檐下星河   作者:醉妖   简介:   钟南月丨只求贪欢不想谈感情的病娇渣痞少爷受×颜雨丨初心搞事业却被金主诓弯了的腹黑年下小奶攻   *   初见,钟南月撩了颜雨一眼就点了他到房间,砸下资源买颜雨做玩伴,却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记。   颜雨疑似与初恋旧情复燃,钟南月懒散地点了支烟:“就到这吧宝贝儿,哥哥也玩腻了。”   分手后钟南月带着新认识的小奶狗回家,被颜雨堵在了家门口。   “拿我当替身,瞒着我跟别人订婚,把我推给外人,”颜雨语调平缓地数着钟南月的恶行,“能忍的,不能忍的,我全都忍了。”   “偷吃,”颜雨摇头,“不能忍。”   他红着眼睛望向钟南月怀里揽着的人,问他,“是你自己叫他滚,还是等我料理好他再来收拾你。”   别名《沙雕金主又双叒叕把他的小奶狼惹炸了》   排雷--   ◎受精神状态不好,教育缺失,对很多事情的理解和常人不同   ◎表演系男大×心智还在幼儿园的金主哥哥鸡飞狗跳的孽缘,执念火葬场勿入   ◎感情线很拉扯,极端攻控受控估计都看不了,不要批量订阅 第1章 颜色的颜,雨天的雨   初夏,雾蒙蒙的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薄雨,质感柔韧的草坪被雨水冲洗,泛出清凉的泥腥。   钟南月没有撑伞,皮鞋一路踩过水迹,捻碎淋了雨的草叶和野花穿进了内堂。   水晶湖郡内堂挑高恢弘,长廊内壁两侧各撑着一整排雕花罗马柱,屋顶有名师复刻的巨幅名画雕绘,高饱和度的色调和做旧的雕工搭配得明暗得当,赤裸纠缠的人体被艺术感极强的笔风镌刻出神性的光辉,丝毫不显得肮脏淫乱。   略过了门童的招呼,钟南月望了眼前方那对看起来很是登对的男女,转开视线扯了下唇角,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冷笑。   西裤打湿了点裤脚,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本是有些洁癖的,可能是这些年里习惯了太多事,因而也没有感到太重的愤懑,只有丝倦懒的遗憾。   可惜了。   本该是个拉着窗帘卷着薄被闭眼听雨眠的安恬午后,偏要跑来趟这满腿的泥……   被目光的磁场包裹,交谈的间隙,江秋见略有所感地回了下头。   钟南月侧身隐入了罗马柱后面,靠在立柱上仰着脖颈心神在在地观察起头顶的浮雕画。   他大概是个没有艺术细胞的,横竖也看不出那些举世称颂的名画究竟神圣在哪,只感觉……   好他丨妈丨淫。   服务生小哥拿了毛巾朝钟南月走来,浅声道,“钟先生,您淋湿了。”   余光里,江秋见还在向这边张望。   钟南月不动声色地朝服务生摇头“嘘”了一声,舌尖抵着腮帮往廊内偏了下脸,“别停,往走廊那边去。”   高档会所的服务生做惯了迎来送往的活计,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凡人所能比,简单一眼便看出这两男一女之间关系不简单,没再往钟南月这边看,毛巾垫在臂弯一路转入了内庭,假装是给内堂客房送的。   江秋见瞥了眼服务生离去的背影,微微蹙了下眉,后退了半步往石柱后面看去。   身侧被冷落的女子不太开心地说了句什么,他回头淡淡地应了声,带着女子进了会所内阁。   钟南月并没有刻意隐藏,江秋见若再往后退半步,这石柱就失去了遮蔽的作用。   可他没有。   目送江秋见揽着女子上了楼,钟南月垂下眼眸勾唇笑了下,将身体靠回立柱。   他的视力一直很好,可有些时候,他会羡慕那些近视眼的家伙。   可以随意摘下眼镜,让视野变得模糊,锐化一切不愿去细看分明的事物。   就比如现在。   钟南月走神间,有管事的领着几个漂亮男孩进了大堂。   一行人合了伞递给门童,迎面撞上了靠在立柱上翻着白眼欣赏艺术作品的钟公子。   管事的见了钟南月,不好直接越过,低眉颔首地招呼:“钟少,在等人吗?”   这话问得有些逾矩,按理说他不该这么打听上层的行程。   钟南月撩了眼这位慈眉善目却难掩精明的管事,大概明了了他心中的盘算。   通常钟南月不屑于搭理这类愚蠢的攀附之徒,但这会儿他心情不好,恶趣味地想逗逗这起子倒霉蛋。   “不等人,”他顺着那人的目的随口接了句,状似不经意地瞟向他身后带着的人,“来玩。”   管事的心思活络,钟公子没避讳,反倒给他留了口子,他自然也听得出这个“玩”是怎么个玩法。   身后这几个小鬼要能被他挑去做个玩伴,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小公子年轻气盛来头大,抢了人只当白抢,人被他劫了,屋里头那位只能吃闷亏,不会苛责管事,一鱼两吃,稳赚不赔。   思虑到此,管事的朝身后稍稍打了个眼色,男孩们不动声色地错开了些。   清一色脆口儿的高白瘦,看年龄最大不过二十出头,身着同款制服,却不是会所服务生那款。   钟公子久见风月,一眼便明了了这几位的行当。   听闻《花魁将军》的制片人徐正海今儿个在水晶湖郡大摆宴席庆祝六十岁生辰,想必这个生日是要过得很香艳了。   钟南月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那起子人,清点货物似的一个个扫过去。   恰接上了排在最后的那个男孩投过来的目光。   嘶……   这张脸。   徐正海自己长得人神共愤,口味却极挑剔,物色来的个顶个都是美人尖子。   相较于其他几个,这男孩生得尤其精致,正值好年华,干净明亮,清润润的甜,远看之下简直像颗泛着清冷薄荷香气的小糖豆。   最妙的是眼角下坠着的那颗小小泪痣,与某人几乎完全重合,又乖又艳,引人遐想。   男孩模样精致,头脑也不空,约摸着是从管事对钟南月的态度判断出了眼前人大概的阶层,没有直愣愣地与钟南月对视,也没有刻意躲避他审视的目光。   大约知晓自己是好看的,因而淡淡地偏开了一点脸,留给钟南月一个半侧面。   那是钟南月最爱的角度。   视线偏开的角度把握的极好,不让人觉得他在躲避自己,侧过眉目之后整个人低眉顺眼的乖巧,给高位者留足了打量的空间。   没有刻意卖骚,却撩人于无形。   “钟少?”   管事的看他盯这位盯得有点久,佯装赶时间,很轻地唤了声。   钟南月收回目光,略显失望地甩了下头,扬首道,“去吧。”   还有什么比给人希望再飞快地让它落空更有意思的事情呢?   余光里,男孩微微垂下了眼,漂亮的侧颜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看到这样一张脸为自己涌上这样的神情,钟南月莫名觉得解恨。   知道他是没相中自己的人,管事僵了那么片刻,没让失望流落到脸上,低头道,“您忙着。”   语毕,他打了眼色,带着男孩们上了楼。   *   报复性地清了联排所有的厢房,独自待在诺大的空间里,却没有一丝享受的感觉。   只感觉到沉甸甸的胸闷和空荡荡的心慌。   叫了酒,又不太想喝,高脚杯细长的脖颈捻在指尖晃啊晃。   就在此刻,就在这栋会所,那个他爱而不得了多年的人正卖力地将饱满的春色注入女人曼妙的身体。   那人从来是不屑于爱他的,经年累月的失落失望汇聚成河,因而疼痛来得也并不强烈,却又比火辣辣的爽利之痛更叫人难捱,钝钝地搜刮着心坎,逼得人发疯。   钟南月闭了闭眼,鬼使神差地,按铃呼叫了客房。   “去徐正海房里给我叫一个人,就跟他说是我要的。”   “名字不清楚,那个长得像个倭瓜的老管事带进去的那五个里面,左下眼角有泪痣的那个。”   抿了口酒的功夫,有人敲了本就敞着的房门。   客房很有眼色地没跟过来,男孩独自立在门口,精致得像个手办。   钟南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随手多倒了一杯酒,“过来。”   男孩挨着他坐下来。   钟南月注意到他制服领口比刚刚在大堂见面时敞开了些,带点褶皱,像是被谁暴力撕扯过,衣领处不见了一颗扣子。   他往里看了眼,没什么痕迹,但还是觉得倒胃口。   莫名地就有些压不住火。   他晃荡着手里的酒,本是倒给男孩喝的,这会却只想泼在这张漂亮的脸上,叫他滚。   并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喜怒无常的有钱人罢了。   男孩却在这时朝他望了一眼,带着丝委屈,简直像是在诉苦。   好他妈大胆的小绿茶。   钟南月觉得有趣,暂且压下了火气。   将手里的酒递了过去,绅士地捏在杯腹,杜绝肢体碰触的可能,却全不掩饰眼底的色气。   “叫什么名字?”   “颜雨。”   钟南月偏着脸欣赏他眼角的泪痣,目光在他脸上盘旋缠弄。   他大约是没想要记得这个名字,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不带感情地夸奖,“好听,适合你。”   又问,“几岁了?”   “二十一。”男孩答。   “呦,”钟南月扬眉,“学生啊?”   “荣广市南分校,”不待他再问,聪明宝贝主动补充,“大三,已经开始实习,在剧组跑龙套。”   钟南月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淡笑。   “徐正海手上戏窄,想拿资源的话,他不是个好选择。”   他抿了口酒说。   男孩朝他看过来。   钟南月将他对名利的欲望尽收眼底,笑了笑,冲他举杯,“喝酒。”   看他乖乖喝下,钟南月靠了过去,手似有似无地抚上了他的脸,“你好漂亮。”   “不够漂亮,”男孩轻声细语地诉屈,将脸完全贴入他的手掌,“您第一眼都没看中我。”   钟南月闻言便笑了,在他耳边呵气,“你没听过欲擒故纵么宝贝儿……”   男孩转过脸,目光闪闪烁烁地望他,带着些委屈未尽的意味。   不愧是演艺学院的苗子,着实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劲儿了。   若不是钟南月垂下眼眸,望见了他手臂上绷紧的线条,险些要误会他是真的享受自己的触碰。   “你是……”他顿了顿。   “直的?”   男孩手指屈了屈,没有否认。   像是觉得荒唐,钟南月轻笑了下。   惩罚性地捏了捏软玉似的脸,他撤开了身。   语气正常到满是扫兴的意味,“陪我喝杯酒吧。”   “就只喝酒吗?”男孩问。   钟南月以为他在害怕自己,无语地望向他。   男孩刚好也在看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盛满了撩拨。   钟南月暗暗啧了声。   真够豁得出去的。   “只喝酒吗?”见他不答,漂亮孩子浅浅地咬了下下唇,软软地又问了一遍。   钟南月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头轻笑了下,然后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扯进了怀里,翻身压了上去。   “之前跟过别人吗?”他喘息着问。   *   年轻男人发梢沾染着水汽,休闲西装包裹着优越的身形。   淋过雨,半长碎发凌乱地遮住视线,湿漉漉地撩拨着人心,这个距离下可以闻见他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自幼在富贵人家将养出来的不带一丝瑕疵的冷白皮在灯下泛出蛋白般的清冷光泽,本是魅惑的皮相,却在眉尾处斜切了两道干净冷冽的断痕,撑起满身的狂妄不羁的放浪感,欲得要命。   虽说好看的人渣也是人渣,但的确是比楼上那秃头老畜生好太多的选择。   “没有的。”颜雨摇头,抬手拢住男人的脖子,“我不是圈里的,没经历过,是实在不得已才出来,从前不做的。”   男人用手拨了下他的衣领,略带些调戏,眼神却是冰的。   颜雨并不畏惧他眼底的凉薄,主动捉住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生的特别漂亮,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真诚又无辜。   配上眼角那颗绝美的泪痣,一股子招人疼的可怜气。   “徐制片叫我跳舞,我跳了,他不满意,刚把我扯过去您的人就到了。”   “是干净的,”他主动往下又解开了一粒扣子,“您检查。”   “那老色痞惯来是个爱吃白食的,最会骗你们这些个没见过世面、一心求上位的小白莲。”聪明懂事的孩子总是讨喜的,男人低头亲了下他的脸,带着些诱哄,“你想拍戏,想演主角,想红,跟我比跟他好使得多。”   “我知道。”颜雨拉着他的脖子借力,撑起身子在他耳边低喃,“我看见您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宝贝好乖。”男人彻底起了念,再没多说什么,抬手去解他的衣裳。   刚碰到制服的扣子,颜雨忽然使力将他掀下了身。   钟南月没恼,甚至感觉有点好笑。   他靠在沙发上不解地盯着眼前的傻孩子,眸光晦涩难辨。   自己本也没打算强求,可进展到这一步才说不,着实与作死无异了。   这么漂亮的孩子,不该这么不识趣。   钟南月误会了。   颜雨并不是要逃跑。   他只是——   欺身压住了钟南月。   他倒还清楚自己的位置,只按住了钟南月的手腕,没再往下动作,偏过脸望着钟南月很乖地问:“可以吗?”   钟南月挑了下眉。   披着一身娇软兔子皮,内里却是颗呛口小辣椒。   比想象中有趣呢。   他并不比钟南月年轻多少岁,大约是还没有沾染过社会风霜的缘故,身上的气息是纯净清淡的,透过空气呼入鼻腔,忍不住想要与他再靠近些,品一品可口的青春。   该是喝多了吧,望着那双又凉又甜的眼睛,钟南月竟觉得谁上谁下好像都无所谓。   “没这么试过,”他并不费力地撤出了自己的手,拍了拍男孩冰肌玉骨的脸,“但是跟你的话……”   他咬着嘴唇皱眉,嘶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也没试过。”颜雨说。   “不别扭吗?”钟南月笑问。   “有一点的。”颜雨回答得很诚恳,“但比起跟别人,我好像不那么抗拒跟您亲近。”   “试试吧,搞不好你会爱上我~”钟南月说。   颜雨点头,“您很有魅力。”   钟南月从他眼睛里读到了未出口的后半句:   --你很有魅力。   --可我只爱钱。   忽然间有了那么点想跟他长久发展的念头。   找个漂亮懂事的直男做玩伴挺好。   又爽又省心,何乐而不为。   他扯住男孩的领口,把人带到了自己身上,就着几乎要吻上去的距离哑声问,“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颜雨,”男孩说,“颜色的颜,雨天的雨。”   “颜雨,我记下了。”钟南月按住了颜雨的后脑,压他下来接吻。   颜雨偏开了脸,躲过了他的亲热。   “没关门呢钟少。”他在钟南月耳边呢喃着说。   “瞎他妈矫情!”钟南月嗤笑了声,张口咬住了他的肩,“敞着做不是更刺激~”   作者有话说:   关于初见,小颜的两大错觉——   NO.1月哥是个阅人无数的人渣 (。﹏。)   NO.2但他对我是一见钟情~(✿◡‿◡)   糖豆小颜是攻(这是一个遇见老婆之前自以为笔直,遇见老婆之后每天都在陷入更深层次的自我怀疑的故事)给孩子留条底裤不扒了,大家看文愉快 第2章 互相摆烂了属于是   钟南月是被带起了兴趣,但他不喜欢强拗。   浅浅地碰了下颜雨的嘴唇,小孩儿嘴上社会,实际行动并没有脱去纯稚。   唇碰上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这样勉强双方必然都无法尽兴。   带入了一下直男视角,身体接触、接吻、上床,这大概是三个完全不同的等级。   简单的肢体接触他们应该勉强能接受。   接吻就不一样了,独属于恋人之间的亲密行为,很难自欺欺人说这是同性之间正常交往的尺度。   过不了这一关,就更别提下一步了。   钟南月没什么耐心,扑上去凶狠地咬他,含糊道,“长期跟我的话,往后不接吻都无所谓。”   他一面惩罚性地咬吻着颜雨的嘴唇压制怒火,一面压着脾气解释,“这次不行。哥哥没在下面过,你得彻底把我撩开。”   颜雨当然想跟钟南月。   他眼下急需要这块盾牌罩着自己,于是便回吻了过去。   他是会谈恋爱的,吻技应该也不差,可钟南月却并不满意,短暂地亲吻了片刻之后,甚至直接抵开了颜雨。   这么勉强就滚回去给那个老男人跳脱衣舞好了!   他是想这么骂出来的,可是看到颜雨微微带喘、满脸不知所措地向他望过来,终究是没骂出口。   算了,他对这张脸就发不出脾气。   “不是学表演的吗?入戏总会吧。”他冷冷地问。   颜雨嘴唇都被咬破了,从钟南月刚刚看他的眼神里他明显感受到了怒意,甚至做好了要被按在地板上拿刀子划脸的准备。   钟南月这么平静地问话反叫他有点没跟上,“啊?”   “我是挺喜欢你,但没便宜到去捧一个没实力的菜鸟的份上。玩个游戏吧,就当测试一下你的演技——”   钟南月懒懒地靠回去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重新看向颜雨,“我讲个故事,你带入一下试试看。”   他扯着颜雨站起身,从最简单的拥抱开始,轻轻环住了他的身体。   感觉到颜雨并不抗拒,他略微收紧手臂抱紧了些,将脸埋入颜雨的颈窝,沉沉地开口——   “我跟你呢,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你家里条件一般,却活在爱里。我家算是大户,但谁跟谁也不交心,像是一个华丽的冰窟。”   “从小到大,陪在我身边的就只有你。”   “难过的时候你抱我睡觉,会亲我的脸。”他闭上眼睛,哄小朋友那样地在颜雨脸颊上轻轻啄了下,“就像这样。”   羽毛般地,不带什么色欲,纯净柔软。   颜雨感觉到自己的心颤了颤。   “大概是习惯了亲密吧,在一个雪夜里,我们接吻了。”   “自然而然地,没有谁主动谁被动,什么也没想,就是吻了。”   “亲上去才发现原来已经渴望了那么久,吻了好久好久,停下来的时候,心都化了,什么都来不及想。”   颜雨不自觉地抬起了手臂回抱住了钟南月的身体。   感觉到他拥抱里饱含的珍惜,钟南月在他看不到的角落略带嘲讽地笑了下。   的确是颗好苗子呢~   “可我们的关系始终见不得光,大学毕业后,家里给你安排了婚事,一个挺漂亮的富家千金。”   颜雨一下子收紧了手臂,箍得钟南月生疼。   钟南月闭了闭眼,拥着他半推半搡地到了敞着的门口。   “今天是你的订婚宴。”   “你从小就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你绝不会让父母伤心。”   “出了这道门,是你被安排好的未来。”   “而留在这里的,是你自己的心。”   只是为了调情而编的故事而已,可他的语气里却是真情实感的悲伤和绝望。   颜雨恍然间觉得如果他愿意,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   “我来找你,不为改变什么。”   钟南月注视着颜雨清凉的眼睛,“就剩下这最后的时间,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们再顺遂本心做一次自己。”   “或者——”他松开了颜雨,颓丧地靠在墙上,偏过脸,目光投向敞开着的房门,“你现在立刻离开,门开着,来去自由,我绝不会勉强你。”   在他勾下头苦笑的那一瞬间,颜雨一把将他推到了门边,两人的蛮力带着敞开的房门“呯”地一声紧闭。   私密空间里,颜雨垂下头疯狂地吻了上去。   男人不化妆,吻起来没有一点脂粉气,嘴唇很薄很软,鼻息间是清清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此时此刻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怀里吻着的是一个跟自己同样构造的男人。   但却更加叫他着迷。   钟公子这个故事讲得实在妙,全程没提一句性别,却也没解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伙伴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不刻意点明,以免引起他“直男基因”的逆反,隔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却一直在字里行间若隐若现。   而此刻,“他”的订婚对象就隔着一道门,“他们”却无法克制地在此痴缠。   这种不伦的禁忌感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被无限地放大,诱出人基因里的邪念。   越是禁果便越是诱人,咬上去的滋味也就越甜蜜。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吻着的是一个男人,非但不再有之前的抗拒,反而更加地急切难耐,恨不得把眼前人拆吃入腹。   在热切的亲吻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沦陷。   突然间感觉到浓烈的愤恨。   妈的!故事讲得这么丝滑,这狗男人也不知道用这招哄骗了多少小羊羔!   他讨厌这家伙,却管不住自己,于是也恼恨起自己。   将人死死抵在门上,带着恨和怒缠上去狂吻,沉迷到无以复加。   钟南月半瞌着眼眸望着小家伙睫毛下迷醉的浓影,眼中压抑着悲伤,淡淡地笑了笑。   要是他像你这么好哄该多好。   相互抱得很紧,不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委曲求全,钟南月清晰地感受到——   他ying了。   “你把我亲的腿都软了宝贝儿,”他贴着颜雨的耳朵说,“抱哥哥去床上~”   颜雨没有听话地抱他,锁了门,就着亲吻的姿态扯他的领口一路绊着撞着退了过去。   颜雨认识的有钱人不多,钟南月这种势力大到堂而皇之去人房里抢人还能安然无事的更是没有。   钟南月与他想象中的有钱人相同又不相同。   他身上有目空一切的懒散,喜怒无常的渣戾,就连礼貌绅士的部分,也仅仅是出于自身涵养的惯性。   这些都让颜雨觉得非常讨厌。   但同时,钟南月身上又有独属于他自己的特别之处,让颜雨得以将他从那些人中分离出来。   比如他的体贴和温柔。   比如他可以为了一时尽兴,淡淡一笑间便抛开了别的男人视之为尊严的那份洒脱。   再比如……   他长得比颜雨见过的其他人都要好看。   久经风月的渣和浪是一眼可以见得的,但他骨子里大抵不是个坏人。   照顾到颜雨的性向,热吻过后,钟南月往了床侧扯了扯,变魔术似的勾出一条墨蓝色缎带。   “绑上吧,可以弱化一些心理障碍。”   颜雨皱眉望着他手里的缎带,没接。   钟南月感觉他单纯得有点可爱,“别看了,你能想到的和你不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他撑起身子替颜雨系好了丝带,遮蔽了视线后他揽住小孩儿的脖子温声道:“表现得好的话,以后哥哥带你慢慢玩儿。”   本也知道他经验丰富,但这种时候如此直言白语地说出这种话还是令颜雨感到非常不适。   所以当钟南月再次靠近时,他将对自己身份的屈辱、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厌恶尽数化作体力还了回去。   最开始还有所顾忌,到后来越来越失控,逐渐忘记了眼前人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剩沉沦。   钟南月本来是心烦意乱图个发泄,看漂亮弟弟年纪小,性向不和挺委屈,才好脾气地让了他。   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发泄对象。   他依稀记得告诉过颜雨自己是头一遭的。   可他忘了颜雨是个直男。   他压根不懂这些。   那条丝带该是弱化了不小的心理障碍,以至于手眼通天的钟大公子最后居然是靠昏死过去才得以逃脱魔掌。   *   依稀记得倒过去时是午后,醒过来的时候却见了朝阳。   那便是隔天了。   一切都结束了。   锁了门的放纵无人知晓,那人甚至不会知道他来过这里。   从头到尾,自作多情到有些可笑。   那孩子还在,挺有自知之明地没敢跟钟南月一起躺在床上,一个人靠在床前的沙发里。   沙发靠背很高,颜雨仰靠着,身子完全陷进沙发之中,从钟南月的视角只看得见他头顶的发旋。   那颗半露出的脑袋莫名地显出一股可怜巴巴的感觉。   这么委屈的吗?呵。   他心情很烂,但不想冲无辜者发无名火。   想开口喊颜雨,嗓子完全哑掉了,垂着床借力也只发出了一点撕裂的气音。   颜雨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他。   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表情,钟南月从他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烦躁。   他起身来到床前,神色已经变得温柔。   半跪在床前,带着些不让人觉得不适的关怀,乖巧地卖好,“我帮您处理过了。”   钟南月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这个细节。   嗓子疼得直皱眉,但不影响他阴阳怪气地调侃——   “你挺懂啊。”他说,“不说没经历过吗?”   “您晕过去,”颜雨脸色白了白,而后又泛上了些红,“我吓坏了,也不敢叫人。在手机上查……”   “哈?咳咳咳!”钟南月属实是被他可爱到了,笑了一下就呛了嗓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坐起身,有东西掉落在床上,他发现自己额头上还横七竖八地贴着好几片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抬手揭了下来,有点嫌弃地捻着那东西盯着颜雨,等他解释。   小孩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艰难地开口,“退烧贴。”   “哪来的?”   “您不是说床后面什么都有……”   钟南月抬眼望去,看见地毯上横七竖八地丢了一堆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这他妈,哈士奇嘛……管刨不管收的?   他再次看向那个红着脸垂着头的,心说没经验的是你,发狂的是你,主动送上门的是你,事后一脸无辜犯委屈的还是你,今年奥斯卡提名要没你老子把他们场子扬了!   俩人无声地对视了会儿,都在等对方说话。   钟南月看他那一脸期待的表情,无语地偏开了视线,“你不用上课吗?”   “不上课了,”颜雨说,“实习了。”   “那就去实习。”   “得罪了人,接不到活。”   “……”钟南月呼了口气,“那就往远处去找。”   颜雨定了定。   第一次做服务没经验,自己是沉浸式地体验了一把,至于金主那边的感受……   看钟南月的脸色也知道好不到哪去。   他大概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脸憋得通红。   但还是咬牙问:   “您感觉,”他偏开了头,豁出去地说,“怎么样?”   钟南月闭了闭眼,朝他勾手。   颜雨凑近了。   “要不是你现在就在这儿,我应该已经派人去追杀你了你知道吗。”   钟南月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这么差的啊……   男人大概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方面被打差评,小孩一刹那间泄了气,又不敢跟他对刚,垂头丧气地点了下头,“哦。”   然后他说:“那也不能白嫖。”   “哈?”钟南月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答应过帮我介绍剧组。”颜雨说。   钟南月本来也没打算耍无赖,只是看他那一脸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劲儿觉得无语,想逗逗他,听他这么说倒是真的气笑了。   “我答应了吗?”他笑问,“证据呢?”   “你说想拍戏跟你比跟徐制片强。”颜雨扬了扬手机,“我录了音。”   “我已经发到提前藏好的另一台手机上了,你删除也没用。”他补充道。   钟南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有点塌,“你穷到出来卖居然有钱买备用机?”   “跟你们这些有钱人过招不留点心机只能被啃得渣都不剩,必要的投资是要有的。”颜雨说,“而且二手机很便宜,能保留录音就行。”   “……”想起自己刚刚觉得他单纯可爱,钟南月只想把自己头盖骨掀开往里浇水泥。   他定了定,破天荒地骂了脏话,掀开被子强忍着疼去穿衣服,“去告我吧,求你。”   “我不告你,”颜雨说,“告你没用。我把录音发到模特群里让大家转发,这种风流艳事传播最快了,荣城就这么大个圈儿,你以后就别想出来玩了。”   钟南月刚套上一只衣袖,闻言气得把衣服撕下来甩地上,“我削你都不用自己动手的你知道吗?”   “你杀了我我也照样干。”颜雨说,“我本来就走投无路了,不怕这些。”   “……”钟南月仰躺回床上,无语到了极点,“你迫害妄想症还是有钱人ptsd啊?我至于为一条录音杀你?”   颜雨跟没听见似的,坚持认定自己会因为能力差而被一夜情金主灭口,“如果明天还没见到我回去,我朋友会去提前约定好的地方拿手机把录音发布出去。”   钟南月:“……”   他望了颜雨一会儿,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两行字。   片刻后有消息传回来,钟南月淡淡扫了眼,瞟向颜雨。   “安导那边有部古偶下月开机,里面有个卖丨屁丨股上位的心机戏子没挑到合适的演员。”   “不用谢我,我没帮你引荐,只是跟你说一下有这么个事儿。”   “你去试戏的话肯定能拿下,”他说,“毕竟他们是戏,你是本色出演。”   交代完毕,他丢下了一张卡,“没多少,但应该够买你一夜了,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作者有话说:   一个会哄,一个能干。 第3章 高配版的江秋见   颜雨好像并不在乎他怎么侮辱自己,得了卡便不再多做纠缠,甚至还礼貌地丢了句“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果然是金主之交淡如水呢~   钟南月倒回床上,气得肝疼,倒是因祸得福没再去想江秋见的事情。   手机响了,他本来不打算接,看到杜萧的名字,才懒懒地划开接听键。   把手机丢到一旁枕头上,半死不活地喊了声“儿子”。   杜萧回了句老子是你爹,“怎么着?妹妹你如今人大心也大了,从京都大老远来荣城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钟南月小时候长得清秀,杜萧嘴欠,成天追着他喊妹妹。   纵使这个“妹妹”后来一路长到了一米八六,他还是死咬着不改口。   钟南月也麻了,没去跟他计较乱七八糟的称谓,哑着嗓子说,“我这是被我爹流放,你当多光荣呢。敲锣打鼓把发小都惊动一遍才算完是吧?”   “是是是,我们荣城这么巴掌大的小破地方,只配给您这京都贵公子做个流放地。”杜萧说。   “去你的!”钟南月又烦躁上来,“我是那意思吗?我是说我得罪了我们家老人渣,被他妈的扫地出门了!”   “呦,”杜萧怪怪地笑了下,“这我倒没听说过,哪个扫地出门还顺带给开个厂附送几十亿身家的。”   钟南月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解释,“本来他是真不打算要我了。要怪就怪他迷信,我略施小计打点了他手底下养着的一个江湖骗子,托那老道士给他吹了点耳边风,说我们父子情分未尽,强行斩断会伤财运,这才把我丢这儿来。”   “行吧,来了好。你是不知道,自打去年受了那点点皮外伤,硬是被那帮天杀的王八蛋强按着在家养了一年,再养下去我都要捂出毛了,”杜萧说,“你在哪?接你去浪。”   “接我行,浪就不必了。”钟南月呼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幽怨地开口,“你晚来一步,我他妈差点把自己给浪没了。”   他想了想又问,“你们家老爷子不不让你跟我勾搭吗?出得来?”   “他还不让我当警察不让我管凌哥的事儿不让我睡男人呢,都听他的我活不活了。”杜萧痞痞地说,“你搁哪呢?”   “水晶湖郡。”   “……”杜萧沉默了好几秒,就憋出来一个字儿——   “骚。”   钟南月懒得理他,眼睛干涩得难受,通话都懒得挂,翻身睡了。   杜萧大概是真憋疯了,挂了没多会就到了水晶湖郡。   他开着一辆不符合他风骚气质的平价车,在门口差点被拦下。   好在水晶湖郡作为显贵们的后宫,这么多年下来,业务早做的滴水不漏,整个东省乃至京圈、海市,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都记录在册,杜萧的脸就是活体通行证,他只摇下车窗探了下头,甚至没惊动钟南月便被引进了厢房。   他推门进去,正赶上钟南月睡醒。   杜萧进门没看人,直接被地毯上那一堆花活儿玩具吸引了眼球。   “整套全上?玩这么大不得要人半条命?”   “是要了半条命。”钟南月说。   “你以前也不好这口啊,怎么……”杜萧吞了口唾沫,往房间里看了看,确定只有钟南月一个人,便问,“人呢?”   “送太平间火化了。”想到颜雨那张脸就气得慌,钟南月咬牙说。   隔着电话听不分明,这会儿人在眼前,杜萧发现他嗓子哑得跟喊了三天麦似的,每个字儿都透着虚。   杜萧的世界观被颠覆了,震惊到甚至没说出话来。   车子开出水晶湖郡上了大道,等红绿灯的间隙,杜萧时不时地盯着钟南月看。   被他看烦了,钟南月主动开口,“有屁就放。”   “虽然嘴上叫你妹妹,但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的。没想到你……”杜萧叹息着说。   “嗨,就是个玩儿,计较上下还怎么尽兴。”   杜萧听着心里难受,实在压不住,多说了一句,“你别这样作践自己,为个负心汉不值得。”   钟南月不想聊这话题,就打岔,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话别说这么早,搞不好咱俩最后得做姐妹。”   “你可拉倒吧,我没你那么想得开。”杜萧问他,“话说你叫这服务生够顶的,看你都下不来床了。”   钟南月回忆了下,后半段完全混乱了,前半程感受却很清晰。   “确实顶。”他说,“可惜是个心机婊,不然留着做个固定玩伴也挺香。”   男人之间瞎胡侃万句都不嫌多,关心的话却总是很难说出口。   钟南月天生一副久经情场的自来浪,却从来不是个爱混爱玩的性子,从小到大,他心心念念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他把自暴自弃说成是一种享受,故作轻松地好像他生来就是如此浪荡不羁。   江秋见订婚那事杜萧听说了,不是不知道他心里难受,只是不想拆穿他的伪装。   杜萧盯着他看了会儿,叹了口气,丢了支烟给他,自己也叼了一根。   呼了口烟,他说,“靠这种事情麻痹自己终归不是办法,真想走出来就好好找个人正儿八经地谈一场恋爱吧。”   “谈屁。”钟南月点起了烟,仰靠在座位上吹了口烟圈,闭上了眼睛,语气里有了掩饰不住的悲沉。   “我不会再爱谁了。”   “为江秋见?”杜萧撇嘴,“不至于真的,他不值得。”   “也不是为他,”钟南月说,“我大概天生就是个薄情寡性的,交付真心的感觉太可怕,我本来也不喜欢,他只是更坚定了我的想法而已。”   杜萧知道他没真放下,真放下就不会在江秋见订婚之后挖空心思追到荣城来,更不会这么作践自己了。   他不知道说啥,想安慰钟南月,又觉得直言白语太过矫情,于是便剖开了自己的伤口给他看,换点慰藉。   “谁还没个爱而不得的时候呢,”他说,“我年前的时候,喜欢上一哥哥,贼漂亮,怎么看怎么顺眼。任何事情只要他开口求我,刀山火海我都不忍心拒绝。结果你猜怎么着?”   “你还有这么深情的时候呢?”钟南月诧异地望向他,“然后呢?”   “结果人跟人家竹马相爱了十多年,竹马还是我兄弟,我连个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就默默变成了小叔子。”   钟南月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发现实在没办法安慰他,干脆很损地笑了起来。   “叔嫂文学啊~”他说,“真他娘的喜庆。”   “加上你小江哥哥订婚大喜,咱俩也算凑了个双喜临门。”杜萧一句不让地撕开了他的伤口。   说破无毒,既然藏不住,干脆大大方方撕扯开来好了。   疼习惯了就不疼了。   话说到这里,钟南月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没接,垂着眼眸淡淡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萧瞥了眼,看到名字,偏开了眼继续开车,只当没听见。   隔了会,铃声落下,进来一条短信。   --阿月,你来荣城了?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   江秋见略带急切地问。   昨天到现在,他总算是伺候好了千金未婚妻,想起来关心自己了。   随手一划便删除了短信,按了关机键。   钟南月重新靠回了位置上,手按了按心口,压下想要呕吐的酸胀感。   感觉到哪里不对,他忽然睁开了眼。   “掉头回水晶湖郡!”他喊杜萧。   “怎么了?”   “丢东西了。”   *   杜萧静静地靠在门边,看钟南月满屋地翻找,终于在床缝中找到了那枚雕工粗糙的小月亮吊坠。   他笑了下,想到什么,又压下了唇角,苦苦地抿了下唇。   杜萧摇头叹了口气,喊他,“找到了就走吧。”   话音落地,一个很高很帅的男孩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甚至没来得及理会门边倚着的杜萧,直接冲进了屋。   然后就很尴尬地与钟南月四目相对了。   身后追过来的保安看到钟南月和杜萧,停了下来。   杜萧抬了下手,保安恶狠狠地盯了颜雨一眼,冲杜萧点了下头退走了。   钟南月望见冲进来的家伙,止不住地呼了口恶气。   “你是拿我给你的钱在这办了卡,堵着谁算谁吗?”   他冷冷地盯着颜雨问。   颜雨想说自己丢了东西,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吊坠,反倒开不了口了。   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心机,这种巧合必然不会相信的。   想到他早上骂自己那些话,再听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寒碜自己,越想越气。   反正这人是已经得罪透了,颜雨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行吗?”他略带挑衅地冲钟南月扬了扬眉,“你摸过不买,还不兴货品自找下家了?”   短短两句话,杜萧瞬间听明白了这二位是什么情况。   有意思。   认识这么多年,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钟南月为了江秋见以外的人带上这种酸叽溜溜的语气。   他揣着手歪了歪身子,略带兴味地望了眼男孩的脸,瞬间僵住了。   这小家伙——   整个一高配版的江秋见。   钟南月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   之前一口一个“您”,听闻不给钱之后扭头就成了“你”,确定勾搭不上之后甚至翻脸不认人地跟自己呛起了茬。   可以啊小子,茶都茶得公私分明的。   他一把扯住了颜雨的领口,眸光轻佻地朝里望去,“摸过怎么了?货被人摸本就是生意的一部分,鬼知道多少人摸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还讹上我了?”   “人挑货,货还挑人呢。你放心,我只要我自己‘劳动范围’之内的,不会讹你。”颜雨气得脸都有些红了,口不择言道,“因为我压根就瞧不上你。”   “你说什么?!”钟南月扬手就要揍上去。   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杜萧却诡异地觉得,这对冤家有戏。   他拍开了钟南月的手,“撒开,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他这个人啊——”杜萧说着,凑上去揽住了颜雨的肩,挑眉望向钟南月,“有素质,但不多。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颜雨本来也不是个脾气大的,只是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快把他逼疯了,又赶上丢了重要的东西,一时情急才没压住火。   听有人安慰自己,他回头看了看杜萧,低下头甩了甩脑袋压下浮躁,恢复了恬淡。   “我丢了东西,来找。”他呼了口气,跟杜萧解释。   “这么巧,”杜萧瞟了眼钟南月,“你俩挺有缘,他也丢了东西。”   潜台词是:您二位做得可够激烈的。   既然双方体验都这么赞,又为什么下来床恨不得把对方毛拔光呢?   男孩脸上有伤,身后有人追着,是硬闯进来的。   那就不是在这里长做的少爷。   一气就上脸,一股学生气,比起风月场里混的人,忍耐力和情绪管理能力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总之就是挺违和的。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被钟南月选中的?   杜萧十分好奇,问颜雨,“怎么称呼?”   “颜雨。”   “好好听的名字,”杜萧由衷地夸赞道,“杜萧,叫我杜哥就行。”   颜雨礼貌地点了点头,“杜哥好。”   杜萧瞧着颜雨脸侧的伤,皱眉问,“脸上怎么搞的?”   “他们不让我进来,起了争执,不小心划了下。”颜雨说,“不碍事的。”   钟南月冷冷地抱着膀子盯着那俩人,看颜雨那副故作乖巧的样子,不觉心生恶心。   见着人就撩是吧?   妈的,长这张脸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第4章 可爱小奶狼,你不要我要   杜萧到底是根红苗正的军家子弟,瞧着吊儿郎当,实则心怀正义。   水晶湖郡不是那种会纵容一个平头小开随便进来撒泼的地方,刚刚追颜雨那保安手头可是拿着高压电棍的,若不是认得杜萧和钟南月,想必这孩子现在的处境够呛。   他又看了眼颜雨脸侧鲜目的伤口,没再急着走,“不是丢了东西?先去找吧,找到之后我带你出去。”   钟南月虽然烦颜雨,却也知道硬闯水晶湖郡的后果,若没个有头有脸的罩着,只怕是很难囫囵走出去,因而也没说什么。   颜雨却只是站着,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看颜雨站着不动,钟南月没好气地吼道:“找啊!还是说你压根就没丢东西,纯是为了跑回来继续钓凯子卖艺的?”   颜雨不明白他咋就死揪着跟自己较上了劲,心里觉得冤枉,没好气地回嘴,“你堵着床了,我怎么找?”   “这床有他妈三米多宽呢!老子是绿巨人吗?能给你堵严实了?你他妈是颗保龄球啊?只会走直线?绕道不会吗!”钟南月骂。   “你行了!”杜萧实在受不了这俩小学鸡,无语地扯走了钟南月,回头冲颜雨道,“你找你的。”   颜雨一通翻找,床上没有,又去了沙发,脸色越来越差。   半晌之后,他垂头丧气地说,“没在这里,可能是丢别处了吧。”   “到底是丢了什么?”钟南月没好气地问他。   “一个手串,贝壳手串。”   颜雨心情实在沮丧,没再跟他较劲,如实回答。   他说完,钟南月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串东西,“啪”地一声往地毯上一丢。   “是这串吗?”   颜雨扑过去抓来看了眼,瞬间气得脸涨红,仰头质问他,“你揣兜里看我在这找半天?”   “我他妈知道你找什么?”钟南月嗤笑道,“跟我吊坠缠一块,顺手就拿了,鬼知道是你的。”   “你!”   “我怎么了!我不是给你了?你掉的我捡的,我揣着不给你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杜萧快无语死了。   怎么能幼稚成这样,唉。   颜雨没他不要脸,吵不赢他,又恨又怒,眼睛都气红了。   杜萧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找到就好了,你俩能不吵了吗?又不为个啥,我听着都头疼。”   他喊颜雨,“走吧,我跟阿月送你出去,他们知道你跟我们认识往后也不会为难你了。”   颜雨气懵了,冷冷地撇开脸,“我自己惹的事儿我自己扛,你们走你们的。”   钟南月咬牙笑骂了句“傻逼”,扭过脸盯着他,“换套路了哈?还扮上贞洁烈男了。”   他故意激颜雨,“别瞎费劲了。你那心眼子从脚底板一直堆到天灵盖儿,演不了这清纯路子。”   杜萧望着他咂了咂嘴,暗暗叹了口气。   明明是担心人家小孩自己出去吃闷亏,偏要挑个这么贱的说法。   瞎活这么大人了,唉。   杜萧这会确定颜雨是真不了解水晶湖郡是什么险恶地方,更加不放心把人丢在这,冲颜雨伸手,“不犯浑,这地方你自己出不去,跟哥哥走。”   从上月得罪了那帮权贵开始,自尊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颜雨忽然间就麻木了。   听钟南月这么挖苦他,干脆就顺了他的意,抓着杜萧的手站了起来,“那麻烦杜哥了。”   “好说~”杜萧挑眉一笑,把人拉起来,也没看身后那个幼稚鬼,只说,“你是不用我送了吗?”   钟南月拧着眉盯着颜雨的背影看了会,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吵累了,也懒得再搭理对方,杜萧开车,二位冤家一左一右坐在后排,各自偏开脑袋兴致缺缺地望着车窗外没啥风景的风景,谁都没有再理谁。   “去哪?”杜萧问颜雨,“先送你。”   “荣广。”颜雨说。   果真是个学生。   把颜雨送回了学校,下车前杜萧喊住了他,“那儿不是学生该去的地方,本本分分做好专业,别再琢磨那些个歪门邪道的。”   颜雨是没得选,不是自甘堕落,听他这么说,知道这哥哥是个好人,虽然没解释什么,却听话地点了头,“我知道了,谢谢杜哥。”   “哈!”偏着脸在欣赏蚂蚁上树的钟公子闻言怪怪地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颜雨不想跟这人纠缠了,只当没听见,推开车门要下车。   杜萧凭经验判断这孩子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才会走到这一步,颜雨不愿意说,当着人的面他也不好强拆人家自尊心,便扬了扬手机,“加我个联系方式吧,哥在荣城市南分局工作。人生没几年静心学习的好光景,要好好把握,遇到解决不了的找警察叔叔,别自己强出头。”   颜雨略微愣了下,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压下心绪,加了杜萧微信。   “杜哥,你是个好人,就是交朋友的眼光不太行。”   加完微信,他丢下这句话,推门下了车。   钟南月在他下车几秒钟之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小兔崽子居然是在骂自己,推开车门就撵了出去,“你映射谁呢小王八蛋?你给老子站住!”   颜雨没回头,单手举过头顶冲他竖了根中指算是回敬。   杜萧快笑死了,把着方向盘看雅痞钟公子气急败坏地跳脚。   钟南月气归气,也不能追到学校去揍一个学生,扭过脸瞧见杜萧在坏笑,抬脚就踹他的车,“你吃错药了!”   “我有点看上他了。”杜萧憋着笑说,“多可爱的。”   “你对可爱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钟南月拉开车门气鼓鼓地坐了回去,踹着他的车座椅后背问,“你看上他什么了?”   “别误会啊。”杜萧笑道,“我是替你看上他了,我觉得你俩有戏。”   他说,“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多少年没见你这么真情实感地发过脾气了。”   “照你说的我还得给他送个锦旗感谢他不辞辛苦地气我了?”钟南月嗤笑道。   “我问你啊——”杜萧拉长了音,“从他出现在你面前起,到现在为止,你是不是再没想过江秋见那摊子破烂事儿?”   这话真把钟南月给问住了。   他定了好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丢出一句模棱两可的“我他妈气都气饱了”。   杜萧望着颜雨离开的方向,压下了笑意,“这大学生不像是个出来混的,我得问问,别是受到了什么威胁。”   “你拉倒吧,职业病啊!”钟南月说,“你没看他耳朵上带的那颗星星耳钉吗?”   “我没你看得那么细,”杜萧直言,“耳钉怎么了?”   “邦家春季才出的限量款,单颗卖小三千呢。”钟南月呼了口气,“他不是穷,是自甘堕落。”   “别这么带有色眼镜看人,”杜萧说,“我处理的案子也不算少了,这世上人情冷暖各种各样的,阶级压迫阶级,人心算计人心。穿着打扮上只能判断出他只是不穷而已,不代表可以趟平所有的难关。”   “行了你别跟我提他了,烦得慌。”钟南月抚了把脸,“我去你那住吧,江秋见知道我这边的住址,我这会儿不想见他。”   “你不想见他追到荣城来干嘛?”杜萧问。   “荣城是他江秋见的行宫吗?他来我就不能来了!”   “你就别扭去吧,懒得理你。”杜萧偏开了眼,“我城郊那屋子空着,不豪,简单小两室,你不嫌弃住就是了。”   杜萧发动车子,叹息道,“你说你欠不欠,放着这么可爱的小奶狼不要,偏要沉浸式地为那个负心贼伤感。”   钟南月靠了回去,闭上眼睛沉沉地不再说话。   年前出了那么档子事儿之后杜萧就一直休假在家,带钟南月去了自己的住宅,他也没急着走,靠在沙发上翘着脚玩手机。   钟南月用冷水泼了把脸出来,挨着他坐下,给助理打视频沟通了会儿工作,又过了几份文件资料。   全程杜萧一声没吭。   一直到他忙完,人还窝在那。   钟南月抬脚踢了踢他,“跟谁聊骚呢?这么投入。”   “跟他。”   杜萧冲他扬了扬手机,聊天界面一个星空头像,备注写着——   糖豆小颜。   钟南月“切”了声,“砒霜豆吧。”   杜萧嫌他幼稚,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聊。   “鹤顶红豆。”   钟南月在笔记本上噼里啪啦地敲,一边冷不丁地又丢出一句。   杜萧仍旧不理。   “老鼠药豆。”   “敌敌畏豆。”   “百草枯豆。”   “3911豆。”   “天花水痘。”钟南月说。   “……”杜萧总算是转了回来,眉头紧锁翻着白眼撇他,头疼到像是在看一个幼儿园没毕业的熊孩子。   “黑心绿茶豆。”钟南月盯着他说。   “你有病吧?”杜萧说,“我聊我的你工作你的,碍你什么事了?”   “你聊你的我骂我的,碍你什么事了?”钟南月说。   杜萧本是出于好心,询问颜雨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并没有多聊什么。   他看钟南月那个死鬼样子,实在是懒得跟他多说。   “行吧,你是大爷,你爱咋咋。”   “小颜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估计你也懒得听他的苦衷,就当是一段孽缘,到此为止。”杜萧站起身,“人家从头到尾也没提你一句,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一直揪着人家骂。”   “我多稀罕他提我!”   钟南月不骂了,却好像更气了,手下力道几乎把键盘戳碎。   噼里啪啦煞有介事地敲了一大通,不知道的还以为工作有多认真,其实只敲出来一堆乱七八糟语不成句的符号,还不如狗屁不通文章生成器生成的文字有内容。   杜萧看着他,不明白他在恼什么,又好像有点明白,正想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   “哎,”他喊钟南月,“别折磨你那键盘了。江秋见打我这儿来了,接不接?” 第5章 他大概是……吃醋了?   钟南月了解江秋见,之所以选择关机一了百了,就是知道不接电话他会一直打。   可他总不能让杜萧也为他这些破事儿把手机关了。   杜萧素来不待见江秋见,江某人自尊心大过天,打过来肯定也不是为了找杜萧撩闲片儿。   钟南月重重地呼了口气,按下了开机键。   29个未接来电,14条短信。   太多了懒得看,干脆一键删除了。   隔了会儿,杜萧那边没再有动静,钟南月的手机却响了。   他接起来,没说话。   “阿月,你不在市区住吗?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江秋见说。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几分少有的急切,听到钟南月心里去,酸酸涩涩的。   还是很难过,连最不需要费力的呼吸都好像变得困难了许多。   钟南月低了低头,才说,“没有,工作很忙,住那边不方便。”   隐含地否认了自己是为江秋见才来的荣城的说法。   江秋见不傻,听出来钟南月是在跟他撇清关系,有些接受无能似的,最擅言辞的人一时竟没找到话来说。   钟南月苦笑了下。   很吃惊吗?从小到大听你哄、任你骗的小傻子长大了。   “阿月,”隔了很久,江秋见说,“不要赌气。”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赌气呢?”钟南月问他。   江秋见:“……”   “别闹了好吗?”江秋见哄他,“我想你了。”   “想我?”钟南月笑得心一阵阵发苦,“我怎么觉得这么可笑呢。”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阿月,”江秋见说,“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跟我阴阳怪气。即便我对你不是那种感情,也不代表我就不心疼你不担心你。我现在想见你,听话,告诉我你在哪?”   钟南月沉沉地呼了口气没接话。   隔了会,江秋见微带着些头疼地说,“我知道你放不下。既然来了就不要躲我,我们可以做亲人的不是吗?”   他的表达方式没变,这话要放从前,钟南月大概只听得出他不舍得自己。   如今关系变了,倒听出些别的意味。   他听出了——   以宠溺做掩饰的强势,以及他惯于拿捏自己所养成的盲目自信。   出轨的时候,他把责任推给钟南月,说自己对钟南月从来都不是那种感情。   只是太宠了,宠到他想要,他便给了。   错在你,是你想要我才迁就你,我对你那么好,甚至违背心意牺牲自己跟你在一起,你怎么忍心倒回头来责怪我?   其实在那一刻,钟南月就已经醒了,之后的一段时间只是大梦一场后的恍惚期而已。   直到他说出这句“可以做亲人”。   一瓢冰水浇透了心窍镇住了疼痛,钟南月在一刹那间彻底清醒了过来。   有一点他并没有说谎。   他来荣城的确是因为业务,而江秋见在荣城,只是这趟旅程中一个狗血的巧合。   他早死心了,追到水晶湖郡也只是出于好奇。   好奇江先生与他真正的“所爱”该是个怎样的相处模式。   很遗憾,他只看到了卑微,并不觉得他们有多相爱。   更遗憾的是,江秋见为了一个不相爱的人,也可以舍弃与自己多年的情分。   “谢谢你的关心,”钟南月说,“可我并不需要一个随时可能背叛我的亲人。”   江秋见:“……”   “可能是我刚刚表达得太隐晦,你没听懂——”   “我来荣城是因为我的业务主体在这里,没去见你是因为不想见你。”   “还有,”他悠然道,“我挺感谢你的背叛,让我可以从你这口枯井里跳出来,看大千世界。”   “尝过了新人,发觉念念不忘的旧人也不过如此。”钟南月认真地说,“我不需要你了江秋见。”   “阿月!”江秋见忽然间就卸下了温文尔雅的壳,急切地喊了声,“你在哪?我现在要见你!我们见面说。”   “见面就不必了,我没有收藏破烂旧玩具的习惯,玩腻了就丢掉干净。”   钟南月没有理会他的气急败坏,笑笑地送上祝福,“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啊,江哥。”   话说完,他没给江秋见反应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没有再关机,他知道江秋见不会再打来了。   钟南月什么都不缺,因而不屑于与人争个什么高低。   而江秋见恰恰相反。   他什么都不足,所以事事都想拔个头筹。   被这么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去自尊,足够他安静大半个月了。   杜萧望着他,抿唇露出了欣慰的笑。   “骂得好。”他说,“我们家妹妹长大了。”   钟南月有点疲倦,回给杜萧一抹淡笑,“所以你能改改口了吗?妹妹要面子的。”   “月宝?”   “……”钟南月拧着眉毛浅浅地对比了下,“嘶——”   “还是妹妹吧,月宝可太恶心了,尤其是从你嘴里喊出来。”   杜萧偏过脸笑得肩膀直抖。   好半天之后,他才说,“其实吧,我一直就觉得江秋见对你有点精神控制。或许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他,只是依赖他,习惯他在身边。”   当局者迷,旁观者却也未必清。   刚刚对江秋见放的那一席话,把钟南月的心也豁开了一大半,辛辣地疼。   他不喜欢在情绪翻涌的时候想问题,冲杜萧眨了个眼,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起了资料,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平静。   杜萧以为他来搞事业是借口,却发现他是认真在忙碌。   他端着保温杯靠在单人沙发上摇晃着身体,问钟南月:“在忙什么?”   “拉投资。”钟南月说,“老人渣只给我批了60亿,我太穷了,得抓紧拉钱进来。”   杜萧忍着没把不锈钢保温杯K在眼前这个“手头只有60亿的穷人”脑袋上。   “未来怎么打算?真不跟你们家老爷子伸手了?”   “嗯,”钟南月点头,“我跟他签了对赌协议的。”   “对赌……”杜萧尝试着咀嚼了下这两个字,发现嚼不动,便问,“赌什么?”   “赌我下半辈子的自由。”钟南月说,“到明年这时候,我手头经济公司能把这60亿翻成150亿,他就不再管我。”   “玩这么大。”   “不大怎么能说服他放手。”   钟南月笑了笑,“你别觉得我在炫啊,我现在真挺穷的。60个亿,底层搭建和公司运营就划拉走了一大半儿,手头几个头部流量抽佣都很高,基本挂在公司立个牌面而已,压根不往家赚钱。这年头通货膨胀厉害,但凡是个项目就得上亿上亿的资金往里砸,现金流严重不足。投拍的大IP剧又遇上他妈的男主出了法务纠纷被禁播,再拉不来投资就只能回去找老人渣跪着要饭了。”   杜萧听他张口闭口几十个亿,句句剑指“老子太穷”,实在聊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问结果:   “你需要多少?我帮你联络人问问看。”   “越多越好,”钟南月说,“20亿起步吧,少一点也没事儿。”   杜萧刚点了下头,就听他又补充了句,“不过那种一次只投个把亿的暴发户就别给我引荐了,不够小爷喝酒伤身的损失费。”   他说完发现杜萧没声儿了,抬头看了眼。   “你这是啥表情?”   “想他妈刀你的表情。”杜萧说。   定了会儿,他离开了客厅,留那位60亿破落户独自运营自己的搞钱大计。   回到屋里,杜萧无聊地掏出手机,发现颜雨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时间是十多分钟之前,没说具体的内容,只是喊了声杜哥。   他很有礼貌,杜萧没回复,他就没再继续发了,大概是担心打扰杜萧工作。   杜萧笑了笑,回了过去。   【热心片儿警杜先生】刚没看手机,怎么了小颜?   【糖豆小颜】我有件事想不明白,想问问杜哥   【热心片儿警杜先生】问呗   颜雨打字很快,但这一次,那边输入了好久,最终只发来了一行字。   看得出他这个问题问的是有多纠结。   【糖豆小颜】钟先生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杜萧:……   因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因为他刚被一个渣老男人给绿了,而你恰好长了一张跟那个渣老男人八分神似的脸   要如实回复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要真这么回过去,暴露钟南月的隐私不说,对颜雨也特别伤人。   杜萧掂量了下,决定换个说法。   【热心片儿警杜先生】他大概是吃醋了吧   这次颜雨回复得很快。   【糖豆小颜】???   【热心片儿警杜先生】他大概是对你那什么,一见钟情。然后这一见钟情的地点吧,又有点……你懂的。他这人别扭,又喜欢你又气你,所以看起来就有点像是在犯病   发完消息,杜萧自己审视了一遍。   这逻辑,严丝合缝的,简直完美。   --我说大概,又没说确定,不算骗小孩儿对吧?   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   【糖豆小颜】……   隔了会,颜雨又问:   --是钟先生这么跟你说的吗?   杜萧有些心虚,但话都说出去了,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热心片儿警杜先生】不然呢   颜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发过来两条消息——   【糖豆小颜】好吧,我确定杜哥是在骗我玩儿了『允悲』   【糖豆小颜】你说钟先生性格别扭,又怎么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你这剧本人设都跑偏了『抚额』『微笑』   杜萧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转开眼笑开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这小鬼灵精。 第6章 然后我也反咬了狗   颜雨大大咧咧地跨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屏幕上点啊点。   他盯着那段聊天记录看了许久,感到有些荒唐似的摇头笑了下。   真是的,居然真有那么点相信了。   宿舍门开了又关,阿悠回来了。   不知道接了什么鬼畜剧本,满脸的油彩,没跟颜雨打招呼,先进了洗手间卸妆洗澡。   半小时后精致男孩才一身清爽地出来,拿毛巾胡乱擦着头发,问颜雨,“今天没出去?”   零零后的交流模式很简单,简单到不想接腔就不接腔。   颜雨像是压根没发现屋里多了个活物似的,继续靠在那发呆。   阿悠也没觉得说话没人理有什么不正常,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翻着手机点外卖,问颜雨,“冒菜吃吗?”   颜雨挑了挑眉,阿悠就帮他加了一份单,然后拉开凳子跨坐上去点开了游戏噼里啪啦地开打。   “我大二拍那部网剧最近有点浅爆,小小赚了一笔。”   阿悠打着游戏,随口轻飘飘地说。   颜雨看了看他,“哦,然后呢。”   “我给你凑凑吧,再跟我爸妈要点,你也跟你爸妈要点,再把咱俩手头存款往一块拼一拼。”阿悠说。   “3000万呢大哥!”颜雨无语地撇开了眼睛,“你啥家庭啊,就给我凑。”   阿悠想争辩,盘算了下,确实是差得有点离谱,撇嘴道,“你也是,怎么就没忍住动手了呢,这事儿闹的。”   “换你被老男人灌了药骑身上不还手啊?”颜雨说。   阿悠带入了一下,“我他妈把他蛋踩爆!”   颜雨笑骂了句傻逼,俩人都无语地笑开了。   因为反抗潜规则惹上了一身债务,被迫主动寻求潜规则去还债。   这他妈黑色幽默的荒诞人生。   “唉,你说你专业课那么好,早早就签约了公司,却碰上这么个烂摊子。”阿悠叹了口气,“还不如我这拍网大的学混子呢。”   颜雨抿嘴,“当是交学费了。”   阿悠看了看他,“嘶”了一声,“你这是让哪条狗给咬了?”   颜雨转回头,瞟了眼窗边的落地镜。   镜子里的人跟自己对视,满眼疲惫的红血丝儿,皮肤白得没什么血色,下嘴唇被咬破了个口子,与肤色形成强烈反差。   “真他妈帅!”他“啧”了声,歪歪头发自肺腑地赞自己。   没准儿那个像是吃了炸狗蛋的二世祖真就是一眼爱上小爷了呢~   颜雨想着,不由地笑了下。   “是让狗咬了,”他看着阿悠意味深长地挑了个眉,“然后我也反咬了狗。”   *   钟南月随口跟杜萧诉了下苦,没想到杜萧隔天就给他回了信,说是约他去见一个挺厉害的投资人。   助理刚跟他汇报完法务那边的沟通结果,那部被压着的大IP剧八成是真凉了。   钟南月烦得要死,回复杜萧说最近这两天安排得很满,隔一阵再说。   杜萧给他打了过来。   “我觉得你还是见见比较好。”杜萧说。   钟南月好奇了,“什么人啊,值得你这么心急火燎的给我引荐?”   “身价破百亿,手头有余钱,正在找投资。”   钟南月想说这不就普普通通一老板,并不见得多厉害啊。   就听杜萧接下去说:“无父无母,白手起家,不到三十岁……”   杜萧话没还说完,钟南月抢话道:“见见。”   说着又补了一条:“我今天下午就有时间。”   见面地点是对方定的,安排在一处雅致小厅堂。   不算寒酸,但跟杜萧口中“身价破百亿”的霸总形象联系起来还是略显得有些违和。   为免双方直接碰面尴尬,中间人必须早到,钟南月到的时候杜萧已经等了好半天了,太无聊,一个人勾着头在玩手机。   钟南月踢他凳子,“又跟那个砒霜豆聊呢。”   杜萧点头,神色看上去有些凝重,没顾上接话。   钟南月略感不爽,问他,“你上次说他有难处……”   话没说完,有人推门进来。   一个超级大大大帅逼。   看样子是给自己打工的,没搞那出子西装革履的头面,简单休闲打扮,个子很高,身型俊逸,中长发半扎起来,随性不羁,举手投足间气场尽显。   他跟杜萧应该很熟了,直接催他,“玩什么手机,介绍一下啊。”   “这位牧光集团的白锦城白总,都是熟人了,你跟着我叫白哥就行。”杜萧对钟南月说。   白锦城闻言笑了下,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叫过白哥?”   杜萧骂了句“去你的”,又跟他介绍,“钟南月,我叫他阿月。”   钟南月递上手,“白哥好。”   白锦城跟他简单打了招呼,杜萧提前定好的菜已经上了桌。   “阿月最近独立出来单挑大梁,接手了家里在荣城这边的子公司,主营娱乐产业,他公司的资料我给你看过了。”杜萧帮着暖场,“就先随便聊聊,不急着谈投资的事情。他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不比你经验足,你只当是给他提提意见。”   “提意见可以,但我不会投他的。”   白锦城直言白语地说。   “……”钟南月倒茶的手顿住了,默默看了眼杜萧。   这怎么一张嘴就有点逼king的意思?   杜萧僵了下,在桌下实打实地踹了白锦城一脚。   “你踹我我也不投。”白锦城说。   钟南月就笑了,搁下了水杯。   “为什么呢白总?”   白锦城没带任何资料,全凭脑子记忆,“三十四个签约艺人,除开三个顶流爱豆,剩下一个不温不火的九人偶像团,四个资质平平的演员,十一个网红,三个平面模特,三个中等实力的歌手,以及一个半退休的老艺人前辈。”   他停了下,望向钟南月,“你手上这牌面,连我做网红公司拍网大的发小都不如。”   钟南月一上来对他的好印象悉数破灭了,差点当场骂他懂个屁,看在杜萧的面子上压住了脾气。   “怎么说我这也是正规艺人团队,怎么到了白总这里连网红都不如了?”   “先说你手上最大的这几张牌,”白锦城说,“赚的还没吃的多吧?”   钟南月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顶流加团再加网红,你手上吃流量红利的艺人占了大半。”   “问题是,国内没有专供打歌的舞台,韩流风带起来的这几个顶流最多再吃两年青春饭,很难长久。”   “这股风已经刮过去了,底下这些个也很难再登顶。”   “流量半年不出点骚操作刷一刷眼球就不再是流量了,演员沉淀十年再出爆剧也还是演员。”   “职业规划不同,花期长短也就不同。”   “还有一个睡后收入的问题。”白锦城说,“流量内容周期短,过度迎合市场审美的东西短期内再怎么炸裂,三个月之后人再刷到只会觉得想吐,不信你问问九零后还有几个喜欢杀马特爆炸头爱听老鼠爱大米。”   “国民度高的爆款影视剧可以把艺人捧上神坛,赚终身流量和金钱。但问题是——”   “硬实力、能刷国民度的演员,你手上一个都没有。”   钟南月喝了口茶,默默修改了对话语气,温声问:“还有么白哥?”   “你是杜萧的发小,他有心推荐我们认识,我也不想辜负他的心意,跟你搞那套虚头巴脑的商业互吹。”   白锦城很诚恳地望着钟南月,“审美这玩意儿瞬息万变,时尚的东西过了时,会比土的更加土。你先想清楚你要做的是包装一群人去讨另一群人喜欢的投机生意,还是持续打造经典案例,稳定获取基础好感的国民生意。”   “无论走哪条路,万事都要以人为本,你手上现有的人力牌面太差了。乍看上去是手握流量的中档经济公司,实际上是抓了一把很快就会化掉的泡沫经济。”   “如果真有心往稳了做,先掐掉占着资源不出活儿的三无流量。大牌实力派暂时签不起,至少先把资源倾斜给硬实力新人。打造自己的精品剧作矩阵和硬实力艺人梯队,偶尔出一出爆款舞台给死忠粉做圈粉物料,给旗下观众缘好一点的小透明艺人配上一档口碑好点的热门综艺刷存在,混成熟脸小流量之后就送去拍剧,番位无所谓,只要能展现演技的角色就去拿,打破小流量只是个综艺咖的群众印象,形成口碑翻转,让观众觉得你手底下的流量跟别家的不一样,随便一个小透明拉出来演技都耐打。”   “投资人不傻,观众更不傻,别想投机取巧。但凡你能形成这个品牌印象,不用你四处攒局,后期找你家艺人的资源不会少。”   “做到这一步之后稳住让赚来的资金流形成良性循环,把盘子做大,三条线输血,不出两年你就能扫出荣城这个圈儿。”   钟南月整段听完,押了口茶,深深地沉了口气,问杜萧,“白哥在娱乐圈做投资多久了?”   “他年后才转移回国,”杜萧说,“目前主营地产生意,业余搞点投资。娱乐产业……好像还没碰过。”   我草。   钟南月重新递上手,“白哥,求带!”   白锦城笑起来,一瞬间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人到了近三十,很多时候是懒得再结交新朋友的。   逆耳的丑话说前头,能听进去往后就好相处,听恼了也没必要再花费精力打交道了。   他跟钟南月击了个掌,“阿月?”   “对,叫我阿月就好。”钟大少秒变小迷弟,冲杜萧眨了眨眼儿,像是已经看到了事业飞黄腾达的模样。   白锦城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这么急着相信自己。   “虽说商业顶层逻辑都是互通的,但娱乐产业对我来说确实是生僻领域,说的也未必就对,前面说这些你随便听听就好。”白锦城说,“最后这句才是我真心想说的。”   “你说哥。”   “我听杜萧说你是跟家里签了对赌才这么急着想赚钱,”白锦城说,“真想赢下这场赌局,就把那个协议忘掉。”   “不要急,稳着来,心急容易走上邪路。”   钟南月点头,“我是想稳,可是时间对我来说太有限。”   “先从挖掘新人打磨作品开始入手,资金方面我会支持你。”白锦城说,“但我要看项目,项目能打动我,钱不是问题。”   这等于是既帮钟南月解决了资金问题,又用自己的眼界帮他把关了项目的预收价值。   这哥,稳。   话说到这里,钟南月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钟铝铭的助理黎叔,应该是替钟铝铭带的话,问钟南月玩够了没有,什么时候回京都。   钟南月看了眼他的新晋偶像,“你告诉钱钱钱那个老东西让他别小瞧我,我现在正在跟一个顶顶厉害的投资人谈合作呢,等着看吧。”   他这边电话没挂断,白锦城手机也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接起来暖暖地“喂”了声,问许牧,“忙完了?”   “等我去接你,我在你公司附近,几步路就到。”他说。   许牧问他是不是在谈工作,自己一个人回去也可以,白锦城看了下钟南月,对许牧说,“没,不是工作,跟个小屁孩随便聊聊天儿,你等我马上到。”   说完也没挂断,煲着电话粥冲杜萧和钟南月道,“我老婆下班了我得去接他你们玩吧。”   钟南月在他离开几秒后,悠悠地转向杜萧。   “他刚刚说的小屁孩儿……该不会是指我吧?”   “不然呢。”杜萧憋不住地笑,“我认识他七八年了,反正他是没这么称呼过我。”   钟大少刚建起来的房塌了个底儿掉。   我拿你当偶像男神你拿我当小屁孩儿?   看他那一脸受到了天大的打击的样子,杜萧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   “这个世界啊,有人手握几十个亿四处哭穷,有人却被3000万债务逼得快要活不下去,真是不公平。”   “什么3000万?”钟南月问,“你欠人钱了?”   “不是我。”杜萧摇头,眨巴着眼贼兮兮地冲他笑,“你不正愁挖不到实力新人吗,我给你推荐一个怎么样?”   “你他妈当上老丨鸨了?推荐完这个推荐那个。”   作者有话说:   明天出差提前补一更。   关于娱乐圈的分析纯属瞎扯淡,没有映射或贬低任何行业的意思,不要带入不要带入不要带入 第7章 你是打算包养我?   “什么老鸨,你会不会说话,”杜萧说,“老子明明是想做月老。”   钟南月懒得理他,“直说,谁。”   杜萧刚张开嘴,钟南月就凭口型判断出了他要说的那个名字。   “那小绿茶婊?”   杜萧无奈地喝了口茶,“唉,行吧,我不说了。”   他不理解钟南月,钟南月同样不理解他,“你是魔怔了还是怎么了?干嘛对他那么上心,明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对他上心你好像很不爽?”杜萧问他。   钟南月没说话,沉了会,转开话茬,“你直说他出了什么事,哪那么多废话。”   杜萧摇头看他,他太了解钟南月口是心非的性格,不想引起误会,还是解释了下,“不是我对他上心,是警察有保护公民的责任,尤其他还是个落难的学生。”   “什么学生能沾上几千万的债?该不是自己不洁身自好。”钟南月冷声道。   杜萧实在是无奈了,“他是演艺圈的啊这位京圈儿小祖宗,这圈子有多复杂你明明比谁都了解,不是一句洁身自好就能清净度日的。”   钟公子日常计价单位跟普通人不一样,小时候却也是过过斤斤计较的寻常日子的,他心里其实很清楚3000万债务压到一个普通家庭头上是什么概念,阴阳怪气了一大通之后,还是撇开眼睛别别扭扭地问了句,“所以究竟怎么回事儿。”   杜萧盯着他没说话,慢慢笑开了。   颜雨跟杜萧透露的信息很少,更多细节是杜萧后来私下了解到的。   颜雨进荣广的时候就是专业课第一,个高人精致,搁在全是俊男靓女的演艺学院也是人尖子,再加上专业又好,大学一进校就被拉去拍广告,算是同届学子里的风云人物了。   荣广有限制,大一大二期间不能签长期戏约,颜雨听话,虽然找上门的本子很多,却一直顶着诱惑静心上学,偶尔拍拍杂志广告赚个学费。   他家里条件其实不错,但他大学期间一直没跟家里伸手要过钱,自己养活自己。   总而言之,在遇到钟南月的一个月之前,他都是个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上进孩子,从没想过自己会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沦落到去水晶湖郡钓金主这一步。   变故发生在大三这年,戏剧学院总归还是跟别的专业不一样,更重体验,为了让孩子们提前适应,学校对大三大四的学生放宽了限制,有合适的戏约找上来,只要跟专业课导师商量通了就可以接。   而找上颜雨的这个本子,算是当年的一个大IP,制作成本非常高,给颜雨的角色是男主身边的一个暗卫,对新人而言算是挺好的一个开端了。   角色戏份不多,甚至全集只露过一次脸,还是在临死前被敌军乱箭射下了面具的时候。   但这种极限反差却给这个角色圈来了一大批死忠粉,一个冷冰冰的杀人不眨眼的暗卫战损之下惊现绝世容颜,让整个江湖噤若寒蝉的暗影杀手原来是个不过17岁的漂亮少年,不惜身死忠心护主,鲜衣怒马侠肝义胆,这谁顶得住。   当年小说连载的时候漂亮小护卫为护男主周全顶着乱箭穿身的痛苦撑开城门送男主踏马而过的场景看哭了不知多少人,甚至有很多书粉因为小暗卫下线弃了书,逼得作者不得不在后期内容中加了不少回忆来拉人物出场。   颜雨的灵气不止是能演,在挑剧本方面也很有自己的想法,拿到剧本之后他回去补了原著,认定了要拿下这个角色。   而对方却在这时追加了一个要求——   这个角色他们一开始就挑中了颜雨,经济公司之前看过他拍的短片,非常中意。   但是,拿下这个角色,先要签约经济公司。   而按照校方规定,签约必须等到大四下期才可以。   颜雨很为难,去找导师商量,导师看了剧本,也觉得不接下来实在可惜,最后跟校方申请,一套流程下来,总算顺利帮颜雨破格签约了经济公司。   然而经济公司后面的一套骚操作紧跟着就给这个初入社会的少年狠狠地上了一课。   签到经济公司之后,对方只字不再提之前承诺好的角色,一天天地冷着颜雨。   孩子那时候还单纯,也没个人商量,眼瞅着戏都快开拍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就去找自己挂靠的经纪人询问情况。   经纪人给他的回复是,投资人硬塞进来一个带资进组的顶了这个角色,让颜雨不要再惦记了,这种事情很常见,别说只是个口头承诺,就是白纸黑字签了协议到开拍前来个资源大的给你切了你也没辙。   颜雨当下就恼了,他是为这个角色才签的这家公司,这么出尔反尔算怎么说?   经纪人笑了,说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既然他真心想演,自己就勉为其难帮着再周旋周旋,怎么说也是挂在自己名下的艺人,该出的力还是得出。   由经纪人牵线,给颜雨和投资方的代表攒了个局,那边一个劲儿灌孩子喝酒,颜雨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也无能为力,他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场子,知道圈里的规矩,来都来了,该配合还是得配合。   酒过三巡,经纪人退了场,留颜雨和两个五六十岁的老腻子在包房。   颜雨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起身就要走,却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头晕得几乎站不住。   紧跟着那俩老人渣就扑了上来。   情急之下,颜雨砸了瓷盘割了手心放血,借着疼痛恢复了点神志,那俩老不死的也喝得够呛,颜雨两个酒瓶砸上去人就晕了,这才逃出来。   他是做好了要被拉去算账的准备的,可他小瞧了那些惯于玩弄可怜人的权贵。   对方压根没再找他,只叫经济公司默默给他签了四部大尺度的禁片儿,去海外拍,绕过体制程序审核。   三个月时间,要么脱了拍片,要么赔三千万违约金解约滚蛋。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能叫人脱了人皮去做鬼。   你清高你冷艳,那我就让你自愿脱下人皮当畜生。   “那孩子脸皮挺薄的,只跟我说是惹了债,多的一句不解释。我私下查了他,一来是不想盲目相信一个陌生人,二来也是想帮你探探他的底子,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棵挺好的苗子,你挖过来不亏,另外你也的确是误会了他,他没你想得那么茶,你要对他有好感,找机会接触一下慢慢发展也挺好。”杜萧总结说,“换个人岔岔心,人生长着呢,别总沉在过去的破烂记忆里伤心难过。”   钟南月笑了笑,“谁说我伤心难过了,我这阵子哪里不正常?”   “就是看起来太正常才显得不正常。”杜萧说,“你想让自己忙起来,我理解,怎么忙都不为过。可人总有个休息的时候,你却没办法歇下来,眼皮都是青的,我问你,你多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钟南月:“……”   杜萧撇开眼,“你没放下那些事儿。”   钟南月差点拿茶汤泼他,“我都没想他了,你非提他做什么!”   “他是谁?”杜萧反问,“我可是对事不对人,你从哪听出来个‘他’?”   他摇摇头,“提不提都一样,你把江秋见给你那月亮吊坠扔了我就信你没再想他。”   钟南月冷下脸,把茶杯搁下了,“说颜雨。”   杜萧不再逼他,说回到颜雨的事情上,“三个月,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他不愿意沾染污点,可三千万的违约金压在头上,不是一个刚刚实习的大学生负担的起的。他知道家里也出不起这个钱,从头到尾没跟父母提过一句嘴,明明被逼得走投无路,还是死撑着说自己过得很好。”   “你俩这也算是一段孽缘,本该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却因为他被逼到了绝境遇上了你。你家里是做这个行当的,比这更污糟的事想必你也不是没见过,他编没编你心里清楚。”   钟南月听完,好久好久没开口。   “那大学生之前的广告作品不少,你随便上网搜一下就能找到,你眼毒,这孩子值不值得签你自己看。”杜萧说,“至于你说他心机绿茶这件事,我就想问,换你被这么坑一场再面对这路人,你还单纯得起来吗?还有去水晶湖郡那事儿,他就这么点岁数就这么点本事,换成是我,我好像也只能那么办。”   钟南月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没脸再见颜雨了。   低了低头,他尽力让自己保持冷漠,呼了口气说,“不就三千万吗,你也不是拿不出来,既然这么上心干脆自己出手给他平了。”   杜萧这代没什么积攒,祖上却也是大军阀世家,他不是那种喜欢外放的人,日常比较接地气,但要真论起来,别说三千万,三个亿对他而言应该也不算为难。   “你说这话亏不亏我的心?”杜萧气得反问他,“我是对他上心吗?我是看出来你惦记他想给你个拉近距离的机会行吗!”   “你手头有经济公司,他是棵苗子,依你的身份稍微使点门路就能把他挖过来,你帮他解约,他给你赚钱,两个人也有个相处了解的环境,对你对他都是好事,简单来说就是——”   “你帮他,是出于爱才。我帮他算怎么说?三千万呐!几乎把他逼死的数目,我是能给他平了,但是萍水相逢的,后期也没有利益往来,你叫他怎么想我?”   “你叫我想想吧,吵死了!”钟南月说。   “别扭死你得了。”杜萧叹气,“我不说你偏要问,问了你又死傲娇。你就想吧,那边时间有限,你多想一秒,他可能就多往水晶湖郡跑一趟。”   “够了你别说了!”钟南月忽然就炸了,“我凭什么帮他啊?凭他含沙射影映射我、指桑骂槐寒碜我?”   “……”杜萧被他那幼稚劲儿闹得头疼,“你不先揣人家手串儿人能跟你急吗?人家就一刚上社会的学生,你夺人家奶瓶扬人家奶粉还不兴人家反抗一下了?”   “我揣他手串儿怎么了?他还录我证据呢!”   “那他为啥要录你证据?”杜萧问他。   钟南月卡壳了。   “你俩都不是喜欢厮混的人,偏偏机缘巧合在水晶湖郡那种地方遇见,初见就发生了关系,你误会他,他就不误会你了?”   “他误会我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杜萧撇开眼笑了下,“你觉得他是满腹心机卖身求荣的绿茶,他还觉得你是个薄情寡义喜怒无常的嫖客呢。”   这话一出口,彻底把钟大少爷给惹炸了。   “我薄情寡义喜怒无常?我还就薄情寡义喜怒无常给你看了!”   说完踹开凳子就甩了门。   杜萧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幼稚鬼最受不了冤枉气。   这套激将法一出,哪怕为了洗刷名声,他也得找颜雨算清楚聊明白了。   他把颜雨的微信推给了钟南月,又补发了条语音过去。   “遇着你那天是他第一次走出那一步,可见他想找金主应该是不难。要我说这事儿你也不用太挂心,反正你不管也会有人管。”   也就听完语音的功夫,钟南月回了过来,“杜萧你这个吃里扒外见色起意的狗贼!”   杜萧听他骂自己,知道他是上心了,便没再多说什么。   钟南月嘴上炸毛得不行,实际行动却显得有点怂。   他着那个星空头像,怎么都按不下那个“添加好友”的按钮。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你多想一秒,那孩子可能就多往水晶湖郡跑一趟。   这他妈杜萧,天杀的狗东西。   这么骂着,却狠心点了添加好友。   颜雨几乎是瞬间就通过了,钟南月心情平复了点。   他昵称就叫颜雨,朋友圈只分享了几首歌,没有自拍没有日常,简简单单的少年感,与初见时钟南月想象中的样子全然不同。   在他窥屏这段时间,颜雨发来一条消息:   【颜雨】你是?   【打倒封建迷信】不知道是谁倒是通过得挺快啊?   【颜雨】。   【颜雨】微信很多工作邀请,我一般都会通过   【颜雨】你是,钟先生吧?   这他妈从哪看出来的?   【打倒封建迷信】我有事跟你说   【颜雨】嗯   钟南月压着火,噼里啪啦一通编辑——   【打倒封建迷信】你欠钱那事儿我听说了。就这么跟你说吧,那钱老子帮你还了,不用你再四处去找关系。三千万,老子说还就还,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想吧   这话说完,颜雨那边没消息了。   钟南月一遍一遍刷着手机,颜雨始终没再给他回复。   一直到天黑,他气得把手机丢到一边。   老子花三千万唉!换你跟老子道个歉这么难吗?憋他妈一下午?!   颜雨坐在教学楼连廊后的石台上,望着夜空闪闪亮亮的星星走了神。   钟南月那条消息他看了不下一百遍。   也想了一下午。   终究还是要走这条路吗?   到宿舍快要宵禁的时候,阿悠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还回不回了。   颜雨说回,马上就回。   然后挂了电话,给钟南月回了消息。   十点过半,钟公子气得晚饭都没吃,终于饿到扛不住,点了餐,刚拿回来,手机振动了一下。   【颜雨】你是打算包养我?   钟南月:……   钟公子定了定,说了句去他妈的,把餐丢进了垃圾桶。   他又想起杜狗口中颜雨视角下自己的形象。   一个——   薄情寡义喜怒无常的嫖客。。   洗不清了是吧?   忍着气,他给颜雨回了消息。   一个地址链接。   【打倒封建迷信】上面地址19楼1909,明天下午三点,见面说 第8章 颜宝   钟南月感觉微信里实在聊不清楚了,文字掩去了语气,一句话可能被理解成各种意思,于是决定当面跟颜雨说清楚,确定一下他身上还有没有藏着别的雷,没有的话就商量解约的事情,顺便谈下经纪新的合约问题。   就像杜萧说的,事情基本是顺理成章的,他并不是那种浪荡的性子,那天的事情实在是机缘巧合赶上了那么个氛围,但他不希望颜雨误会他。   签过来就是自己旗下的艺人了,话说清楚好做人。   中午有酒局,晚上有会议,他没时间去见颜雨,只好把地点定在了自己公司,趁着下午那么会子闲暇把事情说清楚。   钟南月这段其实也并不好过。   老人渣大概是想逼他回京,默默打点了荣城商圈的大佬们,让他们不要理会钟南月。   小公子的身份反倒成了反向护盾,钟南月只好自己一个个去找资源来谈,他也没太计较这些,反正他一直也不想依附他爹生存,早断早干净。   中午的酒局有点久,钟南月喝过酒,思维变得慢了些,隐约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事儿。   到快三点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昨天约了颜雨见面。   他起身跟那群人告辞,把车钥匙丢给了司机,昨晚没睡好,上车之后头脑昏沉,靠在后排的软座上补眠。   司机跟钟南月时间比较久,不怎么拘谨,到公司楼下就直接叫醒了他,“到了先生。”   钟南月让他把车开去杜萧城郊的住址,他公司有车,晚上开那台。   师傅应了,问他需不需要搀扶,钟南月摆手说不用,晃晃荡荡地走着“直”线上了电梯。   钟南月不喜欢吵闹,整个19层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区。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迎面撞见了颜雨。   颜雨靠在墙边,手插在口袋里,垂着头站着,看上去有点点落寞。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制服打扮,简单的白T恤搭配休闲款黑色运动长裤,清清爽爽的感觉。   从杜萧那里得知了他的不得已之后再看他,真就只是个大学生的样子,淡淡的,乖乖的,少了那份谋求上位的茶气,甚至显得有些许清冷。   瞧见钟南月,他也没怎么动,淡淡地朝他扫了眼。   大约是因为又有了成为金主的可能,他改回了敬称,“钟先生。”   钟南月并没有很醉,他酒量很好,上腿都不会上头,走道不稳,心却清醒着。   颜雨这么喊他,他一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想为之前的误解跟他道个歉,发觉说不出口。   想解释自己并没有什么邪念,望了眼那张脸,觉得这话说出来着实虚伪。   有邪念的。   他太好看了,之前情绪重,只觉得他跟江秋见长得有几分神似。   这会微醺之后褪去了有色眼镜再看,却又觉得他远比江秋见要精致漂亮很多。   简简单单的打扮比之前穿着制服时更撩人,又乖又欲的感觉。   钟南月忽然间不想解释了。   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情,老子一口气砸出去三千万,想亲你怎么了,想抱你怎么了?想要你怎么了?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又怎么了?   “想清楚了?”他问出口,发现自己嗓子不知为何带起了哑。   颜雨看了看他,不带什么情绪地,然后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勾着他的脖子接了吻。   行动派呢。   颜雨手腕处缠着那天在水晶湖郡时钟南月帮在他眼睛上的那条墨蓝色缎带,不由叫人想起那个疯狂的夜晚。   两个人当时各自压制着燃烧在各自生命中的怒火,事后没来由的争吵叫事情全然走了调,倒没注意到他还把这玩意儿带走了。   钟南月其实有点好奇颜雨为什么要拿走那这么个不值钱的破布条,可这会儿已经无心去问了。   大概是他盯着颜雨的眼神太露骨,颜雨望向他,没再多一句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问他:   “在这里吗?”   开什么玩笑,这他妈可是公司。   钟南月想这么说的,话出口却成了挑衅:“不行吗?”   颜雨点了点头,忽然间变得有点凶。   “开门。”他说。   他像是不太开心。   换成是谁逆着性向出来卖身都不会开心。   他双手撑着桌面将钟南月抵在了办公桌前,压着他接了一小会儿吻。   应该是不喜欢钟南月身上的酒气,他皱起眉头停了下来,扯着钟南月的手带向自己,带着些刻意流露的苦恼和刻薄,“你看,你吸引不了我,我对你没有感觉,要怎么办呢?”   钟南月去扯他手腕上缠着的缎带,他先一步撤开了手,扯下了缎带轻佻地丢到了桌面远处,“不用这个。”   然后他俯身吻了钟南月的嘴唇,堵得他开不了口,含糊地摇头,“也不听你讲故事。”   吻了片刻,他撤开身,下巴垫在钟南月的肩头,“我要你用实际行动带我,不要那些哄小孩儿的。”   话说的是很乖,目的却很坏。   钟南月一时简直搞不清楚这是谁把谁包了,无语地冷笑道,“你在命令我按照你的心意做事?”   “不是的。”颜雨摇头,“你误会了。”   “我是说,我先撩你,撩到你受不住的时候,你再反撩我,这样公平吧?”   钟南月咬了下他的下巴,呢喃道,“你挺会玩啊宝贝儿。”   “玩不玩?”颜雨问他。   钟南月挑了挑眉,“来。”   颜雨抚上他的脸,近在咫尺地,嘴唇快要碰上。   “你喜欢我,对吧?”他问钟南月。   钟南月没否认,凑上去亲了亲他,邪气地笑道,“不然呢,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可是三千万呢~不喜欢你我砸三千万给自己买罪受吗?”   颜雨便回吻了他。   在钟南月意犹未尽地追逐过来的时候,他偏开了脸,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水晶湖郡那次,你其实有爽到,对吧?”   还真计较这方面的评价呢,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事事较真。   钟南月被躲开了亲吻,很不高兴,但也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么急切,便在对话中撒气。   “没有,很一般。”他说。   “说谎。”颜雨凶狠地咬上了他。   “你泄丨了很多次,还哭了,叫的很大声,说很爽。”他毫不留情地拆穿,“到后来你脱了水,脸白得像纸一样,我有点吓到了,想停下来,你哭着不让,求我丨操丨你。”   钟南月:“……”   忽然想到什么,他一把推开颜雨,“你该不会连这段也录了音?”   “没有,”颜雨说,“我没录音。”   从他的语气中,钟南月听出他否认的似乎不止是这段。   颜雨肯定了他的猜想。   “我什么都没录。”他说,“是你吃饱喝足却想赖账,我情急之下才随口扯了个谎。”   他扯了扯唇角,略带嘲讽地笑了下,补偿式地亲了亲钟南月的脸,“你也太好骗了。还开公司呢,要不是仗着家里有钱早把自己都赔进去了吧~”   钟南月恨得牙痒痒,“你这么个聊法到底是想上床还是想干仗?”   “我想在床上干仗。”颜雨说着,又一次吻住了他,“装什么装,你明明已经不行了。”   他扯着钟南月倒在了沙发上,把人抱到自己身上,很冷淡地盯着他说,“我做到了,现在该你。”   他是做到了。   甚至有点做过头了。   钟南月难耐地想跟他接吻,颜雨却躲开了他的亲热,“我可是凭本事勾引你主动的,你不能耍赖。”   “要撩到我自愿才可以。”   要搁平时,钟南月应该已经直接一拳揍上去了。   可眼下这场合却太过微妙,在他放松警惕享受亲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身份在不觉间已经完成了高低互换。   他的确是不行了。   这可是在他自己的公司,人多眼杂的,他不可能不要脸到换个凯子来伺候。   而在这里,只有一个对他不怎么感兴趣的颜雨。   他想要,就只能从这个人手里讨。   讨好他,撩拨他,求得他的心意。   钟南月感觉自己像是有点醉了上来,脑子变得很糊涂,极力思考着,附在颜雨耳边,低哑地喊了声“宝贝儿”。   颜雨毫不受用,直接拧着眉隔开了他,“你就只会这些烂大街的吗?”   钟南月定了下。   听语气,小崽子好像很不爽?   他忽然意识到,反感这种糊涂的称谓,反过来想,是不是代表他喜欢被明确地喊出名字。   于是试探着喊了声,“颜雨。”   颜雨松开了手,让他靠近。   还真是孩子气十足啊。   钟南月闭上了眼睛,进一步喊:“小颜。”   他如愿吻到了颜雨的嘴唇,又喊,“颜颜,颜颜。”   颜雨却不肯回应他。   钟南月艰难地思考,想起杜萧那天调侃自己的恶心称谓。   “颜宝~”他喊,“我喜欢你的。”   颜雨的手指一瞬间收紧了,滑过钟南月的腰,掐的他生疼。   “继续。”他说着,闭上眼睛回应了钟南月的吻。   ……   钟公子刚来荣城搞事业时,所有人都当他是富二代心血来潮来玩票。   可他真就那么兢兢业业地一天天熬了下来,不辞辛苦地拉赞助,一个酒局接一个酒局地攀关系。   两周下来,公司对他有了些改观。   可在这个下着雨的周末,他却忽然缺席了一早定好的重要会议,反锁着房门全不理会助理一遍遍的催促,像极了一个色迷心窍不知早朝的昏君。   到天黑时,颜雨咬着他的耳朵问,“这样算合格吗?”   “凑合吧。”钟南月快死了,闭了闭眼,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   “哦。”颜雨没生气,只是将他翻了个身。   “那再来。”   作者有话说:   是个喜欢被老婆叫宝宝的小奶攻~ 第9章 月哥接你出来   第一眼见到钟南月的时候,他是个精致淡然的猎食者,看人的眼神像是在挑菜,挑中了也并不一定就要吃,又可以随手丢入垃圾桶,拍拍手耸耸肩表示自己这会儿突然没了胃口。   没被挑中的刚刚落寞了片刻,发现被挑去的实则更惨,又开始感到庆幸。   颜雨看着钟南月的睡颜,中尺寸的沙发睡两个大高个本来是有些困难的,可他抱人抱的实在太紧,沙发边缘甚至还空出了挺大的位置。   哪怕睡熟了也不丢手,手脚全缠在人身上,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他像是累极了,不止是身体,是整个精神层面全面垮塌下来的疲倦,睡得很沉很沉。   书上有句话是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寒冷地过冬。   颜雨不知道落在钟南月世界里的冬雪是什么模样,他想象不到,心便泛起了薄薄的酸。   他盯着钟南那月的眉毛看,抬手触碰那两道断痕,在他耳边很轻很坏地说了句话。   “好讨厌你。”他说。   这是实话,他讨厌钟南月,讨厌他的身份他的阶层,讨厌他随意亵玩别人的姿态。   讨厌他吃不到就干脆丢掉的薄情,讨厌他对送上门来的贪得无厌的放浪。   什么都不缺,没什么想要的,什么都不太在乎,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付出什么必须是要得到点什么,哪怕得到的根本就不是他能看到眼里的,纯粹为了玩,也要玩个有来有往,有舍有得。   像个模样精致却没有心肝的妖精,没有一丝凡俗的温暖,不带一点人情味儿。   真的很讨厌。   他气不过,又咬了钟南月的耳朵,凶凶地纵了纵鼻子,骂他“坏男人!小资本家!”   钟南月大约是被咬疼了,睡梦中泛上了些委屈,哼咛了一声,皱着眉头推颜雨。   颜雨箍着他不让他推开,钟南月便上脚蹬他,颜雨又抓了他的脚踝盘到自己腰侧,把他折成一个神奇的形状。   钟南月不太舒服地蹭了蹭,居然就着这么个诡异的姿势又窝在颜雨的颈窝睡了过去,呼吸浅浅地打在颜雨颈间,挠得人心痒。   不愧是娇软贵公子呢,柔韧性这么好。   总算是发现了那么点可爱之处。   天快要亮起来,颜雨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其实早就该走的,没理由抱着他睡一夜的。   有点不懂自己,颜雨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事情还没谈妥。   钟南月付出必然索要回报,颜雨也不愿白给。   上了床了,然后呢?   解约费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他倒睡得安稳。   睡什么睡!你他妈的给老子起来!   颜雨掐钟南月的腰,疼得他直皱眉,终于醒了过来。   “你他妈有病吧!”   大少爷起床气大的惊人,扬起巴掌就往颜雨脸上抡。   颜雨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施力一扯兜着他翻了身,人压上去,按着钟南月的头埋进沙发,膝盖顶住后背把人钳制住,毫不留情地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两巴掌,“想动手?”   娇气贵公子大概是没经见过这种野路子,竟然真就灭掉了气焰,说自己只是应激反应,不是故意的,让颜雨先松开他。   颜雨没想到他如此能屈能伸,便松开了他。   刚把腿撤开,钟南月直接挺身用脑袋撞上了颜雨的下巴,撞得颜雨嘴里吐出了鲜血。   “跟小爷玩阴的。”钟南月坐起身,活动着酸痛的筋骨对着颜雨冷哼道,“别忘了现在是你求我做事!”   颜雨忍着想把他打死的冲动,啐了口血沫,咬牙骂了句“三岁小孩!”   钟南月便笑了,挑着颜雨的下巴暧昧地望他,“越是三岁小孩越是不可得罪。我这人没什么逻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把我惹恼了你兜不住的。”   颜雨烦躁地掀开他。   “你把我睡了,违约金的事总得有个说法。”   虽然是被闹醒的,但分手以来钟南月很久没睡过这样安心的觉了,精力恢复了不少,也没再耍脾气,一边起身整理衣服一边随口说,“这事儿我不会晾着你,但也不能急。”   颜雨没吭声,只是盯着他,听他继续往下说。   钟南月喜欢他的分寸感,他整理好衣服躺回沙发,将头枕在颜雨身上,慵懒地闭起眼睛,“不是说我舍不得给你出这个钱啊,我直接出三千万帮你解约再签到我这儿来,那叫挖墙脚。都是道上吃体面饭的,打人不打脸,没这么混场子的。”   “你想离开那,不能是我去抢,得叫他们觉得你烫手,主动把你丢过来。”钟南月说。   颜雨没觉得他在哄自己,只是问他,“需要多久?”   钟南月知道那边留给颜雨的时间非常极限,而在这般艰难的处境下,颜雨却表现得非常沉稳,并不因为他没给个确定的答复就急躁或吵闹。   他忽然觉得这小孩真心怪可爱的。   明明心焦得要死,却能保持礼貌和冷静,乖得叫人忍不住想奖励给他一颗糖果。   好可惜,钟南月不爱吃糖,手上没有糖果。   他拉着颜雨的脖子借力,颜雨抬手托住了他的后背,钟南月喊他,“离近点我告诉你。”   颜雨勾头,钟南月挺身,莫名其妙地接了吻。   钟南月半悬着身子,不太舒服的姿势,可是小孩吻起来好甜,他舍不得松开。   颜雨知道照顾人,单手托住了钟南月的后脑带起了他。   哪怕知道他是有所图才这么迎合自己,唇齿相依的瞬间,心还是变得很软很软。   两个人都很会吻,昨夜的餍足降低了欲望,吻得不急躁,好久好久之后,他们缓缓张开眼睛对望。   对视了刹那,颜雨问他,“你是不是对这事儿有瘾啊?”   “我对你有瘾。”钟南月用手肘去碰颜雨,“你也挺上道啊,两次而已,简单亲一亲都能丨硬丨起来了~”   颜雨呼吸沉了沉,直接松手把他丢下了,“我这叫健康男人早晨起床的正常生理现象,你拿这事儿耍流氓会显得你身体不健康。”   钟南月没防备,摔到了颜雨的腿上,也并不恼,只是望着颜雨笑,“是吗?可是你脸红了唉健康男人。”   颜雨瞪他,他反倒笑得更厉害了,翻手盖住眼睛笑得直滚,用另一只手去挠颜雨的下巴颏,像是在逗猫。   “哎呦我不行了靠!怎么会有人凶个人都这么奶啊,我以后叫你小奶颜行吗……”   “你真的,”颜雨咬牙,“特别特别特别无聊!”   钟南月看他像是真恼了,收起了顽劣,正色道:“我答应了就不会敷衍你,这阵子暂且忍耐些,安静等着别生事儿。”   “半个月之内,月哥准接你出来。”   这边聊着,天已经亮透了。   得了承诺,颜雨没再多说什么,也不再迎合钟少爷起床之后的皮肤饥渴症,冷漠地抵着钟南月起了身,简单说了句“好”,推门就走了。   钟南月哑然地扬了扬眉。   这坏小子,倒是比自己更像个走肾不走心的死渣男。   *   颜雨在公司楼下遇见了杜萧,一瞬间有那么点想躲开。   杜萧看到他,也是小小地吃惊了下。   不说别的,单是脖颈处那一串子红痕就能看出是钟狗的杰作,再加上这偶遇的地点……   颜雨最终是没躲,迎上去喊了声“杜哥”。   他看到杜萧惊讶中带着些痛惜的眼神,心里突然间很难过。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知道杜警官是真的关怀像他这样的沦落之人,也是实意想帮他。   他劝颜雨不要放弃自己,承诺会帮着再周旋周旋。   可他应该没想到这俩人会直接周旋到床上去,还是以金主包养小凯子的名义。   颜雨觉得很愧对杜萧的好心,无从解释,干脆就放弃了解释。   “杜哥,钱的问题钟先生说会给我帮忙解决,真的很感谢你为我操这一场心。”颜雨说。   杜萧从这话里听出了点诀别的意思,压着火气问他,“怎么着,没脸见我就干脆不见我了是吧?”   颜雨低了低头,默认了。   杜萧好笑地偏开脸,隔了会又转回来,叹了口气,“唉。”   他返回车上取了件外套给颜雨罩上,“这事儿可能是我做错了,你先回学校,我找钟狗谈谈。”   穿了人衣服免不了还得还,颜雨不想要,杜萧直接按住了他的肩。   “你真跟了他,往后也少不了见我的。”他问颜雨,“第一次是逼不得已,这次呢?”   颜雨望了他一眼,摇头说,“从来就没有逼不得已。”   “你知道的,钟先生身边不缺人,不会逼谁。”他又补充了一句,“是我主动的。”   杜萧扬眉“啧”了声,叹气道,“行吧。”   跟颜雨说完话,杜萧没去找白锦城,直接拐进了月辉娱乐的办公大楼。   没人敢拦他,他径直上了十九楼,把门踹开了。   钟南月躺在那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被杜萧的动静惊到了,回头瞧他,“我刨你祖坟了你踹我门?”   杜萧看着钟南月,说不上是赞叹还是头疼,“你跟他聊解约聊到床上去了?”   钟南月转回头又靠了回去,脚一搭一搭地说,“我把他给包了。”   听语气似乎还挺得意。   杜萧苦不理解,“我给你的是英雄救美的剧本吧?你给搞成趁火打劫逼良为娼……”   “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要搞到床上。”   “区别大了。”杜萧叹了口气,“你要真就只是个玩,随便怎么都行。可要是对他动了心,这个头就起错了,往后不好处的。”   “哦。”钟南月并不在意,“谁跟你说我动心了,我就只是想睡他而已,懒得迂回,怎么高效怎么来。”   不想让杜萧再继续揭他的心,他干脆把话说死了,“江秋见结婚生孩子去了,而他刚好长了那么张脸,就这么简单。”   这次杜萧直接把他抓了起来,有点无奈地看着他,“阿月,我不喜欢江秋见这个人,但我更希望你开心。放不下江秋见就去找他,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我也没有放不下江秋见。”钟南月笑望着他,语气平淡地开口,“去者不可留,他走就走了,我追他做什么。至于颜雨,我没心情跟他玩什么英雄救美,更不可能低三下四地跟他卖好。我花钱保他,他跟我睡,有舍有得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好一个有舍有得。”杜萧冷笑着重复。   “杜萧,”钟南月看向他,“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一个正式的恋人,不想跟他正常相识然后循序渐进,很感谢你推给我这个替代品来填补空缺,这人我收了,就这样。”   “给江秋见做替代品?”杜萧摇头笑了,“他姓江的也配!”   杜萧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觉得挺对不住颜雨,问钟南月,“你跟颜雨也是这么说的吗?”   “说透了还怎么玩。”钟南月懒懒地说,“当然是说我喜欢他,愿意为他花钱换个交集了~”   “这事儿是我关心成乱闹出了岔子。颜雨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性格单纯,但却很聪明,不会一直被你诓下去。”   “你俩这开局就错了阿月,”杜萧说,“你既然想玩,最好就只走肾别走心,不然早晚有你后悔的。”   钟南月没把杜萧的话放在心上。   他包养颜雨本是出于一场乌龙,并不是不能解释。   之所以顺水推舟应下了这个发展,就是看中颜雨是个直男。   江秋见背叛钟南月,不是因为那千金小姐比钟南月有钱或好看,而是因为——他等不起了。   圈子是连圈外人都有目共睹的乱,钟南月若只是单纯地爱玩,玩男玩女玩畜生老人渣都懒得管。   但是老人渣不会允许钟南月捡起深情剧本,光明正大地找个正式的男性恋人败坏了钟家的好门面。   江秋见是看清了耗在钟南月这里的结局,才选择了一条更现实的路。   钟南月甚至理解他的背叛,自己给不了的还不允许人往别处去要么?   他给不起恋人未来,不配谈感情,也不想谈感情了。   只想一晌贪欢图个乐。   颜雨给他的体验感非常好,绝上绝的好,他喜欢跟他上床的感觉。   但要真心想找,也不是猎不到比他更好的玩物。   可他不想跟玩物们产生感情联系。   换句话说,他包养颜雨——   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颜雨,而是看中了颜雨绝无可能喜欢他。   钟南月应下了颜雨的诺,事情却并非凭他一己之力就能办妥。   他有钱归有钱,但毕竟跟颜雨的经济公司做得是同一个行当。   同行本就是冤家,明着去抢坏了行规会犯众怒,他虽然有点面子,但师出无名被组团针对的话还是够呛。   他还不至于为个看着顺眼的小明星把路走窄。   这事儿要想周旋,得找个外部行业的中间人帮着做个润滑。   钟南月心里早有人选。 第10章 三个霸总联手救娃-1   钟南月为江秋见的事跟老人渣大闹了一场,险些被老人渣扫地出门。   他不是那种吃风喝露水的诗人,自小在商圈浸淫,不喜欢被管教,却也知道钱的重要性,尤其是对自己这种没吃过太多苦的人而言。   要自由,但绝对不能没有钱。   他使了缓兵计,拿到了分公司的管理权,就必须把事情做成,脱离老人渣的管控独立养活自己。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搞钱,别的都免谈。   荣城的传统商圈被老人渣把着,完全成了钟南月的掣肘,明面上给钟南月卖着笑,实际上却个个都不好相处,一点利都讨不着。   钟南月有意结交上次杜萧引荐的那位白总。   那人是商界的新晋权贵,不受老人渣的人脉链条管控,头顶上还有纵横全球的顶级资源罩着。   把他圈进来,自己在荣城乃至整个东省的项目推进起来会容易很多。   从商之人最稳定的交情莫过于利益绑定,而互相帮点小忙,就是建立人脉联系最好的开端。   这也是他答应帮颜雨解约的初衷之一。   利用这个由头接近一下白锦城,让他知道自己听了他的建议并且在执行,再求他帮自己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忙制造交集拉进点关系。   颜雨的事对他而言实在太小,传递这个信息才是真正的要紧事。   这事儿在他眼里都算小场面,而况白锦城,为这点事找杜萧带话反倒显得矫情,钟南月要了号码亲自打给了白锦城。   知道白锦城很忙,钟南月开门见山直说了目的。   “白哥好,我是阿月。是这样,我这边遇着点小麻烦,想请白哥出手帮衬一把。”   白锦城没说帮也没说不帮,只是问他具体情况。   “我最近相中一个顶好的演员苗子,想挖过来,可人现在挂在了皇冠传媒的名下,我是同行,总不能明着上手抢。”钟南月说,“想请白哥帮着打个托儿。”   上次见面,白锦城交代钟南月挖演艺苗子做剧本,这会抛出这么个请求,相当于是告诉白锦城“哥的话小弟听进去并且认真执行了”。   不刻意谄媚,巧妙地卖了好,这个忙白锦城帮的一定愉快。   白锦城闻言笑了笑,有点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阿月,”他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欠杜萧很大一个人情。就算不欠,是他的朋友我也不会当外人对待,你这个巧卖的很好,但是以后不要再跟我这儿使了。”   钟南月卡了卡,想起上次对方称呼自己是“小屁孩儿”,忽然就有点通透了。   自己这小心思小伎俩搁他白哥眼里大概就像三岁小孩藏猫猫,故弄玄虚一大套,其实压根没必要。   钟南月收起了商场架子,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变得爽朗了很多。   “你这是应了啊白哥,不带耍赖的。”   “不耍赖。”白锦城说,“小事儿。”   *   接下来一周多,钟南月像是把答应颜雨的事完全忘了,每天大规模地面试艺人,甚至亲自去了演艺学院坐镇搞海选。   两周后,整个荣城都知道了这位京圈少爷来荣城是认真在搞事业,并且立志不做流量生意,只挖硬实力新人演员。   又有传言说,钟家老爷子不希望膝下独子脱离掌控,打点了荣城商圈不允许给钟南月抛项目投钱。   钟少爷排场摆的大,实际上手头资金却很有限,以至于来荣城的前半个月尽在低三下四地喝花酒赔笑脸拉资源。   而之所以在半个月后不再混酒局而是一门心思挖起了艺人,是因为他结识了从全球顶级财团福瑞蒙独立出来的新晋权贵白锦城。   白总财力丰厚人仗义,喝了两杯茶水聊到尽兴,指尖一弹就给钟公子支援了十个亿。   这当然是幌子,白锦城并没有给钟南月投钱,他对钟南月还在观察试探期。   但他不介意让这个传言愈演愈烈。   做投资的,越有钱给人感觉就越稳,他很乐意被传成一个四处砸钱的单细胞金主。   至于钟南月,他本来就要大张旗鼓地吸纳新人,完全是在做正事,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皇冠传媒的老总谢华自然也听闻了这些圈内的新鲜事。   这天在活动上见了钟大少,他馋钟南月的大背景,上去打招呼想结交。   话没说两句钟公子就接了电话走了,匆忙中叫助理推给谢华一张名片,说自己最近忙到头大,改日请谢总喝茶。   看起来当真是在急头白脸地在挖新人了。   谢华刚有点失落,迎面遇上了更大的贵人。   牧光的白总居然也出席了活动,瞧见谢华,举杯过来与他碰了,“久仰。”   谢华本来有点奇怪白锦城怎么会主动过来跟自己结交,忽然想起他之前才投了月辉娱乐。   想必是有意向要往娱乐产业进军,想了解自己的产业值不值得投资。   这可是张口就给开十个亿的大金主啊。   他不敢怠慢,聊了几句,互相留了名片,约了下次私人场所见。   搭上了谢华,白锦城给钟南月打了电话。   “我约了谢华明晚八点在我名下的会所见面。”   “你告诉颜雨,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经纪人带他过去。”   “并且不能私下来,必须得赶在局上当着谢华的面。”   钟南月应下来,给颜雨发了半个月来的第一条消息。   颜雨这边很好办,他生得漂亮,之前是性子冷傲不愿陪客,这会被公司冷了这么久,假装被钱压弯了腰妥协了也顺理成章。   听闻白总是好男色的,见面时间又定的那么晚,意图足够明显了。   谢华本来就投其所好地安排了男公关,颜雨愿意同去做陪,经纪人还夸他总算上道了,把他加进了“礼单”。   酒过三巡,谢华想把话题往产业上带一带。   白锦城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靠在位置上“啪”地一声点了下打火机。   那意思很明白——   --没给老子伺候尽兴聊你妈的投资。   谢华便冲门口使了眼色,几个上等姿色的男孩进了房间。   大概是觉得颜雨长得漂亮,管事的自作聪明的把他排在了队列最前面。   白锦城果然一眼便盯上了他。   谢华瞧着有戏,忙介绍说颜雨是自家签约艺人,招呼颜雨过去陪白总坐。   白锦城却忽然一脚踹开凳子离了席。   他甚至什么都没解释,任由谢华惊白了面色去拉他也没止步。   颜雨这边也不遑多让,白锦城的照片钟南月给他看过,长得跟他的室友阿悠有几分带相,再加上随便往哪一靠就是人群中心的气场在那摆着,非常好认。   看到白锦城瞬间,颜雨也立刻变了脸,十分不知好歹地冲管事的说,“李叔,这人渣的场子我没法陪,先走了!”   白锦城本来只是打算甩脸走人,并没有要跟谢华计较的意思,颜雨这话一出口,彻底把气氛点炸了。   “人渣?”   白锦城玩味地重复了一遍颜雨的话,定住步子危险地眯了眯眼,扭过脸问谢华,“谢总好强的家教。”   谢华见过的风月事多,联想到颜雨之前的所作所为,再看白总的面色和俩人一照面就面红耳赤的样子,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八成是潜规则没谈拢闹出了仇恨的宿敌碰了面。   他一边恨自己怎么撞了这枪口,一边极力想着怎么救场。   叫管事的拖了颜雨滚蛋,谢华赔笑道,“白总息怒,那是个不知好歹的,我真没想到他跟您有过节……”   “你倒清楚他是个不知好歹的,”白锦城轻笑了声,“再聊下去就扫兴了,告辞了谢总,改日再谈。”   “……”   把人得罪到这份上,这一“改日”便是“无日”了,谢华急得想拉他,“我手上其他艺人都算听话,您……”   “谢总,”白锦城打断他,“我找你聊,自然是看好你的眼力,这些你不用跟我解释。”   他含着冷意瞟向颜雨被带离的方向,“小孩贱,耳光劝。该怎么处置你自己掂量,别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水。”   “你养的狗在我的地界上驳了我的面儿,这事儿你得给我个交代。”白锦城说,“不然别说投资,我叫你场子都没法混。”   说罢直接推门,没再留一丝情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室外这边,颜雨被打手架去了后街,刚动手修理,就撞上了在附近宴饮结束的警察局长家的杜公子。   杜萧瞧见了颜雨,直接上去两脚踹翻了打手。   管事的不明所以,却不敢得罪杜萧,呵止了打手,一群人冷冷地对峙。   谢华送走了白锦城,正要叫人去拔颜雨的气门给白总做个回复,没成想又赶上了这么个冥场面。   他上前劝和,“杜公子,怎么个情况?”   杜萧倒还给他几分薄面,冲颜雨扬了扬下巴,喊他,“过来。”   颜雨到了杜萧身边,别别扭扭地喊了声“哥”。   杜萧捏着他的脸瞧了瞧,见没什么大碍,负气地松开了他。   “跟你说娱乐圈不好混,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莽进来,吃着苦了吧?”   家里、断绝关系……   杜萧冲谢华冷声道,“我二叔家小崽子,养得娇气,任性惯了,死活要进娱乐圈。”   他呼了口恶气,“我家里做什么的你也知道,老一辈放不下体面,不肯同意,他自做主张报考了演艺学院跟家里断了联系。我二叔丢不起人,一气之下给他改了户籍逐出了家门,任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杜萧二叔经营的是科研产业,为人低调,隐约听说过膝下有个独子,跟家里关系不怎么好,早早断了联系。   谁也没想到,这独子竟会是自己公司的小艺人颜雨。   “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我二叔不管他,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袖手旁观,”杜萧说,“他是怎么得罪了谢总,欠了钱还是惹了事儿?我替他给谢总补上。”   谢华差点没给他跪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怪不得这小崽子脾气那么大,投资人的局直接拿酒瓶给人开瓢,当着白总的面都敢直接骂人是人渣。   感情是军阀头子家里的小公子好日子过腻了出来体验生活来了!   你体验生活就体验生活,坑老子做啥啊!老子刚刚差点就谈成了打底十个亿的投资啊!你一露脸就给老子搅黄了,现在又招惹来个硬茬的小警察,背后还站着个做警察局长的爹和黑白不明的二叔,这他妈叫老子公司还怎么开!   “小杜警官真是折煞我了,这怎么能叫您担着呢。都是些误会,误会。”谢华陪着笑脸递烟。   杜萧直接掸开了,“是误会就好说,人我能带走吧?”   “那是自然。”   “谢总,我家里都是体面人,小雨的身世没别的人知道,我今天是不得已才透给了您,您千万替我保密。”杜萧说,“我爸我二叔什么脾气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这事儿要泄出去污了杜家的颜面,我可保不住您。”   谢华:“……”   杜萧把颜雨勾进怀里走远了,顺手狠狠揉了他的头,“回去给你爸道歉,听着没!”   *   谢华一夜没睡,憋出来一脸的火疖子。   现在怎么办?白总那边放了话要让他修理这人,杜公子那边又罩着不让碰。   黑红两道,哪路神仙都不是他一个小经济公司能惹得起的。   两个截然相反的要求卡在同一个人身上,杜公子还放话不让他泄露颜雨的身世,他想跟白总解释一下都不行。   干脆把颜雨丢出去?   可人挂靠在自己经济公司,刚惹了白总就莫名其妙地丢出去,白总只怕会觉得自己在搪塞他。   辗转反侧之下,他忽然想起一个天选的大冤种接盘侠。   刚从京都过来的钟小公子不是正在物色演艺新人吗?   他远道而来,不清楚颜雨和白总今日的过节,也不知晓颜雨的身世背景。   单看颜雨这牌面,各方面都能满足钟公子招募艺人的条件。   把颜雨的经济合同转给钟南月,明面看是送了个顺水人情,实际上是塞了颗定时炸弹。   白锦城若是问起来,就说钟少爷势力滔天,挖苗子挖红了眼强行把颜雨给划拉走了,自己实在是不得已。   至于白总之后因为这人与钟少之间再发生什么摩擦,那便不是他该考虑的了。   最好是能搅得他们合作关系破裂,自己才好坐收渔利。   钟南月,你别怪我欺生,要怪就怪同行是冤家!   作者有话说:   谢华说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接力棒交给钟南月选手。   对不起又来晚了,不太喜欢卡剧情,整段内容只要不是长到离谱一般都会放在同一章讲,长章节可能发得会晚一些 第11章 三个霸总联手救娃-2   白锦城和杜萧一场双簧唱下来,急得谢华一天之内给钟南月打了好几个电话。   到中午,谢华第四次再打过来,钟南月总算接了起来。   “喂,哪位?”他略带疲倦地问。   “钟少,我是皇冠娱乐的谢华,咱们之前在活动上见过。”   “哦,”钟南月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我没印象了,不好意思。找我什么事儿?”   谢华僵了僵,问钟南月,“钟少那边还缺演艺新人吗?”   钟南月没理他。   “我手上有个孩子,底子很不错,就是性子有点冲。”   谢华说一半留一半,真假夹杂着托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这边经纪人手段软,不会管教,想着钟少要是有意向,可以看看要不要带过去。”   “谢总什么意思?”钟南月呼了口气,直接撂了电话。   谢华紧跟着又打了过来,一个劲儿地说软话。   “我还不至于饿到去同行碗里夹菜吃,你太瞧不起我了。”钟南月明显还没消气,冷冷地说。   “不是不是,钟少误会了。您听我说,”谢华连忙赔不是,“这孩子专业课一直是拔尖儿的,生得也漂亮,祖师爷赏饭吃的料。我是真舍不得让给您啊,要不然也不至于没毕业就给抢着给签到了自己旗下。”   “只是吧,他性子太烈,得罪了圈里两个老牌的投资人,那边卡着资源不让用他,我眼瞅着这么好的孩子一天天耽误在我这儿实在可惜,也就您的背景才能再把他带起来了。”   “实在是心疼孩子,才忍痛把他送到您这儿换条生路走。”谢华说。   钟南月强忍着想要冷笑的冲动,淡淡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叫什么的?资料发我瞧瞧。”   “叫颜雨,颜色的颜,下雨的雨,资料我发您助理邮箱,”谢华说,“您挑人的眼光好,我吹没吹这孩子您瞧一眼就知道。”   “行吧,念在你一片好心,就当交个朋友了,”钟南月问,“你把他丢给我总不会单纯为了做慈善吧,费用怎么说?”   “这……”谢华为难道,“我签他也花了百十来万呢,后期在他身上又投了不少,您好歹给我补个亏空。”   “你签他花了百十万,就按一百万来算。”   钟南月悠然地算着账,“得罪了权贵接不着戏了,你转手倒卖给我,这总得打个折扣,那就是五十万。”   谢华:“……”   “性子烈,我接过来总得花钱请人调教,再打个折,二十万。再加上……”   钟少这数学一看就是巴菲特老师教的,谢华可不敢听他再算下去了,赶紧哭穷求打住。   “钟少,这两年行业不济,我手上砍掉的项目比开机的项目都多,小门小户的日子不好过啊,您怎么着也给补个五十万吧?”   “三十万,多一分这人我都不要了。”钟南月说,“我签一个底子干干净净的都花不到五十万,是念在你真心惜才才给你面子接这个盘,你倒跟我狮子大开口了?”   “三十万就三十万,钟少,这孩子真心好,我给您这个价,只当攀个交情了。”谢华痛惜道,“经济合同我下午叫助理转到您名下。”   “等等。”钟南月突然喊住了他。   “钟少您说?”   “你刚说那俩投资人卡他资源不给戏拍,人送到了我这儿,再这么卡着就不合适了吧?”   “哎呦,钟少您这话说得,我就一个给人跑腿传话的,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啊。”   “那就再跑趟腿传句话!”通话时间太长,钟南月耐心耗尽了,“告诉他们这人现在是我钟南月的人,剩下的他们自有掂量。”   *   杜萧带着颜雨在白锦城这边等消息,没到天黑就收到了钟南月发来的新合同。   他点开没来及细看,钟南月电话打了过来,“他在你身边吗?”   杜萧看了看颜雨,说在,受了点小伤,处理过了。   “怎么会受伤?你把他送过来,就现在。”钟南月说。   “我没开车,坐小白的车来的。”杜萧说,“你来接他吧。”   “我接,你送,定个中间地点见。”   杜萧懵了。   这是个什么操作?   白锦城处理完资料,无声地笑了。   杜萧望了眼他,“你倒是一点不吃惊。”   “吃惊什么,”白锦城一边收拾文件资料一边说,“单纯只为签个艺人不至于大费周章找到我这里来。”   他看向颜雨,问他,“你是,他男朋友?”   颜雨沉默了下,摇头否认掉了,“不是的。”   白锦城也没多说什么,拿起车钥匙,“走吧,我顺路捎你们过去。”   在约定的中途遇着了钟南月,那货直接把司机谴走了,扣了扣车窗上了白锦城的车。   车内。   白锦城驾驶,杜萧坐在中排。   钟南月推着颜雨去了后排的长沙发坐上。   颜雨昨天挨了打,脸上有伤,脖子上有划痕,一直延伸到锁骨深处。   钟南月看着,感觉像是完美的艺术品磕花了瓷,痛惜地反复问,“这不会留疤吧?”   那伤只是划破了表皮,不太疼,颜雨都没怎么在意。   看他那紧张劲略感好笑,颜雨说,“不会的,在片场什么杂活都有,也经常擦伤划伤,都没留疤。”   钟南月这才放心下来,问杜萧,“他是怎么受的伤?”   “这计划本身就存在风险。”杜萧说,“谢华的人拉他去哪事先又不会跟我通气,我找到他还得有个时间差呢,多少是吃了点苦头。”   钟南月心里也清楚,做到这个份上四舍五入已经算是全身而退了,不能再要求尽善尽美。   确定了人没事,他旁若无人地躺在颜雨腿上腻歪。   有些事呢,不开窍就是不开窍,一旦体验过,那就没完没了了。   这小直男也是真沉得住气,说半个月,居然真就半个月没跟钟南月联系。   半个月啊……   钟南月往他身上蹭,感受到自己起了变化。   想了。   他看向颜雨,发现颜雨心思完全没在他身上。   心间刚刚升起的暖意一瞬间落了回去,钟南月坐起身,问颜雨,“想什么呢?”   颜雨手里还捏着杜萧给他的信号发射器。   昨晚他就是靠这玩意儿及时联系上的杜萧,让杜萧得以在他被带出去的第一时间找到了他,免遭一场大难。   钟公子,白总,甚至看起来很亲切热心的杜哥。   这些挂在顶层吃天价饭的,个个都披着千面的皮,见人是人遇鬼是鬼,演技是浑然天成的好。   比起自己这个专业的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南月看他把杜萧给他的小玩意儿当宝贝揣着,心下不爽,抬手给他夺了,恼轰轰地丢还给了杜萧。   白锦城把颜雨当成了钟南月的小男友,回头看他有点失神,便跟他解释,“你们演员演不好顶多挨顿骂来个NG,商场上出了岔子可是真金白银血肉相抵,谁面对的威胁更大,谁就演得更自然,这很正常。”   杜萧也说,“就当是上了堂职场课吧,出来了就别想了。”   颜雨点头对他们道谢,却还是无法停止在脑子里盘细节。   谢华跟车里这几位比起来算不上什么大牌面,钟南月没有明着去抢人是怕师出无名输了规矩,不是怕得罪谢华。   说白了这根本就是一场阳谋,白锦城有全球顶级资源做背景,杜萧有局长公子的身份,谢华惹不起两方中的任何一方,被对方的身份死死压制,哪怕发现了他们是故意玩他也不得不配合,只能把颜雨这块烫手山芋往外丢。   他丢出来,钟南月接过去,这就堵住了悠悠之口,没人会指责钟公子做事不体面。   “别琢磨了,”钟南月说,“白哥布的局,杜狗补充的细节,小场面了。”   “那你呢?”颜雨问他。   我出的损招。   钟南月看颜雨看他们哥儿仨的眼神像是在看三只千年老妖怪,莫名地不想让他把自己跟那俩损货划为一类,笑道,“我一个做生意都能把自己赔进去的能做什么?我就配合他们演了一下而已。”   杜萧感觉他知道维护自己的形象也算是好事,憋着没笑。   白锦城可不给他这面子,本来也没多大交情,为帮他友情出演了一把老色痞,他倒把自己摘这么干净。   白总直接把车靠边停了,从车里一个一个把人掏出来丢到了路边,“自己打车,我还有事。”   俩电灯泡剩下一个,杜萧瞬间感觉好无助。   他望着白锦城绝尘而去的车子,说,“阿月啊,你这投资怕是不好拿了。”   “我怎么感觉跟你刚好相反?”钟南月也在望白锦城的车,表情却很愉快,“白哥冲我发脾气了唉,说明我跟他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不是吗。”   “或许吧。”杜萧左右看了眼,无奈地拐进了旁边的酒吧,“我玩去了,你俩聊啊。”   “让我猜猜看啊——”   钟南月看颜雨一直不说话,一边发送定位叫司机过来接自己,一边说,“你觉得不公平,你在想为什么穷人要实打实花三千万才能解决的事情,有钱人动动嘴皮子就能砍到三十万,对吧?”   颜雨靠在路灯的立柱上,摇了摇头,“我大概明白。”   面子也是论斤卖的,有人被按在地上踩着脸,就有人单是露个脸就能砍下那几千万。   他是前者,钟南月是后者。   他跟钟南月从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钟南月没注意到他的落寞,自顾自地说,“那剧本我是给你争不来了,反正跟了我也不差这一部戏,往后月哥给你找更好的。”   颜雨淡淡地“嗯”了声,说不上是不满意还是不在意。   钟南月不喜欢他这么无视自己,皱眉问他,“吃了这么大一场亏,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从一开始就不是剧本看上了你,而是那俩老腻子看上了你,剧本只是个诱你上钩的引子罢了,你跟我摆什么黑脸。”   颜雨还是没吭声,偏过脸往天边去看。   暮色沉下来,昏黄中透着暧昧。   “那你呢?”颜雨问。   “我什么?”钟南月捏住他的下巴勾他过来强迫他看自己,问,“我怎么了?”   “你又为什么会选中我呢?”颜雨问他。   “你身边不可能缺人,我不喜欢男人,还背着一身麻烦,怎么看都不是个好选项,你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事成之前你倒是憋着不问。”钟南月笑着答道,“怎么,现在是想找茬反悔了?”   事先没问,是因为那时候颜雨觉得钟南月就是个纯粹爱玩的无脑富二代。   可是后来颜雨看到了他做事的样子。   钟南月承诺颜雨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不是愣头愣脑地砸钱换人,而是步步为营的周密计划。   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不用背负名誉损失落人口舌,顺手还拉近了与白总的关系。   这一石头下去不知道砸中了多少只鸟,说他没脑子这世上估计没有有脑子的人了。   颜雨上过微表情分析课,他注意到刚刚钟南月上车的时候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颜雨,事实上视线是先落在白总那边的。   之所以谴退自己的司机坐白总的车,是因为他有意结交那人。   但他不会表现得过于急切,会借着别的由头自然地找交集。   他藏拙,装无脑,故意说错话,扮演一个色迷心窍的富二代,都是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威胁,好叫白总放下对他的戒备。   这样目标明确手段利落的人,不可能因为一时兴起随手点个人做玩伴。   颜雨说,“我不是想反悔,只是想不通,想知道为什么会是我。”   “我不是都说了嘛,因为我喜欢你啊。”   钟南月贴近到颜雨身边亲了下他的脸,“他们是拿你当玩物,我是喜欢你,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颜雨轻笑了下,情绪不明,“是嘛。”   钟南月没心情再哄他了,松手转开了视线,“计较太多就没意思了宝贝儿。”   颜雨点了下头,像是接受了。   可是隔了一会儿,他还是又问了一遍,“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吗?”   钟南月被他的较真劲儿给闹无语了,想吼他别他妈这么不识好歹,终是压了下去。   “你是不是自卑了?”他冷下情绪问颜雨,“你第一次见我时那股自信能勾到所有人的劲儿哪去了?”   “那不是自信,是没把你们看到眼里。”颜雨直说了,“可你花心思帮了我,我眼里就有了你。”   钟南月哑然地望着他,一时没话讲。   好在颜雨也没再逼问他什么。   “我的确是自卑了,尤其是见过白总和杜哥在人场中的样子之后,”颜雨承认,“我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上了社会发现自己就是个纯傻缺。”   “是社会复杂,不是你傻。”钟南月叹了口气说,“我在你这个年纪也这样,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要怀疑自己。”   “嗯。”颜雨略带自嘲地笑了下,不再纠结,“行吧,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   “你帮了我,不管这事对你是难是易,总之是我解决不了的,我当救命之恩报答你。”   “咱俩的关系聚散全随你,我都配合,我只求一点——”颜雨说,“我有点被骗怕了,你不要骗我。”   钟南月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哎——”他转移话题,点着颜雨的身子暧昧地问,“说真的,男人体验感更好吧?”   颜雨视线凉凉地盯着他,没回答却也回答了。   好你大爷。   他用眼睛说。   “别装,”钟南月笑,“半个月呢,你不想吗?”   “想……”颜雨故弄玄虚地拉长了音,成功引起了钟南月的误会。   在钟南月贴上来要吻他的时候,颜雨抬手把他推开了,“个鬼。”   他歪着头望着钟南月顽劣地笑,“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挺鸡贼的啊钟南月。”   “你敢玩我?”钟南月恨恨地吼他。   “玩你怎么了?”颜雨说,“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我砸三千万,叫我背着这么大个恩情跟你处,结果暗地里使损招,连个零头都没花到。”他抿唇摇头,“真够坏的。”   “你也不遑多让啊,欠着钱的时候主动找上门又亲又抱的,事情解决完就跟我玩起了高贵冷艳,摸都不让摸了。”   颜雨就笑,“不知道唉,欠着钱的时候看你特别顺眼,这会儿就感觉一般。”   “这话难听是难听了点,倒也是人间真实,”钟南月也笑了下,“不过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啊小子。”   “我砸出去的面子、请白哥和杜狗帮我打配合的人情债,后期有可能要承担的风险值,这要加进去可就不止三千万了。”   他收住笑,又说,“谢华得庆幸他遇上的是我,这事儿要搁钱钱钱那老人渣手里,能给他忽悠的倒找钱。”   “钱钱钱?”颜雨问他。   “我老爹钟铝铭,”钟南月跟他解释,“他本来不叫这名儿,找了个江湖骗子的给他改的,老人渣年轻时候做生意老赔钱,说是能改名能换运,没想到还真灵验了。”   “钟铝铭,四张嘴,三两金,财运亨通却永远也吃不够,你就说妙不妙?”   “……”颜雨跟他们实在有壁,不知道说啥,不走心地夸了句,“说明那江湖骗子还是读过几年书的。”   “这年头各行各业哪个不是卷德爆棚,当个鸭子都得识文断墨金雕镶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了,你以为呢~”   这话一说出口,颜雨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意识到自己不该为这种事情生情绪,他转开脸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微信昵称叫‘反对封建迷信’?”   “不是反对,”钟南月笑笑,“是打倒!”   他看着颜雨,说不上为什么,心间忽然涌上怅然。   “我得把他打倒才能拥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这哥仨太损了~   至今还记得初入社会的感觉,真的好难。文是文,如果有宝宝正在经历心酸,不要像小颜一样求人不要骗你,没有用的,希望大家都能找到方式温暖自己。 第12章 我是不是有点发光了?   司机到的时候钟南月的助理可乐姐也在车上,说公司有急事需要钟南月回去处理。   颜雨之前当他是挂靠在家里吃空饷的,后来知道他是在认真做事,却也没想到能认真到这个份上——   钟南月听闻有事完全没耽误,丢下颜雨就上了车。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找颜雨,白锦城走后他就没理由再多呆,但还是给颜雨留了颜面,说了句暖心的场面话,“确定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外人在场,钟南月收起了私下相处时那股子色痞痞的劲,变得严肃了很多,“我这边不压榨艺人,但也不散养闲人。签了合同要么上课进修,要么进组实战。自由是留给大腕的,没那份资历之前就是个拼。”   颜雨对这样的他感到陌生,陌生之外又有了些别的微妙情绪。   “今晚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八点之前去公司找人事部笑笑报道,然后去19楼等我,我晨会大概九点半结束,找我拿合同,我给你安排住处。”钟南月说。   他说的合同不是艺人合同,艺人合同下午就已经传过来了。   是包养协议。   颜雨不太想说话,他大概是经历太少,听人用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这种事情,略微感觉有点好笑。   但承诺的事情人家做到了,他没理由躲避,便点了头,说好。   钟南月感觉颜雨好像有点僵,冲他扬了扬手机,压低声音,略微恢复了点温柔,“到宿舍给我电话。”   颜雨再次点头,说好。   从刚刚开始他能说的好像就只剩下一句好。   金主兼boss,说什么不好。   回到宿舍的时候阿悠也在。   颜雨跟阿悠之前也就普普通通的室友,关系很淡。   主要是性向不同,虽没到无法共融的地步,处起来总归是有点尴尬。   颜雨没有歧视别人取向的意思,阿悠也没有为自己的性向自卑或遮掩过。   可是直男和gay之间终归是有壁。   而像颜雨这种动不动就被同性表白的基圈天菜型直男和像阿悠这种从来不缺哥哥弟弟的基圈天菜型准一就更是有壁。   最开始是颜雨撞见了阿悠跟一个学长在楼道接吻,就有点避着阿悠,引起了阿悠的逆反,竖起壁垒冷漠颜雨,用实际行动表示:拽什么拽,臭直男!   时间久了颜雨也习惯了,关系僵归僵,总之是没发生什么明面上的摩擦,井水不犯河水地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年。   直到四人间的宿舍因为两个室友签约了剧组变成了双人间。   最开始那阵儿他俩都挺尴尬的,毕竟也没发生过什么争执,一间屋子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实在不像话。   就有了些日常的交流,互相帮着取个快递带个饭,偶尔一块打打游戏开个黑,虽说还是不熟,总算是有了点交集。   是颜雨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两人的关系才真正开始拉近。   阿悠说要给颜雨凑钱的时候颜雨其实挺吃惊的,没表现出来,心里其实挺感动。   那之后阿悠时不时也会问颜雨债务处理得怎么样了。   颜雨说在想办法,阿悠就说自己也帮着想想。   颜雨说拍三级片其实挺赚钱,想开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阿悠就说是啊是啊,你能给我也塞进去吗,我也缺钱。   颜雨破罐子破摔说再不然去卖身吧,阿悠就说带我一个,我也想卖。   这么一个多月处下来,颜雨发现阿悠其实跟身边其他正常哥们儿没什么两样,也没有多余的怪癖,甚至人品比很多人都好。   瞧见颜雨回来,阿悠照例问,“欧了没?”   “还了,”颜雨说,“还了三十万。”   阿悠大概是觉得颜雨被这事折磨得太狠了,一点点小进展就拼了命地安慰他。   他用他那接不着戏的夸张演技说,“哇,三十万啊!”   “那不是轻松了好多,也就还剩……”   他算了下,“两千九百七十万……”   “而已嘛!”阿悠强撑着继续往下夸,“这就好凑多了。”   “……”颜雨僵了两秒,突然就笑开了。   笑了好久,他说,“不用凑了啊傻鸟,事情解决了。”   “三十万就给解决了?”阿悠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了。”颜雨说,“不过这阵子谢谢你,真的。”   阿悠摆摆手,“谢我个毛,我毛都没帮上。”   “阿悠,”颜雨喊他,“我不住宿了,明早搬。”   “哦,你接着戏了啊?”阿悠听上去挺平静。   颜雨摇头说不是的。   “合同转到了另一个经济公司,那边要求住宿。”   阿悠淡淡地“哦”了声,说挺好的。   颜雨从阿悠的语气里听出了伤感。   不好受的吧,哪怕没什么感情,四个人的宿舍最后空落落的剩下一个人。   总归是会感到落寞的。   隔了会儿,阿悠喊他,“小颜。”   “嗯?”   “我之前冷暴力你那事儿,你知道吧。”   阿悠眼睛盯着手里的剧本,实际上根本没看,只是为了掩饰着尴尬把话说出来。   “我没觉得你冷暴力我啊。”   颜雨点着手机,划开又锁屏,锁屏了又划开,眉宇间有几分纠结。   他随口跟阿悠说,“只是没话聊而已吧。”   “不是,我是有意不理你的。”阿悠说,“那时候就觉得你仗着自己长得帅,有点瞧不起人。”   “我没有。”颜雨说。   “我现在知道你没有了。”阿悠说。   “我见过好多像你这种类型的直男,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应激反应大过天,总把同性恋想象成色魔,好像我们见着个雄性动物就会没命地往上扑似的,不想沾我们。”阿悠摇头,“其实你们不知道,我们才更懒得搭理你们呢。”   “啊?”颜雨本来是有点走神,带听不听地,听他这么说,收起了手机望向他,皱眉问,“为什么?”   “喜欢直男是很虐的事情,我们没有那么蠢,至少我没有。”阿悠说。   “虐?”颜雨问。   “不虐吗?你换位想想看——”   “掰不弯是纯给人当舔狗,掰弯了也不一定就不能直回去,或许只是尝尝鲜,尝过了说不好玩拍拍屁股就走了。”   “更多的是无法面对家庭和社会压力,限定保质期找个刺激。”   “到了上社会的年纪,自然还是要把见不得光的伴侣踢掉,换上一个带得出去的正牌女友来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样儿。”   “至于那个被甩的伤不伤心难不难过,那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了……”   颜雨想起了钟南月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该不会是真的吧?   应该不会,他长得那么好看,脑子灵光又有钱,不太会经历这种事情吧。   阿悠不再继续举例,只是摇头说,“招惹上直男的隐患太多了,我们的圈子不大但也不小,真犯不着冒险去外面找。”   阿悠可能是因为离别伤感,有意跟颜雨冰释前嫌才说的这些话。   可颜雨听后的反应却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颜雨再次点开手机,看了许久,问阿悠,“那如果,一个人明知道对方是个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直男,还是选择了去招惹,那是出于什么心态?”   他问得太具体,阿悠总感觉是意有所指。   阿悠想了想,说,“两种情况。”   “要么是爱得太深了,明知道会受伤也顾不上去计较。”   “要么就是压根没感情,只是馋身子想上床,单纯图个乐儿。”   颜雨听完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机揣进了裤兜。   阿悠其实挺好奇三千万债务怎么就在短短一天之内压缩到了三十万,想问颜雨究竟是结识了什么人。   可他们的关系还没近到可以互相打探隐私的地步,于是他便什么都没问。   “走吧,出去浪,这阵子太憋屈了。”阿悠说,“这一搬出去,往后想在一块聚聚只怕都难了。”   颜雨有点烦躁,不愿深想,便点了头,“等我换身衣服。”   *   杜萧在酒吧晃荡了一圈,实在受不了吵闹的环境,确定钟南月和颜雨离开了便撤了出来。   给局里打了电话商量复职的事情,局里给的回复是让他再休两周,等上面批复下来再说。   等批复等批复,去年就让他等批复,今年还是这一句,两周之后又两周,没完没了的假期带起浓烈的不安和空虚。   他不想找他爸去托关系,又实在闲得蛋疼,总之就是各方面都不顺意。   杜萧点开手机,看到之前想删没删掉的一张照片。   那是许牧闹了事被关局子的时候他一时手痒拍下来的,后面发生了太多事,七岔八岔的,一不小心就保存到现在。   如今人家已经是有家有口的人了,再留着属实不合适。   点了删除,心情变得更加空洞。   也有好久没猎艳了。   妈的,走着~   小杜警官晃晃荡荡地进了台球室,在柜台拿了瓶水,往室内打眼一瞧,gay达响了。   瘦高个的男生撑着球杆靠在空球桌上,手上翻花儿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去,喉结鲜明地滚动。   杜萧感觉嗓子有点痒。   他往那边走了两步,男生看见了他,盯了眼,向他走来。   阿悠在网上见过杜萧的照片,本人比照片看起来要鲜活许多,也更性感。   东方轮廓,略带混血风情,周正中透着点魅惑感。   对视了一眼阿悠便确定,杜萧喜欢男人。   阿悠年纪小,出来玩总被当小弟弟看待,这让他非常不爽。   他不想一上来就掉价,假装完全不认识杜萧,喊了声,“借过,”朝杜萧晃了晃手中喝空的矿泉水瓶子,“我买瓶水。”   杜萧把手里刚买的水递过去,“交个朋友吧。”   阿悠接了,问他,“怎么称呼你?”   “王磊。”杜萧随口诌了个名字,“你呢?”   不真诚啊。   阿悠没拆穿他,原招奉还,“李刚。”   杜萧:“……”挺有CP感的。   “多大了?”杜萧问,“我不跟未成年交朋友。”   “我像未成年么?”阿悠笑道,“二十五了,你呢。”   “我十九。”杜萧说,“我年纪小,刚哥让着点我。”   颜雨跟前台开了桌过来,俩人同时瞧见了他,一左一右避开了。   颜雨找阿悠,却意外瞧见了杜萧,挺惊喜地喊了声“杜哥!”又转过头喊阿悠,“阿悠,这边来!”   杜萧和阿悠谁都没有想到颜雨会跟对方也认识,回避了个寂寞,尴尴尬尬地被拉到一起听颜雨给他们介绍对方。   “这是我室友张悠,”颜雨说,“这位是杜萧杜哥,最近才刚认识的。”   他一句话把两个人都戳了个底儿掉。   杜萧忽略了阿悠在名字上扯的慌,瞪着眼问他,“你二十五上大三?”   “你十九当警察?”阿悠怼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杜萧瞬间抓住了话里的漏洞。   “颜雨说的。”阿悠说。   颜雨:“……”我没说。   他这么笃定,杜萧倒怀疑是自己听漏了,问颜雨,“你说了?”   颜雨:“啊……”你别看我,我是最懵的。   杜萧憋了会儿,撇开眼睛咳了咳,“我二十六,一般出来玩会报小点,方便撒娇。”   阿悠梗了下,说,“我二十一,会报大点,不喜欢被当小弟带着走。”   这思路,背道而驰却又异曲同工。   颜雨盯着他们俩,满脸写着我怎么突然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尬了几秒钟,虽然还是不明白什么状况,但他嗅到了气氛。   颜雨清了下嗓子,说,“那啥,我是不是稍微有点发光了?” 第13章 我帮的从来都不是你   颜雨是全场最尴尬的,他没在圈里混过,却也隐约听闻过男人和男人之间看对了眼是会比男女之间直接一些的。   具体能直接到什么尺度,得看双方空窗期有多久。   而据他所知,阿悠好像从实习期开始就没再处过男朋友。   渴了这么久,猛地撞上个心仪的,还不得天雷勾地火。   颜雨想找借口走,杜箫把他喊住了。   “没必要。”他说,“我不太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这话死死地压在了阿悠的雷区。   他最恼别人嫌他嫩,如果对方是他看对眼的哥哥,怒气会翻倍。   “呦!”阿悠冷笑了下,“您都二十六岁高龄了,还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直说喜欢老男人不就得了!”   颜雨:……   他算是理解了他跟钟南月菜鸡互啄的时候杜箫卡在中间的心情了。   颜雨扯了下阿悠,“别这样。”   他低声道,“杜哥先前帮了我很大的忙,算是恩人,不要这么跟他说话。”   杜萧在听到那句“恩人”的时候脸色僵了僵,想开口说什么,碍于阿悠在场,暂且咽了下去。   阿悠怪怪地看了看杜萧,勉强压住了脾气,从颜雨手中抽走球杆,“来,‘恩人’,掰头一局敢不敢?”   杜箫拧着眉望他,不屑地笑。   “你行吗小屁孩儿。”   阿悠差点没拿球杆抡他。   杜箫也抽了根杆儿,取过巧粉磨了磨,“你两杆哥哥一杆,别说哥哥仗着年龄欺负你。”   “我要一杆全收,你也别说我仗着体力好不尊老。”阿悠说。   颜雨融入不了这个家庭,确定他们不会打起来之后选择了溜号保平安,转去了一边休闲吧台坐着看他们玩。   他点着手机,眉目间挂着淡淡的纠结。   钟南月交代颜雨到宿舍给他电话,颜雨没给他打,他也没有主动打过来。   颜雨从一开始就知道,做他的玩伴应该会是件挺累的事情。   钟南月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而颜雨只有一颗过分简单的心,他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拿什么姿态面对即将迎来的与钟南月有关的生活。   钟南月叫颜雨给他电话,颜雨假装没在听,却记在心上,到宿舍就掏出了手机。   颜雨没打,钟南月好像也并不记得曾有过这句交代。   那些说给外人听的过场话,像颜雨这样每个字都听到心里去并且认真执行会显得特别傻。   可钟南月又并非完全没有真心。   错过了真心的那一句,又会引起他的怒气,他会发脾气,用最最刻薄的语言攻击你羞辱你。   颜雨作为一个得人恩情不得不配合的玩伴,一时还分辨不出他那高贵的金主哪句话是真情流露,哪句又是逢场作戏。   不愿再自寻烦恼,颜雨收起思绪,认真观战。   那边阿悠失误了一杆,球权转换到杜箫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悠刚刚放狠话惹怒了杜箫,杜箫完全没留脸,给他来了个倒关底,直收黑8,手起杆落球进洞,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阿悠面色非常地难看,别别扭扭地夸了句还行。   杜箫搁下球杆,说你也凑合。   阿悠听着气得慌,又不想表现得好像输不起似的,就拉颜雨出来转换气氛。   “小颜!你要玩吗?”他喊颜雨。   颜雨只想躲得远远地,心说你别拉我出来遛,我不配我不配。   看阿悠脸色不好看,颜雨无奈起身接了杆,“杜哥,咱俩开一局?”   杜箫冲他笑,“来吧,少玩会送你们回学校。”   比起阿悠和杜箫,颜雨就只算是知道规则能撞着球,先上来手生甚至还跳了个球。   按照杜箫刚刚血虐阿悠时所展现出来的技术,应该分分钟就把颜雨k.o掉的。   可这一局却拖泥带水地打了好久。   阿悠盯着杜箫看,感觉他放的水都快赶上了荣城的海,脸色又黑了一层。   到后来连颜雨自己都挂不住脸了,挺无奈地笑着喊杜箫,“哥,你认真点啊,你这打法比直接把我收了还羞辱人呢。”   杜箫吊儿郎当地又捅了一杆,看阿悠没再盯他们了,低声喊了声小颜。   “我有话跟你说。”   颜雨正在瞄准,听杜箫语气不太对,抬眼看他,“怎么了杜哥?”   “你……”杜箫问他,“为什么会拿我当恩人呢?”   “啊?”颜雨愣了愣,将球打进,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啊。”   “你心细,温暖,仗义,跟我在社会上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杜萧的问题简单到让颜雨觉得只回答问题显得像是在敷衍,他又附加了一些解释,“说真的我都没想到一面之缘你会帮我到这份上。”   杜箫摇摇头,“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   “我挺自私的其实。”杜箫说。   “人都是自私的啊,”颜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贬损自己,“自私又不是什么道德污点。”   “牺牲别人的自私就是道德污点了。”杜箫说,“小颜,实话说,我从一开始帮的就不是你。”   杜箫帮颜雨,更多的是出于为钟南月考虑。   钟南月自小身处风月局,却从来不屑于与之为伍,甚至曾经一度专情得叫人觉得有点恋爱脑。   杜箫不是见不得人胡混,他自己隔三差五还猎个艳呢。   他只是不忍看他那从来洁身自好的竹马被人渣伤过之后急转直下地堕落。   别人胡混是图享受,而钟南月并不享受,他是在精神自残。   杜箫不想看钟南月为江秋见消沉下去,想帮钟南月快点走出阴影。   他一开始自作聪明地以为钟南月对颜雨是有些好感的。   毕竟种种表现都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没名堂地酸颜雨,为颜雨找金主的事发无名火,却又忍不住地打听细节,认可颜雨给他的体验感,怅然地对杜箫说其实有想过长远发展。   杜箫想着,一米八六有钱有势的大猛1,没动心起念单纯图个乐儿的话是不太可能被个穷学生推倒的。   于是杜箫私下查了颜雨的身世背景和过往经历,确定是颗不藏毒不带刺的小糖果,不会伤害到竹马,底子也干净,便把他推给了钟南月。   可他没想到,钟南月对颜雨的好感,仅仅是基于对江秋见余情未了,想找个替代品聊作精神慰藉。   杜箫查东查西,考虑这考虑那的,唯独忘了考虑颜雨的立场。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才恍然意识到一个从一开始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的问题——   颜雨甚至,压根就不喜欢男人。   喜欢同性的人之间彼此是可以凭嗅觉辨别出同类的,而颜雨身上,并没有那股子气息。   他与他们不属于一个圈子,不该呆在一个世界。   该是自私到什么地步才会忽略掉如此明显的bug。   更让杜萧感到惭愧的是,当他意识到颜雨其实是个直男的时候,他首先担心的不是颜雨会有多别扭。   他往更深处越了一层,在想颜雨会不会因为逆着性向做了金丝雀而心生扭曲报复钟南月,会不会因为耐不住寂寞而出去偷吃背叛钟南月。   同样的事情如果在发生一次,钟南月还能不能挺过来……   在私下场合遇到颜雨的机会不多,这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杜萧为自己的私心惭愧,可有些话,却又不得不说。   颜雨的性向是颗定时炸弹,再遭人背叛一次,他怕钟南月再也走不出来了。   “前阵子有兄弟看上了个小可爱,找不到机会认识,就主动造了场困难借机接近他。”   杜萧丢了个听上去莫名其妙的开场白。   颜雨往阿悠那边看了眼,不动声色地俯身补了一杆,好像只是随口聊天地问,“然后呢?”   他打偏了,甚至都没有撞到球。   杜萧便掂起球杆,轻松地击中落网,“我的意思是说,那笔欠款对你而言是难关,在我眼里就只是个帮你们拉近关系的由头,没什么好当恩情念着的。”   “从谢华对我的态度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要帮你其实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你对我心怀感恩无非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不了解我们这个圈子的运行逻辑。不要拿我当什么恩人,是因为阿月对你有好感我才去查了你,确定你对他无害才把你推到他身边。”   “可我现在发现,你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有威胁。”杜萧说。 第14章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颜雨安静地望着杜萧,没太多情绪,只是有点不理解。   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自己的想法,事已至此,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解释这些呢?   杜萧接下来便亮出了真实的目的。   “有件事我最初忘了考虑,”他问颜雨,“你是喜欢女孩子的吧?”   颜雨眼神凉下去,没有回答他。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不要求你对他付出多大真心,那太强人所难。但是,”杜萧说,“你既然选择了逆着性向换他拉你出泥潭,就要认下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走近到颜雨身边,状似亲切,实则是略带警告地按了下颜雨的肩,压低声音说,“至少在你们关系续存期内,压住性子别生事端。”   颜雨的心一瞬间落到很低很低的谷地里去。   杜萧不是来跟他解释什么的。   他是在警告颜雨收敛性子乖乖维护他那高贵的朋友。   颜雨忽然间有那么点理解了这个冰冷的顶层社会。   那笔欠款像是一张巨网,兜住了他这条浅溪里游乐的淡水鱼,狠狠甩入了幽深的海底。   有人帮他,有人害他,却都不是出于什么感情。   只是因为他漂亮又无害,可以供人享乐而又不会伤到谁。   他把杜萧当成是真心实意帮他度过难关的大哥哥,甚至曾自作多情地觉得跟了钟南月是愧对了杜箫的好意。   到头来却发现,这位哥哥也不过是一条在深海风浪中厮杀来去的大鱼。   可以因为他有用而顺手关照他,也可以因为他表现出了某种潜藏的威胁而呲出獠牙警告他。   海水太咸,颜雨不适应,蛰得周身时时疼痛。   但是既然被丢进了这个环境,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去完成这场进化。   他不会主动攻击谁,但也不会一直伏低做小给人当猎物。   “我知道了,谢谢你这么坦诚。”颜雨说。   杜箫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在这一刻,他真心地把颜雨划入了自己的世界,想对他好一点,弥补刚刚那些不得不说的那些狠话给他造成的伤害。   杜萧收起强摆出来的冷漠,抬手去揽颜雨,“走吧,我叫了司机过来接,顺便送你们回去,学生不要在外面过夜。”   “我其实挺好奇,”颜雨倒也没躲,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偏过脸略带探究地望向杜萧,“你学生时代真就完全不在外面过夜的吗?”   “呛我啊?”杜箫跟着他笑,很快却又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   颜雨对他说话的态度变了。   “我不是呛你。”颜雨说。   “我是说我和阿悠都是成年人了,是碍于你在这里才收敛了点,私下比这疯百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脏的疯的乱的我们都尝过。”   “并不是还在念书就是小糖人儿,晚回家一会化不了。”他看向黑着脸的阿悠,“你知道阿悠为什么那么讨厌别人拿他的年龄和学生身份说事儿吗?”   “为什么?”杜箫没跟上他的话题转换,怪怪地问他。   “因为你们总是仗着年长几岁就把比你们年纪小的想象成单细胞动物,明明你们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颜雨的表情染上了几分超出杜箫对他了解范围的复杂,看得杜箫有点点恍神。   “我分得清因果关系,”颜雨说,“是我先往这条路上想办法才遇到了钟先生,事情解决了,我不会假装清高开启受害者模式。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你们出手帮了我都是客观事实,所以我也不会恩将仇报反过来伤害他或怨恨你。”   “我这样回答你满意吗,杜警官?”颜雨问。   “……”   “先前借你的衣服一直忘了还,明早我带给钟先生。你们关系近,你去他那里拿也方便些。”   颜雨说完,回头喊阿悠,“走吧悠,咱们换个场子玩。”   杜箫从台球厅出来的时候还没缓过神。   他一直以为颜雨是只软糯可口的小奶兔。   这会他却突然感觉,那孩子更像是一直活在温室里,以至于看上去显得有些纯良的狼崽子。   他不是那种受到伤害就声嘶力竭地跟你对骂的性子。   他会很快地把自己切换到跟你同一个阶级,告诉你他也不是好惹的。   哪怕咬碎牙齿和血吞,也不会在人前露怯。   要是真把他惹急了,骨子里的狼性爆发出来,只怕谁都不好收场。   *   钟南月提前十五分钟便结束了早会。   他上了楼,颜雨却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等在门口。   旋转着座椅,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手表上。   9点29分,颜雨敲门,喊了声“钟先生。”   年轻男孩恢复能力很强,一夜过去,脸侧的擦伤已经淡下去了很多,不狰狞,倒是意外给他平添了几分战损的美感。   “您挺守时啊。”钟南月酸道。   “笑笑哥在跟我聊公司对艺人的粗略规划,”颜雨没有接他的玩笑,认真地解释道,“我看时间快到就上来了。”   钟南月没让他坐,他便站着,规规矩矩的。   钟南月喜欢他乖,却莫名地不喜欢他像此刻这么乖。   从前颜雨是把乖巧做盾牌,堵得人不好拿他发火,骨子里却是辣的。   钟南月喜欢他的小小心机,喜欢他不拘于圆润的个性,喜欢他咬上去呛口的滋味。   而今天的颜雨,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听话机器,刻意在守着某种底线不逾矩,以便划分身份的差距。   “到我身边来。”钟南月说。   人刚到身边,就被钟南月一把扯住了手腕。   颜雨叠着倒在了他身上,没有推拒,略带疑问地喊了声,“钟先生?”   钟南月笑了下,纠正他,“往后叫月哥,钟先生太生分了。”   他抚摸颜雨的脸,拇指划过侧脸的擦伤,划过眼角的泪痣,眼中目的渐显,而后抚上后脑,越过脖颈,落入锁骨,轻灵色气地一弹。   颜雨领会了,垂眸去解他的领带。   “不急这个,”钟南月按住了他的手,拿了桌面的资料,“先说正事。”   “先前在皇冠那边,他们给你定下的违约金是3000万。我这里场子不比他家小,按理说只该比他们高。”   “但你跟了我,总要有点好处,所以我们定一半,一千五百万,这是你恢复自由的价格。”   “在这期间,我手上的剧本和资源随你挑,我的卡你随便刷,但我给你的钱不能算进这笔自由赎金里面。”   “这笔赎金,必须走明账,每一分钱都要由你自己来赚。”   钟南月将资料递给颜雨,“你赚到的钱,先跟公司抽佣,七三分,公司七成,你得三成。我之所以挖新人就是因为新人抽佣低,赚回来的能流进我的口袋,这点大家都一样,你也不要觉得委屈。”   “你所得的这三成,跟我二八开,这个我让着你,我二,你八。”   “什么时候你抽给我的赎金凑够这一千五百万, 我就放你走。”   “等于我要赚够2.5个亿才能凑够赎身钱。”颜雨说。   “是这意思。”   2.5亿,对新人而言很难,运气不好发育不起来的话或许穷极一生也赚不到个零头。   “日常活动所需、服装饰品之类的,这些方面公司会管吗?”颜雨问钟南月。   “废话,”钟南月说,“我是包装艺人出去赚钱,又不是打发乞丐出门要饭,这些当然会管。”   “那我不要八成。”颜雨说。   “我要一成就够,剩下的九成用来还你。”   那就只需要赚到将近6000万就够了。   6000万,如果能够快速飞升成为顶流明星的话其实很容易,赶上运气好录一部综艺就能凑齐。   钟南月定了定,眉目间渐渐凝结起郁气。   他尝试着克制自己的怒火,发现并不能奏效,忍无可忍地一把将颜雨掀下了身。   “是我对你太温柔了,给了你可以跟我讨价还价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还得看他妈的黄四郎的脸色~”   啊,艺人薪资这块不要上纲上线啊,就只是个没什么逻辑的小破文,求生欲求生欲满屏满屏的求生欲。 第15章 腹黑小年下   颜雨清楚自己没立场去跟他争辩,只是象征性地表达意见,被驳回之后也没再纠缠。   他问钟南月,“我住哪里?”   “睡桥洞!”钟南月还在气。   “哪里的桥洞?”颜雨问。   钟南月:“跨海大桥!”   “那很远的,”颜雨又问,“公司派车吗?往来车费会很贵,不派车的话你要给我报销。”   “……”钟南月吼道,“你是打算气死我好结束关系?”   颜雨总算展露了一点笑容。   他收起故意装傻的损招,凑近了些,半跪在钟南月身边矮下身,伏在他腿边仰头去望钟南月,抬手触摸他的脸。   “不要气了。”他说,“我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所以让你自己选。”   “现在感受过了,月哥喜欢我像从前那样随性一点,还是像刚刚那样规矩一点?”颜雨问。   钟南月:“……”   这他妈是个人精吧。   明明处于劣势,却能不动声色地为自己争取利益。   姿态放得软,骨头却始终是硬的。   情绪被他拿捏,手握大把筹码却轻易地被他带走局面。   “你倒是完全不怕我啊。”钟南月呼了口气,问颜雨。   “怕你做什么,”颜雨凉凉地看着他,“人都会包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没有,”钟南月意识到这一局是自己落了下风,再纠缠这个问题只会露出更多马脚,敷衍说,“没骗你,我喜欢你。”   “哦。”颜雨点头,过了这个话题,“住处怎么安排?”   “当然是跟我住,难不成要我去艺人宿舍当众睡你?”钟南月说着,把他拉起来,不想再多谈,指着桌上的协议,“签字。”   颜雨拿起笔,落下漂亮的字体,撵过印章盖了手印。   钟南月看也没看,只是急着打发他走,“我还有事要谈,你先去找笑笑,他会给你安排,晚上等我下班。”   “你都不看,不怕我动手脚吗?”颜雨问他,“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份协议,又为什么要我签。”   钟南月被他问得心烦意乱,拿起协议随便翻了几下敷衍了事,“可以了吗,较真小王子?”   “我不是较真,是不理解你做事的逻辑。”   “你不用理解,配合就好。”钟南月说。   “知道了。”颜雨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赖着不走。   “又怎么了公主殿下?”钟南月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喜欢哪种方式。”   “随意一点,”钟南月彻底败下阵来,颓颓地扶额叹气,“做你自己就好,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颜雨便胆大包天地拧了他的脸,眼底泛起笑意。   “唔。”他大获全胜,憋着笑点了头,像只斗架斗赢了的公鸡,赢了还要挺着胸脯打个鸣寒碜一下斗败的一方——   “那今晚没有。”他说。   “你说什么?”钟南月听懂了,是出于对他的作死能力感到不可思议才下意识反问了一遍。   “你做错了事情,惹我生气了,要惩罚你。所以——”颜雨说,“等你可以,但今晚没有。”   话说完,他象征性地在钟南月脸颊上碰了碰,分好了属于自己的那纸协议,将钟南月的那份工工整整地折进文件夹递到他手里。   “签了就要保存好,不然我会赖账的。”   说完转身出了门。   他走了好久之后,钟南月的文件都没翻页。   --我他妈这是花钱养了个祖宗?   他这么想着,气到哭笑不得。   *   颜雨带了很少的行李,晚间的时候,随钟南月回了城南的住处。   杜萧那套小两居钟南月住着挺舒心的,但毕竟是朋友的房子,自己住归住,不好带人在人家那里胡搞。   这套宅子是钟南月委托助理新入的,颜雨来办公室找他那天下午,两个人水深火热地一番交流之后,他便安排了这一切。   圈子里的人长着同一张嘴,颜雨跟了他,在业内其实没什么好遮掩的,放出风去反而可以让颜雨免受新人期的冤枉气。   但他得防着圈外人的眼,市中心别墅人多眼杂,他不好带颜雨过去。   毕竟是混星途的,这种桃色经历拓在身上,将来落人口舌不好。   更重要的是——江秋见知道那所住址。   上次呛过声之后,江秋见就安静下来,安静的时间比钟南月预想得还要久。   太忙了,这小一个月过得好像有半辈子那么长,再想起和江秋见的过往,竟有了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说不上为什么,钟南月本能地不想让颜雨知道江秋见的存在。   其实到眼下这个境地,木已成舟,没必要再遮掩的,无论颜雨愿不愿意,这笔债钟南月替他消了,哪怕知道了钟南月看中他是因为他长了一张与前任相似的面容,心里再膈应,他也只能接受。   但钟南月还是将事情瞒了下来。   他不想让颜雨觉得委屈。   委屈了还怎么玩得尽兴。   杜萧的车停在院外,见了钟南月,他从车里取下一只行李箱,“我当是多珍贵的东西呢,一堆抱枕打发我大老远给你送来。”   “看你这挥手一套别墅豪宅的,也不像这么勤俭持家的人啊。”杜萧说。   “没它们我睡不着。”钟南月接过箱子,顺手递给了颜雨,不经意地扫了眼颜雨的表情。   就挺奇怪的,之前每次遇见杜萧,颜雨总是毫不遮掩的开心,就好像自己是恶霸黄世仁,杜萧是慈心活菩萨似的。   今天颜雨的表现却很不一样,淡淡喊了声杜警官,接过箱子对钟南月说了声“你们聊我先进屋”就走了。   反观杜萧这边,也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张了张嘴想喊颜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让钟南月感到不爽,总感觉他俩之间有了微妙的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   他盯着颜雨的背影,垂下了眼眸问杜萧,“他怎么回事儿?”   “我哪知道。”杜萧装傻,“他不跟你来的吗,你问我?”   “少废话!”钟南月说,“你怎么他了?”   “我能怎么他啊。”杜萧理亏,别过脑袋嘟囔了句,“就昨天晚上在外面遇见,我凶了他两句,他可能是有点跟我置气。”   “啊?”钟南月笑了。   钟南月不喜欢颜雨跟别人之间有他所不知道的情绪拉扯,可是听杜萧这么解释,又莫名觉得好萌。   被凶了还要置气,哎呦。   他先是笑了下,反应过来不对,瞪杜萧,“不是,你没事没非的凶他做什么?”   杜萧掂量了下,觉得好像也没必要瞒他,就把话挑明了,“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他往室内瞥了一眼,食指比了个“1”,“他不是咱们这路的。”   钟南月听完稍微愣了下,也不知道是联想起了什么,身子靠在车上,偏过脸又笑起来。   杜萧不理解,压低声音问他,“这问题戳到你哪部分肢体了让你笑得这么淫荡?”   “不好说唉,”钟南月还是笑,一脸回味的样子,“你要说是穿着衣服的时候吧……”   他想了下,抿唇点头,“是挺直的。”   “可要是蒙上眼睛情绪上头之后,”钟南月说,“那简直涩到没边儿。”   “住嘴,孽畜。”杜萧忍无可忍地开骂。   “你是没看过《聊斋》吗?男人被撩起了兴,是鬼是蛇都打不住念头,哪还顾得上想自己喜欢的是男是女。”钟南月无语地摇头,“总之你少多管闲事了,我自己有掂量,再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凶他我就去找你们家老爷子哭,说你把我给睡了。”   杜萧“嘶”了声,没再说话。   那的确是钟狗做得出来的事。   钟南月这边倒是松快了不少,“我说怎么没名堂地跟我摆脸色呢,原来是被你训了拿我赌气。”   “不是,他对你的态度不会受我影响。”杜萧说,“是你自己惹了他。”   “我惹他什么了?”钟南月瞪他。   “拿我审犯人的经验来说吧,颜雨应该属于那种高自尊人格,他看人的视角永远是保持平视的。不会因为你落魄就强压你一头来抬高自己,也不会因为你强势就俯首称臣,从他敢掂酒瓶给那俩投资人开瓢就能看出来。”   “很多刚上社会的孩子面对潜规则,哪怕不情愿,考虑对方的身份,也会强逼着自己咽下去。”   “他就不。”   “他不太看那些东西,这事儿在他眼里特别简单——‘这两个老逼的欺负我,那我肯定不能吃焖亏。’抬手就把人给砸了。”   “他看问题的角度不受社会杂因影响,很客观很清醒,也分的很清楚,不会因为我的态度对你摆脸色。”   杜萧说,“是你给了他不平等的压迫感,他要讨回来,让你公平地对待他。”   钟南月安静听完,点头表示好有道理。   然后踹了杜萧一脚。   “你他妈发什么癫!”杜萧气得险些给他来个战术飞腿。   “什么叫审犯人的经验?”钟南月问他。   “你再拿你犯罪心理学那套往颜雨身上套试试看!老子……”   “去找我老爹上吊说我把你给操了。”杜萧心累,“行吧你自己折腾去吧,我不管了。”   钟南月笑骂了句傻逼,问杜萧,“别操我的心了,你复职那事儿还没个说法吗?”   “要不是闲得学驴叫唤,你当我多愿意掺和你那些破事呢。”杜萧面色沉下来,叹了口气,“去年那案子闹得太大,我赢了官司,却洗不白在坊间的名誉,局里要招我回去需要顶着很大的舆论压力,估计很难。”   “这回该我说你了,”钟南月说,“实在无聊就趁这段谈个恋爱歇歇心,难得有几个月不用流血破皮的假期,还给你闲出心理疾病了,欠的。”   “我是想谈啊,”杜萧说,“就是一时挑不到合适的,要不你把小颜让给我。”   “滚你妈的。”   “瞧你急那德行。”杜萧忍不住地笑,“我算看出来了,他至少是把你‘睡’服了。”   钟南月撇撇嘴,没承认也没反驳。   “说真的,真心喜欢就好好对他,别他妈遮遮掩掩别别扭扭的。你俩要能长久,也不枉我操心费力还闹得里外不是人。”杜萧说。   “我再说一遍,我找他就是玩。”钟南月冷声强调,“白纸黑字签了包养协议、限定时间限定条件的玩,不会跟他有一丝的感情纠缠。”   杜萧皱眉盯着他看了许久,若有所思地问,“阿月……”   “你在怕什么?” 第16章 你凭什么不生我气   钟南月把“被迫害妄想症”的杜狗踹上了车打发他滚,然后回到房间。   颜雨白天被笑笑安排着拍了定妆照,大概是不喜欢带浓妆的感觉,路上钟南月就注意到他不停地在揉眼睛,果然一进门就去洗澡了。   他自己的行李箱大大咧咧地敞开着丢在客卫的浴室门口,钟南月的行李箱被他搁在了主卧门口。   钟南月瞟了眼颜雨的行李,就只有几件夏季的衣服,旁边码了三个鞋盒,塑料袋封着备用的洗漱用品,中间丢了几本专业书,背面的囊丨袋里装着笔记本电脑盘着充电器,简单到好像随时准备拎起来跑路的地步。   钟公子洁癖外加强迫症,真心受不了这乌七八糟行李,也好奇他是怎么能用这么简单的几样东西搞出这种繁复的宫廷大乱炖风格的。   像是面对一只解剖开来的外星生物体,钟南月立在那堆行李前皱眉歪头地盯着看,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指尖垂在身侧轮番地动。   不是想帮他收拾,是想给他整箱打包起来丢出去。   他想起颜雨那天红着眼睛吼他“你揣兜里看我在这找半天?!”的样子,不免联想了一下。   那还只是揣了一只小小的手串逗逗他而已,要真给人家行李丢出去,估计得把他气哭。   算了,好歹都收拾得很干净,乱归乱,并不算邋遢,勉强忍了。   钟南月摇头笑了下,冲那只行李箱竖中指表达鄙视,然后去了主卧门口蹲下身拉开自己的箱子。   刚好赶上颜雨关了水出来。   他也不吹头发,就那么裸着上身穿了条长款睡裤拿着毛巾胡乱地掸,经过卧室的时候看见钟南月箱子里的物件儿,手顿住了,脸色非常地精彩。   钟南月没理会他满脸的惊讶,淡定地哼着歌从箱子里取出一只胡萝卜抱枕,一只小南瓜抱枕,一朵小葵花抱枕,一对小黄鸭抱枕,一条长黄瓜抱枕,三个圆溜溜的西瓜抱枕,一个柠檬抱枕,以及一个乍看是个球,仔细看会发现是只做工精细的大胖橘的抱枕。   颜雨:“……”   钟南月在颜雨哑然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地将抱枕整整齐齐地码在床上。   颜雨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跟进了卧室,盯着床上码的整整齐齐的蔬菜水果大胖橘,表情里的嫌弃和鄙夷丝毫不比钟南月刚刚跟他行李箱对视时少。   钟南月扭过脸问颜雨,“看什么看,有意见?”   “不是,”颜雨咽了下,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睡个觉抱这么多疙疙瘩瘩的不嫌垫得慌?”   钟南月朝他飞了一记眼刀,非常不爽自己的宝贝们被他形容为“疙疙瘩瘩的”,抓过颜雨手里的毛巾把他推到床上,揉狗毛一样地揉他的头。   “他们都陪我好多年了,认主,不会垫我。”他坏坏地往颜雨某部位去瞟,“只有某个还没养熟的会硌到我。”   “你想多了。”颜雨把毛巾夺回来,“我又不跟你睡。”   他要走,钟南月猛力一扯把他拽回了床上,压着他问,“你倒是熟门熟路的,去过小姑娘家?”   “去过。”颜雨说。   “去过几次?”钟南月问。   “你应该问去过几个。”颜雨说。   钟南月本来只是调侃着玩,听到这里是真心实意地恼了,冷声问,“几个?”   颜雨就扳起了指头,一把手点完换另一把手,又点完了又拧着眉换回来,嘴上咕哝着,“五……十四,二十八……”   钟南月松开他倒回床上笑了。   他抓着颜雨的手牵到自己身边,略带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戏过了小子。”   颜雨便也躺下了,头发还没完全干,钟南月打开手臂提醒他,“别往床上蹭。”   颜雨就枕在钟南月的手臂上垫着,“需要互相坦白感情经历吗?”   “……”钟南月定了好久,摇头说,“没必要吧,又不是谈恋爱。”   颜雨僵硬地笑了声,又说,“杜哥都知道替你操心,怕我耐不住寂寞,你自己就一点不担心吗?”   “你会吗?”钟南月问。   颜雨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按当下的心态来说,受了你的恩惠就不会做背叛你的事。”颜雨说,“就算遇见心动的,只要你没说不要我,我就不会放纵自己。”   “宝贝好乖。”钟南月闭着眼,把他的手牵到唇边懒懒地亲了亲,“有件事我没写在协议里。”   他睁开眼看颜雨漂亮的侧脸,温柔地开口,“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人,我们就提前结束关系。”   颜雨闭着眼睛,听他这么说,睫毛颤了颤,但没有睁开,只是笑。   “你好大度啊。”他笑着说,听不出是挖苦还是赞叹。   钟南月看他反应挺平淡的,便没再观察他,倦倦地转了回去望着天花板,“不是大度,是想得透,这种事情哪是心怀感恩就控制得了的……”   “咱俩虽然性向不和,但关了灯算是契合,这点你总不至于否认吧?”钟南月问颜雨。   “契合。”颜雨睫毛又开始抖,哑哑地说,“你很老司机,会带情绪。”   “你也不差啊小司机。”钟南月笑,“我也不是非得要你拿这个报答我。只是不想辜负这份难得的契合,刚好现阶段心里也都空着,借着缘分在一起图个爽。”   “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一样了,压抑着心意跟不喜欢的人亲热难免觉得恶心。”他说,“万一压抑不住给老子头顶种了草,剁了你不符合哥哥与人为善的性格,不搞你的话,传出去哥哥没法混。”   钟南月摇头,“等于把双方都架在火上烤,没必要,还是好聚好散轻松一点的好。”   颜雨安静了很久,睁开眼睛,翻身上来看他。   钟南月被看得不自在,偏过脸避开了视线,“看什么看。”   “我在想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不自信。”   颜雨不再盯着他给他压迫感,将视线投向满床的抱枕,低声问,“你很缺爱吗钟南月?”   “缺你大爷的爱,我只是看透了而已。”钟南月哭笑不得地说。   “这不叫看透了。”颜雨把他的脸掰回来,“你太消极了。是从来没有人好好爱过你,还是谁曾经辜负了你?”   颜雨的眼睛永远那么清凉澄澈,钟南月感觉自己被盯入了灵魂深处,他慌乱起来,想再次避开视线,发现那样做会暴露自己的慌乱,忍着没有躲。   “你这么关心我,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他痞笑着问。   “没有。”颜雨摇头,松开了他,“我不喜欢你。”   钟南月一边心房疏通了,另一边又凝结起来。   “但你总归是对我有恩,我不想惹你生气或难过。”颜雨说,“你的言行总不在一条线上,我有点不明白该怎么跟你相处。”   “哪怕只是贪图床上的享受,在协议期内,我们也是要好好相处的不是吗?”颜雨问他。   “……”   “从第一眼到现在,我永远琢磨不透你在想什么,每当我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一点,你就很快让我发现是错觉。”   “可能是出于艺术生的敏感吧,我没有见过性格像你这么复杂的人,忍不住想了解你。”颜雨说。   钟南月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顺势把他推到一边。   “做个称职的玩伴,别想太深,别问太多,更不要试图窥探我。”   --我怕你看到的全是人性的懦弱、无耻、贪心和罪恶。   “娱乐圈,名利场,哪怕有实力,没人捧也难有出头日。”   “趁着我现在对你热心愿意花钱捧你,扶自己上战马再送自己往上飞一程。”   “我能给你的终究有限,时候到了就别回头,拍马去走你的路。”   钟南月说,“等有朝一日功成名就的时候再遇见你月哥,愿意给我发一张好人卡,隔着人海冲我举个杯,就算没污了这段缘。”   颜雨压下了他的手,望着钟南月疲倦的面容,心情一时间变得很复杂。   他甚至是伤感起来。   这情绪来得猛烈又无厘头,这一刻别说不懂钟南月,他连自己都搞不懂了。   他想不清楚自己情绪变化的原因,只是本能地不想让钟南月再那么消沉。   “那就不说你了,说说我吧。”颜雨说,“我说你惹我不开心了,你有想明白是因为什么事吗?”   “我浅想了下,”钟南月笑,“确实没想明白。”   “你让我到宿舍给你打电话,我没有给你打。”颜雨提醒他。   钟南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逻辑,拧着眉问他,“这难道不是该我生气的事情?”   “是该你生气。”颜雨说,“你应该发脾气质问我才对,可你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我很不高兴。”   “你凭什么不生我的气?”他按着钟南月的肩,凶巴巴地问。   “……”   这次钟南月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笑得整颗心都在跟着颤。   直男都这么情绪直给的吗?   妈的,他真的好可爱。   他将颜雨推倒,翻身去扯他睡裤的绑带。   颜雨按住他,“你做什么?”   “我生气了。”钟南月俯身咬颜雨泛上粉红的耳朵尖儿。   “你凭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说,“我要惩罚你……”   作者有话说:   喜欢记得收藏 ฅ՞• •՞ฅ 第17章 烟   “挺上心的,花了不少心思从谢华手上把人夺了过来,给公司顶配的经纪人去带,还专门为他置办了房产……”   京都,钟家私宅,私家侦探将近期查到的关于钟少爷在荣城的动向一一汇报。   可能是钟南月近期实在过于安生,叫这帮全凭挑事儿生存的私家侦探们无从邀功,为了表现自己并非一无所获,他刻意夸大了钟南月对颜雨的宠爱程度。   钟铝铭浅浅地看了眼颜雨的照片,瞥开眼睛捏了两下眉心,低声骂了句“就他妈这么点出息了”,打断了侦探的汇报。   “行了,你出去吧,别盯太死,大概框柱他不出格就行。”   侦探应了,躬身退了两步,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   徐特助递上不冷不热的咖啡,附着背给钟铝铭按压太阳穴,“又头疼了?”   钟铝铭皱眉压着火,“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跟自己孩子置什么闲气,”徐特助笑了笑,“也就一时新鲜,犯不着为这事儿心烦。阿月那嘴有多叼您又不是不知道,给那金丝雀抛个戏约钓进组,拉到深山老林里。到时候山高太子远的,找几个莽汉折腾个几天几夜,不信阿月还咽得下去。”   “跟着我这些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倒是长了一身丧良心的毒刺!”钟铝铭冷笑了下,抓下了他的手把人掸开了。   徐特助也是娇气惯了的性子,被冷声呵斥了直接扫脸,端了咖啡要出去,“您自己安排就是了,我眼皮浅见识短,给您解忧原是不配的!”   “你行了!”钟铝铭“啪”地将文件砸在桌上,“看我不够烦的吗!”   徐特助知道小性子讨喜,大动作伤身,看他是真恼了,自己找了台阶下,咕哝道,“我还不是心疼您?这么吼我伤不伤人心。”   钟铝铭叹了口气,放缓了态度,“为江秋见的事他已经跟我彻底撕破了脸面,短期内我不想再跟他生仇怨,没事尽量别去招惹他。”   “所以您不是在为那只金丝雀心烦?”徐特助问。   “你真看不出那小演员长得像谁?”钟铝铭摇头说,“他还是放不下那个姓江的。”   “这事儿阿月是真不该跟您置气,是姓江的志向高远不甘心做个地下情人,并不是咱们棒打鸳鸯。您好心把姓江的逼走替他找补了面子,他倒把分手的原因全赖在您头上。”   “江秋见搭上的是艘大船,不是当年的小门小户的穷后生了,他俩再有纠缠必定会生事端。”钟铝铭说,“换个男人玩也好,至少不会怀孕,只要不闹出什么出格的动静就别去惹他。”   “说的也是,”徐特助笑了下,“赌约到期还不是要乖乖回来订婚,想想也是怪可怜的,就给他最后再逍遥一年就是了。”   话说到这里,他假模假式地悲悯道,“真残忍啊,虎毒还不食子呢,您倒是舍得牺牲亲生儿子做赚钱工具。”   “话说多了是会被剪舌根的。”钟铝铭一把将年轻男子拽进怀里,“找人去试试他对那金丝雀的心,也就这一年的自由了,爱玩爱混随他去,别再像当初对江秋见一样动了真心生出逆鳞就好。”   *   钟南月主动招惹了颜雨,隔天废掉的却是他自己。   间隔太久,两人也都没找别的什么慰藉,对视就忍不住靠近,靠近就压不住想要纠缠的念头。   颜雨到后来几乎是把他整个人拆了一遍,钟南月情绪崩溃中发狠地去咬他,“你他妈吃药了?之前也没见野到这种程度啊……”   “之前压着呢,”颜雨喘息着,拨开他额角汗湿的发丝露出整张面容,欣赏他被自己带起情念的模样,“我不喜欢在酒店或公众场所。”   他越来越凶,说出口的话诚实中透着坏。   “好奇怪啊月哥,好像是觉得男人比较能扛,我对你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感觉,就!只他妈想把你折腾死……”   他大概是不爱,没有顾忌才格外放得开,冲击感自然更强烈,体验也更绝。   这话说得钟南月心头酸涩,又止不住地被他带动,情动和恼恨一并涌上,他也发了狠,稚气地回以同等的羞辱,“谁他妈要你怜香惜玉!哥哥找你也不是图什么细水长流,找你就是要尽兴!听清楚了吗?”   颜雨此刻失去了日常的波澜不惊,情绪起伏变得很容易察觉。   “你的意思是还不够尽兴?”   大概是真的有被羞辱到,他恨上来,“那就如你所愿,进!进到你死!”   不对等的关系和非常理的交往方式,让他们每一次的体验都很复杂。   伴随着争执、吵闹、互相羞辱,较劲似的撩拨对方为自己发狂,甚至有时候会打起来,暴力地宣泄情绪。   然后就蛮不讲理地将对整个世界、整个生命的不满全部施加到对方身上,谁也不怜惜疼爱谁,只是宣泄。   奇怪的心里逆差让两个没有爱的人可以同时获得冲天的满足感。   有时候甚至会恍惚地想,这种机缘扭曲所带起的绝妙契合度,真正相爱的人之间是不是反而无法拥有。   第三次体验,钟南月确定,至少在这方面,没有人可以替代颜雨给他的感受。   颜雨那张“背叛伤害”过他的脸,颜雨的无辜和迷茫,颜雨不甘委身于人的高自尊感,颜雨与他机锋互搏的语言表达,颜雨的纯真和腹黑,以及颜雨令他沉迷的身体……   他是无法跟江秋见走回头路了,可他又太过享受在这样奇怪的互相报复过程中望见这样一张脸。   颜雨身上有太多对他而言不可替代的东西,包括这世上绝大多数漂亮男人,甚至包括江秋见。   而这一次,颜雨却好像酒醒后头痛病发一般地消沉颓废下来。   他不太开心,迷茫到去要钟南月手里夹着的烟,遭到拒绝后起身去冲了凉,冲完也没再回来,独自去了客卧,全程没再说一个字。   钟南月呼了口烟圈,望着颜雨的背影,唇角挂着淡淡的讥笑。   那一刻的感受是互通的,他知道颜雨情绪低落的原因。   前两次可以敷衍自己说是迫于无奈,这次却是在对方并不强势逼迫的情况下清醒的沉迷。   他不高兴自己清醒地享受了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他不高兴,就是他爽到了的证明。   直男?呵。   钟南月撵灭了烟,挑眉嗤笑。   人会在公众场合表示自己讨厌烟味,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在夜深人静的寂寞中点起一支烟。   这并非谎言,日常讨厌烟味和偶尔沉迷香烟本来也不冲突。   世界向你抛出了一个问题,顺便夹带了一个普遍公理——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是讨厌烟味的,请问你是讨厌的吗?   你年纪尚小,甚至不太清楚烟味具体是什么味,只是看了周围的绝大多数人略微想了下,说大概是讨厌的。   而后你便记住了自己是个讨厌烟味的人。   其实如果没有这个问题奠定基调,只是自然成长,你根本就不会去给自己贴上什么标签划入哪类人群。   声控颜控手指控,烟枪酒棍浪荡咖,人身上有很多的属性其实是区分给世界看的,不针对本心。   若是遵从本心进入私密环境,人就会变得很简单,不会去细想自己非得是个什么属性。   只说当下这一刻,想要便要了,沉迷就重复不休地品尝了,上了瘾便再难戒掉了。   隔上一段不见,曾经在你抽烟时皱起眉头的朋友或许会主动伸手向你讨要一支烟,你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不讨厌烟味了,他也不会跟你细述过程,只会淡淡地呼出一口烟圈,颓然地说:   不为什么,就是上瘾了。 第18章 给他换个男助理   钟南月的生物钟一直规律,这天却没能照时醒来。   日常被失眠躁郁困扰的人每次云雨过后总能获得一场无梦好眠。   某种程度上,钟南月理解杜萧对于撮合颜雨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情上所存的自责。   不过是发现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小朋友可以让深陷晦暗的竹马重新点亮情绪罢了。   他们把颜雨当成药,假意慈悲地顺手搭救他,夸大这份付出,绑架他予以回报,却又假模假式地感叹人与人之间不该如此地不平等。   在尚且年少无知的年代,这是他们这群公子哥儿惯于取乐的游戏。   如今虽少了那份取乐的心思,骨子里被金钱将养出来的“普罗大众需得以我为尊”的念头却是难以洗脱的。   习惯是蚀骨的毒,他们在三观尚未建立的年纪就过惯了随处刷脸便能收获尊崇的人生,平等线划在自己脚下,看旁人是众生平等,若把自己拉进局里去,那些众生便成了平等的蝼蚁,而这个“平等”的具体含义,也变成了随便牺牲哪只都一样。   哪怕随着年龄的成长收获了正常的三观,学会了约束行为,在潜无人知的私心处,观念还是那么个观念。   就像杜萧以关心颜雨为名把他送到钟南月面前,却没考虑颜雨压根不爱男人。   就像钟南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颜雨花钱,却张口闭口都要强调为颜雨砸了三千万,哪怕不是钱,用人情折算,也要叫他认下这笔亏欠。   贱点的说法,这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童年阴影,他们自我厌弃,却已无力改变。   颜雨应该也清楚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作用,所以当身体获得了愉悦,他会感到加倍的羞辱。   身体背叛灵魂站了队,自己折辱自己,换成是谁都不好接受的吧。   除非有要紧事处理或有特别会议要出席,钟南月通常不去公司,贪眠一日也不影响什么。   他没去客卧看,知道颜雨肯定是走了。   小艺人没有时间自由,刚入公司,更不可能偷懒。   他想起昨夜事后颜雨陡然冷却下来的态度,抛去这些客观因素不谈,他这会估计也不想跟自己相见。   钟南月没什么拖延症,起得晚,但效率很高,极快地收拾停当,给助理可乐打了视频。   本来是打算安排接下来的业务的,巧的是打过去的时候颜雨刚好在可乐身后。   很乱的环境,颜雨没有注意到可乐,更没注意到在跟可乐视频沟通的钟南月。   有女孩子在给他打理领口,女孩不矮,但颜雨太高了,她不得不垫着脚。   颜雨最开始有几分恍神,后来注意到了女孩费力的动作,暖心地矮下了身配合她。   领带系上了又解下,大概是觉得不衬他,又取了另一套给他换。   杂音很重,钟南月极力去辨认,听见女孩说,“对不起啊,对比了一下,你好像是越简单的造型就越好看,还是最开始这套比较衬你。”   这话说得没错,钟南月也认可。   但却皱了眉。   颜雨并不太在意给自己安排什么造型,也没有因为反复换装而烦躁,冲女孩点头说了句没事,拿了衣服去隔间。   这是钟南月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颜雨在他自己世界里的样子——   高冷谦逊,但不会显得不温柔。   可以跟他简单交流,却又化不掉距离感。   同龄的女孩大概都抵抗不来这样的男孩。   视频这头,钟南月黑了脸。   可乐那边忙得恨不得化出分丨身,一开始接通的时候急急忙忙地说了两句话,发现老板在走神,就住了声。   到这会儿她发现老板不止在走神,甚至是生了气。   她顺着钟南月的目光看向背后乌嚷嚷的拍摄小组。   近期公司新入的艺人多,单独做资料太费时间,干脆找了大摄影厅集中拍摄基础写真。   衣服和人堆叠在一起,乱糟糟的一团,她看不出是哪位惹了老板不悦,低声喊,“钟总?”   钟南月收回了视线,问可乐,“笑笑是怎么安排的?”   “啊?”   可乐愣了下,说笑笑今天在跑外场,不在公司。   “我是问你笑笑怎么给颜雨安排的?”   颜雨。   上次接老板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孩。   连可乐都知道钟南月挖颜雨过来花了不少心思,笑笑这种靠察言观色吃饭的人情王者不会不留心。   钟南月碍于身份没有亲自出面关照颜雨,但是把人送到笑笑那里意思已经足够明显,笑笑绝不可能苛待老板的心头肉。   可乐在脑子里过了下,回答说:“片约、代言等方面是挂靠在大梦姐那里的,毕竟是新人,虽然不是一带一,但梦姐谈判和统筹能力您是知道的,将近二十年的带人经验,全公司上下没有比她更稳的经纪人了。暂时按照合同配了一个工作助理,这个主要是担心同期新人眼红嫉恨走个过场,后期资源浮上来会增派人手。”   她解释完,发现老板脸色并没有好转。   可乐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遍,大梦姐那边肯定是稳的,便试探着问,“是这个助理有什么问题吗?”   “有。”   钟南月把手机丢下了,看不见表情,声音听上去很冷。   “给他换个男助理。”   ???   人场里逢迎从未失过手的可乐当下懵掉了。   因为是您喜欢的人才特意没敢安排男助理给他的啊……   可乐高效惯了,不懂归不懂,不影响执行力。   她一边给老板汇报工作一边用备用机给笑笑发了消息:   --笑,给颜雨助理换成男   笑笑给她回了个黑人问号脸。   可乐顾不上看错别字,单手压在身下言简意赅地输入:   --老板命,执行就是   这次笑笑给她回了一连串的黑人问号脸,然后发过来一句话:   --具体要求???   可乐不敢问钟南月,自己掂量了下,回他:   --保业务能力强,外形条件黑胖矮丑   笑笑当即暴走:   --大姐!咱家是娱乐公司好吗?入职都有基础颜值要求的!我上哪给你找一个业务能力牛逼的小黑胖子去?!   可乐没心思跟他掰扯,回了句自己解决,继续跟钟南月过工作。   梳理完近期行程,可乐照例开始跟老板哭穷,又提出想砍掉大梦手上那几个花钱不出活的顶流,给她手底下的嫩芽们分资源。   “顶层这几个流量暂时不能砍,时尚资源还得靠大梦手上的牌面去对接,资金方面我会想办法。”钟南月交待她。   可乐顺着话向钟南月汇报最新拉到的时尚资源状况,想要打消他的顾虑。   “这周新到了十多个奢牌最新款的夏季高定和饰品,国内第一批给到的就是咱家,他们知道看您的面子,不至于把生意做绝。”   “奢牌看面子也要里子,降级给咖位不够的艺人去穿当季高定等于自砸招牌。他们是看大梦手上的艺人盘才屈尊降贵发了最新款高定给你手上新人用,你得知道自己沾了大梦的光,不能老盘算着盘剥她的人。”   钟南月说,“留着她手上的顶流做牌面,业界问起来奢牌也好打太极说资源给的是一线咖,被同公司平层艺人沾了光而已,有个迂回的空间大家都好下台。”   “我懂了老板,其余我会安排。”可乐收起ipad,战狼女特工似的同时收起几部手机。   她看了眼钟南月,没来由地多嘴了一句,“您今天气色好了很多。”   钟南月抬了下眼皮,吓得可乐心一颤,赶忙挂了视频。   作者有话说:   骨子里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病娇受 第19章 没有要逃啊   可乐的视频刚刚挂断,大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大梦资历老,手上资源厚,跟老板说话也不唯唯诺诺,张口就问钟南月,“可乐那小人尖子又在琢磨着剥削我的资源了吧?”   “没有,”钟南月头疼,“她不敢的梦姐,有我呢,你就别操心了。”   “您也别瞒我了,我知道可乐一路跟您从帝都过来,私交方面我跟她比不了。她最近抓人脉抓资源,是个有眼睛的都知道她想踢了我上位,这事儿各凭本事,输了赢了我都认,但我有我的底线。”   大梦说,“我这人向来路子野性子直,就这么跟您明说吧,手上这几个顶流是我从十八线小透明一路带起来的,感情深,您要砍他们给可乐让利,这地儿我也就不待了。”   店大了欺客,客大了自然也会反过来欺店。   这位手握资源的大姐头就是后者的典型代表。   钟南月新太子登基,人心还没抓稳,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在公司根脉盘布的老臣。   可乐那边虽然心思浅薄了些,心却是实打实向着钟南月的,能真心实意给他提刀卖命的不多,有真心且手腕硬的更是凤毛麟角,他也不好伤了可乐。   两相权衡,只能左右安抚,哪个都不好彻底得罪。   “梦姐,论起路子野,你要是俞伯牙那我就是钟子期。”   钟南月把话往好听了说,却已经转凉了的口吻,“我今天应你一句,短期内不会砍你的人。”   “我还没废到让她可乐在公司说了算的地步,所以请你不要再花费无用的精力去揣测她的心思,也不要再问我重复的问题了。”   “你资历老,但远没到退休的年纪,我想你不会让自己的业务上限止步于捧红几个流量上吧?”   “我最近给你的这几个新人演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底子最扎实的,我要是真心向着可乐不可能把这几个孩子给你。”   “我想你也该重新盘一下手底下的人,确定下一步该着重培养谁。”   大梦头一回在小太子这边吃干馒头不给水喝,被噎得没话说,也试出来了钟南月的脾气,知道这位不是个好拿捏的傀儡君主。   她换上了老相熟的语调,把事情往小了圆,顺手牵点好处。   “钟总,我这人脾气躁性子急,您别往心里去啊。可乐一大清早调了我几套高定走,连招呼都没打,我是气不过才跟您讨两句嘴上便宜。”   “高定是我叫她拿的,她以为我跟你说过才没再多嘴,这事儿要怪你就怪我。”钟南月说。   “我怎么可能会怪您呢,”大梦赶忙澄清自己没有真的生气,“您每天那么多事情要忙,我理解的。”   “可乐手上没几个实力顶用的,也就泡泡时尚圈混个蝇头小利,这块你就别跟她计较了。”钟南月说,“我最近押下来两个挺好的本子,角色给你的人先挑。哪多哪少,我究竟向着谁你不至于看不出来吧梦姐。”   “是呢钟总,我最知道您心正。”   大梦得了好,不再纠缠挂了电话。   钟南月按压眉心,竭力压下烦躁。   他大概理解老人渣为什么冒着他跟江秋见旧情复燃的风险丢他来荣城了。   凭这么个一盘散沙的烂摊子,一年内把六十亿翻成一百五十亿……   至少在目前看来,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   午后约了投资人打高尔夫,应酬到傍晚,事情谈了个大概。   那人很精明,不愿被情绪左右,聊得愉快却不肯给个准确答复。   钟南月知道这种事情上赶子不成买卖,也没强求,对方提出的投资回报比他也不太满意,便约了改日详谈。   晚间赶场去参加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酒会。   今晚他刻意没控制酒量,借着酒劲给可乐打了个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的电话,问她拍摄结束了吗。   可乐比他更懂他,半句迂回没有,直接回话说颜雨结束拍摄之后回了大学宿舍。   因为在一个男人身上爽到了,接受不了就干脆逃了吗?   呵。   钟南月冷笑,挂断了电话,觉得自己好像又无处可去了。   他一度是无处可去的,江秋见给过他一个暂时栖息的窝,可那人最后亲手把窝砸了。   隔着车窗目睹江秋见跟女人接吻的时候他也曾有过独孤无依的感觉,却只是不想回自己名下那幢空荡荡的宅子而已,赖在杜萧的小房子里尚且能够勉强获得安稳。   他在脑子里过了下,这次是连杜萧那里都不想去了。   不想排解,不想抱怨,不想倾诉。   只想沉沦哀伤并享受其中。   生而厌倦,无所留恋,死便死了,哭什么闹什么。   他又开始有了不好的念头,压也压不住,岔也岔不开,叫助理小喜拿药来。   “先生……”   小喜望着他不动,眼底是欲言又止的怯懦和担忧。   钟南月回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问他是不是没带。   近段时间他没那么依赖药物,小喜或许是没记得准备。   “带是带了。”小喜浅声说,“可您喝了酒,药物犯冲的。”   操。   酒真是个罪恶的东西,教人放纵,也让人矫情。   一开始若没贪心多抿那么两口酒,颜雨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个惊艳时光的过客。   钟南月倦倦地扬了扬手,“没事了,你下班吧。”   “我等结束送您上车再走。”小喜过来扶他。   “不用。”钟南月说,“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我再待会就走。”   这种场合钟南月通常都会提前离开,这次却一直待到了酒会散场。   司机问他去哪,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报上了城南的住址。   醉眼昏沉的,连续两次输错密码,钟南月有些烦了,踹门骂了句“去你妈的!”,打算去别处过夜,门却从里面开了。   颜雨探出手把他抓进屋锁了门。   可能是因为自己醉酒了吧,颜雨表情变得很真实。   真实地嫌恶。   看到颜雨那一刻心间是有惊喜和温暖滑过的。   明明从来也没得到过,明明颜雨也没说要走,明明他根本也逃不掉。   但就是有了狂烈的失而复得的感觉。   可当他望见颜雨眼底厌恶的颜色,酒便醒了,自欺欺人的自我感动也消散了。   “不是躲回学校住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他推开了颜雨,撇开眼睛冷声说。   “躲什么?谁告诉你我回学校住了?”颜雨问他。   这两个问题钟南月都不好回答,干脆就没说话。   颜雨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似的,跟他解释,“我回去收拾东西。”   进门视线全给了他,他说了钟南月才注意到,家里放了好大几只硬纸箱。   沙发前的边几上堆着书,其中有一本尤其大,硬皮的,有小一米那么高。   忽然很想笑。   这么多的行李,这么重的东西,统统都搬了进来。   不过是互相伺候着爽了一场而已,他已经没再拿这里当一个随时准备跑路的寄居地了吗?   真的是奶乎乎的小孩子心性,好哄好骗,想哪在哪的。   颜雨无心去质问钟南月为什么晚归又为什么醉酒,冷声交待他,“在这老实坐会儿。”   “你去哪?”钟南月喊他。   “有醒酒茶,我煮来给你喝,”颜雨说,“醉成这样睡醒会很难受。”   钟南月自行引申了好远,问颜雨,“你喝醉过?”   “醉过。”   颜雨说完,看他脸色变得难看,便又补充,“醉过一次,实习前跟室友吃散伙饭的时候。纯和尚局,没有异性。”   “解释这些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钟南月滑开目光,攥住了颜雨的手腕,“不用煮了,我酒量很好,不会难受。”   “……”颜雨沉默了下,撇开他往自己房间去。   “颜颜。”   钟南月忽然间脆弱上来,喊他,“陪我聊会天好吗?”   颜雨没回头,一步一步地退了回来。   退到钟南月身边也不停步,故意使坏撞在他身上,背对着他像对待小孩那样地胁迫地说,“那要先喝醒酒汤。”   “好,”钟南月败了,倦怠地俯身将额头抵上颜雨的后背,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他,撒气似的重复,“喝醒酒汤,喝醒酒汤。” 第20章 孔雀   开放式厨房,没开油烟机,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   两个人一个在厨房用一脸做化学实验的冷漠表情盯着锅里翻滚的汤水,另一个靠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   钟南月本来没醉的,就因为颜雨非要给他煮醒酒汤,叫他生出了想要被照顾的念头,无边无际地乱想,一会会功夫当真把自己给矫情醉了。   他醉了,开始好奇昨夜到现在颜雨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波折,怎么会从无法接受同床共枕,一步之内进阶到愿意拉来全副家当与自己同居。   可他又没醉到失控的地步,只在脑子里想想,并不问出口。   他怕颜雨说只是图方便,他不好收拾情绪。   他想听声音,想克制脑子里混乱的猜想,想压下心口翻搅的孤独感,想用矫情的对白岔走想要一了百了的念头。   颜雨不肯开口,沉默的像是在生着什么气。   颜雨说不想惹钟南月不开心,到头来钟南月却发现自己好像总在惹颜雨不开心。   他瞟向沙发旁边靠着的那本巨大的书,没话找话地问,“这是什么啊?”   颜雨转回头看了眼,回答说:   “鸟毛。”   “什么东西?”   钟南月拧着眉坐起来,认真地看那本书,在心里问它:你是个鸟毛?   “鸟毛。”颜雨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补充了一句废话,“就是鸟类的羽毛。”   神他妈鸟类的羽毛。   钟南月笑得差点呛了酒,“你是觉得我不知道鸟毛是鸟类的羽毛吗?”   颜雨很好哄,看他笑了便也跟着笑,摇头说:“那你干嘛又问一遍。”   钟南月看颜雨唇角勾起的温柔,心间没名堂地一跳,躲开了眼睛。   醉酒钝化了思维控制力,想法变得真切。   他觉得颜雨这句平平淡淡的反问好萌好萌。   每个咬字,每个吐息,连同那句略带无奈的尾音,都萌到他的心尖上。   同时他也对自己陡然增大的包容度感到不可思议。   像他这种重度洁癖怎么会纵容一个人把一本子鸟毛扛回来放在他家的沙发上。   更别说那堆了满地的书和纸箱,该是嫌弃到立马叫家政扫出去丢掉的东西。   就因为是颜雨带过来的,落在他眼里,竟只觉得踏实温暖。   他实在不敢深想,用潦草的对白转移自己的思绪。   “我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会收集这些东西。”   “你问了就顺便看看吧,本来就是要给你的。”颜雨说。   “唔,”钟南月笑他的小心思,“我说怎么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故意钓鱼引我主动问你啊?”   “没想那么多,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拿给你就干脆搁在这了。”   汤好了,颜雨盛起来给他,将本子拿到地垫上展给他看,“是我走了很多地方收集来的。”   他指给钟南月,“这是在内蒙古旅行时捡到的,鸿雁的羽毛。这是在大理,是……”   可能是太多了,他自己并不完全认得清,歪着头盯着看了好久才不太确定地说,“……是蓝喉太阳鸟?”   钟南月刚喝了一口汤,噗嗤一下笑喷了,喷了颜雨满身的汤水,好在是没落在本子上。   他慌得顾不上头晕,又止不住笑,醉眼朦胧地拿毛巾去给颜雨擦。   颜雨看了眼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惊恐的躲着身子推他的手。   他才发现手里拎着的是块破抹布。   真的是醉了,晕乎乎的什么都分不清。   “有什么好笑的。”颜雨扬手脱了上衣气鼓鼓地丢进脏衣篮。   动作很帅,结果很菜,没丢准,落在篮筐外的地上。   他也不去捡,坐在他的鸟毛前面拧着脖子瞪钟南月。   钟南月盯着他丢在地板上的脏衣服笑问,“你们直男都这么不讲究的吗?”   “有你不讲究?”颜雨瞪他,“拿抹布给人擦脸?”   钟南月又开始笑,笑得停不住。   颜雨站起身,拖他回房洗漱,“还是等你清醒的时候再看吧。”   “不不不,我没醉。”钟南月拉他重新坐下,“现在看。”   颜雨好像在铺垫什么事情,被他搅乱了节奏,有些负气地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收藏了这么厚一本,结果自己连名字都不记得啊?”钟南月摇头损他说,“形式大于内容。”   “你也说是这么厚一本了。”颜雨无语地看他,倒没有真的跟他生气,憋了半天之后弱弱地替自己找补了一句,“再说光凭一根毛很难辨认本主的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钟南月感觉自己不行了,“你别说话了好不好,求你了。”   颜雨就不说了,一页一页翻给钟南月看。   每一页都标注了日期,地点,当下的天气和简单的心情。   有时候会画一个很可爱的简笔画,有时候是一句很孩子气的感慨,有时候是一句成长之后再看会觉得酸文假醋的尴尬鸡汤:   --逃课去网吧被老妈逮住打了,好气!要加油长大啊颜小雨,加油~   --高中毕业啦,第一次脱离爸爸妈妈的掌控独自去旅行,长大的感觉真好!颜雨你长大成人的样子太他妈的帅了!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今天看了《李米的猜想》,结局好悲伤,偷偷哭了一场。比起一时惊艳,我更希望掌握的超能力是永远珍惜眼前,用一辈子的时间学会温暖地与爱人相伴。   --要离校了,校园广场的鸽子还会有人来喂吗?那些鸽子傻乎乎的,都不知道饱,喂多少吃多少,很多人会施舍食物,很少人替鸽子考虑什么时候需要食物。真的不放心它们……唉   --啊,我爱鹰,鹰太帅了,可是阿悠跟我说这是猫头鹰的毛,一下子感觉帅不起来了。   ……   有些话钟南月看着都尬得脚趾发麻,他自己倒完全不为过去的矫情稚嫩感到难为情,一页一页地展示给钟南月看。   看完全部的收集,颜雨低头沉默了下,有点紧张似的淡淡呼了口气。   而后抬头,亮着一双眼睛总结性地问钟南月,“很浪漫吧?”   钟南月皱眉望着这个爱鹰的、觉得自己和鹰都很帅的、会收集各路鸟毛的、时不时会偷偷哭一场的、被老妈教训之后需要给自己加油打气才能平复心情的、会担心鸽子有没有吃撑的男人,苦不理解这份直男的浪漫。   “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和一路上的心情收集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颜雨非要他点个头似的,强行自我升华了一下,又问了一遍。   钟南月咧了咧嘴,说,“好他娘的浪漫。”   颜雨气得合上了本子,说你不懂。   钟南月承认自己不懂,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大的本子呢?”   “要装得下大鸟啊。”颜雨说,“孔雀什么的。”   他这么一说钟南月也发现,这一本里面各种没听过名字的稀奇鸟类都有,居然没有以羽毛美丽闻名于世的孔雀。   “对啊,为什么没有孔雀啊?”他问颜雨。   “没遇到。”颜雨说。   “孔雀……”钟南月不解,“是很难遇到的吗?去动物园拔一根不就好了。”   “你怎么这样!”   颜雨本来就生气,听他这么说更恼了,“什么都强要,没人教过你礼貌和温柔吗?”   钟南月不是不懂,是故意在打岔。   他听到一半就后悔了,却已经来不及打断。   颜雨这么说他,他无话可说,仰靠在沙发上摇头淡淡地笑。   “我是个商人嘛,唯利是图的,温柔礼貌又不赚钱,我只讲究得失和效率。”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见颜雨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淡掉了。 第21章 结束不了怎么办   “我不会为了形式上的完整去找一只无辜的、不属于我的孔雀拔它的毛。”   “我相信我会遇到愿意主动对我抖下身上最漂亮的那根羽毛的那只孔雀,我会尽我所能温暖他,报答他惊艳我的时光。”   颜雨滑坐在地毯上,将身子靠进钟南月腿中间,有些无力地仰头去看他。   “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你觉得我很渣,但这是真心话。”   “我想跟你试试。”   “……”钟南月手指屈了屈,鄙薄地笑了下。   “我不爱你,却又重复不休地被你吸引,身体和心被割裂开了,这让我产生了强烈的背德感,我不喜欢这样。”   “你对我封锁太多了,”颜雨如实说,“我自己做不到,需要你帮我。”   “带我了解你的世界,试着相爱好不好。”   昨晚他回顾了与钟南月相识这一个月里的点点滴滴,理清了感受。   起先是因为没有社会经验被骗入了局,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打回去。   哪怕知道了后果他也不后悔,哪怕重来一万次他也还是会那么做。   在遇到钟南月的那天,他曾尝试着想要妥协。   他被带去了另一个人的房间,却在最后关头反抗了起来。   那人说要剥了他的脸,是钟南月叫了侍应生及时赶到救了他。   无论钟南月知不知情,事实就是——他救了他。   那天他们发生了关系。   最开始颜雨只是觉得至少钟南月年轻又好看,想着跟他总比跟那些油腻的老人渣强。   他不能接受被男人摆弄,作死地要求在上边,钟南月居然也应下了。   之前遇见的那些人只会用暴力的手段去威胁他,威胁不成便叫他见识什么叫有钱人的残忍。   可钟南月不同,他甚至愿意换位思考,体恤颜雨的心理难关,耐心地帮颜雨带情绪,让他好受一点。   他很会哄人,给颜雨讲故事,帮他软化心理壁垒,带他专注感受当下的情绪。   在那一刻颜雨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难过了。   他在想,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如果他是故事里的人,他一定不会抛下伤心的爱人去跟别人订婚。   既然有种吻了他爱了他,就要勇敢地跟他站在一起,做他骄傲的羽毛和护盾。   在那之后,钟南月又一次出手解救了他,他们的关系也因此变得复杂,以至于让颜雨一度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报复还是在报恩。   亦或是……在享受。   在这方面,身体和心灵产生了严重的背离。   他没办法对一个男人产生爱意,但他确实享受了那个过程。   那天之后他重复地做梦,梦里是一个放浪哭泣的男人。   梦醒后他惊惶地发现,现实生活中曾经看上去还算可爱的人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所以当钟南月提出包养他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午,最终选择了接受。   他不是个任人揉圆捏扁的个性。   再大的压迫,他不愿意都不行。   找再多借口,也掩盖不了他喜欢并享受这件事情的本质。   钟南月先是笑了好久,感到很荒唐似的,想笑颜雨幼稚得像个穿越过来的封建余孽,走了肾没走心还会自我厌弃。   可是看着颜雨的眼睛,他又不太忍心那样羞辱他。   “割裂就割裂,何必这么较真呢。”   他回避了目光,懒懒地打岔,“谁也没规定这事儿非得牵扯感情吧。”   “为什么不可以较真呢?谁也没规定这事儿不能牵扯感情吧?”   颜雨没被岔走,直说,“要么现在就结束,及时止损。只还钱,加倍还都行。”   “不行!”   钟南月冷声打断了他,“我再说一次,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看,”颜雨早有所料似的,无奈地摇头,仰靠在他腿上笑,“你就是舍不得结束这种体验。”   他又低头,带着些自嘲和苦恼。   “我也舍不得,我上瘾了。”   颜雨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占据彼此心里的位置,如果将来遇上喜欢的人,心动的和想要上床的不是同一个人,现在这些浅薄的快乐会加倍地反噬回来,怎样都痛苦,还会伤害无辜的人。”   “我说过你遇到心动的人我们就结束。”钟南月冷声说。   “结束不了怎么办?”颜雨问。   像是为了证明给他看,颜雨从地垫上跪起身,仰望着钟南月的眼睛,向后折起脖颈靠近他,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唇瓣,带着不刻意的诱惑浅声问,“想接吻吗?”   钟南月坐在沙发上,姿态略高,却被颜雨的视线缠住,被动到无力挣扎。   颜雨就着起身的姿势自下而上猛地吻住了他的唇,钟南月耳畔被心跳激荡得“轰”了一声。   颜雨单膝跪上了沙发,压着他倒向靠背,身子附上去,转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捧住钟南月的脸,掸下睫毛沉迷地与他接吻。   钟南月想拒绝,颜雨缠上去,没怎么费力就带软了他的态度。   他抬手揉上钟南月的腰,进一步问他,“想要吗?”   吻变得急切,拥紧了身体难耐的互相攀抚,两人都喘息起来。   颜雨没打算做什么,证明了观点便把他推开了。   他滑坐回地上深深喘息,勾着头艰难地平复呼吸。   “你看,并不是说得那么简单。”   “不要因为事实没摆到眼前就自欺欺人,你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果断。”   颜雨带着些倦怠地说。   “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放纵比克制容易太多。”他将手探到背后,抓住了钟南月动心起念的证据,望着地面不太连贯地说,“我是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你也一样。”   “我知道你又在嘲笑我幼稚荒唐孩子气,觉得我道德感强烈到可笑。”   “其实不是的,刚好相反——”   “我是知道自己不是道德模范,会禁不住诱惑,会犯错,想了很远才觉得一定要跟你摊开来谈。”   “我会梦到你,觉得别的身体都索然无味,这真的很可怕。”   “我们试着了解彼此,试着让对方爱上自己,不要把心动留给别人,却又拒绝不了对方身体,不要闹得艰难痛苦地压抑着情念,最终还是失控放纵了自己,伤害了别人。”   “对谁都不好,图什么呢。”他说,“况且也没有谁规定我们不可以不是吗?”   “这里面每一页都是我走过千山万水的证明,我把它送给你,就当是补上不相识的那些年,这是我的诚意,能不能换一个好好认识你的机会?”   颜雨问。   钟南月以为颜雨是那种接受不了自己不合常理的一面,意识到越了界就会及时缩回正途的乖小孩。   可事实却刚好相反。   他好有种,爽过就认账,不会消极地掩饰自己的感受,会执着向前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推进。   他不去想外人和世界,不去想自己的立场自否卑微,也不去想合不合理荒不荒唐。   毫无犹豫和试探,没得到任何承诺就敢扛来全副家当,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   他大概是太年轻了,年轻到逃课挨揍都仿佛还在昨天,还会关注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人小事,会为一部电影流一场没有必要的眼泪。   年轻到相信抬脚便是天涯,展翅就能高飞,告白之后便是一生温厚,红尘白首。   年轻到还没受过太重的伤,什么都敢去尝试,不需要理智和逻辑,不需要权衡得失利弊。   年轻到花费一夜时间就可以想清楚一件事,想清楚了就敢当面挑明心意。   钟南月脑子很乱,颜雨的话稚气又直接,与他惯于应付的那种语言模式全然不同,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   年轻的衔接词是莽撞,莽撞的后果是重伤。   钟南月在心里一遍遍这么提醒自己——他是个刚上社会还没经见过人情冷暖的孩子,他荒唐他幼稚,你可不能任着他胡闹啊钟南月。   他终于平复了心跳,像个长辈似的揉了揉颜雨的头,闭眼敷衍他,“你会遇到你的孔雀,你是很幸运的人。”   年轻男孩没有过表白心迹的经验,被对方敷衍的态度解剖掉了骄傲和自信。   他还有话要说,却已经开不了口,因为已经知道了对方并不想听。   “月哥。”   颜雨咽下了组织好的语言,哑哑地喊。   “嗯?”   “我是简单直白到无聊的人,对不对?”   钟南月感觉自己的心被攥了一下。   颜雨自卑了。   颜雨怎么可以自卑呢。   他睁开眼睛拉颜雨起来。   他的生活过分沉重和现实,撑不起颜雨向往天空的空灵和自由,也回报不起对等的浪漫。   他能给的只有这有限时间里所有的拥抱。   他拥抱颜雨,贴在他身上将思维放空,让自己彻底醉去,让情感掌控语言。   “不是这个意思颜雨,是我已经过了收礼物的年纪了,何况是这么珍贵的礼物。”钟南月说,“我收不起。”   “上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我爷爷六十大寿的时候。”颜雨收起失落,笑着望他,“你才几岁啊钟南月?”   “不是几岁的问题,”钟南月说,“是我经历了太多不快乐的事,失去了尝试未知事物的勇气。”   “那就重新让自己快乐起来啊。”   颜雨总是能把复杂的事情变得很简单。   “不快乐是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其他可以往后放。”   “等你快乐起来,如果我们都还没遇到心动的人,都还舍不掉这份体验,是不是就可以试着做彼此更深层次的伴侣?”   钟南月想说不要等,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答复你不可以。   但是颜雨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带你做坏事吧哥哥。”   “想继续吗?”他用嘴唇去碰钟南月的耳朵,手也跟着探了下去,自己通过实践得来了答案,附在钟南月耳边低笑。   “看来是想的。”他色气地说。   “做坏事就会很快乐,对不对哥哥。”   钟南月被撩的心跳都乱掉了,主动凑过去跟他接吻,恨恨地问——   “你他妈是谈过多少场恋爱!”   “没多少,”颜雨笑答,而后回吻了他,“我天生会。”   作者有话说:   主动提出让老婆掰弯自己,年下直球太会了,他真的我哭死——   最近实在太忙了,就赶在周末多更两章,那个,想要小海星呐(✿◡‿◡) 第22章 小狼崽子黑化了   他们接吻,颜雨抱钟南月去了床上,温柔地触碰他。   与之前每一次都不同,颜雨依旧投入,但却不再暴躁。   像是消化掉了屈辱,让情事回归到情事本来该有的简单。   很简单的不是吗?就是想要而已。   那碗醒酒汤钟南月只喝了一口还喷了出来,颜雨知道他醉了,不然不会这么温顺。   他看着钟南月的神情转换便会涌起情动,觉得事情发展实在过于荒唐。   其实颜雨并不完全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果敢,他是个连寻常情爱都还没参透的年轻人,一下子进阶到此等境地,他实在迷茫,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慌乱和无措,很需要一个人带一带他。   他有好多的问题想问。   简单的比如:   在你们的世界里,性跟爱都是分开的吗?   你们是怎么定义直男和gay的?是对一个男人起了念头就算是gay,还是一定要动心才算数?   复杂的比如:   如果我们在分开之后的人生里,在与别人欢爱时还是会想起彼此的面容,这样算不算出轨?   如果我接受不了在跟别人上床时想起你,就此放弃爱情,你拿什么赔我?   他好希望钟南月能够清醒且直白的回答他这些问题,好的坏的答案他都愿意接受,只要是真心实意的。   可钟南月醒时闭关心门不给他看,醉时无知无觉拒绝交流。   “听我说话,钟南月。”   颜雨不甘,附在钟南月耳边喊他清醒。   明显是喊不醒了,钟南月只是动了动眼皮,低低地答了句“在听”。   他在听,但已经听不明白,过耳不入心,更不会存于记忆。   颜雨没有想要欺负他的,只是为他敷衍的态度感到难过,又不愿逼迫他,不想让气氛过分沉重,才撩拨他转移情绪。   只可惜他的温柔和好心并不能落入那人眼里。   钟南月这种长期混迹风月酒局的浪荡痞子,早已练就在清醒和醉酒之间自行转换的能力。   他故意让自己陷入昏沉,好蒙混过去。   颜雨察觉到了这一层,心里憋火,言辞不受控地恶毒起来——   “真的好荒唐,遇见你之前我只知道自己对男人没有感觉,跟你做了几次,我好像对女人也没了感觉。”   他说:“怎么办啊,我好讨厌你这个人,又冷漠又消极,又强势又压抑。”   “可是我又好喜欢你的身体,你太贪了,疯起来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只一次就把我给带坏了,让我觉得这世上除了你以外的人都太平淡,让我每次都控制不住想把你丨操丨死过去。”   “明明讨厌你,却又忍不住想跟你亲热,这太堕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颜雨成功了,钟南月有了情绪反应。   他气得酒意都淡了,已经凶不起来,却止不住愤怒。   “特别好办,还违约金,然后滚!滚去爬老人渣们的床,叫他们救你……”   “不还。”颜雨笑他无力反抗还要徒劳的样子,软软地附在他耳边暧昧地说,“不还你钱,也不滚。”   “你把我带坏了,要赔。”   钟南月气得把他往床下踹,去拿自己的手机,“你看我醉了不会记得才敢这么狂的吗?录下来,我录下来!明天找你算账……”   他手软,颜雨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手机夺了下来,往矮柜上一丢,说,“谢谢提醒,现在可以放心欺负你了。”   这次钟南月气的眼睛都红了。   颜雨看他像个有血有肉的生常人一样红了眼睛,欣慰又心疼。   他收起了满嘴的浑话,望着钟南月生动的表情,眸光闪动,低头靠近他,吻他哄他,一遍遍地夸他做得好。   “就这样月哥,就这样,生气就闹,难过就哭,不要假装不在意,不要压抑自己。”   “要发脾气,要笑,要哭,不要压抑自己,不要抑郁。”   然后他便尝到了泪水。   钟南月哭着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颜雨亲吻他的眼泪,“我想跟你好好相处,不想再闹别扭了。”   “在合约结束之前,我们好好相处好不好?”颜雨问他,“好好相处,不要继续麻木,我们一起把你的喜怒哀乐找回来,好不好?”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钟南月闭上双眼极力锁住眼泪,刻薄地说,“你不过是个连爱是什么都没搞懂的愣头青,装什么深情好男人。”   颜雨熟悉了他别扭的语言表达方式,没太计较他的刻薄。   他发现钟南月醉酒后情绪变得很直白,可以听到很多清醒时听不来的真心话,便带着他往下聊。   “我确实不太懂什么是爱,”他如实说,“遇见你之前,我有喜欢过一些人,但都没到爱的程度。”   “我可以确定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很喜欢,交往后她觉得跟我在一起压力很大,提了分手,我觉得难过,但并不慌乱,也尊重了她的选择,接受了那个结果。”   “你误会我要走,我并不难过,只觉得很慌,慌着解释给你听,可你不在乎,我又觉得生气。”   “这样算是你说的爱吗?”颜雨问他。   事实证明钟南月酒量是真的很好。   他只是控制不住情绪,却还管得住脑子。   “不是吧。”钟南月说,“只是乍然尝鲜的贪心罢了。”   “小孩子拿到新玩具没玩到厌倦就要被收回也会像你这样慌,被强势收走了也会发脾气,这很正常。”   颜雨本来也不觉得自己爱他,听他否认得这么彻底,忽然就引起了逆反,想要争辩。   钟南月却先开了口——   “这样很好,我们可以给彼此快乐的体验,又不会爱上对方,这样就很好。”   颜雨伏在他身上笑了好久,有点无语地撑起身子看他。   “你的世界真的好复杂,好像跟我运行的不是同一套逻辑。”   颜雨的声音忽近忽远,带着些鄙薄的悲哀。   “在我的世界里,有好感是值得开心的事,人和人相爱了是要在一起的。”他说,“我真的听不懂你的话。”   “不懂就对了颜颜。我的世界肮脏又复杂,不懂是好事,懂了才是真的悲哀。”   “满足自己,不要动心,一旦动了心就会忍不住牺牲自己的利益,会受到伤害。”钟南月说。   “想什么呢。”颜雨无语地嗤笑了下。   “喜欢同性还是喜欢异性是基因里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你是谁啊?凭几次欢愉就能让我对你动心?”   “我后悔跟你这个刻薄的醉鬼聊天了。”颜雨笑了下,吻住钟南月的唇,“来吧,我带你。”   “你帮了我那么多,又什么都不要我的,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缠绵到天光微明,颜雨睡得很浅,拥着钟南月昏睡了片刻又拥着他醒来。   担心自己走了钟南月睡过去耽误事情,他下了床,把钟南月拖拽下来抱着他站好。   钟南月头昏脑涨浑身疼,眼睛都睁不开,气得推他,骂他做事过分手段坏。   颜雨抚摸他的背帮他安抚情绪,嘴上却又故意惹他,说“对不起,下次会更坏。”   钟南月就这么吵吵闹闹的靠在颜雨身上发完了起床气。   发完脾气人也能站稳了,颜雨推他去洗漱,自己去了旁边的卫生间。   钟南月收拾好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瞥了眼沙发边靠着的巨书,问颜雨,“那是什么?”   颜雨低头在收拾东西,闻言顿住了动作,看了眼书,又看向他,冷冷地不回话。   钟南月尴尬地问他,“我昨晚喝大了,是问过你同样的问题了吗?”   “你想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吧?”颜雨说,“别装了,你演技很差。”   “倒也不是,前面还记得,后来聊了什么就记不清楚了。”钟南月说。   “不说没喝醉吗?”颜雨继续拆穿他。   “那喝醉了的人不都是死咬着说自己没醉吗。”钟南月僵硬地笑。   “喝醉了的人可没你那么强的逻辑,能跟人打辩论还给人洗脑。”颜雨说。   “……”钟南月定了下,再次打岔,“所以那是什么?”   “不记得就算了,本来也不是重要的东西。”   颜雨把背包抡到背后过来牵他的手,“走吧,今天要去北区拍广告片,我要你送我过去。”   “为什么啊?”钟南月被拖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问他,“你之前不都自己去的吗?”   “之前傻。”颜雨说,“现在活明白了。”   他把钟南月抵在门上,冷冷地看他的眼睛,偏过头压着他接吻。   “不要白不要,等履行完协议想再占便宜也没了不是吗。”   钟南月以为颜雨说的占便宜是指物质方面,可颜雨却掐上了他的腰,指尖滑过腹部,用行动表达他要的可远不止那些。   他很有技巧地撩动,钟南月被吻得又昏沉起来,晕乎乎地缠过去回应他的吻。   颜雨停下了动作,掐着他的下巴把人推开。   “不是不想要感情纠缠吗?”   “我反正是无所谓,倒是你,”他用拇指擦去了钟南月唇上的水迹,痞坏地调侃,“这么不禁撩会很危险的。”   作者有话说:   钮祜禄·颜雨,哈哈哈开玩笑的,第一次送人礼物居然被土拒,帅哥委屈。   小颜尽力了真的,恭喜鹅子进入摆烂期。 第23章 好奇怪的狗男人   大梦的操盘能力属实无可争议,手上新入的十三个新人,外加之前带着的五个成熟艺人,短短两周时间便都各自有了安排。   因为不是自己的亲信,钟南月不好把对颜雨的关照之意透露给大梦,简单提点了下,要她关注手上新人的运营。   颜雨实力强,大梦虽然不知道内里的这层关系,依据经纪人的老辣眼光也还是第一眼挑中了他。   第一周资料统筹做完之后,大梦紧跟着就给颜雨安排了两个卫视的中插广告去露脸,同时谈下来一个即将开机的群像戏,要到了一个人设圈粉的男四号给他去表现。   颜雨忙起来,不再像最初那样遵照上班族的时间表早出晚归地去公司打卡,有时候连夜赶场,也不回城南的住宅。   钟南月清楚艺人的正常节奏就是如此,却时常感到怅然。   可能是天意巧合,从拒绝了颜雨的心意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疏远。   颜雨偶尔回来,例行公事般地讨要一番,过程中依旧是极尽本事地带钟南月登顶俯冲,体验依旧极好。   他可能是私下做了功课,慢慢懂了些常识,不再只顾着自己,会关照钟南月的身体和情绪,事后会温柔地帮他收拾,会在他身边守上一会儿,确定他没有不舒服才离开。   可他没再吻过钟南月,也不再拥着他入眠。   谈话变得极少,偶尔钟南月问了什么他会答,但不再多余解释别的。   聊到钟南月没话问了,话题便也沉了。   像个温柔妥帖的服务生,身体毫无保留,不带丝毫感情付出,挑不出什么错处。   钟南月知道这样很好,他喜欢颜雨就是因为颜雨够有种够聪明,他敢因为性欲方面的契合去尝试着跟男人相爱,话也说得足够清楚。   他说得足够清楚,钟南月听得也足够明白,不存在什么误解或苦衷,人家不要就是不要。   既然对方已经明确拒绝了感情纠缠,就要保护好自己的心,以免被人当成草芥去糟践。   站在颜雨的角度,这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在这段身份悬殊的关系里,颜雨身处劣势,任务完成得次次惊艳,智商也始终在线,这样很好。   只是偶尔有时候他会想亲一亲颜雨,不沾染什么色欲地与他接吻,就像最初那段时间那样。   颜雨不拒绝他的吻,会配合他回吻他,手越过衣物探向皮肉,问他,“等下不是还有会?”   他比钟南月想象中还要聪明和理智。   那话表面听来是在体贴钟南月的忙碌,潜层意思却是——   又不是谈恋爱,亲了就做,不做亲什么亲。   钟南月的心便被柠檬淋了,恍然地偏开视线,烟咬在嘴里含糊地说,“你不提醒我都忘了,你去忙吧,晚上再。”   即将进组这周,颜雨反倒空下来些。   他不算宅,但应该是看出来钟南月不喜欢他四处玩闹或交友,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就很有契约精神地待在家里。   有时候钟南月会关照他,让他趁着没人认识多出去走走,享受所剩无几的自由。   颜雨不置可否,依旧待在家里等他。   钟南月再提,颜雨就说自己从来也不打算做一个吃风喝露的偶像,任何时候想去看世界抬脚就去,没那么多繁复限制。再说自己的职业属性就是要不断地跟漂亮女孩打交道,心动来得便宜,按照钟南月宽松的契约条件,合同约束期应该也不会很久,作为背负人情债的乙方,在这么短暂的协议期内还是好好陪在金主身边尽职比较有良心。   也是在这一天,钟南月后知后觉地发现——颜雨在跟他闹别扭。   他不争执吵闹,用全力的配合去表达不满,以至于在挺长一段时间内钟南月都没察觉到他的情绪。   钟南月感到哭笑不得,一方面无语于颜雨的孩子气,另一方面又实在觉得可爱。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连生气都可爱,明明做事和思维尽是成年人的锋利睿智,却说不上来为什么总透着一股子奶气。   钟南月对此异常头疼,他不会哄人,也没有立场去哄颜雨。   说到底是他自私,把人绑在身边,又冷言冷语地威胁人家不要对自己产生感情,现在心疼了再去哄,怎么看都有点又当又立的意味。   事业上游刃有余的钟总对他生着闷气的小朋友无可奈何,在跟颜雨的关系上,他失了章法。   没让他为这件事烦心多久,可乐那边出现的一些异常拉走了他的思绪。   说是异常,其实并不是坏事。   可乐最近低价签下来几个资源顶好的艺人,满心欢喜地拿来跟老板邀功。   钟南月翻了资料,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幸好是没有高调宠着颜雨。   近段时间懈怠得太狠,他险些忘了,远在京都,还有位只手遮天的老人渣手握协议好眼睁睁地在盯着他。   他没跟可乐说什么,简单表达了对她业务能力的认可,转而打给了杜萧。   从上次暗地里凶了人家小娇夫之后,钟南月整整一个月没理过杜萧。   杜萧在心里骂过他千万遍重色轻友的土狗,接通了电话,难免有些阴阳怪气,“呦,难为月贵妃还记得小王呢~”   钟南月喊了声“杜萧”,那头听出他语气不对,收了玩闹问他,“出什么事了?”   “我公司最近进来的几个人不太对劲,能帮我盘一下他们的底子吗?”钟南月问。   杜萧复职无望,不愿闲着,暂时在他二叔手底下供职,手头不算清闲。   他没有一口应下,沉了口气问钟南月,“你这怎么还牵扯上背景了?”   “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你别多想。”钟南月说,“我怀疑老人渣在我身边插了眼线,我这边动用社会人脉他会有察觉,所以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下。”   “父子俩搞得跟谍战剧似的,唉。”杜萧叹了口气说,“这事儿交给我吧,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他到底是你爹,不至于真拿什么过分的手段对付你。”   “他是不会对付我,”钟南月冷笑,“毕竟他喜欢男人,只骗到我妈这么一个蠢女人,生了我这么一个随他个性的小畜生,惹急了我给他来个一了百了他的皇位谁来继承。”   杜萧深深地呼了口气,说“阿月,不要这么说自己。”   钟南月浑身挂起了虚汗,想要呕吐,胃里空空的吐不出来,只觉得心口翻搅得难受。   “以后别再用劝普通父子那套话来劝我,不适用。”他说,“他不会对付我,但他会对付我身边人,江秋见是攀上了高枝才免遭一劫,可……”   他顿了下,咽下了后半句话,只简单说,“拜托你帮我查一查。”   杜萧忽然间明白了他到底在惧怕什么,“你不会是为这个才对小颜……”   “别问,”钟南月打断了他,“我自己有嘴,可以挑明的时候我自己会说。”   “也要能撑到柳暗花明那一天啊。”杜萧深深地叹了口气,“人等久了会倦的。”   钟南月那边呼吸顿了一秒,很冷地喊了声,“杜萧!”   “要真是你们家老爷子出手安排的,关系网一定埋得很深,只怕是没那么好查,我尽量下周之内给你资料。”杜萧说,“是我说错话了阿月,你声音听起来很紧绷,先别应酬了,休息一下。”   钟南月没来得及休息,可乐又敲了门。   可乐手底下最开始没带什么大艺人,就把目光投向了时尚圈,一个月下来把大梦手上固定的时尚资源拓展开了一倍不止,单说这点,大梦不佩服都不行。   钟南月之下这两位一姐之间时而暗流涌动互相搏杀,时而英雄惜英雄暗暗在心里给对方比赞,倒也怪有意思的。   可乐年轻漂亮会来事儿,浑身上下使不完的精力,永远光彩熠熠,永远在奔忙,哪哪都好,就是有点年轻躁动,做一点点事就不能叫人不知道,刚刚表现完自己挖到的艺人盘,又跑来炫自己拉来的奢品赞助,喊着让钟南月陪她去验收。   钟南月刚好也想出去透一透气,从展架上挑了把车钥匙丢给可乐,问她,“机车会开吗?”   “您去道上打听打听谁是京区一霸!”   可乐馋他那辆Fighter 好久了,钟南月宝贝自己的车,不给外人骑,可乐拿到车钥匙激动得当场踢了高跟鞋,“您等我换双鞋。”   跨上车之后她忽然疑惑,“您怎么不自己骑?”   “我累。”钟南月说,“你载我,走郊区外道,拿你最高的速度飞。”   可乐捡了个大便宜,没再多想,载着她追求刺激身体却不怎么行的娇软老板一路飞去了城郊外棚。   外棚从外面看像是个笨拙的蛋,内里却炫得人睁不开眼,奢牌新一季度服装基本都码在外棚这边,那些时尚设计师最舍得烧钱,服饰镶嵌都是水钻起步,主打款恨不得把海洋之心复刻下来镶满周身,有仙有纯有欲有野,陈列在一起美得人睁不开眼。   可乐兴奋得四处乱窜,钟南月对服饰不感兴趣,绕去了另一边看鞋。   工作人员见他盯着展架上一双金桔色的高邦运动款在看,上来介绍说是feign家新出的限量款,是家主老爷子的收山设计,全球只发99双,寓意和收藏价值都很高。   钟南月不怎么在意这些,淡淡听着没吭声,冲工作人员点头示意他去忙。   可乐验完服装,追过来问他在看什么,钟南月摇头说“没什么”,阔步走了出去。   他心情缓和下来了点,跨上自己的机车,冲可乐说,“你自己打车回去。”   这狗男人。   可乐在心里暗骂,扬起脸笑,“可以啊,我怎么都行,那您路上注意安全啊钟总。”   钟南月压下了头盔的面罩,视线转向前方的路面,挺随意地丢给可乐一句交待。   “那双feign,找颜雨的尺码给他送去。”   可乐:“……”你他妈把美女当免费司机,利用完了直接丢在寮天野地里,对帅哥倒是挺暖?   钟南月没关注可乐的表情,顿了下,又说,“别提我,就跟他说是品牌方看了他的广告喜欢他。”   可乐说:“好……”   钟南月飞驰出去,扬了她一脸的烟尘。   可乐呸了两口,把话补充完整,“好他妈奇怪的狗男人。” 第24章 你才甜,你全家甜   颜雨不太关注身边人,但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   进组前几天,他的工作助理从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换成了一个带圆眼镜的矮矮胖胖的男孩。   他问那人是不是搞错了,男孩就冲他不太聪明地笑,也不解释,只是拿走了他手上的服装包。   颜雨暗暗嘀咕了句“见鬼”,没再深计较,投入了拍摄。   下午的时候,颜雨回了趟公司,找大梦拿新一周的通告。   出来的时候,意外撞见钟南月跟自己的男助理在一起。   他不想跟钟南月碰面,避了回去,本打算换部电梯下楼,却被钟南月的话勾住了。   “笑笑这废物折腾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把那花痴女助理换掉了?”钟南月说。   颜雨稍稍惊讶了下,更多的是无语,偏过眼睛去看他。   钟南月带着些不爽,盯着颜雨的男助理上下打量了一遍。   笑笑着实冤枉,他一点都不废,之所以选这么久,是考虑到是要每天跟颜雨时时相伴的人,各方面条件都要“极好”,好到对老板毫无威胁才行。   在这个前提下,业务能力还要拔尖儿,真的很难搞。   钟南月盯着这位笑笑层层选拔出来的“优胜选手”,确定确实对自己没什么威胁,脸色转好了点,问男助理,“你叫什么名字?”   “鸿浩善。”男助理说,“鸿是鸿雁的鸿,浩是烟波……”   他还没说完就被钟南月打断了,“太难记了,圈里一般用艺名交际,也算是个自保的手段,你跟着我,就叫高兴吧。”   男助理整个宕机,不知道是接受不了自己潦草的新名字,还是没听明白怎么就叫自己跟了他?   “我是跟颜雨的老板。”男助理解释道。   “嗯,”钟南月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你去吧鸿高兴。”   男助理愣了下,说:“老板,要不就直接叫高兴吧,哄高兴听起来怪怪的。”   “行。”钟南月问他,“颜雨呢?”   “他去找梦姐了,这会应该已经出来了啊?”鸿高兴疑惑地往四周望了望,“那我?”   “嗯,你去吧。”   颜雨靠在墙上,仰着头憋笑。   欢叔,小喜,笑笑,可乐,高兴……   从名字就能判断出来公司哪些人是钟公子的亲信。   他自行往后延伸了一下,后面团队成员可能被赐名为:   兴奋,激情,痛快,爽……之类的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位金主虽然大多数时候阴晴不定,叫人捉摸不透,某些方面却又简单得令人发指。   手机震动,钟南月给他发了消息。   【打倒封建迷信】你在公司?   颜雨本来想装没看见,冷他几个小时再回,又因为刚刚那一幕有了些别的情绪,简单给他回了个在。   【打倒封建迷信】怎么不来找我   【颜雨】不想找你   【打倒封建迷信】???   【打倒封建迷信】为什么?   【打倒封建迷信】我又怎么惹你了?   【打倒封建迷信】说话!!!   颜雨笑了好久,看他一条接一条地发,语气越来越急切,收敛笑意叹了口气。   【颜雨】我助理刚刚来跟我说你给他起了艺名   【打倒封建迷信】……   【打倒封建迷信】那又怎么了?   【颜雨】你的亲信都有艺名   【颜雨】为什么我没有?   钟南月那边安静了会儿,显示正在输入,却一直没再有动静。   在挑名字吗?   颜雨勾唇笑了笑,给他发了条语音:   “现在才想也太没诚意了~”   【打倒封建迷信】不是现在,一直都有   【打倒封建迷信】宝贝儿   “不好听。”颜雨说。   【打倒封建迷信】宝宝?   “不好听且没特色。”颜雨说。   【打倒封建迷信】甜心   【颜雨】好恶心   钟南月大概是被气到了,回了条语音过来,“甜不是你的特色?”   “你才甜,你全家甜。”颜雨说。   【打倒封建迷信】哦,我知道了   【打倒封建迷信】往后叫你欲仙欲死哥儿   【颜雨】。   【打倒封建迷信】不要床下的特色,不就只剩床上的特色了   【颜雨】你真的   【颜雨】好不要脸   【打倒封建迷信】少废话,去找笑笑,让他找个借口带你上来   【颜雨】不去,我还有事,回见   颜雨进组的前一晚,钟南月推了个酒会提前回了家。   他以为颜雨会比自己晚归,结果推门就看见颜雨趴在地板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顶头的水晶大灯开着,侧边还摆了个射灯,明晃晃地炫得钟南月眼睛疼,他闭眼摇头勉强适应了强光,疑惑地靠近。   颜雨趴在地板上,拧着眉摆弄手机,面前搁着一双金桔色的高帮运动鞋——那是他镜头下的主角。   他甚至没顾上回头跟钟南月打招呼,找半天角度拍一张,拧着眉看看再拧着眉删掉,又匍匐回去重新拍。   钟南月咂咂嘴,暗暗摇了摇头。   唉……   还真是个鞋控。   他没说话,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咖啡拿出文件来看。   颜雨终于舍得分了个眼神给他。   “怎么不去办公室?”   这话问得,像是嫌他碍事似的。   “这里光线好。”钟南月说。   “哦。”颜雨觉得合理,没再理他,又趴回去了。   钟南月忍不住跟他搭话,“鞋哪来的?”   “可乐姐说是品牌方送的,挺奇怪的。”   颜雨像是不太信自己能吸引到这么大的品牌爸爸关注。   “有什么好奇怪的,鞋做出来就是给人穿的,看中就送了呗。”钟南月说。   “你不懂,这双很难拿的。”颜雨又拍了几张,回过头问钟南月,“好看吧?”   “看不出来,不就是双鞋,能好看到哪去。”钟南月翻着资料,问他,“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限量款,设计师的收山之作,花钱都买不到。”颜雨拽拽地解释。   “这么珍贵的。”钟南月憋着笑点头,故意逗他,“挂咸鱼店能卖不少吧?”   “干嘛要卖!”颜雨果然被气到了,一下子坐了起来,“你会把自己儿子挂网上卖掉吗?”   “我不会有儿子。”钟南月压了压唇角,压下想要笑出来的冲动,说,“看来你表现挺好啊,这么快就有品牌方投来橄榄枝。”   颜雨并不盲目自信,听他这么说,又开始疑惑,“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喜欢鞋。”   “很难看出来吗?”钟南月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叹息道,“出门衣服都只随便丢两套,鞋却整整齐齐码了三双……”   “啊?”颜雨看向他,“你说什么?”   钟南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转移话题,“我说可乐对你挺好啊。”   “笑笑哥和大梦姐对我也很好。”颜雨说,“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对我挺好,不知道为什么。”   “你本来就讨人喜欢吧。”钟南月不经意地说。   颜雨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地又凉下了情绪。   “倒也不一定。”   “分人。”   颜雨瞥了钟南月一眼,说,“就是有奇葩不喜欢我的。”   他收起手机,把鞋抱走了。 第25章 小别   “你不拍了倒是把灯关上啊!”钟南月仰着脖子喊。   颜雨没理他。   手里的纸张被强光耀成炫目的白,他盯了一会会文件,几乎流出泪来,起身去关灯。   “你不是要在光线好的地方办公。”颜雨丢过来一句。   钟南月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   操,卡bug了。   钟南月在“死撑下去把眼睛熬瞎”和“承认自己就是想跟他在一块待会儿”之间艰难地徘徊,十分英勇地选择了前者。   颜雨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居然还死盯在那里,脸色更加地不好看,一把将钟南月薅了起来。   “够不够亮?我屋里还有一盏,要不要也给你搬出来?”他问。   “不用了,这就挺好……”钟南月说。   颜雨望着他泪影婆娑的面容,不太分明地呼了口恶气,抬手按灭了灯。   “鞋是你送的吧。”   颜雨不是在问他,是陈述的语气。   钟南月没回答,他也没在等答案。   “我没那么容易自作多情,拒绝的话说一次我就记住了。”颜雨说,“你用不着像惊弓之鸟似的,做一点暖心的事都生怕被我知道。”   *   钟南月送那双鞋给颜雨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表现什么。   他只是觉得颜雨有可能会喜欢,想让颜雨开心而已。   可是按照眼下的状况来看,颜雨有没有开心不确定,他俩的关系是肉眼可见的更僵了。   颜雨没再说什么,丢下钟南月在客厅,回浴室吹干了头发。   他不喜欢睡袍,扯了浴巾随便捡了条长裤穿起来,来了钟南月房间。   钟南月已经洗完了澡,在床上看文件。   看上去挺认真的样子,但颜雨知道他在装腔作势——   钟公子生活理念精致得一批,讲究专事专办,洗澡的浴巾都要分个周一到周日的每日专用款,真有必要的工作要处理必定会去办公室,只有怀揣心事却不想被人看穿的时候才会装模作样地在卧室或客厅办公。   他是因为情绪不好才拿文件来看,一直没太看进去。   颜雨进来吸走了他的注意,这小子夏季在家不爱穿上衣,对自己的诱惑力毫无知觉,随便垮一条裤子四处晃荡,惹眼的身形存在感极强,惹得他定力不足的月哥从早到晚血脉喷张,忍无可忍便抓他来解恨。   也好在住所僻静,否则就这不分晨昏终日厮混的劲头,只怕邻居会叫警察来砸门。   这会儿钟南月非但看不进去文件,连情绪都淡了。   满脑子都是颜雨精瘦的腰腹和长腿,口干舌燥的,下意识抬手去拿案台上搁着的水杯。   他偏着身子没够到,颜雨帮他取了水杯,夺了他手上的文件,看也没看,直接丢到了旁边的矮柜上,喂他喝了水,将杯子搁远了些。   钟南月身上有清淡的男士香水味,用久了同一款味道,洗过澡也不完全消散,颜雨喜欢,觉得很好闻。   贴近时淡香带着蒸腾的水汽袭入鼻腔,诱得人不自觉地想要亲吻他玉一样的皮肤。   颜雨黯下眼眸,附上去扯钟南月睡袍的带子,剥开一边的领口露出肩膀,唇落到肩颈处薄薄的皮肉上,呼吸他身体的味道,一路吻上耳朵和下巴。   钟南月仰起脖颈配合他的亲吻,呼吸都变了节奏,却意外地压了压颜雨的肩,“宝贝儿……”   “嗯?”颜雨停不下来,亲吻着他的脖颈含糊地问,“怎么了。”   “今晚不要吧,”他说,“你明天还要赶早进组,别折腾了,抱一抱就好。”   颜雨僵了片刻,在他肩窝处笑了下,“这么体贴啊。”   他停下了动作站起身,把资料还给钟南月,“那你继续忙吧,我回去睡了。”   “……”   “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钟南月黑了脸,将资料丢开,散了一地也不去管,扯住颜雨的手腕将他拽回了床上。   颜雨一点力气都没使,被他轻轻一拽整个人就倒了过来,两个人交叠着重重地砸在一起。   他推开钟南月,贴着床后的靠背慵懒地坐起了身,单手搭在随意屈起的膝头,略微歪头鄙薄地笑。   “要早起的。”颜雨惆怅地叹气,“睡晚了耽误事儿。”   钟南月一把扯开睡衣跨坐到了他腿上。   “那就不要睡了!”   “哦。”颜雨低头笑了笑,拢住他的后脑带他贴向自己,“那来。”   ……   年轻人确实能顶,说不睡真就没睡。   天快亮时,颜雨抱钟南月去冲了身子,拖着他回了床上。   他没再那样故作浪荡,伏在钟南月额头处亲了亲,哑声说,“睡会儿。”   他说这句的语气实在太温柔,带着些情欲未散的性感,好听得要命。   钟南月去望他的眼睛,想知道颜雨这样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情。   颜雨偏开了脸,没让他看见。   他抬手拢了拢钟南月的发丝,“我走了月哥。”   然后掩了门,独自去了客厅收拾自己的行装。   钟南月不知道颜雨有没有为这份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那么一丝丝的伤感,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情。   真的挺不好受的。   他心间有一盏滴滴答答的沙漏,那容量本来就很浅,却要适应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   一别就是一个月,再别又不知是多久,时间像是偷工减料的贼,乍看似乎长久,这么层层克扣下来又好像马上就要到尽头。   颜雨动静很浅,却一下一下打在钟南月的心坎上。   他闭眼听着厅堂的动静,窸窸窣窣是在折衣服,有书页翻卷的声音,是在检查剧本和资料,其间颜雨又来回走了两趟,补充了些日用品。   最后听见箱包拉链合上的声音。   钟南月恍然睁开了眼睛又匆忙闭上,睫毛颤了颤,等室外关门落锁的声音。   久久地没有等到。   有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贴近,像是踩在了钟南月的心尖上,叫他连呼吸都窒住了。   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口,没再继续向前。   门虚掩着,钟南月意识到颜雨可能看得见自己,紧闭着眼皮将头埋入枕榻,佯装成倦怠到极致昏睡过去的样子。   颜雨在门边站了许久,亦或许只是那么片刻,钟南月此刻时间观念淡薄,实在分不清楚。   而后他听见颜雨浅浅地叹息,带紧了门。   行李箱滚轮碾压心脏,客厅门厚重,开关落锁的声音挤压心房。   钟南月起身,扑到窗前去看颜雨的背影。   年轻人走得十分果决,高瘦的身形穿过花廊前幽窄的小巷消失在晨光熹微之中,自始至终没有朝他回过一次头。   作者有话说:   那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管小颜叫老婆,他是攻啊(捂脸) 第26章 真动心了?   颜雨离开后,钟南月住去了市中心的宅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性欲淡泊的人,认识了颜雨之后,他对自己有了些新的了解,颜雨走了之后,他好像又回归了本身的样子。   离别之后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熬,忙碌应酬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无暇去想私心杂念。   可当有一天他翻开日历,发现颜雨居然只走了四天,心一瞬间就慌乱了起来。   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有多思念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的男孩,思念到觉得分别的每一天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只是因为内心深处知道这场离别有时间限制,知道颜雨还会回来,才没有感到那么强烈的不安。   颜雨离开的隔周,钟南月接到了杜萧的电话。   杜萧查明了那几位艺人的来历,只是不方便传资料给他。   “我查了你的关联账号,有被监控的痕迹。”   “我替我二叔看园子走不开,邮箱不安全,笨办法,你来拿吧。”   杜萧在他二叔开发的产业园区里当了个免费的保安队长,责任不重,活却不轻,很大的园地,从早到晚都要巡逻,比在警队时候还要没个歇憩时间。   钟南月去的时候是下午,到了杜萧跟他约定的地点,老远看见杜萧跟一大一小两个帅哥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上前打招呼,年长的那位帅哥便对他笑。   “阿月是吧?常听杜萧说起你,今天总算有幸认识了。”   社牛美人?   钟南月挑眉,不错。   钟南月没人家那么自如,简单回了句,“你好”,问杜萧,“怎么称呼?”   杜萧朝那哥偏了偏脸,“许牧,白总的爱人,你叫许哥就成。”   钟南月喊了声“许哥”,问许牧在哪里高就,许牧笑了笑,说自家摊子小,不提也罢。   有界限感的清冷社牛,温润如玉的高岭之花。   钟南月在心里补充了对许牧的评价,暗自感叹姓白的命真他妈的好。   杜萧指向那个跟白总表情如出一辙的人类幼崽版B-King,“这是他家小崽子果果。”   小幼崽朝钟南月挑眉,挑衅道,“YO,man,what's up~”   钟南月咧了咧嘴,这他妈……B-King属性拉满了。   许牧大概也觉得尴尬,捏了捏他儿子的脸,“好好跟叔叔说话。”   果果嘟嘟嘴,朝钟南月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好冷,看人的眼神像台扫描仪,我不喜欢他,走吧许牧,走吧走吧。”   钟南月,“……”   社牛哥哥难为情的看了眼活体扫描仪钟南月,哭笑不得得说了声抱歉。   钟南月大方地挥手,“没事儿,小孩儿嘛。”   “孩子挺有腔调的,赶明儿我安排给他报个《中国新说唱》,没准儿能炸场。”他说。   许牧:“……让你费心了。”   他朝杜萧扬头,“我就先带他过去了啊。”   杜萧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钟南月朝那二位离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意味深长地问,“是他吧?你说你年前一见钟情那漂亮哥哥。”   “都过去了,你可别瞎扯淡,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传出去朋友都没法做了。”杜萧没有否认,呼了口气说。   “废话,我又没病。”钟南月淡淡地评价,“是好看哈,性格也好,只可惜是白总的人,而且都有孩子了。”   话说到这儿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不是,他俩怎么搞出来的孩子?”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杜萧说,“先说你的事吧。”   钟南月沉下脸,“嗯。”   ……   钟南月看完资料,问杜萧,“你这儿让点火吗?”   “看你点多大的,”杜萧说,“点树不行,点支烟还是可以的。”   钟南月没说话,掏出火机把资料点了,“等于说我来荣城之后他就买了私家侦探在盯我,现在又走了关系七拐八拐地把眼线插进了我公司。”   “差不多就是这样。”杜萧说。   “老畜生!”钟南月把资料丢在草地上,看着它烧光后熄灭了火星,难辨情绪地自语了句,“我得去趟片场。”   杜萧扯住了他,“我查完资料就找人去片方那边关照了小颜,钟铝铭还不至于为你包养个小情人跟我们杜家翻脸,小颜那边暂时不会有事。”   钟南月无力地垂下头,沉默了好久。   “我那段情绪太差了,很混乱,没考虑清楚。”   很久之后,他望着天边苍绿色的树影怅然地说,“现在想,真不该为自己那点私心把他牵扯进来。”   “事到如今就别说这样的话了,他已经跟你扯上了关系被人盯上了,不是你现在把他丢下就能撇清了的。”杜萧说,“我看钟铝铭的意思,你只要肯听他安排,这些事情他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的。”   “听他安排学他骗婚拉生意?”钟南月笑,“老人渣现在估计巴不得我玩真的,江秋见今非昔比了,他正愁找不到个新把柄牵制我呢。”   “我算是理解你为什么管他叫老人渣了,没想到钟铝铭现在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了。”杜萧也很懊恼,“我不该没问清楚你那边什么状况就急着替你和小颜牵线。”   话说到这儿,杜萧忍不住问出了口,“你说你什么都知道,怎么就开了这么个头呢。”   “一开始是舍不得他为那笔债把自己给污了,想做个好人帮他一把。”钟南月自嘲地笑了下,“高估自己了。我他妈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奸商,做不了舍己为人的大善人。”   “反正现在不是斩断关系的时候,钟铝铭刚找人来试探,你就立刻撇清关系,你觉得他会怎么想,”杜萧说,“是真玩腻了还是假装不在乎,只需要抓了小颜试试你的态度就知道了。”   “真他妈脏。”钟南月说,“不止钟铝铭,也包括我,都很脏。”   “你跟他不一样,也不能让自己跟他一样。”杜萧说,“好在小颜不是这路的,跟着你本来就不顺他的心意,你俩这事儿其实好处理。事已至此,就暂且按照这渣男金主的剧本演下去,过几个月风声淡下去了挑个适合的时机放手还他自由就好了。”   他说完,发现钟南月的面色冷到了极点,眼神都在打颤。   “我要是说我不愿意放他走呢?”他问杜萧。   杜萧转头骂了句“我操”,“哪只狗当初口口声声跟我说只是玩玩的?你别告诉我你先没管住身体,现在连心都收不回来了。”   “我没有心。”   “我只是觉得他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自己有血有肉有情绪,我不要放他走。”   钟南月决绝地说,“哪怕把他关起来呢。”   “滚你妈的!”杜萧是真的怒了,“你有病吧?我他妈现在越来越悔了。”   “只要让他上瘾离不开我就好了,”钟南月固执道,“就像老人渣身边那个小贱人一样,赶都赶不走,狗一样的。”   杜萧扯他回神,“你这是在玩火!”   “我知道。”钟南月点头,“你别拉我,我很清醒,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玩火。”   “我骨子里流的是钟铝铭的畜生血,只要能让自己舒服一点,牺牲再多都无所谓。”   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疯子,心底有个寂寞的寒窑,这些年里一点点蚕食了他的内脏,吞没了他的情绪和良知。   从他把颜雨叫到自己房间的第一秒开始他就一直在后悔。   却一次次妥协于心底的贪念,一次次放纵了自己,直到覆水难收。 第27章 他的思念   杜萧听钟南月说的话越来越离谱,慌乱中去看他的神情,发现他眼眸间晦暗一片,已经快要失了神智。   他不敢再继续深聊刺激钟南月的情绪,努力找措辞帮他定神。   “不要往那么消极的角度去想,或许你能赢得下赌约呢。”杜萧说。   “很难,”钟南月也在极力控制情绪,不住地摇头,呼吸声听得分明,“他把荣城的业务丢给我就是知道这块人心散乱,看得见的业务挖到核心就只是一把泡沫,行业如今也不景气,不出奇迹我就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什么都做不到,从我妈自杀到外公的家产被吞并,我像个废物一样地冷眼旁观,什么都做不到,谁都护不住,还不如早点去死……”   “沾上我的人都很倒霉,远离我就能获得幸运。被我喜欢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我会忍不住想绑着对方一起下地狱,我妈说得对,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讨债的,我是个丧门星,讨债鬼……”   他混乱起来,前言不搭后语地羞辱自己,恍惚到像是一台失去了暂停键的机器,机械地诉说着冰冷的恶咒,一字一句直戳自己最痛的神经。   “回神阿月,”杜萧大力摇晃他的肩,“看着我!”   他力气很大,钟南月被晃散了眼里的郁气,将视线投向四周翠绿的原野,张了张嘴,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不会囚禁小颜,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你跟钟铝铭不一样。”   杜萧说,“你这么拼是因为你在努力争取推翻他不是吗?你在做正向的努力,你没有自己说得那么消极,你一直在尽力。”   “追求快乐不是错,在不被喜欢的时候花费些心思接近喜欢的人并不丢脸,想要跟喜欢的人多呆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不要这么诋毁自己!”   冷汗被风吹干,钟南月眼底各色情绪杂糅,终于全部消散。   好久之后,他长长地呼了口气,肩膀塌了下去。   “我不喜欢他。”他说,我不配。   “……”   不想听杜萧再劝自己,钟南月撇开眼睛看向景致很好的园子,转移话题问,“许哥跟他家小崽子来你这做什么?”   “园子里新来了几只名贵绿孔雀,果果听说了吵着要来看,许牧就带他过来了。”杜萧心不在焉地说。   “孔雀?”钟南月下意识地重复了句。   杜萧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疑惑地看他,问,“是啊,怎么了?”   钟南月收了情绪,不太在意地说,“没怎么,我是说你二叔挺有闲情逸致的。”   杜萧看他不像嘴上说得那么不在意,好奇他最近是不是新入了什么癖好不好意思承认,问他,“要不要去看?珍稀品种,挺漂亮的。”   “无聊。”钟南月说,“说得好像我没见过似的。”   “行吧,您什么山蟒海怪没见过,臣还要去巡山,先告退了,您自己安排。”杜萧说。   钟南月把他扯住了。   “孔雀……”他问,“在哪?”   “……”杜萧眯着眼看猴似的看了他好久,指了个方向,“从这上后山。”   “我不看,”钟南月说,“我就问问。”   “哦。”杜萧撇嘴,“你爱看不看,奇奇怪怪的。”   *   片场这头。   近几年市场不景气,大制作周期长,风险高,再加上高到离谱的塌房概率,极有可能几亿资金砸进去操心费力最后上映不了拍了个寂寞,倒是以小博大的小成本轻喜剧风格越来越吃香。   颜雨手上这个本子就是这一类型——四对各个年龄层的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拼盘。   说是爱情主题,但本子做得却并不仅限于狭义的爱情。   有家庭有事业,有关于初入职场的经历和心态变化,有关于生活和人性的探讨,又拉来了德艺双馨的视帝视后出演男女主,拍出来必定很有看头。   颜雨这一对儿是四对情侣中戏份最少的,八位主演中只有他是纯新人,自然是先紧着前辈拍,大多数时候颜雨和演对手戏的女演员都处于候场状态。   颜雨丝毫不敢懈怠,每日准时到场,观察前辈的表演技巧,梳理人物情绪,体会心境。   他清楚自己的年龄和阅历没到可以跟导演谈论剧情是否合理的境界,等戏的时候会在一旁默默划出觉得不舒服的台词和段落,尝试着用不同的情绪去表达,努力理解编剧的用意,尽力用表演让剧情顺畅些。   实在没法合理化的部分,导演也会有感觉,会主动喊停帮着找问题,几天拍下来磨合的算是不错。   前辈这场戏份比较重,拍得有点久。   颜雨收起台词本,闭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词,又低声念白梳理了下大概的情绪,确认真的是滚瓜烂熟了,情绪上也没有觉得疙瘩的地方,才将台词搁下。   他带了笔记本,随手记录人物小传和拍戏心得。   打开本子酝酿了许久,发现并没有要写的东西。   按理不会这样。   他爱观察和思考,喜欢阅读,总是天马行空地遐想,脑子里信息储量一直很丰富,少有这般心绪不宁无从下笔的时候。   颜雨将视线放远,问自己是怎么了。   夕阳在海边快要沉下去,晚风带起浪涌,风景异常漂亮。   长风过处,有一颗浅浅的月影映出来,被太阳金桔色的恢弘之势压得几乎看不分明,却清清冷冷地挂在天际,毫无回避妥协之意。   颜雨忽然间心烦意乱起来,收回了视线。   高兴在他身边看大佬拍戏,很可爱地跟着鼓掌。   颜雨喊了他一声,高兴过来问他,“怎么了小颜?”   “……”颜雨沉默了下,说,“手机拿给我看下吧。”   颜雨进组这些天,几乎没在现场看过手机。   高兴愣了愣,说,“在车上,你稍等下我去拿。”   “我自己去吧。”颜雨说。   “我去拿,”高兴拉住他,往摄影机那边抛了个眼神,“估计下场就到咱了,你别走动。”   “好,辛苦你了。”   高兴很快回来,将手机递给颜雨。   “好在是给你拿来了,你是有心灵感应还是怎么的?”高兴说,“我看好多未接来电提醒呢。”   颜雨眼神晃荡了下,涌动起淡淡的喜悦,拿了手机点开来看。   十三通未接来电,均来自同一个人。   ——他的室友阿悠。   颜雨扯了下唇角,说不清为什么,高兴感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打这么多电话必定是有急事找自己,颜雨压下情绪,回拨了过去。   “终于联系到你了小颜!”   阿悠语气很轻松,看来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我手机忘在车上了,出什么事了吗?”颜雨问。   “咱们毕业大戏不是快排了吗,杨老师想拉你演男主,刚来宿舍找我,叫我问你年前能不能空出半个月返校来排练,他那边急着给系里上报演职人员表,催得紧。”阿悠说。   “年前太早了,我现在确定不了,男主这么重的戏份还是不要给我了。”颜雨说,“但是毕业大戏我一定参加,你跟杨老师回话,就说我排除万难也会回去排练,让他放心。”   “杨老师对你有多宠你还不知道吗?”阿悠笑了笑,“你要参加一定是男主,那我就这么跟他说了啊。”   “嗯。”   “最近很累?”阿悠莫名其妙地问了句。   “还好。”颜雨放缓了情绪,“休息的时候找你和应哥裴哥吃饭。”   “我们常在一块聚,三缺一,都念叨你,那这么说定了,一定约啊。”   “约!”颜雨笑道,“对瓶炫,疯塌天~”   阿悠大笑,“论爽快还得是我们颜哥。”   片场导演冲颜雨打手势,颜雨抬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对阿悠道,“有人叫我过去,先挂了啊。”   “去吧。”阿悠说。   机组和摄像在海边,背靠着夕阳余晖取景。   取景框里,俊美少年和美丽少女站在海边,画面十分养眼。   导演却在皱眉。   “咔!”现场导演忍无可忍,扬声喊。   “那个,颜雨啊……”他苦恼地捏了捏眉心,“你台词一直都很好的,怎么这声‘宝贝儿’却叫出了一股子吊儿郎当的京片子味儿?”   “你把那个儿化音给我拿掉!这是纯情少年告白清纯少女,不是小流氓调戏黄花大闺女!”导演说。   颜雨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解释的话,脸倒是红了上来。   *   杜萧从外场绕了一圈,路过后山的时候想起钟南月刚刚听到孔雀时的表情,鬼使神差地上了山。   钟大别扭果然在那杵着。   一只大孔雀抖搂着尾巴嘚嘚瑟瑟地开着屏,许牧牵着果果愣愣地立着,没在看孔雀,在看钟南月。   而钟南月之所以会比开屏的孔雀更吸引他们,是因为他立在雀笼前,面无表情地摊着手,一遍一遍地跟那只正在开屏的男孔雀商量:   “你好,请问你掉不掉毛?”   “你好兄弟,麻烦给我掉根毛。”   “掉中间那根最长的,拜托了。”   杜萧没惊动他们,扭头走了。   他不想承认这神经病是他兄弟。 第28章 嘴硬,但甜   钟南月结束会议出来,迎面撞上了一个男孩。   不至于撞上的,他走得急没错,但长了眼,隐约见了人影就避开了身子。   没想到男孩也下意识躲他,两人避到了同向,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男孩慌乱地跟他道歉,不断说“对不起钟总,是我的错”。   钟南月看向他的脸,眼神微不可查地凉了下去。   他认识这人,最近刚从青禾娱乐解约,转到可乐手下的二线艺人,方乐语。   “没事,”钟南月淡淡地朝他笑,“下次注意点就是了。”   方乐语当即红了脸。   传闻说钟家小公子自幼面冷,几乎没对身边人有过好脸色,今天居然对第一次碰面的陌生人露了笑脸。   身后有人悄么么往这边打眼瞧热闹,钟南月余光注意到了,脸上笑意更明显了些。   “你是叫方乐语没错吧?”他问方乐语,“跟在可乐手下?”   “是的钟总。”方乐语答。   “刚来公司可能会有点不适应,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跟可乐提,她会帮你解决。”钟南月说着,又问他,“住公司宿舍?”   身后瞧热闹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方乐语脸更红了些,摇头说,“不是的,宿舍被练习生住满了,我自己在外租房住。”   “哦。”钟南月朝他眨了个眼,问,“远吗?”   “钟总……”方乐语看向四周几乎压不住热切的眼神,尴尬地提醒他注意影响。   “我是说太远的话来回不方便,”钟南月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关注他们的交谈似的,几乎挑明了说,“我可以给你安排个附近的住处。”   方乐语看向他,钟南月的眼神赤裸裸地在说:你长得够骚,老子喜欢,要不要考虑跟我?   “是有点远的。”方乐语低头轻声说,“那麻烦钟总安排了。”   钟南月笑开去,擦身而过的时候借着视角的遮掩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好乖。”   没理会周围诧异的、嫉恨的、鄙薄的、满足的各色目光,钟南月趟开人群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他眼中浪荡的光彩散尽,只剩沉到有如实质的阴戾。   青禾,名义上是一家独立的娱乐公司,但是经过杜萧转了几十层协议之后确定,这家公司实际上的坐庄者,是他老爹钟铝铭。   *   颜雨离开的时候是带齐了一个月的所需的,组里没有强制要求,但他不想在拍戏间隙打断节奏。   本来也没多少戏份,戏份没杀青之前安心守在剧组公于私都方便。   开机半个月之后,跟他搭戏的女演员那边出了点状况请假暂离了剧组,导演对颜雨挺关照,问他要不要顺便歇两天。   颜雨一开始想拒绝,想起上次跟阿悠的约定,也想回荣城见一见许久没在一起聚的朋友,便答应下来。   额外多出三天假期,按照之前说服自己的心思,他应该第一时间去找阿悠。   出机场之后拦了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他却下意识地报上了城南的住址。   车子一路疾驰,道路两旁风景不断向后退去。   颜雨点着手机,从上滑到下,又重新划回来。   半个多月,钟南月吝啬到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给他发。   颜雨想起分别时钟南月没心没肺地倒头熟睡的模样,在心里骂他薄情寡性的狗男人。   越想越觉得气,他点开了从极少更新的朋友圈,指尖输入:   --同事溜号意外获得假期,在荣城的来约   然后拉出了钟南月的头像,设置了仅一人可见,点击按键发布了出去。   隔了也就不到十秒,手机震动了起来。   钟南月没给他评论,直接打来了电话。   “你要跟谁约?”他冷声问。   颜雨懒懒地说,“在荣城吗月哥?我回来了,约啊~”   “别想糊弄,我问你本来打算跟谁约?”钟南月再次问。   颜雨笑出了声,把电话挂了。   挂老子电话?小兔崽子!   钟南月对着手机气得眼珠爆红。   他要回拨过去,微信闪过两条消息提示。   【颜雨】[截图]   【颜雨】仅一人可见,你说跟谁约   钟南月:操?   他怎么这么会撩!   颜雨打开房门没来得及关,他月哥的车子便扬尘赶到了。   本来是打算在家等他工作结束一起吃饭的,这倒叫颜雨有点迷惑。   “你……今天不忙?”他诧异地问钟南月。   “忙的。”钟南月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我回来取份资料。”   “哦,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结束。”   颜雨让开了路,他却只盯着颜雨看,不动身。   “月哥,”颜雨喊他,“你不是要取资料。”   钟南月悻悻地回过神,去办公室摸索了一圈,拿了份文件出来。   路过客厅,走到门边,颜雨一直在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没有要拦他的意思。   他在门口站了会,颜雨才发现他没走,回头看他,“又忘了什么了吗?”   “我是想说既然回来了就干脆在家办公得了,也不是必须要在哪才能做的事情。”钟南月说。   颜雨怪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了然了。   他不惯于藏心事,也不觉得这些日常琐碎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望着钟南月叹了口气,问他,“想我了是吧?”   “没有,”钟南月说,“就是懒得来回跑。”   “那你在这办公,我约个朋友出去玩。”颜雨说。   “不准去!”钟南月一把扯住他,慌乱中资料掉在了地上。   颜雨盯着那份“文件”,抿唇憋笑,“你这么急着回来就是为了取一份过期的车辆保险?”   钟南月被拆了个底儿掉,装不下去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起来,恶人先告状地推颜雨,“看穿不说穿懂吗小屁孩!你就不能学学我……”   “学你什么?”颜雨问他,“学你唱歌跑调、说话吃字儿、睡个觉抱一大堆小玩偶?”   “……”钟南月尴尬了片刻,忽然皱了眉,“对啊,你现在说话怎么吃字儿这么严重?这么念台词拍戏不得挨骂啊?”   这次轮到颜雨卡壳了。   他脸色转了又转,好久之后才别别扭扭地挤出一句,“不至于,我分得清上下班。”   钟南月也没多想什么,只是盯着他看。   颜雨无语地回望他,“有话就说,看什么看。”   “我想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钟南月一时慌神把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   “看半天了,所以是胖了还是瘦了?”颜雨问。   “我其实,没太看出来……”   钟南月尴尬地耷下眼眸,“你本来就瘦,胖点瘦点不明显,以前也没好好观察过你,没个对比……”   “那你看屁看。”   颜雨怼了他一句,把背包丢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钟南月不爱布置摆件,家里陈列清汤寡水的简单,客厅多出来的那只水晶花瓶就显得尤其突兀。   更突兀的是花瓶里斜插着的那两根颜色鲜艳的孔雀羽毛。   那雀翎实在漂亮,色彩丰富纹理细腻,羽柄处还细致地做过了压片处理,细长纤软的,斜插在花瓶里显得有些羸弱。   总感觉……更适合夹在书页里。   颜雨回头看钟南月,问他,“哪来的?”   “什么啊?”钟南月像是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少装蒜,”颜雨往雀翎那边偏了偏脸,“你找来的?”   “不是,我哪有这闲工夫。”钟南月说,“杜萧前两天送来的工艺品,我不喜欢这些东西,碍于情面才摆出来的,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人家送你的礼物,我怎么能要呢。”   颜雨不再看了,打开背包接着往外放东西。   “……”钟南月卡壳了片刻,“他其实也没说是送给我的礼物,就随手……”   背过了视线,颜雨不动声色地笑了。   “好漂亮。”他说。   钟南月的无措被这三个字一瞬间清空,他几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轻触那柔软的雀翎。   “漂亮吧?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   “我不是说它。”颜雨站起身,牵过他的手放到唇边去吻,清亮的眼眸看得钟南月心里直颤。   “我说你红着脸死撑着说谎的样子,”颜雨浅浅地笑,眼角的泪痣荡漾着眼波,妖异又纯净,“好漂亮。”   “你其实很想我吧月哥?”   颜雨温柔地问他,语气像是对待正值傲娇年岁的小孩,半哄半宠地,叫人难以抵抗招架,稍不留神就会走嘴顺着他的话来答。   钟南月慌乱上来,说只顾着忙,没细想。   颜雨撇嘴表示不信,歪头吻住了他。   他穿着休闲T恤,下身搭了简单的阔腿裤,手插在裤袋里没拿出来,只将脸凑了过来,拽拽地亲吻他傲娇的金主哥哥。   钟南月闭眼含住了颜雨的嘴唇。   有点燥热上来,他不愿妥协,将西装外套垮到了肩下,懒散地半挂在臂弯,痞痞地回吻他又奶又坏的小朋友。   唇齿相依,迷醉到不行,却都死撑着不让身体靠近对方,竭力克制呼吸不要先一步乱调,较劲似的吮吻着对方的嘴唇,等对方先忍不住贴上来拥抱自己,好逼迫他承认心中的思念。   颜雨凶起来,怼着钟南月一路亲吻着不断向后退去。   钟南月看穿了他的心思,借着热吻的吸引力将他往偏处带。   两人在屋里吻着转了挺大个圈,其间险些绊倒了花瓶,颜雨垂眸扶住了,躲开了障碍处继续步步紧逼地吻着他。   直到钟南月的后背贴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颜雨压住了钟南月的手腕,膝盖顶丨入丨他的腿间,堵得他毫无躲闪的余地。   “想我吗?”他执着地再次发问。   钟南月撇开眼睛喘息,说“还行。”   “奇怪了,”颜雨碰了碰他的嘴唇,含糊地说,“这么硬的一张嘴,为什么亲起来这么软。”   作者有话说:   小颜好攻~ 第29章 你连个网恋都谈不来   钟南月说不想念,却根本顾不上他所说的工作,软软地攀在颜雨肩头一声声地喊他的名字,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给他听,却始终没有下文。   颜雨感觉这个平日里比自己成熟许多的男人,此刻竟然缺爱到像个被大人遗弃后又重新捡回家的可怜小孩,内里在痉挛,灼得颜雨拥着他发疯。   不便宣之于口的心事找到了更加直白的表达方方式,颜雨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思念,铺天盖地又深又暖。   最后的时刻,颜雨吻住了他的唇,堵得他近乎昏厥,视线明暗交替中有炙热的幸福漫过整个宇宙精准而深重地袭入骨髓。   钟南月想发脾气,却已经累到无力争执,精神涣散中撒气地问,“你对女朋友也这么狠的吗死小子?”   颜雨亲吻他的发丝帮他平复,听他这么问,迷惑了片刻,说,“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应……该……???   钟南月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转回身看着颜雨,一眨不眨地。   颜雨被他看得僵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窘迫上来,恨对白没有撤回功能。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颜雨脸上浮起薄粉,避开了视线。   钟南月被他的反应闹得愈发按捺不住,指尖轻点颜雨的后背,迟疑地问他,“你该不会……嗯?”   “是的!没有过!”颜雨负气地转过头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身边没见过21岁的处男吧?很好笑吧?”   “不是,”钟南月确实笑了,但并不是出于好笑,他亲吻颜雨的下巴,夸他乖,“这很好,不要跟社会上那些不良风气比。”   他想起二人的初次经历,小家伙没多会就受不住刺激缴了械,伏在他身上懊丧又气恼地咬人,缓过劲儿之后开始要命地翻腾他找自尊……   那时候只想着他可能是没经历过男人受不住那种狭窒感才会过于冲动,现在再想——   怎么说呢,就的确很像是一张白纸。   钟南月莫名觉得欢喜,扒拉颜雨后脑处柔软的头毛哄他不要生气,又压制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没有呢,不是谈过恋爱吗?”   “我爸说有能力负责之前不可以对人家做那种事。”   钟南月怀疑颜雨在开玩笑,但他的语气听上去是真诚的。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颜雨的话,倘若放在一个环境健康的普通家庭,这理由,确实是无可反驳。   但未免也……太乖了点吧?   钟南月又问,“该不会连早恋都没有吧?”   “没有,”颜雨诚实回答,“学校不让早恋。”   “哈?”钟南月实在绷不住笑出了声,“你是在逗我吗?学校不让就不谈,那初恋故事得少一大半吧。”   “就是因为很多人明明能力不够还非要逆着规则走捷径,初恋故事才会大都是悲剧结尾。”颜雨转回了身子,习惯性地枕在他月哥的手臂上,望着天花板淡淡地说,“不能只考虑心情,也要衡量条件和能力,在教导主任瞪一眼就会下意识松开手的年纪骗人说一生一世,很混蛋不是吗?”   他很少评断别人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无缘无故攻击别人,钟南月从他少有的怅然中听出了意有所指的遗憾。   颜雨总是坦诚,脑子里在想什么透过语气就能窥见,那遗憾不针对外人,而是指向一段颜雨念念不忘的过去。   那是钟南月未曾参与,也无法坦然问及的过去。   钟南月心间刚刚涌起的一点点甜蜜被覆盖掉了。   他偏过脸望着颜雨淡下去的眉眼,酸酸地问,“想起初恋了啊?”   颜雨还沉在自己的情绪中,错过了他月哥难得一次没有顾上掩饰的醋意。   他先是沉默,隔了会儿向钟南月看过来,对上视线时收敛了眼底的遗憾,没承认,但也没完全否认。   “没特意想。”他说。   “跟我玩起语言的艺术了。”钟南月笑了下,撇嘴调侃他,“没特意想,但就是从脑子里滑过去了,是吧?”   颜雨皱眉,散落在过往中的情绪全部收回到了钟南月身上。   他鄙薄地哼了声,语气中夹杂了些怪味,“你经历很丰富啊,这么懂。”   “你也不看我比你大多少岁,”钟南月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轻松口吻笑道,“哥走过的路比你跨过的桥都多呢。”   颜雨盯着钟南月看了会,冷冷地拽起了他,拖进浴室打开了花洒淋了他满身的水,坏得单纯又直接。   “不要聊天了。”他说,“往后都不要聊了。”   “为什么啊?”钟南月被淋得眼睛都睁不开,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他了,疲倦地将下巴垫在颜雨肩头问他,“干嘛突然发脾气?”   颜雨帮他撑住了身子,却不肯理他。   钟南月觉得自己像是被个碎嘴的老阿姨夺舍了似的,不说话憋得慌,吊儿郎当地问,“摆什么黑脸啊莫名其妙的,跟我聊聊你的初恋呗。”   “你不是不好奇吗。”颜雨终于赏脸怼了他一句。   “此一时彼一时嘛,”钟南月说,“说说呗,放不下的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颜雨拿毛巾把他裹了一圈丢了出去,隔了会才从浴室出来,躺在床边一言不发。   “话说一半你不憋得慌吗?就跟我说说嘛,”钟南月一下一下用手指戳他,捏着自己都受不了的软嗓儿娇气地喊,“颜哥~”   颜雨被他的肉麻语气搞得呼吸都窒了下,实在拿他没办法,说是说了,但语气很敷衍,故事讲得干巴巴的,有起承转合,却也只剩起承转合。   “朦胧了一段时间,高中毕业后在一起了。”   “承诺了很多,却都没能实现,甚至到最后连挽留的想法都没有。”   “所以我才说那样很混蛋。”   颜雨说。   钟南月想打听的不是这些。   他以为颜雨会说第一次心动的感觉、告白时的心情、初吻什么的。   颜雨带过了那些内容,他又有些庆幸,因为发现自己并不真心想听。   哪怕是这么流水账的内容,听着也觉得怪膈应的,更不要说具体的细节了。   他转开了眼,摸了床头的烟,夹在指尖没有点燃,“你很喜欢她吧。”   “曾经很喜欢。”颜雨承认。   钟南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那份喜欢不止存在于曾经,将烟含丨进丨嘴里,烟草焦焦的气味刺激他清醒,他极力压住了情绪。   话题是他带的,颜雨不开心了,他想安慰他。   “男人跟男人之间是比较直接的,我身边那些狗男男压根就没有告白啊暧昧啊或者谁追谁那一套,看对了眼直接怼上去亲就完了,亲爽了打一炮亲恼了打一架,过后也不太会去计较或怀念,特简单。”他顿了下,由衷地说,“我之前不太了解你们这种……这种传统的感情哈,就一直觉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太琐碎太矫情,觉得我们那样直截了当才符合人性。但是听你说的感觉好像也挺美好的,细水长流,静水流深,会遗憾,会怀念,斩断了关系却斩不断心的牵连,真的挺美好。”   颜雨凉凉地笑了下,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钟南月点起烟呼了一口烟圈,揉了揉颜雨的头安慰道:   “别伤感了,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弥补遗憾。”   颜雨被浓重的烟气呛到,钟南月最后一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刷过,带起了无名火。   他看着钟南月的眼睛,看他眼底云淡风轻的颜色,越来越压制不住火气。   钟南月感觉到了颜雨情绪的转变。   他已经很努力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安慰颜雨了,臭小子毫不领情还甩脸,这让他彻底失去了继续哄他的心情。   他把烟掐了,说“受不了烟味可以走。”   “我有说受不了吗?”颜雨冷声反问。   “那你瞪我干嘛?”钟南月说。   颜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这么话赶话地跟他对呛起来。   “你多金贵啊,我还不能瞪你了?”   “找事是吧?”钟南月也怒了,“要耍脾气找个肯包容的好姐姐养你!老子脾气爆,没心情哄小情郎。”   颜雨抓起衣服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钟南月甩手丢了个枕头,正正地砸在他脑袋上。   这一下彻底把颜雨惹炸了,呯地一声甩上了门,两步退回到了床边。   “要打架?”他抵着钟南月的肩膀冷笑道,“想清楚了,你现在这体力可只有挨打的份。”   最初那段时间,他们总是爆发这样没名堂的争吵,吵不明白就床上解决,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   后来颜雨话变得很少,争执也跟着消减了。   许久没有吵过这么无厘头的小架,钟南月最开始只觉得气得上头,这会儿看小朋友通红的面色,又觉得好笑。   “老子不打,”钟南月说,“没你那么幼稚。”   颜雨咬了咬嘴唇,发现这场争执确实显得有些幼稚,却还是压不住火气,偏过脸啐了句,“就他妈不是烟的事儿!”   “所以你在恼什么?”钟南月眯了眯眼,回忆了下刚刚的对白,怎么想都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但还是下意识地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颜雨呼了口气,没回答他的问题,骂了句,“狗先丢的枕头。”   “砸中了狗。”   钟南月回敬,扯过颜雨的手腕把他拽回到床上拨愣他柔软的头毛,“你是怎么了啊小狗崽子?怎么感觉分开了几天,整个人变得喜怒无常的。”   “跟你学的。”颜雨说。   钟南月撇嘴笑了笑,“在一块也没见你学我什么,分开了几天却沾了我一身的毛病,我能理解为你想我了吗?”   没等颜雨回答,他自顾自地收住了话头。   “行了,”他扒拉着颜雨的后背,“顺顺气儿,是哥哥口不择言了,哥跟你道歉,不气了啊。”   颜雨被他闹得没脾气了,倦倦地阖上了眼皮叹了口气。   “实话说,你压根就没正经谈过恋爱吧。”   “瞧不起谁呢?”钟南月笑道。   “恋爱中的人心思多敏感啊,你却连男朋友在气什么都感觉不到,相处的情商基本为负,”颜雨像个阅尽沧桑的老大爷似的摇头叹息,“难怪会沦落到床伴都要花钱买的地步,白瞎了这幅好皮相了。”   “我确实不太会猜您这种纯情小男孩的心思,您给我解答解答,您究竟在气什么?”   “人骨子里就是喜欢被需要、被认可、被争抢,所以嘴上不要那么大度,哪怕是出于合约也不要。”颜雨猛地翻身压上了钟南月,狂到没边儿地揉捏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刚付出完体力就被大大方方往外让,是个人都会不爽的,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钟南月脸色变换了几层,又明白又糊涂。   “很清楚,但我还是不理解。”他说,“我是看你情绪不好才安慰你的啊?这也有错?况且总给人一种‘你对我很重要、我离不开你’的错觉不是渣男才会做的事吗……”   “时不时提醒别人‘你对我并不重要,别他妈自作多情’就不渣了?!”   颜雨被他的情商气炸了,大吼了一声,吓得钟南月后面的话都消了音。   颜雨看他被吓得喘气都憋住了的憨样又觉得可爱,垂眸叹气翻了回去,小臂遮着眼睛,无奈到了极点。   “算了,不指望你了。”   他发动“颜氏解压大法”在床上撒气地打了几个滚儿,都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气钟南月。   滚完之后勉强消了火,还是大度地抓住了钟南月的手。   唉,这笨蛋金主也是自己选的,认了。   他将钟南月的手指缠进自己的指间,言语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宠溺——   “往后还是我来带气氛吧,你太木了,生在清贫人家只怕连个网恋都谈不来。”   作者有话说:   小男友脾气够好了真的。   忙吐血了最近,但是想到是七夕还是补一更吧,感谢评论和海星,感谢❤️ 第30章 醋疯掉了   钟南月忙得厉害,腾出下午到隔日清晨的时间已经很难,天还没亮便被电话催醒。   他心里悬着许多事,睡得不踏实,手机只是震动,还未来得及响铃他就醒了,慌着拿过来按掉了铃声,轻声下床去客厅接电话,不想吵醒奔波了一路的颜雨。   颜雨已经醒了,感觉到骨头在泛酸,皱着眉头动了下,发现身下硌了只南瓜抱枕。   抱枕们认主,不垫钟南月,每次受苦遭罪的都是颜雨。   他把那只南瓜从腰下扯出来盖在脸上,张嘴咬住南瓜柄甩来甩去发泄怨气。   钟南月接完电话回来颜雨还叼着那玩意儿在甩。   他不知前因后果,只看到一只背着主人撕咬小枕头玩的狗崽崽,无聊又稚气的,可爱疯了。   “好玩么?”钟南月扯走颜雨嘴里的抱枕笑着问他。   “它硌我。”颜雨撇着嘴跟他告状。   “这样啊……”钟南月抬手打了一下那个小抱枕,“哥哥打它。”   “喂,”颜雨笑呛了,“它不是你的宝贝吗?”   “没你宝贝。”钟南月说。   他望了眼窗外,笑意淡了点,“我今天很忙。”   “忙呗。”颜雨也不是第一天跟他住了,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解释这些,“我中午约了朋友,你不用管我。”   钟南月本来想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公司,听他这么说,表情更垮了点。   “什么……朋友啊。”他问。   “大学室友,很久没在一块聚了,回来了总要见一见。”颜雨解释着,一边起身穿衣服,“等你忙完晚上一起吃饭好吗?我请你。”   “你请我?”钟南月诧异地反问。   “不行吗?”颜雨冲他笑,“我赚钱了唉月哥。”   “刚赚那仨瓜俩枣的就拽起来了。”   笑意又浮上了眼底,钟南月抓了颜雨的手腕把他扯到身边亲了下他的鼻尖,“看情况吧,我不一定几点结束,你记得别玩太晚。”   “好。”   颜雨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去了浴室。   *   清早确定了协议和下季度项目进程,上午就现阶段运营的问题召开了会议,十一点多结束会议出来,欢叔已经等在了楼下,接他去一个上周应承好的饭局。   钟南月剥了颗薄荷糖含进嘴里,清凉的滋味滑入喉头,头脑里撕缴成一团的业务被冲开了一个口子,疲倦感淡下去了许多。   他最近断了药,随身的携带品里多了一瓶小小的薄荷糖珠作为替代。   从前他是不爱吃糖的,其实如今也并不爱,其他口味都叫他觉得腻味,他只是喜欢上了薄荷糖。   甜而凉的味道,冰冰翠翠的颜色,不讨好也不冷漠,叫人舒心。   他看了下表,暗自猜想小孩儿这会是不是已经出门了,琢磨着往后要不要给他配一台车,同级别的新人是没有专车接送的,单独配给他会不会让他与别人产生嫌隙,闹出不必要的人际纠葛。   那就不要多此一举了吧。   可是想到这么热的天颜雨出门还要顶着烈日等车又觉得不舒服。   车内很宽敞,开着空调,空气凉凉的,钟南月却感觉皮肤有点腻。   他是做惯了决策的,从来都是快刀斩乱麻,上亿的项目都没有拖泥带水过,却好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万般纠结的人,怎么都觉得不妥。   欢叔从镜中看到了钟南月的表情,喊了声“少爷”,问他是不是热,要不要再调一下风档。   钟南月说不用,并不热。   欢叔沉默了一会,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钟南月说没有,让他继续开车。   不是没有,是没想清楚。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都会被人认真执行,所以没想清楚之前从来不会贸然开口。   这么一路纠结着一件又一件小事情,往日无聊的行程变得充实了许多,好像一晃眼便从公司楼下到了酒店。   他是刻意晚到的,推门进去的瞬间,等在包房里的几位站起身迎他。   钟南月望见了门边的人,心间凡俗的小小烦恼一刹那间灰飞烟灭。   只是淡漠了片刻,他在内心做了调停,恢复姿态进了门,与提前约好的那位姓霍的打了招呼,并没有搭理江秋见,也没有刻意去疏远,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那样淡然地立着等待霍先生替他们引荐。   霍先生先是按照资历给钟南月指了局子中央的一位老辈,钟南月与那人握手寒暄了,而后才转向江秋见。   “这位是祥纳集团的江总,”霍先生朝江秋见示意,并不刻意地开了个调节气氛的玩笑,“钟少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被这句无意的玩笑戳了心,江秋见定定地盯着钟南月看,说“不用。”   他似乎不想称呼钟南月一声钟少,抿了抿唇,而后说,“我见过的。”   霍先生当他是说在新闻媒体上见过,笑着请他们入座,“那就算是半个熟人了,既然是熟人局就不要拘谨,敞开聊啊。”   钟南月并没有拘谨,夹了支香烟问座上的前辈“可以吗?”,前辈自己点了烟,冲钟南月笑,“自家人,随意就是。”   钟南月笑笑,将烟点着。   席间他极少说话,在这样的商业互搏中他向来很稳,话少气场足,因而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事情基本聊定,钟南月去了洗手间。   余光里有人跟了过来,他暗了暗眼眸,没有改变自己的步调,拉开隔间的门吐了酒。   江秋见立在洗手台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问钟南月是怎么了。   “喝多了酒。”钟南月打开水龙头洗手。   江秋见给他递上纸巾,“我一直看着你喝的,那点酒根本不至于让你这样。”   “你生病了?”他问。   钟南月便笑了。   他以为江秋见是被自己羞辱之后恼羞成怒才冷下去了这么久。   事实证明并不是。   他并没有生钟南月的气,之所以两个多月里未再有过联系,是因为他没有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如今是祥纳集团的乘龙快婿了,见什么人、做什么事都要合理合规才行,辛苦找到这么个场合“结交”钟南月该是不容易。   算下来他们有半年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席间江秋见看钟南月的次数远超过了生意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到了私下,他的情绪变得更加不好控制。   他抓了钟南月的手臂,低头呼了口气,几乎是带着泪意地说“阿月,我真的很想你。”   “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我很不习惯,你也是一样对吗?”   “你不知道我面对着多大的难处,我当时……”   钟南月望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实在听不下去,挥开他重新返回了隔间,又吐了出来。   胃里已经只剩下一滩水,他难受得皱眉。   这次江秋见直接跟了进来,拍抚他的背。   很奇怪地,看到钟南月这样,他的情绪居然平稳了不少。   他说,“你看,你根本就忘不了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地抗拒跟我联系呢?”   “这世间的关系有很多种,我不过是想换个更稳妥的身份陪在你身边罢了。你应该明白,我对她根本谈不上感情,只是利益往来而已,你从小在这个圈子里长大,什么畸形关系没见过,何苦为这么个掩人耳目的形式为难自己?”   钟南月狠狠地掸开了他的手。   “你真的误会了江总。”他说,“不是难过。”   “没那么深刻,我纯粹是听你说话觉得恶心。”   说完他没去管江秋见的反应,退回了包房,与霍先生等人告辞后径直离开了酒店。   *   思绪变得混乱,十几年的纠葛缴成一团,他感到难过,难过过往的经历,也难过难过本身。   难过自己在垃圾堆里长大,清醒地感到恶心,却仍对垃圾心存眷恋。   他让自己忙碌,一直到傍晚胃疼起来,他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好像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进而便想起有人说要请他吃饭,忽然觉得饿了。   点着通讯录里颜雨的名字,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同自己的胃一样,病态且贪婪,自残地寻找疼痛,痛到扛不住时,又自私地卷入无辜的人填补空虚。   他打给了颜雨,隔了一会才接通。   颜雨那边听起来有些吵闹,他走了两不步找到一个相对安静处才开口说话。   “忙完了吗?”   “你在哪里?”   两人同时开口,颜雨从钟南月的问话里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轻轻笑了下,“我给你发定位啊。”   颜雨发来的位置是位于后街的网红夜市,一整条街木制雕镂组成的美食巷,夜间张灯结彩,热烈辉煌,像是古时的新年,暖融融的,一年四季都热闹非凡。   钟南月极少来这种地方,美食巷内部不让行车,欢叔在路边停下了,他下车独行,没有给颜雨发消息,沿着定位边逛边找。   大概是担心钟南月到了不好找自己,颜雨立在街边的一处路灯下等他,很高的个子,哪怕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也能一眼望见。   钟南月正要喊他,见一个穿学生制服的小女生拿了手机到颜雨身边,他暗暗住了口,立在侧边观望。   “小哥哥,你知道这家店在哪吗?我找了一大圈,怎么也找不到。”女孩说。   颜雨浅看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图片,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店招确认了一眼,刚想说“不就在这里吗?”,二楼檐下一个身着同款制服的小姑娘对着他“咔嚓”拍了一张照,灯火阑珊的背景下颜雨微张着嘴唇略带迷茫地回头向上望,镜头定格下惊艳时光的少年感。   “问路”的女孩笑得脸红红的,“我跟她打赌说你往上看的角度拍下来一定超级好看,”她喊自己的小闺蜜,“怎么样?”   “帅死了~”檐下的女孩吐了吐舌头,冲颜雨笑,“你不会生气吧哥哥?”   颜雨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略微恍了下就明白过来。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点无奈,看了眼女孩身上的“幸福八中”的校徽,答非所问地说了声“好好念书”。   小姑娘们看他的眼神更亮了。   谁会不喜欢性格大方又好脾气的漂亮哥哥呢,太酥了好嘛。   跟他间隔了几步之遥的钟南月感觉喉头像是被灌下了一整瓶醋。   颜雨说之前交往的女友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压力太大才提出的分手,钟南月在这一刻有些理解了那个女孩的心。   与这样性格温柔的人在一起,属实会觉得不安。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看颜雨。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礼貌地与人擦肩而过,自己却看一次,酸一次。   钟南月喊了声“小颜”,很不解风情地打破了局面。   他走过去揽住了颜雨的肩,做出了一个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举动——   从来没有拍过一张照片的人居然破天荒地点开了自拍模式,高高地举起了手机。   颜雨诧异地偏过脸望他,“月哥?”   “看镜头。”   钟南月捏着颜雨的下巴摆正了他的脸,贴近到紧挨着颜雨的距离,歪了歪头,咔嚓一声拍下了一张合影。   颜雨:“……”   钟南月点开相册,问颜雨,“好不好看?”   颜雨迟疑地说了好看,问他,“你是怎么了?”   “这不是网红打卡地吗?”钟南月说,“本来就应该合影留念的。” 第31章 送你个有声有色的世界   颜雨起先以为钟南月会反感来这种地方,看他脸色也的确是不好看的,但同时他又融入感极强地拉着颜雨拍照打卡,这让颜雨一时间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喜欢这里还是抗拒这里。   单纯是自拍留念倒也不打紧,这地儿人来人往挤着堆地打卡,也没谁规定西装革履的人不可以。   但如果一个人脸上写满了“有病啊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拍的!”,却又举起手机咧开嘴角“三二一、茄子!”那就很违和了。   在颜雨看来他应该是那种很有吸引力的人,可是先前还挂着调皮笑意的女孩子在他出现之后就禁了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怪蜀黍。   有点怕,又不只是怕,还沾着点可惜。   可惜这人长得好看却举止怪异。   钟南月强迫颜雨夸了那张合影,然后转脸去看那俩小姑娘,十分会抓重点地盯上了女孩制服外套上的校徽。   “八中的啊,哪个班的?我朋友在那边当教导主任……”   他话没说完小姑娘已经溜掉了,楼上那女孩早不见了踪影。   颜雨立在一边哭笑不得的看他,总感觉这人今天出来跟憋了一口恶气没出似的。   怪蜀黍吓唬走了小妹妹,又回过脸阴阳怪气地酸颜雨,“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我以为只有动物园的鸵鸟骆驼才会免费供人拍照,没想到人也可以。”   他变脸跟变天似的,饶是颜雨情商在线,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鸵鸟的帽子也是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你在说我?”   钟南月冷冷地哼了声,嘀咕道,“什么破地方,吵死了。”   “走吧,换个地儿。”颜雨说,“中午聚会在这里,刚跟他们分开你电话就打进来了,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在这里吃饭的。”   “我就要在这里吃。”钟南月说。   “……”颜雨定了定,说行吧,“那往前走走,西街那边稍微安静些,店面也干净点。”   钟南月今晚似乎一直在跟颜雨较劲,颜雨真怕他说不想走路就要在这吃,这边的网红店全是重油重辣的,钟公子那金贵的胃,若是死撑着在这边吃的话估计吃一口就得当街吐出来。   好在这回钟南月没再吵吵,咕哝了句“你还知道我的口味啊?”就挺乖地跟着走了。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是大概知道你不喜欢什么。”颜雨问他,“项目谈破了吗?火气这么冲。”   “我脾气本来就烂。”钟南月说,“比不得人家某些温柔小哥哥,被偷拍都不发脾气。”   颜雨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撤回来反手补一枪,不由地产生了荒唐的猜想。   “喂,”他带着一丝气笑,“你该不会是为这点事在生气吧?”   “没有,太累了,又累又饿,就有点暴躁。”钟南月说。   “哦。”颜雨点头,加快了步子没再等他。   “经常有人这么当街撩你吗?”钟南月追着颜雨问。   “不经常。”   “鬼话,”钟南月说,“我看你明明就应付得驾轻就熟的。”   “你心里有答案还问我做什么。”颜雨说。   “你从来不因为这种事情发脾气吗?”   “为什么要发脾气,”颜雨说,“我觉得挺可爱的。”   “……”钟南月呼了口恶气,定住了步子。   颜雨就像背后有眼似的跟着止住了脚步。   他倒回来望着钟南月气鼓鼓的脸,慢慢笑开了。   “逗你的。”颜雨说,“只是看她们年纪小,不好表现得那么冷硬罢了。”   钟南月其实很饿了,可是闻到满街的油味又有点反胃。   颜雨看出来了,没再说什么,拖着他往前走,转过街角后到了一家装潢简单的小店。   他跟店家相熟,刚到门口老板娘就出来迎他,开口是生意人清脆响亮的大嗓门,却并不惹人讨厌。   “带朋友来的啊颜颜,看看吃点什么?”   老板娘招呼过颜雨,往钟南月脸上看了眼,“呦”了一声。   “哎!掌柜的你过来看,这孩子像不像那个成天喝醉酒上新闻的败家子钟懒月?”   钟南月面色一瞬间窒住了,一时分不清她是说话有口音,还是自己在坊间真有这么个雅号。   掌柜大叔手上掐着条活蹦乱条的鱼,极不走心地瞥了钟南月一眼,同样大嗓门地吼,“什么眼神,这孩子比那个一摊泥长得讨喜多了。”   一摊泥???   钟南月脸色变得很复杂,颜雨背过身笑,也不替他说话,他只好自己弱弱地回怼,“我不是个孩子。”   大叔的交流方式很质朴,情绪输出全靠吼,吼得钟南月分不清楚他是没拿自己当外人还是要跟自己干仗。   他抱着鱼瞪了钟南月一眼,气夯夯地说,“你怎么不是个孩子!我瞅你就是个孩子!你哪年生的?”   钟南月没经历过这种场合,总感觉下一秒大叔就要把那条活鱼摔死在他脸上。   他转过头去向颜雨求救,颜雨却只是摸着鼻子坏笑,“我也想知道,你哪年的?”   “我九六的,虚岁27了。”   钟南月在大叔魁梧的身形下屈服了,别别扭扭地回答。   “那不就是个孩子!”大叔吼完,拽拽地跟她老婆说,“还没咱家狗娃子大呢。”   欢叔和助理都没在身边,形单影只的钟公子被熊得没了气焰,卡了半天之后叹了口气说行吧,孩子。   颜雨对着墙壁指了几道小菜,拉钟南月进屋找了个靠墙的沙发位。   店内确实干净,比钟南月常去的店要热闹些,布置的很整洁。   钟南月朝掌柜大叔偏了偏脸,哭笑不得地问,“他为什么对我仇恨那么重啊?”   颜雨帮他烫好了碗碟杯筷,而后点了点手机递给他,“喏,你自己看。”   钟南月没有在网上搜索过自己,点开下拉框粗略看了眼,脸上飞过一片斑斓的黑——   #钟南月醉酒视频#   #钟南月疑似酒驾#   #钟南月欢歌瑾汀大摆生日宴众星云集彻夜豪饮至天亮#   #钟南月架豪车逛夜市遭遇堵车大骂城管不作为#   #钟南月提议撤销夜市摊大排档#   “除了混吃等死就是嚷嚷着要掀人摊子,”颜雨撇嘴挖苦他,“多讨人喜欢的绝世小可人儿啊。”   “这就不是我说的!”钟南月气得搁下了手机,“这帮天杀的狗仔,拍到个醉酒出洋相的就往老子头上套。”   “谁叫你活成了醉酒撒泼的代名词呢,”颜雨敲着桌面,“十六岁到现在十年如一日不忘初心,也是不容易。”   “你当我多愿意喝呢,都是些推不开的应酬,跟我混的酒局比起来我醉酒的频率算很低了。”钟南月笑望着颜雨问他,“什么十六岁,你查我啊?”   “查了。”颜雨承认,“查完差点跑路。”   “那为什么没跑?”   “你是我老板啊,合同绑在这里我往哪跑,”颜雨说,“再说在老板里面你已经算是可以的了。”   钟南月听出这是句玩笑话,却不怎么笑得出来。   “原来你才二十六啊……”颜雨低声自语了句。   “我看起来很老吗?”钟南月瞥了他一眼。   “你总把自己形容得老木横秋的,我以为你只是长得年轻,实际上已经年近不惑了。”   “我那叫成熟稳健吧。”钟南月说。   “成熟,”颜雨回想起他刚刚在街上吓唬小妹妹的样子,怪腔怪调地表达“认可”,“你最成熟了。”   钟南月笑骂了句小崽子,没再说什么,无聊地听隔壁那桌点菜。   那位大哥坐定之后招来了打杂的小哥儿,“给我来一小碗鸡丝凉面。”   小哥应下,准备回去帮厨,那大哥又把他喊住了,“那个,多放香菜。”   “好嘞,多香菜。”小哥应道。   “等下,我没说完呢,”大哥再次喊住他,“多放香菜,多放鸡丝,再多放点面。”   “……”小哥记菜单的手顿了下,一口气从鼻孔里呼了出来,“您直接说来一大碗面不就得了么。”   “那大碗不是贵么!”大哥理直气壮地回怼道。   钟南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哥朝他瞪过来,“你笑我?”   “不是不是,”钟南月抓起手机,“我看搞笑视频。”   大哥瞅了眼他的屏幕,一个醉鬼歪歪扭扭地在走直线,确实怪好笑的,便没再计较,交待小哥,“小碗鸡丝凉面,多放香菜多放鸡丝多放面,啊!”   “啊。”   小哥短促地答了,无奈地离开。   钟南月摇了摇头,敲了敲桌子低声问颜雨,“来这儿的人都这么有性格的吗?”   “是的呢~”颜雨说,“你可以跟他们学学正常人该怎么说话。”   “你管这叫正常啊?”钟南月压低声音往那个“鸡丝凉面”哥那边瞥了一眼。   “他是完全遵循内心的表达,你是非要拧巴着来,”颜雨低头烫着自己的碗碟,随口说,“实在要选的话还是他那种吧,至少不憋屈。”   钟总对自己居然输给了鸡丝凉面哥感到不爽,冷冷地哼了声,不再说话了。   颜雨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无聊地点开视频欣赏钟总醉酒后一摊泥移动在午夜街头的怪模样。   钟南月受不了把他手机夺了,不得不继续找话聊。   “你经常来这里吗?”他问颜雨。   “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来过了,”颜雨望着店门外的街景,“刚入学的时候表演课老师带我们来这里观察生活,第一学年的很多个的周末我们都泡在这里。”   “你老师真好。”钟南月说,“很有心。”   “是啊,”颜雨点头,“后来陆续开始接到戏约和广告,有人接的好,有人接的差,有人完全接不着,分化出了阶级,慢慢就有人淡出了局。”   “这是很自然的事,有人来有人走,没什么好伤感的。”钟南月说。   “其实从我们入学的第一天老师就预见了这个结局,”颜雨说,“当时他跟我们说:重要的不是在这里待多久,而是有过这段经历。他亲自带着我们去体会这个世界的真,看世界,听声音,抛掉考入影视学院那层自以为是的架子学做人。老师说娱乐圈是名利场,浮华迷人眼,容易走偏,有过这些经历内心会丰盈一些,不至于被浮华俗世熬成一张外在闪光内里空虚的皮。”   钟南月盯着桌上的水杯,安静听颜雨讲述他世界里的得失和感悟。   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认识颜雨之后,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匮乏。   他的生命中没有教他沉下心做人的老师,他们只会教他怎么钻营怎么赚钱,除了这些之外的事情他都经营的一团糟。   复杂到情感和家庭,简单到说话方式,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搞不定,自私又阴郁。   “月哥?”颜雨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你怎么了?”   “我很羡慕你,真的。”钟南月说,“跟你比起来,我好像匮乏到就只剩下一张皮。”   颜雨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得这么真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不是的,”很久之后颜雨摇头说,“你并不匮乏,也不阴郁,你只是活在一个过于局限的世界里,活成了那个世界需要你活成的样子而已。”   “其实你该像杜哥那样,多出来走一走。在你生活的圈子之外,还有这样一个大大的、有声有色的世界,”颜雨说,“这里得失不重,不用每句话每个表情都苛求周到,不爽了可以吼出来,开心了可以放肆地笑。我想每一个想要活得幸福的人都不该失去这种表达真心的能力,哪怕不能时时刻刻保持真性情,至少要给自己留这么个小小的角落。”   作者有话说:   贪玩懒月哈哈哈 第32章 我将来是要结婚生子的   这边似乎没有提前备菜的习惯,生鸡活鱼看好了拎去后厨现杀现做,简单粗暴原生态,菜上得不快,却也没到让人等着急的地步。   传菜小哥放上了香菇菜心和青椒鸡,低声跟颜雨说话,问他要不要喝酒。   颜雨要了冰柠檬水,小哥点头离开。   他们私下交流的时候用的是方言,东省方言咬字重,不过少有什么绕口的词,听得懂普通话的基本都能听懂,服务生白白嫩嫩的长相,颜雨奶帅奶帅的,想象中这样模样精致的小年轻之间该是很时尚前卫的交流方式,钟南月听他们土萌土萌地讨论要不要“哈舅”感觉好违和,又觉得有点暖。   钟南月其实不太吃得下这里的菜,只是觉得新鲜才坐进来,不想扫兴,上菜后勉强夹了两筷,味道说不上惊艳,但真的不难吃。   不油不腻,也没有过咸或过淡,总之就是很暖的感觉。   对,暖。   他今晚无数次想到这个在他生命中少有过感受的字。   “还凑合吧?”   钟公子口中这世上的事物只分两个档次,除了“垃圾”就是“还凑合”,所以颜雨也没问他好不好吃这种尴尬问题。   钟南月说还不错,然后皱着眉头形容了半天也没说出具体不错在哪。   “就是家里可以吃到的味道。”颜雨替他说了。   说完他看到钟南月表情懵住了一瞬,像是不明白家里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忽然感觉他有点可怜。   “不合口味的话不要勉强吃,家里有虾饺,我回去煮给你就是了。”颜雨说。   钟南月饭量不大,今晚吃的已经算是很好,颜雨却多余给了这么句交待。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总感觉颜雨只是为了强调“家”这个字罢了。   --别这么可怜兮兮的啊,你有家的。   他又一次感到温暖,暖得心口发酸,真就吃不下了。   情绪变得很重,想倾诉委屈,想说心事,他就着饭菜极力吞咽这份冲动。   潦草地填饱了肚子,欢叔在对街吃完饭给钟南月打来了电话,问要不要等他。   两人晃荡着去找车,一路上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进门后习惯性地拥抱了片刻,然后接了一小会儿吻。   颜雨问他要不要加班,钟南月点头说确实有工作要处理,却没有放开手。   “想偷懒,”他贴在颜雨身上说,“今晚特别不想工作,陪我看电视好吗?”   开了瓶红酒,没开灯,打开了很少用的投影。   钟南月坐上了沙发,颜雨倚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地毯上,仰着头半靠在钟南月腿上。   放的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美剧,开篇讲述浪荡多金的帅叔叔一夜情之后被纯情小奶狗缠上的苦恼遭遇。【注】   欧美片尺度普遍大,一集里有一半时间都在接吻和上床,以至于颜雨最开始都没太看进去剧情。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正是欲望爆棚的年纪,看这种东西简直像是在受刑,仰望的视角里,钟南月是认真在看的,颜雨不好表现得像个涩情流氓,端起酒来喝,强忍着去关注人物关系和事件发展。   这一看还真就看进去了。   剧里的大叔持帅行凶,渣都渣得理直气壮,上床前温柔地叫着“sunshine”,睡醒之后冷漠得好像失忆了一样,一扭脸又向着新鲜猎物发起了进攻。   接连几杯酒喝下去,颜雨莫名觉得心里不舒服,问钟南月,“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剧集一共五部,前四部钟南月早就看过,终结篇上线的时候他在网上看到人说结局be了,就一直没有打开最后那部。   “在一起了,那边可以结婚的,他们结婚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只是一闪念间做下的决定,然后话便脱口而出了。   颜雨没看过这部剧,但他懂剧情的发展脉络,他知道钟南月说谎了。   大叔所处的阶级已经不允许他抛开一切向下兼容,而小阳光的疲倦和不安却在与日俱增,两人隔着年龄、成长经历和社会阶层的多重差距,没有共同语言,世界不能相通,只凭床上那点联系,往前走注定是分道扬镳的结局。   用一句经典梗来说就是“都不用风吹,走几步就散了”。   这个谎言在颜雨心里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反应。   他想吻钟南月,迫不及待的。   钟南月意识到自己撒了慌,神情变得不自在,动作多了起来,喝了酒,又想去点烟,颜雨起身堵住了他的嘴。   颜雨的酒量跟钟南月比起来几乎相当于没有,他其实已经醉了,只是醉酒后依然很乖,外表看起来不明显而已。   他捧着钟南月的脸辗转地吮吻他的唇,吻得缠绵温柔,钟南月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抬手抓住了颜雨的手臂。   他算是轻度手控,颜雨的小臂和手指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洁白纤长,发力的时候会绷起线条,介于男孩和成熟男人之间的轮廓对他而言极具吸引力。   手顺着小臂一路攀抚上去,拢住了颜雨的后脑拉着他贴上来,寻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姿势让吻得以更加持久地进行。   “我快要养成习惯了,怎么办啊……”   颜雨偏开了脸,近乎崩溃地伏在钟南月身上说。   钟南月拢住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亲吻他头顶的发旋,“你喝醉了吧小崽子?”   “喝醉了。”颜雨嘟囔道,“白酒,入口醉,红酒……一杯倒,我很菜的。”   “那是真挺菜,”钟南月笑着用嘴唇贴了贴他红红的耳朵,“可你这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吃饭,追剧,接吻……”颜雨不答他的话,接着嘟囔,“感觉好像是在谈恋爱。”   钟南月继续笑,嘴上感叹,“好简陋的恋爱,跟小学情侣一起做作业似的。”   “为什么只能是像呢?”颜雨问他。   “为什么?”钟南月笑了笑,“难道不是因为您这高贵直男看不上我?”   “我现在好像分不了那么清楚了,想吻你,想哄你开心,想对你好,分不太清楚了。”   颜雨说。   这怎么……突然表白上了……   钟南月没料到话题走向会是这样,被颜雨并不明了的心意搅得心乱如麻。   他回忆着鸡丝凉面的表达方式,尽可能地还原自己的内心。   “我是喜欢你的颜颜,真的,我甚至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但我不能跟你谈恋爱。”   “我的恋爱和婚姻是要拿来赚钱的,不能转化为金钱和利益的心动只能留在见不得光的关系里,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无奈和困境,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颜雨因为他郑重的回答恢复了清醒,委屈地撑起身子望他,“我又越界了是不是?”   “别这么说,”钟南月心疼地拥抱他,“如果你实在不开心……”   后面的半句话像石子一样梗在了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   “不开心怎样?”颜雨问。   实在说不出口,钟南月暂且放下了那半句话,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有想过将来吗?拥有足够的自由空间之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颜雨盯着他看了会,转开了眼睛随口说,“结婚生子吧。”   钟南月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妈的,好想把他关起来!   他呼了恶气,续上了没说完的话。   “如果你实在不开心就提升一下自己的忍耐力。”   他续上了没说完的话,却换了个结尾。   “毕竟是你欠老子钱,难不成还要我反过来将就你!”   作者有话说:   鸡丝凉面哥: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注】剧名叫《同志亦凡人》,很久之前看的了,印象中挺好看的还   今天比较早哦~ 第33章 公主病   剧组给到的假期不长,除去往返剩余三天,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天。   最初颜雨设想与钟南月相处的时光应该不好过,即便没有度日如年那么夸张,至少会因为尴尬和不自在而觉得漫长。   可这两日仿佛眨眼便过了,相较于在剧组那段日子,简直匆忙得叫人无措。   前两日钟南月一度表现得很珍惜,颜雨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他或许是在想念自己。   钟南月说他喜欢颜雨,颜雨能感觉到那不是谎言,只是喜欢的很有限。   一定要比的话,大概相当于馋嘴期的小孩喜欢偷吃糖果那种程度。   有了想吃,没有会馋,喜欢的遮遮掩掩,背着人沉迷享受,那种藏着掖着的感觉会叫人误解成珍惜,其实并不是。   真正珍惜的东西是会小心呵护舍不得蒙受一点点委屈的,而馋嘴的小孩却很难大方地当着世界承认自己喜欢糖果,被抓包了甚至会耍赖说自己根本没有想要吃,全怪糖果包裹的花花绿绿勾引了自己。   并不是非这款糖果不可,也不是非糖果不行,换个口味相似的东西他还是会喜欢并享受,他只是喜欢糖果,并不限定是哪一颗。   小孩子的喜欢是很残忍的,因为他们没什么记性,深度迷恋可能会转瞬即逝,偶尔为失去的东西哭红眼睛,找新玩具逗一逗岔一岔也就过去了,入睡前甚至都不会记得自己白天还曾经为什么事情难过伤心过。   有一点颜雨一直看的很清楚,钟南月其实很避讳两人的关系被外界察觉。   在与颜雨相关的事情上,钟南月不像他给日常给外界的感觉那样张扬,行事低调而缜密——   住宅安排在远离繁华的市南郊区,没有安排保姆伺候,他有四名还是五名司机,但每次来市南区住宅,他只让跟自己最久、感情上最为亲厚的欢叔接送,开得也不是日常出行的京霸SUV,而是一辆挂东省车牌的平价代步车。   他也极少与颜雨一同出行或返程,在自己的公司想见颜雨还要拉上笑笑或可乐做幌子,套一个业务的借口正公正地约颜雨见面。   颜雨设想他可能是爱惜羽毛,就像他说的,他的恋情和婚姻都需要一个身份地位相当的合伙人去匹配,与同性小糊咖之间这点枕榻之欢最好事过了无痕,越低调越好。   从利益角度而言,这对颜雨也是一重保护。   业内竞争残酷,平民人家的孩子很难出头,学长学姐入行七八年仍在各个散组扛道具演尸体的比比皆是,他不至于自大地相信自己乍一入行就能挂靠在金牌经纪人大梦的名下、入行第一部 剧就可以拿到人设讨好的男四(咖位排行,实际是并列男主)凭的是自己的功劳。   这些东西颜雨没有开口讨要,钟南月也没有明着施舍,但不代表他们之间就不存在利益牵扯,他是给足了好处的,并不算委屈了颜雨。   跟在一个行事稳妥作风低调的金主身边,一入行便乘风而起,不用像99%的新人一样为资源惆怅和奔波,不用担心关系曝光毁了前程。   虽说不算光彩,但在这个见惯了钱色交易的圈子里,已算得上顶好的开局。   所以颜雨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为钟南月遮掩他们的关系而感到烦躁。   钟南月给了颜雨一个金丝雀的人设,颜雨不喜欢这种单方向的依附与讨要,试图自行添上几笔让剧情变得温暖,钟南月明白地回绝了,并且解释了缘由。   说到底是颜雨的身份配不上一个互相温暖的可能,钟南月没有哄着他彻底无法自拔了再翻脸无情,在颜雨的情感还可放可收的前期就堵死了发展方向,这是他的慈悲。   一再劝自己收心不要乱想,却总在与钟南月单独相处时被他不经意流露的脆弱和依赖搅乱心智,自作多情地做一些超越本职的事情。   昨夜一席醉话让颜雨彻底清醒,他认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决心拿好自己的剧本安生演完这一场戏,事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颜雨那句“结婚生子”气到了,这天钟南月走得格外早,没有留下任何话给颜雨。   颜雨睁开眼望见满床的抱枕,心情一瞬间寥落下去。   酒已经醒了,可他倦倦地不想起身,直到手机响起来。   大梦交待颜雨回一趟公司,她手上有新剧本在谈,片方在海市,原本因为颜雨日程紧张已经放弃了,谁想到突然封城导致原定的线下试戏改为了线上,大梦听说后就赶忙拉他回公司再争取一下。   “我之前拿你资料去聊过,你的身高在演员中其实属于劣势项,很多偶像剧片方不愿意要身高太扎眼的男主,人设受限,很多运镜也要照顾你的身高去调整,有人气撑着还好谈,新人期真的不好接剧本。”大梦说,“我对你的规划是往正剧方向发展,这本是军旅题材的硬核剧本,不一定爆,但一定锻炼人。”   大梦讲话比较硬,新人私下里会觉得她过于强势,但她的强势有经验和眼界做支撑,大家嘴上这样议论,却都心知肚明,谁能得到梦姐这样强势的规划基本上就算是稳了。   颜雨应了,在电话里谢过了梦姐的关照,简单收拾后去了公司。   *   钟南月这边一早上发了好几通火。   先是因为笑笑把关的新人面试没有提前设计好流程,导致一大批打扮得奇形怪状的网红、艺人和演艺学院的面试生全混在了一起,一大清早聚集在公司外面闹得一团糟。   艺人觉得让自己与low逼网红一起面试对自己不够尊重,网红们嘲他们糊咖瞎清高实际上一年赚的还不如自己一月多,学生们吓得瑟瑟发抖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笑笑好容易出面摆平了这些人,梁染那边又打来电话,说可乐上周提交的那个项目不符合申报流程,需要重新填写资料走审批,原定这周的发布会只能往后推迟。   问题是发布会日期已经官宣过了,贸然推迟必定引发舆论。   钟南月少有地摔了资料,“想把我这儿做黄了回总公司吃皇粮是吧?不想做现在就滚!用不着在这跟我扮演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话骂得实在太重,可乐当场哭了,都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   这把眼泪像是汽油,浇得钟南月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我这是聘了哪家皇室贵族的公主格格在给我打工了?事情做不好还说不得了!冬瓜毛都没这么脆弱的!”   可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恼恨自己,长期高压叫她也到了情绪爆发的临界点,哭着问钟南月,“你这么说话亏不亏心?我跟笑从总部跟你下来的时候问过一句关于待遇的问题没有?接手这么个烂摊子以来没日没夜的四处奔波我们抱怨过一句没有?这么乱糟糟的一团,我们也不是神仙啊!就不兴出一点错漏吗?”   笑笑无奈地推走了可乐,安慰她说“他这一看就是心里有火没处发,不是冲你。”叫小喜带她去后面缓一缓情绪。   可乐还在哭,挣着问笑笑,“你推我走干什么?这里究竟谁更像公主?动不动就乱发脾气要人哄的是谁?”   “那你就当他是公主病发作了吧,不要哭了。”   笑笑摇了摇头,退回来掩了办公室的门,靠在门上等钟南月平复情绪。   好久之后,他问,“说这样伤感情的话是图什么……”   钟南月好像已经收不回来了,直接打断了笑笑,“别他妈跟我谈感情!老子没那玩意儿,我他妈现在就想赚钱!管他妈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帮老子赚钱老子就拿他当亲人,事情做不好就趁早卷铺盖滚蛋!”   这次连笑笑也挂不住脸了。   他转头深呼吸了几次,尽可能不让语气染上情绪,“面试那事儿是我安排不当,没借口,我会认真检讨。”   “可乐那边是项目组临时改了规则需要重新补充资料,所有申报者都要重填,申报流程她填过多次了,不可能出错,您真的不该不问清楚就那么骂她。”   “不要心急,”笑笑说,“我们撂挑子走了,您只怕连这些无名火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发了不是吗?”   笑笑与钟南月年纪相仿,从大学实习开始跟他到如今,看着彼此从稚嫩少年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于公是上下级,于私其实与兄弟无异。   这些年里他几乎没有跟钟南月用过敬称,这次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您”,听得钟南月心里很难受。   他沉默下去,无力地垂下了头,没解释什么,干涩地说了声“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笑笑近段日子其实也做得很疲倦,他不明白钟南月为什么突然间那么急着赚钱,他认识的钟南月不是这样的。   先前他曾找过两个很不错的项目,拿到钟南月面前看了眼收益回报周期就给否了,他甚至不肯听笑笑细说一下项目优势。   观念不合、业务受限,工作的心情变得消极,他凭相识多年的情感支撑着做下去。   可钟南月现在已经心急到连情分都不顾了,这样下去真的会出大乱子,笑笑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他转了身,却没有立刻离开,在门口立了会儿,背对着钟南月喊了声“阿月”。   “这话我只说一次,今后不会再提了。”   “我没有身在曹营心在汉,事实上我一直不喜欢董事长的做派,说不喜欢都轻了,是看不上。”   “我是因为你才选择留在这里,你不要变成他。”   笑笑下楼的时候遇见方乐语进电梯,他下意识地定住了步子,回头看了眼。   电梯上行,最终停在了19楼。   笑笑眉头皱了皱,眼底闪过晦涩的光。   感觉好像已经忙碌了半个世纪,抬头望见廊道中滑进朝阳的金光,恍然地看了看手表,发现竟还不到九点。   回廊迎光处,男孩闪身而过,而后退了回来。   “笑笑哥?”颜雨后退了半步看过来,确定真的是他,扬起了笑脸,“好久不见。”   笑笑瞥了眼定在十九楼的电梯,下意识地用身子遮住了颜雨的视线。   “吃过早餐了吗?”他笑问。   “没,”颜雨说,“我很少吃早餐。”   “坏习惯。”笑笑走过去勾了颜雨的脖子,“走,哥带你吃河鲜包。”   作者有话说:   他患了#老公说他将来要跟别人结婚生子后遗症# 第34章 杀红了眼的温柔   钟南月给方乐语安排住处之后便再也没联系过他,方乐语不太确定该怎么跟徐先生汇报自己眼下的情况。   徐先生职位不明,权势却很大,有传闻说他是钟铝铭的枕边人。   一起送进来了三四个姿色顶好的小蜘蛛,徐先生交待他们不要卖骚,只要将钟少对他们的真实态度如实上报就是。   方乐语一路混到这里,深知对于他们这种没后台的小人物,听话地熬机会比愣头愣脑地去表现自己要稳妥得多。   他记着徐先生的交待,没有渲染钟少对自己的暧昧态度,只跟徐先生说与钟总见过面,他为人绅士,态度温和,很有君子气。   若非商业联系,钟南月从来不屑与人打交道,对公司艺人态度向来冷硬。   方乐语话说得很巧妙,乍听只是在恭维钟南月的人品,暗地里却是在表明钟南月对他态度的不同。   徐特助发出一声不屑的气笑,问方乐语颜雨在公司待遇如何。   方乐语联想了之前认识的有金主在背后撑腰的艺人待遇,哪个不是一出道就影帝视后抬嫁妆的,相比之下颜雨的资源着实显得寒酸。   颜雨的姿色不该是这种待遇,同是天涯沦落人,方乐语替颜雨感到不值,如实回答说,“并不怎么样,跟一堆同期新人挂在同一个经纪人名下,配了个笨笨的男助理,往返自己打车自己扛行李。也没看到给喂什么资源,演个男四还要自己辛苦跑场去试镜。”他停了停,把话收住,“也可能是他年纪小,没见过市面比较好哄吧,总之钟总对他不像是很上心的样子。”   徐特助也听说了颜雨进组闭关的消息。   按说颜雨跟在钟南月身边也没多久,若是浓情蜜意,该绑在身边多些时间相伴才是。   就算是有工作安排,也该接些短日程的广告片之类酬劳丰厚且轻松的工作。   这么快就丢进组里去闭关,感觉像是玩腻了懒得应付随手推出去的似的。   钟铝铭那老家伙得知这消息该是能放心不少,可徐特助这边不一样。   他巴不得颜雨把钟南月哄得六亲不认,彻底与集团撕破脸面自己才好从中获利。   眼下看来钟南月给颜雨的大概只是个烂俗的替身情人剧本,这叫他多少有些懊恼。   好在还有个懂事好管控的方乐语在。   “想办法刷一刷存在感让他记住你,他最烦人上杆子贴他,把握好尺度,不要做的太刻意。”   徐特助交待道。   方乐语应下,盘算着该如何不刻意地刷存在感,没想到刚到公司就听人说钟总叫自己上去。   19层只有钟南月一个人的办公区,方乐语扣了扣门,室内的人懒懒地答了声,“进来。”   钟南月靠在躺椅里,半磕着眼眸,朝阳的光晕将他的睫毛染成浅金的颜色,他不太舒服地锁着眉,开口语气很不善。   “发什么愣,没学过伺候人?”   方乐语是会些本事的。   之所以没有靠近,是察觉到钟南月周身气场凌厉,分明很抗拒自己向他贴近。   可他这么发话了,方乐语又不能立着不动,缓步到了他身边,绕道身后帮他按压太阳穴。   钟南月闭上了眼睛简单命令,“脱。”   方乐语咬牙在心里骂了句操,倒也没耽搁,绕到他身前扯掉了上衣。   钟南月仍是没看他,却也没叫停。   方乐语便继续脱下去,直到周身上下一丝不挂。   “西边墙上有个隐形门,进去换套衣服。”钟南月说。   方乐语愣了好几秒钟才缓过神来。   他是个很单纯的人,只想往上爬,潜规则这种事他不享受,但能接受。   眼下自己脱光了啥事没做又被要求再裹上,着实有些受辱的感觉。   方乐语憋着气进了内间,没有立即去换衣服。   他不理解钟南月为什么大张旗鼓地给自己安排住处,明里暗里昭示着两人的暧昧关系,却又看都不屑于看自己。   柜门内置了穿衣镜,小方看着自己精致的面容和比例完美的躯体,纵了纵鼻子。   --你妈的,老子这么美,一定不是老子的问题,那狗比的二世祖八成是有什么隐疾不能人道。   方乐语出来的时候钟南月已经在桌前办公。   “那处宅子不是白给你住的,我反监控了你们,听了你跟他的通话。”钟南月平静地签着资料说,“姓徐的不是我对手,别犯傻跟着他挑衅我。”   他抬眼看了看方乐语,与自己料想中差不多的表情,停住笔脱下了腕上的金表随手丢给了他。   这块腕表方乐语认得,大概也就值个八百多万吧。   “他再问起来就说跟我睡过了,我不会少了你的好处。”钟南月朝方乐语的裤裆瞥了一眼,“要是说漏了嘴,你那玩意儿就别要了。”   方乐语心情很复杂,这局面是他没有想到的。   既不用委身做狗,又可以双方获利,将来谁赢了他都是功臣,啧。   “我从那几只小蜘蛛中选中你是看中你聪明,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蜘蛛”这个代号是徐先生给他们起的,带着些羞辱和看不起,连这么细节的东西都被钟南月打探到了,方乐语自然知道二人的手段孰高孰低。   他压着暗自雀跃的小情绪躬身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的钟总”,然后就要推门出去。   “你他妈给老子站住!”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的钟南月突然咬牙切齿地喊了他一声。   方乐语疑惑地望他,“还有事吗钟总?”   钟南月盯着地上的衣服,“在这儿呆满整个点儿再出去。”   “啊?”   方乐语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咬住嘴唇总算没让自己笑出声,“哦,好。”   *   颜雨跟笑笑出了公司,在楼下餐厅小坐。   笑笑搅着咖啡,问颜雨来公司这段还适应吗,有什么需求可以提。   颜雨确实没有吃早点的习惯,不太饿,笑笑这话叫他感觉是上司在跟底层员工做入职谈话似的,更加没有了胃口。   “适应,无需求,同事团结领导友爱,工作环境非常舒心,”颜雨要死不死地敷衍说,“感恩致敬瑞思拜。”   笑笑揉了张餐巾纸团儿丢他,骂他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不然你叫我说什么,”颜雨笑问,“说老板性格古怪人讨厌,还是求你给我内定个奥斯卡金棕榈?”   “这事儿你得求那个性格古怪人讨厌的,他托托关系没准能办,我不行。”   颜雨垂下眸子撇了撇嘴,“他那么大本事呢。”   “看他想不想办了,他想做的事情一般都能成。”   笑笑叹了口气,莫名地陷入了回忆。   “我入职那会儿也就你这么大,应聘进来给阿月当助理,他还比我小生月,最开始那阵子甭管我们计划什么项目,外人看来都觉得是俩毛孩子在玩过家家。”他想起了什么,笑了好久才说,“有回去谈项目,投资方指明了要见钟铝铭,觉得我们不配见他。”   “阿月打听了那人常去玩的一家夜场,扮成少爷混进去想强行见面把事情谈了,没想到出了乌龙,当晚那人不在,却赶上夜店选花魁,乱糟糟的一团,稀里糊涂地就把他给涌上了台……”   颜雨浅想了下那个场景,“那他不得把店砸了。”   “没,他那时候年纪小,没现在这么大脾气,八成也是故意使坏,黑着脸忍着。”   “夜店老爹给他整了个狐狸面具,遮着眼睛那种,妖得要死,灯光打得炫,没人认出他来。”   “那群老油子就一个劲儿往他篮子里丢镶钻的小金鱼,最后一个土财主赢了局,抓着他去了花魁包房。”   笑笑把话停下笑好了半天才接着说下去,“面具摘下来差点没把那家伙吓萎。”   “真够坏的,”颜雨跟着笑了笑,“原来大少爷也有这样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啊。”   “他以前性格挺软的,话是一直不多,但并不冷漠,蔫儿坏蔫儿坏的还挺可爱,后来……”   笑笑盯着颜雨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片刻,有点不忍再看他似的撇开了眼睛。   “嗯?”他的眼神好像那件事情与颜雨有关似的,颜雨不明白,问他,“后来怎么了?”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笑笑笼统地带过了话题,“他受了很大的打击,就不愿意再相信谁了。”   笑笑的语气明显是不想细说,颜雨不便追问,就没有多话。   公司内部外部各个层级的人情协调都是笑笑一手打理的,这样精通人情世故的高层每一句话都有明确的目的,绝不会贸然找自己聊心事。   颜雨察觉到了他话里有话,简单地问,“你是担心我给他造成干扰,影响到公司发展吧。”   笑笑倒也坦率,“我跟他是利益互关的,我们一路从毛头小子做到如今可以独挑大梁不容易。作为下属我不好对老板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但平心而论,他跟你这层关系,我确实不赞同。”   “不止是担心你干扰他的情绪和业务规划,也担心你陷进去闹出什么事情影响公司的声誉。”   “我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颜雨说。   笑笑脑子里滑过这段时间在公司疯传的钟南月与方乐语之间的流言,叹了口气,“这可不好说,你俩太不合适了,搅在一起必定不得安生。”   “哪里不合适?”颜雨问。   “阿月的性格注定了他需要一个年长一些的恋人,能够听懂他违心的表达,引导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才能重新打开自己。而你实在太年轻了,可能连自己需要什么都还没想清楚,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   “安全感和年龄无关吧。”颜雨淡淡地反驳了他。   “不止是安全感,”笑笑望着颜雨很认真地说,“还要足够包容,包容他犯的错。”   笑笑的判断其实是准确的。   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有些人被养育的很好,早早就通晓了做人的道理和做事的逻辑,比如颜雨。   也有些人幼年没有受到过照顾,成长和学习的时间被迫拉得很长,比如钟南月。   选择与这样的人相爱,不能苛求他每张试卷都答满分,要看的是他为你所做的努力和进步。   他是个没有经受过正常家庭教育的孩子,会比寻常人更容易犯傻、走极端、做错事,需要一个温厚的人带他弥补过失和缺憾。   而颜雨的年纪和阅历撑不起这些。   “既然他一身的毛病,为什么你还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呢?”颜雨问他。   “也没那么感人了,”笑笑低头笑了下,“我有过很多次被他气到想要撂挑子走人的念头,不过最终发现都是误解。”   “时间久了我就在想,像这样嘴硬心软的家伙身边要是没个了解他的人帮他解释和缝补,这辈子该是要落下多少的遗憾和误解,过得该有多凄惨。”   颜雨听着有点感动,却听笑笑接下去说,“当然了,他开的报酬也比别家丰厚很多,这是最主要的。”   “人傻,但钱多。”颜雨总结。   笑笑抿唇,“差不多吧。”   回公司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了钟南月。   颜雨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因为看到了和他从一部电梯出来、看姿势之前在电梯里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的方乐语。   笑笑脸色更加难看,因为他看到方乐语穿的不是上去时的那套衣服,显然是白日宣了个淫……   他本来是担心三人撞上闹成修罗场才扯走了颜雨,掐着表聊了一个多小时回来,没想到那头好死不死地刚结束。   卡点都不带这么寸的。   颜雨死死地盯着方乐语手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眼底的神色从茫然到愤怒,最终逐渐沦落为悲哀。   他似乎有了泪意,撇开眼眸想转移情绪,发现并不能奏效,低声问笑笑,“他见方乐语的时候也找你做幌子吗?”   没有,他对方乐语的态度是光明正大招摇过市的那种。   笑笑替眼前的男孩感到心酸,忽然间生出了少年时代的坏心思。   他咬牙作死地将手搭上了颜雨的肩,揽着颜雨背过了身,佯装完全没看见钟南月和方乐语。   “演什么军旅剧啊,刀劈火燎的就你这小身板能扛得住吗?哥手底下没带艺人,要不我去跟大梦商量下,全职带你怎么样?”   颜雨沉着脸没有答话。   笑笑贴近他小声说,“别犯傻小朋友,在这摆黑脸难堪的只能是你自己。”   “笑笑。”钟南月喊。   颜雨回身对上了钟南月冰凉的眼神,眼底神色同样寒凉。   “钟总、方前辈,早啊。”他礼貌地问候,并没有拉开与笑笑的距离。   颜雨说过笑笑对他很好,钟南月当时只想着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多关照了他一点罢了,没想到竟然好到了勾肩搭背咬耳朵的程度。   他盯着颜雨发红的眼睛,“我听你们在说合同,是对公司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笑笑哥说可以把我的合同转到他名下,”颜雨说,“钟总不会过问这么琐碎的事情吧。”   “小颜跟我熟悉一些,我手上也没带别的艺人,谈合同会方便点。”笑笑补充。   钟南月盯着颜雨看了许久,垂下眼眸笑了下,将手插回了口袋。   “我手上也没带艺人,”他说,“你把他转到我名下吧。”   颜雨嗤笑,“我还要去面试,你们聊。”   笑笑撩了钟南月一眼,重新度量了颜雨在他心中的位置,问他,“你带他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公司是我的公司,人是我的人。”   钟南月难得一次没有滚舌或吃字儿,每一个咬字都清晰无比。   说完他转头冲方乐语冷声说,“去吧,记住交代你的事。”   颜雨面试出来,钟南月的车停在门口。   他没有叫司机,自己坐在驾驶位,嘴里含着烟,车内的烟灰缸里压灭了许多烟头,不知是等待了多久。   见颜雨出来,他降下车窗冷声说,“上车。”   颜雨扬手将背包丢入后座上了车。   行驶到了一处荒山下,钟南月猛踩了刹车,盯着颜雨缓缓地升上了防窥玻璃。   玻璃彻底摇上的那一刻,颜雨一把扯开了安全带压上去疯狂地吻上了他。   他愤怒到完全失去了自控,顶着钟南月的唇舌撕开了他的上衣,“三十秒之内说清楚,否则我今天弄死你。”   “换个顺序,”钟南月同样地出离愤怒,迷乱地亲吻着颜雨,手背到身后自行褪去了上衣,“我现在很生气,没有心情解释。”   “你先弄死我!”他越过座位扯开了皮带跨坐到了颜雨身上,语气是杀红了眼的温柔,“然后我跟你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请个假,手指骨膜发炎打字很困难,只剩这一章存稿,这周应该是没有了。   会尽快恢复更新的,ღ( ´・ᴗ・` )比心 第35章 我八成是弯掉了   颜雨大概是气疯了,捞过钟南月的领带将他的手缚到了身后,手指揉进发丛深处死死扯住一把将他带翻,抓着他的腰死命地攻。   钟南月的后脑磕在车前的皮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车内空间狭小,整个身体只有后脑处着力,腰背悬在空中漂萍一般浮沉。   他没有讨饶也没有喊疼,红着眼眶一眨不眨地看颜雨发狠的表情,剧痛之下怒气却在消减。   颜雨只是浅浅地与他对望了一眼便恢复了神智。   似乎是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悲哀,他苦恼地转头骂了句脏话,止住了动作。   “怎么了?”钟南月喘息着问。   “心疼。”   颜雨捞着他的腰将他带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解了带子将他的手臂绕上来攀住自己的脖颈,拢住后脑温柔地吻他的嘴唇。   “不这样了,没意思。”男孩压着泪意说。   ……   迷乱得不知年月,停下来时好像已经到了午后。   钟南月按下了一点点车窗消散淫靡的气味,阳光透过暗色玻璃被切割成一道金色的缎带,正打在颜雨脸上。   情动还未褪尽,男孩额前的发丝染着水汽,眼眸隐在暗处,光影交错之下显得睫毛格外纤长,墨色的瞳仁里有明灭的光暴露他心间的迷茫,又美又欲又纯净。   他整张脸如同未经世间风雨雕琢的婴儿一般,如何细看都找不见一丝瑕疵。阳光落在侧脸和脖颈上,照出绒毛的虚影,垂着眼眸靠坐在那里,透出一种朦胧感,漂亮到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给他专宠,唯独给他一人开了雾色柔光,周遭的事物相较于他显得真实而俗气。   钟南月盯着颜雨看,看得心间酸涩心跳过载,为可以拥有他而悸动,为不能长久拥有而痛苦。   心情再次变得难耐,他像个不知节制的瘾君子,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想再次吻上去。   颜雨偏过脸避开了亲热,捏着钟南月的后颈把他扯开了。   他艰难地平复了呼吸,垂着头摇了摇掸去满脑子混乱的猜想,微带些喘息地哑声说,“说吧,你的遗言。”   钟南月松开颜雨,顾不得脏不脏,捡了地上揉成一团的衣服穿起来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靠在车前连点了好几支烟,将心中的苦闷一点点梳理清楚。   颜雨等的太久开始烦躁,摇下车窗朝他伸手,找茬说“我也要抽”。   钟南月一把拢住了他的后脑,将烟过进肺里隔着车窗深吻了他。   颜雨险些被呛死,反手去推钟南月。   钟南月死死地扣住他的下巴和后脑不许他躲闪,直到将满口的烟气全部渡了过去。   “你是故意跟笑笑亲近的吧?”他问颜雨,“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急着学我的方式气我?”   “我是被气到了,你呢?爽了吗?”   颜雨咳嗽着,没有理他。   “记住,你可以因为自身的经历和需要去选择任何东西,但不要因为别人做了什么就跟着去尝试,无论这个人对你有多重要、跟你有多亲密。”   钟南月俯下身,补偿性地亲吻颜雨被呛得红红的眼尾,耐心地教他做人的道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你的经历压不住,贸然跟着去尝试只会获得痛苦。”   颜雨隔着缭绕的烟雾盯着钟南月看了会儿,偏开了眼。   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失落。   他承认笑笑说得对,自己的确是浅薄了好多。   无论是所思还是所为,都无法与钟南月匹配。   钟南月压灭了烟蒂,望着远山苍翠的颜色微微叹了口气,拉开车门坐回了颜雨身边。   “他是替你挡刀的——”   可能觉得这么说有点模糊,他想补充,一时间不太记得起那人的名字,含糊地说,“那个叫什么雨的。”   颜雨没有搭话,盯着钟南月看。   钟南月沉默着再整理了一遍措辞,话说得有些艰难,不过没有停顿或隐瞒。   “这两年不景气,集团业务缩水了很多,我父亲想与一个互联网巨头深度绑定,他不太信任那人,按头让我跟那家千金达成契约婚姻来巩固合作。”   “他不希望失去对我的掌控,私生活方面不会管的太琐碎,但也不可以过分认真。”   “生在我这样的家庭是天生要被剪去羽毛、洗去自主意识的,这是锦衣玉食的代价,不是我选的,但我必须背负。”   “工具是不可以有心的,没有心,才可以保持无限的可能性,随时随地保持狩猎姿态,朝着上级指向的利益点精准出击。”   “相比于一个家庭,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某种暗黑组织的上下级?”   “规则严明,赏罚清晰,不沾染感情,忠心执行任务,或者抽筋断骨做个废物。”   “对一件与利益不相关的事情过度认真,意味着会因为这件事情生出反骨,这是不被允许的。”   钟南月没跟颜雨说的是,在遇到颜雨之前,他其实已经跟钟铝铭撕破了脸面。   就算输了赌局又如何?他是钟铝铭唯一的继承人,在这张赌桌上,他身份的唯一性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若他真拿出鱼死网破的决心,钟铝铭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开始感到恐惧,开始想要光明正大地赢下自由的权利,其实是在对颜雨产生了邪念之后。   钟铝铭并不会真的把钟南月抽筋断骨,但他可以轻易拿捏住颜雨,以任何残忍的方式对待他来逼迫钟南月就范。   钟南月猜想,颜雨的出现该是让钟铝铭小小地亢奋了一下的。   本来逆子已经彻底与自己翻脸了,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似乎可以拿来威胁他的软肋,他必须试试钟南月对这孩子的态度。   这步棋钟铝铭不会轻易走,但只要被他窥探到了钟南月的真心,他就有了制胜的筹码。   换言之——有了颜雨,钟南月就失去了鱼死网破的自由。   “表现得太郑重会害了你,我不得不找个幌子冲淡自己的态度。”   钟南月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没敢正视颜雨的表情,也做好了被一拳揍上脸而后彻底破裂的准备。   “对不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你卷进这么危险的局面。我心里是很清楚应该把话说在前头的,是我私心太重,一直在隐瞒。”   他分辨不出颜雨是在压制愤怒还是在担忧,心情一时间变得很颓唐,说愿意以任何方式补偿,来去随他选,说着心痛起来,又反悔说现在不可以斩断关系。   “事出反常会引人猜疑,都是辨识人情的顶层玩家,斩断得太猛反而会引起关注,相比起来还是暂时维持现在这样比较自然……”   钟南月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自己绝不会干涉颜雨的自由,一会儿又夸大钟铝铭对颜雨的关注程度,说必须自然地维护眼下的关系才能稳妥。   颜雨全程都没说话。   钟南月感觉到心慌,虚虚地撩了他一眼,无法判断颜雨此刻的情绪。   他只好自行往下说,“那个什么雨的,他是总部派来的探子,很机灵,懂得左右逢源,我抓了他做反向间谍为自己做事……”   颜雨乍开始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在认真听,听到他说与方乐语之间并无瓜葛之后就撇开了眼睛,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拽钟南月过来,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将脸埋在钟南月肩颈玩闹似的咬,手探入发丛间玩他的头发,呼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钟南月说到“这么慢慢淡下去,再过几个月他们就不会再关注了,到时候我会放你自由”的时候,颜雨发狠地咬了他,疼得他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   钟南月不满于颜雨在自己如此慌乱和认真的情境下如此痞里痞气的态度,抓下了他的手,停止了解释。   颜雨看了他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理不直气不壮的谴责,平淡地解释,“在想事情。”   “也有听你的话,你接着说。”他心神在在地说。   钟南月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很多天里他有苦难言,是觉得颜雨作为普通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在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这样一场生死赌局必定会恨透了他。   颜雨的反应平淡到钟南月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听懂。   “你不生气、不害怕吗?”他问。   “你说的事情离我的生活太远了,我没有概念。”   颜雨情绪确实很低落,嗓音透着淡淡的哑,像是根本就懒得说话,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然后他又问了自己唯一关心的问题,“你会订婚吗?”   钟南月沉默了好久,低声答,“我尽力在解决。”   “嗯。”   钟南月问,“你在想什么?”   “想自己。”颜雨说。   钟南月误会了他的意思,慌乱地立下保证,“你不用害怕,我会解决好的,你信……”   “不是这个,”颜雨摇头打断他,“我没在怕。”   “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冲击力完全超过了我的想象,没办法思考,心好像被炸开了一样。”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得想清楚该怎么跟你表达。”   钟南月的心呯呯狂跳,“那你……”   他只开了个头就被颜雨打断了,小孩儿从来礼貌,相处以来还未有过这般无理的时候,接下来的话于他而言该是迫不及待需要说出口的。   “钟南月——”他低声喊。   “嗯?”   颜雨低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呼出,注视上钟南月的眼睛,语气略带着些不甘,墨色的瞳仁里注满了无可奈何的温柔——   “我他妈八成是被你诓弯掉了。”   钟南月整个人哑在那里,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面红耳赤,胸腔憋闷到近乎窒息,嗓子发梗,甚至感到耳鸣,无法解读如此简单的信息。   好久之后他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要怎么办呢……”他傻乎乎地说。   “什么怎么办?”颜雨伏在他身上眷恋地呼吸,话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这又没什么不好,怎么说得像是患了什么病症。”   他好像一秒之内便从容接纳了自己的新取向,仰头软软地亲吻钟南月的鼻尖和嘴唇,“跟这么好看的哥哥亲密相处这么久,不动心才奇怪吧。”   “我好看吗?”钟南月像是傻掉了,什么都听不懂,呆呆地问颜雨。   “没人说过你好看吗?”   “幼儿园的时候好像有过,之后可能是长残了……”   颜雨终于不再烦躁,他笑了好久,捧着钟南月的脸满心爱怜地看。   “怎么办,哥哥不光好看,还好可爱。”   “……”   “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证明你并没有多想绑着我,只是一时私心导致骑虎难下才不得不暂且维护这段关系。”颜雨幽怨地看他,吐气道,“听着好烦!”   男孩眼底闪烁着易碎的光,满眼伤心地问,“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留恋吗哥哥?”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钟南月慌得呼吸都急促起来,混乱地解释自己的心,“我只是怕你生气,尊重你的选择……也不是,你年纪太小了,很多选择拎不清,我的意思是我会尊重你正确的选择,但是我们要审时度势,不可以意气用事……”   颜雨眼底的伤心渐渐隐去,缀上了柔软的笑意。   “我听懂了,”他吸了吸鼻子压下了委屈,浅笑中带着笃定的骄傲,“你在乎我。”   “笑笑哥说我年纪小,与你相处没有优势,”颜雨似乎有点气,咬着牙说,“才不是呢!”   “他懂人情,但他不懂我们。”   “年纪小才方便撒娇不是吗?你尝过我怎么可能还看得上那些老男人。”   “哥哥,我明天就要走了,又要分开好久……”   颜雨用鼻尖去蹭钟南月的脖颈,明确承认自己在撒娇,撒得理直气壮郑重其事,“别不跟我联系好吗?”   他仰头期期艾艾地望着钟南月,抿着嘴唇晃荡着脖子,柔软的湿发挠在钟南月掌心带起酥软的的痒。   “分开太久我会想你,想到无心工作,想到满肚子的无名火。”颜雨满眼委屈地倾诉自己的所求,“不要让我这么辛苦好吗?”   比起满脑子利益得失的成年人混乱不堪的措辞,少年人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优势讲解得清晰明了——   “我经历过威胁,我知道未来最坏的可能大概是什么样子,不是无知无畏的一时顾勇,是真的没在怕。”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不会过分要求,你不用为我做很多,不用太郑重。”   “别不要我好不好?我很好养的。”   “哪怕是一句早安晚安,哪怕是抱怨一下工作的辛苦,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周可能更新会慢一些,真的很抱歉,也谢谢大家 第36章 双你妹双   钟南月望着小戏精委委屈屈的模样,明知道有表演的成分,却无法不对他点头。   他甚至都没有去计较颜雨在要求什么便已经开口说了好。   说完发现颜雨又醋又不安,委屈得那么深,只简单说好似乎显得薄情,又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解释自己是工作忙,不是有意不理他,并承诺之后会记得问候。   有那么片刻钟南月甚至在想,是不是颜雨用这种表情软软地问自己“我可不可以咬断你的喉咙”,自己也会立马仰头献上脖颈。   虽说有点荒唐,却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不是谁都能狠得下心拒绝这么漂亮的撒娇精。   钟南月内心很惭愧,他没有说谎,却因为保留了部分真相而感到愧对颜雨的信任。   男孩真挚而温驯,明明气红了眼睛,只要给他搭个台阶,他就会乖乖下来不再继续闹。   不追问细节,不打探过往,不深究未来,好像自己随便给个解释他都会信。   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钟南月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人一生大概只有这么一次全力信任一个人的能力,被辜负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多日来极力压制的思念和伤感不合时宜地在心间翻搅起来。   他也曾这样依赖并信任过一个人,那人最终完全彻底地辜负了他,但曾经的付出终归不是假的。   上学的年纪,每日天不亮就要晨起,那人开灯前会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防止他被强光刺痛,耐心地哄他的起床气,温柔到陪在他身边的二十年间没有对他发过一次脾气。   他想要清醒和淡忘,却总在看到别人的深情时想起曾经的自己。   那人陪了他二十年,真的太久了,人这辈子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或许都不会超过二十年。   久到习惯和记忆在骨血里结成了疤,嘴上替自己争气,心却始终可恶又可怜地不能完全放下。   钟南月知道自己很渣,贪恋年轻男孩的热烈和勇敢,心中却还留着曾经那位为他搭建的仪式盛大的浪漫。   “你比我大五岁啊……”颜雨安静了会,莫名地拖长了尾音自语了一句。   “没事提这个干嘛,”钟南月隐隐感觉到颜雨在想什么,不太自在地问,“嫌我老啊?”   “不是,”颜雨摇头,“这五岁很重要。”   钟南月皱眉,心间跳了跳,尴尬地嗤道,“废话,哪五岁不重要啊。”   “初入社会这五岁很重要,是感情成熟但还没进入倦怠期的五岁,或许也是人一生成长经历中最珍贵的五岁。”颜雨淡淡地坚持。   “我们之间不止是协议吧?”他盯着钟南月问,“你对我心动过,对不对?”   “有过。”钟南月含糊地承认。   “所以至少算是半交往状态吧。”颜雨呼了口气,语气有点苦涩。   “这五岁的年龄差让你的感情观变得很随意,我要背负这个后果,却没有资格问那五年岁月你都给了谁,这对我很不公平。”   这个话题的转换让钟南月怀疑他是不是窥探到了自己内心的阴暗。   他不想聊自己的过去,尤其不想聊过去那五年的感情经历。   情绪变得不太好,钟南月转开眼睛凉凉地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现实已经够难了,珍惜眼前不好吗?”   颜雨冷下脸没有答话。   钟南月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去。   他在想,颜雨或许并不愿意放下过去。   “说起来,”他找了个自以为不算尴尬的切入点,“初见那天你带在身上的那条手链,该不会是……”   颜雨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会,无语地转开了眼睛。   “你不让我打听你的过去,却很爱探究我的事啊。”   钟南月捏住颜雨的脸,眯起眼睛给他施压。   “那老子就是要这么不讲道理!老实说,内玩意儿谁给你的?重要到冒着生命危险硬闯水晶湖郡也要拿回来?”   颜雨撇了撇嘴,如他所愿地点头,“对,是定情信物。”   “……”钟南月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   “唉,你是真的很好骗啊。”   颜雨看他信了又慌张起来,无奈地解释,“是我爷爷送我的,他退休后没事做,每天在海边逛,收集了一年的贝壳才选出这么一串,一颗一颗打磨起来穿好送给我做成年的礼物,当然要拿回来。”   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天钟南月遗落在酒店的那条月亮吊坠,张了张嘴,终究是没问什么。   说好不过分要求的。   自己本就稚嫩,格局不够宽广,也无法分担他的压力,唯一的优势便是乖了,总不能连这一点都守不住。   “哦,”钟南月僵了僵,想着这么珍惜,老人家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太自在地说,“抱歉啊。”   颜雨没明白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钟南月咳了咳,又咕哝了句,“你之前那个初恋……”   颜雨还在想心事,闻言看向他微微眨了下眼,“嗯?”   “你现在可以独立赚钱了,有能力抵抗很多事情,如果,我说如果,再遇见那个女孩……”   他的嗓音有点紧绷,情绪明显到连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话说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来定了定神。   “你有可能会跟她复合吗?”   颜雨的心其实很乱。   虽然态度蛮横得让人不舒服,但是认识这么久以来,这好像还是钟南月头一回这么坦诚地向他问心事。   没有逃避,没有迂回试探,没有包裹的杂余信息做遮掩,就这么直白地问了。   钟南月铜墙铁壁的心像是被他用蛮力撞开了一丝熹微的缝隙。   有光照进内里,颜雨隐约窥见,那里面深藏的真实情绪与自己并没有分别。   想要被全心全意的对待,不爽喜欢的人心中还留有旁人的位置,会觉得不安,会为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往而泛酸。   哥哥这样明确的在乎着他的感觉真的好让他满足和心动。   “你希望我跟她复合吗?”颜雨问。   “你不要考虑我,”钟南月佯装不在意地说,“按你自己的心意。”   颜雨没再说话,认真地看着钟南月,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熟悉的、放任自流的淡漠。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错觉,那份少见的在乎刚刚露头就被钟南月无情地隐了去。   颜雨其实很聪明,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他甚至是爱着自己的。   只是爱的很浅很保留。   不然也不会到自己撞见了伤心了才想起来开口解释。   颜雨长久的沉默让钟南月心头窝起了火。   “会、不会,最长两个字而已,有这么难抉择吗?”   “不会复合。”颜雨说,“会分手就说明不适合,没有必要走回头路。”   钟南月听着心间松快了点。   颜雨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愈加狂烈地烦躁起来——   “我是双唉月哥~男女通吃的。”   颜雨歪头拽拽地笑了下,似乎是在解释前任的事情,又似乎是在冲钟南月就眼前的关系撂狠话——   “想要的话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   钟南月没有听他说完。   他闭起眼眸拢住颜雨的脖子与他吻在了一起,压下了后面的混账话。   小朋友终归是道行浅,被吻得迷乱,沉沦进去顾不上计较刚刚在聊什么,手上开始四处点火。   钟南月捉了颜雨向自己身下探去的手,“往哪摸呢坏小子?”   “威胁谁呢,就你现在这样子,确定还直的回去吗……”他将唇贴上颜雨的耳朵,轻咬着颜雨的耳垂很轻很坏地骂,“双你妹双!”   颜雨意识到自己被涮了,却也没有生气。   他叹了口气,惩罚性地掐了钟南月的腰,“你性格真的好复杂,不去做表演观察样本可惜了。”   钟大少垂下了眼眸,烦躁没消,又涌起了愤怒和心酸。   “所以你这么关注我的性格是拿我当表演观察样本在研究了?”   “唔。”颜雨向下压了压唇角表达认可,“又渣又浪脾气还坏,也就这点利用价值了。”   “你说什么?!”   “好了小钟,”颜雨撇开眼睛笑了下,把他拢进怀里收敛回了正形,“不要气了。”   他揉了揉钟南月的头,垂着眼眸有些苦恼地嘀咕,“认真对你你又看不上,不认真了你又要发脾气,怎么这么难伺候。”   “说得好像你多怕我一样。”   钟南月气得脸红,怪腔怪掉地呛他。   “其实是怕的。”   颜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似的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叹息着说,“怕你生气,怕你误会,怕你伤心,怕……”   他语速极快地带过了一个词儿。   钟南月没有听清,把他的脸掰过来摆正了强迫他看自己,“好好说话不准吃字儿!说什么?”   “怕老婆。”   颜雨望着他无所畏惧地坏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小钟哈哈,反了他了。 第37章 笑笑的性向之谜   鼎霄集团内部流传着三个未解之谜:   一是钟铝铭这个糟老头子究竟涉猎了多少产业?   二是钟公子为何一直没有对跟了他七八年的助理笑笑下手?   三是又暖又有钱的大帅哥笑笑性取向究竟是男是女……   这些年里关于笑笑性取向的传言从未断过。   有人说看到他开车把一个男歌手带回了家,车子整夜未再出小区。   后来有好友问起,男歌手失落地解释说笑笑耐心地开导了他一整晚,还分享了自己私藏的乐单给他听,成功帮他走出了创作瓶颈。   也成功让此前喜欢高冷御姐的男歌手转性爱上了温柔哥。   然后他表了白,便再也没有了然后。   有人说笑笑对可乐情根深种,为了日常与可乐相处才一直留在钟南月身边。   在一次公司年会上众人起哄让他俩亲一个,笑笑十分大方地拉了可乐起身轻吻了她的额头,酥的台下尖叫一片。   然而隔日酒醒二人依旧只是走出公司大门连招呼都懒得打的社会主义好同事。   再后来可乐做错事被钟南月骂哭,抱着笑笑梨花带雨地说“你怎么这么暖啊笑,好想有你这样一个爸爸”,彻底了断了二人之间的粉色传闻。   时间久了各路传言渐渐被整合成了一个版本,说笑笑对他家小公子情根深种,甚至为他断绝了一切感情纠葛,多年单身陪在钟南月身边戎马征战,却一直对他家渣公子爱而不得。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钟南月从来是听都懒得听的。   但这天会议结束过后他留下了笑笑,相识以来第一次认真地询问了笑笑关于性向的问题——   “别跟我说你真的喜欢颜颜,”钟南月冷着脸翻着资料,“你都快三十了,他还没过二十一,你也不嫌臊得慌。”   笑笑蹙了蹙眉,不明白自己二十六岁刚过没几天怎么就直接奔三十了。   “我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岁被狗吃了?再说,没记错的话咱俩应该是同岁吧?”   “你生日是五月,我是十二月,我明明比你年轻那么多。”钟南月胡搅蛮缠地说。   可不是,年轻一百多天呢~   笑笑无奈地摇头关上了门,拉开椅子坐上去滑到钟南月身边扯走了他手里的资料。   “这就慌了?”内心而言笑笑并不很怕钟南月,日常在公司防人嚼舌根维持个上下级的表面尊卑而已。   他故意挑事儿,玩着手指顺嘴念叨,“说真的——”   “公司新入职的孩子基本都是从我手上度过的新人期,我最会哄这些漂亮弟弟了。像他这种小男孩对温柔哥哥不设防,我想撩的话一手一个准儿。”   “我还是颜雨的直属上司,艺人工作琐碎,我跟他相处的机会比你多很多~”笑笑压着笑意假意认真地望着钟南月总结说,“我要下手你可没什么胜算。”   钟南月对上了笑笑的眼神,神色比开会时还要严肃几个度。   “我没在跟你耍贫嘴。”   “我也没有啊,”笑笑摊手,“我只是陈述事实。”   钟南月呼了口恶气,将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搁在了桌面上。   感觉到老板是真的要炸膛了,笑笑及时召回了自己的求生欲。   “好啦,现在回答你的问题。”   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怪你平日里叫我应酬的人情世故太多了,人心看得太清楚,私人感情方面反倒没了念想,对男对女都是。”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老子年轻有为,身体健康又有钱,一个人就是一个宇宙,犯不着找谁来管教我。”   笑笑咂了咂嘴,略带严肃地说,“你这场飞醋吃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颜雨聪明漂亮性格好,又正值可口的年纪,随便到哪都是目光中心,有的是人觊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俩能不能处跟外人无关,重点是你自己的态度。”   笑笑知道钟南月对方乐语不可能认真,因而没有去过问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只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颜雨知道你选中他是因为他长得像江秋见么?”   钟南月偏开了视线,摇头说,“近距离接触下来就会知道颜颜有多特别,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像谁,就是纯粹喜欢他本身。”   “我跟姓江的已经划清界限了,没有必要让他为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平白伤心,你不要多嘴。”   笑笑不好干涉太多,简单点了下头,说行吧,你自己把握。   他走了两步,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转回了头。   明知道对老板说这些逆耳的忠言于自己无益,还是选择了苦口婆心地劝导——   “我看人很准,颜雨嘴上要强,其实在你之前几乎没有过成型的感情经历。他是不留任何余地地把你当成初恋在对待,这事儿不说清楚隐患太大了。”   “我肯定不会多嘴,但是知道你过去的人并不止我一个,你最好是能瞒得滴水不漏,否则将来一旦事发,他疯起来你不要后悔。”   笑笑掩门离去,钟南月将身体靠入椅背,捏着眉心让自己平静。   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瞒下去隐患巨大。   可眼下他背负着对赌协议,面临着被逼婚的压力,只能将一切解释滞后。   让人觉得自己对江秋见余情未了也是对颜雨的一重保护。   万一被老人渣察觉出颜雨替身的身份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甚至不需要履行对赌的承诺,只要拿捏了颜雨就可以逼迫钟南月做任何事。   私心层面,钟南月也不想让颜雨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们之间的开局实在太差,颜雨那么纯粹地付出了感情,要是知道故事的起因只是缘于自己长了那么一张脸,必定要伤心一场。   那是钟南月最最不愿看到的。   他极力在收拾自己的心,咬牙与过去作别,试着重新投入感情,全心全意地去呵护他的男孩。   他想让事情向前走,不要惹颜雨难过。   很多时候,钟南月觉得即便没有外因干扰,自己与颜雨或许也并不合适。   相恋这件事,年轻人拼激情,年长者比包容,而他徒有年纪,却只是攒了满肚子的小脾气,做好哥哥式的恋人不够温柔妥帖,也比不得颜雨同龄的那些孩子张扬洒脱。   虚长了五岁的年纪,在很多方面却比颜雨还要幼稚,相处起来别说冷暖互补,能维持着不打起来就已经是万幸。   除了杜萧那种脑筋古怪的奇葩,身边就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俩看起来登对的。   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哦对,毫无CP感。   他总是这样消极,从一个细枝末节的角度出发,一路钻营着往坏处去想,直到落入绝望的深渊。   钟南月点开与颜雨的对话框,翻看分别这几日的聊天记录,心头酸酸涩涩。   颜雨恰在这时给他发来了消息。   他拍了剧组的盒饭给钟南月看,附了两个表情包和一条文字消息。   【小颜宝宝】[工作究竟给男人带来了什么.GIF]   【小颜宝宝】[这个秃头的男人是谁?哦,是沉迷工作的我自己.GIF]   【小颜宝宝】收工了小钟,滚去吃饭   钟南月看了眼照片里那清汤寡水的菜色,有点心疼,又被颜雨孩子气的关怀惹得想笑。   他撇了撇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半,按正常人的工作作息,的确是快到了午餐时间。   想回复一条语音,因为笑笑的话涌起的情绪让嗓子梗得难受,无法将话说完整。   颜雨看到顶头的提示栏显示“对方正在讲话……”,而后灭掉,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好久不见动静,复又变成“对方正在讲话……”   “宝宝——”   很久之后,他收到钟南月微带情绪的一声轻唤。   不是惯口儿批发给身边一切人的塑料爱称“宝贝儿”。   是夹带着浓重情念、独属于颜雨一人的——“宝宝”。   钟南月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声,发现表达心意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   当思念来得足够汹涌炽烈,哑巴都能学会用眼睛诉说深爱。   他的心软成了一片,微颤着指尖按住了录音键轻声说:   “哥哥很想很想很想你。”   颜雨大概是没想到一句玩笑的关怀会换来这么撩的回复,他的对话框开始不停地闪烁,却始终没再有消息发来。   钟南月温柔地盯着对话框,似乎能想见小狗崽崽可爱又混乱地操作着手机的模样。   片刻的无措过后,颜雨放弃了语音和文字,找到了一个背人处直接发来了视频。   钟南月慌得险些丢掉了手机,接起来的瞬间看到了自己通红的脸,忙将镜头转了个向,极力维持着威严说“饭再不吃要冷掉了。”   颜雨没有逼钟南月露脸,他温柔地问:“再喊一声好吗。”   “喊什么……”   颜雨“啧”了声,“你再这么装傻下去饭真的要冷掉了。”   钟南月被熊孩子闹得没脾气,闭了闭眼,豁出去地想“喊就喊,二十六岁的老男人什么丢人事没做过……”   他沉了口气转回了镜头,望进颜雨的眼里柔声哄他,“去吃饭了小颜宝宝。”   镜头里颜雨偏开了眼,想表现得淡定,却不知道这个角度完美暴露了他透红的耳朵。   他的唇角在不自觉地上扬,隔了会实在装不下去了,认命地转回了头,笑容灿烂得像是六月清晨的朝阳。   “我现在好他妈的纠结,”颜雨说,“本来心心念念早点回去抱你,可是隔着电话能听到这么甜的情话,我又有点不舍得回去了。”   他佯装思考地自语道,“要不结束拍摄之后我先去旅游一阵子吧,让你再多想我两天或许以后就不那么薄情寡义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要问你为什么只有分开了才会对我这么暖了。”   “我平常对你很差劲么小兔崽子?”   “是不差劲,”颜雨半真半假地控诉,“但也只是不差劲而已了。”   看到钟南月眉心蹙了起来,像是在检讨和自责,颜雨不太忍心继续苛责他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大度地安慰钟南月,“好了小钟哥哥,来日方长,先去吃饭。” 第38章 太帅了不合适   钟南月是少有午餐时间的。   他的午餐晚餐皆是应酬,山珍海味堆满桌,却被复杂的人情和利益绑架,无法专心吃下一口。   说起来,上次数得出自己吃了什么好像还是和颜雨在美食街的那一餐。   他记得很清楚,青椒鸡和香菇菜心,吃的时候觉得口味平淡,却一直念念不忘至今。   有敲门声响起,钟南月收敛了唇角的笑意挂断了视频。   “先生,今天午餐约了做投资的贺先生,欢叔已经在楼下等了。”   小喜在门外说。   钟南月在图库里翻翻找找好半天,给颜雨发了个爱的表情,然后才捞起西装跟小喜一同进了电梯。   颜雨知道他肯定是有事在忙才匆促挂断,没有再继续打搅他。   贺先生不是孤身前来,身边带了个钟南月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女明星。   贺先生秃头大脸脑满肠肥,稀疏的头发偏还梳了个马尾,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与窈窕美丽的年轻女子肉贴肉地挤在一张座椅上,看得人极不舒服。   见钟南月到了他也没有起身去迎,搂着怀里的女子招手自来熟地喊,“小钟来了啊,先坐,我今天还约了别的朋友,应该也快到了。”   钟南月微微蹙了蹙眉,与贺先生点头致意,朝小喜偏了眼示意他不要出去。   小喜看出他家先生不喜欢这个油腻的土财主,拉开椅子让他入座的同时不动声色地隔在了钟南月和贺先生中间。   门边再次传来服务生的问候,有人推门进来。   钟南月向门边望去,来人的表情与他一同僵住。   白锦城先挂上了礼貌的淡笑,问贺先生,“不替我们引荐一下吗贺总?”   钟南月主动起身朝他递上手,“幸会白总,一直想与您结交,”他笑着望向贺先生,“倒是感谢贺总成全了。”   “幸会,能在这里遇上也是缘分。”白锦城说。   贺先生并不知道两人私下曾有交往,大笑道,“我就说二位都是青年才俊,每天在新闻上翻一翻也成熟人了,哪里用得着我来介绍。”   说着揉了怀里的女人一把,嗔怪道,“没见白总和钟总身边的位置空着吗?”   女星领会了,要退出去叫人来作陪,白锦城喊住了她,对贺先生道谢,“家人就在附近用餐,贺总不必费心安排了。”   贺先生笑了下,意味深长的目光锁定了钟南月。   钟南月无奈之下揽了小喜入席,朝女明星色气地挑了挑眉,“抱歉美女,我这人不识风情,喜欢舞枪弄棍儿,怕是要辜负您的姐妹了。”   贺先生赏眼瞧了下小喜,大概明了了这位二世祖口中的“舞枪弄棍儿”是怎么个意思,笑道,“不碍事,之前不了解,下次按钟公子的喜好来安排。”   贺先生做生意不讲究,在业内口碑极坏,但属实是不差钱,近些年四处做投资,前不久刚投了一部军旅剧。   他大概是有些军旅情怀的,很是看重这部戏,投资给得十分阔气,百忙之中还亲自坐镇搞选角。   他并不是无头苍蝇瞎糟钱,约见白锦城和钟南月之前对二人做了背景调查。   看中白锦城是因为他手上的地产行业这两年行情低迷,想探探白锦城的底。   看中钟南月则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结识了祥纳集团的新女婿江总,那人无意间向他提起钟南月近期与家族撕破了脸皮。   贺先生生了心思,想钓一钓这位单打独斗的二世祖。钟南月看上去脑子也的确不太好使,贺先生相信只要抛出的利益足够诱惑力,就能用股权将他绑死。   简短几句交谈让贺先生判断出来白锦城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不好攻克,于是席间他主要将话往钟南月那边抛,想哄这位混吃等死的京痞子上钩。   贺先生抛出的利益点乍听确实诱人,完全可解钟南月与他父亲签下对赌协议的燃眉之急。   隐藏条件是拿到他的投资,钟南月手上的月辉娱乐必须保障在两年之内完成上市。   如果没能达成目标,则需要月辉在其后10年内按照逐年5%的增加利息点支付投资的本金加滚息,直到企业上市之日或十年之期满为止。   “这不过是我手底下那群做事死板的狗头法务瞎操心,谁不知道钟老先生名下资产数千亿,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投资让钟少输了阵仗,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贺先生道。   钟南月叼起了烟,在身上摸了一圈,朝白锦城望了眼,“白总,借个火。”   白锦城掏出火机替他点燃了香烟,钟南月递烟给白锦城,白锦城摇头表示自己不抽。   钟南月从白锦城那里得到的信息是:这场子你随意,我不跟。   白锦城听了个开头就已经明了了。   说白了这就是另一场资源牵扯更大的对赌。   听起来诱人,可是为了赢得一场对赌去签下另一场对赌,难免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意味。   赢了是成功上岸,一旦出了差池,那便是万劫不复。   贺先生这种人无利不起早,若是上了勾,只怕不出三年钟南月手上的月辉娱乐都要易主。   白锦城没有提点钟南月,是觉得钟南月不该连这点弯弯绕绕都理不清楚。   退一步讲,若钟南月当真如此急功近利,那便也不值得自己苦心替他参谋了。   从钟南月向他借火时的眼神里,白锦城清楚地看到钟南月对这事儿半点不感兴趣。   白锦城一时没明白他为何没有回绝,而是淡淡抿着酒,一直听这个姓贺的叨逼叨到现在。   贺先生终于聊完了他的慈善大业,问钟南月有何想法。   钟南月要死不死地举杯与贺先生碰了,“贺哥这项目……”   他打了个酒嗝儿,含混地说,“我没有听懂……”   贺先生笑得莫测,“不碍事,下次我带法务来好好梳理。”   “别,我最恨那些个满口专业词汇的狗头军师,还是带美女姐姐养眼些~”   钟南月言辞变得失礼,看起来似乎醉得不轻,“那啥,说起来,我与贺哥有点缘分的。”   “哦?怎么说?”   “我公司有个小艺人前不久面试了您投拍那部军旅剧的角色,您给个准话呗,能进组不能进组,我也不能一直养着一群吃白饭的。”   贺先生猜想这狗比的要么是真醉了,要么就是听明白了自己的算计,有意在找话题敷衍自己。   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拉出来讲。   他笑了下,“钟总对自家艺人倒是真上心。”   “上个球上,”钟南月又与他碰杯,“那小子是他妈谢华那老逼的算计老子硬塞过来的,上面有人罩着,性子烈得要死,公司没人敢管教,最后砸到我自己手里。”说着愤恨起来,他啐了口唾沫骂道,“这帮老逼的看老子年纪小,一个二个削尖了脑袋尽他妈诳我!操!”   他骂的无心,贺先生却听得满脸乌青。   可人家没直接挑明了骂他,他也不好撕破脸,阴着脸坐在那听钟南月一口一个“老逼的”映射他。   “那个角色你家那艺人不合适。”贺先生抿了口酒道。   “怎么说?是演技的问题还是……”   “表现力确实没得说,但他形象不行。”   “哦?”钟南月扬眉,“这倒新鲜了。”   贺先生笑道,“军旅剧嘛,长得太帅不好,容易出戏。”   钟南月眼神空了一瞬,淡去了痞气的光,给人一种很有压迫力的阴冷感。   他顶了下腮,笑笑地点头,“行吧,我有点想吐,改日再聊啊贺哥。”   走到门口的时候钟南月干呕了下,极不舒服地扶着门立住了,回头瞧了眼贺先生。   “贺哥,我有点上头,给您提个建议您别见怪。”   “您这一把年纪还严重谢顶的,就别学人白总留长发了,”他笑了笑,“刚进门儿那会儿瞧见你,我还以为哪块皇陵里新出土了个满清贝勒~”   说完甩门去洗手间吐了,留下女明星与她的满清贝勒金主面面相觑。   女明星见钟南月走远了,碍于利益不得不恨恨地帮着金主出气,“有病啊拿人相貌说事儿!low逼!”   话音落地,白锦城发出一声轻笑。   女明星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得有些过激了,忙娇滴滴地致歉,“我听他诋毁先生有点气不过,白总不要见怪啊。”   “没事儿,”白锦城摇头,“你说得很对。”   拿人相貌挑刺儿可不就是low逼所为。 第39章 颜雨受伤了   颜雨结束拍摄已经到了深夜,终于得空看了眼手机。   钟南月给他发了消息,让他收工后与自己联系。   颜雨看了眼时间,泛起了纠结。   钟南月却将电话打了过来。   “我听高兴说你刚收工,怎么拍到这个点?是不是组里欺生故意拖到最后才拍你?要真这样老子找他们去!”   “你打住啊,跟我爸似的,”颜雨越过了他蛮横的问题,问他,“怎么凌晨三点还没睡?”   “睡了起来的。”钟南月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孙子的原则调侃道,“儿子在外边受苦,爸爸睡不安稳。”   “去你的!”颜雨笑骂了句,感觉十多天不见,钟南月说话似乎比往日多了层人味儿。   “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儿啊?”   “哦,你看眼邮箱,我叫可乐给你发了个军旅题材的电影脚本,看下喜不喜欢。”钟南月说,“确定喜欢的话八月半就可以进组。”   颜雨蹙了下眉,没懂他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你之前在大梦手上的时候不是面试了部军旅剧吗?现在转到我这儿自然要重新安排。”   钟南月多余地找补了一句,颜雨瞬间懂了。   没听说换了同公司的经纪人之前谈定的合作还要重新安排的。   听这意思八成是原来面试那剧组没选上自己,他怕自己受打击,加急又给搞了一个,并且内定了角色确保万无一失。   “哥……”   颜雨顿了顿,想说被剧组挑挑选选很正常,不被选择更是大多数情况,想说不要这么过度关照自己,他会觉得不自在。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我会看的,谢谢你。”   莫名被谢的钟大善人不自在起来,咳了咳才问,“这周二回来?”   “下周三。”颜雨说完又补充,“暂定。”   “要补拍一些镜头,杀青时间往后顺延了一周。”他解释。   “哦。”那头变得有些落寞,好久之后才说,“这也正常,你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颜雨说。   隔天拍戏,颜雨受了伤。   大结局前的群戏,为让之前分散在城市各个阶层的主角团建立联系,剧本安排了一段劫持剧情。   四对情侣被三个抢银行的亡命之徒阴差阳错地绑在了一起,劫持到了一处废弃工地。   歹徒对漂亮校花生了邪念,抓了女孩欲意蹂躏。   面对凶悍的歹徒,看似气场强大的霸道总裁没了气焰,善于说教的中年教师变成了话都说不利索的结巴,左青龙右白虎的健身教练缩成了一颗不会直立行走的肌肉团子。   生死考验中还是颜雨饰演的大学生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夺了歹徒的枪反击。   青年被歹徒暴砍的血腥场面激起了其他三个成年男人的血性,女性角色在这一刻也摒弃了对自己的刻板认知,捡起武器奋起反抗。   最终七人成功冲破了歹徒的辖制完成了自救,之前因为风光无限的校草男友临近毕业连工作都难找而提出分手的校花也回心转意。   经过这样一场浩劫,中年男人重拾了年少时的孤勇,女人们摆脱了依赖活出了独立人性的风采,初入社会历经暴击的青年男女守住了自己身上最最珍贵的品质——赤城和勇敢。   校花在病房外等待重伤的男友醒来,而后主动求了婚,电影最终以从校服到婚纱的happy ending完美结局。   按照剧本的设定,颜雨要夺下为首匪徒的手枪混乱地开火,子弹打空后被另外一个匪徒抡过来的斧子砍倒。   这场戏非常危险,扮演匪徒的老师有武术功底在身,开拍前跟颜雨过了很多遍招式,尽可能在不造成误伤的前提下确保拍摄效果真实。   走戏的时候组里给到的是一把模型枪,颜雨试练了无数遍,确保前半程自己的动作戏不会有差池。   后面部分只需要把信任给到武术老师,配合躲闪借位划破背后的血条包即可。   可能是为了达到最完美的拍摄效果,到了实拍的时候,道具组突然把模型枪换成了卸去了大部分火药的实弹道具。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流动性很大,大概是觉得颜雨是个不重要的新人,没有告诉颜雨临时换了枪械。   颜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还保留着点中二属性,他之前也没摸过真枪,大约是《盗墓笔记》看多了的缘故,总觉得子弹就是要整梭子整梭子往出甩的。   再加上剧本设定也是让他慌乱中举枪一口气猛打,颜雨完成了夺枪动作后一个飞滚朝着事先划定的安全射击点呯呯呯地猛开了几枪。   与先前试戏时完全不同的后座力瞬间将他整条手臂震得麻木,武术老师已经挥动斧子砍了过来,颜雨恍惚了下,没来得及按照指定动作躲闪。   情急之下颜雨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护住了头部,武术老师临近他身边发现动作配合不对,急急想要收手,撤了一大半的力,却还是将颜雨的手臂砍得鲜血淋漓。   整个剧组瞬间炸了锅。   “咔!咔咔咔!那把枪怎么回事?为什么装填了火药不提前沟通!道具组搞他妈什么飞机!医护是死的吗!快他妈上去检查下演员的伤情啊!”   一团混乱中颜雨只听见了导演急迫地骂娘声。   颜雨的小臂撕开了一道斧口长度的竖直口子,正值夏季,没有衣袖掩护,整条手臂被鲜血覆盖,血水顺着指尖滴到地上,疼得他脸色发白。   扮演歹徒的武术老师大喊着“止血带!”附过去按住颜雨的手臂。   颜雨看到老师因为动作失误满脸涨红急迫又惭愧的样子,冲他摇头说,“还好,不是很疼。”   武术老师日常不是没受过伤,也很看不惯一些小鲜肉娇滴滴的做派。   可这孩子这伤几乎是深入到了骨膜上,整条小臂皮开肉绽,他居然硬撑着说不疼,属实叫他这个猛男都感到心塞了。   “别逞强了,不说话,留着点力气忍疼。”   “那一下力道太猛了,不确定骨骼上有没有震裂伤,暂时不敢重压止血,你千万扛住啊孩子。”   颜雨没再说话。   拍摄地点位于城郊的一座废弃工棚,地段很偏,附近没有大型医院,伤口太深,血流不止,也来不及往市中心赶。   失血过多,不得不立即处理,确定没有伤及骨骼后,剧组的医护人员给他清洗了伤口,颜雨咬着牙在场边的简易医疗棚内零麻醉地缝好了伤。   这便是普通新人的待遇,他短暂地体会过了。   年少不知奔波苦,今天这把装填了火药的枪狠狠地打掉了颜雨的单纯,给他上了现实职场的一课。   若是没有钟南月暗中的保护和关照,这或许会成为他往后许多年的日常遭遇。   缝好伤口,导演安排颜雨回酒店休息。   颜雨摇头,不想让整个剧组为他一个人拖延进度。   组里都是前辈,每个人的时间都比他值钱,他没理由因为自己的失误拖着人家陪他养伤。   “这伤只怕要很久才能长好,趁伤口没有肿起来之前把重场戏拍了吧,现在只是一条疤,不会跳戏,简单修图就可以淡化,肿起来就没法看了。”   他搭上了钟南月,对那些从底层靠血肉筑起上升之路的孩子已经很不公平了,要比别人更拼更努力才行,不可以挑肥拣瘦矫情兮兮。   导演哑了哑,没有正面表达认可,只说,“下次有合适角色我还找你,不演群戏,演男主。”   “群戏也好啊。”   颜雨笑笑,因为失血过多,站起身的瞬间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扶下我行吗叔,”颜雨皱眉,喊导演,“缝太久了,一直不让动我脚有点麻。”   *   影棚外,江秋见毫无避讳地望着男孩离去的方向。   “还回去拍么?”他挑眉嗤笑,玩味地嘀咕,“年纪不大,倒是够有种的。”   道具组打杂的小喽啰收了江秋见的转账,恨恨地啐道,“跟他对戏的那个武术指导反应太快了,眼瞅着都砍下去了居然还能收住力,不然怎么说今天也得废他一条手臂下来。”   江秋见看了看那人,阴寒的眼神让他瞬间噤了声。   他并未想要给颜雨什么下马威,单纯想要试试他这位替身小朋友的性子罢了。   当然,能顺便让颜雨吃点苦头他也是不介意的。   剧组道具本来就乱,为求场景真实换掉一把卸了部分火药的枪算不得什么惊人的操作,没有人会特别注意这件事有什么蹊跷。   前提是操作这件事的人嘴要足够严。   “话烂在肚子里,”江秋见说,“或者你自己烂在某个永远不见天光的下水道里,懂么?”   道具组的人匆促离开后,江秋见收到了助理发来的关于颜雨的全部信息。   包括他出生的家庭,就读过的学校,参演过的广告片,以及——交往过的前女友。   那日贺先生与钟南月见面后,无意间骂起钟南月这脑残二世祖席间曾为一个小演员讨要角色,被拒绝后甚至跟自己翻了脸。   江秋见感到好奇,要了颜雨的照片来看,看完竟觉得有些愉悦。   “你终究还是忘不了我。”   他粗略地翻了翻颜雨前女友的资料,略感荒唐地笑了笑。   “直男?”江秋见“啧”了声,“你是想我想到饥不择食了么阿月……”   江秋见把颜雨前女友林沐苒的资料转发给了手底下娱乐公司的负责人。   “这个女孩不错,抽时间找找关系签到手底下来。” 第40章 刀情敌的眼神   颜雨让高兴隐瞒了自己受伤的消息,不希望钟南月分心。   最后一场重场戏拍完,剩下一些零碎的补拍镜头,幸运的是都是文戏,不幸的是很多反季节的镜头要穿棉衣。   颜雨的手臂捂得化了脓,一直忍着没说,坚持到拍摄完成,伤口已经被耽误的不成样子。   他换上了轻便的夏装,找医师重新处理了伤口,剜去腐肉露出狰狞的新伤。   特别疼,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一直用信念感给自己打气,一遍遍告诉自己演员二字是很重很重的,这才哪到哪啊。   处理完伤口,高兴说有人来探他的班。   颜雨出去,瞧见了好久没见的阿悠。   阿悠昨天来海市拍广告,得知颜雨拍戏受了伤当下就要赶过来看他,颜雨说自己当日拍摄很忙才推迟到今天。   俩人一人叼着一根棒棒糖棍儿挂坐在工地外的栏杆上。   颜雨看着昏黄的落日,阿悠看着颜雨的手臂。   “没伤着骨头吧?”   阿悠很不擅长关心人,尴尬地问。   “没。”   “唉……”   “叹什么气啊,”颜雨笑,“好像没伤着骨头让你很遗憾似的。”   “不是,怎么能伤成这样啊?裹这么老厚还在渗血。”   “年轻血气旺吧,并不怎么疼。”   “鬼话。”阿悠伸手去戳他手上的纱布,“这能不疼?”   “真不疼,刚伤着那会儿疼麻了,后来就感觉不到疼了。”颜雨说。   “唉……”阿悠又叹气,“怎么没给你固定一下吊起来?这么晃荡着也疼吧。”   “没伤到骨头,犯不着吊起来。”颜雨说,“况且还有镜头要拍,吊起来怎么演。”   “真不容易,你这还挺着拍摄呢,要是我早回去养伤了。”   “本来也快结束了,没必要为这点小伤再延误。”   “你多久回去?”阿悠问。   “等组里通知了。没有其他镜头需要补拍的话,明天……一早?吧,”他顿了下,重新更正了时间,“不,确定没事的话今晚就回去。”   “这么急,”阿悠撇嘴玩笑道,“处对象了啊?”   “算是吧,”颜雨笑笑,说,“在追。”   “不是吧!”阿悠来了兴致,“颜哥看上谁还需要追?你顶着这张脸直接抓人过来强吻都不会挨揍的,表个白不就到手了。”   “哪那么容易,”颜雨垂下头撇了撇嘴,“表白几次被拒几次,我他妈都快萎掉了。”   “靠!”阿悠笑了好久,“这么丧的。”   他想了想,实在难以理解,自语道,“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好看,有钱,铜墙铁壁的心,甜起来要人命,大多数时候理智又冷漠,让人捉摸不透……”   颜雨细数着心上人的特征,淡下眼眸丧气地摇头,“我其实真的没什么把握。”   阿悠听他这一长串的形容,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女孩子的感觉。   不仅不像女孩子,甚至都不像个男孩子。   这听着是个久经情场的成熟男人啊。   “你喜欢那人多高?”   “没问过,也就比我矮一点儿,185往上吧。”   “……”   颜雨转过脸看阿悠,“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阿悠屈了屈手指,“弯掉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弯掉了?”   “所以你爱上的是一个一八五往上、理智高冷、铜墙铁壁。”阿悠重复,“的女人?”   “就不能是个超模吗?”颜雨笑了下,转而承认了,“不知道,很难说得清,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太混乱了,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吃得死死的。”   “没事儿,”阿悠揽他的肩帮他打气,“谁会不喜欢您啊。”   “您就不喜欢我。”   “我那是没料到您老人家努努力居然能掰弯,”阿悠笑道,“不然早他妈下手了。”   “我以为您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呢。”   “拉倒吧,”阿悠啐道,“没那道德观,我只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   离开了学校,见面的机会变得珍贵,他们之间亲近了许多。   阿悠吊儿郎当地把头靠在颜雨的肩上,近距离观察他的脸,“你是真的好帅啊颜哥。”   “才发现呢。”   “那倒不是,不过弯掉之后感觉更帅了,”阿悠色痞痞地望着颜雨笑,“唉我说——你要是追不上你那铜墙铁壁,我不介意跟你凑合凑合。”   颜雨笑骂了声“靠”,推开了他的脑袋,“不好意思,我介意。”   他们说话间,有投资方送来餐补,豪得一批,冰镇西瓜小龙虾,各色水果、奶茶,甚至叫了星级酒店的外送餐,装了满满一皮卡。   组里群演和配角欢呼成一片,阿悠就着被推开的惯性往那边瞧了一眼热闹,这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把眼睛转回来。   一个身形极正的冷面酷哥靠在一辆保姆车边上,一眨不眨地在往这边看。   中长的黑发,象牙白的肤色,俊逸的眉眼,侧颜优越的下颌线轮廓和冷冰冰的表情,手插口袋背靠车身随意地立着便与周遭划开了结界。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那哥哥眼底的光凶得简直像是要把阿悠活活戳起来穿成炸串儿下油锅。   四处撩骚的浪蹄子阿悠绝不可能认错那个眼神。   那是,刀情敌的眼神。   棚内有人喊颜雨过去吃东西,他回头应了声,想拉阿悠一起去沾个光,阿悠却先扯住了颜雨的手。   “颜哥……”阿悠吞了口口水,根据保姆车的高度估量了一下那人大概的身高,“你那位铜墙铁壁幺八五,该不会是钟南月吧……”   “啊?”颜雨想说你从哪听出来的,问出口前不经意地顺着阿悠的目光往车边看了眼。   居然意外地看到了钟南月。   他似乎有些黑脸,但并没有在往颜雨这边看,低着头靠在车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雨没顾上再多说一句话,也顾不得伤口牵扯的疼,转头吐掉了糖棍儿朝钟南月飞奔过去。   直到在钟南月身边站定,钟南月仍旧低着头没有看他。   “月哥,”颜雨喊他,极力抑制想要拥抱的念头,“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钟南月语气听上去很不爽,微微动了下头,眼神往颜雨胳膊上走了走,压着浓浓的怒意问,“怎么回事儿?”   “划伤了点皮。”颜雨无心顾自己,嘴上胡乱答着,四下望了眼,忍不住朝他贴近了些,轻声问,“换个地方好吗?”   钟南月扬起头恨恨地瞪了一眼阿悠,“怎么了?怕你那没骨头的娇软小哥哥瞧见你跟我亲近么。”   “……”颜雨闻言转回头,看到了呆鸟似的阿悠。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眼下实在不是解释的场合,他哭笑不得地望着钟南月气夯夯的脸,说“不是。”   “伤口好疼,像是化脓了。”颜雨耷下睫毛可怜兮兮地抬起渗血的手臂给钟南月看,“找地方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吧。”   钟南月目光触及到那块染血的纱布就被烫得匆忙撇开了眼,再开口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这他妈叫划伤了点皮?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拉开保姆车的舱门喊颜雨上车,“过来让我看看。”   颜雨上了车,拉起了轿帘,没有给他看自己的伤。   “伤口有点发炎,很丑的。你那么爱干净就不要碰了。”   钟南月气得脸通红,又不敢去扯他,咬牙骂道,“老子让你把手伸过来!”   狭窄的空间内可以闻得见哥哥身上熟悉的香水味。   颜雨无法压制自己,将带伤的手臂后撤防止误伤,单手揽了钟南月的后脑缓缓凑近去吻他的嘴唇。   这次他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珍惜。   像是含着一块随时都会化掉的薄冰,浅浅地与他的嘴唇接触,分开一丝丝细微的缝隙再重新含住,舍不得用一点点蛮力。   钟南月满心挂记着他的伤,手虚虚地搭上了颜雨的肩试图推开他的吻。   “先不缠,等会儿回去给你亲到天亮。你先给我看看伤口什么情况……”   “别推,”颜雨说,“真的好疼啊哥,稍微牵扯一下就钻心的疼。”   傻哥哥闻言便彻底定住了,一动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可爱的压抑到了最轻的范围,老实得像一颗被施了定身咒语的小南瓜。   坏小子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鼻息间暧昧地笑了下。   “我吃了糖,你尝尝——”   他说着,带着微微的颤抖再次碰上了钟南月的唇,转换着各种角度品尝他日思夜想的柔软。 第41章 他恐同   钟南月淡淡地回应颜雨,一声声地喊他“宝宝”,哄着他听话,“给哥看看伤,乖。”   他太温柔了,喊声渗入了灵魂深处,颜雨没办法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可是又很思念他的身体,偏开嘴唇后把脸埋进他的脖颈,抵在钟南月肩头不太开心地轻声叹气。   钟南月不疾不徐地拢着他的头和后背,亲他的耳朵,“我问过导演,后面没有拍摄了。”他轻声说,“不急这一时的,不要不开心。”   颜雨支起了身体看钟南月,总感觉这次见面,他变得很不一样。   很温柔,很有耐心,好像很珍惜自己。   颜雨感觉自己的心又为他沉沦了一大截。   “这是什么表情?”钟南月问。   “你太坏了。”颜雨说。   钟南月没跟上他的思路,眉心微微拧起,“什么?”   “没什么。”颜雨转开眼睛不再看他,哑声说,“你确定要看吗?怪慎人的。”   钟南月没有回答他,转头往后座取东西,拍了拍自己的腿,“手放上来。”   颜雨才发现他居然随车带了医药箱。   他有些懊恼地问,“高兴还是告诉你了?”   “没,”钟南月咬牙骂道,“老子花钱雇他,他倒跟你一条心,这么大的事居然合着你瞒我。”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子在组里也不是只认识一个高兴。”钟南月瞥了颜雨一眼,不忍心对他发脾气,只说,“下次不准这样了。”   他沉了口气才去解颜雨手臂上的纱布,太过小心,光是一圈圈揭起来就花费了将近一分钟。   隔着纱布看那肿起的程度就已经料想到伤情有多严重了。   可是当那伤口不加掩饰地展现在眼前,钟南月还是感觉心间的血气逆行了一刹。   他爱颜雨的手指和小臂,意乱情迷中总爱与他十指交缠或抚摸他小臂的线条。   颜雨大多数时候都是很休闲的打扮,T恤半遮到臂弯,露出洁白但不会显得过分纤细的小臂,偶尔会搭一条手环,白白瘦瘦的男孩子,抬手接物间都会显出干净又撩人的少年感。   每次钟南月拉开距离看他都会忍不住感叹,好看的人真是连手臂都好看,连额前和颈窝的发丝都好看。   而现在,锐器犁开的血肉和反复清疮留下的刮伤,血刺呼啦的一团撕咬在他最爱的漂亮手臂上。   钟南月感觉眼眶很烫,吸了吸鼻子压着泪意浅声叹息,“这还只是拍文戏啊……”   颜雨最开始没想那么多,他甚至担心钟南月看见伤口会觉得恶心,想要躲他。   可是钟南月几乎为他落下泪来,他便有了浓重的自责。   “不是经常这样的,这次是我失误了,”他低头微带着讨好地去看钟南月的眼睛,附上去亲他红红的眼尾,“别难过了,我以后会注意。”   钟南月摇头,“这事儿只怕有蹊跷。”   他压下情绪打开药箱,取了里面的一瓶药粉,“找京区老医师拿的,促进刀伤愈合效果很好,只是上的时候会很疼,忍着点儿。”   颜雨蹲下身把手搭在他腿上,没说话也没动。   钟南月轻轻敲了瓶身,抖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痕迹的药粉。   “哥,”颜雨似乎被他过分小心的姿态惹得笑了下,忍不住喊他,“你放开撒。”   “我怕你疼。”   “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颜雨说,“疼过劲儿了。”   钟南月闻言实在没能忍住,为防手抖将药瓶攥进了掌心偏开脸深深地呼了口气缓解情绪,而后才重新打开药瓶去上药。   颜雨不知道是真疼过劲儿了还是太能忍,真就一声没吭。   上完药粉,钟南月取了有止血效果的绷带一层层地重新包扎好了伤口,然后才续上刚刚没说完的话。   “我问了导演当天的现场状况,怀疑是道具组有人故意在针对你。”他说,“试练的时候给的一直是同一把道具枪,你一直拿那把枪练手,力道、准头都与那把道具枪达成了平衡。这种时候换掉道具,是个人都要恍惚一下。”   钟南月恨恨地啐了口,“看起来像是不经意的小错误,但要真是有人刻意在针对你,这狗日的用心可够细腻歹毒的。”   “你有感觉自己在剧组得罪过谁吗?”他问颜雨。   颜雨摇头,“纯工作,不太会得罪谁吧。”   那会不会是我的问题……   钟南月苦恼地想。   颜雨察觉到他在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出声打岔不想让他往那个角度去琢磨。   “临时换道具很正常的。”他摸钟南月的脸,“别什么都往自己头上揽啊傻子,你爸爸要对我动手不会用这么娘们儿兮兮的招数。”   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钟铝铭心狠手辣没错,但他绝对不屑于用这么不可控的损招。   也不会蠢到好端端的这么试探一下打破父子二人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   他要出手,必定会等到钟南月死不悔改的时候,并且一定会一击致命。   “我还是觉得……”   “别觉得了,”颜雨抓他的手撒娇,“我快饿死了哥,你那么豪,给剧组人人都送了吃的,”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是附在钟南月耳边呢喃着问,“偏饿着我一个不合适吧~”   “饿着”两个字被他刻意强调,显得很有歧义,钟南月骂他小色魔,颜雨便挑眉反问他,“我怎么色了?哪色了?你确定色的是我吗?”   把钟南月噎得没话说了,颜雨看了眼车子,继续找话题瞎聊,“这车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杜萧的,”钟南月说,“我想来看你,但不想表现得太急,刚好他们家老爷子指给他一个市政的项目来跟导演谈合作,我约了个项目搭顺风车来的。”   “……这么严谨呐。”颜雨感到荒唐,笑着叹气,摇头说,“做贼似的。”   “做贼才刺激不是么小屁孩儿。”钟南月说着,牵了颜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玩,眼睛却不在看他。   “刚刚跟你打情骂俏那位是?”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室友阿悠。”颜雨说,“听说我受了伤,来探班。”   “你对他倒是无所隐瞒。”   “唔,”颜雨笑,“大概是因为他不会自恋地觉得我受伤是他家人搞的鬼吧。”   “……”钟南月卡了下,而后莫名其妙地说,“凑近点让我亲一下。”   颜雨便凑近了,钟南月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角,又惩罚性地咬了一下颜雨的下唇。   “太乖了。”钟南月说,“以后不准这么乖了。”   “可以为我考虑,但要让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颜雨以为阿悠的话题就这么带过去了,可是钟南月居然又绕了回来。   “你那室友,”钟南月随口问,语气听不出喜怒,“他是gay吧。”   “他……”颜雨停了下,感觉他对阿悠的关注程度似乎有点过高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怎么了?”   “没怎么,”钟南月懒懒地说,“就觉得长得还挺帅的。”   这次颜雨整整沉了好几秒。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完全变了,“他不是。”   没等钟南月追问,颜雨又冷冷地补充:“他恐同。”   钟南月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颜雨,“不会吧?”   “还厌男。”颜雨又说。   “……”   “尤其讨厌有钱的同性恋。”   钟南月嘴角咧了咧,“……讨厌的够精准的。”   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得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手基本好了,以后白天发,更新时间大概在上午11点到下午1点之间 第42章 你给的太多了哥   杜萧跟导演聊完公益广告项目,知道外面二位热恋中的美男子这会指定不想看见他这个发光体,便没急着出去。   跟剧组要了一间小休息室,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白锦城打来了电话,说委托老东家出面走动了一番,局里近期应该会跟杜萧聊复职的事情。   其实硬要复职的话,杜萧他爸就能解决。   只是这事儿越是近亲的人就越不好出面,再加上杜局长看见杜萧就恨得直嘬牙花子,有意想熬一熬他的性子,耗着没去管,才一直拖到现在。   白锦城在这件事情上对杜萧存了歉意,说起复职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杜萧不喜欢这种尴尬的氛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多聊,也没有矫情地致谢,只说自己知道了。   “你最近忙什么呢?”白锦城问。   “四处打零工呗,”杜萧说,“前阵子帮我二叔巡场子,最近接了我们家老头儿的单子,顺路稍阿月过来谈项目。”   他这用词也不知道算是哪个体系,又是巡场子又是接单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砖厂养的打手。   白锦城听着无语,没细问他那些破落事儿,倒是对钟南月的行程感到好奇。   “阿月对项目的上心程度是不是有点过高了?”他好心提点,“要我说,越是想拿投资就越要维护自己不差钱的富家子弟形象,商界最是看人下菜碟的,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缺钱绝对不是好事情。”   “那有什么办法,他就剩下这大半年的时间,再这么憋下去,富家子弟的人设不崩他自己的人生都要崩了。”   相识久了,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杜萧撇嘴,直白地抱怨白锦城,“你又干说不给他投钱。”   白锦城沉默了下,问杜萧,“你跟阿月是从小就认识吗?”   “要不是我俩性别撞上,差不多一出生就得被定娃娃亲~”杜萧说,“他妈娘家在荣城,打小儿就在这边住,十多岁才回京,实打实穿开裆裤赤鸟相见的竹马。”   “这倒是你们家老人想不开了,按你俩的取向,性别撞上了也不影响定亲吧。”   白锦城自打回国心情就一直很好,居然有闲心开起了杜萧的玩笑。   “我俩不止撞性向,还他妈撞号呢!”说起这个杜萧就恨得慌,“没想到这见色意义的狗贼这么能屈能伸,一***二十多年,刚见面就被小狼狗诳得自愿躺平了。”   “说白了就是你魅力没人家小男友大。”白锦城笑了下,说回了正题,“那你应该很了解他了,能不能跟我评价一下他这个人?”   杜萧听出白锦城对跟钟南月合作这件事情心存顾虑。   他的立场其实挺尴尬,一方面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是这么大的项目,不探清楚对方的底子确实不好贸然做决定。   另一方面杜萧又觉得这事儿自己迂回不来。   交情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息不相投,谁从中间使多大力都没辙。   他只能吊儿郎当地回答,“重点是你自己怎么看他啊,你让我评价那就是人帅心善,脑子也够使,打灯笼难找的合作好搭子。”   白锦城听出了杜萧话里话外细碎的不悦,噎了一下,而后略感无语地笑了笑,“少跟我这儿阴阳怪气啊,我答应了投钱就不会晒着他。”   “可能是我不够了解他吧,几次接触下来总感觉阿月这个人……”他顿了顿,挑了个比较不带刺的说法,“好像很缺乏安全感。”   “要安全感干嘛,你又不跟他谈恋爱。”杜萧笑道,“你就想说他心思太绕,不坦诚吧。”   “是,”白锦城说,“如果他用你这种方式跟我聊,或许项目早上桌了。”   “你心里应该明白,要没你这层关系垫着,他只是我众多投资项目中的选项之一罢了。”   “我投他是看在你从中引荐的份上,解他燃眉之急,这事儿谈下来是要论个交情的。”   “可他总在伪装防备,这不是对朋友的态度。”白锦城坦诚地说了自己的感受。   杜萧有心帮钟南月渡过这场难关,但他并不是一味歪屁股向着发小坑朋友的性子。   他心里明白,白锦城有钱有本事不假,但人家也不是大冤种放血槽,不可能谁缺什么少什么就顺手上来割两刀。   站在陌生人的角度来看,钟南月的性子确实显得有些难以琢磨。   说直白点就是想太多,人倒是不坏,就是爱想太多,显得不真诚。   按说杜萧不该私下嚼舌根,但现在白锦城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很显然是有意给投资,想找自己了解清楚再决定该怎么跟钟南月谈。   白锦城不是烂好人,但人品绝对过硬,在感官不好的前提下愿意找杜萧询问钟南月的苦衷,这是他的诚意。   从这个角度来看,杜萧实在没必要对他隐瞒什么。   “他不是防备你,他看不上你的话根本就懒得演给你看,”杜萧微微叹了口气,“你拿他当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小孩儿来看就理解了,看不上的爱答不理,看上眼的就贪图表现,想拿自己觉得好的那一面争取大人的青眼,就这么简单。”   白锦城沉默了一瞬,没说什么。   杜萧走过去带上了休息室的门,跟白锦城讲述了他所知的钟南月的人生片段。   钟南月的父亲家境贫寒,能成为如今放眼全球都叫得上名号的富豪之一,其实是得益于他母家。   钟南月母家性祁,煨丝酿酒在荣城很有名气,早年间给朝廷做贡品,得过御赐的牌匾,算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   他母亲有一年随家人去京都探望故交,结识了在京都念书的穷后生钟铝铭。   老人渣年轻时候长得好,又是名校状元,就那么上杆子缠上了祁家小姐,没废多大功夫便抱得美人归。   祁家不算腰缠万贯,至少也是书香世家,不缺吃穿的,女婿家里条件干巴了点,但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名校贵子,老爷子老太太也都没什么意见。   毕业后,祁老爷子给女婿拿了创业的头目款,安排两人成了婚。   那时候就有人劝说老爷子,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男方家里又那么穷,何苦把闺女下嫁出去?直接叫钟铝铭入赘祁家帮着开枝散叶他钟铝铭还敢不答应?   祁老爷子明理,说自己不在乎什么姓氏传承,要的是俩孩子和睦恩爱。自己终归是要走到孩子们前头的,他了解自己闺女,是个贤惠温顺的,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主见,从小到大都不敢跟人争执什么。眼下为自己一点点体面让女婿入赘,钟家人心头憋着郁气,将来自己撒手后,受冷遇的还不是自家闺女。   钟铝铭也不知道什么贵人命,就这么靠祁家单方面支出成了婚、立了业,顺着丈人家在京圈儿的人脉在商业上开疆拓土一路开挂,短短几年便在京圈混得风生水起,渐渐不再依附祁家。   到钟南月出生的这年,钟铝铭的事业莫名地陷入了瓶颈。   几个项目接连失利,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做戏,这位名校学霸居然为了事业搞起了封建迷信。   这年间他遇到了一个天杀的江湖骗子,说是因为钟南月与他命格犯冲,才会一出生就毁了他多年的积攒,若继续这么下去,这孩子能把他克死。   钟铝铭以此为由,跟钟南月的母亲提出了分居,他母亲无奈带着襁褓里的幼子离了京,回了荣城母家生活。   钟南月的母亲和外婆都是那种受女德熏陶、思想非常传统的女人,一面全力配合支持男人的事业,一面又觉得嫁过门的女人没名堂地住在娘家不光彩,就把这怨气发泄在钟南月头上,时间久了也开始拿那算命先生的鬼话来说事儿,成天小倒霉催、小丧门星地叫钟南月。   白锦城暗暗呼了口气,不辨喜怒地“啧”了声。   这些事当局人看不明白,旁观者却门儿清。   那钟铝铭八成是没对祁家小姐动过真心的,说白了就是看中了家业委身于人,利用完了一脚踢开,什么生意失利都是剧本,套了个儿子克爹的幌子罢了。   一个思想传统的体面人家,遇上这么个能屈能伸机关算尽的钻营者,闺女被糟践完了丢回来,老爷子要面子死撑着,恋爱脑的大小姐不愿面对男人没对自己动过心的事实,一家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尽朝一个无辜孩子撒气。   钟南月这个命啊……   “她对阿月倒是挺好,吃穿用度上从来没缺过,也关心他的身体,就是这张嘴,伤人还不自知。”   老一辈的家长多多少少都有这毛病,她大概是那种习惯了依靠父权和夫权生存的性子,不习惯做别人的依靠,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儿子唯一的依靠。   杜萧长长地呼了口气,掩去心底的酸胀感,“阿月变得越来越沉默,他母亲呢,倒是越来越爱哭,哭自己命不好,被儿子连累得夫妻不能团圆,小没良心的不知道亏欠还一天天对她冷着个脸。”   白锦城哑然,隔着电话都感受到了那种家庭氛围有多压抑。   他话少,共情能力反而强,杜萧这一番话下来,白锦城完全理解了钟南月的性格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本就不健全的家庭,身边就这么一个相濡以沫的亲人,偏偏这唯一亲人自幼便给他贴了这样的标签。   他大概从有意识起就一直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不讨喜的怪物。   “他那时候也还小,没有是非判断,当妈的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软刀子割人,时间久了就产生了自我厌弃,自轻自贱,多疑悲观。”杜萧说。   杜萧淡去了自己了解的不是很清楚的关于钟南月母亲最后自杀,以及祁老爷子家产被钟铝铭吞并的结局,“阿月母家的司机师傅有个儿子,叫江秋见,比阿月大几岁,自小寄养在祁家。”   “祁老爷子很喜欢那孩子,钟南月在外公家住的时候,一直把那人当亲哥哥看待。”   “那年头儿祁老爷子精神头还好,整日忙于应酬。外公忙得无暇顾及家人,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外婆和母亲一天天地小丧门星、小倒霉催地叫着,唯独这个姓江的对他温柔贴心,他几乎把普通孩子对所有家人的爱和信任都给了姓江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谁被动,反正问死他都不肯说,只知道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这个人把他的心给拐了,他俩瞒着家里谈起了地下恋情。”   “祁老爷子知道后差点没气吐血,但最终还是为了体面,不想闹大了难看,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   体面,体面,又是体面,全家人活得满身疮痍却死活都要守住这个空无一物的体面。   白锦城听杜萧对江秋见的称谓是“姓江的”,料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必定不好。   他沉了口气问,“既然老爷子都接受了,为什么还是没走到最后?”   “劈腿了。”   杜萧提都不想再提,语气变得很冷硬,“搭上了祥纳集团的千金,一边是拿不到身份的地下情人,一边是顶级豪门的乘龙快婿,犹豫都不带的选择了背叛。狗日的大学读的是心理学,学了不往正途用,全用来开发人性的自私和阴暗面了。自我开脱的本事练得出神入化,给人洗脑功力一流,跟那女的在车里亲热被阿月撞见了,半分惭愧都没有,反口咬定自己本来就是直男,是碍于寄人篱下和对阿月的亲情才委身于人这么些年,把错全怪在阿月头上,那委屈劲儿不细听还以为被人背叛的是他江秋见。”   “所以他世界观崩塌了是么……”   白锦城默了默,不知道说什么。   倒不是说这个姓江的对钟南月有多重要。   他只是幸运地占据了钟南月生命中一个太过特殊的位置——钟南月整个少年时代家庭生活中唯一的温柔。   被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彻头彻尾地背叛,真的很难不崩溃。   “能不崩溃么?你带入一下牧哥试试看……”杜萧说。   “带你大爷!”白锦城少有地骂了脏话,“拿许牧跟那个丧良心的比?狗日的。”   杜萧一时说走嘴了,慌忙跟人道歉,“不是那意思,不这么比一下怕你理解不了这事儿对他的打击程度啊。”   “我没那么冷血无情,可以理解,用不着比。”白锦城说。   “他其实不是想太多,是太自卑,觉得自己不配。”杜萧说,“家庭是一个人信念感的最初来源,而他那个家给他提供的唯一的、深入骨髓的信念就是:你不配。”   “所以当他想要什么,就会把各种因素想个万全,试着探出一点点手,没得到回应他就赶紧缩回去,假装从来不在意。”   白锦城听完就没声了。   杜萧等他答复等得心烦,“喂,你不是吧?套完八卦就不管了?”   “你让我理一理。”白锦城说,“近期我会找他聊的,关于项目投资,也关于他做生意的心态,都得聊一下,毕竟是合作,心不稳成不了事。”   “……”杜萧撇嘴,“你给的太多了哥,我他妈有点感动。”   “你他妈有点矫情。”白锦城觉得瘆得慌,没再给他继续矫情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撂了。 第43章 你完了小钟   钟南月项目没有谈妥,需要在海市逗留一夜,隔日约见一位投资人。   阿悠无聊地吃了点东西,见颜雨下车便向他跑来,递了杯奶茶给他,“垫垫。”   “要走了?”他朝车里偏了偏脸,问颜雨。   阿悠身上那股子四处撩骚的气质太明显,钟南月瞧见这小浪蹄子就来气,又不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取了车前的墨镜来戴。   调暗了视线还是觉得心烦,他又点了支烟,闷闷地靠在车里隔着墨镜灼阿悠的后脑勺。   颜雨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腻,皱了皱眉,问阿悠,“你怎么来的?”   “网约车,”阿悠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想辙。”   颜雨有点犹豫。   这地方太偏了,从市区过来好约车,回去就不一定了。   天已经晚了,他不太放心把阿悠丢在这。   钟南月看出了颜雨的担忧,愈发觉得不爽,又不想颜雨在朋友面前为难,烟咬在唇间都咬出了牙印儿,却还是大度地摇下了车窗。   车内发出了动静,颜雨和阿悠回头,瞧见一只夹烟的手从车窗里探出来朝他们勾了勾。   “上车,我送你。”钟南月淡淡地说。   阿悠下意识去看颜雨的反应。   刚刚还对他一脸关切的颜雨这会凶巴巴地瞪着他抹了下脖子。   --所以我上是不上?   阿悠用口型问颜雨。   颜雨舌尖顶了下腮帮,恨得牙痒痒,最终还是把他推上了车。   “嘿,那小家伙!”   阿悠前脚刚踏上车,杜萧从另一辆车里探出头喊住了他。   阿悠转回头看杜萧,脸色非常地不好。   杜萧撇了撇嘴,“看不懂眼色还看不懂动作么?跟那掺和什么,过来坐我车。”   阿悠“嘶”了声,扬手把包丢到了杜萧车上,“麻烦你了大叔~”   杜萧也不计较小屁孩儿的阴阳怪气,“好说,大侄子。”   “隔壁那位大叔!”杜萧痞笑着喊钟南月。   钟南月皱眉,非常不爽他对自己年龄的污蔑,拧着脖子挂着墨镜叼着烟,拽逼逼的不说话。   “太阳都快落山了你带哪门子墨镜,”杜萧被他那逼王造型闹得直想笑,“这发光体交给我了,”他冲颜雨眨了眨眼,“您老悠着点啊,他有伤呢。”   钟南月看都没看杜萧,冲他比了根中指,维持着那拽逼逼的造型摇上了车窗。   那边叔侄二人组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颜雨看着钟南月黑超遮面拽了吧唧的样子,莫名觉得他好像一只甩着大尾巴踱着猫步用鼻孔看人的小孔雀。   又矫情又娇气,却处处透着可爱。   钟南月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的黑客造型,负气地单手扯了墨镜丢到车前,斜了眼颜雨手里的奶茶,低气压地问,“好喝吗?”   “……”沉浸式欣赏孔雀公主盛世美颜的颜小雨张了张嘴,卡壳了。   说不好喝,这是钟南月特意准备的。   说好喝,这是阿悠拿给他的。   死亡问题。   “好——”   “嗯?”钟南月拧紧了眉心望过来,眼中写满了“你给老子想好了再说”。   颜雨攥拳抵在鼻尖,还是没压住笑开来。   “——好酸。”他说。   “酸?”钟南月下意识往他手里看了一眼。   是奶茶没错。   奶茶怎么会酸?   “酸。”颜雨抿唇确认。   “……滚蛋!”钟南月反应过来,气得撵灭了烟,“安全带系好,走了。”   “我系不来……”   颜雨举了举手里的奶茶示意自己健全的手被占住了,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狗狗眼,卖萌加卖惨。   “……”钟南月呼了口气,无奈地凑过去帮他。   刚靠近就被圈住后脑吻住了。   “你完了小钟,”颜雨吻着他含糊地说,“你吃醋了,吃得好明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老实点小崽子!”   钟南月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将安全带压入卡扣,佯装嫌弃地退开了身子,“奶茶洒我脖子里你就死定了。”   *   没有刻意制造什么气氛,只是因为定了市区的酒店,沿途要经过长长的海岸线,不经意间却经历了盛大的浪漫。   郊区的风景与闹市不同,盛夏的夜里,少了霓虹争辉,可以清晰地望见滩头渔火和漫天繁星。   颜雨被罕见的星河吸引了目光,降下了车窗偏过脸往远处去看。   钟南月想提醒他带着伤不要吹凉风,往那边看了一眼,恍惚地没能把话说出口。   少年气的侧脸温柔而恬淡,眉眼间带着天真憧憬,星河高远地倒影在他眼眸,梦和现实在他眸间相接,像是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坠入了人间的溪流,溅起满目清冽的仙气。   钟南月在一刹那间心软成水,感觉美好的不像在人间。   前路有一处渔村,外围简单划了些车位。   钟南月拐进去停了车。   颜雨回过神看他,“怎么停了?”   “今晚的星空好漂亮,我想下来看看。”   他回身取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下了车,绕到了车子的另一边拉开了车门。   “别了吧,”颜雨看了眼沾染着他香水味的西装,下意识地偏开了身子,“等下蹭得都是血气。”   钟南月没理他,强势地把颜雨拽下车,将自己的西装套在他身上仔细地护好他的伤。   “没那么讲究,海边湿气重,护着点胳膊别沾风。”   没有走远,并肩靠在车前,仰望星空吹着海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阵子就别折腾了,那部军旅电影九月份开拍,在那之前老老实实把伤养好就成。”   好久之后,钟南月说。   颜雨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转回了头。   “看你见面时压着脾气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去拍那部电影了。”   “是不想让你去的。”   钟南月低了低头,抬手揉了揉颜雨的脑袋,语气很有些苍凉的无奈。   “可我不能为了让你看上去完整漂亮就剪掉你的翅膀不是么……”   “你想飞,想看更高的天和更远的海,风浪必定会在你身上留下印记,但你活得热烈,你觉得值得,这就够了。”他哑声说。   颜雨一瞬间感到很疲倦,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咽,转回身将下巴抵在钟南月肩头闭起了眼睛。   “哥哥。”他低声喊。   “嗯?”   “我从来没这样害怕和纠结过。”颜雨说,“曾经一心只想去闯荡,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居然有了退缩的念头。”   “你太好了,好到我觉得全世界都在跟我争抢,想寸步不离地陪在你身边,每时每刻地抱着你,一秒都不要分开。”   他单臂揽住了钟南月的腰,伏在他颈间眷恋地呼吸,说得泛起了委屈,软乎乎地蹭着钟南月的颈窝缓解情绪,黏人的要命。   “傻宝宝,”钟南月笑着环抱住了他的腰身,抚摸着颜雨的后背给他安稳的支撑,“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你有。”颜雨严肃地反驳他。   “真没有……”   “就有就有!”   颜雨跟他吵起来,气得张口咬住了他的肩,磨着牙说,“你有!”   钟南月无奈地笑,捏了捏颜雨的脖子叹气,“真没有。”   “我是一个满身缺陷的人,内心阴暗得不能看。”   “满脑子自私的念头,极力压制着,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完美而已。”   “成年人都是被生活打磨圆滑的好演员,可不能听什么就信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嘴上那么大度,”他偏过头轻轻亲了亲颜雨的脸,“听说你受伤,我的第一反应是把你关起来。”   “不要有事业,不要有梦想,平平安安做我的宠物就好。”   “并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你为了钱去想那些脏办法的时候,跟别人说话对别人笑得时候,甚至与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这么想……”   “或许这辈子我都没办法改变这样自私的思维方式,跟我在一起是很可怕的事,因为我随时可能会失控发疯。”   他捏住颜雨的下巴,就着暗黑的表白迷乱地吻上他的唇,用气音涩涩地说“为你发疯。”   他好会说情话,那样扭曲的真心被他主动赤裸地挑明,剧毒中藏着让人沉沦至死的甜蜜与满足。   在野外,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星空下,他们荒唐地吻到动了情,血液烧起来,灼着骨髓难耐地咆哮。   颜雨扯开了钟南月腰间的皮带,压在他耳边嘶哑地呢喃,“我要丨干丨你,忍不了,等不及。”   钟南月按住了颜雨的手腕。   颜雨以为他会顾忌自己的伤,拒绝自己这么胡闹。   可他紧跟着主动将腿缠上了颜雨的腰。   “当心手,”钟南月吻回来,混不吝的目光明明灭灭地勾缠着颜雨,主动且露骨,辣到没边儿,“我自己来。” 第44章 闭嘴!小混蛋   久别重逢的温柔带起了癫狂,两个人相拥着疯了一场,从车外厮混到车内,在后座上交叠拥吻到时空逐渐安静下来,却一直没有分开。   颜雨动了动身子,钟南月蹭着追回去,说“不要。”   “就这么睡吗?”颜雨无奈地拢着他的发丝去玩,附在他耳边说“你好贪啊。”   “反正不要。”   钟南月莫名地闹起了孩子脾气,蛮不讲理地趴在颜雨身上,像只患有重度皮肤饥渴症的树袋熊,手脚盘着,身子贴着,缠得人不能动弹。   颜雨倒想顺着他,可……   “你再不松开的话——”   “靠。”钟南月闭了闭眼,感受到了变化,忙乱地退开了。   他对人生没多大留恋,但至少不想半夜三更衣衫不整地惨死在郊外的车上。   钟南月佯装嫌弃地整理衣服,探过身子取了香水一通乱喷,半是傲娇半是抱怨地骂颜雨,“恢复力这么好么狗崽子,不带歇的?”   “传闻中的二十出头儿。”颜雨抓下了他的手,制止他继续瞎折腾,“别喷了,你不觉得混着香更怪吗?”   钟南月略微感受了下,皱起了眉。   混了香水之后确实显得……   更丧心病狂了些。   他撇了撇嘴丢开了香水,拿腔捏调地酸颜雨,“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呢。”   “别往歪处想,”颜雨勾了勾他的脸,起身靠在后座上,偏过脸问钟南月,“你住过宿舍么?”   “没。”   “我想着也是,你那生活习惯住宿不超过半天就得跟人打起来。”   “我可谢谢你这么了解我。”   颜雨笑了笑,说,“男生宿舍的那味儿……”他皱眉,“本身就挺一言难尽的。可是总有些脑回路清奇的奇葩,死都不肯刷鞋洗袜子,到自己都受不了了,就整瓶整瓶地往鞋和袜子上喷花露水儿,天热的时候挥发起来……”   “操!”钟南月忍不住笑骂了声,“那我是得跟他们打起来。”   笑完还不忘帮颜雨上升了一下高度,“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掩盖。”   “是呢。”颜雨笑着环视了一眼车内,“所以别喷了,先开下窗,回去给人洗车。”   钟南月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他自己的车。   他尴尬起来,上手推颜雨,“都怪你。”   这种事情能到这种地步其实根本说不上怪谁不怪谁,但他要这么咬颜雨,颜雨也懒得计较,闭着眼睛笑答,“怪我。”   他声音很轻,带着点哑,钟南月莫名被撩到了,凑过去亲他,发现颜雨体温有点高。   “怎么这么烫?”他惊诧地去摸颜雨的额头,“发烧了?”   “别瞎紧张,”颜雨倦倦地抓下了他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安抚道,“没有很烫,血气冲的,隔会儿就消了。”   钟南月心疼自责起来,暗骂自己丧心病狂,整理后回到了驾驶位。   发动车子前,他定住了片刻。   过分的安静让颜雨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稍等。”钟南月说,“我马上回来。”   颜雨什么都没问,重新阖上了眼皮,“嗯。”   钟南月阔步走到海边。   野滩没有灯光,风里有潮湿的腥气,暗夜里涨潮的海面幽深得有些恐怖,海浪嘶吼的声音像是地狱猛兽,狂躁狰狞。   他手里握着一颗木雕的小月亮吊坠——刚刚准备发动车子之前垫到他的东西。   在那片刻的愣怔中,钟南月对过去的自己感到恍惚。   像是被时光分割成了独立的两个人,回看自己曾经的所思所为竟有了恍如隔世的不解。   应该是很珍贵才会一直贴身带着吧?   可刚刚触碰到吊坠时,他只觉得这玩意儿硌得慌。   没有心跳,没有忧伤,也没有丝毫的珍惜感。   好像只是习惯了,习惯到已经不喜欢了却还保留着习惯,没有多想留着,只是忘了丢掉。   曾经珍贵到贴身带着的东西,经年一去,放在角落里蒙尘,偶然间触到只觉得突兀。   那便没有继续赖在生命中的必要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自然是丢掉干净。   他挥手将那颗吊坠抛入海洋,连同自己过往的自卑与忧伤。   嘶吼的猛兽张口接住了他满目疮痍的过往,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撕碎在暗夜的风浪,丢还给他干净宁澈、漫天闪耀的星光。   去信任和深爱一个人,相信自己可以被那样熠熠闪光的人放在心上,对钟南月这样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认可的人而言,着实是很难很难跨越过去的沟坎。   可他想要试一试,给自己几分力量,砸碎过去二十多年里对自己的固有认知,不管不顾地冲破束缚爱一场。   颜雨带血的伤口给了他太强的刺激,让他有了这份清醒的力量。   他还是惧怕受伤,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可以匹配得上那样幸福的人生。   但他不想颜雨再受任何一点点伤。   他有了想要珍惜的人,这份珍惜给了他斩断过去拥抱未来的力量。   钟南月承认,一开始是因为那张脸才关注到颜雨的。   但颜雨是那种……你只要认真与他对视一眼,就会立刻清醒地认识到,他就是他个人本身的那种人。   他有独属于自己的气质和魅力,他有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温柔和善良,他有不圆润的锋芒,有自己的立场和信仰。   现在回想,似乎从与颜雨相识的第一天起,他便有了从容面对江秋见的底气。   有人倾尽终生暖不化一颗心,有人一眼误终生。   心动这事儿本就无处说理,并不是谁花费的时间更长谁就更有胜算。   在这场并不为颜雨本人所知的博弈中,年轻人赢得四两拨千斤般的轻松。   心被他一寸一寸地侵占,不经意间想起江秋见的时间越来越少,想起他时所带起的思念和伤感越来越淡。   事到如今,钟南月甚至不愿拿颜雨与任何人去比较,觉得那是对他的侮辱。   相识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钟南月自己,都以为颜雨不过是江秋见的替身。   却没人知道局面早在一个个不经意的相处瞬间被悄然翻转——男孩成了假替身,姓江的倒成了替他掩人耳目的真幌子。   远处渔村的露天大排档有游客在玩闹,欢声笑语被海风剪成破碎在人间烟火里的幸福味道。   高高的灯塔上播放着缥缈的乐曲,距离太远,听不清晰,风里飘来一些零碎的歌词。   那是一首挺老的歌,钟南月听过但并没有觉得很喜欢。   这会儿借着拼凑出来的字句,他忽然间感觉到了一种宿命袭卷心灵的踏实——   我相信/我爱你/蒙上眼手交给你   慢慢的安心在黑暗中/共有一双眼睛   我要不断地爱你/不断拼凑了自己   生命中所有好不好的过去/仿佛都在等我遇见你   宿命般地,钟南月记起了那首他并没有很喜欢,甚至都没怎么用心听过的歌的歌名。   那首歌叫——《雨人》   钟南月回头望向停车的方向,弯了弯唇角。   颜色的颜,雨天的雨。   生命中所有好不好的过去,仿佛都在等我遇见你。   自此生命有了湿润的颜色,不再是干涩苍凉的黑白灰,炙热鲜活的少年人带着蛮横的生命力强势地冲入他的世界,昏天暗地的焦灼被终结,自卑的心灵被沁润得温暖潮湿。   有了重量,有了牵挂和留恋,有了爱。   一颗健康的心灵本来就该是温暖潮湿的,有色彩,有重量,哪怕伤痛迷茫,不枉人间一场。   你是上天派给我的专属天使吧?颜雨。   *   钟南月在海边立了大概有一分钟,在那漫长而短暂的一分钟内,他勇敢地作别了过往。   回到车内,他先去后座探了探颜雨的额头,还真没那么烫了。   拍戏大概是很累的,连轴转了这么久,猛地停下来,颜雨显得很疲倦,靠在座位上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钟南月触碰上来的时候,颜雨下意识地往他手上蹭了蹭,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哥哥在,”钟南月靠近,亲了亲颜雨的额头,虚虚地触碰他带血的伤口,“小颜宝宝放心去闯,哥哥来护着你的伤。”   颜雨睡得很浅,蜻蜓点水的亲吻便叫他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有一点睡意没散的小迷糊,但并没有惊诧,像被安全感包裹全身的小王子,随时睁开眼睛投给世界的都是柔和的目光。   “偷亲我啊?”他带着睡意,沙着嗓子的笑问,嗓音温柔又好听。   钟南月就光明正大地亲了他,“再这么看我亲哭你信不信!”   “不信。”颜雨给了他一记回旋镖,“来,证明你的实力给我看。”   “……”钟南月说,“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今晚几点能顺利到酒店。”   颜雨笑起来,“你就不该自己开车,孤男寡男的太容易犯罪了。”   “原来你也知道啊,”钟南月松开了他,在他鼻尖上亲了下,“再睡会儿吧,你醒着我没心思开这辆车。”   “哦,”颜雨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那你想开哪辆?”   “开你。”   “开啊。”颜雨挑了挑眉毛,掐了下钟南月的腰,捏着嗓子说,“开嘛主人~”   “……”   钟南月呼吸一瞬间窒住,发现自己在耍流氓这方面好像永远敌不过颜雨天赋异禀。   毕竟他是文本型选手,而颜雨,是实战型。   他狠狠地揉了颜雨的头,“闭嘴!小混蛋。”   作者有话说:   可不兴喊主人啊孩子,太犯规了 第45章 闹他   隔日约见的这位老哥儿名叫杨禹兴,在业内出了名的路子野,做生意讲究广撒网,随缘赚,没他不敢玩的。   跟杨禹兴打交道基本相当于赌桌上all in押大小,赚了大赚,赔了血赔。   钟南月叫小喜拿了月辉最近买下来的几个本子给杨禹兴看,想用项目打动他投资。   杨禹兴接都没去接,朝身后女秘书回了下头,秘书从小喜手上取了资料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钟南月以为杨禹兴接下来会依照套路敷衍自己,可他低估了杨禹兴的离谱程度。   “钟总,我手上有个项目,你给我投100亿,半年之内我翻三倍给你,考虑下?”   “杨哥,”钟南月几乎是气笑了,“我要能甩手给你投100亿,犯得着为筹拍几部剧大老远飞过来见你?”   “你见我是想拉投资,拉投资是因为你想赚钱,你给我投资,我带你赚大钱,”杨禹兴耸肩,“从结果出发,没什么问题。”   “你不差钱的,”他又补充,“100亿而已,你想有就能有。”   这人强势且不循常理,但心盘很稳,完全不被对手的情绪反馈带着走。   钟南月不可能投杨禹兴的项目,但他没有回绝。   他对杨禹兴这个人感兴趣,不想终结话题。   他顺着杨禹兴的话笑了笑,“杨哥给我留点面子吧,啃老这种事不好摆在明面上说的。”   杨禹兴咂了咂嘴,“混吃等死不做事才叫啃老,钟总跟老爷子要点零碎来做投资,这叫不甘平庸追求上进,怎么能说是啃老呢。”   “别,别上高度,我等下该膨胀了。”钟南月笑答,转而问杨禹兴,“杨哥手头什么项目?”   “我拉了一个全球化的电商带货平台,签了一水儿的国际巨星来站台,”杨禹兴坦言,“每天几十上百场直播同步进行,利儿最薄的一场下来也是上千万的流水。”   直播带货红利加全球化的平台背书,再拉国际巨星站台吸睛。   钟南月大概在脑子里划拉了一下就知道杨禹兴属实没有夸张。   与其说他坦诚,不如说他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平台建立起来了,资源人脉全攥在自己手里,他做到了整个行业不可超越不可替代的程度,根本没必要藏着掖着。   “我是喜欢你这人才跟你聊这些,哥本身也不穷,更不缺投资,福瑞蒙那边一把投下来就是百亿美金,”杨禹兴说,“这是个机会,做不做你随意。”   “这事儿我得找老爷子商量,毕竟钱得从人兜里往外掏。”   钟南月半真半假地应下,就着话茬微带娇气地怨道:   “杨哥既然不差钱,又赏识我这人儿,好歹先把我手上这几部片子投了呗。”   “我们家老爷子心细又好面儿,回头问起来,我说我大老远来杨哥这儿跑一趟,连口饭渣都没给打发,闹不好他得误会杨哥是在赶他的客~”   他话里带了些威胁,但姿态拿捏得很好,又娇又怨的语气让那份带刺的威胁显得可爱了许多。   好像只是个惯坏了的小少爷心直口快随口那么一说,答不答应另说,但不至于跟他翻脸。   杨禹兴盯着钟南月看了许久,朗声笑开了。   “你这不走空穴的小狐狸!”   他笑骂了声,探过手从秘书那边随手抽出来几个剧本,看都没看直接往桌上一拍。   “这几部哥给你投了,你杨哥是个实在人,聊得开心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杨禹兴顿了顿,半真半假地指着钟南月含笑警告,“回去可不兴跟老爷子那儿告我黑状啊。”   “杨哥敞亮。”   钟南月看准了杨禹兴是个江湖客,财力丰厚人爽快,跟他这种人打交道越过细越不讨好,把目的摆在明面上他反倒觉得你真诚可爱。   杨禹兴手里有钱,拔几根毛不显疼,态度拿捏得当摸着他的脾气哄,没有谈不成的事儿。   “我都见着杨哥了,还挑挑选选哪部签哪部不签的,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杨哥计较这点小钱似的。”钟南月叫小喜拿了合同和印章,继续发挥娇气小少爷的磨人功,“这几个项目我理了合同一起带过来了,海市封城这么久,来一趟不容易,你就趁热全给我签了吧杨哥。”   杨禹兴顿了下,笑得摇头又叹气,“你是逮住我一个实心眼的傻大憨粗往死里薅啊!”   “签!”他回头喊秘书,“米娅,取我的印章。”   *   钟南月心情很好地回到酒店,颜雨架着一只胳膊盘在电视前在打游戏,完美演绎了什么叫身残志坚。   听见动静他也没回头,操控着手柄噼里啪啦地出拳躲闪,紧盯着屏幕跟钟南月说,“桌上有果酱,你尝尝。”   “我爷爷自己做了寄来的,寄剧组去了,下午快递才转过来。”   “你爷爷……”钟南月拿起那两瓶果酱来看。   一瓶樱桃一瓶蓝莓,小果子鲜亮亮的存储在透明罐头瓶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娇艳的大红配水墨蓝,不说有多想吃吧,光是那色泽和质地就看得人口舌生津。   他顿了下,眉心皱了皱,问颜雨,“你爷爷不是过世了吗?”   “啊?”   颜雨给他一句话整懵逼了,没来得及闪,重重地挨了一拳,气得他一口气还了好几拳才回话,“谁跟你说的。”   “就那天问你手链那事儿,”钟南月摸了摸鼻子,“我看你那么珍惜,还当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颜雨瞥了他一眼,很无语地说,“为什么要等不在了才知道珍惜。”   “一般不都那样么。”钟南月弱弱地嘀咕。   “那我就不那样。”颜雨说。   他搁下了游戏机,问钟南月,“怎么吃?我好早就饿了,一直在等你。”   又饿了……   他这年纪狼一样的,做丨爱没够,吃饭没饱,偏还怎么都吃不胖,越折腾越精神,恨得人牙痒痒。   钟南月掂着那两瓶果酱,感觉颜爷爷应该也是个甜甜的花老头儿,摘小果子做果酱,捡小贝壳做手串儿,把凡俗日子过得丰满又温暖。   他莫名觉得这一家人都好可爱,突然间很想好好品尝品尝老爷子的心意。   “要不咱自己做吧,做了蘸果酱吃,冰箱里不是有食材吗?”钟南月提议。   “可以啊,”颜雨起身拉开冰箱,立在那顿了下,问钟南月,“可是你会吗?”   “我……”钟南月往冰箱里巡视了一圈,尴尬地撇开了眼睛,“我会煮鸡蛋。”   “那我比你强点儿,”颜雨关上冰箱,“我会煮泡面。”   好一对卧龙凤雏。。   奈何鸡蛋和泡面都不适合蘸果酱。   “面包都没有么?”   “有,”颜雨说,“我半下午饿的时候给吃了。”   “……”钟南月撇了撇嘴,哭笑不得地咕哝,“怎么不按剧本来啊。”   “什么剧本?”颜雨问。   “一般不都有一个很会做饭的吗?”钟南月说,“一个负责展示魅力,一个负责感动献身……”   颜雨转过脸笑了好久,“是我不争气了。我没想到你会为这种事情献身,不然怎么也报个班练练了。”   钟南月没问过颜雨的家庭情况,可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从小被整个家族宠着长大的孩子。   不至于溺爱,但一定是很宠很宠的。   先前一直没完全离开校园,乍开始实习就接了日程这么赶的工作,不会做饭其实很正常。   他心里划过一点浅浅的酸楚,又开始琢磨自己和颜雨真的不般配,在一起做什么都磕磕绊绊的不顺利。   “不是你的问题。”钟南月低声说。   “怎么了突然……”颜雨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思路是怎么转的,只是本能慌张起来,“回来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嘛。”   “你都没看我就知道我开心?”   “我听脚步声就知道你开心。”   “鬼话。”钟南月叹了口气,把脸贴在颜雨身上,“你家里人都很宠你吧颜雨?”   “该宠宠该打打,”颜雨偏过脸在他脖颈处亲了亲,“问这干嘛?”   钟南月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知道未来会把颜雨带到哪个方向去,他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把握。   可现在的颜雨这样完美,让他觉得无论自己往那个方向去带都是在害他。   他总觉得自己和颜雨不像情侣。   无关感情,是性格和成长经历上全方位的不匹配。   颜雨这样清澈透明的男孩子,应该跟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友在一起。   即便要找男性恋人,也该找一个阳光爽朗的同龄人,或一个温柔暖心的邻家哥哥。   不该是他这样性格复杂心思敏感、自卑又矫情、动不动就闹小情绪的孤独患者。   更叫他感到无奈的是,他居然很享受颜雨紧张地哄他的感觉。   他从小就没怎么闹过脾气,没有人会顾及他的心情,他既不知道要闹给谁看,也不知道闹了能得到什么。   有记忆以来,难过的时候他总是独自沉默。   可是在母亲眼里甚至连躲起来沉默也是错。   他已经尽可能把存在感减到最低,把情绪压到最底层里去,仍旧逃不过被抱怨、被指责的命运。   父亲事业不顺是他的错,父母感情不合是他的错,在班级里被排挤是他的错,别人不喜欢他羞辱他冤枉他欺负他都是他的错。   好像他只要醒着呼吸就是在犯错。   就连到最后发现钟铝铭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情绪崩溃自杀前,都要指着他哭骂他是基因卑贱的同性恋。   好像钟铝铭是倒过来得了他的遗传才会喜欢男人。   唯一对他好的江秋见,其实也只喜欢他平静温和的模样。   杜萧说江秋见精神控制他,其实是不错的。   他与江秋见相处得很表面,就着事情聊聊天儿,平淡的三餐相伴,不提问,不探究,不做任何任性的举动。   偶尔他会为一些琐事吵闹,但从来都清楚界限,不好的情绪表达要控制在耍可爱的范围内,不可以真的让情绪支配言辞,因为江秋见不喜欢。   他知道江秋见对他的感情很浅,也知道那层浅淡的感情已经是他在那个家里可以得到的全部的温暖,他害怕连这最后一丝善意都被收回,所以甘愿被掌控在狭小的情绪空间里。   在那样喘口气儿都是错、沉默不语都会惹人皱眉的环境里,他哪里还敢闹脾气。   在颜雨这里,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原来闹脾气是有糖吃的,原来在真正在乎你的人眼里,不好的情绪表现出来非但不会被羞辱,还可以得到温柔的奖励的。   他食髓知味,越来越贪恋,在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悲哀地倒退回了普通孩子五六岁时的依赖心理。   哄我,哄我。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明明没有真的生气,不可以这样故意制造紧张气氛欺负乖弟弟。   可是灵魂却背离理智,一遍遍地这样呼唤颜雨。   哄哄我,我好喜欢你。   我就小小地闹一下下,不做过分的事情。   亲亲我,帮我确定你对我的喜欢。   再多一遍,再多一遍,直到我完全彻底地相信,不再怀疑自己怀疑你。   “究竟怎么了啊?”颜雨俯身亲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会做饭。”钟南月找了个奇奇怪怪的角度控诉自己。   “我也不会啊。”颜雨哄他,想岔走话题不让他乱想,“你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吗?”   “你还年轻。”   钟南月没被岔走,他开始胡闹起来。   “等你遇到那种温柔体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肯定会觉得我这样无趣的人很没有魅力。”   颜雨嘴角僵了僵,淡淡地“嘶”了一声,“这是……从哪引申出来的……”   钟南月恍然间觉得颜雨好像并不是弯了。   他只是喜欢上了自己。   因为他还完整保留着直男的行为习惯和思维模式,温柔但不会过分细腻,大大咧咧,没那股病娇的小情绪,也跟不上钟南月敏感的思维转换。   并且无论多茫然多慌乱,都会保留着清晰的逻辑。   传闻中的:在女朋友哭得几乎撅过去的时候跟女朋友义正言辞的讲道理。   直的恼人,恼人得无奈,无奈到让人觉得有点可爱的大男孩。   钟南月不知道颜雨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事儿,按他的个性应该是没有的。   他忽然间觉得心里更没着落了。   对于确定取向的人而言,再有魅力的恋人,也只需要防备固定性别的人来抢。   可他的小颜不一样。   他弯了,但没完全弯……   那岂不是意味着,全世界随便哪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老子的情敌?   操啊!   越想越气,他有点忘了自己从哪闹起来的,但已经收不住了。   他上手推了颜雨两下,发现推不开,愈发悲愤起来,不好直言心中的不安,借题发挥无理取闹:   “谁会不喜欢脾气又好又很会做饭的人!这两样我一样都不占,你今天觉得无所谓,不代表明天觉得无所谓,往后天长日久的……”   钟南月胡言乱语了一大通,眼瞅着就快要控制不住情绪,却被颜雨一句直男发言瞬间掐灭了矫情的气焰——   “你是在卖萌么哥……”   颜雨拢着他的背无奈地笑,“要那样我干嘛不直接找个厨子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病娇作精账号登录(´•༝•`) 第46章 嫉妒那个让他伤心的人   厨艺界的卧龙凤雏最终迫于无奈叫了酒店的西餐。   酒店服务很好,自作主张地配了香槟玫瑰和烛台。   灯火葳蕤,香气弥漫,情调浓到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甚至感到有点好笑。   果酱没有放糖,就是果子采摘下来的原香,有甜味但不冲,莫名地符合钟南月的口味。   项目投资顺利得超乎想象,他心情不错,不经意间多吃了不少东西。   他自己吃饱了,又拿了一片面包涂好果酱递给颜雨,随口问他,“你多久没回家了?”   “过年……”颜雨粗略地想了下,“到现在,有三四个月了。”   “这么久了吗。”钟南月蹙眉,问颜雨,“老爷子应该是念叨你才寄东西来的吧?这次可以歇挺久的,不回去看看吗?”   “我一般只有新年回去,暑期在外兼职赚学费。”颜雨说。   钟南月凝住了声,微微扬了下眉,刚刚轻快了片刻的心又染上了凝重。   他感觉颜雨在回避回家的事情。   略带探究地盯了颜雨一眼,钟南月搁下餐具,抽了张纸巾擦手。   “你家不是本地的嘛。”   “临市。”颜雨说。   钟南月把纸巾丢入纸篓,捻起了桌边的香槟晃荡着,“是嘛。”   “临市也不远啊,”他抿了口酒,挺轻快地问了句,“在家门口念书一年到头都不回去?”   颜雨停下来看了看钟南月。   钟南月淡淡地抿着酒,不像是很严肃的样子。   颜雨又继续吃东西,简单“嗯”了声就算是答复。   对峙似的安静了挺长一会儿,钟南月先绷不住了。   “‘嗯’是什么意思?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颜雨抬眼看他,视线扫过他的脸,又很快垂下去,睫毛在眼睑压出暗色的剪影,看起来像是很无语。   “你究竟想问什么?”颜雨挑开了说。   钟南月转开脸,仰头将杯底的酒水一饮而尽。   甜的酒,他却像是被辣到一样地“嘶”了一声。   “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光彩,不想回去面对家人吗?”   他也不再遮掩,直白地问出了口。   颜雨眸光皱缩了下,推开了餐盘。   他站起身,猛地将钟南月扯了起来。   “你疯了吗!”钟南月又慌又气,忙乱地扶住餐桌,将手抵在颜雨身前稳住了身子,“碰到伤口怎么办?”   颜雨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呼了口气,“你还记得我有伤呢?”   “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什么意思?!”   颜雨凶了他一句,噎得钟南月沉了声。   他一沉默颜雨就心疼了,“对不起……”他触摸钟南月的脸柔声道歉,语气有些颓丧。   转开头整理了下情绪,将语气放缓,颜雨说,“我是有意不想回家,但不是你想得那样——”   “回去一趟容易,给家里人见了这伤再出来工作,他们这辈子都得提心吊胆了,”他认真解释,“我没那么不懂事儿。”   钟南月没了气焰,挺尴尬地低下头轻声嘀咕,“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我以为……”   “你还是很看不起我么?”颜雨问,“还觉得我是卖身求荣的小绿茶,还拿我当服务生养,图一乐儿,玩腻了随时准备丢掉?是这样吗?”   “怎么会!”钟南月忙抱住他,双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腰,用力到好像颜雨随时会跑掉,“我没那么想过,从来没有。”   想接近你又不好意思承认,找了个笨蛋借口而已。   也许真的如杜萧所说,从一开始就错了。   颜雨叹了口气,没追问他什么。   他偏过脸在钟南月额头上亲了亲,拢着他的发丝说了声“乖”。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好吗?”颜雨捧起钟南月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到想到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好甜。既然你也没有玩弄我的感情,那我们就是正常恋爱,不丢人。”   “你有你的难处,不能随心所欲,在你这儿,我配合你。”   “但在我的世界里,我们的关系从来没必要遮掩。在你自愿的前提下,你可以见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以我男朋友的身份。”   “哥,”颜雨将脸埋在他颈间,话里带着些酸楚,但语气是坚定的,“我不知道你从前的恋人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你在他面前是不是也这样没有安全感。我没什么经验,有时候想得太浅,或许做得还不够好。但在我能感知到的方面我一直在努力让你心安,你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我只是比你过往喜欢的那些人年轻了一点罢了,我不是懦夫,别这么不信任我。”   钟南月心间情绪翻涌。   “跟我相处很累吧……”他贴在颜雨肩头,嗓子哽得很难受,“对不起,我大概是有病,满脑子消极的乱想,一定让你觉得很压抑……”   “很累,真的很累。”颜雨如实说,“总是要证明自己,我也会觉得烦躁。”   钟南月的心抽着疼,苦涩地咽了下,“如果你感受不好,我们……”   颜雨低头吻住了他。   压下了不想听到的话,他放开了钟南月的嘴唇,一路亲吻着他的脸,吻上眼睛,柔软的嘴唇落在薄薄的眼皮上,尝到了钟南月一直极力锁在眸间的泪,疼得他已经感知不到自己身上现实伤口的疼,疼得他对自己感到无奈和愤恨。   “从前我一直不太理解那些谈了恋爱就要作天作地的剧情,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开心又何苦绑在一起。”   “从没想过有一天,一个人在我面前胡闹会让我觉得这么疼。”   颜雨低下头,拇指划过钟南月的脸,落在下巴处,带着他抬头看自己,“你是多害怕失去,才会这样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地猜疑……”   他没有指责钟南月的矫情。   他在心疼他的苦衷。   钟南月听到自己的心弦“咔踏”一声断裂开来,情绪彻底破防。   颜雨的问题牵扯的答案太过杂乱,他无法回答,垂下眼眸将脸埋得更深。   像一个在凄风冷雨中流落多年的孩子抬眼撞见了心疼自己的亲人,在心间侵蚀了二十多年的委屈犹如再也无法按捺的洪水,一瞬间翻涌滔天。   钟南月肩膀颤抖着,渐渐哭出了声。   崩溃来得猛烈又突然,冲破了谈笑风生扯谎逢迎的“钟总”的皮囊,冲得他心间房倒屋塌碎瓦断梁。   他近乎是嚎啕大哭起来,泪光中望见了从来没有得到过温柔拥抱的两三岁的自己,在尚且不能完全听懂这世间恶言冷语的年纪,憨着一双眼睛愣怔地望着歇斯底里地骂自己丧门星的大人,不明白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要怎样改,只觉得好冷好冷,好怕好怕。   太想要一个抱抱,没有人给他,他只好自己抱住了自己,小小的身躯无法完成自我包裹,缩成了一颗小小的小小的团子,还是很冷,还是很怕。   那孩子在可怜地发着抖,却被全世界忽略掉。   “颜雨!”钟南月抱住颜雨的背,哭着喊他的名字,“颜雨……”   颜雨顾不得伤,紧紧地死死地箍住他,将他严丝合缝的包裹进自己怀里,不再给寒冷和寂寞一丝丝侵蚀丨入丨体的机会。   “我在,我在。”他一声声地答,“我在啊钟南月,我在这里,不要再怕了。”   钟南月泪如雨下,抬手一下下砸在颜雨背上,无理取闹地骂他,“你他妈这么多年在满世界浪荡什么!”   “你为什么生的那么晚!为什么离我那么远!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   委屈如同醉酒,失智又失言,他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颜雨,混乱地诉说着心中的委屈和悔恨。   “你怎么可以让我先认识别人,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我……”   颜雨在极力压抑的泪光中认下这毫无道理的控诉,拥着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没有在说哄人的场面话。   他是真的感到负罪。   他们对你不好是不是?你怎么会伤心成这样……   对不起你,我的月亮。   我应该早一点出生,早一点出现,早一点找到你抱紧你不给他们伤害你的机会。   好久之后,钟南月终于从混乱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相爱真的是一件好神奇的事情,那样厚重到贯透了整个生命的委屈与忧伤,在爱人面前哭诉出来的一瞬间好像就已经不那么痛了。   过往人生中,他竖起尖刺独自对抗冰冷的世界,却总在得到一丝丝温情时感动过载,满心涕零地涌泉以为报。   江秋见若不是看穿了这一点,根本不可能掌控钟南月那么多年。   可当他喜欢的人给了他对等的回应,他便不会再为那些微不足道的施舍而放弃自尊和自我。   颜雨的拥抱和亲吻推翻了钟南月心中自我偏见的藩篱,让他找到了客观的视角看自己。   原来我并不差,原来过往以为的冷漠其实只是正常人对不熟的人的正常态度,原来并没有那么多人讨厌我,原来我过得还可以。   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全世界真的全都讨厌他,他也不会再竖起伤人伤己的利刺了。   他变得柔和淡然,因为有了底气。   像被世人唾弃的魔君,妖娆地倚靠在爱人怀里手拈花朵轻佻一笑,被爱意安稳包裹,漫不经心地气死仇恨他的众生浮云。   “你们不喜欢我啊?刚好老子也瞧不上你们呢~”   人是这样,当最想要的那颗心归属于自己,自信与骄傲会自行生长,不合理的污蔑与毁谤来得再汹涌,只要回头确认一眼爱人宠溺的目光就会不攻自破。   他那么爱我,那我必定是可爱的,你们不喜欢我是你们自己出了问题。   谁都只活一辈子,对得起自己是顶天重要的事情。   恃宠而骄惹人嫉恨,也强过卑微讨好憋屈着自己还要被指责、被抱怨。   钟总这辈子大概都没这样丢人过,人是清醒下来了,却没底气抬头,缩在颜雨怀里僵着身子,满心尴尬与悔恨。   没名堂地崩溃成这样,他不知道颜雨会怎么想。   他偷眼去看颜雨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不快,才清了清嗓子问,“你不是不是没有吃饱?要不要补一份餐上来?”   颜雨无奈地笑了下,说不用。   饭点儿太早了,闹得这样凶,平复下来看了眼时间也才不到7点。   天黑了,但离睡觉时间还远。   颜雨将人从怀里拉起来擦干了眼泪,单手推着钟南月的背把他推入浴室,“去洗澡。”   “你呢?”钟南月哑着嗓子问。   “我在你隔壁冲个凉。”颜雨鼻音也很重,撇开头没让钟南月看出他眼睛发着红,“今晚不要工作了,抱抱。”   管他到不到睡觉时间,只想要抱在一起安眠。   钟南月又有了想哭的冲动,压了压唇角忍住了,皱眉望着颜雨的胳膊担忧道,“你自己冲凉伤口会不会不小心碰到水,要不要我帮你?”   颜雨靠近到他耳边轻声问,“想在浴室做?”   钟南月红着脸“啊”了声,说“不是。”   他揪着颜雨T恤下摆,并不坚定地替自己辩解,“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我有。”颜雨含笑着说。   说完抬手刮了下钟南月的脸,收敛了暧昧,“你帮我伤口才更容易碰到水,傻哥哥。”   “……”   “去吧。”颜雨再次推了推他,把人送入浴室,单手带上了磨砂门。   *   颜雨没有去冲凉。   他靠在门边偏过脸听着浴室里的水声。   听了会儿,他倦起了身子,手施力按在心脏处,深深长长地呼气,平复自己的快要压制不住的暴躁情绪。   等到心跳终于不再那样错乱,他点开了手机。   好久好久没再跟杜萧说过话了,聊天记录几乎被压到了最底层。   一路翻找下去点开了杜萧的头像,编辑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按下发送。   仰头望向天花板,酒店灯光张扬刺目,刺得他眼眶快要炸开似的疼。   浴室水声断掉了。   颜雨往里偏了眼,垂下手轻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下手机侧边,按下了锁屏键。   他将手机丢入裤兜,赶在钟南月出来前转身去了隔壁淋浴间。   颜雨单手抵着墙壁,冰凉的水淋了满身,头压在小臂上,眸光晦暗幽深。   哥哥哭得那样伤心,带得他的心也跟着抽搐地疼。   疼,却并不止是疼。   还有浓重的酸。   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有人要大病一场,有人要邀酒三巡,有人要把自己折腾的遍体鳞伤再起死回生。   也有人在片刻的沉默中微微一声轻叹,不动声色地就长成了可靠的大人。   钟南月的眼泪唤醒了颜雨基因中沉睡的雄性领地意识,男孩在顷刻间蜕变成了男人。   因为嫉妒,因为偏爱,因为想要保护他所爱的人。   心疼让他不忍心当面斥责或质问钟南月。   嫉恨让他内心染上了灰暗,不问出答案不能平复。   在颜雨与杜萧的对话框里,有一条突兀的红色字符开头的草稿消息。   妈的,是谁!   他想知道哥哥究竟在为哪个王八蛋伤心。   他想知道,得是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他绝望到那个地步。   不问清楚他不甘心,因而没有删除。   问得太清,他害怕答案不能为自己所承受,因而也没能按下发送键。   备受宠爱自信阳光了二十年的小王子深陷情关之后也变得慌乱敏感,在世间留下了一缕自卑纠结的痕迹——   【颜雨】TO【热心片儿警杜先生】--   [草稿]我想知道月哥之前的感情经历,方不方便约个时间聊一下 第47章 怎么可能不知道   冲凉冲到一半,钟姓流氓推开浴室的门闯了进来,褪了半挎在身上的衬衫,赤脚来到蓬头下揽住颜雨的脖子索吻。   他没说什么话,颜雨也没问什么,自然地好像本来就该这样。   天地都软了,水淋了满身,透过沾了水的睫毛望着水淋淋的人,亲吻着湿润的薄唇,心融成了一滩水,默契地眩晕比醉酒更深。   颜雨的心被他收走,吻了好久好久,极力想收回神智,开口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体外发出。   “谁允许你闯进来的?”   他抵着钟南月的额头凶凶地质问,却又爱怜地去吻他的唇,松开了再碰上、咬住,亲昵到无可救药。   “你洗太久了,我担心你晕倒,进来看看。”   钟南月态度蛮横又强势,虽然找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颜雨低笑,“那现在确定了,没有晕倒。”   他不拆穿钟南月的烂借口,顺着他的话欺负他,“你可以出去了。”   “我不!”   钟南月扒住颜雨的背将人抱紧,伏在颜雨肩上,像是抱着家长不撒手的顽劣幼儿,坚决地维护着自己的利益。   “伤口失血过多很危险的!随时可能晕倒,我得留在这里照顾你。”   他忽略这几日厮混时颜雨单臂就能把他抱起的事实,把颜雨说得弱不禁风,以此来强化自己留下来耍流氓的必要性。   钟南月私下里完全就是个痞气十足的泼皮无赖,颜雨却偏偏爱他这个样子。   “哦。”颜雨点头,似乎是妥协了。   而后用手掐住了钟南月的肩,将人往下按。   钟南月迷茫地看他,发现颜雨的神情已经陷入迷乱。   “那就照顾好一点……”   颜雨将受伤的手臂抬起,越到背后抓住了淋浴的拉杆,叹息着仰起了头,半瞌着眼眸,沾染水滴的睫毛盖下浓浓的丨情丨欲,嘴唇微张,喉结滚动,性感得要命。   他再次轻按了下钟南月的肩。   像是催促,又像是诱哄。   “乖,”他抛出诱饵,眼尾带着颤动的光睨着钟南月,手指去勾他的脸,“不白给,等下加倍还你。”   他好坏。   钟南月这么想着,却顺从地闭上了双眼,顺着几乎没有施加的力道跪了下去——   --可是我想宠着他再坏一点。   *   钟南月被从浴室里拖出来,颜雨单手揽着他的后腰把他放在床上,自己返回了浴室,简单收拾了一番。   回卧室之前,他掏出了手机,按住了退格键,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删除了那条草稿消息。   颜雨的心慌并非仅仅基于那一场崩溃,细碎的违和感日积月累,一直在纠扯着他的心。   从他朦胧地感觉到自己像是喜欢上了钟南月开始,甚至从他与钟南月的初见开始,那种微妙的、不属于恋人之间的琐碎马脚时不时就会暴露,逐渐连接成一道篱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钟南月并不放浪,这是相处这段日子来颜雨确定的信息。   除非一见钟情,他不会与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发生关系。   可是在水晶湖郡那日,他看了颜雨一眼便将他唤去了自己房间,捻着酒杯用视线盘弄他的脸,眼里写满了轻佻。   --初次见面,我想睡你。   没有人会对一见钟情的心动之人传达这样拉低好感的信息。   亲热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睁开眼睛望颜雨,像是在确认与自己欢爱之人的身份。   确认了,眼底却没有喜悦和爱意,眸光会不自觉淡下去,有时来不及掩藏,会露出片刻的失望伤怀,转开视线闭起眼睛。   自己寻找清醒,醒了却又不乐意,再次闭关视听陷入沉迷。   很多时候,颜雨感觉他的视线像是穿越过自己凝望着别的什么人。   他不止一次告诉颜雨,不要爱上自己。   --想跟你上床,但不想跟你有感情纠缠。   颜雨大概知道他家庭层面的苦衷,可是没有人会清醒理智地对深爱的人传达这样的信息,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也不会。   他是不甘心的,越是深爱,满心酸意便翻搅得越剧烈。   可他不想去深究了。   钟南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打探到了,钟南月必定会很难堪。   他宁愿自己消磨苦涩和酸楚,不舍得让钟南月因他承担哪怕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该是自己出现的太晚,酸也活该酸,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不想计较了。   颜雨推门进了卧室,没有控制动静。   他知道钟南月这会儿是睡不着的。   他总这样,越是累的时候就越是难以入睡,精神含混,却始终被现实拉扯着不能沉眠,需要有人耐心地跟他瞎聊,帮他耗掉最后的精力才能睡得安稳。   好多次沉沦过后,颜雨都会把他拥进怀里扯东扯西。   钟南月回答问题的语速会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重复着说,“然后……然后…………”   然后陷入深眠。   颜雨习惯了这样哄他,靠在床边吻了下他的额头温柔地问,“什么时候开始不抱抱枕也能睡得着了?”   “不抱了。”钟南月撑着精神在等他回来。   感觉到颜雨来了,他蹭了蹭身子往床里让了让,迷糊地跟他聊天,“戒掉了。”   “药呢?”颜雨问,“也戒掉了吗?”   颜雨从来没问过钟南月为什么服药,服的什么药,钟南月以为他没在意过这些琐碎的事情。   他问得太突然,钟南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望着颜雨不说话。   颜雨便凑过来亲他,哑声苦笑,“怎么可能不知道。”   “食欲下降、恶心、眩晕,会出冷汗,厌食,情绪低落……精神困倦却难以入眠……严重时会有强烈的自杀倾向……”   他比专业医生更专业地一口气背出钟南月的全部病症以及服用药物的副作用。   到后来心疼得说不下去了,抓着钟南月的手近乎叹息地说,“爱的人在你面前遭着罪,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来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不问而已。   泪水划落眼角,钟南月揽着颜雨的后脑心疼地揉他的头。   “你可以直接问出来,不需要这么乖啊宝宝。”   “我不想给你压力。”颜雨说。   “不是戒了,”钟南月撇着嘴又哭又笑地说,“是不需要了,哥哥好了。”   “你把我的喜怒哀乐都找回来了。”他说。   颜雨将头拱在他身上蹭了又蹭,带着浓重的鼻音笑着说,“我感觉到了。”   钟南月心疼得想哭,却被他拱得直想笑,特别割裂,捏了捏颜雨的后颈想把他拉起来。   “别拱了,好痒。”   “就拱。”颜雨埋在他身上瓮声瓮气地,用最凶的语气说最奶的话,“我他妈掉眼泪了,好他妈丢人。”   钟南月:“……”你还能再软一点吗,老子心都被你萌化了。   收拾好了情绪,颜雨抬起头,拨弄钟南月的发丝,眼里带着笑意点他的鼻尖,“你知道吗小钟,你是我认识的所有霸道总裁里最可爱的一个。”   “你一共认识几个霸道总裁?”   颜雨低头笑,“一个。”   “靠。”钟南月偏开脸笑了好久,而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喊颜雨,“躺上来。”   颜雨挨着他躺下,钟南月感觉自己简直是中了毒,一双手在颜雨身上划拉来划拉去,爱不释手四个字被他用行动表达了千遍万遍。   摸摸脊背。   摸摸肩。   摸摸肚子。   摸摸腰。   颜雨先开始无声地纵着他,到后来实在忍不了了,拉着他的手带到了自己背后,老老实实地抱好,“你盘核桃呢。”   喜欢。   钟南月在心里默念,将脸埋在颜雨胸前,嘴唇贴着他的皮肤细细密密地亲吻,喜欢喜欢喜欢。   他们在彼此之前都没有谈过这样黏糊到甚至有些病态的恋爱。   这幅样子要给外人看了去,八成会觉得这俩货怕不是有病。   有那么片刻,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会在心间萌生出“这他妈还是老子吗”的荒唐想法。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他们都很享受这样不能为外人窥见的亲密。   颜雨享受不可一世的钟总抱着他犹如一滩水似的娇软。   钟南月也享受外人望而不可得的颜雨对他的缠绵和贪恋。   钟总哭得太丢脸,破罐子破摔,懒得再去捡拾自己的尊严,盘在颜雨身上逼他说情话,什么都要听,怎么都听不够。   “你睡不睡了!”   颜雨没想到这家伙怎么哄都哄不睡,越哄越兴奋,又心疼又无奈,抵着他的额头近距离看他,问他是不是人格分裂。   “是的,”钟南月点头承认,“这是小钟做的事情,与钟总无关。”   “所以钟总明天睡醒又会翻脸不认账,再一次退回去说要划清界限只做床伴?”颜雨压着他恶狠狠地问。   “……”钟南月没有刻意敷衍他,他被带歪了注意力,没听明白颜雨的问话。   颜雨掐了下他的腰,唤他回神,“回答我。”   “什么?”钟南月憨憨地反问,仰头去亲颜雨的下巴,“那个……”   “哪个?”   “那个,做丨爱丨是不是有促进生长发育的作用啊……”   颜雨蹙眉,“什么?”   “怎么感觉我的宝宝比刚认识的时候长大了好多,变得好man……”   他渐渐红了脸,一手搂着颜雨的脖子一手往身下去探,“这里好像也更大了……”   “……你少给我打岔,”颜雨按着他的肩撑起身子,拉开距离不让他亲近,“说!”   “不是,”钟南月摇头,将手肘后撤,支在床边抬起了上身,附在颜雨耳边说,“小钟喜欢颜雨,钟总比小钟更喜欢颜雨。”   他总是不吝啬这样浮于表面的情话,随口就能溜达出一大串。   颜雨皱眉,心间的不安再次把他淹没,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大度。   钟南月没让他多想,微张着被吻得很红的嘴唇靠近颜雨,上齿略微使力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又松开。   “的确很软哎,你不想尝尝吗宝宝……”他诱惑地问。   操。   颜雨本来想催他快点滚去睡的,可眼下这样子还睡他妈个大头鬼。   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没能抵抗住,揽住钟南月后脑把人兜了过来,垂下眼眸吻了过去。   书里说一夜可以N多次,看来也不全是夸张。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宝们。上卷尾声8章日更,这章提前发了,后续章节更新时间每天上午11点,基本都是大合章~奖励小星星好嘛 第48章 听不懂人话是吧!   白锦城在隔周给钟南月打来了电话,商谈影视投资的事宜,他那边的资金划拨大约在新年期间,要钟南月近期跟他过一下项目。   此外他手上还有项目介绍给钟南月,预估开年第一季度会见到收益。   得了白锦城的合作邀请,钟南月莫名觉得心间又松快了一大截。   钟南月见过的有钱人比穷人更多,白锦城的资产在其中并不算大佬,可钟南月却莫名地崇拜这个哥哥。   崇拜他白手起家不依附任何人的能力与勇气,也羡慕他熬过逆境挣脱束缚后的洒脱。   钟南月看人的点与旁人有些区别,欣赏的通常不是正统的真善美,而是一些更具争议、更复杂的东西。   就像他千万次批评可乐做事莽撞急于求成,却始终把她留在身边一样。   内心深处他觉得女生应该像可乐那样脱去性别束缚地活,想开机车就去开,想骂脏话就骂,痛痛快快征战于社会风浪中,留下对,留下错,留下一段全凭自己书写的有笑有泪有声有色的人生。   若他母亲能有可乐一半的飒爽,他的性格便不至于糟糕成这样……   白锦城并不想指点钟南月什么,他认可钟南月做事的能力,有心与他拉进些距离,成为真正可以交付后背的商业伙伴。   凭着从杜萧那里得来的消息,他感觉这事儿指望钟南月怕是不成。   那是个宁愿迂回试探千百次,也不会主动敲一次门的人。   “你见过果果吧?我儿子。”   聊完了正事,白锦城问钟南月。   那小B-King啊……   钟南月暗暗“啧”了声,“见过一面,在杜萧园子里。”   “他似乎很喜欢你,总在念叨,有时间的话来家里玩。”白锦城说。   “不会吧?”钟南月还记得当时那小逼王对自己的形容,说自己看人的眼神像一台扫描仪……   “嗯,”白锦城倒也没说谎,“说你很有意思。”   他只是没细说果果喜欢钟南月的原因是觉得他身上有种不通人性的傲慢和呆萌,以及果果那日从园中看孔雀回来就给钟南月起了个“钟孔雀”雅号。   钟南月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令那小屁孩改观的事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白锦城向他发出了商业联系之外的邀请。   “我这两周在海市,等回去有空可以帮你带孩子。”他玩笑道。   白锦城跟着笑了下,“别,我聘不起你,有时间来家里吃个饭陪他玩会就好。”   因为拿下了杨禹兴的投资,钟南月在海市的行程延长了两周,逐步敲定了繁琐的合作条款,半哄半强迫地催着杨禹兴一笔笔划拨了投资的项目款。   Bed sport有没有促进生长发育的功能暂且无法确定,但在加速血液流通、促进伤口愈合方面必定是有奇效的。   得益于钟总起早贪黑“全屋无死角”的“悉心照顾”,颜雨的伤势恢复得奇快。他不是疤痕体质,只是伤口实在太深了,很难完全愈合。项目敲定后钟南月亲自跑了一趟京都,找相熟的名医要了外敷的药品,每天拧着眉头仔仔细细地替颜雨上药,非要把颜雨的手臂恢复到原先白璧无瑕的状态不可。   颜雨嘴上臭屁,心底里其实一直不太欣赏自己细皮嫩肉的长相,他喜欢重度一点的感觉,奈何年纪没到,怎么都出不来那层气质。这道疤某种程度上给他带来了些小男生无聊的满足炫耀感,看钟南月神经兮兮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   他表示自己挺喜欢这道疤,感觉很酷,消不掉就消不掉好了。   钟南月便扑上去咬他,要颜雨发誓保证不留疤,哪怕这根本不是发誓就能生效的事情。   那部军旅电影是钟总自家投拍的,说直白点就是为哄他家小男友开心专程买了个剧本,金主爸爸有钱任性,开机时间全凭颜雨的伤势恢复情况而定,预估八月开机,颜雨受了伤,他便通知制作方推迟到九月,颜雨在家呆得腻烦,他又提前到八月半,并咬牙切齿地告诉颜雨这是他最后的宽容,想再往前提一天都不可能。   颜雨的经纪合约交托到了钟南月手上,钟南月一个项目都不肯给他接,按着颜雨在家养他那已经愈合到只剩下一道疤痕的伤。   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动漫。   钟总始终心怀惴惴,觉得他男朋友弯得不彻底,势必要利用这段假期把他从身到心完全攻克。   他给颜雨看的东西几乎就不存在什么健康品类,越露骨越来劲,势必要让颜雨修炼到即便看到漂亮女孩还是会吹口哨,到了实战阶段也竖不起来的境界。   几天下来颜雨产生了一个奇异的变化——孩子对男男那什么免疫了,职业病发作,开始认真纠剧情方面的bug,跟他哥说这破动漫就活该不火,人设都他妈理不服帖,为渣而渣,纯博眼球,实在是low。   钟总哭笑不得地听小孩一路从剧情逻辑问题分析到布莱希特表演体系,终于意识到对颜雨这种专业人士而言这么硬来行不通,开始转换思路挑一些走心的剧集来看,外冷内娇的腹黑霸总×很会艹的嫩草大学生什么的,反正换汤不换药,内核还是那么回事儿。   这次颜雨倒是带入进去了,看得很投入,钟总自己却又开始拧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霸总好他妈的猥琐。   人孩子大学都还没毕业唉,清纯得跟农夫山泉似的,你这一肚子坏水的臭不要脸怎么好意思把人往家拐!   而后他恍然想起……他们家小颜宝宝貌似是提前出来实习,实际才上大三,年龄没过二十一……   挑挑选选折腾了半天,猥琐老男人竟是他自己。钟总越看越心虚,拔了投影不给颜雨看了,死不要脸地说这片子内容太黄暴不适合颜雨这个年龄的小屁孩看,也没心思再去闹腾颜雨,按着孩子在家研究他那什么拿破仑还是希特勒表演体系。   颜雨实在呆无聊了,拆了绷带给钟总展示长好的伤口,“放你男人出去挣钱吧小钟,求你了。”   钟总看也不看,丢给颜雨一台新款游戏机,坚持要颜雨歇到电影开机,像个浑不讲理的老父亲,不听理由不管对错,固执地溺爱。   这几日钟南月去港区出差,想带颜雨一起,碍于眼杂终是放弃了。   腻歪了整月,钟南月有些收不住心了,分别几天他想颜雨想得快要疯掉,结束行程马不停蹄地赶回荣城。   路上给颜雨打了一通电话,隔了好久才接通。   颜雨那边乱糟糟的,说自己在公司。   钟南月觉察到不对,他没有给颜雨接任何通告,颜雨没事没非的跑去公司做什么?   颜雨便跟他解释,说早上总部来了人传唤所有在市区的艺人回去开会,正常安排,叫他安心登机不要担心。   钟南月嘴上说知道了,却一直悬着心,落地后给颜雨发消息,没见什么异常,颜雨回了消息,虽然每条消息都回得很简短,但一直都有回复。   钟南月赶到了公司,却没找到颜雨,压着心慌问他:   【打倒封建迷信】你现在在哪?我进市区了,过去接你   这次颜雨却沉默了。   【打倒封建迷信】?   隔了好久好久,颜雨那边才回话过来。   这次是一个长句:   --很累了吧,在家等我就好。   钟南月看了眼消息,十多个字,距离自己刚刚那条居然间隔了整整十分钟。   打字不方便?   钟南月心沉了下去,噼里啪啦地敲下一行字,“我他妈问你在哪!”   颜雨再次沉寂下来。   钟南月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事情,没再等颜雨回复,直接打给了高兴,“发颜雨地址给我。”   高兴告诉钟南月颜雨会后被总部一个高层拉去了酒局,那边不让他跟去。   “姓什么的?长什么样子?”钟南月问。   “四十岁上下的样子,长得斯文,带银边眼镜,个子很高很有气质,姓……”高兴定了会,想起来,“姓祁。”   钟南月心紧紧地被人薅住了。   姓祁的是钟铝铭手底下忠实走狗之一,这种时候卡着点来荣城带走颜雨是要做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给祁先生打了电话问他在哪里,责备他来荣城居然没通知自己前去接风,而后绕路去了市区接了方乐语,揽着方乐语去了局上。   进门便瞧见了颜雨。   他坐在主位侧边,主位坐着总部那位祁姓高管,另一边坐着钟铝铭的助理黎叔。   颜雨见了钟南月,眼眸暗了下去。   姓祁的接了钟南月电话后更紧地盯着颜雨,他行动不便,编辑了许久才整理好消息,却晚了一步没有拦住钟南月。   --不要过来月哥,他们没有为难我。你不过来就不会有事,不要过来。   他本来想跟钟南月说。   被带走的那一刻,颜雨心间没有恐惧和担忧,只是自责。   自责明知钟南月处境不好,却一再沉迷与他亲近的感觉,忘了顾及旁人的眼光。   自打受伤以来,钟南月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实在亲密得不像话,忽略了太多事情。   这场酒局几乎是掐着钟南月落地的时间点摆的,目的不言而喻。   颜雨看得出来的事情,钟南月怎么会不明白。   可他就是那么莽撞地赶了过来。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钟南月迟来地清醒过来,想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   这根本就是一场阳谋,无论钟南月想不想得清楚,颜雨不明情况被人带走,他都不敢拿他赌一丝丝犯险的可能,不可能压住自己不追过来。   他推开门那一瞬间,布控在头顶的那张网便落下来罩住了他和颜雨——   钟南月不来,他们没理由对颜雨做什么,因为没有观众来看。   钟南月来了,他们对颜雨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得到钟南月的态度反馈,颜雨才是真的落了难。   揽着方乐语出现便想要打消那些人的猜疑,这想法实在是过于孩子气。   都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睫毛掸一掸都能当算盘,这点敷衍的伎俩都看不穿,怎么可能混到钟铝铭座前。   席间本来是拉扯着话题在抻时间,钟南月进了内厅,黎叔便推着颜雨让了座,给了钟南月主位。   钟南月揽着方乐语坐进怀里,忍着不去看颜雨,目光越过他的脸跟祁先生寒暄。   祁先生与他对谈,恭维钟南月的眼光,夸方乐语长了一张不用捧就能红的脸,又问了些项目上的事情,表示钟南月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自己必定效犬马之劳,丝毫没有试探钟南月的意思,话题对切得很自然。   黎叔见钟南月脸色发白,叫陪侍撤了桌上只动了两筷的精致菜肴,重新布了满桌的新菜,给钟南月夹了让他尝。   大佬们孝敬自家金主,方乐语作为少爷的男侍不能不懂规矩,需得替少爷还礼。   他起身给诸位置酒,恭驯柔软。   钟南月是主位,方乐语置了酒,祁先生这边的陪侍便要倾杯还礼。   “我先提一杯,想着少爷在港区日程繁忙,来荣城没敢打扰,自作主张了,我自罚。”   一直没怎么跟颜雨搭话的祁先生就着这个由子抓了颜雨的手腕,“小颜来,跟少爷敬酒求个原谅。”   钟南月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酒水堪堪洒出了杯沿。   颜雨臂上的伤用了京区医师的外敷药,白酒沾不得。   “祁董折煞我了,”钟南月先颜雨一步仰头整杯灌下烈酒,“您是老臣了,哪有给我敬酒的道理。”   “少爷鸿量。”姓祁的笑了笑,将手拢上颜雨的背,“来的时候先生还跟我念叨,担心您应付不来这些门道,看来是多虑了。”   “阿月从来都是说得少做得多,先生知道他的能力。”黎叔看了看钟南月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捏了下他的手,“阿月风尘仆仆赶回来也够累了,还要赶来给我们接风,小祁你就不要攀着他聊了。”黎叔望着钟南月问,“没胃口不要勉强,要不就到这里吧?”   钟南月不太摸得清这位老主管的心思,乍听似乎是在帮着自己解围,却也不确定是不是已经探知了自己的态度,准备见好就收,因而没有急着接话,问姓祁的,“祁董接下来怎么安排?说起来荣城现在是我的地界,我得接待周到才是。”   “不要散吧,我还有些事情想跟少爷谈,”姓祁的眸间闪过一缕精光,怪怪地看了黎叔一眼,“黎叔到底是看着少爷多年,比自家孩子都疼啊。”   黎叔没计较他话里的尖酸,朝颜雨和方乐语看了眼,“回吧你们,私房话就不要听了。”   方乐语已经起了身,祁先生却在这时扯住了颜雨。   “回什么回,我瞧着这小人精长得顺眼,想带回去尝尝,”他偏着眼望向钟南月,“您不会吝啬不给吧?”   黎叔暗暗皱了眉。   他再次捏了捏钟南月的袖管,示意他不要理会。   混圈子的,早晚都得是个脏,真心喜欢的话让他一次又何妨。   他是心疼少主的,但他也得顾好自己的处境。   姓祁的得了钟铝铭的命要来探个虚实,黎叔的身份只能暗着帮钟南月迂回。   真把话挑到明面上,黎叔再去阻拦,钟铝铭那里就不好答复了。   “祁董,”钟南月不能忍,半次都不能。他寒下眼眸,“我的艺人不陪客。”   “什么陪客,说得那么难听。”姓祁的嗤笑,“不过是叫他陪我喝两杯而已。”   颜雨压着恶心没闪身,张口想喊月哥,又咽了回去。   那人就是要逼他开口说话。   上层的酒局规矩是很严的,方乐语出道早,牌面比颜雨大许多,到了金主这里也得守住性子卖乖,全程除了斟酒一声都没敢吭。   之前3000万的违约金之所以能消减到30万,就是因为他当时作为谢华旗下的艺人在局上驳了金主白锦城的面儿,谢华必须给白总一个交待。   而眼下,他是钟南月旗下的人,这不是他说话的场合,只要他不合时宜地开口,钟南月就得当众调教他。   若他不肯,就会暴露他对颜雨不寻常的事实。   颜雨望着钟南月通红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只能暗暗朝他摇头。   没事的月哥。   不要进圈套。   冷静一点,我会自己想办法,相信我。   钟南月盯着颜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不会喝酒。”   “不会喝我就调教他喝,”姓祁的揽住颜雨的腰,“小孩儿嘛,上了社会总是要学的。”   “我说他不会喝酒。”   钟南月盯着颜雨腰间那只脏手,重申了一遍。   祁先生固执地没有把手放下,“我……”   钟南月呼了口恶气,仰头灌下了整杯酒。   装不下去了。   从他不管不顾地赶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暴露干净了。   不想让颜雨再多忍耐一秒,也没再让姓祁的多说出一个字儿,搁下酒杯的同时,钟南月一脚踹上了他的肚子。   大概是愤怒到了极点,那一脚几乎是下了致人于死地的力道。   带倒了桌椅杯碟,撞翻了精致的菜肴,砸碎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客套。   “我说他不会喝酒!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 第49章 小颜很甜   “喜欢告老子黑状是吧?老子今天就做了你!托梦给老人渣去告吧!”   钟南月近乎是气疯掉了,抡了椅子砸在姓祁的身上,趁着那人倒地不起飞扑上去要再补上拳脚,被颜雨死死地兜进了怀里。   黎叔看着钟南月长大,少爷从来沉稳内敛,很少有过外放的表达,黎叔从未见过他疯成这样,满眼的心疼。   “不能再把事情扩大化了,”顾不上再遮掩,黎叔疲倦地抬手推了推,冲颜雨低声道,“带他走,这里交给我。”   颜雨的手臂发着抖,眼底同样布满了嗜血的晦暗。   钟南月的失控让他有了想要虐杀眼前这家伙的冲动。   他没有回答黎叔,盯着地上那位祁姓高管仔仔细细地看,将他的面貌特征刻入脑海。   而后才揽着陷入混乱的钟南月冲黎叔颔首,哑声说了句“拜托”。   没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颜雨揽着钟南月上了车,紧紧地将他按进怀里,“没事了月哥,醒一醒。没事了,不要这样。”   车内环境安静,呼吸着熟悉的淡淡薄荷香,钟南月逐渐清醒过来。   浓重的愤怒褪去,涌上满心悔恨。   “我都做了些什么!”他剧烈地喘息,清醒的一刹那崩溃地痛哭出来,双手揪着颜雨的衣襟抵在他胸前不住摇头,“我太莽撞了,我怎么这么蠢!我不该来的……”   “不是这样的,”颜雨抚摸他颤抖的脊背,心疼得嗓音都在发颤,“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是你不明情况被人带走我也一定会来,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有这样的忍耐和周旋能力。”   颜雨捧起他的脸让他看自己,“你做的很好了哥,是他们太阴险,不是你的问题,不要骂自己。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只是对自己要求太高。”   “他们赢了,他们就是要看我这样!”钟南月听不进去颜雨强作镇定的安慰,脸抵在颜雨肩上合着颤抖混乱地坚持,“我太蠢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是的,不是的。”颜雨重复,俯下脸亲吻他头顶的发丝,不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安慰,低头让视线与钟南月齐平,满眼真诚地望着他说,“谢谢你赶来救我,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真的,我需要你。”   “还记得我第一次遭遇潜规则时处理得有多糟糕吗?沦落到去水晶湖郡用脏手段赚钱还债的地步,你记得对不对?你当时还笑我笨,”他抵着钟南月的额头哄他,感觉到哥哥的情绪在一点一点缓和,顺着这个有效的思路往下说,“小颜被哥哥保护的很好,一直没有什么长进,再次遭遇也还是处理不好。”   “颜雨只有二十岁,他是个刚上社会的孩子,处理不了名利场上的那些事。他很怕,不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放下一切来救他。”他说,“你是颜雨的安全感啊哥哥。”   钟南月终于听进去了,抬手抱住了颜雨的背,逐渐收紧力道,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颜雨……”   “嗯。”   突然插进来的意外没有让他忘记两人分别了一周的彻骨思念,他贴在颜雨身上眷恋地呼吸,“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在落地的第一时间见到你。”   颜雨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   钟南月冷静下来,让欢叔开车。   欢叔没跟钟南月进酒局,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推测出了大概,问钟南月,“去小方那里吗?”   问完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颜雨,解释说,“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回市南。”钟南月摇头,“没必要了欢叔,以后都不再去那里了。”   欢叔发动了车子,钟南月压着心底里的浪涌分析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年之期未到,自己这边一团乱麻,按照进度很难赢得下对赌,老人渣大可以等他输了协议乖乖回家,不该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找人来探自己。   总部一定出了变故,老人渣急了,才会迫切需要推钟南月出去走联姻这步棋。   今天这一闹,那边必定会把联姻的事宜提上日程。   已经确定了钟南月在乎颜雨,有了逼迫钟南月就范的把柄,订婚的事情,钟南月乖乖答应了万事好商量,若他不答应,颜雨只怕……   订婚……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叫颜雨把自己往哪里摆……   该放他走了,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他这么想着,却将手指缠入了颜雨的指缝,十指相扣,用力到骨骼生疼。   *   冲冠一怒为红颜,爽归爽,却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钟南月与钟铝铭的关系从拉扯和试探变成了明面上的对峙,黎叔大概从中出了不少力,钟铝铭没有急着挟持颜雨勒令钟南月服软,给他留了些冷静下来斟酌得失收拾尊严的时间,也找了台阶,说珠三角的业务主管祁董身体抱恙,需要有人前去镇场子,希望钟南月可以替父分忧,回总部接手这块业务。   姓祁的机关算尽,为表忠心连少爷都得罪了,他大概死都没想到,最衷心的狗在得罪了主人家血浓于水的亲属后会被摆上案台开膛破肚烫火锅。   钟铝铭斩了姓祁的的乌纱帽来给钟南月做见面礼,珠三角上千亿的资产融进来,对赌协议相当于是自动失效了。   老爷子态度很明确——   老子手上明明有拿捏你就范的把柄,却还是给足了你体面,再不识抬举就说不过去了。   可钟南月这厢却仍是没有明确回话。   空气里堆积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及那日的意外,也默契地假装望不到覆盖在上空的阴霾。   轻松地吃喝聊天,该工作的工作,该读书的读书,然后挤出一切空闲的时间抱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做色色的事情。   时间总是有节点限制,无论如何珍惜,到了某个时刻就要去走某条路,谁都无能为力。   先前接下的军旅电影即将开机,颜雨赶去和剧组碰了面,沟通完基础需求,离正式开机已经只剩一天,他还是从南京赶回了荣城。   钟南月在家里办公,颜雨推门进来的一瞬间,他睁大了双眼,张了张嘴,“你……”   “组里要求剃的,为了贴人设,”颜雨被他过大的反应闹得不自在起来,揉了下新剪的贴头皮小圆寸问钟南月,“是不是不好看啊?”   “好看是好看,你怎么会不好看,”钟南月吞了口口水,而后又瘪了瘪嘴,“就是……”   就是丨爱丨爱的时候没有柔软的长毛可以揉了,嘤。   他在心里补了个语气词,被自己恶心的一激灵。   “就是什么?”颜雨凑过来扬起脸半跪在他身前,把小寸头拱到他怀里,“摸摸。”   钟南月抬手摸了下,痒痒的扎手,扎的心也跟着痒,新奇的体验感。   “你头好圆啊宝宝,看起来好可爱。”   “不应该是很man吗、”颜雨不喜欢可爱系的形容词,直起身子不给他摸了,“妆发老师也说我头型好看,说这样很帅。”   提起剧组相关的事情,钟南月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僵僵地看着颜雨,话里带着些难言的委屈和不舍,“明天就要进组了吗?”   “是啊。”颜雨说着,收走了钟南月手里的资料丢到一边。   家里各个角落都放了套丨子,他将手探到背后的茶几抽屉里摸索着取了一只叼在嘴里,朝钟南月挑了下眉,一把将人扥起来,浪里浪气地扛着他哥去了卧室。   “所以要珍惜时间!”   钟南月本来遗憾那一头手感很好的长毛被剃了,到了实战却发现,这种新奇的体验竟然丝毫不比长毛差。   少了发型修饰,颜雨脸型显得愈发精致了些,锋利的下颌线压住了柔和的轮廓,看起来像是长大了许多,眉梢眼角却仍藏着些许少年的玲珑气质。   从前钟南月只觉得他漂亮,这么看才发现原来他的小孩驾驭能力这么强,长发遮盖是玲珑少年,剃了圆寸便是精致酷哥儿,被亲吻身体的时候,他忍不住去摸颜雨短短的发茬,垂眸望见圆圆的、扎手的脑袋沉迷地埋在自己周身索取,心间带过一波波奇妙的电流。   他想着自己大概是有前世福报的,不然怎么会撞上这样不可思议的孽缘。   只可惜这段缘分浅了点……   迷乱过后颜雨再次翻身压住了他,没有去洗澡,黏腻地抱在一起。   他拢着钟南月的发丝望他的眉眼,语意模糊地问他,“你会等我回来,对不对?”   “我怕有些事情高兴一个人处理不来,这次叫小喜一起跟你去。”钟南月答非所问地说。   颜雨受伤那件事钟南月一直在追查,最终查到一个离职的道具人员头上断了线索。   那人履历蹊跷,先前在很多组里混过,却在颜雨受伤后消失在行当中,这让钟南月几乎确定颜雨的伤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桩断头案让他越来越心慌,慌得整夜不能成眠,即便睡去,也总有噩梦作伴。   很多个夜里,他会在颜雨睡熟后侧过身看他,指尖悬浮着细致地描摹他的眉眼,痛苦地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与他说再见。   颜雨感知得到他的情绪,变得聒噪又轻佻,做无厘头的事情,讲并不那么好笑的笑话,一个人把话题填得满满当当,堵得钟南月插不上嘴。   每当钟南月满眼复杂地望向颜雨,颜雨就会扑上来狂烈地亲吻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最笨拙的方式回避最棘手的问题。   钟南月心里滴滴答答地走着倒计时,理智告诉他要快刀斩乱麻,可他的小狗崽崽在苦撑着强颜欢笑,实在难过的时候也会冲他撒娇,含泪的双眼写着“哥哥不要”,叫他如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钟铝铭已经委托了律师递来订婚协议和珠三角的项目资料,钟南月不想颜雨难过,暗自周旋着,拖延着想等颜雨进组之后再返京,却也担心再拖下去钟铝铭会对颜雨出手。   小喜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远在高兴之上,他跟在颜雨身边,钟南月勉强可以安心些。   “不要吧,”颜雨知道他是担心顶上有人来找自己麻烦,可他更担心钟南月,“喜哥陪你久了,他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   “就是陪我久了,他在你身边我才比较放心。”钟南月换了人称把话丢还给了颜雨。   颜雨撇了撇嘴,不再固执。   能让他安心也是好的。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他说。   钟南月对他笑,说你也是。   “在一起的时候颜雨来照顾小钟。颜雨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负责替我照顾好小钟,”颜雨低头亲他,“我把小钟交给你了,善待他,好吗。”   钟南月捏他的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可你有时候比三岁小孩还叫人头疼。”   钟南月沉默了一会儿,撇开眼睛淡淡地问,“你还记得他们诓你演的那部古装剧吗?”   “哪部?”   “就是你想要侍卫那个角色,被下了套的那部。”   “哦,”颜雨翻下去,挨着他躺着,“怎么了?”   近段时间他们之间氛围很差,全靠装傻充愣地强颜欢笑来撑着。   可总有些话题像是针一样刺破强撑的皮囊,叫人连表面的轻松都维护不下去。   “不是答应过会给你补上一个类似的角色嘛,我认识的一个合伙人手上有个类似的本子,电影拍摄结束之后,要不要考虑接那部?”钟南月说。   颜雨定了会儿,喊了声“哥。”   钟南月:“嗯?”   “有一部纪录片在找我,虽然是无偿的,但是……”   “先赚钱吧,好吗?”钟南月打断了他,咬牙说,“那部古偶剧片酬很高。”   片酬。   颜雨咀嚼了下这两个字,默了声。   他险些忘了,从床伴到恋人之间,还梗着一纸包养协议。   连日来的缠绵温软,他差点以为那已经是一张形同虚设的废纸了。   事实证明并不是。   片酬高,意味着还钱快。   还干净了钱,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   颜雨望着钟南月的侧脸,有生之年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年纪。   若他年过半百,攒了满世界的人脉和满身的手段,何至于让他所爱的人如此地为难。   也想过无私一点,放手让他走,可钟南月很痛苦,自己走后他只会更痛苦,甚至连痛苦都无人作伴,这让颜雨没办法说服自己撤退。   他望着钟南月的眉眼在心里对他说,不要低估我对你的感情。   哪怕是最坏的可能我也可以接受。   我可以接受你跟别人订婚,我可以接受无名无分,只要你还要我。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正值自尊心大过天的年纪,这话于他而言实在太难说出口,只能换一种措辞表达自己的坚持。   “那部纪录片很有质感,我想接那部。”颜雨说。   “颜颜,”钟南月攥了攥他的手,说,“账目是有数的,总要还完的。”   “多拖三年五年也是要还完的。”他补充。   颜雨转开脸笑起来。   笑了好久之后,他苦苦地叹了口气,“我好佩服你的情绪转换的能力,好佩服你总是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如果你愿意的话,应该也能做一个很好地演员。”颜雨说。   “……”钟南月沉默了下,“我做不了演员。”   “我接受不了舞台热闹过之后沉下去的感觉,接受不了有人要离开,我宁愿从来寂寞。喧嚣不沾身,就不会有凄凉。”   “所以你从来都不说爱我吗?”颜雨苦笑着问他。   钟南月哑了哑,满心的苦涩,说不出一个字。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颜雨又说。   不介意订婚的事情,不介意永远隐没在暗处。   其实不可能不介意,可是一不想分手,二不想逼他做选择,那就只能不介意。   钟南月听懂了,却还是没接话。   我介意。   你那么好,该活在光里。   他痛苦地想。   好久之后,颜雨翻身过来,将头埋在他颈窝,瓮声瓮气地撒娇,“哥哥,我想拍那部纪录片。”   他故作轻松地撒娇,泪水却浸湿了钟南月的脖颈。   钟南月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赢得过心疼。   “好,去拍纪录片。”   他再一次妥协了。   颜雨年轻,需求总是很强,两个人见面机会又少,很难一次满足。   这晚只做了一次,他便从钟南月身上起了身。   得到钟南月的答复后他去了浴室,回来的时候穿起了衣服问钟南月,“有咖啡吗?”   “投影下面那个矮抽,”钟南月说,“要咖啡做什么?”   “台词还有点生,今晚就不睡了。”颜雨拿着台词本去了客厅。   钟南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衣下了床。   路过客厅的时候颜雨抬头望他,“睡不着吗?”   “有点失眠。”   颜雨搁下了台词本,“我抱你睡?”   “不用,”钟南月摇头,“工作没处理完,你背你的,我看会文件。”   “行。”颜雨又拿起了记号笔。   钟南月看了他一会,去了办公室。   他看不进去文件,想要颜雨抱他,颜雨就在身边,却不得不忍受冰冷寂寞的夜晚,这让他升起了满心的仇恨。   仇恨命运,仇恨自己的家庭,仇恨自己。   无心工作的钟大少掂起桌边的马克笔,无聊地在白板上划拉来划拉去。   什么破脑子,背个台词要花一整夜!   “小颜是个大笨蛋!”他气呼呼地写。   *   记得是在办公室沙发上睡着的,醒来却是在床上。   屋子里很安静,他起身找了一圈,颜雨没在。   没在厨房,没在次卧,没在卫生间。   他等了一个多小时,确定也没有影视剧里以为人走了其实是出去买早餐回来的暖心桥段。   颜雨走了,没打招呼。   颜雨生气了,虽然不明显。   有一点点失落,却又不觉得意外。   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他们之间本该如此。   早些戒断也好,颜雨不是安眠药,不该这么依赖他。   胃里很空,钟南月回到客厅想叫点吃的。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走进去,盯着白板愣愣地看了会儿,笑了。   上面那行字还在,他昨天负气的时候写的。   “小颜是个大笨蛋!”   颜雨擦了白板,改了两个字一个标点——   “小颜是个聪明蛋。”   钟南月立在那行字前定了许久,一点点过掉复杂的情绪,勾起唇角笑开来。   他太可爱了。   像糖,像水,像阳光,像世间一切美好的集合体。   钟南月掂起笔,在下面写——   “小颜很甜。” 第50章 阿月,你不乖   颜雨进组的第三周,总部下达了死命令,传唤各个分区负责人国庆前夕回总部开会,汇报国庆档的预估收益和年节其间的宣传预案。   钟南月从前不会参加这样明显打着幌子诱捕自己回去的会议,这次却不得不去。   小喜在组里给他打来电话,说早上剧组周围出现了奇怪的人。   确定了颜雨可以让钟南月发狂,钟铝铭已经不屑于再来敦促钟南月,叫人围了剧组,轻描淡写地一声通知,笃定钟南月不敢不听命。   你大可以不回来。   只要你能接受颜雨被人蹂躏的下场。   会议结束后安排了一个私人酒会,钟铝铭没有参加,指派钟南月替自己主持场面。   总部今年与国内一线网播平台签订了三年的合作协议,未来三年钟铝铭旗下投拍的所有作品都会得到平台的重磅推荐。   钟南月猜到钟铝铭那边是出了变故才会急着逼自己就范,事实情况却远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的确是出了变故,于他而言是变故,于钟铝铭而言却不该称为“变故”。   因为是好的那种——   钟铝铭谈下了一直想要的网播资源,急着逼迫钟南月回来联姻,是想要趁热打铁把合作关系绑死。   网播平台那头的坐庄者也没有出席酒会,派了家里的千金和小少爷前来捧场。   京圈就那么大,年龄相仿的贵族子弟一把手就数得过来,那女孩钟南月认识,名叫林钰,挺飒个姑娘,对钟南月不怎么来电,少男少女时代两人甚至还打过架,虽然过后钟南月都不太记得起究竟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但梁子算是结下了,打那儿起就一直不太对付。   钟南月实在搞不懂这姐妹儿为什么会愿意接受与自己订婚。   豪门千金不屑于展露色相,林钰没穿晚礼服,随性地搭了套干练的米色西装,高挑精致气质优越,衬得周遭衣着用力的男女明星像是随行的丫鬟仆役。   钟南月在台上致辞的时候林钰没怎么看他,随着众人一起并不走心地鼓掌。   待他下了主席台,林钰才大方过来与他碰杯,温婉贤淑的样子,乍看很难想见这姐当年曾是京区叱咤风云的流氓大姐头。   “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林钰朝身后回了个眼神,向钟南月介绍,“这是我弟弟林帆,小时候见过,不过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钟南月没跟林家小少爷打招呼,与林千金碰了杯,望向远侧攀谈的人群,单刀直入地问她,“订婚那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你也太不抬举我了。”林钰诧异地瞪了钟南月一眼,又看了眼周遭,“好歹是终身大事唉,不配让你找个合适的地方跟我聊吗?”   “就在这吧,”钟南月说,“我赶时间。”   林钰不知为何暗暗瞥了眼林帆。   钟南月察觉到了,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那少年。   赶巧林帆也在看他,眼神赤裸裸的热切。   钟南月勾下眼眸没流露情绪,搁下酒杯对林钰道,“我去趟卫生间。”   他进了卫生间主门,在墙边靠了片刻,林钰跟了进来。   钟南月逐个踹开了门,确定内里没有第三人在,拉了林钰进来锁了外门。   “钟少挑这地方真他妈适合谈婚论嫁呢。”林钰挖苦道。   “这边不会有监控,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钟南月没心思跟她掰扯,揣兜靠墙偏着脸,一秒都不愿多处的态度摆的明晃晃。   “我要一个身份得当的男人来撑腰,”林钰直言,“我家那情况你也知道,林帆是三婊子生的,三婊子最会卖骚,林帆又是唯一的男丁,母子俩都得宠。这两年老逼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我不趁着他还在位给自己巩固巩固,等林帆掌了权还有我和我妈的活路吗?”   钟南月听她一口一个三婊子的,有点好奇她有没有想过她母亲也是个靠爬床改变命运的二婊子。   钟少叹了口气,“三婊子二姨太的,要不是一早认识你,光听这段还以为是民国穿越过来的。”   “你少跟我耍贫嘴,”林钰瞪了他一眼,“我倒是不理解你丫这段儿在躲什么。”   “你们家老头不可能叫你从外边找吧?早晚都是要走这一遭,跟我有什么不好?咱俩不说是青梅竹马吧,好歹算是臭味相投,知道彼此的尿性,吃不了苦遭不得罪,玩起来没够浪起来没边儿。你跟我合作,我保证贤惠到底,哪怕你在婚房里面开party,只要钱到位,姐姐保证不管你。”   “半年前你这么说兴许可以打动我。”钟南月冲她摇头,坚持自己的立场,“我不搞那套,光形式也不行,你另外物色你的驸马人选吧。”   “我操你他妈……”林千金气得爆了脏话,意识到声音有点高,生生咽了回去,剜了钟南月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他妈有病吧。”   “你们家小少爷不是个能登基的命,想什么全在脸上写着,不是你对手,你大可放宽心。”钟南月压着性子,尽力想劝她主动打消联姻的念头。   “他还小呢,鬼知道将来朝哪发育。”林钰啐了口,“再说,股权攥在老逼的手里,他就是我们家的老天爷。有命没命还不全凭他一句话的事儿。”   “我再说一遍,我不搞形式婚姻,你趁早找别人谈。”钟南月说。   “我不会考虑别人的,姐们儿这么有魅力,万一找上个缠人的烦都他妈烦死了!”林钰说,“另外老爷子那边也给许了好处,只要我能跟钟家绑死,他就划15%的股权给我,就冲这个我也不可能另择人选。”   钟家想把林家绑死吸干,林家何尝不是这层打算。   “……”钟南月冷冷地呼了口气,没理她。   “总之一句话,姐还就非你不嫁了。”   “你他妈也不怕老子开摩托压死你!”钟南月恨得牙痒痒,忍无可忍地骂道。   圈里这些个姑娘少爷在人前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私下嘴一个比一个脏,小时候见面打招呼都是直接问候对方八辈儿祖宗,钟南月开了国骂,大小姐也不装了,踢起三寸丁一脚踹到钟南月小腿上,“滚你妈的,老子圈儿里都他妈流行玩直升机,怕你那幼儿园小屁孩才玩的破皮兜子!”   钟少瞬间炸了,碍于上了点年纪有了点绅士风度,不好直接还手,瞪着眼睛冲林钰吼,“你再他妈踹老子一下试试!”   “踹了怎么着吧!要不是看中你家里那点矿你当老娘愿意嫁你呢!打小脸他妈冷得跟兵马俑似的!多看你一眼老子都嫌晦气!”   “你他妈说谁是兵马俑?”   “说你,说你!你是兵马俑,你爹是老兵马俑!怎么着吧!”   事情没商量明白,加一块年过半百的恶少和拽姐险些在男厕所打起来。   *   钟南月出了酒局,没急着走,在西侧的花坛边角点了支烟。   他感觉到浓重的无力。   按照林家给林钰许诺的好处和林钰眼下的处境,她根本不可能另择他人。   怎么办,怎么办……   他拖泥带水地不肯放颜雨走,试图寻找到解脱困境的办法,可每一条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怎么办……   额上和鼻尖浮起了薄汗,他定了下,甩头,扶住了身侧的花坛。   一天。   一天还是两天?   没吃东西。   他的胃一直不好,此刻率领着内脏揭竿而起地叫嚣起来,控诉恶霸主子对五脏六腑惨无人道的虐待。   剧痛一阵一阵袭卷全身,钟南月张嘴喊“小喜,拿……”   视线变得混沌,他喊出口才迷糊地记起,小喜被他派去守着颜雨了。   颜雨。   没有颜雨,他留不住颜雨。   没有小喜,没有药。   欢叔被钟铝铭强制替换,跟他出席酒局的司机全程盯着他和林钰的互动,被他遣退了回去。   好他妈疼,他向四周望了眼,后悔选了这么个偏僻地方。   虚弱的声音无法惊动远处的侍应生,他眼前开始发昏。   快死掉了,操……   对不起啊颜雨,只顾着奔忙,没替你把小钟照顾好。   昏过去之前他脑子里残存的最后念头是这样。   ————   江秋见听闻的钟南月被召回京都逼婚的消息,几乎没有间隔,辞别了酒会他马不停蹄地赶了最近的航班去了京都。   这段时间的冷处理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忍耐力,他实在没法设想钟南月遭遇逼婚的反应。   阿月,他的阿月骨子里那么犟,一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该有多无助……   他必须赶过去。   打听到钟南月在一个酒会上,江秋见遣退了自己的司机,打了车过去。   人多眼杂,他不敢贸然出现在酒会,让师傅绕去了会所西侧的角落。   这场地他曾来过,后庭连着泳池,南北两边是假山,从会所出来的人都要经过西侧门,只需要在角落里等待钟南月出来就好。   他内心情绪复杂,不自觉地往侧边望了一眼。   没想到居然看到了钟南月。   钟南月神志不清地蜷缩在花坛侧边,脸色惨白,眉心紧锁。   “阿月!”   江秋见的心像是被丢进了油锅,呲啦一声,什么都顾不得,飞奔过去将他揽起来。   衬衫都被汗湿透了,他该是有多疼!   江秋见感觉自己周身一阵阵地麻木,扶钟南月到门口、打车、入院、办手续,他全程毫无差错地机械地做着事情,却毫无活着的自觉。   等到情绪回笼,钟南月已经在病床上安稳地吊上了水。   江秋见不能给钟家打招呼,他没有身份,也不能被岳丈那头知道。   他守在钟南月床前,享受这难得的相处。   “我知道你不愿意妥协,但也不该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他牵着钟南月的手苦涩地说,“这么多年你好像没变过,和小时候一样犟,犟得叫人心疼。”   “我是爱你的,只爱你,爱得那么明显那么深,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江秋见叹息,“我只是不能说出来罢了,你该懂我的难处才对。”   钟南月似乎保留了一点点清醒的意识。   大概是从对方话里听到了苦涩,他皱了皱眉,嘴唇张了张,虚弱地轻吐了个词。   江秋见没有听清,他凑近到钟南月唇边,“什么?”   “宝宝。”钟南月喊。   江秋见愣住。   分手前他乖乖地叫自己见哥。   分手后他酸酸地称自己江总。   宝宝。   这不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   宝宝是谁?   谁是宝宝!!!   钟南月再次启唇,解答了他的疑问。   “颜颜你在哪,哥哥好疼。”   颜颜。   宝宝。   颜雨。   那个叫颜雨的男孩。   所以他不是我的替身,我才是他的挡箭牌?   江秋见含泪大笑,而后收敛情绪抹了把脸,眼底的阴郁凝成整片的深渊。   “阿月,”江秋见摇头,“你不乖。”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下 第51章 你好,我的替身小朋友   江秋见出了门,在室外站了会儿,拿到了暗渠道接单人员送来的袋子,重新推门进了病房。   钟南月的西装被换下来搁在了床边的凳子上,江秋见将西装折进袋子,放入一旁的简易柜中。   是看起来很廉价的一次性袋子,钟南月爱干净,出院后必定会把西装送去干洗,而这个沾染了医院消毒水气味的破袋子则会被他丢入某个不知名的垃圾桶。   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袋子封口处那两颗看似不起眼的暗扣,实则是两枚做工精巧的窃听器。   江秋见俯身吻了吻钟南月的鬓角,捏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对他说,“阿月,你不要怪我,是你不乖。”   护士扣了扣门进来查房,向江秋见询问病人的情况。   江秋见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识病床上这位。   护士小姐愣了愣,“那您是……”   “我去会所接客户,打车出来的时候遇见这位先生晕倒在路边,身边没有亲近的人,看起来病的很严重,就送他来了就近的医院。”   护士对江秋见好感倍增,听话音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救的这位是京圈有名的公子哥儿,更觉得他是低调踏实的好好先生。   想着钟南月醒来必定会问询好心人的信息答谢他,小姐姐贴心地问,“先生怎么称呼?医药费是您垫付的吧?病人醒来可能会联络您……”   江秋见摇头。   他并没有替钟南月支付医药费。   倒不是出于小气,是担心暴露活动轨迹才没有刷自己的卡。   “这位先生的卡不超额度的情况下不需要密码,医药费是用他自己的卡付的。”他望着护士淡淡笑了下,“我姓李,木子李,叫我李先生就好。”   “嗯,要留字条吗?”护士问。   “不了,我还要赶去律所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客户在等,已经催促很多遍了。”   江秋见抓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将钟南月的手机递给护士小姐,朝她点头托福,“这边辛苦您守着电话联络他的家人,我就不在这里耗了。”   “好的李先生,您放心。”护士收了钟南月的手机,“那您慢走,辛苦了。”   ————   高兴和颜雨没察觉到剧组周围突然出现的那几个陌生人的存在,小喜也只通知了钟南月一人。   钟南月给小喜发了杜萧的号码,叫他暗暗盯着不要惊动颜雨,一旦发生变故就打杜萧电话,由杜萧去跟那群人交涉,他们不敢不给他面子。   之后钟南月去了京都开会,先前散布在剧组周围的陌生人士便打包消失了。   小喜几乎确定这些人就是钟铝铭派来威胁钟南月的。   他联络钟南月汇报,电话却无人接听。   小喜看了眼时间,捏着手机截了屏,时间显示是晚上7点13分。   钟南月应酬多,不可能这么早睡。   他挂牵颜雨在剧组的情况,也不可能不接自己的电话。   人在京都,亲信在荣城,周边人挤人,却没一个对他真心的,小喜空有这么强的业务能力,一时竟想不起联络不上钟南月应该换而去问谁。   他掐着表每隔一小时打一次,思忖着三小时之后若还是联络不上钟南月就联络暗探去查情况。   到九点的时候小喜第三次拨号,那端总算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自称是京都三院的护士,说钟南月长期营养不良加重度低血糖晕倒在了路边,被好心人送来了医院。   小喜维持着通话问询了详细信息,一边操作电脑定下了赴京的航班,定完航班又写下了医院地址信息留下字条给颜雨。   钟南月赴京就算是向钟铝铭服了软,颜雨这边暂时不会有什么状况了,小喜没必要继续耗在这里。   颜雨还在拍摄中,小喜不想搅扰他,走前把字条给了高兴,留话说,“先生住院了,我得赶回去。我给小颜定了明天的航班,航班号我发你手机。”   颜雨结束拍摄时已经过了凌晨,收工后没见到小喜,心一瞬间收紧,问高兴,“喜哥呢?”   “他回京了。”   颜雨手一抖,剧本散落了一地。   “你别急小颜,不是很严重的事情,”高兴顾不上去帮他捡,拉他到一边,“我帮你跟组里打过招呼了,喜哥不想打扰你先走了,给你定了明早的航班……”   “他出什么事了?”颜雨颤声问。   “可能是太忙了没顾上吃饭,低血糖晕倒了,在京区三院。”   颜雨没顾上往下听,抓了小喜留下的地址信息飞奔出了剧组,招手拦了车。   他没等小喜给他定好的清晨航班,连夜转了四次机,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京都三院。   一夜没睡,颜雨恍惚地下了车,被阳光刺的眼前一阵昏沉。   京区他不熟悉,在医院前绕了两眼,摸出手机准备拨打小喜的电话。   医院大院的回廊前,一个消瘦的身形背光而立,出声喊住了颜雨。   那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轻蔑,但却清晰。   “终于见面了~”   “我的替身小朋友。”   他说。   颜雨回头,对上了一张未曾见过,但却十分熟悉的面容。   江秋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颜雨。   男孩个子很高,头发理得很短,黑色口罩遮去面容却掩不住精致立体的轮廓,单是一双眉眼他便不会认错。   颜雨死死地盯着江秋见,瞳孔里的波光在一层层地皱缩,却始终没有避开眼神。   瘦高身形,精致面容,没见过光似的冷白皮,以及……   眼角荡漾着笑意的朱红色泪痣。   颜雨晃荡了下,头晕目眩,剧烈地反胃。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秋见,阿月的……”那人略带玩味地挑了个词,“前男友。”   而后又补充,“确切地说,我是他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   江秋见抿唇笑了下,淡淡地瞟向颜雨,“抱歉引起了你的不适,但我想我们有必要聊一聊。”   江秋见并不急躁。   他笃定颜雨会听自己把话说完整。   他攻读过心理学,深谙人性,颜雨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头脑简单做事莽撞,一切反应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他事先料想过颜雨的所有可能的反应,可能会崩溃,也可能会歇斯底里一拳打过来。   但他最终一定会听自己的故事。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冲击下压住性子,无论如何痛彻心扉,被人这样耍弄再乍然揭穿,他不可能压得住这份想要探知真相的心情。   可颜雨的反应却完全不在江秋见的料想之内。   男孩只是轻微晃荡了下便立住了身子。   他主动摘下了口罩,回望过来,毫无情绪地盯上江秋见的面容,轻声吐出了几个字——   “滚你妈的。”   颜雨说。   说完,他重新带起了口罩,阔步离开了回廊。   *   转过了两条街,颜雨背靠墙立着,极力让自己维持正常的呼吸。   头脑中眩晕感一重接着一重地袭来,他不得不伏低身子降下重心防止自己磕倒在路上。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屈尊降贵地与自己发生关系。   为什么不舍得放自己离开却又勒令自己不要对他产生感情。   为什么从来不肯坦白过往的感情经历。   为什么明明放不下过去却偏要强硬地把自己留在身边。   为什么……总感觉他对自己的喜欢那样表面,为什么很多时候感觉他的目光穿透自己的面容望向的却不是自己!   在见到那张面容的一瞬间,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胡乱摸索了一通,颤抖的手掂不起手机的重量,砸在地上磕碎了屏幕。   颜雨撑着身子将手机捡起来,手机和人都处于半崩坏状态,划了好多下才成功拨通杜萧的号码。   “告诉我江秋见和钟南月的事情,告诉我他当初为什么选中我。”   “我想知道,但我不想听江秋见讲,你来告诉我。”   “不要美化得太离谱,”颜雨极力控制着呼吸,极力把话说清楚,“江秋见找过我了,让我听出明显的不合理,我可以直接去问他。”   杜萧不想说,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   颜雨说江秋见找到了他,自己不说,由着他去问江秋见,那人不知要如何编排。   那一瞬间杜萧感受到颜雨是真的对钟南月爱到了骨髓里。   他知道自己会美化那些事情,却还是选择来听自己的版本,而不是任由江秋见信口雌黄。   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要拿出多大的力量才能压住自己,在真心被糟蹋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依然保持着冷静,替爱人规避误解的可能。   杜萧大概地叙述了钟南月与江秋见二十年纠葛的过往,颜雨平静地听完了全部,只问了一个问题。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选中我是因为我的脸,对吗?”   “小颜,”杜萧沉默了下,答非所问地说,“他对你是有些不一样的。”   颜雨苦笑,替他补充,“因为我长得像江秋见。”   杜萧便无话可说了。   他问颜雨,“你会跟他分手吗?”   “不会。”颜雨淡淡地、笃定地说。   “不会分手。”他重复。   杜萧:“……”   “所以请你不要告诉钟南月我向你询问过这件事。”   “你配合他诳我到这个地步,就当是给我留最后一点点尊严吧。不要让他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舍不得放下他。”   “给我点时间整理心情,我不想让他带着愧疚看我,不想让相处变得尴尬。”   颜雨说。   “我可以不告诉他,”杜萧咽了下,接下去说,“我这么说可能听起来很混蛋,但我真心觉得你选择不分手是对的。”   “他对你肯定是有感情的,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明白。”杜萧说。   “无所谓了。”颜雨说,“我比那人渣年轻,我输得起,我可以一直输下去,输到他真正地爱上我的那一天。”   有新的电话打进来,颜雨接通的同时切断了与杜萧的通话。   小喜听高兴说颜雨连夜转了好几个航班赶回来,却迟迟没有见到他,便打了过来。   “落地了吗小颜?先生醒了,责怪我不该给你留话,你现在在哪?他很担心你。”   颜雨喉结滚了滚,望向天边升起的朝阳。   奇怪,明明是晶晶亮亮的清晨,为什么视野里却一片昏沉。   昏沉得像是身处无边黄昏。   “告诉我病房号。”他哑声说。   钟南月望见颜雨眼底的淤青,心疼得不行,探出手去拉他,“我没事啊,只是空着肚子喝酒伤了胃,你不要担心。”   颜雨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了声。   钟南月的手落了空,哑了片刻,尴尬地去抓床头搁着的苹果。   刚抓到就被颜雨夺了下来。   不知为何,颜雨夺苹果时的动作像是压抑着浓重的怒火。   钟南月莫名被他吓到了,抬眼看他,“怎么了?”   “胃不好就先不要吃水果。”   颜雨将苹果搁远,接了小喜送来的粥喂给他。   钟南月一眨不眨地盯着颜雨看。   知道拍军旅剧会比较辛苦,但没想到会辛苦到这个程度。   眼皮都青了,下巴处泛出了淡青色的胡茬,曾经清润晶亮的眼珠上爬满了破掉的血丝,满身的落魄憔悴。   “好看吗?”颜雨对上了他的视线,问他。   不好看。   好颓废,好疲倦。   好心疼。   他在做喜欢的事情,钟南月不想给他拖累,不好如实说出心里的感受。   他弯了弯眼睛冲颜雨笑,违心地说“好看啊,宝宝怎么会不好看”。   颜雨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喂他喝完了粥。   “之前你提到的那部古偶快要开机了吧?”   颜雨把碗搁下,伏在床边,头埋得很低,哑声问。   “啊?”   钟南月感觉颜雨的心思好像不在自己身上。   他劝自己不要想太多,要信任他。   或许是入戏太深了,情绪没有转过来。   “你说《红尘诀》吗?”他问颜雨。   “嗯。”   “……”钟南月转开眼,“应该吧,你说不想演,我近期就没过问。”   “替我接好吗,我想演那部。”   钟南月僵了下,问他,“为什么?”   因为那部戏开机时间比较早,可以无缝衔接进组。   因为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需要一点时间收拾情绪。   “我也没问你要过什么吧?”颜雨撑起身子望他,语气带着些刻薄,“这么点要求都不答应吗。”   “不是。”钟南月再次咽了咽,感觉喉头像是梗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吞不下去。   “好,哥帮你问问。”   剧组临近杀青,戏份很赶,颜雨没有呆多久便赶了回去。   他离开后,钟南月终于想起来问护士自己怎么来的医院。   “您晕过去,一位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您。”护士这样说。   “好心人?”钟南月诧异地问,“有留下名片吗?”   “没有的,那位先生不愿透露姓名,只说自己姓李。”   护士小姐想了下,补充道,“哦对,好像是个律师,我听他说急着回律所处理工作什么的……”   李姓的律师……   钟南月不认识这样的人。   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谢过护士的关照,重新投入了工作。   *   江秋见靠坐在窗前饮着酒,听窃听器中传来病房里人来人去的交谈。   这样都不分手吗小朋友?   那我就只好替你加加码了。   他拨通了助理的号码,“调一下先前让你签下来那个叫林沐苒的女孩的档期。”   挂断了电话,又打给了《红尘诀》的制片人,“您好啊魏哥,哦,我有点小事想麻烦您。”   “是这样的,我听说您那边有部大制作的古偶马上要开机,我手上有些余钱,想投进去分一杯羹,不知道魏哥肯不肯赏眼。”   “嗨,我是那种人吗魏哥。”江秋见笑道,“没什么附加条件,正常走分红就成。”   “对了,我手头有个新签的丫头,底子不错……啊,没必要女主啊,叫她混个脸熟就成……”   “嗯这样,那谢谢魏哥了,我回头到珠市请您吃饭。”   作者有话说:   林沐苒是前女友,小颜受伤那章被江签到了自己旗下 第52章 滚开,别碰我!   钟南月替颜雨要到了角色,发了消息给颜雨。   颜雨应该是在忙,隔了很久才回过来。   淡淡的一句“知道了”。   钟南月望着那行消息茫然了片刻,杜萧打来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扯东扯西,问白锦城最近有没有跟他联系,又问颜雨最近接了什么新戏,聊到没话却死活不肯挂断。   “你别跟我说你大清早睡醒忽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钟南月满脑子的烦心事,没耐心跟他瞎扯,“到底要他妈说什么?”   “也没啥啊,”杜萧咕哝道,“就……那什么……你最近跟小颜还好吧?”   “好到我要是个女人大侄子都给你生出一串葫芦娃了,”钟南月这么回他,“你没事问这干嘛?”   “啊,那就好啊。”杜萧语气瞬间松快了许多,“我最近帮警校训练生搞集训嘛,发现孩子刚上社会这段情绪起伏特大,想说你有时间多关心关心他。”   “老子比你知道该怎么关心他,用不着你替我惦记,没话说撂了。”   杜萧却还是不肯挂,又别别扭扭咕咕哝哝地问钟南月近段有没有见过江秋见。   提起这个名字钟南月莫名觉得很烦。   “那都猴年马月认识的人了,你以后没事少提他行吗!”   杜萧一肚子话倒不出来,咬牙痛骂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这样笨嘴拙舌的武夫协调这样地狱级难度的人情关系。   他扯东扯西不过就想跟钟南月说一句,江秋见那贱人私下里找了颜雨,孩子现在伤心得厉害,你赶紧好好哄哄。   可他答应了颜雨不向钟南月透露这件事情,颜雨说不会分手,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没跟钟南月显露什么。   自己这会儿贸然在背后把颜雨所剩无几的自尊拆干净,钟南月愧疚上来必定会被颜雨察觉,鬼知道会引发什么效果。   人俩人好好的,自己这么掺和一脚,实在是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他纠结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   “阿月,小颜是真心对待你,你好好珍惜他,不要再纠缠过去了。”   钟南月听出杜萧还在为撮合了自己和颜雨这段孽缘而自责,不再吊儿郎当,认真地打消杜萧的顾虑,“颜颜和那人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脑子没泡就不可能把他们搞混。”   “有句话觉得太矫情所以没说,其实一直欠了你一句谢谢,”钟南月说,“谢谢你当初推了我一把,让我有机会接近他。”   “谢屁,”杜萧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你俩好好地老子就算是没造孽了。”   挂了杜萧的电话,钟南月又开始思念颜雨,思念中夹带着不安。   住院可以拖延着不去理会订婚事宜,这几天他一直赖在医院,空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想颜雨那日匆匆离去时的敷衍态度,想得心头烦躁度日如年。   颜雨从来要强,这么多日子以来,从未找他索要过任何好处。   哪怕自己给了他不忍心推脱,也看得出他本心并不享受这种依附于人的感觉。   是什么样的机缘,让他豁出脸来找自己讨角色?   钟南月满腹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那天《红尘诀》剧方在网上官宣了演员阵容,发布了男女主的双人海报。   颜雨 饰 沈墨堂   林沐苒 饰 上官琳琅   海报做得非常精美,颜雨刚从军旅剧出来,圆寸造型很适合做古装,妆发加持下玉树临风的精致。   女主颜值也很高,俊男美女的养眼阵容搭配豪华制片,底下评论一水的期待。   钟南月总感觉那女孩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无聊地点开评论往下滑。   可能是颜雨和女主都是新人的缘故,除了评价颜值很搭之外没几条关于演员本人的控评。   有人夸服化道好用心,有人说沐阳出品的古偶一直都是天花板级别,这部男帅女美绝对值得期待。   翻了两条,钟南月无聊地划回来,被热搜下的一个网红博主的博文扎了眼。   【毛艳评热剧】#红尘诀官宣##颜雨 林沐苒##颜雨 古偶男主天花板#预定一波新晋顶流情侣吧!这剧必爆!八卦一下哈,男女主是荣广的校花校草,真情侣,早年一起合拍过广告片,俊男靓女真情侣一起出演大制作的男女主,柠檬精表示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谁!   钟南月搁下了手机。   他想起来了。   他之前叫人查过颜雨前女友的信息,在颜雨早期广告片中见过那张漂亮的脸。   所以……是因为她才改变主意找自己讨的角色……   慌乱地站起身又坐下,深呼吸了几次,寻找安抚自己的证据似的,钟南月点开与颜雨的对话框,翻看两人相聚离别日子里的蜜语甜言。   这一看就看了许久。   没得到想要安慰,心慌的感觉反倒是愈加浓重了起来。   所有的甜蜜都留在上次见面之前。   这半月以来,颜雨给他的回复简单到几乎没有完整的句子——   “我上午找导演聊了,帮你定下了那个角色,怎么样?哥哥厉害吧~”   颜雨回他:知道了   “新剧开机前不是有几天假期吗?要不要回荣城。”   颜雨回他:要试练,不回了   “荣城入秋也太早了吧,现在夜里盖薄被已经有点凉了,注意保暖啊宝宝。”   颜雨回他:还好,这边不冷   “拍古装是不是比军旅剧还累啊,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忙的样子……”   颜雨回他:忙,不累   他反反复复地翻看,一遍遍地确认。   是从要了那个角色起,颜雨的态度陡然冷淡下来。   “不行,我要去找他!”   钟南月站起身迷茫地走到病房门口,小喜喊他,“先生,您去哪里?”   “珠市,我要去剧组,我要见他。”   小喜愣了愣,“那要订机票吧?总不能走着去。”   钟南月在门口转了圈,眨了眨眼,垂下头。   是啊。   总不能走着去。   可能是觉得颜雨新面孔不好上热度,剧组骚操作溜粉,把所有顶流男星暗示了个遍,开机半个多月才真正官宣演员阵容。   颜雨进组半个月了。   这么久了,该发生的早发生了。   何苦急这一时的。   钟南月到片场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颜雨。   叫小喜去跟导演打招呼通知颜雨过来,他自己去了拍摄地外围的棚子边等待。   他不愿意看到颜雨与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哪怕是拍戏也不行。   他不想看,偏就是有人要往他脑子里戳。   组里两个小年轻扛着道具回工棚,窃笑着私语。   “不容易啊,一条吻戏拍一上午,嘴不都得亲破了。”   “你懂个屁,人小情侣这是工费谈恋爱呢。男主重场打戏都是一条过,一到吻戏就卡,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嘛!”   “这倒是哈,我也听人说本来剧本没安排吻戏,演员自己要求加的。”   “那可真够饥渴的,话说他俩本来就在处吧?我听组里人说酒店房间连号,从外边看是两道门,内里其实是个套间,一直住一起……”   “这还用你听说么,组里不都传遍了!要不说会玩儿还得是这帮拍戏的会玩儿,换一剧组换一床伴儿,爽也爽了钱也挣了,腻了就换,还被粉丝当一尘不染的神仙祖宗的供着!”   “这你酸也没用!该不着咱没人这长相呢~”   “……”   二人嬉笑着远去,钟南月垂下眼睛,往旁边让了让。   他本来是担心颜雨过来不能第一时间看见自己,找了最打眼的位置等他。   现在却觉得自己站在哪里都显得碍事,只想极力地降低存在感,躲到尘埃里去。   小喜从外面跑回来,满头的汗,“先生,小颜刚刚对戏走神划伤了,我去旁边取药过来。”   拍吻戏怎么会划伤?   钟南月没来及细想,颜雨先一步出现在他面前。   他穿着少将军的银袍铠甲,长发竖成一道马尾,颅顶处盘着一朵玉器青莲,配着碧玉发簪,玉一样的小公子,落在钟南月眼里,带起重重的心酸。   颜雨来得很急,向钟南月望过来的时候眼底回荡着深重的波光。   钟南月很少在他眼中看到这样浓重的情绪,一寸一寸地看他,看他精致俊逸的眉眼,看他侧脸划破的细长的口子上渗出的血珠,想要贴近到他身上拥抱他替他舔舐血迹。   周围人多眼杂,他只能无言地立着,艰难地克制着,等颜雨向他靠近。   颜雨该是想念他的,不顾周遭人来人往,攥了钟南月的手腕扯着他进了帐内。   力道大到甚至在钟南月手腕处留下了淤痕。   “来了为什么不去现场?”颜雨问。   钟南月不自觉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低声说,“林沐苒……”   颜雨没听清,将他往身边带了带,压低身子凑近他,“嗯?”   “就那女演员,她是你初恋吧?”钟南月忽然间觉得好委屈,撇开了眼睛咕哝道,“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在片场见到林沐苒时颜雨确实小小诧异了一下,但也就仅仅是那么一下。   两人是戏剧学院同届的学子,又都混迹在以荣城为根基的圈子,在同部戏里撞上其实不算很奇怪。   林沐苒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生了,有了明确的目标,这部剧说是古偶,实际上也就占据了个班底年轻,庙堂江湖的剧情占据了七成,男女主对手戏清水到不能再清水,俩人相处跟组里同事没啥两样,都没太把当初那段不成型的感情经历放在心上。   颜雨最近心烦意乱,进组隔日听到组里化妆师聊起钟少回京订婚的消息,心酸难平,每天恍惚地上下戏,根本无心去想旁的事情。   钟南月这么提起来,他才恍然想起,自己似乎应该跟他报备一下跟林沐苒的关系。   可当他看到钟南月呆呆地凝望着自己面容的眼神,忽然间火上来,不想解释了。   初恋了不起啊,操!   江秋见那事儿在颜雨心间埋下了一根倒刺,一点点风吹草动便带起彻骨的酸痛,折磨得他快要疯掉。   “为什么要跟你说?”颜雨火气很冲地反问,“你从来不跟透露你的半点消息,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钟南月僵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颜雨偏开脸不去看他,压着火将他的手握进掌心,放缓了语气问,“吃醋了吗?”   钟南月摇头,艰难地扯出了一点笑意,“怎么会。”   “演戏而已嘛,”他强行给自己打镇定剂,抬头去看颜雨,冲他宽慰地笑,“我没那么小心眼,分得清的。”   颜雨鼻息间发出一声气笑,默默松开了钟南月的手。   “也对。”他顶了下腮帮,鄙薄地说,“你对我从来都是这么大度。”   钟南月哑然地立在那里看颜雨,看他冷漠的表情,听他冰冷的语气,心里越来越没底。   小喜掀了帘子进来,把药膏和消毒棉递给钟南月之后又退了出去。   “过来清理下伤口然后上药,”钟南月暂且咽下心酸和疑问去牵颜雨的手,“脸上可不能留疤。”   颜雨把他撇开了,扬起下巴挑衅似的笑着反问他,“为什么不能?”   钟南月望了他一眼,沉沉地呼了口气。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压着脾气哄颜雨过来,“不胡闹了,听话,给哥看看划得深不深。”   颜雨感觉到他有点发火了,终于没再任性。   钟南月便揽了他的后脑把人拉近,仔细检查他的伤,“什么东西划的?有没有进铁锈……”   颜雨盯着他看,看他满眼担忧地凝望自己的面容,看进他眼眸深处,眼底的情绪越来越重。   颜雨不懂钟南月和他深爱的江先生,不懂他们的世界观,不懂他们行事的逻辑,他只感觉到恶心。   那人渣是劈腿了,又不是死了!身体没残能力没废,放不下他大可以放下身段去睡他。   哪怕花费心机拆散他的婚姻,哪怕动用手段绑死他强迫他,哪怕冤冤相报生死纠缠。   恶毒得直白些,都不至于如此恶心。   ……何必这么苦心钓着一张高仿的面容。   他还是没能忍住,再一次掸开了钟南月的手,别开头说,“不要碰我。”   钟南月的心一重一重地往下沉。   他内心深处住满了恐惧,经不起这么狠戾的折腾。   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够让他害怕了,更可怕的是,颜雨的态度一层一层地在把那些传言往死里捶。   深呼吸再深呼吸,开口时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凉了下去,“摆清楚自己的位置颜雨,别太过分。”   “过来。”他挤出所剩无几的耐心又喊了一遍。   颜雨再次后撤。   “别碰我。”他说。   “碰你怎么了!”   钟南月终是怒了,一把扯过颜雨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给老子老实站好!”   “滚开!”颜雨猛地被蛮力拉扯,压抑在心间的情绪像是沸水一般咆哮着炸开,狠狠地掀开了钟南月的手。   “你就他妈这么在乎这张脸吗!你是我什么人啊?老子就他妈想留疤关你什么事!”   这一声动静太大,连带着小喜和高兴都奔了进来,惊惶地望着室内的两人。   钟南月甚至没有听清楚他在吼什么,只从那个反抗的动作中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颜雨周身散发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张着嘴僵着手诧异地望着颜雨,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颜雨极力地喘息着,眸间一片迷茫,好像刚刚发疯的人不是他。   他抬眼望见钟南月的神情,感觉到彻骨的后悔。   过于愤怒导致头皮还在一重重地发麻,他低了低头,努力压住心间翻涌不息的烦躁,想去牵钟南月的手,“对不起,我……”   钟南月向后退了半步,拒绝了身体接触。   你在做什么颜雨?   我一个人扛下所有折磨在替我们的未来周旋,而你背着我在做什么……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他把手里的药膏丢给高兴,“你给他涂。”   “我可以不碰你,但你的演技远还没到出神入化的份上,最好是先留着这副好皮相混饭吃。”   钟南月没再多看颜雨一眼,掀开工棚的门帘,“小喜,我们走。” 第53章 小颜不甜了   在混沌中醒来又在混沌中睡去,满地的酒瓶,满屋冲天的酒气。   痛苦来得太深,连梦境中都不能安稳。   梦见颜雨亲吻着漂亮的女孩,沉迷到无法自拔。   导演喊了“卡”,他终于意犹未尽地撤开,冰冷的眼神挑向立在角落的自己。   “你怎么来了?”颜雨冷冷地说。   钟南月喊他,探出手想要与他拥抱,“宝宝听话,跟哥哥回家。”   颜雨狠狠掀开了他。   “滚开!别碰我!”他说。   钟南月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对全世界都没有耐心。   可他压住了自己全部的火气,极尽所能地宠着颜雨。   他从来也不肯相信谁。   从二十岁开始陪他打了六七年江山的笑笑没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从十六岁到回到钟家开始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黎叔没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可他给了颜雨全部的信任。   他曾经也不那么信任颜雨,查了他许多的信息。   可颜雨说要自己相信他,他便应下了。   他应下了,也做到了,毫无保留地,完全彻底的给了颜雨想要的信任。   哪怕他为那女孩改变心意找自己要了那部戏,哪怕听人说他们在片场同居,他也劝自己不要去信。   颜雨说过他爱自己,他说过的。   都是戏,喊了“咔”之后他便会向自己扬起笑脸,温柔地拥抱自己,附在自己颈窝软软地蹭,说“哥哥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   他以为会是这样的。   全世界都不赞同他们在一起,可他还是没有办法放弃。   他知道分开对颜雨是一种保护,却怎么也舍不得说出那句话。   咬碎了牙也只舍得语义含糊地催他快些赚钱,好结束包养关系。   是结束这种不正当的、令颜雨不适的关系,而不是分手。   他甚至想过私奔。   去国外,去全世界随便哪里,只要颜雨愿意他就愿意。   明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他却不肯死心,一个人瞒下所有苦累,极力做着回旋。   却没想到,他疼爱的那个口口声声对他说爱的薄情小子,完全彻底地收走了他的心之后转头便当成了垃圾。   再怎么宠,终究是直男。   人家有从学生时代就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初恋,在单薄的年纪含恨而终,又在成长成熟之后甜蜜重逢。   多美好的爱情故事,相比之下自己算什么。   醉眼朦胧中,钟南月脑中浮起了许多之前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   初见那天他喝着酒,为江秋见的事烦躁,也为那个吸引了他目光的漂亮男孩在别人房里而烦躁,这份多出来的烦躁感与江秋见无关。   看他被揪扯开来的领口险些压不住火,想冲上去废了那个在楼上摆寿宴的老混蛋,这份奇怪的占有欲与江秋见无关。   对上眼神就放弃了原则,他想在上面,自己居然真就让了他,这份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包容与江秋见无关。   替他周旋债务,顺水推舟地拉他到身边,克制地宠着他,维护着他的前途和名誉,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与江秋见无关。   原来一开始便动了心,拿江秋见当幌子,自欺欺人说只是图个玩。   对男人动心是他爹给他设下的禁忌,越了这个界,颜雨的安危就失去了保障,他越是动心,就越要假装不在意,装的太深了,以至于连自己都瞒过去了。   他是假装不在意,他的颜雨却是实打实的薄情。   真好笑啊,到这时候忽然间想清楚这些东西,跟他妈自虐有什么分别。   昏昏沉沉不知年月,直到电话铃声把他拉回现实。   下意识地接了,来电人是小喜。   “先生,您开开门好吗?至少让我进去。”小喜担忧地说。   “颜雨回来了,您把他电话拉黑了,他已经在外守了一天,他说要见你。”   小喜大概是替他恼恨着颜雨,虽然照例处理着事情,但对颜雨的称呼已经从昵称改回了全名。   察觉到这个细节,钟南月略感无奈地笑了下。   真是的,恼恨他做什么呢?   从来也没有过要对对方负责的承诺,自己甚至还说过他遇到喜欢的人自己便退位让贤的屁话,有什么立场去恨人家。   “我不想见他。”   钟南月挂掉了电话,掂起酒瓶灌下所剩无几的辛辣液体。   再次醒来时他最先感觉到的只是头痛,而后心口才一寸一寸地苏醒着疼起来,从模糊到锥心,痛感好像永远没有上限地涨。   疼什么呢?怎么了呢?   他恍惚地思考,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却分不清那究竟是发生在现实还是梦里。   手机搁没电了,他晃晃荡荡地进了办公室,插上了电源线,屏幕紧跟着亮起来。   小喜的电话分秒不差地打了进来。   钟南月接通,那端却不是小喜的声音。   “哥……”   颜雨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喊了一声便卡住了。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钟南月周身的血液像是冲破了血管浮入了皮肉,外层乏焖而内里尖锐的痛感刺激得他连醉酒的感觉都消了。   人清醒过来,痛也没了遮掩,清晰地在体内爆裂。   不是梦啊。   是真的发生了那些事情。   颜雨梗了许久,再次开口,“开门好吗,我想见你。”   “我知道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你是在生气林沐苒的事情吗?对不起,在剧组那半个月里我完全在恍神,你走后我清醒过来,意识到应该主动报备而不是被你自己发现我跟她的关系。对不起哥,我该跟你说清楚的,那阵子没心情去关注周围的人和事,很混乱,没来得及想清楚你就来了……”   “我不是说你不该来,就是有点乱,总之,总之就是,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越说越复杂,把自己都绕晕了。   颜雨向来逻辑清晰,之所以前言不搭后语,是因为无法隔着电话解释自己为什么忘了向他报备自己跟林沐苒的关系,又为什么对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那件事太重了,他得看着钟南月的表情,细细地跟他聊。   无奈地放弃了混乱的措辞,颜雨再次道歉,乞求钟南月开门,“太乱了哥,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开门让我进去好吗。”   钟南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泪意,忽然间感觉很好笑。   错了,什么错了?   混乱什么,又为什么事情在恍神……   跟她的关系……   什么关系?破镜重圆的小情侣?还是男欢女爱的片场夫妻……   他大概听明白了,颜雨并不舍得跟他结束。   钟南月在心里叹息,叹息颜雨的远见和自知之明。   事情终于还是朝着他预料过的方向去了。   他遇到了心动的人,却放不下与自己的这点欢愉。   怎么样都痛苦,还伤害了无辜的人。   颜雨很聪明,从一开始就预见到了这个结局,也想过要规避。   是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把事情引到了这里。   那就让自己来做个了断吧。   本来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本来就是强撑着不肯放手。   颜雨在这时邂逅了喜欢的人,也算是一件好事。   钟南月仰起脖子,折断泪腺,把心酸咽下。   也好吧,你回到你喜欢的生活,哥哥也收拾好自己的心面对自己的破烂人生,对彼此都是解脱。   他从头到尾都在说谎,并不期望颜雨对他留下什么记忆,索性就把之前脑海里编排过的最重的狠话一次性丢了个干净,替颜雨快速戒断这场不该存在于他生命中的感情,好全情投入地奔赴下一段人生。   钟南月点了支烟,焦而辣的气味冲开了阻塞的泪腺,让他的声线听上去平稳而淡然。   “本来也不是恋爱关系,不存在道德约束,更无所谓出轨劈腿的说法,有什么好道歉的。”钟南月平淡地开口,悠悠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耳鬓厮磨了这么久,实在不忍心做得那么绝,哥本来还愁着该怎么甩了这块包袱呢。”   “就到这吧宝贝儿,是时候了断了。”他呼了口烟圈,对颜雨吐出了最后的谎言,“倒也用不着愧疚,你进组前我就不止一次跟你表达过想要了断关系的意思,也不是为你这点事儿临时起的决定。”   “当面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今天隔着电话再说一次。”   “为贪恋一张漂亮脸蛋儿哄着个毫无共同话题的小朋友这么久,实在是倦了。一开始还有点新鲜感,到后来越来越无聊,哥哥其实早就玩腻了。”   “委屈你逆着性向伺候了我这么久,好聚好散资源照旧,哥对你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好歹也算是够暖了吧?”   他这样轻飘飘地问颜雨。   颜雨沉默得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钟南月说不下去了,也沉默下去。   隔着两道门,两人就这么无声地保持着通话。   “还有吗?”颜雨再次开口时已经没有了情绪,淡淡地问钟南月,“你接着说,我在听。”   “……”钟南月沉了下,像个看遍了沧桑的长辈那样地交代,“谈恋爱就好好谈,没必要遮遮掩掩的。那姑娘不错的,换我我也选她……”   这次颜雨没听他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有入户的密码,但门被钟南月从室内反锁了,他进不来。   隔了会儿,钟南月听见别墅门外震天动地的踹门声。   “开门!姓钟的!你他妈给老子开门!”   “有种你他妈当面说!你开门!”   别墅外门加固着钢板,他不可能踹得开。   钟南月仰靠在沙发上,听小喜在门外与颜雨撕扯争执。   “你先回酒店!先生从前宠着你,你不了解他的脾气。”   “他不想的事情谁都勉强不来,他不想再见你,你在这里他就不可能开门。”   颜雨大概是被刺痛了,他开始狂笑。   “我本来是来道歉的。你前脚离开我就后悔了,抛下一切追回来,一直守在这里。”   “我是来求你原谅的钟南月。”   “可你不配知道我为什么发脾气,你不配让我求你。”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室外安静下来。   很久之后,小喜隔着门喊了声,“先生,他走了。”   钟南月丢开手机撵灭了烟,哑然地偏过头望向窗外。   办公室窗户朝南,路朝北。   他甚至连颜雨离开的背影都看不见。   他转回头望向会议桌旁侧的那块白板,上个月颜雨回来那晚留下的字还在。   那晚之后他再没舍得用过这块白板。   似乎一直知道他是自己留不住的人,连这样平淡的日常都可怜地珍藏了起来。   白板上颜雨的字体和他交互在一起。   “小颜是个”“聪明”“蛋”“。”   下面还有他傻乎乎的续笔——   --小颜很甜   他再次联想起颜雨着迷地亲吻女孩的样子。   明明不曾亲眼见过的画面,却怎么像是刻入了大脑皮层深处,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想起颜雨红着眼睛让他滚的语气。   他想忘记,那声音却像是刻在了脑海,一遍一遍凌迟着他的心。   钟南月笑了下,无力地掂起笔,在下面写——   --小颜不甜了。   落笔的时候手在抖,他望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撇了撇嘴想忍住,却终是不能。   泪落到指尖,手指被烫的微微一颤,就那么细小的一点点动静便带得心酸决堤。   “虽然没资格,但我恨你!我恨你!颜雨。”   他埋下头,直哭到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   作者有话说:   天上海上没有路,月亮在偷着哭   emo……   上卷还有一章,我再修一下 第54章 我对你死心了,钟南月   笑笑接了钟南月的电话之后驱车赶到了市南别墅。   颜雨没有走远,就靠在别墅区外的围栏旁站着,见了他也没什么表情。   似乎料到钟南月会安排他来,颜雨什么都没问,拉开车门上了车。   “现在住哪?”笑笑问他。   “桥洞。”   “……”笑笑看了看颜雨,无奈地叹息,“要不先去我那吧,我自己住,不影响什么。”   颜雨摇头,说去医院。   “啊?”笑笑拧了下眉心,探过去拭了拭颜雨的额头。   滚烫滚烫的。   “发烧多久了?”笑笑赶忙发动车子,“去二院吧,就在附近。”   “不去二院。”颜雨说,“去亚美。”   笑笑踩住刹车,“烧糊涂了?亚美是整形医院,不治发烧。”   颜雨向他望过来。   笑笑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小颜你……”   “哥……”   颜雨很轻地喊了声,目光越过笑笑,越过世间一切,不知道是在喊谁。   “我想去整容。”   他说。   笑笑的心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揪得一疼,在脑海里一通翻找,没找到一句有用的安慰。   “别这样小子。”他干涩地捏了下颜雨的肩,“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   颜雨嗤了声,偏过脸靠在车窗上颓废地笑开来,“妈的。”   “原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啊~”好久之后,他怪笑着叹息道。   “……”笑笑无话可说,发动了车子,“去我那。”   *   颜雨没在笑笑那边留宿,当日便返回了珠市投入了拍摄。   钟南月从笑笑那里得了消息,无言的勾了勾唇角,感叹小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黏糊劲儿。   烟盒空掉了,脑子也终于清醒了好多。   是不能再醉下去了,该工作了呢~   “阿月,颜雨看起来真的很伤心,死过一场似的,”笑笑说,“不像是小喜说的那种情况,你要不再问问。”   “戒断反应吧。”钟南月呼了口烟圈,“过了这段儿冷静下来估计会感念我是成人之美的大善人。”   小喜是贴身跟着钟南月的,对钟南月和颜雨的态度上差了几百个档次,看事情难免偏颇。   他说颜雨借由先生的人脉勾搭前女友复合,还在剧场发疯让先生滚,闹得非常过分。   笑笑听后联想了下那画面,总觉得违和。   他不了解他们具体闹翻前后经过,只觉得颜雨不太可能会劈腿,怀疑钟南月是被自卑感蒙蔽了双眼, 没看清真相。   笑笑不爱多事,有生之年第一次想替人劝和。   听钟南月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劝什么了。   也罢也罢,一个脆弱多疑的家伙编造着漏洞百出的谎言哄骗着一个不能完全信任的人,这俩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脆弱到像是针尖儿顶着针尖儿垒砌了一幢千层大厦,拉扯得越久崩塌的概率就越高,能撑到今天才爆发已经是奇迹了,到此为止也好。   颜雨的广告作品渐渐形成了矩阵效应,6月份拍的那部电影也进入了宣传阶段,网络上关于他的讨论逐渐多起来,连带着拍摄期的古偶也收获了更多关注。不清楚是不是剧方太过重视这部剧,拍摄其间花絮物料就买了满屏,怼到人眼前想不看都不行,各种甜向剪辑宣传男女主如何如何相配,底下有人羡慕有人酸,有人骂颜雨和他小女友是作品没几部背景倒挺大的营销咖。   钟南月自虐式地翻看那些剪辑视频,在心里给自己下定义,说你看,你就只配做个露水床伴,不死心个什么劲儿。   他有不少机会可以见到颜雨,大多数时候通过网络,偶尔也会有现实的交集。   电视剧拍摄周期比电影要长,剧组偶尔会有假期,颜雨回公司拿资料或开会,有那么三两次与钟南月打了照面。   他不回避正常的工作交集,也没再多余地找过钟南月一次,那点感情大约真的不值得他再多伤心一场,颜雨自那日离去之后便平静下来,在公司遇上钟南月会与他打招呼,礼貌地称呼一声钟总,除了经纪合约转给了笑笑,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几乎与往日没什么两样。   钟南月没再回过市南的别墅,颜雨也没再提及过两人同居的那段过往。   他拉黑了颜雨的联系方式,颜雨也没有追着他加回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该做什么做什么。   颜雨看起来成熟了许多,甜味儿淡掉了,高冷又禁欲的气质愈发地吸引人,有时候看到网上觊觎他的那些言论,钟南月会后悔不该捧红他。   内心深处,他始终阴暗得不知悔改,每当颜雨礼貌地与他问候,他就会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对他的恨意。   他没太想过江秋见了,因而也没去比较过同样的行径下,为什么自己不怎么恨江秋见,却如此地恨颜雨。   有天被钟铝铭指派去参加一场拍卖会,本是无聊地坐着熬时间,却在展出一盏琉璃孔雀酒杯时下意识地叫小喜举了牌。   随后有人再举,他便清醒了过来,没再去跟,冷眼旁观着雀杯被一位富商收入囊中。   而后他报复性地拍下了随后展出的近半的藏品。   他应下了订婚的事宜,钟铝铭消了对赌协议,奖励他大把的股权,他如今有的是钱,想如何挥霍都不会有人去管。   可他一直去看那个拍下了孔雀的富商,咬牙想把那人拧成肉酱。   很没道理,明明放弃举牌的是他自己。   那一刻他开始回想,回想为什么忘不了颜雨在他生命中留下的任何一缕痕迹,回想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地痛恨颜雨。   想来想去终于明白,大约是因为江秋见从没有对他诉说过爱意,而颜雨给了他近乎重生的希望。   他几乎是完全信了他,当那些缠绵温柔被毫无征兆地狠狠收回,他便再没有了向前试探的能力。   重新跌回深渊的人会比过往沦陷得更加全面,他放纵自己在内心世界折磨颜雨,阴冷地盘算着若能重来一次,一定要把他关起来,驯化成一条离不开主人喂养的狗。   可他始终自私的不够彻底,阴暗得懦弱又压抑,不会真的毫无道理地去伤害那个不知情的富商,也不会对任何人表露他心底里对颜雨的恨意。   敢放纵自己这么去想,也仅仅只是因为知道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钟南月与林钰的婚礼被安排在了新年,钟铝铭叫人给公司内部派发了伴手礼,官宣小公子即将大婚的消息。   那日许多人与钟南月道喜,颜雨从头至尾都只是淡淡地看他,格格不入地一言不发。   到晚间的时候,他堵了钟南月的去路,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钟南月推开他往外走,颜雨把他抓回来。   “忘了跟你说恭喜。”颜雨说。   “刚好我也并不想听。”钟南月说,“留着吧,留着你结婚的时候我来恭喜你。”   颜雨把他抓得更紧了些,问他这么说话开心吗。   公司不是这样胡闹的地方,他们心里都清楚,可颜雨却不肯放开他。   钟南月电话响了,来电人是林钰。   他朝颜雨扬了扬手机,报复似的对他说,“我未婚妻查岗了~”   颜雨垂下手把他松开了。   钟南月说业务很忙没空去京都,林家便安排林钰来了荣城,同行的还有林家小少爷林帆。   订婚过后钟铝铭把珠三角的核心业务划给了钟南月,上千亿的流水融进来,对赌协议算是自动失效了。   “眼光放远些,等过个三年五载的把林家盘剥干净了,产品资源和营销资源全把在自己手里,爱离婚离婚,爱包男人包男人,我不会再管你。”   他的原话是这样。   钟南月对此不置可否,礼貌地听完,挂掉了电话。   林钰朋友很多,一群少爷小姐聚在一起玩闹,电话里吵嚷着要钟南月去接她。   钟南月去了会所,没喝酒,也不怎么跟他们聊天,靠在一旁看林钰疯闹,偶尔回望一眼人群角落总是不自觉看他的少年。   等众人都喝到差不多了,钟南月拉起林钰送她回酒店,朝林帆淡淡看了眼。   少年很乖地起身跟上了他。   林钰醉得像是要现原形,坐在副驾上撕扯钟南月,抬手去拍他的脸,“会玩机车了不起吗?妈的十六岁还跟女生打架的死渣男!”   钟南月一直记不起自己当初怎么会跟她打起来,林钰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十六岁那年,钟南月的母亲自杀,钟铝铭强行接钟南月回了京都,掐断了他高中的学业,安排他进了京圈儿的商学院。   他要求钟南月每日汇报最新结交的人脉给他听,为将来接管钟氏打前站。   钟南月却不肯如他所愿。   他在那年迷上了烟酒和机车,沉迷那种游走在死亡边缘风驰电掣的迷乱丨快丨感。   林钰自小混迹在京圈儿,一眼瞧上了荣城转学过来的冷面小少爷。   钟南月不甩她,大小姐恼羞成怒,叫人围了钟南月的车不许他走,抓了他机车后座要他载。   钟南月那时候压根连活着的念头都没有,哪还计较什么绅士礼貌。   “滚下去。”他发动车子,对林钰说。   “就不下去怎么着!”小千金豪横惯了,盘在钟南月腰上把他缠紧,“姐们儿看上你了,要么你今儿答应做我男朋友,要么我今儿就这么盘着你回钟家。”   钟南月转回了头没再说话,脚下狂烈地一踩猛地将车竖直颠起,单手朝后一绕便兜着林钰甩下了车。   而后毫无犹豫地将码力加到了最大,迎着人群便冲了上去。   上来围他的尽是些望族子弟,碰坏一根毫毛都该把肇事者吓尿的金贵体质。谁都没料到他居然真敢这么朝自己撞过来,一群人呼啦一下尖叫着朝两边散去,挤成一团踩伤一片。   一战成名,打那起再没人敢招惹过钟家这颗模样可口的朝天椒。   林钰还在骂,骂到后来竟哭了起来,“老子从十五岁喜欢你到现在,你他妈连个脸都不甩,拽你大爷啊拽!”   钟南月没料到林钰纠缠着与自己订婚还有这么层缘由,有些无奈地撇开眼睛挡开了她的手。   “你没醉吧?”他问。   “醉了。”林钰哭着说。   “那就是没醉,”钟南月说,“林钰你听好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你付出的时间长短无关。别再折腾自己了,没有用的。”   林钰又开始哭,“姐妹儿这辈子就他妈没遇到过撩不动的,老子就要跟你处,反正下周就要办婚礼了,你跑不掉的!”   “……”钟南月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说,“看来你是真没醉。”   而后开了车门把人推下了车,“自己回吧您。”   钟南月发动车子转过了街,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车。   林帆还坐在后排。   他把着方向盘,问后座的少年,“不去招呼你姐吗?”   林帆摇头,“不去,我又不是为了招呼她来的。”   “住哪?”钟南月问,“送你回去。”   “你本来是打算带我走的,对不对?”林帆问。   钟南月没理他。   “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想带走我,对不对?”林帆又问。   钟南月点了支烟咬在嘴里,皱了皱眉含糊地问他,“带走你做什么?”   “做你计划里的最后一步啊。”林帆说。   “跟林钰订婚,拿下资源,然后,”他从镜中去看钟南月的眼睛,“跟我发生关系。”   “你把我睡了,为了防止儿子闺女女婿纠缠不清的不伦关系东窗事发败坏公司的声誉,我爸绝不可能再让我姐嫁给你。”   “林家要面子,绝不可能让这种丑事发酵出去,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找别的借口跟钟铝铭悔婚。”   “钟家势力那么大,我爸不敢拿你怎么样,钟铝铭不知道这层内因,也怪罪不到你头上,只能感叹这场商业联姻机缘不够。”   林帆总结,“天衣无缝的金蝉脱壳计划。”   “我小看你了。”钟南月呼了口烟圈,催他下车,“既然什么都知道,还不赶紧滚。”   林帆从后视镜中与他对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可怜的气息。   “林钰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强势,认定的事情死不悔改,”林帆说,“你也听到了,她嫁你不光图利益,还掺杂了感情因素在里面,根本不可能放手。”   “所以呢?”钟南月撇开眼,“关你什么事。”   “我知道该怎么配合你,我可以帮你全身而退,也只有我能帮你全身而退,”林帆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带我走吧哥哥,我愿意帮你。”   钟南月隔着后视镜望着林帆抽完了整支烟。   而后捻灭了烟头,再次发动了车子。   他带林帆去了一所酒吧,一杯杯地给自己灌酒,掐着林帆的下巴要他喊自己哥哥。   近来说不上怎么回事,他的酒量变得很差,整日昏昏沉沉的。   等到醉得看不清林帆的面容,他唤了代驾,揽着林帆上了车。   “先生去哪里?”代驾师傅问钟南月。   “市南,门泊苑。”他报了脑子里唯一记得的地址。   许久没再来这里了。   车子拐进别墅区的时候钟南月在想,若是颜雨知道自己带人过来会是什么反应?   他浅想了下,不太能想象的出来,同时也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无语。   能有什么反应,人家白天还恭贺自己新婚大喜呢。   钟南月站不太稳了,林帆扶着他下了车。   在别墅门口的时候,钟南月定了定。   “怎么了哥哥?”林帆问他。   怎么了……   想念这里。   但不想在这里。   凭什么不可以在这里!凭什么你可以薄情老子就不可以寡意!   他拥住了林帆,抬手去按指纹锁,醉醺醺地附在林帆耳边呢喃,“就这么迫不及待么小浪货……”   手没有来得及触碰到门锁,门却自动从内侧开了。   钟南月恍惚地皱眉骂了句“见鬼了妈的”,抬头却撞进了颜雨眼睛里。   “所以现在是连长相也不挑了么?”   颜雨问了个钟南月一时没能听明白的问题。   钟南月望着眼前的人,满脑子在想——   他怎么会在这里……   颜雨没给他机会问出口。   他淡淡地开口,撕碎了钟南月的心,缴断了他的思考能力。   “拿我当替身,瞒着我跟别人订婚,把我推给外人,”他语调平缓地数着钟南月的恶行,“能忍的,不能忍的,我全都忍了。”   “偷吃,”颜雨摇头,“不能忍。”   “我好像还没答应分手吧钟南月?”   颜雨赤红着双眼望向钟南月怀里揽着的人,问他,“是你自己叫他滚,还是等我料理好他再来收拾你。”   颜雨说的每句话钟南月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他却一句都不能理解。   “什么替身……”他怔怔地望着颜雨,进而又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谁跟你说的?你最近见了什么人……”   颜雨扯住了钟南月的领口将他甩进室内,拎着弱不禁风的林帆一把丢进了电梯,而后重重地砸上了别墅的门。   投影开着,播放着一部老电影。   室内收拾得很干净,钟南月留下的酒气消散掉了,屋子里覆盖着生活的痕迹。   钟南月以为颜雨早已步入了下一段人生。   他死都没想到,颜雨结束了工作,一如往常地守在这里等他回家。   “终于等到了可以好好说话的场合,就一次性把话聊清楚吧。”   “来,跟我讲讲你跟姓江的之间的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颜雨说,“让我听听你怎么狡辩。”   钟南月迷茫地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望着颜雨眨了眨眼,糊涂地问他,“什么姓江的……”   颜雨低头嗤笑,“看来你不想说。”   “那我来说吧,”他望向钟南月,“我给你狡辩的机会,你可以随时打断我。”   “你在水晶湖郡挑中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江秋见。江秋见大你五岁,你大我五岁,刚好是可以拿捏住对方的年龄差。他操控你,跟你亲近却绝口不提一个爱字,最后一走了之抛下你去订婚,你学来这一整套,一丝不差地施加在我这个替代品身上。”颜雨玩味地凝望着钟南月,“你一直在扮演他,就连你委身人下,都不过是在扮演他的角色罢了,是这样吧?”   “不是的!”钟南月的酒劲在一刹那间蒸干了,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抓着颜雨的肩急切地说,“不是这样!我没有学他,我……”   “还记得第一次哄我跟你上床时你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吗?”颜雨冷冷地问他。   “……”钟南月瞬间哑掉了,眼睛开始心虚地乱飘。   他散乱地四处看,默默更改了说辞,“不全是这样……一开始是,到后来……”   颜雨“啧”了声,摇头无奈地抚摸他的脸,恨铁不成钢地问他,“我一直知道你嘴笨,可你怎么连狡辩都不会啊……”   “你叫我去你房间,给我讲故事,语气那么绝望。我听得难过起来,想着如果我是故事里的人,一定不会离开你。不会订婚,不会惹你伤一点点心。”他望着钟南月笑了下,问他,“很好笑吧。”   钟南月:“……”   他不答,颜雨便替他答,“真情实感地,为喜欢的人和别人的故事感动了自己,自作多情地带入进去,葬送了自己的心,太可笑了。”   颜雨挑起指尖夹着的缎带,问钟南月,“还记得这个吗?”   “第一次的时候,你拿它蒙了我的眼睛,说可以弱化心理障碍。”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带走它。”他说,“因为你从来不在意我的心。”   为什么带走它?   钟南月想过要问的,在颜雨来办公室找自己谈解约事宜的那天。   可他终究是错过了。   他没问,颜雨却还是贴心地给他解释了——   “那天回水晶湖郡找手串儿,无意间看见这条遗落在床上的缎带,想到之后可能再也不会跟你有什么交集,突然间就很想带走它。”   “你就站在床边,我没办法当着你面去拿,因为没办法解释,”他悲哀地勾了勾唇角,“毕竟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   “我立在床边犹豫着,你吼我,骂我愣在那里做什么,羞辱我是不是根本没丢东西纯是为了跑回来钓凯子卖艺的。”   “最后杜哥拉走了你,我带走了它。”   “你对我态度那么糟糕,我却从一开始就对你产生了不舍。”颜雨叹气,像是在评论别人的故事那样地总结道,“真是荒唐透了。”   “我知道你的家庭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我以为你不对我好是因为不敢对我好。可我没想到,”他终于还是有了情绪,声音染上了哽咽,勉强压住了,“原来你只是不忍心报复你那位薄情寡义的白月光,拿我当稻草人还刀子解恨。”   “你知道最悲哀的是什么吗?”   颜雨压下身子凑近钟南月,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最悲哀的是——”   “这已经是美化过后的版本了。”   钟南月想要解释,理智告诉他要好好解释。   可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颜雨说的不全是他内心的想法,但并没有分毫地扭曲他的行为。   无论他是不是那样想的,从事实来看,从颜雨的遭遇来看,他就是那么对待了他。   “第一次的时候你丢给我一张卡,说不要再见到我。现在倒回头想一想,人生还真是无常——”   颜雨对他残存过期待,到此刻终于是全部散尽了。   看他无力辩驳的样子,颜雨略感悲哀地笑了下,将缎带丢入垃圾桶,拍了拍手站起身,取了角柜上的卡片丢给钟南月。   “这里面是640万,十三部广告片,两部电影,一部电视剧的预支款,还有之前杂七杂八存下来的所有钱,全在这里了。”   “不够,剩下的我近期借来还你。”颜雨说,“我对你死心了钟南月,我要解约。”   “如你所愿,情债两清,我们就此别过。”   钟南月还在满脑子混乱地整理着解释的措辞,闻言什么都顾不上再想了,死死地揪住颜雨的手臂不住地摇头,干哑到近乎无声地说“不要。”   颜雨掰开了他的手,“你回来的太晚了哥哥。”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因为你误会了我跟那女孩的关系,因为我死不悔改地认定,你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他认真地望着钟南月,没什么情绪地说,“可你实在是做得太糟糕了。”   每一个在没有回应的深爱中等待过的人都知道,独自等待的每一秒,都长过一个世纪的煎熬。   爱也好恨也好怒也好怨也好,一切的情绪都在那不肯死心的等待日子里消耗殆尽了。   他摸了摸钟南月的脸,替他擦干了眼泪,凑近到他身边与他亲吻作别。   十二月的长空飘起了薄雪。   颜雨含泪吻了钟南月,用干净纯粹的吻为这段满目疮痍谎言遍布的孽缘画下句点。   而后退开身子,跟他说了保重。   “我走了月哥,我尽了全力,没办法说服自己再陪你耗下去了。”   “不要再自卑,不要再生病,如果快乐太难,至少让自己健康。”   “但凡你对我有过那么一丝愧疚,就不要再让我心疼。”   他大概是恨过的,但在最后的时刻,他依然保住了善良。   钟南月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配不上他。   ————   颜雨离开的时候,电影刚好放到尾声。   画面熄了,只留下一幕黑屏。   屏幕上缓缓映出一行字,一笔一划地凌迟着钟南月的心。   他只是轻微地眨了下眼,便泪如泉涌。   ——每个决定转身的人,都在冷风里独自站了很久——   那句无声的台词这样写道。   上卷·檐下雨落丨完~   作者有话说:   太长了,应该分一下章的,自己把自己写恼了不想搞了。就这样吧毁灭吧累了,大爷的。   排雷:下卷不是虐渣爽文,介于月亮糟糕的精神状态,追夫过程会比较拉扯纠结,想看be的到这里就可以了。希望大家看文愉快,不要批量订阅,不对口味看不下去没关系,不要太过带入情绪就好。   # 下卷丨月溅星河 第55章 “别怕,李律师~”   过往多年,钟南月总是任凭自己沉迷伤感泥潭深陷,连反抗的想法都少有。   而这次,在心碎至死的时刻,他初次收获了想要与糟糕的自己抗争的愤怒。   颜雨的伤,颜雨在他入院前后的情绪波折,颜雨崩溃时说的话……   太多的蛛丝马迹被他的懦弱逃避掩盖掉了。   大概是小孩子犯了不为人知的重罪的心情,过于害怕东窗事发,以至于连想都不愿去想那种可能。   从最初的谎言起步,他给颜雨编织了一座以爱为名的华丽宫殿,肉眼所见的一砖一瓦都是敦实可靠的,于是他便自欺欺人地奢想。   奢想颜雨永远不会发现这看起来敦实可靠的宫殿底基其实是一堆谎言堆砌的泡沫。   他被自己后来的情真意切感动了,感动得甚至有了些付出与收获不对等的委屈,对一个满眼爱意的人满心猜疑,一叶障目,一念孤行,直到大厦倾塌。   身体收储并消化酒精的功能在一瞬间得以回升,那点自找的迷醉感消散了,要做的事情变得清晰而迫切。   钟南月起身用冷水泼了把脸,沉着眼睛看颌角坠落下去的水珠,像个初识人情世故的妖精,迷惑地歪了下头。   妈的,你怎么会活得那么卑微胆小,怎么会觉得自己不行。   你明明可以让他那么伤心。   他才发现自己相貌优越,眉目深沉,吸引力十足,是个行走人间妖精。   进而又理解了一些别的事情。   关于江秋见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搅扰一个“并不爱”的人。   关于颜雨和他之间总有人在暗处使绊子的原因。   有人在跟颜雨争抢他的心,可他被过低的自我预期蒙蔽了,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害颜雨被从背后探出的飞刀刺得遍体鳞伤。   钟南月望着镜中陌生的家伙,一点点客观地落实自己呈现给世界的观感,按了快捷拨号。   “先生?”小喜在响铃的第一时间接通,略带担忧地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钟南月悲哀地低了低头。   原来旁人眼中的自己这么脆弱。   难怪颜雨经受那么大的委屈,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替他说理。   他太阳光了,好像任何境遇下都可以飞速自洽,永远不需要别人开解或操心。   钟南月曾经认定颜雨是因为备受宠爱才会显得那么可人,其实不是的。   一个刚上社会的孩子惹了三千万的债务死撑着没有惊动家人,手臂险些废掉他的家人也不知情,单纯的宠爱养不出这样要强的个性。   他的可人之处源自于一次次独立处理难题所练就的高情商与高智慧,是这份美好的气质吸引来了别人对他的喜欢,而不是别人的喜欢赋予了他这份气质。   广受欢迎的人收获的喜欢往往来得很表面,多数人只是喜欢他所带来的清爽愉悦的观感,少有人真正关怀体恤他的疲累。   而自己,不用发生什么就病态得叫人忧心。   极少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可一旦产生了感情维系,就被死死地绑定,始终悬着心,再也无法脱身。   “京区有维护着的探子吗?”钟南月问小喜。   像是因为他陌生的语气而怀疑通话人的身份,小喜沉默了下,而后才说,“有的先生,常去的几座城市都埋了人。”   “我给你发张照片,派个探子去趟三院,找一位叫丁梅的护士确认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有了明确的指令,小喜进入了指定程序,毫无耽搁地应下。   挂断了电话,钟南月回了工作室,拉出这半年来联络过的所有生意人名单勾勾画画,不知是在打发时间还是在谋划什么深刻的事情。   一小时后,小喜收到了传回来的资料。   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立即答复给钟南月,整理了一份艺人信息给做背调的伙伴,再次收到反馈后才拨通电话向钟南月汇报。   “先生,丁护士确认,您发来的照片上这位——”小喜说,“是送您去医院的好心人李律师。”他试探着钟南月的情绪问,“我顺便查了一个附带的信息,您要听吗?”   钟南月没什么情绪,略微显得有些倦怠,淡淡地应他,“说吧。”   “林沐苒——”小喜说,“就是小颜学生时代交往过的那个女孩,小颜受伤的隔周她的经纪合约转入了玖宜娱乐,公司法人姓梁,但江秋见婚后入股了这家公司,在玖宜内部掌握着极高的话语权。”   小喜说到后面声音都紧绷起来。   这件事的后续发展他是全程目睹的,江秋见是那种付出一丝善意都要露出来看钟南月对他感恩戴德的性子,隐姓埋名送钟南月去医院绝不可能是为了行善积德。   联系不到颜雨的那个清晨,他大概是被江秋见堵了去路。   这一招实在是毒,颜雨可以不听信他的挑拨,却不可能不生情绪,只要有了情绪,他就有了切入点,来毁掉这段本就困境重重的感情。   小喜以为钟南月会愤而砸掉手机什么的,然而并没有,那头并不意外地应了一声。   “先生?”小喜喊。   钟南月挑了件长款的风衣,想到深夜外出可能会比想象中要冷,又退回去加了条苍灰色的围巾。   “叫欢叔发车,去见见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李先生。”   *   钟南月大张旗鼓地不背人,十多辆车围了江总的别院,乌泱泱地下来一票人。   他倒没打算对江秋见动手。   那太便宜他了,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只是要让更多人关注到这场迫切的会面。   江秋见的婚姻生活并不轻松。到底不是自小经营大买卖的人,业务上不受重用,偶尔拿到资源也做不出什么水花,过得很憋屈。   他好强,安排了专门的办公区给自己,不用伺候夫人的日子里全天都在拓展人脉经济和学习,发奋却始终无用的样子叫人好笑又心疼。   江秋见看到黑西装们明显惊惶了一瞬,随后瞧见了钟南月,眼神安恬下来了些。   “阿月,你这是?”他带着疑惑地喊了声。   “别怕,”钟南月冲他笑,朝小喜扬了扬下巴指派他拉来椅子给自己,脱了大衣坐下去端起二郎腿掸了掸身上招惹来的风雪与灰尘,刻意而又自然地无限延长这个停顿,欣赏江秋见眼底再次汇聚起来的恐惧,“我只是想见你,”他挑了眼江秋见的房门说,“怕他们不放行。”   江秋见不傻,听得出好赖,没接话,望着钟南月满眼陌生中透着淡淡的委屈。   好笑了,你在委屈什么呢?   钟南月在心里冷笑,也没压着,就让笑意浮上了明面。   他无奈地对江秋见摊手,撇嘴说,“你瞧,我从小就死性,总这么直来直去的,比不得你做事灵活,懂得迂回。”   “你说对吧,李律师?”钟南月玩味地问。   江秋见知道他在说医院的事,但他不该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语气。   自己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出现在了那小戏子面前罢了。   那小戏子花样多,迷得阿月不清醒,他得帮他找回来。   这算是什么了不起的错吗?   从小到大阿月的事情都是由着自己去处理,这只不过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一桩罢了。   为什么要深夜带人围剿自己的宅院,为什么要用这样陌生的怪腔调与自己对话!   他觉得自己可以拉回钟南月的心,过去二十年的相处给他带来了这样极致的自信。   这么安慰自己,但他终归是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   因为他用上了从未舍得用过的杀手锏——   “阿月,我是爱你的,”江秋见说,“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他观察钟南月的表情,没看到设想中该有的触动,有点急切上来,进一步解释。   “以前在老爷子家,我父母是寄人篱下的仆役,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立场。”   “即便那样,”他重复,“即便是那样,我还不是选择了跟你在一起?”   “后来你被接回了钟家,我所面临的压力更大,跟樊薇订婚实在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是她主动追求的我!带着胁迫的!高层的手段你比我了解,钟铝铭本来就视我为眼中钉,再惹怒了樊薇得罪祥纳,这世上还有我的活路吗?”   “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想到你还误会着我就觉得心如刀绞,根本没心情应付樊薇,你不知道我跟她相处得有多尴尬。”   “那小孩儿有什么好?你怎么可以真的把他看到眼里!”   “我接受你跟别人玩肉体,都是男人,都有需求,我懂,所以从来不要求你对我忠贞。”   “但我不能接受你这样发乎于情的背叛……”   他被自己的难得坦露的真情实感打动了,又气又恨,几乎要落泪。   直到钟南月不耐烦地“啧”了声,他才抽离情绪,望着钟南月淡漠的脸色迷惑了片刻,不可思议地问他,“你不相信我?”   钟南月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我信的。”   他盯着江秋见,问的却是小喜,“都录下来了吧?”   “是的先生。”小喜说。   钟南月朝后扬了下手指,“收了吧,接下来的就不要录了。”   他撩起眼尾看江秋见,压抑着恨意问他,“所以这就是你拆散我跟颜雨的动机?”   江秋见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这是他第一次对钟南月表明心迹,想象中阿月该与他一同落泪,而后谅解他所有的不得已,在暗中重归于好。   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被称为“动机”?   “我没往你身上想,”钟南月淡淡地说,“一来是近段儿确实没怎么记起过你,二来是觉得你没有做这些事情的理由,是我大意了。”   “林沐苒挂在你名下,颜雨热搜话题下面那几个活跃的营销号是你团队养的外员,你在医院留了假名号,但用的毕竟是真面目。唉……”   他叹气,说真是的,“实在是把你忘得过于干净了,这么多漏洞呢,我怎么完全没往你这儿想呢?”   “这么倒推过去的话,颜雨在剧组被道具误伤那事儿也是江总的手笔喽?”钟南月总结性地问。   “阿月……”   “嘘~”钟南月竖起手指打断他,“别再说了,说多错多,况且我也不想听。”   “既然你这么爱我,又跟千金夫人相处得这么憋屈,不如我帮你一把吧?”他问。   江秋见完全被他闹懵了,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危机,“你说什么?”   “录音文件发到樊董和樊小姐邮箱了先生。”小喜在钟南月耳边轻声说,声音控制得很好,不聒噪,但可以清晰地传达给江秋见。   江秋见一下子炸了起来,“阿月!你算计我?”   “对,”钟南月抿唇,满眼好笑地看他,“我算计你~”   江秋见:“……”   “我们这么相爱,却都说着谎言应付着同床异梦的人,你好心帮我清醒,我自然也要帮你脱身不是?”钟南月道,“樊家是体面大户,不至于强留着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绣花枕头。樊老爷子本来就不乐意闺女下嫁给你,这段日子你表现得不好,他也早生了外心。你该跟他们说清楚,不用这么强留在这里委屈自己。”   “不会的!樊薇爱我,她不会因为这点事跟我离婚的!”   “这点事?”钟南月转开脸噗嗤一声笑开了,“你是真不了解我们这些被家族利益绑架的可怜人啊江先生。”   他摇头轻叹,“闹到这份上就不是樊小姐的心意所能左右的了。这份录音资料流落在外,鬼知道我会把它用在哪。樊家输不起这份体面,必须提前把你这块霉斑清理出去,甚至都等不到天亮。”   “近段时间我一直在为联姻的事情发愁,又害怕牵连小颜,既然你这么爱我,就替我当一次替死鬼好不好~”钟南月欣赏江秋见的惨白下去的脸色,像是与伙伴商量什么计策似的对他说,“你即将因为刚刚那一番肺腑之言失去樊家的庇护,等你恢复自由身呢,我就去找钟铝铭悔婚,他肯定会查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导致突然生出了逆反。”   他压低身子含笑地望着江秋见,唇角微扬,语调柔软地陈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他会查到我深夜赶来见了我深爱的见哥,会查到这一夜密会之后见哥就跟樊家割离,他会恼羞成怒,认定你我之间的感情败坏了他几千亿的生意。到时候你尽管反抗,拼尽全力跟我撇清关系,而我不会计较你的薄情,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你’,让他看到我对你有多痴心。”   “大婚的消息已经官宣出去了,这一下子要损失好多好多钱呢~钟铝铭把钱看得比他儿子都亲,你说——”   江秋见眼神开始发抖,眼中的恐惧浓到快要化出实质。   钟南月对此感到满意,禁不住笑出了声,好久之后才压住笑意把话说完,“他会怎么对待你啊,见哥~”   “钟南月!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啊~”钟南月说,“你控制我听你的话,我觉得好玩,配合你装乖而已,还真说不好究竟谁在玩弄谁。”   “你不该这么盲目自信,不该招惹我。因为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他抿唇,语调带笑,眼中却汹涌着滔天的恨意,“我很坏的。”   “是想亲手把你千刀万剐的,可惜了,我这人心善,自己动手总比不得老人渣手段来得残忍。我把戏做全,让钟铝铭认定我他妈爱你爱得发疯~剩下的交给他来实操就好。”   “为什么要这样!”江秋见疯了,掀了满桌的文件纸张,咆哮着问钟南月,“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是个心思缜密的恶人,”钟南月说,“只有身败名裂手足具废才能勉强让人安心一些。”   他感到累了,起身出门,交待室外的随从,“控制下江先生的情绪。”   初雪落地成水,脚踩下去会挤出泥污,让人可惜那样轻灵晶莹的美好落了地也逃不过被沾染上肮脏现实的命运。   钟南月梗着嗓子望向晦暗的远空,长长地呼了口气。   对不起啊颜颜,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哥哥不好,但哥哥替你报仇了。   小喜拿了大衣来给他披上,他感到温暖的同时也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冷得在发抖,低了低头,哑声说,“给我安排个心理咨询吧,我想让自己好起来。”   雪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但东方的天已经隐约开始亮了。   作者有话说:   “小酒壶一撞,沾你一丈光,反正今天扯了谎头痛嗓子痒。”   推荐听下摩登兄弟刘宇宁的《让酒》,我写这章的时候在听这首,很带感,分享一下。 第56章 解约   颜雨的解约手续处理的很顺利。   之前在剧组受伤那事儿,导演始终没能给钟南月一个说法,钟南月按下了自己查到的内幕,刻意让导演欠着他这份人情。   欠了权贵的人情必定是要还的,导演跟拍了颜雨受伤和零麻醉缝合伤口、为了不耽误进程忍痛投入拍摄的全过程幕后花絮,在电影宣传期安排了热搜赞扬颜雨的吃苦精神,又采访了合作的影帝影后,夸赞颜雨的灵气与敬业态度,给颜雨追加了一层颜值光环之外的吸粉属性,以此来向钟南月示好,归还没能把颜雨照顾妥当所欠下的人情债。   手握几部大制作代播影视剧,一出道就凭颜值打下了热度,态度端正业务在线,合作的前辈对他评价极高,不是嗅觉丧失的人都预见得到这位已经是待爆顶流。在颜雨提出与月辉解约的隔日,便有经纪公司掷下千万违约金来挖人。   钟南月细细考量了那家公司的业务水准和对待艺人的态度,又查了公司资源背景和幕后股东,确定后台足够硬,护得住颜雨。   一切担忧都确认完毕,他说不上来是该放心还是该悲哀,默默签下了解约条款。   当初签颜雨过来的时候,谢华开价100万被钟南月称作狮子大开口。   而如今仅仅只是过了半年,已经有经纪公司不惜冒着得罪钟少的风险,生砸1000万来替他解约。   落笔的时候,钟南月的手一直在抖,曾经恨透了藤蔓缚身的枯木人生,如今却叹当时只道是寻常。   钟南月绕过钟铝铭向媒体公布了解除婚约的事情,钟铝铭暴跳如雷,父子之间的争执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颜雨在这时选择解约割席,从事态上其实是帮了钟南月的大忙。若他还在自己旗下,钟南月不敢选择这样冒险的方式。   颜雨走的那天钟南月开着会,他还被摆在眼前的婚事拖累,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善后,暂时无法向颜雨解释。   无法解释,那便不要见了,已经闹到这步田地,没理由再给他平添伤心。   他掐着表分分秒秒地看时间,时针分针像是两把犁在心上的刀,一圈一圈地在他胸腔内划出重复的伤口,每一圈都比上一圈带起的疼痛更深刻。   笑笑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推门进来,默默坐在一旁直到会议结束。   “到这里吧,笑笑留一下。”钟南月说。   他问笑笑很多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笑笑不接招,问什么答什么,半点不引申。   最终是钟南月自己败下了阵,直白地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他盯着桌面上落下的一只飞虫问笑笑。   那小小蜉蝣笨拙地不太会飞,跌跌撞撞地绕着钟南月的咖啡杯打转,并不知道眼前这家伙有多厌恶自己这类带翅膀的虫子。   若他还有一丝丝多余的力气,那小虫只怕早已化作一滩齑粉。   笑笑一眨不眨地盯着钟南月看,说你总算是学会说点心里话了。   “没有,”笑笑说,“他想说的应该早已经说完了,没说的大概也已经不想再说了。”   钟南月滑开椅子低头呼了口气,说也是。   “阿月,这么说可能听起来有点俗,但我是劝过你的。”笑笑说。   钟南月机械地重复笑笑的话,说是啊是啊,“你劝过我。”   笑笑替他感到心碎,疲倦地靠着桌面撑着,“去把他追回来。”   钟南月又说是啊。   说了一遍抬起了头,诧异地望着笑笑。   “去把他追回来。”笑笑重复,“脱离上下级的关系,排除闲杂人等的干扰,凭你对他的心意把他暖回来。”   钟南月沉默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摇了头。   “他已经没在等了,何必再惹他回想呢,太自私了。”   “他才二十一岁。”笑笑说。   “二十岁,”钟南月更正,“他虚报了一岁,年后才过二十一。”   “太年轻了,余生那么长,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回想。”笑笑问他。   笑笑接下去的话像一记敲在钟南月心上的巨锤,“呯”地一声重重砸下,砸得钟南月心间横着的刀刃生切下去剜开了心肺。   “那天从别墅离开,他说要去亚美,”笑笑说,“去整容。”   “你觉得这像是嘴上不再提就可以不再回想的程度吗?”   钟南月的手猛地一抖,撞得桌上的咖啡洒出了些。   他忙着去扶,抽了纸巾去擦拭桌上的水迹,手忙脚乱地躲避笑笑的眼神。   “谁规定非得是双方都余情未了才可以求复合呢?”笑笑问他,“换个角度想一想,你把他伤的那么彻底,敢放下一切去追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钟南月丢下了手里的纸巾,闭上眼睛痛苦地呢喃,“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因为一开始就把对方的位置摆错了。”笑笑说,“一开始连我都误会你只把他当个一时兴起的一个玩伴。”   “正常恋爱是这样——有好感,好感浓到压不住,豁出自尊去表白,被拒绝或被接受,然后总也逃不过反复不休地争执和吵闹,反复地确定自己的心意,然后上床,恋爱是这样的过程。”笑笑挡着手点了支烟,甩灭了火柴,“而床伴不需要,只要对那副身子有反应就够了。”   “你跟颜雨直接跨到了最后一步,想从炮友过渡到恋人就变得很难。”   “你们其实真的给了对方足够的包容了,只是进展得太快,少了正常恋人之间那个反复推翻再反复确认的过程,双方都没有安全感。”   笑笑后悔之前咽回了那些话导致他们之间这样寥落的结局,这次是真的把话说透了。   钟南月终于意识到嫌隙究竟出在哪里。   颜雨的性向并不是逐步为他而改变。   就在那一夜之间,他离不开他的身体而后选择了留在他身边。   这让钟南月根本分不清楚他对自己究竟是出于欲望还是爱。   所以才会经不起挑唆,抠着一点细节就开始怀疑他的心在别人身上。   而颜雨也是一样,从沉沦身体的欢愉开始,他很难不怀疑钟南月对他究竟有几分真情。钟南月又该死地对他说了太多的谎,多到已经圆不上,蛛丝马迹不断地暴露,逐步印证他从未爱过他的猜想。   话说出口大概是轻松了许多,笑笑捻熄了烟头望着钟南月笑了下,“等解决好了眼前的事情,找个机会跟他正常认识一下吧,或许呢。”   “真的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话吗?”钟南月没正面答复笑笑,不死心地又把问题拉回到了最初。   笑笑无奈地撇了撇嘴,再次回答他,“真的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些坏坏的光,拿捏着语气再次开口。   “颜雨不是自己来的,新经济公司的一位艺人前辈陪他来确认的协议。”   钟南月一下子抬头看向他。   笑笑不想做无用功,看他对这话有反应才接着说下去。   “那位长相很好,很会照顾人的样子。更要命的是,一眼就看得出他对颜雨的热切。咱之前投拍的那部军旅电影中也有那位的出演,跟颜雨对手戏很多,有基础的信任和搭档出来的军旅情,现在又签到了同一家公司,同为演员,共同话题多,态度温柔又美貌,性格还很爽朗的暖心小哥哥,俩人看上去特有化学反应,CP超话都建起来了……”   “够了!”钟南月气得险些砸了咖啡杯,“你话好多。”   笑笑被他破防的样子惹笑了。   他就是要这效果。   “别再怂了阿月,”笑笑说,“我们都要接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可能,这是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好自卑的。”   “你那位竞争对手从零起步都可以表现得那么勇,而你这个手握着第一眼就叫他过目不忘的优势的家伙却一直在往壳里缩……” 第57章 月亮懂事了   钟南月自打去荣城之后,从头到尾就没支棱过,到最后不得不妥协下来,乖乖与林钰订婚。   这段时间钟铝铭对他的防备越来越淡,忙着接洽合作项目,好久都没顾上审查废物儿子那破烂摊子上的账目。   他是在钟南月公开跟自己叫板之后才发现他手上账目不对的。   先开始是一笔一笔几个亿几个亿的小运作,确定上头没来查账之后,钟南月迅速转移了大笔资金,一次性上马了几个大项目,珠三角的业务流水被他划走了大半。   账目倒是标注得很清晰,拿去做了投资,与牧光地产的白总合资投了布局全国的影视基地和影厅,这一笔划走了300亿,与直播带货平台的杨禹兴合作了布局全球的电商业务,划走了200亿,除此之外还投了十多个中型项目,休闲产业上中下游各个层级被他渗透了个遍。   他挑选的合作项目和合伙人都是靠谱的,油水足,收益快,大中小项目之间有密集的利益渗透,互相补给收益稳健,从业务拓展的角度来谈无可厚非。   可业务被这么发散出去,意味着钟铝铭即将失去对钟南月的掌控权。   钟铝铭不能任凭事情这么发展,抓了近段时间疑似与钟南月旧情复燃的江秋见威胁他。   钟南月当即急眼了,连夜往回赶,却因为急火攻心住了院,悲哀地没能跟他那饱受折磨的情哥哥见上面。   钟铝铭等不及他那病秧子孽子恢复身体,再次查询了钟南月投资的账目清单。   下半年钟南月看似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头绪地四处拉投资,实际上一直在使障眼法——他压根没打算找人给自己投钱。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靠别人投进来那三瓜俩枣不可能赢得下对赌,单纯赢下赌局也不能真正换回对自己人生的支配权。   他要赢一把大的,利用贫穷做掩护结交大把的商界人士,从中甄选出了一系列合适做投资的项目和品行过关的合伙人,就等着时机成熟打这一场翻身仗。   靠黎叔帮衬吹耳旁风,说服钟铝铭动用业务资源换他回来订婚,假装崩溃半推半就地应下了订婚的事情,划走了钟铝铭手上的一部分业务之后趁着钟铝铭大愿达成对他不设防,迅速将钱投出去做了“人质”。   面对钟铝铭的讯问,钟南月还是无法克制对他与生俱来的恐惧,唯唯诺诺地解释自己只是想帮钟氏拓展产业多赚钱。   钟铝铭不理会他的烂托辞,直白地警告:“你想得太简单了,股权还攥在我手里,你只是个任命上去的主管,脱不了管制的。”   钟南月很可怜地喊了声“爸”,说不要这样好吗,“700多亿呢,您舍得打水漂吗?”   “不会打水漂,”钟铝铭说,“收回来就是我的项目。”   “哦,”钟南月说,“可是收不回去的。”   钟铝铭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淡漠,“你在说什么冷笑话。”   “不是笑话,你收不回去的,”钟南月说,“他们只认我。”   他弱弱地跟钟铝铭解释,“白哥是我的私交,杨董对我有点……那方面的念想~剩下的几个小项目被我压制着签了1V1股权绑定协议,转换受益人等于违约,违约金非常高,你就是绑架了他们把人杀了他们也赔不起的。”   “况且我也没用您的钱啊,”钟南月说,“钟氏把钱借给了福瑞蒙集团,我又从福瑞蒙集团周转了资金,虽说账面上数额差不多,但也不能说我用的是钟氏的钱啊。”   “您可以撕破脸找福瑞蒙去要债,叫他们看笑话说钟氏父子内外两张皮就是了,但收益部分是我个人投资赚来的,与钟氏无关呢。”   借出再借入,看似无聊的操作,实则是将实力悬殊的双军对垒变成了谁也吃不下谁的三足鼎立。   他绕了这么一套借贷流程,确实规避了许多账面上的纠葛。   钟铝铭终于听出了钟南月压根没在怕自己,一直在故作姿态扮猪吃老虎。   “我在商界几十年不是吃白饭的,”他一辈子见过的风浪多了,笑问钟南月,“你真以为你手上那点花招摆到我面前够看的么?”   “试试吧,”钟南月也不装了,语气变得悠然,“早几年你给我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干,现在你老了,钟家未来五年是你的,未来五十年是我的,要维护谁他们自有决断。福瑞蒙集团愿意配合我玩资金猫腻不就等于是在公开站队么?顶层的豪绅亮了阵营,底下这些个破落户哪有不跟风的道理。”   钟铝铭倒不生气他算计自己,他向来欣赏有城府的人。   激怒他的是钟南月在对外迂回上的稚嫩和愚蠢,“你以为福瑞蒙帮你转移资金是看你面子想跟你结交?他们是要看钟氏父子内斗自我消耗,好从中坐收渔利!”   “我知道啊,”钟南月说,“但钟家也不归我当家,消耗就消耗喽,我干嘛要在乎这些。”   钟铝铭气极了,不顾姿态地大骂他是畜生混账。   钟南月气定神闲地听他咆哮,末了才说,“别这样老爷子,您就我这么一条血脉,都不知道是在骂我还是骂您自己。”   “或者您找找关系联络一下技术方面,抓紧时间叫我小爹给您生个二胎?”他笑嘻嘻地给钟铝铭“出主意”,“现在政策鼓励呢。”   钟铝铭再次震怒,“孽子!谁借你的胆子跟我叫板!”   “大概是你那怨种老婆的在天之灵吧,”钟南月说,“她被你骗的太苦,死后清醒了。”   说完他又杀人诛心地补充,“您信这个的不是么?她不肯转世,一直好眼睁睁地在看着您,您感觉到了吗。”   “不要再盘算着威胁我的人了,”钟南月说,“别忘了你的钱还绑架在我手上,我是个缺心眼的疯子,这年头生意难做,资金链断掉一切都得停摆,鱼死网破可不好看。”   *   钟铝铭试图收回项目,却因为投出去的资金已经转化成了砖瓦基石,强行收回便要折损大半,只好眼睁睁看着钟南月继续开发下去。   钟铝铭的商业逻辑很简单,开弓没有回头箭,烂尾的楼盘营不了业,只有把项目开发出来,投出去的钱才能生出新的钱。   认清了这一点,他甚至帮钟南月梳理了业务漏洞。   虽然这样下来,生出来的新钱便不再是他的钱了。   钟南月敢于这么做,就是掐准了钟铝铭的铁公鸡属性,宁愿那逆子用自己给的钱招兵买马与自己兵刀相见,也不舍得姓“钟”的一分钱财另改他姓。   钟铝铭对钟南月不设防备的机会只会有这一次,挪用了几百亿资产,抻得住他便不再是钟铝铭手下的棋子,抻不住他这辈子再别想抓住翻身机会了。   这几个月钟南月不管不顾地泡在项目上,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烈火深处淬炼了一圈。   树木从萧条中探出鹅黄的嫩芽,而后迅速舒展成浓绿色的光晕。   随之累积的是钟南月的资产和不断拓宽并稳定下来的业务面。   穿西装时开始沁出薄汗,细弱的蝉鸣自远处林稍响起,又是一年初夏时。   影视基地项目规划大体确定下来,剩下的业务交给白锦城去做,地产开发他是老手,钟南月无需操心,终于清闲了下来,有了时间去骚扰杜萧。   杜萧抻着腰来给他开门,从他房里走出去一个背包少年,与钟南月错身而过时微微点了下头,看方向是从卧室出来的。   钟南月脸盲,但这人他死都不会认错——颜雨的娇软好舍友,阿悠。   一段时间没顾上维系友情,这俩家伙居然闷声干了这等大事。   而且,根据钟南月的经验和杜萧单手抻腰的那个姿势来看……   这货应该是被睡的那位。   “失踪人口回归啊!真喜庆!”杜萧怪腔怪调地调侃他。   “真没想到,”钟南月玩味地看着杜萧,把跟颜雨初见那天他挖苦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的。”   “你高看我了行了吧姐妹!”提起这事儿杜萧很有些咬牙切齿,“我都把他按住了,可他哭着说警察叔叔不可以欺负大学生弟弟,我能怎么办……”   钟南月听完稍稍顿了下,没理杜萧,低头开始翻手机。   杜萧:“你干嘛呢?”   “查一下他们表演导师是谁,我怀疑他们统一培训过这个。”   杜萧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他查了会儿,居然真的按下了拨号键。   吓得杜萧发出一声闷吼,赶忙夺了他的手机。   白锦城跟杜萧形容钟南月,说他身上有种“不通人性的傲慢和呆萌”,真是一点没错。   “小颜没跟你一起吗?”杜萧问,“这阵子你老人家闭关修炼,连带着小颜也一起失踪了,阿悠宿舍好几次约他出来聚会他都说在忙。”   钟南月没答话,朝门口偏了眼,问杜萧,“这是谈上了?”   杜萧点了支烟,含糊地说算是吧。   钟南月踹了他一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就……我不太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杜萧咕哝道,“他认得你哎。”   “王八蛋才自己抽,”钟南月跟他要了支烟,就着火点上,说“那又怎么了?”   “他叫得上所有有钱人的名字,背得出他们的信息。”杜萧补充道。   钟南月听完毫无反应,还是那句“那又怎么了?”   “就感觉很怪啊……”杜萧拧着眉,酸唧唧地嘀咕,“像是专门找有钱人做猎物似的。”   钟南月嗤了声,骂他傻逼。   “那你就不能表现好点让他把你从猎物中分离出来么。”他说。   这回轮到杜萧对他感到震惊了。   “我的月啊,”他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懂事了……”   “我跟颜雨闹掰了。”钟南月挺平淡地说。   像是答非所问,又像是解答了杜萧之前所有的疑问。   “……”杜萧呆若木鸡地看他,吞咽的动作变得困难。   好久之后,他主动揪住了自己的耳朵哭丧着脸说,“阿月,月宝,不不,月爹,我有事跟你说……”   钟南月“嘶”了声,“你要死啊!”   “我有罪,但是求你别杀我。”杜萧说。 第58章 他想见颜雨,但他怂   钟南月从杜萧那里得知了颜雨和江秋见对线的始末。   其实也就几句话的事儿,杜萧前前后后解释了快半个小时,每说两句就要停下来观察一下对面少爷的情绪,生怕钟南月拿马桶搋子给他开丨苞。   钟南月全程都很沉默,也很难得的没有对杜萧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感到不耐烦,点着烟听杜萧说那些他不知情的细节。   “我大概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事儿还有你的参与,”他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其实很疼,“在医院打给我的时候是想提醒我?”   “是,”杜萧唯唯诺诺地点头,“小颜问完我我就开始失眠,不问下你不放心。”   “那你他妈的倒是提醒啊!”   “我不跟你说了小颜不让跟你提嘛!”杜萧一脸苦相,“再说,你当时秀那劲儿,谁能想到你俩其实已经闹矛盾了。”   “……”钟南月叹气,“行吧,怪我。”   越是心里没底越是爱逞强,怪我。   他当时该有多绝望……居然还能压住心绪拒绝理会江秋见的挑拨,冷静地找杜萧问话。   钟南月试图在脑海里补全一下颜雨当时的感受和反应。   太疼了,大脑启动了自我防御机制,反复尝试都只是一片空白。   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颜雨孤独地亲身经历了一遍。   太疼了。   钟南月不明白颜雨怎么能做到这样,每多了解他一点,心就更疼了一分。   *   钟南月说自己那里太冷清,厚脸皮且没眼色地跟人家一对热恋中的臭情侣挤在一起,美其名曰“人多热闹”。   杜萧猜这王八蛋是在另辟蹊径报复自己,可他笨嘴拙舌的,绞尽脑汁圆了一大套最后把人家小男友给圆没了,属实心虚,只能由着钟南月去折腾。   好在那货也没啥出息,并不太占地方,多数时候都只是盘踞在沙发那一带,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在沙发上葛优躺着翻手机。   他老是浏览颜雨的信息,系统把他判定为了颜雨的骨灰粉,每天一打开微博推荐,满屏全是颜雨。   今天的最新物料惹了少爷不爽,他气得在下面评论:   “那么大个经济公司买不起一条像样的裤子吗?啊?给孩子穿的这是个啥!形状尺寸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就这么任着它甩么!啊?地沟油饭馆的卫生纸都比这裤子布料来得敦实!垃圾公司!破烂团队!”   大概是重点太突出,措辞太灵动,发出去没多会儿就被顶上了热评。   底下几百个人集资给他凑裤子。   --姐妹你好暴躁啊哈哈哈,大宝贝不就应该分享给尊贵的VIP粉么【色】【色】【色】   --老肉体粉了【斯哈】【斯哈】【斯哈】   --别装了姐妹,鼻血都冲没了整卷卫生纸了吧【狗头】   --请这位透视眼的老色批详细描述你所看到的形状尺寸,要求图文并茂不少于800字   在颜雨个人超话里跟他的众姐妹们交流了一会儿心得,钟少爷退回到微博主页,看到颜雨的CP超话有了更新。   颜雨主演的第一部 爱情拼盘电影新年期间砍下了十九亿票房,在小成本电影中算是黑马级别的成绩了,颜雨凭演技提名了最佳新人演员,随后上映的军旅电影更是一路开挂,上映十天票房突破三十亿,即将成为出道以来累计票房最快突破五十亿的男演员。   后来的这部军旅电影是双男主,与颜雨同担的男演员名叫季清溪,长相文气,有戏剧和话剧表演功底,很扎实的演员,拍起打戏来有种反差魅力。   电影中两个角色之间的战友情被引申到了三次元,颜雨和季清溪的雨溪CP超话关注度随着票房不断累积。   今天两人一同出席了某城的线下宣传活动,同框照片在网上疯传,底下一堆人啊啊啊地叫着:   “awsl!!!帮弟弟整理领结唉!!!天呐溪哥真的好宠!!!”   “没发现吗?颜宝在别人面前都是清冷系,只有听哥哥说话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点笑容,双标真的太好磕了!”   “歪下楼,宝宝笑起来好好看啊!应该多笑笑的,行程太紧了,感觉孩子好疲倦……”   钟南月看着那些有语气的文字,又气又心疼。   什么狗比的清冷系!你们真的了解过他吗?他明明就很爱笑,明明是糖一样清甜的男孩子,是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奶乎乎的小可爱!   妈的为什么他们也叫他颜宝!没别的昵称可以起了吗?   还有双标,标你妹啊标,他明明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是礼貌地撇了下嘴……吧……   少爷酸得直咬牙,特欠地在人家超话下面评论:“那叫双标吗?那叫成年人之间的礼貌性社交好吧!说好嗑的都是没跟同事相处过的小学生吧!”   几百条评论,他发出来就找不到自己了。   隔了好久微博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他点开,看到一个人骂他:   “有病就去治!唯粉跑到cp超话下面抬杠怕不是得了脑血栓后遗症!”   大少爷被气得血上头。   不是气有人骂他。   而是气——   居然连骂他的都只有一个人。   这帮CP粉内心这么坚定的吗?操!   隔了会,又有了一条评论。   他愤怒又期待地滑开手机。   那人不是回复他,而是在他的评论下面回复了骂他的那个人。   --删了吧姐妹,没必要给这种神经病造热度。   又隔了会儿他再点开,那两条评论打包消失了。   钟南月:……   少爷心酸难平,愤怒地卸载了微博,开始扩大活动范围,每天像个神经病似的满屋子游荡。   有时候他会四仰八叉地摊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往天花板上吹烟圈儿。   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翻腾来翻腾去,像一张永远也摊不熟的煎饼。   有时候他会跪在地板上狗似的瞎转,玩自己并不存在的尾巴。   有时候他会在房里播放节奏强劲的重金属音乐,杜萧说他扰民,他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这是在治病,“我的心理医生说听喜欢的音乐有助于舒缓情绪,你懂个屁。”   有时候他会醉醺醺地揽住正在腻歪的杜萧和阿悠,死皮赖脸地说要睡人俩人床中间。   他不再打理商务精英的发型,额前的碎发留得老长老长,不拽可以遮住眼睛,拽下来可以咬在嘴里,看上去稚气了许多,显得整个人幽怨又颓废。   他玩自己的头发,甩来甩去,揉乱再抓开,抓开再揉乱,跪在沙发上鼓着腮帮吹刘海儿,半夜把头发盖下来遮住脸蹿出来吓唬起夜撒尿的杜萧。   他的重度洁癖变成了薛定谔的洁癖,说讲究的时候连自己用的纸巾都不许杜萧碰,说不讲究的时候又无聊地用嘴去接蓬头下的水吐着玩儿。   有时候胡吃海喝,有时候不吃不喝,有时候丧得像是一具尸体,有时候又过分活泼。   他怎么折腾杜萧都不搭理他,他就没话找话地问杜萧,“我治了江秋见了,是吧?”   “是啊,很残忍。”杜萧说。   他似乎不太满意,又问杜萧,“我把老人渣都给治了,是吧?”   “是啊,很牛逼。”杜萧说。   他皱眉,再次问杜萧,“我现在特闲,是吧?”   “是的,你闲得学驴叫唤。”杜萧说。   他就莫名其妙地开始骂杜萧,骂他王八犊子不是东西。   杜萧不接他的话茬,他转移目标开始骚扰阿悠。   问阿悠跟同学关系怎么样啊,宿舍爱不爱聚会啊,毕业季学校有没有统一安排啊。   话题绕着颜雨描了个边儿地问,就是不提颜雨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把阿悠给聊崩溃了,问杜萧,“钟先生究竟是怎么了?”   “这不明摆着么。”杜萧说,“他想见颜雨,但他怂。”   神游中的少爷捕捉到了目标关键词,翻身一脸喜色地审问杜萧:   “你刚说什么雨?”   “我说明天要下雨,您老人家出门记得带把伞。”   “话多。”少爷翻回去挺尸,又开始咕哝难懂的说辞,中间夹带着一两句难听的人话——   “该说不说”、“灭绝人性”、“狗嘴吐不出象牙”以及,“你妈的。”   这是疯魔了啊……   阿悠看着都不忍心了,悄声跟杜萧说,“我昨天试探着跟小颜提了嘴钟先生,说钟先生现在变得很不一样,他听完沉默了好久,呼吸都透着伤感。要不你劝劝钟先生去找他吧,何苦这么互相折磨。”   “我不劝。”杜萧摇头,“这事儿外人出力不顶用,非得他们自己想明白。”   “可是……”   “别可是了,叫他俩浪蹄子慢慢憋去吧,这回我死都不掺和了。”   杜萧不太能解释清楚这个忙他为什么不能帮,但他很确定自己绝对不能帮。   钟南月不敢付诸行动,并不是因为害怕被拒绝,不是怕受伤。   痛失一场,他大概称出了颜雨和他在彼此生命中的分量。   他心中雪亮,知道自己可以搅得颜雨不得安宁。   所以才不敢再贸然地出现在他面前。   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死去活来的黑夜和白天,他大概只反反复复地想了一件事情——   分手时刻颜雨所说的“死心”,究竟是在逞口舌之强,还是真情实感地绝望了。   他骚扰有可能与颜雨产生交集的所有人,迂回地问了千百个问题,不是自作多情心存幻想。   他只是想知道颜雨的态度。   如果颜雨真的可以放下,他宁可被思念折磨到发疯也不会再去打搅他。   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颜雨心中还残存了一丝忘不掉抹不去的念想……   那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抓到那一丝微光,重新把他点亮。   这事儿谁也不能替他做决断,只有他自己才有按下选择按钮的立场。   这份辗转反侧的背后支柱,是一种被称之为郑重和珍惜的东西。   那是钟南月上一次接近颜雨时严重匮乏的情绪,他因此尝到了心碎的苦果,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遍。   杜萧看着沙发上缴着自己长头发在玩的三岁小孩暗暗“啧”了声,摇头轻叹,“你小子是真的长大了,不容易啊。”   阿悠诧异地看看沙发上一滩烂泥似的幼稚鬼再看看杜萧,咧嘴“嘶”了声,“不愧是竹马,这尼玛滤镜也太厚了……”   作者有话说:   笑笑:上回没掺和结果闹成那样,这回怎么都得再劝劝。   杜萧:上回掺和了结果闹成那样,这回死都不劝了。   #怂包小月亮和他百无一用的男人们#   今天是双更哎~(乖巧hh)下章周五更,安排宝贝们见面(还要酸蛮久的,弟弟的信任感崩塌了,一时半会儿很难重建得起来。) 第59章 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   钟南月一度将心境障碍视作隐疾,感觉活到二十六七岁的人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回避与医生见面,但小喜自作主张拉来了一扇屏风隔开了内庭,安排了匿名咨询,不希望他勉强自己。   少爷对此感到好笑,望着那扇古朴的屏风,总觉得很有些古代娘娘贵胄悬丝诊脉那味儿,劝小喜说,“不至于真的,没那么娇气。”   “环境不自在也会影响心理疏导进度的。”小喜难得一次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心理医生姓乔,得益于小喜的贴心安排,至今未曾与钟南月谋面。   乔医生声音很好听,有着成年人独特的思维逻辑和语言节奏,不刻意的掌控力赋予了他令人舒适的气场,让人愿意听他讲话。   乔医生在职业生涯中的大多数时候扮演的都是聆听的角色,可屏风对面这位却比较特殊——   作为心理积压着重度负面情绪的病患,他几乎不开口说话,偶尔开口也并非倾诉,会反客为主地问一些问题。   “乔老师,如果——我说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力薄弱到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坚决活下去的念想,却还要寻求被爱,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初次“见面”时,一个半小时的咨询时间乔医生独自闲谈了一个小时二十九分钟,最终只换来他这样一个问题。   这是乔医生对这位病患的第五次心理疏导,开年至今,每月一次。   外行人看来病患的状态是有好转的。   开口*交流的时间在增加,不再问些缥缈到近乎哲学层面的问题,慢慢开始愿意聊些具体的愁苦。   但乔医生作为专业医师,却只感受到挫败。   他的病患没有在他这里得到疗愈效果,反而从显性消极状态转为了表演型积极状态。   他肉眼可见地乐观起来,谈吐自如,看起来情绪愉悦,有时甚至趋于兴奋躁动。   然而这并非好事情。   病患曾经是不顾忌世人眼光的,丧就丧了,管他娘的谁怎么看怎么想,或许不够积极,但不至于时刻痛苦。   可是近来似乎发生了些让他感到不安的变故,他开始迫切地想要融入正常人的世界,开始心急,焦躁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为何迟迟得不到恢复。   焦虑来得越来越深,他渐渐扛不住了,开始压抑内心的痛苦,扮演心理健康状态,用表层的积极假象掩盖病入膏肓的内心世界。   在乔医生看来,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某种程度上,敢于直白地展现自己的丧气和不愉快也是抒发负面情绪的一种渠道。   而这么竭力地扮演积极乐观,病患的内心世界会不间歇地被困在内里的负面情绪冲积,经年累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向来游刃有余的乔医生也为此感到了一丝无力,不得不调整诊疗方式。   乔医生到来时,室内正播放着节奏强劲的重金属音乐。   病人很有礼貌,听到推门声便关掉了乐声,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乔老师一惯这么准时吗?”   “毕竟赚得算是丰厚,该有些职业操守,”乔医生开了个小小玩笑,在屏风对面布置好的沙发椅上坐下,瞄了眼角落的唱片机揶揄道,“听声音钟先生该是隽雅的人,想不到爱好会这么地……”野。   “狂野吗?”钟南月接下了他的调侃,“想不到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一般不会,”乔医生摊开手上的记录本写下诊疗日期,“但要是只能隔着屏风见面的话,眼神总会打些折扣。”   这次钟南月沉默了,没有去接他略带暧昧的玩笑。   乔医生微带自嘲地笑了下。   看起来有问有答温文尔雅的,实际上非常难接近。   他不想要的前提下,一丝丝暧昧的可能都别想讨到。   是朵高岭之花呢。   钟南月没让气氛完全陷入僵持,生意人的骨血不允许他得罪不必要得罪的人。   他微笑,带过了话题,“所以王子最终救回被捕的鲛人了吗?”   他在问上次见面时乔医生讲给他听的那个故事。   为了与病患快速建立依赖关系,乔医生会在会面结束前讲一个故事,但不会讲完,保留结尾的悬念在下次会面时展开,让病患对下次治疗多些念想,少些抗拒。   上次故事讲到鲛人被神巫捉走,王子循着珍珠泪迹一路追寻,却因为娇贵的身体无法承受海上的风浪一再耽搁航程,而鲛人在天长日久的等待中逐渐绝望,失去了落泪的能力。病愈后的王子重新起航,望遍了茫茫大海,却再也寻不到一滴珍珠泪,迷航在陌生的海洋……   等待的绝望了,追寻的迷路了。   一个在等,一个在追,却被人世间的风浪隔绝在命途两岸,望不见再次拥抱彼此的可能。   即便没到尾声也能感受到是很悲伤的故事。   乔医生翻动手账,“今天换个方式,先随便聊聊,最后再补上那个故事的结尾可以吗?”   钟南月略微僵了下,而后说,“随您安排。”   “第一次见面时您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可以给您答案了。”乔医生道。   “嗯。”屏风对面那人似乎在紧张,轻轻呼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人对生命的执念是建立在对热爱事物依恋不舍的基础上的。抗癌的母亲可以因为舍不下襁褓里的骨肉而战胜医学上暂未攻克的绝症,一世清醒的帝王可以因为舍不下江山社稷而陷入糊涂,寻求自知不可能存在的长生之法。”乔医生说,“您搞错了因果关系,是爱念让人贪生,而不是说暂时找不到生存欲望的人就不配被爱。如果有事物可以唤起一个几乎已经断绝了生存欲望的人的占有欲,那么不枉一试。”   那端似乎松了一口气,该是对他给出的答案感到满意的。   但他却说,“乔老师,您好像听错了我的问题。”   “我问的是,”他说,“一个人的意志力薄弱到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坚决活下去的念想,却要寻求被爱,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是针对对方,而不是自己。”   “钟先生,”乔医生礼貌地喊他,“您才是我的病患,我需要站在您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的角度就是要优先考虑对方的感受,”钟南月说,“我需要知道会不会对对方造成伤害。”   “那很复杂,”乔医生如实回答他,“对方的心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能给您答案。”   钟南月哑然。   乔医生补充道,“没有人能告诉您这个答案,就算有人可以大言不惭地拍着胸口告诉您会或不会,按您过度忧虑对方的态度,也很难相信。”   话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而后向钟南月致歉,“我想我必须向您坦白,上次没讲完的那个故事是我根据您的故事杜撰的,并没有结尾。”   “这是我们第五次见面了钟先生,”乔医生道,“去补上这个故事的结局吧。在我看来您的思维未免有些割裂了,是他太过爱你给了你这样的自信吗?为什么您对世界自卑到毫无奢想,却又自负地坚信自己随时出现都可以触动到他的心。”   “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大概是不想钟南月再继续纠结下去造成过度的精神内耗,吓唬小孩似的说,“在您独自痛苦的这一百五十多个日夜里,那位的心早就已经转移到了别人那里去?”   不,不可以!   钟南月被点破了情绪,心慌到呼吸困难,咬牙想冲破屏风撕碎对面那位不会说人话的狗大夫。   但他知道那位说的可能是真实情况,酸涩地沉了口气,终于开始交待内心。   “我没有合适的契机。”他说,“上次是砸钱,这次不可以。结局太差了,我想避开一切之前用过的方式,可我……”   他痛苦地垂下头,“除了钱一无所有。”   “颜先生得了影帝,您投拍的那部电影,”乔医生收起病历本,“作为投资方出席颁奖典礼不至于牵强吧。”   屏风那端的人影动了动。   “乔老师,”钟南月的语气一瞬间寒凉下去了好几分,“我们好像是匿名咨询。”   “抱歉猜到了您的身份,其实我可以装傻的,只是觉得没必要。”乔医生倒没有慌张,坦率地承认:“我没有刻意去猜,可您实在比自己想象中知名太多,确定了您的身份,情感投射对象从近段谈话中的蛛丝马迹就可以推测得出来,这是我的专业领域。”   钟南月沉默了下,而后说,“他是走星途的,我不允许他染上同性绯闻,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您放心,”乔医生笑道,“我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向任何人透露病患信息,况且您给的酬劳比普通病患要高出许多倍。”   *   颜雨是在先一天凌晨3点钟下的飞机。   解约至今,他有半年没再踏足过这座城市了,落地时脚下感到虚浮。   上次这个点在荣城落地好像是从某地转机转机再转机,只为在天亮之前见到那个人。   当时他生病了,颜雨以为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可以让他好受些。   老天没有辜负他彻夜的奔波,一落地时便将他掷入了冰天雪地,用最痛的方式换他迟来的清醒。   做好妆造后来不及补眠就去参加了彩排,回到酒店已经临近傍晚,接他去红毯的车已经等在了室外。   红毯结束便是酒会,等待夜间的星光大赏公布早已确认的获奖名单,配合镜头佯装失落,佯装惊喜,佯装祝福,佯装谦虚,压抑妒恨气恼和不得意。   说起来这是颜雨头一遭获奖,却好像已经深谙其道。   他最近总出现这种违和的成熟感,再怎么荒唐的事情、再怎么复杂的人性于他眼里都好像透明似的,他总可以提前看得清楚,不惊怪,不意外,一笑置之。   咖位比较大的重磅嘉宾大多都还没到场,少数早来了的也都在后台的VIP包房。   前厅布置了好了酒桌,二三线艺人们你推我让地不肯入座,偌大的会场不多的人,本该很清静的环境因此显得喧闹而杂乱。   楼顶的音响中播放着一首沧桑的歌,人声吵得心烦,颜雨侧耳去听背景音乐。   被这风吹散的人/说他爱的不深   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   无边月色到底还要蒙住多少人   他写进眼里/他不肯承认[注]   他听得有些失神,被麦克风混响吵醒。   “颜雨——”经验老道的主持人带着笑意喊他,“来一排啊!你在一排的!”他忙着过来拉颜雨去一排入座,路上随手掸开了好几个新入行的小流量艺人,将礼貌和傲慢同时践行,看得颜雨佩服又烦心。   会场门口有暂时不被允许入场的粉丝,少男少女们高举着手中的灯牌,在保安的警棍威胁下撕心裂肺地大喊颜雨的名字,喊的什么他听不太清。   他的心忽然间剧烈地疼起来。   被奉为座上宾,被很多人追捧,手握高含金量的奖项,日程填满了全年。   这样算是红了吗?   他想起从前有个人曾混不吝地对他说,倘若有朝一日功成名就,隔着人海冲他举个杯就算没污了这段缘。   说是从前,其实也就仅仅只隔了一年,那时他身份寒微,却在虚构的宠爱中活得丰盈。   怎么想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歌唱到了尾声,男歌手沙哑低沉到近乎念白地唱: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借他平凡一生。   他望了眼服务生手中端着的酒托,下意识地想要去取一杯酒。   可当他回头往深海里望去,忽然间就没有了举杯的欲望。   这世界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好多的人,却唯独找不见那个人。   骗子。   颜雨轻喃,眼泪自心间逆流而上,刺入干涩的眼眶。   眼睛干涸太久了,泪水被汲入血肉,落不下来,甚至看不出泪意存在过的踪迹。   两首歌衔接的间隙,乐声淡却,人声像是一瞬间被放大了数十倍。   主持人还在刺耳地喊着颜雨的名字,已经开始有了些不耐,“颜雨,颜雨啊!”   颜雨听着烦躁,正要答话打断他,却听主持人忽然转了调。   “钟少您居然赏脸来参加颁奖典礼了!这里太乱了,太乱了这些人,先给您安排后台的贵宾包房吧?”   颜雨顺着他聒噪的喊声回望过去,望见了那张在他心间复刻了千万遍,以至于一丝丝细微的变化都会觉得很是陌生的脸。   没等他的视线与自己相接,颜雨捻起酒杯偏开了眼。   奇怪。   上一秒还在恨他躲得太干净。   这一秒却又开始恨他为什么要出现。   作者有话说:   [注]毛不易《借》 第60章 你穿西装很好看   钟南月完全忽略了周遭的动静,望见颜雨的一刹那间就失了言。   颜雨的头发比起上次离别时长长了些,发型打理得很招摇,额前和头顶烫了微卷,脑后的发丝逐渐推短,又在脖颈处留长,柔软的黑发燕尾似的偎在肩颈,敛去清淡乖巧的气息,像只待要成年的小狼王,浑身张扬着邪气。   可能是为了配合近期在录的综艺宣传,做了他本人一直不怎么喜欢的浓妆造型。   他不喜欢,可是真的很好看,他的眼尾微微有些上扬,睫毛的尾部轮廓却是下垂的,纷乱纤长地盖在眼睑上,眼妆勾描下眉目清晰精致,五官存在感极强,墨色的西装衬着花颜雪肤,显得身形型愈发笔挺,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人。   他好像长大了好多,连同气质都变了。   钟南月天天在网上浏览颜雨的动态,他以为他们离得很近,他以为不会有距离感。   可现实并不是这样,他清晰地感受到五个月原来可以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颜雨变了,变了好多,这份变化提醒钟南月自欺欺人的近距离是他单方面的感受。他们分手了,颜雨一直在向前走,个高腿长步幅大,转眼间已经离他好远好远。   钟南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见颜雨穿西装的样子,他穿西装很好看,好看到令钟南月感到难过,难过颜雨第一次站上领奖台的西装不是由他挑选。   由此牵连起无边无际的遗憾,遗憾没有陪他走完初入社会的这一年,遗憾没有为他挑选一枚衬他气质的漂亮胸针,遗憾未能与他分享获奖的喜悦,遗憾他如今站在了自己的对岸,遗憾他未来可能会站在别人身边。   或许也不需要等到未来。   颜雨下意识地回了头,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望见钟南月的时候,他却偏开了视线。   有人挤过人群喊他的名字,拦停了颜雨望向钟南月的目光。   场馆门口拥堵的粉丝随着那人的出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这让钟南月想起了来人的身份。   季清溪,颜雨出道至今传的最凶的绯闻对象。   二人凭双担电影提名了同一奖项,因而一同出席颁奖典礼。   季清溪应该已经知道了真正获奖的是颜雨,可作为陪跑的前辈,这位脸上不见丝毫的落寞嫉恨,满眼都是祝福和宠溺。   他拍颜雨的肩唤他回头,温柔地问他,“怎么挤在这里?后台安排了双人采访,我一直在找你。”   “颜雨!”   钟南月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嘴快过了脑子,很大声地喊出了口。   他是有身份的人,习惯了温声细语不怒自威地与人交流,这样急切大吼实在太突兀。   季清溪诧异地向他望过来,连同在场的许多人。   气氛很窘,可他顾不上了,本能地不想让颜雨跟那家伙一起走,能拖一分是一分。   他险些脱口而出想要再喊一声“宝宝”。   颜雨有感应似的,先一步转过了身。   钟南月一瞬间醒了过来,庆幸又后怕。   刚刚太傻了,真那么喊出口,不知道要被流言蜚语糟践成什么样子。   年轻人人生少有坎坷,优越得毫无争议,反倒是不太计较很多寻常人在意的面子上的事儿。   他情绪直白,少有隐瞒,戏里做多了千面精怪的模样,戏外反倒不爱佩戴假面去遮掩自己。   那一眼的回望间,钟南月的心就落了地。   颜雨眼底的情绪袒露无遗——他十分确定,颜雨没有淡忘自己。   颜雨恨着钟南月,恨得深重,却见不得他这样窘迫地被人注视,尤其是为自己。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走向钟南月,开口说话转移那些凝结在钟南月身上的怪异眼神,“钟总这么忙,居然有时间亲自参加颁奖典礼?”   季清溪怪怪地看他们,周围很多人怪怪地看他们。   人言可畏,钟南月不得不与他碰杯,客套地说恭喜。   颜雨向他道谢,“还没谢过钟总当初的栽培。”   “客气了。”钟南月偏开眼睛抿了口酒,咽下满腹的心酸,“不用谢谁,是你自己争气。”   颜雨看他言不由衷的样子,不自觉地往上仰了仰脖子,似乎也有冲上喉头的心酸需要下咽,导致他许久没再说出任何话。   “小颜,后台还有采访。”   季清溪插话喊颜雨走。   场馆只设了围栏,粉丝就举着手机拥堵在不远处怪异地盯着,他不知道颜雨与钟公子之间存在着怎样的纠葛,但这里明显不是适合发酵暧昧氛围的所在。   季清溪虚长几岁,早入行几年,几经浮沉的人更清楚人气的虚妄和残忍,不想颜雨跟这位暧昧,也不想颜雨染上不必要的是非。   颜雨没应声,压下眼尾看向钟南月,心说妈的你在这扮可怜给谁看。   却终究说不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他开口提醒钟南月,语气里那份无奈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他,近乎叹息地问他,“自己来的吗?”   投资方出席活动普遍讲究排场,钟南月这样形单影只地出现在会场显得很违和,会惹人闲话。   钟南月领会了颜雨的提醒。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迫切地想要直白表达心意,想对颜雨说我想见你,太心急,没顾上那些。   偏偏是赶在了这样众目睽睽的聚光灯下,情绪再怎么翻涌也只能披着人皮说鬼话。   场内许多嫉恨颜雨的冤家同行,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场外许多颜雨的粉丝,其中不乏颜雨和季清溪的双担CP粉,年纪小的孩子不像场馆内的社会人那么懂得克制,举着CP灯牌很大声地吼“那男的谁啊!”   “不是……”钟南月艰难地整理措辞。   相较于钟南月和季清溪的忧虑,颜雨本人似乎比他们淡然许多,他取走了僵在钟南月手里的酒杯搁在旁侧服务生端着的托盘上,低了低身子看钟南月,试图听清楚他的呢喃,“嗯?”   “不是以投资人的身份来的,是作为粉丝来捧场。”钟南月将手插回西装口袋,整了整脸色,说,“我那什么……是苏神的粉丝,他不开场嘉宾么,来捧场。”   “粉丝啊……”颜雨玩味地重复他的话,轻声笑了下,“他差不多该到了,您忙着,我后台还有采访。”   说完他回身喊了声“季哥”,说“我们走。”   “颜雨……”   钟南月下意识地扯住了他。   颜雨回过头略带诧异地看他,“怎么了?”   钟南月咬着嘴唇,呼气了又呼气,还是没忍住凑近他,“第一次见你穿西装,很好看。”   西装。   好看。   颜雨在心里肢解这两个词语。   因为更像他了吗?   他知道自己没有放下,但他以为自己至少是可以压得住恨意的。   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钟南月在惹他生气方面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轻巧的三言两语就可以掀翻他全力压制的情绪。   下一秒钟南月看见颜雨的脸色变得僵硬,意识到这话有歧义,慌乱中扣紧了颜雨的手腕,“不是那意思!你听我说……”   颜雨忽然间不管不顾地反扣住了他,一把将他带进怀里贴近到他耳边暧昧地吐气,“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啊钟少?这么多人看着呢~”   室外的粉丝压根听不清楚钟南月在说什么,倒是被颜雨的举动惹炸了,举着手机的女孩快要哭出来地大喊“你疯了吗颜雨!他谁啊?你在做什么!!”   钟南月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慌乱地看了眼四周,“别胡闹。”   “你确定胡闹的是我吗?”颜雨笑问。   钟南月疯不过他,近乎讨饶地高声说了场面话,“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再合作,总之先恭喜二位。”   “谢钟总关照了。”   颜雨对他的应变能力报以嘲讽,淡笑着对他致谢,与季清溪一同去了后台。   钟南月望着二人的背影,有那么点理解了那些CP粉。   季清溪对颜雨的关切毫不掩饰地流于眼底,目光追随,身形相伴,看上去的确像是个可以向未来无限延展的故事。   他沉了沉呼吸,转头望向在一旁恭候了许久的主持人,随工作人员带路去了后台包房。   点了支烟平复了下心情,钟南月给可乐发了消息。   --压一下今晚颁奖典礼上关于颜雨的物料,买几个雨溪CP的话题上去转移粉丝注意   可乐回给他一句oj*8k,然后又作死地问他,“进展够快的,多大尺度啊?需要压物料……您强吻他了?”   钟南月回她:   --明早把辞职信放公司前台   可乐立马怂了,给他发了个加油表情包,“别那么老实,上杆子不成买卖,边钓边追事半功倍,啊。”   钟南月对可乐属实无奈。   这丫头挨骂就哭,不挨骂就在老板的雷点上撑杆跳,精力无限地在emo和作死之间两极奔走。   他懒得再骂她了,简单回:   --忙你的,啊   可乐给点回应就觉得自己的意见得到了充分的重视,备受鼓舞之下喋喋不休起来,“听我的听我的!钓臭弟弟这点事儿我最懂了,听我的准没错。千万别堵太死,水滴石穿那套搁叛逆少年身上不好使,得讲策略,直给的撩不动就迂回去撩别人,惹炸了再去哄,哄完要还耍傲娇不给亲就接着气他,只要还会生气就说明还有门儿,气着哄着一来二去就嘬上了。”   --辞职信   钟南月说。   “微臣告退!!!”   可乐总算捡起了求生欲,一秒收起话头抱头蹿了。 第61章 有仇,现结的。   上次颜雨提名最终没能获奖,钟南月略微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心急。   实话说,他对颜雨获奖这件事并不意外,知道是早晚的事。   他挑艺人的眼光和做投资一样毒辣,当初签颜雨的时候就看出他会有很好的事业运,事实也证明他没有看错。   近些年影视剧审美持续降级,引起了市场逆反。   颜雨在触底反弹期出道,科班学霸的演技,性别属性分明的高挑身形,敬业的态度,干净的少年气质,工薪家庭的成长背景,不远离大众的思维模式和语言谈吐,他身上具备一种与之前强捧上去的资本傀儡和吃风喝露的粉面草包完全相反的端正感,让他被选定成为了扭转审美的样板。   出道一年两部电影,一部斩获最佳新人演员提名,一部折下史上最年轻影帝桂冠,经纪公司自然是没少出力,但更深层次的助推力是观影市场和更高层面上对他的认可。   被虐的年轻消费市场近乎饥渴地渴望一个演技不尬帅哥,而颜雨在演技和颜值方面双双超越了年轻粉丝群体的预期,所以粉丝喜欢他。   青黄不接的影视剧市场需要一个年轻态度好的实力派演员接棒未来,所以前辈认可他。   高层需要一个形象、业务、气质都拿得出手的顶流偶像,向外界展示国内作品质量和审美水平还是有能扛的存在,所以高层无需资源置换地主动捧他。   他实力足够,又出现得恰逢其时,注定会迅速爆发,迅速登顶。   但任何事情都不会只有一面,关于颜雨的爆红,营销号那边一直流传着不同版本的小作文。   那些吃人血馒头的黑心客不太乐意下功夫似的,编撰来去也就无外乎那几个版本。   或说他家有后台,或说他被金主包养,偶尔有另辟蹊径的,说他养了小鬼种了蛊,才会爆得这么生猛炽烈。   这些东西放在德不配位的流量身上或许打得响,但颜雨的观众缘很好,普通观众看过电影觉得这小演员演技可以,过后根本不会去扒这些东西。被虐麻了的路人粉看后表示老娘管他家里有钱没钱、有没有被富婆包养,这年头本来就没几个能看的,颜好戏好看着享受就够了,要啥自行车啊。   而颜雨的死忠粉思路则更加清奇,觉得就算是真的,一个看上去那么清爽的孩子背地里居然是个心机画皮,反差之下魅力好像更足了。   还有些出门不爱穿裤子的看过爆料之后扭扭捏捏地问营销号,“呢个……包养他的人这么宠他,是不是说明他……很强……(我是男的)”   营销号:???   向来在煽风点火这块没输过的营销号遭遇了职业生涯滑铁卢,恼羞成怒之下开始组队狙颜雨,躲躲藏藏风餐露宿地偷拍了好几个月,发现压根不需要偷拍。   这孩子几乎没什么红了的自觉,没工作安排的时候就是吃饭睡觉打电竞,大大咧咧地四处跑。   三个多月的物料积攒下来,总结出了颜雨未被镜头展示过的几十种才艺——   会打篮球、会游泳、电竞水平超神,但台球玩得很菜……   一件T恤重复出境七次,一条裤子重复出境五次,常吃的不过七八家店,朋友圈固定十多个人,个个颜值都很高……   更叫狗仔感到绝望的是,作为一个砍下了五十九亿票房的影帝候选人……他丫的三个月跟拍物料里从头到尾居然只用过一个背包。   之后有颜雨的高中同学晒出合影,表示这包帅哥上中学时候就在背了,五六年没换过,估计不破到装不了东西是很难让他换下来了。   一通骚操作下来,关于颜雨的黑料走向开始逐渐跑偏,朝着沙雕视频的方向去了——   #内娱第一狗仔与顶流影帝不得不说的一段孽缘:你的背包,背到现在还没烂,却成为我职业生涯的铁门槛#   #新晋顶流身穿价值“高达”69元的淘宝T恤逛地摊,营销号撒泼打滚:我不管我不管,他家里有矿!他被人包养!#   #狗仔跟拍颜雨三个月,含泪将“Y姓顶流黑料合集”文件夹更名为“中二少年白水煮鸡的傻逼日常”#   粉丝甚至摸去颜雨的黑料广场杀人诛心地@跟拍他的营销号,“老师下次去拍我们家宝宝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个打火机烧了他那条三道杠的阔腿校服运动裤?顺便提醒他一声那是被全世界认证过的丑裤子好吗!一米九穿得像一米四,我忍很久了真的,鞠躬感谢老师,好人一生平安。”   颜雨在镜头前话少,显得难以接近,倒被狗仔歪打正着地拉近了距离感,越来越多人开始用他的“颜于律己”表情包。   斗图的时候发颜雨的阔腿校服裤逛街动图,“老子长得帅,哼!穿个破麻袋,哈!.GIF”   减肥的女孩换上了颜雨的破烂背包头像,昵称改成:“不瘦十斤不买包”   对女朋友减肥感到无语的男孩子发颜雨在小吃店与好友打招呼的动图,高高帅帅的颜雨站起来对着镜头一指,“别节食了,你显胖是因为你个矮”   ……   一黑顶百粉,清冷顶流被覆上了一层搞笑男属性,好多不看影视剧的人也因为用了他的表情包对他感到亲切,颜雨的路人盘就这样诡异地越攒越大。   他红的蹊跷,深究下来似乎又没什么不合理。   钟南月在VIP包房里看颜雨的物料,看得笑出了眼泪。   小颜宝宝的可爱之处终于被全世界发现了,却唯独不再属于他。   钟南月最初觉得粉丝不了解颜雨,强给他冠上一个清冷的标签,后来慢慢发现颜雨是真的变得很冷,无论是面对镜头还是在生活中,都少见笑容。   他想念颜雨笑起来的样子,像盛夏里看到青绿薄荷色的小冰晶,凉凉甜甜的,视觉上就能确认一定很可口,看得人想扑上去咬一口再咬一口。   钟南月心疼颜雨飞速的成熟,却没资格问他为什么不爱笑了。   他很清楚为什么——   他被骗得太惨,对世界报以防备,找不回那种温和清甜的感觉了。   有工作人员轻轻扣了扣门,探头进来喊钟南月,“典礼马上开场了钟先生,陆导让我来给您带路。”   一排二排的位置是提前定好的,名牌之下个个都是腕儿,主办方不敢得罪圈内大佬,又怕对钟南月招待不周,协调好久总算挤出了二楼的包厢位置给他。   工作人员忐忑地解释,“委屈您了钟先生,导演那边说结束活动后过来向您赔罪。”   “不用包厢,”钟南月看了眼座位表,颜雨在一排左侧位置,他往后点了点,挑了后排观众席里的一个空位,“我坐这边就好。”   “这……不合适吧?”员工小哥为难得脸色发红,“陆导特意嘱咐我……”   钟南月冲他笑了下,说没事儿,“我是作为粉丝来捧场的,本来就该在观众席。”   工作人员大概是头回见到这么好说话的大佬,语无伦次地给他鞠了个躬,“我给您带位吧?”   “你不觉得去观众席还要人带位显得很奇怪吗?”钟南月笑道,“你去忙吧。”   工作人员刚走,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有明星团队在后面开路,很大的阵仗,保镖一路将人往两边赶,嘴上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钟南月往墙边靠了靠,让出了通道,好巧不巧赶上另一位演员做好了妆造从化妆间出来,两路团队二十多个人撞成一团,混乱中把钟南月卷了进去。   他不太对陌生人发脾气的,前提是对方不过分招惹他。   混乱中有位肌肉男保镖很大力地搡了钟南月一把,吼着“让路听不见吗!”   钟南月皱眉,下意识地就要抬脚踹过去。   身后有人揽了下他,将他带离了骚乱的人群中心。   “不要这样,”那人冷声对保镖说,“你礼貌一点。”   说完摘下了帽子,冲钟南月颔首,“抱歉,我是开场表演,时间紧,他们有点心急。”   钟南月听声音莫名觉得熟悉,偏脸看过去,“你是……苏神?”   “苏煊。”那人不太好意思地更正他,“别神。”   钟南月想起他是开场表演,忙让开位置,“不是来不及了吗?快上场吧。”   苏煊点了点头,再次跟他说了抱歉,带起帽子被保镖护送离去。   苏煊的开场非常炸,作为单飞出来的乐团主唱,创作和现场表演实力摆在那里,控场能力早练到了天花板级别。   钟南月最近听过些他们乐队的歌,喜欢那种躁动发泄背后掩藏的落寞苍凉。   想象中这种玩乐队出身的该是逼风十足的张扬个性,没想到本人私下里会这么地邻家小哥。   钟南月作为“来捧场的粉丝”,其实没太用心去欣赏苏煊的表演。   他隔着几排座位盯着颜雨的背影看,看着看着神经质地勾头笑了起来。   他想起第一次在酒店厮混结束,颜雨也是这么靠坐在沙发位上,留给他一个委屈巴巴的后脑勺。   当时钟南月故意欺负他,贬损他技术菜能力差,气得小孩儿脸涨红,威胁说要把二人的风流艳事发到群里让大家转发……   没想到这样天杀的破烂开局失去了之后竟也觉得这么甜。   在钟南月走神间,开场表演到了尾声。   苏神摘下帽子炫入观众席,拉高了麦克风随着音乐的重拍嘶吼道:   “Welcome to 人间!Welcome to ————腥风血雨的娱乐圈!”   绚烂烟花随着重拍音节炸上顶空照亮苍穹,架子鼓鼓点密集张扬躁动,带着整个会场陷入沸腾,观众尖叫的音浪几乎掀翻顶棚,好多艺人起立欢呼。   季清溪被众人欢呼雀跃的氛围带动,下意识地去看颜雨的反应。   颜雨仰靠在座位上毫不走心地鼓掌,端庄淡漠的表情像是在欣赏典雅古钢琴曲的王子。   他目光傲慢地滑过台上的人,锁着眉心顶了下腮。   季清溪从未在颜雨脸上见过这般挑衅的表情,鼓掌的手僵住,眼神诧异地在颜雨和苏神之间转了两圈。   “你跟苏神……有过节?”周围很吵,季清溪凑近到颜雨的耳边问。   “嗯,”颜雨点头,眯了眯眼睛,“刚结下的。” 第62章 他好拽我好爱   钟南月隔着沸腾的人海,咬牙看那个叫季什么玩意儿的男同事附在颜雨耳侧低语,看颜雨不躲闪地与他交谈。   此时手里若是有一把枪,他大概会把那家伙的脑袋打个稀巴烂。   至于颜雨,来的时候钟南月满脑子盘算着该怎么哄他怎么撩他,现在开始破罐子破摔地想哄他大爷个卷儿!   他这会儿只想把他绑起来操丨死过去。   他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是个私心很重的小气鬼,隔着屏幕都能被气到失控,这么当面看着颜雨跟别人亲近怎么可能遭得住。   喧闹的人潮中,有位奇怪的观众很没礼貌地趟开人群离了席。   他倒也没走太远,绕路去了后台准备等颁奖结束堵颜雨。   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只简单见上一面,不想影响颜雨领奖的心情,才一直憋着火强忍着没去找他。   可他妈的选的那个座位视角实在太闹心,再坐下去他保不准自己会不会直接发癫叫人炸了会场。   后台走廊处有屏幕直播着典礼现场,气炸了却没人哄的钟公子自己跟自己较劲,幼稚地偏着脸不去看。   可当颁奖嘉宾念出颜雨的名字,他又很没立场地撩起了眼皮。   颜雨没做什么惊讶夸张的怪表情,简单起身向镜头抬手。   帅死了妈的~   钟南月挑眉“啧”了声,眯眼盯上屏幕上的人,目光擦过鼻梁和嘴唇滑落至喉结,又一路向下停留在某个微妙之处,不自觉地仰头舔了下嘴唇。   操啊……   这特写的视角太他妈要命,撩的禁欲许久的少爷逐渐丧心病狂。   他吞咽了下口水,默默偏开了视线。   余光里颜雨身侧的人随他一起站了起来,笑着朝他张开了双臂。   本来心不在焉地克制着邪念的钟公子一瞬间怒视向屏幕,清楚地看见颜雨回身拥抱了身侧向他送上祝福的季清溪。   观众席再次沸腾。   操!!!   钟南月抡起消防锤砸向屏幕。   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他在想——   去他妈的不装了!直接打晕了套麻袋拎回家好了……   屏幕质量感人,重击之下惊起了裂痕,却没有中断播放。   颜雨短暂地与同事拥抱,挥手上台,从颁奖的前辈手中接过了奖杯。   他在观众席扫了一圈,眼神黯淡下去。   开场前他看到钟南月带着帽子口罩坐进了观众席。   四排五号位。   那位置现在空着。   看完偶像的表演就离场了么?   妈的,真有你的啊钟南月。   主持人压下掌声,打着眼色指了指麦克风,示意颜雨发表获奖感言。   颜雨漫不经心地调节话筒高度,随着动作再次向观众席确认了一遍,确定钟南月真的已经离场。   这次是真的惹到他了。   他心底里忽然间叛逆横生,像只刚刚成年的雄性兽类那样危险地眯了下眼睛,扬起下巴满脸张狂地朝镜头说了声“谢谢——”   钟南月隔着破烂的屏幕恰巧接住了颜雨投向镜头的目光,也接住了颜雨的那声情绪复杂的感谢。   颜雨满身星光熠熠,帅到刺目的程度。   可一开口就让钟南月确定他是真的疯球了。   “谢谢那位不求回报的烂好人。”颜雨注视着镜头认真地说。   这句含恨带辱的开场白太过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到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背后包含的巨大信息量。   场内开始哗然,主持人僵笑着想要打断他,颜雨全不理会,朝镜头歪了歪头,一字一句地陈述心意:   “感谢你丰盈了我的人生,感谢你让我深刻地体会了无数从前不曾领悟过的阴暗情绪,感谢你兑现承诺出现在这里,感谢你给我机会让我向你说感谢。”   “我没有辜负对你的承诺,但我——”他举了举手中的奖杯,撩起眼尾邪气地轻笑了下,眼中的恨意让钟南月在屏幕这端都感觉到心颤,“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他疯完了,退开身向观众席鞠躬,拽着爱死不死的态度撤离了领奖台。   全场都还没醒。   没有掌声,没有热泪盈眶的欢呼,所有人都定定地望着颜雨,哑然地张着嘴僵在那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经验老道的主持人,他大笑着带掌,一边在脑中飞速整理救场的话术。   颜雨疯归疯,好在这段中二病晚期的发言属实叫人摸不着头脑,还不至于圆不回来。   这场面太少见了,主持人缴着脑汁,一时半会儿没有找到合适的圆场话术,撑着气氛夸张地恭维了声“哇偶”。   台下一位颜雨的粉丝被他“哇偶”地从僵滞中回了神。   女孩子真挚可爱,完全不懂得收拾情绪,捂着脸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帅死我算了!”   她这一嗓子比主持人顶用得多。   全场压根就没人听懂颜雨在说啥,但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手握奖杯不管不顾地撩明恨意的张狂模样实在是——太他娘的帅了啊!!!   众人像是同时被点醒,互相确认眼神,嗯,又狂又二,但的确是帅的……   场内气氛开始松动,主持人也终于整理好了措辞。   他朝颜雨鼓掌之后掂起话筒,操起感染力浓重的播音腔,一下子把颜雨的私人怨气拔到了珠穆朗玛峰的高度:   “正所谓——时光不负少年人,星光不负赶路人。三十年河西转河东,莫欺少年穷!付出终将赢得回报,践行终将抵达彼岸,努力的人生注定未来可期!终有一天你的成就会大到曾经对你不屑一顾的人也不得不看在眼里!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今晚的影帝——沉默努力的青年演员——颜!雨!”   颜雨大概是被尬到了,还生着气,脸色没调整过来,怪怪地看了主持人一眼,眼神直白地像是在说,“大叔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主持人维持着职业微笑看颜雨,颇有些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人和人的悲喜不能相通,代沟之下氛围莫名显得有些滑稽。   负责给颜雨颁奖的影帝影后前辈紧跟着下来救场,拥抱颜雨之后拍着他的肩对他说“继续加油,未来可期”。   满场嘉宾和观众神经病似的为一段一头雾水的发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当晚一个血红“爆”字打头的热搜词条导致微博系统几度瘫痪——   #颜雨 娱乐圈顶级疯批Alpha#   粉丝疯狂地嫉妒那个让颜雨发疯的人,又爱死了他这吊炸天的疯批模样,许多之前觉得颜雨品性清淡对他不怎么感冒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他的墙头,一遍遍刷着他最后撩起眼尾含恨带笑地望向镜头的那个画面,满屏弹幕走着“靠靠靠靠靠!他好拽我好爱!”   还有人截了颜雨在主持人帮他找补时的小表情。   “颜宝:原来我还有这个意思???”   “我宝的表情像是被扣了一张刺挠面具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真的好可爱啊,就差对主持人说:‘这位大叔要玩尬的你自己玩能不能别带着我’了!”   “那你是没看见主持人在你宝发言时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哈哈哈。熊孩子太难带了,看主持人握话筒的手,青筋暴起啊,后槽牙都咬碎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个小兔崽子要不先发疯你当老子愿意搁这儿酸文假醋’了!”   “理解下孩子吧,憋了一肚子火发表完炫酷狂拽的发言,刚帅了一秒就被老父亲强掰成了一颗红心向太阳,搁你你也得急眼不是~”   “楼上解说味了太正了哈哈,被动搞笑这块颜宝好像就没输过。话说他怎么做到前一秒炫酷狂拽后一秒又这么奶的啊……出不来了我。”   “操啊真的太好笑了,我今年估计不会遇见比这更搞笑的视频了,我现在根本不敢点看第二遍,肚子疼真的。尤其是全场观众一头雾水地鼓掌的样子,镜头切到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好笑。他怎么做到让大家一句没懂却都死命鼓掌的啊哈哈哈。”   “对对对,也就是仗着长得帅,不然绝对社死名场面哈哈哈。现场观众:管他妈的在说什么鬼东西,帅就完了……”   底下有对家粉丝过来抬杠,“这人看起来完全不在乎粉丝的啊,做他的粉丝好可怜。”   颜雨的粉丝特支棱地在下面怼了那人几百层楼:   --对啊,我俩订婚的时候就说好了他只负责拼事业没时间陪我啊,我乐意跟他过你管得着嘛~   --你主子倒是在乎你,只可惜要颜值没颜值要演技没演技,害你拽都没得拽,只能在帅哥视频下面酸唧唧   --他不在乎我,但他零麻醉缝合伤口继续拍戏给我看【狗头】。他不在乎我,但他出道一年就斩下了影帝桂冠给我拿去拽【狗头】。他不在乎我,但他日程排满了全年无缝进组让我每天都有新的物料来舔屏【狗头】。嗯,他真的不在乎我,但我是追星又不是跟他结婚,为什么要他在乎我~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傻逼相信他家主子心里揣得下几百万个人,还对每一位都真心吧???   --非粉,但他是演员不是爱豆吧?只能说现在流量明星媚粉风气太严重了,个人觉得作品质量过硬就是对粉丝最大的在乎,别杠,杠就是你赢   --顶楼上,纯路人表示:关注作品就完了,矫情个毛线   ……   暴风雨的中心是宁静的。   事件中心的二位忙着在跟彼此置气,完全不知道全网已经被他俩扑朔迷离的关系搅得腥风血雨。   钟南月踹开了化妆间的门,内里没有开灯,窗边有火星闪烁,身形高挑的年轻人斜倚着栏杆抽着烟。   那人吞云吐雾的姿态过于熟练,以至于钟南月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是谁,直到他主动开口。   “找你偶像的话怕是要失望了,”颜雨抬手按亮了身后的壁灯,望着窗外呼了口烟圈哑声说,“这里只有我。”   “能不他妈的胡搅蛮缠么?你他妈明知道那只是个堵人口舌的借口!”钟南月咬牙切齿地靠近他,“谁他妈教你抽的烟?”   “你他妈教我抽的烟。”颜雨一口烟喷到他脸上,毫不退让地反击,“你的方式,不是么?”   钟南月皱眉,压着火气去夺他手里的烟。   颜雨将手臂抬高,低头嘲笑他,“矮子。”   神经病才会管一个一米八六的傻大个叫矮子。   钟南月踩到颜雨脚上,拉近了那几厘米的身高差夺下了他手里的烟,问他,“疯够了吗?”   颜雨没再跟他闹,倦倦地靠回到栏杆上若有所思地看他。   “该问你才是,你究竟要做什么。”   “上你。”钟南月望着他恨恨地说。   颜雨盯了他片刻,偏开眼睛撇了撇嘴,“不好笑真的。”   “没开玩笑,”钟南月用那种二逼青年约架的语气说,“我他妈要追你,谈恋爱那种。”   “哈,”颜雨隔开他,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这个好笑。”   “我有很多不得已,有好多话要解释给你听,”钟南月凑近到嘴唇几乎要碰上的距离,“你私下演技并不怎么样,我看得出来你还爱我,告诉我你没跟别人在一起。”   “听说你白月光被豪门扫地出门了,”颜雨忽然发怒,一把将他扯进了怀里,嘴唇暧昧地擦过他的唇,淡漠地说,“你可以直接包养他。”   说完丢开了钟南月,“不要再来纠缠我。”   “没有白月光,”钟南月也累了,靠在他身边抽了口烟,死不悔改地把烟圈吐在颜雨脸上,“我用错了方式,但你不能全盘否定我的心,我爱的是你。”   颜雨嗓音明显梗了起来,深呼吸之后凶狠地薅住了钟南月的领口,“打一架吧,输了你就从我眼前消失。”   “不打,”钟南月抓下了颜雨的手,倦懒的态度让颜雨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我打不过你,也不忍心打你。”   “我更不能消失,”他低着头,手抚摸上颜雨的脸疲倦地说,“你不快乐颜雨,很明显的不快乐。”   “少自作多情,跟你没关系。”颜雨说。   “是嘛,”钟南月懒得搭理他似的轻笑,“那你刚刚在台上发什么癫。”   “还他妈永不原谅……”钟南月呼了口恶气,“你他妈真是出息了。”   “那是气话,”颜雨说,“我不想恨你,只想忘了你。”   “我没办法相信你了,太傻逼了。”他扯下钟南月在他脸上揩油的手,“回不去了钟南月。”   钟南月被他的悲伤和屈辱缴得心疼到抽搐,无言地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地低喃,“我知道很难,但你能不能听我解释完再发火……”   走廊传来骚动,后台工作人员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了争执。   钟南月低头暗骂了句“靠”,起身往外走。   颜雨一把扯住了他,“问过不行掉头就撤吗?你追人的方式好有礼貌啊。”   钟南月被他不给碰又不让人走的混账态度气得哭笑不得,叹气喊了声“祖宗,”“刚发脾气把人走廊屏幕给粹了,老子先去给人赔个钱行吧?”   作者有话说:   差点气反攻。。月哥现阶段理解的追是“追着跟他吵”的追╮(╯▽╰)╭ 第63章 你怎么知道我对他没感觉   钟南月没来得及出去跟人解释,化妆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身形魁梧,叼着烟卷着衣服边儿露出一截肚皮,眉梢处有道显眼的刀疤,乍看会以为是某个旺角街区流蹿出来的黑道大哥。   但这位钟南月完全不陌生——当今娱乐圈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江湖人称“定盘星”的王牌经济人林坤。   在这个趋炎附势的圈子里,总有些老炮儿可以打破钱财地位对人的限制,凭风骨换得一身尊崇。   看到这样的人,你不会掂量他入股了几家公司,投资的行当最近是涨是跌。   他或许兜比脸都干净,但他从来不缺钱,对金钱和名望的不在乎也恰恰是基于想要随时就能有。   你问他昨日不是才赚了一千万分红,怎么今天却在搞丐帮行为艺术?他可能会告诉你那一千万被他随手打点给了某个看着顺眼的陌路客。   他可能不会在你公司破产时砸下几个亿救你于水火,但他一个电话就能帮你牵起几十上百亿的项目投资。   他可能不会计较你狗眼看人低地冲他吐了口水,但你转身回到公司时会发现对你横眉冷眼的老板正在眼含谦卑地给他斟茶倒水。   林坤——就是这样的人。   是贵公子钟南月见了也不得不低头称他一声“坤哥”的人。   外界关于颜雨的包养传闻,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这位独家经纪人坤哥。   那不是经纪公司随随便便砸几千万就能请得动的人,居然愿意亲自出山一对一带颜雨,足以见得颜雨背后的台子有多硬。   刚刚在颁奖典礼上,颜雨只是对着镜头开口说了句谢谢,林坤听都没往下听,叼着烟就出了会场。   他在酒会看到钟公子时暗啐了句“完犊子”,看颜雨扫向观众席的眼神就已经大概预判到小崽子接下来要撒泼,压着颜雨的发言联络了紧急公关。   “别压,他人气在那摆着,这事儿必爆,越压话题越显得背后有鬼。堵不如疏,大方儿地顺着热度走,往搞笑方向带,”林坤一边隔着后台的转播屏听颜雨的疯言疯语,一边给公关团队同步下达指示,“颁奖嘉宾和主持人都是我的人脉,会给点面子,不会让气氛太僵。”   “他年纪小,作品能扛,长得又招人喜欢,观众对他的包容度很高。渲染现场嘉宾对他无条件的包容带节奏,放大他身上的团宠气质,再找大手剪几个鬼畜视频,把话题关注点引导到颜雨和主持人的代沟引发的搞笑碰撞上。”   “买颜值热搜转移注意力,就照着‘帅得祸国殃民、胡闹都有人捧场’的野路子去,不怕夸张,他那张脸扛得住这方向,”林坤咬牙强调,“千万、千万不能让人去挖他发言背后的内幕。”   “当下环境就是这样,这种事情一旦被锤就只有退圈了事。别打哈哈,这不是普通的危机事件,处理好了再上一层楼,处理不了这辈子星途就到这儿了!”   自古野路子出奇兵,林坤手段老练,颜雨的发言危机被他营销成了圈粉爆点,事件处理得超级圆满。   可从林坤的脸色中看不到丝毫的轻松。   后台从上到下都是在资本圈浸淫的,权贵的脸认得比自家亲戚都清,按照钟南月的身份,一般人知道他有私事要处理自会敬而远之,绝不敢贸然上来打扰。   但林坤并没有拘于这些礼节。   年轻人之所以年轻,就是因为感情还没完全被理智吞没,林坤走过的路比别人跨过的桥都多,人前恨得双目赤红,关起门就干柴烈火撕衣服的也不是没见过,为防撞上了尴尬,他扣了扣门提醒“二位收敛下”,之后就直接推了门。   他先朝钟南月点了点头,话是对颜雨说的。   “你要的半小时,”林坤点了点手表冲颜雨含糊道,“马上到点儿了。飞屋西北角有个暗门儿,我在外面车上等你,别走地下车库,全他妈是记者。”   说完没有停留便合上门离去。   钟南月被林坤凶神恶煞的态度惹到了,护犊子心上来,顾不上和颜雨之间的私怨,红着眼睛去看颜雨,“他一直……”   话没说完林坤又退了回来。   大概也觉得在人家爱恨拉扯的时候去而复返特尬,他略不自在地冲钟南月解释,“我内什么……跟我们家孩子说句话。”   他咬着烟咳了咳之后语速飞快地对颜雨说,“冷静下来该自责呢吧?没大事儿啊,已经解决好了,请我不就干这个的嘛。人不轻狂枉少年,都从你这年龄过来的,能理解,下次别他妈再脑子发热就成。”   说完啐了一口,朝钟南月努了努嘴,“少爷您也掂量着点儿,我们家小子刚二十出头,心气儿不稳,禁不住您这么折腾。话说多了就没劲了,我就说到这儿,人多眼杂,二位消停点儿。”   林坤关门走了,钟南月本来想问颜雨“他一直对你这么凶吗”,这会儿也没话问了。   林坤横眉竖眼说话邦硬,但看得出他对颜雨非常好。   林坤三言两语就让钟南月意识到一个非常悲哀的事实——   他们如今都是功成名就的人了,双方身侧都竖着层层坚硬的壁垒,在一方不愿意见另一方的前提下,强行制造相遇的几率几乎为零。   钟南月忽然间就理解了颜雨为什么下意识地抓住他,不让他去处理外面的烂摊子。   他只有半小时,半小时的温柔,半小时的残忍,他只给自己留了半小时,放纵自己重新品尝痛苦百转千回。   反正过期不候,不怕撕心裂肺。   钟南月简单地问颜雨,“为什么?”   他知道颜雨听得懂。   颜雨望着他,悲伤又沉默。   “因为你看起来很可怜。”   他还是学不会说谎,好久之后如实说了心里话。   “还有就是……”颜雨呼气,然后说,“我暂时、只是,暂时,见不得你,跟别人好……”   他说的很艰难,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卡断着往外吐,“我管不着你,要撩男人,随你便,可是世界这么大,拜托离我远一点,别让我看见。”   “我没有!我没有撩别人,你让我开心,我学着跟人笑了!你让我别再生病,我就去看了心理医生,是医生建议我听一听音乐,我只是在治病……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你凭什么这么……”   钟南月语无伦次地替自己申诉,话说到这里终于后知后觉地听懂了颜雨逞强背后的眷恋。   他抬头望向颜雨的眼睛,含泪问他,“你明明还爱我的,你眼里都是破碎掉的爱,我看得出来的。为什么不可以试着……”   “不可能。”颜雨摇头,打断他的话。   他向室内扫视,说,“你看,明明这里只有你和我……”然后低下头,悲哀地说,“而我却不能确定你看的是谁。”   “跟爱不爱没关系明白吗,”颜雨拉过钟南月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眨眼冲他笑了下,“感觉到了吗?”   他无力再维持,撇开眼睛不再看钟南月,“我看你一眼就觉得心都碎了,这要怎么在一起……”   “我知道你订婚那件事儿,”颜雨呼了口气,转开视线说,“你什么都不用再解释,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我担心自己误会你,不死心地打探你的苦衷和消息……”他再次卡断,甩了甩头才把话接下去,“没有误会钟南月,你我之间没有什么误会……如果说有,那也只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而已……”   “我不像你,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把恋人丢出去。我规避了所有可能造成误会的渠道,我知道你所有的苦衷和不得已。”他终于再次看了钟南月一眼,满眼的苦涩,“替身、算计、天长日久的冷落和带回家里的新欢,让我下定决心离开你的那些缘故里,没有误会的存在。你要跟我解释什么呢?”   钟南月望着他,找不到一句能说的话。   眼睛干涩,他眨了眨,眨下大颗的泪滴。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很乖的孩子,很少给人添麻烦,可今天,”颜雨说,“我在一念之间不管不顾地把数不清的无辜之人卷进了一场职业危机,为你。”   “放过我吧,好吗?就像坤哥说的,我招架不了你,”他近乎乞求地说,“半年了,我想起你的时候心已经开始麻木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钟南月心意其实已经谢了,颜雨总有办法让他心疼到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但他孤注一掷地劝自己莽一次试试。   已经出现了,已经让他疼了,就再试一试吧。   “你知道季清溪喜欢你吗?”他问颜雨。   颜雨仰了仰头,悲哀地回答他,“但凡对人动过心的都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那你还跟他走那么近……”   他想听颜雨解释,他知道两人之间更多的是工作上不得不存在的捆绑,他知道颜雨没有主动跟那人亲近,甚至一直在避嫌。   但他就是要这么说,就是要污蔑他,听他亲口辩驳,才能觉得安心。   可颜雨没有如他所愿,而是选择了默认。   “季哥很好,”颜雨偏过脸说,“他从不忽视我的感受,从不让我自己难过。”   钟南月一把抓住颜雨,不可置信地问他,“你要跟他在一起?”   “顺其自然吧,”颜雨说,“如果他想的话……”   “不行!”钟南月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精神陷入了崩溃,手指锁紧,抓得颜雨生疼,“你根本不爱他,你这样很渣!对他……对他也不公平!不公平……”   颜雨看他嘴唇发白的样子,知道他大概是又快要堕入病发状态。   他闭了闭眼,认命地将钟南月拉进了怀里,揽住他的后脑帮他顺气,叹息说“你这又是何苦……”   钟南月彻底卸掉了骄傲,手指揪住颜雨的衣服将脸贴到他身前,呼吸颜雨身上的气息让自己安静,一点点清除掉阴暗的心绪。   颜雨难过地仰起头,恨他也恨自己。   “我不是你的药钟南月,”感觉到他冷汗消退下去,颜雨悲伤地说,“你不能仗着我心疼你就无条件盘剥我对你好。”   “我的确靠近你就会好起来,但我真的没有把你当成药,”钟南月抵着他的肩,苦苦地哀求道,“我不会再那么脆弱多疑了。别跟他好,求你。”   “至少他知道我真实的心意。”颜雨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很残忍地说,“我随他开口做决定,而不是把人蒙在鼓里自己寻求慰藉,渣得你情我愿,比你当初对我公平百倍了不是么?”   “谁教你的这些坏东西!”钟南月气得落泪,死死地揪着颜雨的衣角咬牙赌气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谁规定我就只能任人宰割?”颜雨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从自己身边推离,偏开视线冷冷地说,“再说季哥也不差,你怎么就知道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64章 分手的情侣,被虐的狗   “不是……哪有你这么追人的。又是砸东西又是踹门,还上杆子占人便宜,闹得跟强抢民女似的,别说追了……就正常处对象都没几个人受得了你吧?小孩儿得哄,明白吗?你一上去就给人那么强的压迫感,动不动就摔筷子砸碗赌气翻脸的,搁谁谁不跟你急……”   “小颜心软,你只要不主动跟他呛茬他就舍不得凶你。你别一上来就直言白语地说要复合,就找机会在他身边多出现,他肯定不忍心下禁令轰你。小颜是很真诚的人,你多点耐心听他在说什么,不要急着反驳他……”   杜萧和阿悠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沙发上的一摊烂泥苦口婆心地劝导。   一摊烂泥一动不动地摊在沙发上默默流泪。   昨夜从颁奖典礼回来,钟南月醉醺醺地叩开了杜萧的家门,开口说了句“没可能了,他爱上别人了……”,醉酒的人顾不上脸面,话没说几句就哭了出来。   在杜萧好说歹说连哄带威胁的逼供下,大概还原出了他去找颜雨求复合的全过程。   bug多到甚至不知道该从哪挑起。   踹门、砸电视、爆粗口、发病、色欲熏心还血口喷人……   唉。   知道的他是在求复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颜雨cosplay精神病人发病时的具体行为状态。   杜萧和阿悠听完一整个大无语,看他实在可怜,耐着性子帮他复盘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钟南月是真的崩溃了,焖在沙发里哭得像只红眼睛红鼻头的兔子,悠悠地转过脸望着阿悠和杜萧张了张嘴。   杜萧和阿悠同时收了声,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开窍的金玉良言。   “没戏了,”钟南月撇了撇嘴,哑着嗓子说,“他喜欢季清溪了……”   得!又是这句……   杜萧叉着腰骂了句“靠”,阿悠转身扬了扬手,负气地说“去求吧。”   从说完事情之后他嘴里就只剩这一句话。   祥林嫂遇上他都得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您老人家才是复读机中的战斗机!”   “那就是句气话啊钟哥,”阿悠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无奈到极点地说,“你一句不让地跟他对呛,话赶话赶到那儿了,怎么就非揪着这句当真了呢!”   “不是气话,”钟南月摇头,泪水从无光的眼睛里静静滑落,他眼睛不小,偏还要睁着眼睛哭,幽怨失神的样子莫名地像个怨灵娃娃,看得人又心疼又忍不住想笑,“他亲口说他喜欢季清溪,还抱他了,还跟他说悄悄话……还……推我……”   “别这样啊月,”杜萧又心疼又头疼,劝他说,“换个角度想,你俩现在不是恋爱关系,他跟你保持距离也是洁身自好的表现,你该觉得安心才是……”   “才不洁身自好。”少爷又被刺痛了,翻身抱住他的小南瓜抱枕,脸拱在沙发里瓮声瓮气地哭着说,“他不跟季清溪保持距离,他还抱了颁奖嘉宾,两个。还抱了主持人,那么大岁数的老男人他也不嫌弃。抱了——”他委屈地掰着手指头数,“……一晚上就抱了四个人,他不跟他们保持距离……”   “他说让我别再纠缠他,没有一点赌气的意思,很认真很平静地告诉我他不会再回头了。没戏了……喜欢季清溪了……”   三人之间的对白像是进入了死循环,阿悠劝他,他说“他喜欢季清溪”,阿悠说“那是气话”,他就开始附上以上一连串的证据。   杜萧劝他,他说“没戏了”,杜萧说“你太强势了”,他就说“是啊我知道啊所以他不爱我爱季清溪了嘛……”   他那个脑子像是被写入了一道奇葩程序,你这边input一句宽慰的话,他那边给你output一句自我菲薄的话,顺手导出一个“没戏了,他喜欢季清溪了……”的数据结果,重复来去,无限循环。   阿悠看他是真的油盐不进,无奈地拉杜萧去了卧室,压低声音说:   “他俩究竟为啥分的手啊?小颜怎么都不肯说,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杜萧说不出口,含糊地说,“不太清楚,可能是观念不合闹了矛盾吧。”   “这样啊,”阿悠听着觉得无奈,叹了口气,“总得知道问题在哪才知道该怎么办啊,要不我给小颜打个电话再问问?”   “别,”杜萧脑子里盘算着,连忙摇头制止他,“显得阿月背后嚼舌根,闹不好越推越远了,改日找机会给他俩攒个‘偶遇局’吧。”   阿悠这样的正常人压根想不到他俩之间堪比影视剧的魔幻剧情,想着分手不外乎身份不对等闹了矛盾,看钟南月可怜,纯是跟着杜萧瞎劝和。   杜萧对他俩怎么搞到一起又怎么分崩离析门儿清,知道颜雨的心结有多重,阿悠但凡知道点内情,肯定不会再帮钟南月劝和了。   自私点说,杜萧心里其实挺憋火,知道阿悠跟颜雨关系近憋着没说。   他知道钟南月有错在先,可还是看不过眼自己的娇贵小竹马被这么血虐。   他什么精神状态你跟他在一块那么久不清楚吗?喜欢别人了?大老远找到你,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踩,就换你这么刺激他?!   “可钟哥这样子……”阿悠锁眉,“看着多糟心啊。”   “糟心是糟心,”杜萧倒回到床上,勾唇笑了下,“他没经历过正常的情感教育,心理年龄太小了,遇事不决俩极端,要不着糖吃就砸糖罐儿,借着这事儿磨磨性子也好。”   阿悠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盯着杜萧看,歪了歪头后背靠上了卧室的门,手绕到背后缠着杜萧的视线落了锁。   “是比初见那阵儿多了层人味儿,”他扑到杜萧身上咬着他的喉结一语双关地说,“没那么像个腰缠万贯的王八蛋了。”   “你不就是专爱钓我们这些腰缠万贯的王八蛋么~”杜萧听出小兔崽子在骂自己,将错就错地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昨晚给你机会发挥了,”他低头亲了亲小男友的嘴唇,一把扯开了他的裤子兜着他翻了个身,“今儿该哥哥伺候你!”   杜萧是练过的,真来强的阿悠完全没辙,慌乱中终于知道要脸了,“别这样哥,钟哥还在外面,这门不隔音……”   “没事儿,”杜萧咬上他的脖颈,“狗日的这会自带屏蔽功能,你就是叫成帕瓦罗蒂他都不带听的。”   “不过你还是小点声儿,”他捏住阿悠的下巴带着他偏过脸,按着他的后背脖颈绕过去用不太舒服的姿势接吻,含着嘴唇含糊地说,“这小破宅子确实不隔音,大白天儿的,闹太狠邻居不答应。”   ……   钟南月辜负了杜萧对他的了解。   他先是隐约听见了旖旎的动静,进而发现自己身后没了人,迷惑地翻身找了一圈,发现卧室的门落了锁。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失恋跑来骚扰朋友是很不道德的事情,但他竹马显然没这种想法。   那俩王八蛋的态度很明确——您尽管大大方方地骚扰,反正我俩也没在要脸的。   自打跟颜雨分手后少爷就没沾过荤腥,听着室内白日宣淫的喘息声气得眼泪都卡断了。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为了证明没了魂的狗被虐了也是会咬人的,他抹了把脸擦干了眼泪,在室内踅摸了一圈,找到了个歪把扫帚。   酒还没完全醒,哭得晕头转向的,但他依然不辞劳苦地站上了沙发,举起笤帚对着房顶咚咚咚地捣了一通。   然后撕了张便签拍在门上,带起帽子口罩,抱着他的小南瓜抱枕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在他走后没多会儿,杜萧的家门就被楼上邻居砸得邦邦响。   “大白天胡搞我也就忍了!您二位是挂房顶上搞得嘛!开门!不然报警!”   杜萧仰头骂了句靠,胡乱套了件衣服出门,看见门上贴着一张便签。   “不谢,应该做的。”   钟南月的字体龙飞凤舞,一笔一划都透着浓浓的报复。   阿悠晃荡着出来,下巴抵在杜萧肩上疲倦地问,“怎么回事儿啊……”   杜萧把字条揉了,回身亲了亲阿悠的下巴, 咬牙说,“没事儿,养的狗突然发癫了。”   *   钟南月清早接了杜萧的电话,催死催活地让他卡着点来自己家。   他昨夜睡得很晚,不愿意动弹,杜萧说不来有你后悔的,他听不得后悔俩字,条件反射地就来了。   睡眼惺忪晃晃荡荡地到了杜萧楼下,迎头撞上一个人。   宿醉后头疼得要死,心情糟糕脾气暴躁,不耐烦地“啧”了声,抬头去看那人。   那位带着帽子口罩也看得出是个大帅逼,眉心微蹙眼含烦躁地望他。   钟南月一瞬间心跳加速。   颜雨见着钟南月那一刻就已经大概知道了这几个人的心思。   颁奖典礼那晚他明确杜绝了钟南月见面的请求,这位估计是找了救兵搭了戏台来套路自己。   颜雨很气,气钟南月无所不用其极地拉自己的兄弟攀关系,更气阿悠这傻逼是非不分瞎掺和。   但他不想没凭没据地发无名火,维持着礼貌简单说了句“好巧”。   气氛很僵,偏偏电梯还卡着不动。   “我来找杜狗。”钟南月盯着电梯上的数字奇奇怪怪地解释了句。   颜雨盯着电梯说“哦”,不然呢。   钟南月最近回归了醉生梦死的摆烂模式,早上接到杜萧电话顶着一头乱毛就出了门,穿得跟个逛菜市场的大爷似的,死都没想到会顶着这幅鬼样子撞见颜雨。   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为什么最心动的人总是会在最最糟糕的状态下偶遇?   颜雨在他身侧,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一身清冷地立着,手抄裤袋口罩遮面,眉眼间显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   好酥。   他又低头看了眼缺心眼儿似的自己,悔得恨不得往墙里缩。   颜雨感觉到钟南月躲他,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钟总永远是从头发丝儿精致到脚后跟的,在一起半年,颜雨几乎没见过他这么随性的样子。   长发乱乱地炸着,显得脸好小好小,宽松T恤下搭休闲短裤,穿了少见他穿的板鞋,细胳膊长腿吊儿郎当地晃荡着,透出一股子颓废厌世的恶魔少年感。   原来他不刻意端着那副凌厉霸总架子的时候这么稚气,白白嫩嫩睡眼惺忪的样子像个不情不愿地被赶着上早课的学渣高中生。   他大约是不清楚自己看起来有多诱,完全不懂得收敛地倚在墙壁上,时不时撩起闪闪烁烁的目光偷偷看人一眼,再受惊似的缩回去。   像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兔子。   颜雨撇开眼睛呼了口气。   学会扮可怜了。   带人回家时那浪荡劲儿呢,操。   距离很近,钟南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想要挪远些又感觉大动作很怪,他只好小幅度地站直了身体拉开距离,后背几乎完全贴到了墙壁上,抠着电梯按钮没话找话地问,“你来这儿是?”   颜雨似乎觉得他明知故问,眼含探究地看了看他,嘴上说,“我找悠。”   “那天不好意思啊,”钟南月转开眼睛咳了咳,“不该一上来就踹门,还骂脏话。”   “我会改的,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他补充说。   颜雨“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不是我安排的,”钟南月望着电梯紧闭的门缝,总感觉颜雨看他的眼神若有所思的,心虚起来,没来由地解释上了,“我不知道他俩是不是有意的,但我真不知情,不是我故意引你过来……”   颜雨听他不打自招,蹙了蹙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有说是你引我过来的吗?”   “真不是我!”钟南月冤得要死,心里骂杜狗不跟自己商量就瞎搅合,嘴上骂:“妈的这电梯怎么还不下来……”   “刚说不骂脏话。”颜雨低声提醒他。   钟南月:“……抱歉。”   “楼上有一户搬家占了电梯,很多行李,我刚停车的时候瞧见的。”颜雨说。   “哦,”钟南月撇嘴,僵硬地说,“这样。”   相顾无言间,又进来几个人,立在他们身侧一同等电梯。   大约是颜雨气质特别,钟南月总感觉那群人的目光全粘在他身上。   其中有个戴眼镜的男的尤为过分,一直往颜雨脸上瞄,手上捣了捣同伴,朝颜雨努嘴低声问,“像不像?”   像你大爷!   钟南月一把子挡开不动声色的颜雨,肩膀一横遮住了那人的视线。   电梯终于下来了,那几位喊了声“终于来了”,然后挤上去。   带眼镜的男子按住电梯问颜雨,“不上吗?”   “我们等下一趟。”钟南月再次往前挡住了颜雨,替他回答。   这次电梯很快就下来了,颜雨进了电梯,钟南月却立在门外不动身。   颜雨撩了他一眼,抬手按住了按键,“不说找杜哥有事?”   钟南月知道了杜萧找他来的目的,愈发急切地想要撇清关系证明自己真没有跟着他们套路颜雨。   “我改天再吧……”他低声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先。”   颜雨垂下眼眸,说“哦”,松开了手。   电梯门合上,钟南月的肩膀一瞬间塌下去。   几分钟时间,他后背已经被薄汗浸透了。   颜雨学校需要提交毕业资料,资料发放那日他在外地拍戏,阿悠帮他带了,听说他回了荣城便喊他来取。   虽然知道是借口,可毕竟是兄弟一场,阿悠不知内情,颜雨不想撕破脸闹得难看。   一张方桌三个人,颜雨望着对面那俩王八蛋,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眉心越蹙越紧。   “大上午的怎么困成这样啊……”杜萧打了个哈欠,揽着阿悠半真半假地嗔怪道,“都怪你这只小公狐狸。”   “要不是你非要求个公平,也不至于折腾到天亮吧?”阿悠说。   颜雨冷着脸喝了口冰水给自己降火,朝阿悠扬了扬下巴,“我资料呢。”   “哦,”阿悠拍了下桌子,“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资料。”   他总算想起来叫颜雨来不是专程看他俩秀恩爱的,转身对杜萧咬耳朵,“你去帮他拿吧,就床头那个矮柜,我腰疼。”   “我还胯疼呢,”杜萧说,“你去拿。”   “求你了,啊。”阿悠拱在杜萧颈窝摇头晃脑地撒娇。   “叫哥哥,”杜萧说,“叫哥哥就帮你拿~”   阿悠还没叫出来,颜雨推开椅子站起了身,“床头矮柜是吧?老子自己去拿。”   杜萧在他身后扬声喊,“小颜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不顺心啊?怎么脾气变这么臭。”   “就是说啊,”阿悠说,“跟那谁似的。”   “哪谁?”杜萧问。   “就那谁啊,”阿悠说,“话说你不约他去看我话剧演出呢嘛,怎么还没到……”   “演够了没?”颜雨拿了资料出来,卷起纸张打了下阿悠,“差不多得了。”   阿悠收起腻歪,问颜雨,“你要不要去看我话剧演出?”   颜雨瞪了眼傻逼阿悠,呼气说,“不去!”   “一大清早谁招你了这是?”阿悠站起身按他坐下,“不去就不去,凶什么凶。”   颜雨低了低头,解释说下午有安排,去不了。   杜萧给他倒了杯蜂蜜水,“润润嗓子,哑了都。”   “颁奖典礼当晚他跑去胡闹那事儿我听说了,”他刻意隐去了对方的名字,一脸邀功的表情朝颜雨挤眼扬下巴,“哥知道你心里过不去,你放心小颜,回来我就狠狠地批评他了,他自己想想也觉得没脸,跟我保证往后绝不会再去骚扰你。他这人别扭归别扭,但一直是言出必行的,往后就清净了,啊~”   颜雨盯着杜萧看了好久,仰头灌下了杯子里的水。   “特别好,”他淡然地点头,真诚地感谢杜萧的安排,“谢谢你这么替我考虑。”   颜雨的反应完全不在预料之中,杜萧被噎得说不上话了。   “谢啥啊,客客气气的。”搅屎棍子阿悠愣头愣脑地说。   “少说一句没人拿你当哑巴。”   颜雨收好资料站起身,掀开凳子“呯”地一声甩上了门。   进了电梯,他仰头闭了闭眼,心生暴躁。   原本只想明确立场摆脱纠缠的。   并不想对谁发火。   可他们却一再招惹他。   必定是楼上两位高人给了那笨蛋指点,学了这进一步退两步的野路子打法。   真的是有点过分了。 第65章 开屏给他看啊   钟南月确实没再去找过颜雨,在间歇性醉生梦死中持续性处理工作,压不住思念的时候回想一下颜雨见到他时的痛苦,再难克制也克制了。   他脱离了钟铝铭的管制,情场失意带来了逆天的事业运,手上多个项目都进展得顺风顺水。   行当里的人对他的称呼逐渐从“少爷”、“公子”转为了“钟总”、“钟先生”,称谓的变化背后是他飞速生长的独当一面的气场,以及不再依附于家庭背景的强大能量。   这天接到白锦城电话,影视城项目进展到了一定阶段,需要来公司开碰头会,一起确认一些协议。   会后可乐找来,报给钟南月几个项目投资,特别指出其中一个,“找我很久了,挺热的综艺,眼瞅着要开拍冠名商临时撤资了,想要咱们给些赞助。”   钟南月扫了眼项目简介,看到“真人秀”几个字就把资料丢还给了可乐,“我不投剧本秀。”   他最近说话总这么言简意赅噎死人,可乐撇嘴,“这节目跟别的真人秀不一样,不搞剧本,很走心的,您再看看嘛。”   钟南月甩给她一份项目清单,“有那功夫好好给我挑一挑优质的影视剧本,要演就摆明了演,老子不掺和拿着人设强装real的玩意儿。”   可乐本来想跟他提一嘴“你那位落跑小男友是这节目的拟嘉宾之一”,被他噎得赌起了气,咕哝了句“就你眼光高”就走了。   钟南月呼气,抬眼发现白锦城没走,扬眉问他,“还有事?”   白锦城跟他接触多了熟络起来,摇头叹了口气,“别冲下属发无名火,关系再近的下属也不行。”   钟南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哑声说,“已经在压着了。”   白锦城看出他心绪不宁,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接下来有安排吗?”   “本来有个会,推了。”钟南月说,“好他妈累。”   他说完下意识说了声抱歉,低声道,“说好不骂脏话的。”   白锦城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那走,请你吃饭。”   钟南月从年前就答应白锦城去家里作客,直到现在才兑现承诺。   车子开进大院,骑着竹竿在玩的小屁孩停住了步伐。   钟南月刚一下车那孩子眼睛就亮了起来,指着他兴奋地喊,“孔雀!孔雀孔雀!”   钟南月回身望了一圈,人是人车是车,并不存在什么孔雀。   白锦城忍不住低笑,“别看了,就是喊你。”   许牧应该是在办公,听见动静才迎出门,见了钟南月淡笑着打了个招呼,抓着果果手里的竹竿把他拎进了屋,“不准乱喊。”   白锦城追着许牧进了屋,附到他耳边问,“策划案还没搞定呢?”   “唉……”许牧仰头倚在他肩上叹气,特贫地说,“改了十八稿最后拍板说第一版最好,我他妈已经删了啊,现在凭记忆在复原。黄蓉她娘就是这么背书背死的……”   “你给老子呸呸呸,”白锦城掐了下他的腰,“什么死不死的。”   许牧大概是觉得有客人在,拧身躲开了他,倒了水请钟南月坐,“阿城说要请你来,我备了菜,马上好。”   钟南月点头接过水杯,白锦城推着许牧往屋里去,“你去忙你的,我来安排。”   “把客人晾在这不礼貌。”许牧低声说,“我张罗饭菜吧,你陪他聊天。”   白锦城瞥了眼已经自来熟地瘫在了沙发上的钟南月,“你瞧他像是需要人陪聊的样子嘛?去吧去吧……”   这话说得倒有些冤枉了钟大少。   他并不自来熟,相反还有些慢热,只是京圈小哥走哪瘫哪,骨头和沙发自带黏连功能,蓝牙似的一见着就会自动匹配,没辙。   再加上他是真的累,心气儿散了,浑浑噩噩地撑着,实在支棱不起来。   他撇着嘴转开了视线,不去看白锦城和许牧的恩爱模样。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儿,从他跟颜雨分手后,满世界好像就只剩下甜得起腻的臭情侣和他这条孤苦伶仃的单身狗。   这对儿倒是不像杜狗和他家小土狗那样丧心病狂地刻意秀,却他妈的更叫人看得眼酸。   就那种不刻意的自然亲密和依赖,那种天长日久的相处中一分一秒积攒起来的福祸相依的淡然,谁看谁变柠檬精。   “哎……”钟南月叹气。   “哎什么哎?”就客厅到办公室的路程,白锦城像是怕许牧走丢似的亲自把人护送过去才回来,抬脚踢了踢钟南月,要多双标有多双标,“不嫌硌得慌吗?坐着遥控器了。”   “现在流行把狗骗进屋关起门虐吗?”钟南月窝着不动,手绕到背后掏出遥控器丢到茶几上,“没活路了靠!”   “你查下你看那心理医生是不是对家公司花钱雇的奸细,”白锦城抓着一直试图去盘钟孔雀的小果果,无奈地提醒他,“怎么越咨询精神状态越回去了。”   “撑着点儿啊钟总,您可是金主佬爷,您崩了项目就崩了。”   “撑着呢撑着呢!”钟南月装都懒得装地敷衍道。   “老这么强撑也不是办法,”白锦城说,“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插话,但我觉得吧——”   “不算什么大事儿,我跟许牧当初阻碍不比你俩小,也都过来了。”他说。   “靠,”钟南月嗤笑,“我一直以为我谈的是地下情,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   “有人关心是好事,没什么好刺挠的。”白锦城说,“只要感情够深,情敌都是催化剂,支棱点儿,别这么浑浑噩噩的。”   钟南月听不得“情敌”这俩字儿,不耐烦地催他,“你哪那么多话!刚不跟许哥说你要张罗饭菜吗?找小爷来喝西北风啊!”   “找你来帮许牧带孩子。”白锦城把果果松开,孩子像条解了绳子的小狗一下子蹿上了沙发。   钟南月听杜萧说孩子是俩人收养的孤儿,却完全看不出一点被世界伤害过的小心和压抑,被养育得过分好,活蹦乱跳的像条不知疲倦的小鲤鱼。   钟南月压根没跟果果这么小的生物相处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带他。   要是有点力气的话,他能想到的哄孩子的方式就是拎着孩子的腿把他甩起来抡着玩。   奈何他现在没这力气,只能靠在那任由那小祖宗折腾他。   偏那孩子就喜欢他这小趴菜的样子,他越丧得提不起劲儿小孩就越缠着他玩。   抓着他的手摇鱿鱼,扒拉他的头发编麻花,小指头戳他的肚子,说,“biu!孔——雀——开屏!”   许牧进屋忙了会儿,还是觉得把他家那熊孩子丢给客人不礼貌,又跟了出来,赶巧瞧见果果的张狂作为。   “果果!”他去抓果果下来,小孩一下子缩到钟南月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跟许牧讨饶,解释自己的狂妄,“我喜欢孔雀才闹他的。”   钟孔雀无奈地去捏孩子的脸,“您拿我当活体手办盘呢兄弟。”   果果听他喊“兄弟”,“哈!”地大笑了一声,又戳他的肚子,“再喊!再喊再喊!”   钟南月皱眉,拿眼睛去剜白锦城,“什么毛病这是?”   白锦城摊了摊手,看向许牧。   许牧摸了摸鼻子,“他见过你管孔雀叫兄弟,觉得你有点那什么……”   “脑子不正常,”白锦城理解了,帮许牧续上他说不出口的话,“所以你一叫兄弟他就觉得你要犯病,兴奋。”   钟南月:“……”   白锦城手艺是真的不错,饭菜味道用颜雨教他的说法就是——家里能吃到的味道。   一顿饭吃得很安心,钟南月适应了氛围,再瞧人二位,莫名有了点近距离嗑CP的满足感。   他喝了点酒,瞧着什么都笑。   白锦城跟许牧互呛,他抿着酒笑。   白锦城嫌果果闹腾凶果果,许牧护犊子凶白锦城,他偏过脸笑。   许牧心思敏锐,察觉到他笑得很难受,撇了白锦城一眼示意他收敛点,问“怎么了他?”   白锦城就一键转发许牧的问话,“问你呢,怎么了?”   “馋。”钟南月说。   “失恋了。”白锦城翻译给许牧。   “啊,”许牧尴尬地问,“……刚分的吗?”   “好久了。”钟南月说,大概理解许牧眼里的疑惑,解释道,“一开始是木的,到后来越来越疼,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因为是真的很爱吧。   都是有经历的聪明人,都心如明镜,却都不好残忍地把话挑明。   许牧不理解白锦城干嘛挑这时候把人带回来虐,眼含责怪地瞪他,白锦城便揽了下他,说“没事儿。”   “他需要刺激,”他附在许牧耳边低声解释,“不能老缩在壳里,再这么闷下去精神会垮的。”   钟南月被刺激够了,晃荡着起身要走。   家里俩爹都是脾气很大的人,对彼此温柔,严厉劲全用果果身上了,就果果对着钟南月拉来扯去这事儿,要搁他阿城爸爸那分分钟给他胳膊腿绑成麻花辫。   果果没见过钟南月这样的,好喜欢他满脸不耐烦又始终没脾气的样子,不舍得他走,抓着他问,“再玩一小会会儿好不好?”   钟南月整理着措辞,琢磨着怎么解释能不伤孩子的心,果果却丢下他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片刻后小孩蹬蹬蹬地跑出来,高高地举着一颗脏兮兮的小破球球给钟南月,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他哀求道,“球球给你,就再玩一小会会儿好不好?”   钟南月皱了皱眉,盯着这颗看上去似乎比他年龄还要悠久的脏球,不理解家大业大的白总怎么在给孩子买玩具方面如此吝啬。   许牧看果果那期待到甚至有点卑微的样子心疼坏了,把孩子揽进怀里跟钟南月解释:   “这球是阿城小时候打零工攒钱买的,是果果最珍惜的宝贝,给他买了好多玩具都换不下来这颗球。”   “他平时连看都不给人看的,真没想到居然愿意拿出这个来挽留你。”   钟南月听完许牧的解释,再去看孩子小手里捧着的那颗小破球球,莫名觉得好辛酸。   他想起曾几何时也有个小朋友这样满眼热忱地望他,眼底闪烁着可怜的期待奉上他最最宝贵的礼物做交换,想求得一个相处的机会。   却被告知他的“最珍贵”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份难以理解、不具价值、早该丢弃的垃圾,悲伤地抱着礼物退回去,一个人收拾难捱的落寞情绪。   怎么会……怎么会舍得那么残忍地对待他。   钟南月转开眼睛呼了口气,怕孩子看出他对这份珍贵之物的不理解。   片刻后他收拾好情绪,接过果果手里的球球抱起了孩子,含笑地拧了拧他的脸,“你想怎么玩啊小崽子?”   果果开心地在他怀里纵啊纵,揽住他的脖子说,“丢来丢去!”   “好,”钟南月把他放下,“丢来丢去。”   俩人玩累了,摊在沙发上小幅度地丢球。   “我六岁,你几岁?”果果问。   “刚过了26,”钟南月说,“打听这干嘛?”   “26岁算是很大的年纪吗?”果果对十岁以上的年龄就没了大小概念,嘀咕着说,“怎么看起来还没我奶奶有精神。”   钟南月说不上来26岁算不算很大的年纪,颜雨比他小,遇到颜雨以后他便一直觉得自己无论几岁都是很大的年纪。   退出来看看,又好像很年轻的样子。   “你要开心一点啊孔雀,”果果说,“你们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懂——阿城吃饭的时候说了好多话,他平时很少说话,他其实一直在劝你开心点。”   这儿子是没白养啊,这么点小鬼头居然还知道替父分忧~   “我开心不起来。”钟南月说,“我弄丢了最最珍贵的礼物。”   “丢了就去找啊。”果果说,“又不是丢在了外太空,我的球球有一次丢在床底下,我找了好久,哭了好久,后来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找不回来了,”钟南月说,“他不属于我了。”   “笨啊,”果果说,“你开屏给他看啊!”   “……”钟南月被孩子懂事和稚气夹杂的思维逻辑闹得哭笑不得。   “自信一点嘛孔雀,”果果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鼓励他,“你只要学会开屏,谁也比不过你漂亮的!肯定能把他抢回来!”   “靠!”钟南月笑出了眼泪,手臂盖住眼睛掩饰尴尬,含笑带泪地对白锦城叹气,“我要有你儿子一半的口才都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吧……”   白锦城看他终于发泄出来,淡淡地笑了下。   “那你就多跟他学学吧,兴许真有用呢。”   毕竟小孩子的真诚远比成年人的算计触动人心得多。   许牧工作完出来,发现果果居然还在沙发上蹦跶,十分小霸王地捶了白锦城一顿,夹了小胳膊小腿不断挣扎的熊孩子走,对钟南月抱歉道,“他得早睡,不好意思啊,你们聊。”   钟南月冲他扬了扬下巴,“甭客套,是我打扰了。”   “遇事不决,小学文学。”白锦城注视着许牧的背影,眼底闪烁着宠溺说,“许牧的人生格言。”   “我俩最难那段日子,全靠他这份孤勇和单纯扛过来的,”他说,“越是难抉择的事情,越要问清楚自己的心,简单点儿,跟着心走。”   钟南月抹了把脸坐直身子,低声喊了句“白哥”。   “嗯?”白锦城看了看他,感觉他突然变得很严肃。   “为什么愿意花精力帮我,”钟南月问,“出于项目稳定考虑?”   白锦城摇头,“说不是好像有点虚伪,但还真不是。”   他想起杜萧跟他说的钟南月的奇葩身世,仰头叹息道,“大概是同病相怜吧,我也是无父无母的精神孤儿。”   “这样吗……”钟南月低头笑了下,“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莫名觉得很仰慕,原来是同病相怜。你走出来了,而我没有。”   “出身是天定的,不该成为你折磨自己的理由。你可以活在一个身边尽是好人的温暖世界,”白锦城说,“只要你愿意走出原生家庭的困境,愿意出去找那些愿意温暖你的人。” 第66章 你是谁请的说客?   钟南月没回市中心的住所,就近去了市南别墅。   房子一直有人打理,他交待护工保持整洁就好,不要动任何东西。   花了大价钱还是可以得到些回馈,护工很走心,院子里的花草枝叶都与去年此时买下这宅子时无异。   什么都没变,唯独少了一个人。   那人很重要,重要到没有遇到他钟南月压根就不会多余置办这处房产。   花溅泪,鸟惊心,悲伤来得又浓又重。   颜雨走后钟南月始终不敢回来住,不舍得事过境迁,花重金维护着原来模样,却又抵抗不起这份物是人非的伤痛。   开门的时候他发现门外的合金面板凹进去了一个坑,想起来半年前颜雨曾被他关在门外,愤怒地咆哮着踹门,该是那时留下的痕迹。   他当时大概是气疯了,下脚这么重。   钟南月抚摸那个凹槽,糊涂地思索。   一会想着为什么自己那时没再想一想颜雨气成那样会不会另有隐情,一会又嗔怪颜雨那么真诚的个性,为何偏在那一次较上了劲,哪怕多一句解释,或许都不至于走到分崩离析的结局。   他站在颜雨踹门的位置上,忽然间灵魂贯穿,体会到了颜雨的心境。   他怕。   怕隔着门揭穿钟南月犯下的恶行,室内那脆弱的家伙无法独自抵抗自责,做出什么荒唐事。   所以才强忍着委屈求自己开门当面把话聊清。   真可悲啊。   钟南月望着墨色的天空笑了下。   你什么都替我考虑了,而我在刚刚那一刻之前还在试图把责任归咎一些于你。   进门开了灯,水晶吊灯照亮客厅。   颜雨不太呆在自己的房间,总在客厅活动,客厅宽敞的阳台上曾经码满了他喜欢的球鞋。   钟南月嘲笑他用养宠物的方式养一堆没知觉的玩意儿,颜雨听着不爽,坏心眼地气他。   “理解一下我们这些还在上学的男生吧钟总,清一色的校服,唯一能展示魅力吸引女孩子关注的就是不被管制的鞋子了,所以好多在校男生都是资深鞋控。”   他当时这么说的。   钟南月被坏小子气得不轻,那晚俩人彻夜没睡,一直在“睡”。   折腾到天亮钟南月缠在颜雨身上问他还敢不敢出去勾搭女孩,颜雨亲他,说“你上当了哥哥。”   “我就是喜欢看你在乎我的样子。”他说。   钟南月靠进沙发,沙发是购置房产时原房主配套带着的,原房主是上了年纪的人,沙发价格昂贵,但样式老气,与颜雨朝气蓬勃的气质格格不入。   可颜雨总爱呆在这里,在这里打游戏,在这里看书,在这里读剧本,在这里看文艺电影。   有时候钟南月结束工作出来回房间,瞧见小孩不舒服地窝在沙发上看书或读剧本,会贬损他不讲究。   “看书去你办公室看啊,这么垂着头颈椎不难受吗?”   “颈椎长哪来着?”颜雨坏笑着怼他,“不好意思,我们年轻人感觉不到那玩意儿的存在。”   钟南月第一次以颜雨的视角打量这个房间,第一次发现——   这个位置刚好同时对着自己卧室和办公室的两扇门。   钟南月工作忙,颜雨不好打扰他。   不忙的时候他时不时还会犯心病,焦躁地不允许人探视,自己在房间嗑药抽烟砸东西。   在跟颜雨同居的半年里,有占比很高的一段时间中他心里残存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想要面对颜雨,也不愿意颜雨时时刻刻粘着他。   颜雨只有守在这里,才可以捕捉到钟南月不工作、不犯病、也不思念旁人想要独处的那些间隙时间,不招他反感地予以呵护和陪伴。   怎么会这样!   那是任何人看一眼都觉得该要一世受宠的人,却在自己这里卑微到被冷漠对待也只好独自苦等,问都不敢问。   钟南月望着一东一北两道寂寂无声的房门,仰靠在沙发上哭出了声。   那是颜雨在这所住宅里大多数时候面对的场景,冰冷无声到让人怀疑是不是穷尽一生也等不到任何回应。   他起身,绕到沙发背后,推开了次卧的暗门。   手指触碰到门边的时候他恍惚了一瞬。   说起来这是自己名下的房子,到此刻他才发现这房里竟有一处角落自己是如此的陌生。   那是颜雨的房间。   钟南月从未踏足过。   在今天之前,他都觉得自己虽然一开始说了谎,但至少在相处的时日里对颜雨算是温柔。   推门而入的一刹那望见房内陌生的格局,他忽然心痛到不能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对他忽视得那么深……   颜雨走时收走了自己在这里留下的全部痕迹,唯独留下了钟南月送他的那双鞋和他送钟南月但被拒绝的羽毛收集本。   两件礼物被叠放在床垫上,鞋盒上写有带着情绪的字体。   钟南月抱起鞋盒,阅读颜雨的笔迹。   那时小孩还没脱去清甜的稚气,连带着字里行间都跳跃着可爱的小脾气——   “哥哥偷偷送我鞋耶。   超喜欢,拿去跟阿悠炫,   阿悠说送鞋寓意不好,   是要走散的意思。   这乌鸦嘴,气死我了!   哎???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10086!!!”   眼泪冲刷而下,如同洪水泄闸。   唯一一次想要温暖他一下,送的却是寓意“走散”的鞋!   颜雨开心地收下,故意抱到客厅摆出好大的阵仗给鞋子拍照,把一切喜悦放逐于明面,唯独独自瞒下了他听到不好寓意的难过不让钟南月知道。   他搁下鞋子翻开羽毛收集册。   整本的内容他之前粗粗看过,随手一翻,天命注定似的恰巧翻到了原来不曾看过的新内容。   那里面是他死咬着不是刻意去找的两支雀翎,颜雨很好地收藏好,一根根细羽都被梳理平整。   右下侧的角落里,按照他一惯的方式备注了收集这两支羽毛时的心情。   “哥哥问我为什么没有孔雀的羽毛,   我跟他说是因为没有找到,   我说谎了。   不是这样子,   是因为雀翎是求偶的意思(色hh),   不可以自己找。   我想要他找给我,   我没好意思说,但他主动做了。   那么,我会以此报答他,   带他回家,跟他聊一辈子的闲话~   (可哥哥看起来好难骗走的样子,你会如愿吗颜小雨……)”   钟南月颤抖着手点开手机,输入雀翎,搜索寓意。   那上面给他的答案是——   “孔雀奉行一夫一妻制,对伴侣会慎重选择。孔雀开屏是释放求偶信息的行为,因而雀翎也被类比为恩爱白头的象征。求佳偶,共白头,寓意一生不渝的守候。”   他彻底崩溃,哭到最后甚至大笑出来。   太荒唐了。   山禽野鸟尚且知道抑制本性从一而终,人却贪心不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惜同床异梦。   颜雨有几次伸手向他讨烟抽,钟南月觉得他是小男孩故作深沉,不给。   他不给,颜雨便不要了,至少在分手前,当面或暗地里,他都没有忤逆钟南月的意思点过一支烟,身上随时是干净清爽的少年气息。   钟南月躺在颜雨的床上,望着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感受颜雨在此辗转反侧的那些夜晚的心迹。   好疼,凌迟一样的,带着浓重的无奈无力和无助。   的确是需要一直烟来聊作慰藉的,是我的话根本熬不到江秋见出现。   钟南月悲伤地这样想。   他一直误以为分手是基于那场平地惊雷起的外因变故。   到此刻才终于搞清楚,小孩是于寂寂无声处,分分秒秒的独自等待和被漠视中逐步地死了心。   他终于有些理解了颜雨为何心怀爱意却仍坚守原则死都不愿再回头。   乍然死去的心或许还残有余温,天长日久被寂寞和绝望残食的,才冷得坚硬。   *   私人篮球馆,阿悠和颜雨1v1斗牛。   在找乐子方面阿悠是高手,但到了这种竞技类的活动上还是颜雨略胜一筹。   颜雨今天完全没留力,攻击性太强,带着怒火似的横冲直撞。   几场球下来,阿悠彻底被干歇菜了,瘫在一边仰头灌水。   颜雨挨着他坐下,进而躺下,看天花板发呆。   “聊会儿?”阿悠说。   颜雨没看他也没理他,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似的。   “得知你跟钟哥分手那天,我其实刚跟杜萧大吵了一架,就你和钟哥差不多的原因吧,”阿悠说,“后来知道了你们分手的事,我俩反而和好了。”   “地位悬殊是很难跨越,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克服,何况你现在也不差。”   “我个人觉得吧……你这次对钟哥有点太不留余地了。”阿悠看颜雨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接下去劝道,“他其实深接触下来是那种挺幼稚胆小的人,能迈出步子去找你真的是跨了挺大的坎儿的。你一句喜欢上别人了把他堵得完全缩回去了……”   “张悠。”   颜雨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阿悠,但他这次这么喊了。   阿悠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停下来看颜雨。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被他搅乱,但我不是没脑子,”颜雨说,“我的经历告诉我,他缩回去了是好事。”   “不是地位悬殊,跟你和杜萧的矛盾没有可比性。杜萧不会好意思告诉你我跟钟南月分手的真正原因,所以别跟着他瞎掺和。”   “至少在我跟他的感情问题上,我比你和杜萧有判断。”   “我不问你为什么愿意帮他游说我,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总是擅长这个——”颜雨始终没看阿悠,语气平静地评价钟南月,“表演孤独无助,唤起人内心的不忍。”   “你不忍我不忍,结果到头来他才是那个被所有人溺爱纵容到无法无天的人。”   “你说他幼稚,可他凭什么?没有家人也有杜萧这些无条件撑他的朋友,他凭什么可以不学着温柔与人相处,伤了人一句不懂就推脱干净?”   “你俩到底是……”   阿悠感觉颜雨的情绪有点过重了,虽然他的语气听上去波澜不惊,但越是这样越是叫人觉得那是压抑着巨大的情绪的不得已。   “怎么说也是好过一场的人,不至于这么冷漠的评价他吧?”   “别再说了悠,”颜雨打断他,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分手到现在人前背后我没有说过他一句的不是,但这不该成为你们捉弄我跟他见面、绑架我原谅他的理由。”   “我才是那个被他一刀一刀凌迟、血流尽了都不忍心还他一刀的人。我越不忍心,你们就越没资格劝我原谅。”   阿悠彻底沉默下去。   好久之后,他按了按颜雨的肩,“对不起啊小颜,”他说,“我以为只是年龄和地位悬殊的问题。”   “你让我感到难过。”颜雨没有掩饰自己的不爽,他像个不会哭的好学生,连表达被不公对待的委屈和愤怒都来得有理有据平淡平静,“从你对他的称呼从钟先生改为钟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已经从我的兄弟变成了他的说客。”   作者有话说:   上卷如果以弟弟为主视角切入实在太虐了,选了月亮的主视角,在这个视角下相处中甜的部分被放大了,酸的部分都是带到小细节堆叠,比如一直提到但一直没有拉镜头的弟弟的房间、弟弟永远在客厅游荡、被拒绝的礼物、在一起好久才舍得丢掉的月亮吊坠这些。这里展开了一部分小颜的视角应该可以看出分手其实是必然的。下更在周五(是不是已经对这句话PTSD了) 第67章 老板要卖艺,劝不住   可乐清早看到她老板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晨会上第一反应是惶恐。   会议过程中她时不时去瞄钟南月。   老板没什么话,淡然地喝着茶听着高层几位轮番汇报,说不上愉悦,但也没见烦躁。   对了,茶!   他狗日的大清早没死命灌冰美式而是辛苦泡了花果茶!   这还是他那位准备活到整三十就风光大葬的狗老板吗?   会议结束时,钟南月留了笑笑。   可乐感觉他老人家今天不对劲,磨蹭着收拾东西蹭话听。   钟南月撇了她一眼之后问笑笑,“帮我查下颜雨接下来的行程好吗?”   笑笑点头打了个响指。   “我以为您能憋到他跟别人官宣恋情呢~”可乐啧了声,“不用查,我知道小颜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钟南月看她。   “就上次您打下来那真人秀啊,小颜接了,要录一个多月吧好像。”可乐说。   钟南月默了下,皱眉问,“你上次为什么不说?”   让你凶老娘!可乐在心里怼,嘴上求生欲满格地推脱,“上次他还没确定接啊。”   钟总没再跟她计较,“投资的事情解决了?”   “没有吧,”可乐说,“节目时间是定下的,还在紧急联络投资人。”   “很好。”钟南月说,“跟他们说全部赞助我这边解决,但有个附加条件,”他合上手中的签字笔,认真道,“我要上节目做嘉宾,常驻那种。”   “你可拉倒吧!”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笑笑都插不上嘴,听到这儿直接炸了,“疯了你,上综艺做常驻嘉宾?传出去别人以为公司破产了!”   “不至于,”钟南月说,“老人渣前不久不还录了那什么演说家,我怎么就不能上节目了。”   “上科教频道和上综艺能是一个性质吗我操!”笑笑烦躁地满屋子转,边转边摇头,“不行不行,这太荒唐了,别的不说,就你那臭脾气,动不动脸拉得跟驴似的,人那节目是要下地干农活的,您这走道多两步就瘫地上闹厌世的,去了不被观众嘴死!录不到一半公司股票就得跌停。”   “荒唐了,”钟南月扬了扬下巴无法无天地说,“怎么着吧?”   “……”   “或者——”   笑笑看有得商量,脸色缓和了好多,“额?”   “咱们聊一下收购颜雨经纪公司的事情。”钟南月毫无玩笑地说。   笑笑一个趔趄,险些没给他跪下。   “打住!上综艺,爷,我说错话了,咱上综艺,啊。”   钟南月低头笑了下,冲可乐说,“按我说的去谈,谈完给我回话。”   这有什么好谈的。   那节目组听完不答应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总编团队集体乐成了失心疯。   可乐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办公室。   其实钟南月很克制了。   去剧组疯狂探班。   收购颜雨所在的娱乐公司。   找个由头成为他的临时同事。   下定决心要跟颜雨重新认识之后,多荒唐的路径他都琢磨过。   探班太多会引发很多不好的猜想,也会干扰颜雨拍戏的心情,对事业影响太大。   收购需要的时间跨度太长,他等不及。   选这条路真的已经很理智了。   “从总部撕下来的业务还没完全嚼碎,必须你来镇场子撑大局,很多决定你不在别人拍板不了。”笑笑不死心地再次劝道。   “我在节目组远程操盘就好,”钟南月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真人秀展现的不就是嘉宾的真实生活。”   “你不知道真人秀都是照着剧本演的吗?”   “可乐说那节目不这样。”钟南月虚心地请教笑笑,“就算要演也轮不到我这带资进场的金主爸爸头上吧?”   险些没把笑笑气死。   笑笑此刻只庆幸颜雨接下来是要录综艺。   若是要拍影视剧,保不齐他那神经病老板会直接出道成为一名德艺双粪的金扫帚候选人。   “你是铁了心了。”笑笑麻了,“我去联络紧急公关和水军。”   网上风评要实在收不住就立马切割——   老板个人行为,请勿上升月辉集团。   *   钟南月趁着洗牌换庄家的操在业内被传到了神话级别,商界对他的认可度已经很高。   可网友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商业勾连。   在互联网那端,他仍是那个隔三差五醉酒上热搜、仗着家大业大看谁都一副臭脸的二世祖钟大少。   钟大少的群众认知度很诡异,半数人不知道他是谁,半数人是他的资深黑。   零星夹杂了几个舔颜的,人群中不敢吱声,见了本主炭黑的脸更不敢表露半点喜欢,爱得那么卑微却要孤勇地对抗着全世界,可怜到死的存在。   真人秀节目组官宣新一季嘉宾名单后,先是有人问这个被节目组放在嘉宾首位@的钟南月是他妈哪个资本圈捧起来的十八线?   随后有黑粉上来科普钟大少的身世背景,舆论愈演愈烈,逐渐发酵到了钟南月跟颜雨曾经的上下级关系上。   “我的妈耶,这人是月辉娱乐的老板啊!心疼我颜,跟前BOSS签了同一档综艺,每天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带入一下我跟我老板简直尬死……”   “话说宝在月辉一直不受重视吧?连个助理都没有,自己一个人深夜扛行李赶飞机,现在红了又被前老板捆绑消费,好他妈呕。”   “娱乐公司老板居然都开始上综艺捞钱了,只能说这年头明星赚钱是真的容易。”   “同不喜欢钟南月,但前面那位说颜宝在月辉不受重视是不是有点过激了?月辉当初给到的都是一线班底的好资源,宝出道到现在拿下新人提名和影帝的两部电影都是当初月辉投拍的,颜宝解约时也解释了只是个人发展规划的问题,说前公司很好,在这说月辉不待见颜宝真有点犯不上。”   “楼上读过几年书上过几年班?资本圈水多深您不知道?媒体提问不说前公司还凑合难道还能骂娘吗?电影资源难道不是我宝自己凭实力扛下来的?”   这之后话题就没眼看了。   颜雨粉丝内部就“月辉对颜宝究竟他妈的好不好”展开了友好交流,撕出了东非大裂谷。   连带着颜雨的旧伤、颜雨孤零零的机场照都被翻了出来,一波又一波地攻陷热搜。   倒没人再去理会引发宇宙大爆炸的钟公子了。   *   坤哥今年给颜雨挑了两档热门综艺。   不同于一般经济团队觉得电影咖录综艺是掉架子的想法,坤哥认为颜雨的演技在同期演员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但性格过于清澈,作品之外记忆点尚有欠缺,恰需要反其道而行之。   坤哥规划得很清晰,首档综艺不偏离演艺路线,刷一档竞演节目,行动回击网上对他影帝头衔的争议。   颜雨目前的粉丝基本归为颜粉、事业粉两大阵营,粉丝内部矛盾尖锐,动不动就上演英雄联盟大战王者荣耀的疯魔大戏,对他而言是不小的危机。   接下来趁着热度上一档慢生活真人秀,一方面展现颜雨生活中的吸粉点,圈一波性格粉从中润滑,优化粉圈氛围。   另一方面也给网上那些一直唱衰颜雨的黑子找个爆发点,让他们集中搞团建,“拿了影帝就狂录综艺,事业巅峰必不长久!”   堵不如疏,坤哥始终奉行这个原则,至亲好友亦不规劝,更不屑与黑粉打口水仗。   他自有他的处世之法。   颜雨红了,但红的并不稳,当立未立前期必经历一波汹涌的全网黑,平稳杀过这波暗夜期的艺人才能真正于圈内安稳立足。   与其等人在背后编篡黑料防备不及,不如自己主动抛出饵料引导这波攻击。   坤哥已经谈好了颜雨下半年的戏约,好莱坞导演+监制的硬核班底,放普通艺人团队早锣鼓喧天跟全网炫耀去了。   坤哥却按兵不动,对外宣称颜雨下半年没有进组的打算,问就说是对剧本要求高,还在挑,让营销号尽情酸颜雨接不到戏约还要摆姿态假清高。   等全网唱衰颜雨的热度达到最巅峰,直接甩出这张王炸,再斩一个影帝下来,炸焦那群黑酸的嘴。   此后必是一片通途,谁再想黑颜雨,想到这一场惊天逆转都得心有戚戚。   竞演综艺节目组最开始邀颜雨,是想借他提名影帝的热度邀他做导师,被坤哥不留情面地拒了。   “您这是要导师吗?您要的是‘21岁流量鲜肉对45岁过气影帝评头论足’的话题热度!”   坤哥敢怒敢言,当场拆穿了节目组那点花花肠子。   “到时候过气老演员博同情翻红,节目组引导舆论大战炒话题爆火,留我们家孩子去收拾烂摊子,喝着他的流量把他吸到塌房,对吧?”   他并不只说难听的,怼得主办方赤头红脸后,又诚恳地给节目组顺毛,叹气道:   “我们家颜雨演技没到能坐镇您这硬核综艺去点评前辈演技的份上,真看得起我们就给他留个搭戏演员的外援身份。”   “您给他个舞台露脸,他用热度给您引流,不比上杆子捧杀他一口把饭吃绝了强么?”   坤哥的分量在那,话说到这份上节目组没法不答应。   颜雨去录了四期节目,只给参赛演员搭戏,不参与赛程。   那节目是同期播出的爆款,热度很大。   舞台表演比影视剧更贴近观众,幕后台前的排练过程被呈现出来,给颜雨狠圈了一波粉。   节目粉看完表示:   “请节目组立刻给那个叫颜雨的开投票通道,老娘要做他唯一的姐保送他拿总冠军!”   “为什么这孩子不参赛?是怕对导师造成威胁还是怕给选手造成降维打击?”   不争不抢扮猪吃老虎,这一把坤哥赢麻了。   竞演综艺录制过程中,颜雨跟参演嘉宾一样上交手机闭关入戏。   最后一个参演剧目排完出来,距离下档综艺录制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周。   那天他被安排去参加了一个红毯,从记者口中得知了钟大少“下海”的消息。   “请问您对前经纪公司老板钟南月要与您录制同一档综艺有什么看法?”   “有网友调侃说娱乐行业如今已经不景气到老板都跑来蹭前员工的热度混饭吃了,对此您怎么看?”   “作为演艺界的前辈,您有什么建议给前老板吗?”   颜雨沉默,偏过脸去看坤哥。   “咋想咋说。”坤哥给他撑腰。   颜雨看了眼提问的记者,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去,看得那人心间没来由地一跳。   他并没有黑脸,扫了那人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做自己就好,非要说建议的话,”颜雨想了下,说,“别上网看评价吧。”   这段采访很快被剪辑出来冲上了热搜。   “别看评价哈哈哈哈哈,意思是老板本人性格很狗,上节目必被骂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儿子在内涵狗老板方面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哈哈哈哈哈。”   “不带脏字儿,但骂得很好。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哈哈哈……”   “来欣赏学霸大帅哥的语言艺术~”   颜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网友理解的那么多意思。   他说那句话时是真心的。   想来圈子里找乐子就放开去玩,不要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他这样说的时候也仅仅只是这样想,并没有再进一层的意思。   可是舆论把他往暗黑嘲讽的角度去引,他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那人的确生性顽劣,让身边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做派放大到镜头前必然被骂的很惨。   他不明白钟南月是怎么想的,但这好像也不是该他操心的问题。   钟大少自有他邪性的人格魅力所在,多的是人替他忧心,该不着颜雨多余去过问。   颜雨点了支烟,仰在座位上休息,让思维放空。   他讨厌化妆,除非节目强制要求,妆发团队多数时候形同虚设。   他喜欢独处,几个随行的助理多数时候承担的是门卫的职责。   颜先生今天心情不好的样子,助理小蓝不太敢打搅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颜雨说“进”,进来的却不是小蓝。   “我前两天就听说了,当时你闭关排练,联系不上。”季清溪说。   颜雨没回头,望着窗外假意不懂地问,“什么?”   “别难过,不想录咱就不录,”季清溪关了门,望着颜雨颓丧的背影,“我入行这些年也攒了些积蓄,够赔违约金的。”   颜雨回头看他,眼中没太多感动,微拧了下眉,表情里莫名有种“你在说什么?”的僭越感。   季清溪察觉了他的疏离,神色逐渐转为落寞,干干地解释,“我只是怕你难过,没有想借机捆绑你欠我人情的意思。”   颜雨转开了视线,“我也不缺那点钱。”   他本想说你这么强造感动挺尬的,话到嘴边又不太想说了。   这社会貌似也没什么人对彼此真心的,尬就尬吧,好歹他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心情。   “他们都觉得我是不需要关心的人,”颜雨像个顽劣的孩子浪荡的靠在椅子上吐烟圈玩,随口问季清溪,“你为什么不这么想?”   他假意浪荡,其实只是想要掩盖自己语气的认真。   季清溪不知道颜雨跟钟南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颜雨不愿说的事情问也没用。   但他恨那人。   他跟颜雨相识快有一年了,眼见着颜雨从阳光少年一朝沦落,染上了烟瘾,不爱与人接触,话越来越少,脸上再少见笑容。   颜雨很坚强地撑住了,把哀伤掩于心底,将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没让自己显得落魄。   可他终究只是个经历单薄的年轻人,那场情伤对他造成的打击该是有多重!   季清溪简直不敢相信那样优越的人会问出这样妄自菲薄问题。   颜雨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很好回答。   他走近到颜雨身边注视着他的眼睛勇敢地说:   “因为他们只是喜欢看你明亮耀眼的样子,而我爱你,连同你的阴暗面。” 第68章 老子深情又豪横   颜雨不觉得自己有多自恋,但至少曾经是自信的。   他自小就清楚自己生得一副好皮相,性格也没什么大缺陷,知道自己被很多人爱慕,也不并为此感到奇怪或难为情。   年少无知时,他对自己未来感情走向的猜测仅限于自己将来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没想过自己喜欢上的人会有不喜欢自己的可能。   不成想有一天,被一个人当面恳切地表达爱意会让他这样动容。   难怪时常感到心慌,原来是自尊被碾碎了。   颜雨眼底有光颤动,明显是被季清溪的话带动了情绪。   但他低头敷衍过了季清溪的告白。   “他们说我完美到无趣,”他好像只是诚心想要请教问题似的,又问,“你不这样觉得吗?”   季清溪知道自己被拒绝了。   痛是痛的,但也没有很意外。   “你怎么会完美,”他蹲下身仰望着颜雨笑,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你都不爱我。”   他坚信自己的温柔和深情终有一天能打动颜雨。   其实已经打动了不是吗?只是需要个适应的过程而已。   没关系的宝贝,不急,哥哥等得起。   他故作轻松地对颜雨吹了个流氓哨儿逗他。   “所以千万收住心啊小屁孩儿,真爱上我了没准儿我对你感觉就淡了。”   颜雨模糊地没做回应,自顾自地点着烟,沉入到心事里去。   隔了会儿,他无端地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别,”季清溪埋下头苦笑,“你不说这句我能好过点,真的。”   助理小蓝再次小心翼翼地敲门。   季清溪对颜雨摇头,眯着眼睛贬损他说,“小冰山,瞧你把人孩子吓得,敲个门跟上刑场似的~”   说完回头看了眼,扬声喊,“直接进来就是了,又没外人。”   “不是,”小蓝将门推了道缝探头进来,“颜哥,是钟先生要见您,等挺久了。”   颜雨低了低头,没答话。   “要不我先出去吧。”季清溪说。   “不用,”颜雨重新点起了烟,倦怠地对助理说,“让他进来吧。”   钟南月换回了笔挺的正装,重新架起了那身凌厉的气息。   这带刺的气息不针对颜雨,仅仅针对季清溪。   室内的场景很是暧昧,季清溪半蹲在颜雨身边,看姿势先前几乎是趴在他腿上。   见了钟南月也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脸不红气不喘地与他对视,似乎对这种亲近早就习以为常。   老子可以雇人打他吗操!   这画面冲击性太强,钟南月险些又要发疯。   别他妈疯,又没脱裤子给他舔。   他这么简单粗暴地安慰自己。   “我有话跟你说,”钟南月看了眼季清溪,“外人在场不方便。”   “我以为我上次跟你说清楚了。”   颜雨叼着烟注视窗外,留给他一个侧影。   他仰靠在沙发椅中,长发凌乱地散在光影里,点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玩。   “你不该再来找我,”颜雨倦哑地呼了口烟圈,语气里是阅尽沧桑的淡漠,“我是越接触越恨你的。”   “因为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想做。”   “你自卑到连话都说不完整,却又傲慢地觉得只要表达不舍我就必须回头拥抱你。”   “你只是看穿了我不忍看你可怜兮兮的样子,妄想着找人诉一诉苦求一求情我就可以自我攻略,重新回到那个世界做你忠实的舔狗。”   “那栋房子空了,你发现自己很难受,发现没人能比我做得更好,”颜雨叼着烟痞坏地回头,看穿一切似的对钟南月扬眉,“我说得没错吧钟总?”   钟南月悲凉地笑了下,很快稳住了情绪。   不再去撕扯颜雨的伤疤,也不再去说对颜雨犹如锋刀利刃的悔恨和歉意。   “谢谢你愿意点破我的过错,但是颜颜,不再是那样了。”   他走到颜雨身边挤开季清溪,同样伏在他膝头满眼真诚地望着他说,“我想跟你重新认识一次。”   这场景太他妈奇怪了。   季清溪尬不过没皮没脸的大少爷,就着被挤到一边的惯性无奈地站起了身。   猜着颜雨不愿独自面对这位,他没走远,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地看钟南月表演他的深情。   “重新认识一次。不为在一起,只为找回该属于你的自信。”   “你很好看,独立于任何人的好看。你懂事又坚强,是个让长辈放心又疼爱的孩子。你性格温柔又不失棱角,任何境况下都动人。”   “你很好颜颜,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连同你骂脏话时的小尾音和发脾气时的神情都让我心动,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完美,而是因为你真实。”   “你不该把那个该死的世界泼下的污浊带入余生的自我判断,是我把你拉进了那个世界,是我给了你这份可恨的错觉,我必须把亏欠你的自信归还给你。”   “你才二十一岁,你有最好的年纪,”他默了下,撩了眼季清溪,“不可以妄自菲薄跟不匹配的人将就。你值得最好的一切,你必须正确认知自己。”   “……”您卖骚就卖骚,怎么还莫名其妙踩老子一脚?   季清溪暗自咬牙。   你妈的。   老子可以雇人打他吗操。   颜雨把烟咬在嘴里,故作苦恼地皱眉“嘶”了声,“换招式了呢。”   “那你不该叫我颜颜,”他含着烟撩起眼皮含糊地说,“该叫颜先生才对。”   “好的,颜先生。”   钟南月只捡话里对自己有利的听,向颜雨递上手,“你好颜先生,我叫钟南月,钟是钟情一生的钟,南是南国有佳人的南,月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月。”   好你妈矫情的自我介绍。   季清溪险些没耐住笑出了声。   钟南月不理会季清溪刻意表露的嘲讽,颜雨不与他握手,他也没有强求,轻笑了下放下了手,继续自己的话。   “我是月辉集团的老板,月辉是我自己盘下来的项目,不隶属于钟氏。半年前我跟我男朋友因为一场误会吵架了,当时被家族利益绑着,怕牵连到他所以没办法跟他解释。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努力从家族产业中剥离,目前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但已经八九不离十。”   “你或许不知道这有多难,但是真的很不容易。我父亲是当今国内休闲产业的龙头,他很有手段,与他斗法无异于刀头舔血,这么多年几乎没人从他手中讨到过便宜,但我做到了,并且稳住了。”   他不再去夺颜雨手里的烟,眼含真切地望着他,不顾忌季清溪在场,大方地说:   “外界传闻说我是败家子二世祖,其实不是,我名下大概有千亿资产,是独属于我自己的,未来可能会更多,也可能不会,但我在赚钱方面很有天赋,肯定不会让伴侣跟着我受穷。”   “我的生活不算简朴,但也算不上夸张,出门不会前呼后拥,也会逛夜市,强忍着的话也可以吃得下大排档路边摊,跟我相处不会很有落差感,不会因为我的资产和身份给身边人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身份——”   他用柔软的目光描摹颜雨的脸,满眼爱怜地对他说,“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你演的每部片子我都看过很多遍,只可惜我是个毒唯,不太看得下去对手戏,所以看得并不完整,但你的每个单人镜头我都看过不下百遍。”   “我有两个粉丝账号,一个叫‘没有老子洗不动的糖’,负责拆你跟其他人的CP。另一个叫‘颜雨在我床上’,负责收藏你的个人信息。我本来想含蓄一点,可是别的粉丝都这么起,我不想被她们比下去……”   颜雨抬眼看他,眼底是暴怒的血红。   “这不是你的语言风格啊钟总,”他咬牙切齿地问,“又是哪位高人给你指点的花招?”   “一定要这么问的话,是一个刚上幼儿园大班的小屁孩儿。”钟南月如实说,“他教我学他那样明了一点,跟心走,大方些,不要遮掩不要躲藏,不要心存侥幸,想找的宝贝要心心念念地找,想做的事情要用力去做。”   “之前被自尊心堵着嘴,话说不明白,觉得找你把误会解释一下你就会回头看我,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就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现在想想真的很过分。”   “对不起,不会再那样了。”   “颜先生是很好很好的老师,只可惜我这个学生实在太没天分了些。我情感愚钝,总是后知后觉,调整得很慢很笨拙。但你教我的所有我都有努力在学。”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进综艺,是因为联系不到你。”他说,“作为事业粉,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贸然出现选择罢录,不止是违约金的问题,有一半人是冲着你去看新一季的,开播前罢录遛粉对个人风评会有很大影响,你乍红根基不稳,这样不好。”   “如果你不愿意面对我,我来做那个放节目组鸽子的人。为了重新认识你我投资了这部综艺,爱录就录,不爱录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他试探着去握颜雨的手,双手捧住单手珍重地合入掌心,像感恩带自己识破迷雾的恩师那样,眼中是孩子般的真诚期待。   “我没有因为笨拙就放弃努力,也希望颜先生不要因为我开窍晚就放弃我,给我个机会重新认识一下,就当是检查学生功课,可以吗颜先生?”   两人对视,颜雨试图从他眼里捕捉到躲闪的信息。   但并没有,他满眼真诚地望着颜雨,不带一丝游移。   好久之后,颜雨撇开头。   “我有契约精神,不会因为莫须有的原因放合作方鸽子。”   钟南月低下头,咽下喜极而泣的欲望。   “早上红毯我在现场呢,”他重新抬起头看颜雨,很容易满足地笑开去,“别看评论,开心去玩。谢谢你替我考虑,我记得了颜先生。”   他凝望着颜雨软软地说,“有一点你说得很对,颜雨离开后我很难受,没有人能对我比他更好。我余生所爱只会给颜雨一个人,不会再有别的爱人了,所以无论我们最终走到哪一步,请允许我保留下男朋友这个称呼好吗?”   “除工作必要接触我不会打扰颜先生的生活,我的男朋友是我可爱的小颜宝宝,他走后我总是很冷,总是心慌难过,余生需要他在平行世界里陪伴我,请允许我继续这么称呼他,可以吗?”   “我的昨天死掉了。”   僵持很久之后,颜雨撇开眼睛模棱两可地说。   钟南月压抑着心痛,认下了他的默许。   “好的颜先生,那我先过去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但我的生活真的不轻松。要稳定手上的业务,要维护集团运转,要防备自己的家人,要学习怎么跟恋人相处,我没有谈过正常的恋爱,什么都不了解所以要学一下,还要为综艺录制做准备。我个人是不在乎的,但是不想给我男朋友招黑所以必须要表现得好一点。”   “我男朋友还在生我的气,我要挤出更多时间跟他相处、哄他开心,真的很忙,就不在此打扰了。”   到门口时,钟南月瞥了眼脸色明显变得不太好看的季清溪。   两个互相想揍对方的人擦肩而过。   --你他妈跟老子拼深情?   季清溪用目光质问。   --你深情,老子深情又豪横   钟南月不可一世地回敬。   他还是很小心眼,开门的时候还幼稚地甩了一把季清溪。   钟南月走后,季清溪连喊了颜雨两声颜雨才回应。   他把烟夹进指尖,掩过了走神的尴尬,问,“什么事?”   “为什么要答应去录那个综艺?”季清溪问。   “毁约不好。”颜雨说,“坤哥很有规划,他诚心待我,我不想辜负他。”   他没必要跟季清溪做进一步的解释的。   或许是为了解释给自己听,或许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呢。   “钟先生这人……”   季清溪嫌弃钟南月开门时故意撞他的幼稚行径,斟酌着词句给了句算是正面的评价:   “……挺有温度的。”   他了解颜雨的个性,知道他此刻满心叛逆,往坏了说反倒会叫他往好了想。   看似大气的评价,实则是句不露山水的挑拨。   “温度。”   颜雨品味着这个词,感觉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好荒诞。   那是他认识的顶顶绝情的人,如今竟叫陌生人感觉到了温度。   “他不是。”   颜雨嘲讽地笑了下。   “他只是不吝啬说哄人的鬼话,心是又冰又硬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69章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功课   钟南月收拾着丢在杜萧这里玩偶抱枕和小零碎,一件件打包装箱整理好。   杜萧揣着手立在门口,一脸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慈祥哀怨,“不是,真去啊?”   听上去好像钟南月不是去录慢生活的修心综艺,而是要跟着贝尔去吃鲜切黄花蟒。   钟南月大概觉得他担忧的程度像是有病,干脆就没理他,打包狂魔似的把形状各异的玩偶码放得整整齐齐。   “去年见义勇为救了个遭遇强暴的姑娘,被犯罪团伙剪辑成了我带人对姑娘实施强暴,为这事儿停职了将近一年。”   “我出警前上报过,局里都清楚我是去救人,可架不住网上一边倒的舆论压力,只能被迫下放,连带着我们家老爷子都被层层查办,到现在还受影响。”   杜萧难得正经一次,背靠上墙壁低声说,“网友的嘴有多碎我领教过,我知道你想小颜想得疯魔了,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你现在这精神状态顶不住网上的口水和谩骂的。”   “我怎么就非得被骂了?”钟南月说,“就不能狂圈一波粉跻身商界明星吗?”   “嗯,”杜萧倒也没反驳他,“确实也有口味刁钻的喜欢又丧又懒还喜怒无常的暴脾气小心眼强迫症。”   “我谢谢你这么了解我还这么爱我。”钟南月挡开杜萧推着行李箱起身,顺路踢正了他茶几旁边没有居中放置的垃圾桶。   杜萧泄气地把身体砸进沙发摆弄起了手机,顺脚踢歪了钟南月刚刚踢正的垃圾桶。   “爱你个蛋!老子每天都他妈想掐死你。你也就是沾了打小就认识我的光,老子心善,看你孤苦伶仃总感觉自己有抚养你长大的责任。”   密码锁响了几声,阿悠结束工作回来了。   “收工这么早?”杜萧翻着手机问。   “没拍。”阿悠丢过来俩字儿去了洗手间。   杜萧感觉他这阵子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坐起身问他,“怎么了?在剧组跟人闹矛盾了?”   “瞎想什么,”阿悠卸完妆出来,解释说,“下雨了,外景拍不了就提前收工了。”   “哦。”杜萧躺回去继续翻手机。   翻着翻着脸色就凉了下去。   “资本家出门必被骂,最好别上网看评价???”   他刷到颜雨隔空对钟南月喊话的视频剪辑,小破站up主加了嘲讽技能鬼畜特效,气得杜萧一下子坐起身。   “我操这小狗崽子夹枪带棍儿映射谁呢!”   “你差不多得了!”   几天里憋着火没发的阿悠忽然吼了他一句。   “人不诉苦真当人没脾气呢!”   杜萧不可思议地看向阿悠,“你跟谁发无名火呢?”   钟南月用脚踢了踢杜萧,“别这样。”   “我也没说什么吧?”杜萧感觉自己背腹受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俩。   “你是什么都没说。”阿悠怼他,“但凡跟我解释一下事情经过我都不至于傻逼似的跟着你瞎搅合。”   “你什么意思?”杜萧冷下脸问。   阿悠懊丧地甩了甩头。   “你们能想象到一个在个个都是美人尖子的高等院校都是毫无争议的学霸校草的人,变成一个怀疑全世界都在欺骗他的惊弓之鸟的样子吗?”   “我亲眼见到了。”   钟南月低头呼了口气,咬着嘴唇没说话。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小颜那天为什么那么生气,先开始我以为他是欲拒还迎舍不得钟哥,可如果换一种角度,如果小颜根本就不想复合,那我们故意安排他跟钟哥碰面,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刺激他是不是很残忍?”阿悠问他们,也问自己。   杜萧哑口无言地望着他,又看了看钟南月,“我没有要捉弄小颜的意思,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只是无条件地偏袒我。”钟南月是没有立场责怪杜萧的,他揽了揽杜萧,干涩地说,“是我太脆弱,如果你在我面前要死要活,我可能也会那么做。”   “钟哥。”阿悠喊他。   钟南月:“嗯?”   “大一入学的时候我跟小颜一起上性格测试课,你知道当时老师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吗?”   “说他——万般真诚,唯独少长了一张诉苦的嘴。”   “他是什么都愿意摊开了讲的人,唯独他的苦和累需要关心他的人自己去挖掘。”   “你如果能追得回他,拜托给他多点目光,别他不说疼你就对他的疲倦难过熟视无睹。”   “如果他真的没办法再接受你,也不要太勉强他,”阿悠说,“我不清楚具体细节,但我知道小颜的原则有多强,你必定是做了触碰到他底线的事情。”   “不要勉强他,能叫一个心那么软的人下定决心不回头的事情,勉强也不会过去的。”   “我不是去勉强他跟我复合的。”钟南月苦涩地说,“我想让他看到我的改变,让他知道自己被人深爱着。”   “如果只是想勉强把他留在身边,我有更捷径的办法。”   “对不起啊杜萧,”阿悠走近杜萧身边捏了捏他的肩,“你为你朋友考虑没什么错,但我想我也该为我的朋友做点什么。”   “如果他的选择不再是我,”钟南月对阿悠笑了下,偏开眼说,“我希望他余生身边伴随的都是你这样愿意替他诉苦替他发火的真朋友。”   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推了自己的行李箱出门,递给了室外等待的小喜。   关门前钟南月回头看了眼杜萧,有生之年第一次不带一丝调侃地称了他一声哥哥。   “这些年辛苦你了哥。”   简单喊出口就有了泪意,钟南月含笑带泪地望着杜萧说,“妹妹长大了,会自己承担自己闯下的祸,你往后可以轻松一点,不用再闹得里外不是人。”   “我知道你很难做,我知道你其实把小颜当亲弟弟看待,如果没有我梗在中间,你绝不会伤他一分一毫。错的是我,你不要自责。”   “给老子滚!”杜萧近乎哭出来地丢过去一个抱枕,“你妈的死矫情!”   小男孩情绪凶猛,起哄的时候闹得最凶,醒过来悔得最重。   阿悠发完火,堵在胸中的郁气消散了点。   他俯身拥抱杜萧,却还是止不住难过,“我不是要跟你赌气,可我们好像真的好心办了坏事,让小颜觉得他被全世界孤立了。”   “明明他才是那个最需要被温暖包围的人。”   *   钟南月让小喜把行李带去了住宅,自己回公司处理进综艺前的遗留工作。   结束工作已经凌晨四点多,下了雨,也没必要再回家,就在办公室睡了。   没睡多会,他被人声吵醒,按铃叫了负责行程的助理,“外面怎么了?”   “公司主推的一个品牌活动,找了歌手驻场,活动都宣发出去了那边经济团队突然要求追加出场费,可乐姐在协调。”   这动静不像是在协调吧?   钟南月看了眼表,八点多了。   勉强也算睡足了三小时,他坐起了身捏着鼻梁对助理道,“叫可乐过来。”   可乐依旧面色红润肤白貌美,看不出与人争执过的样子。   “搞不定?”钟南月批阅着资料问可乐。   “就一泼妇,没什么搞不定的,是明星自己跟他经纪人吵起来了,明星犟劲儿上来不肯走,经纪人特把自个当回事儿地怕影响不好,闹着要保镖清场。”   “在我的地盘清我的场?”钟南月抿唇笑了笑,“好大的威风,什么来头啊。”   “说来头那是不小,”可乐撇嘴,“您知道苏神吗?”   苏煊?   确实有些艺人团队是经纪人掌握绝对话语权,但通常都是些二三线往下的小艺人。   苏煊算是当今歌坛顶流偶像了,17岁跟随乐团出道就轰炸了乐坛,凭借出色的唱功和绝佳的创作能力长红七年人气只增不减的超一线艺人,怎么可能被经纪人拿捏得这么死?   “他经纪人哪路神仙?”   可乐再次撇了撇嘴,“他姐。”   钟南月把笔搁下了。   “工作助理是他姐夫。”可乐补充,“不是一回两回了,经常是谈下一个高价出场费,等活动宣发出去品牌方退无可退了再追加佣金,业内对他风评很差,眼瞅着就该崩了。”   嘶。   难怪。   钟南月靠识人吃饭的,上次在后台遇见苏煊,就感觉他身上有股子违和感。   那么谦逊随和的一个人,身边却乌嚷嚷围了十多个随行保镖,生怕人不知道自己咖位有多高似的。   结合他出道没多久就从乐团单飞,被团粉狂狙忘恩负义的传闻……   怕不是个被亲情绑票的寒门摇钱树。   “您要去看看吗?姐弟俩吵得不可开交的,就在脚下会客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钟南月续上了没看完的文件,“坐地起价这臭毛病不惯着,别的随他们自己解决吧。”   “我有数的。”可乐点头退了出去。   批阅完待签的文件,眼睛干涩得难受,生物钟习惯了这个点要醒着,睡又睡不着。   楼下又传来动静,想必是可乐这急脾气的丫头被吵烦了,叫了公司的保安,跟那边的保镖团队爆发了冲突。   钟南月想起苏煊那人高马大数量惊人的保镖团队,盘算了下要打起来大概会有几成伤亡,无奈地下了楼。   月辉的保安见了老板就自动退开了。   苏煊保镖满脸横肉地堵着门,“我们老板有私事在里面谈,不方便外人打扰。”   钟南月打了个哈欠,抬手指了指天花板。   保镖疑惑地看了看空空的天花板又看了看他。   “录着呢哥们儿,”钟南月慵懒地说,“不想你们老板被直播出去就让条道。”   那人傻大憨粗的,也不想想会客厅里边尽是些暗交易,装监控合作商那边能不能答应,将信将疑地就挪开了。   苏煊姐姐大概是吵上头了,知道场子安全也不掂量着走,非要就地吵出个结果不可。   她强势地指责苏煊胆敢忤逆自己,“你也不想想是谁既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瞧瞧这办公楼的气派,这帮资本家随手丢颗芝麻都够你扯着嗓子唱一辈子!不趁着能唱抓紧给你俩外甥赚学费,在这跟他们讲仁义道德?”   比起姐姐的歇斯底里,苏煊平静到像是已经没有了争吵的力气,“我欠你的这些年也还够了,不想再跟着你为非作歹。”   “还够了?妈妈的命谁来还?要不是冒死生你这个丧门星,妈妈会走得那么早?”   “生我是因为苏家重男轻女想要儿子!妈妈难产去世是因为那狗男人不舍得去医院随便叫了个乡野村妇给妈妈接生!谁也没问过我的选择!更不是我害死的妈妈!”苏煊暴吼道,“我不欠你们谁的!别妄想再拿这些绑架我!”   “呦,不愧是苏神呢,硬气起来了啊。”他姐被惹炸了,转了腔调,“我告诉你,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要么你今天乖乖听我的,要么——”   她朝身边男子伸手,要过一个文件包,“我就把这些视频发出去,叫那些拿你当神供着的粉丝看看他们家主子当初被金主包养的下贱模样!”   “发嘛——”   钟南月揣兜晃荡着推门而入,“发啊~”   “知道怎么发效果最炸么?”他压低身子望着苏煊的姐姐眨了眨眼,“不知道的话把资料给我,我帮你发。”   “我再义务打赏你几百万雇水军,视频首页推荐、微博热搜爆款、知乎问答扒皮、豆瓣黑料起底全轮一遍,保证代言品牌一天之内全部掉光,过往作品四十八小时之内集体下架,往后一生都别想起死回生再赚一分钱。”   “几十亿违约金赔偿款再加上身败名裂万众唾弃的精神打击,足够把他逼死了,爽不爽啊姐姐?”   他趁着苏煊的姐姐目瞪口呆的当口,顺手抽走了她手里“可以把苏煊置于死地”的黑料。   “我公司刚好想捧一个创作型的人气歌手,跟你弟弟撞路子了,他拦在天花板上我的人不好出头,可苦恼死我了,谢谢你这么大义灭亲了姐姐~”   苏煊的姐姐终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疯扑上来抢那个文件袋。   奈何钟南月个子太高,随手一扬就是她够不到的距离。   他逗狗似的遛着那个疯婆子满屋子转圈,凑近到她耳边痞里痞气地坏笑道:   “不是要发吗?我帮你啊,让那个害死你母亲的丧门星死了都被人戳脊梁骨,如了你的愿也清了我的道,多好~”   苏煊的姐夫在钟南月面前动都不敢动,缩在墙角看自己老婆被那混账二世祖调戏。   苏煊抓了女人,把她揽到一边丢给姐夫,“抓住她。”   女子恨得去撕自己没用的男人,另一只手往苏煊脸上抓去,歇斯底里道,“拦我做什么!把他手上的东西给我抢回来!你是不想在圈里混了嘛?”   钟南月闻言大笑起来,“敢情儿您不舍得他凉啊姐姐?”   他啧啧感叹,“要不说肉烂在锅里呢,原来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且心疼着苏煊的‘钱’途呢。”   说着扬手把资料丢出了门外,“在我这儿留份档,哪天这小丧门星再不听话惹了姐姐,姐姐一声招呼我保证让他分分钟凉透。”   资料被他收走,苏煊姐姐连闹也不敢闹了,和她没用的男人被自己请的保镖带了出去。   钟南月不忍去看苏煊,转开眸子问,“你不走么?”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懂音乐的。   原来歇斯底里的疯魔背后是常年压抑扭曲的生活,永不枯竭的创作力背后是每分每秒无休止地注入灵魂的苦痛。   苏煊脸色发白,不知道钟南月听了几成又信了几成,感觉到钟南月态度的冷漠,莫名地好难过。   可该有的“感谢”还是要有。   姐姐是无脑的水货,他不是。圈子里没有白得的帮扶,他从最底层走到这里,早已深谙其中的规则。   “原来是你,我们在后台见过的。”苏煊说。   钟南月收敛了痞气,敷衍说,“是啊,好巧。”   “我很没用吧?”苏煊低头苦笑,“但凡有你一半的手段,也不至于被他们吸血这么多年。”   “别这么说,”钟南月甩了支烟在嘴里,怅惘地望向窗外的雨幕,“我有我差劲到没边儿的时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功课。”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前一刻是痞到骨髓深处的浪荡恶魔,后一刻却又如此地倦雅淡漠。   苏煊被他人前人后巨大的反差带得恍了神,恍然间觉得那个问题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我该怎么报答你?”他走形式地问。   “离我远点。”钟南月说。   “啊?”苏煊懵掉了。   进而想到钟南月可能是嫌弃他不堪的过往,悲伤地笑了下,道歉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我不是见义勇为的侠客,只是不喜欢你那傻逼姐姐在我的地盘上撒泼罢了,用不着你来报答。”钟南月否定了他的猜想,“真想报答就离我远点,我男朋友醋性大,看不得我跟帅哥交朋友。”   钟南月解释了,可苏煊听后并没有觉得好过。   好久之后,他压下心口莫名的酸胀,哑声恭维,“你男朋友好幸福。”   钟南月勾了勾唇,笑意苦涩。   “别乱评价别人,”他说,“有些好话听起来割心的。”   有些解释也是一样呢钟先生。   苏煊望着他,终于确定——   有些人就是一次接触就可以完全彻底地收走一个人的心。   作者有话说:   想写一些情感带给人的反思和成长,文风会偏现实一点,也没特意分出个圣人和恶人,一群站在各自立场的社会人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好,好文很多,不对口味不要勉强。 第70章 感觉他俩离过婚   颜雨的行程被排得很满,进综艺的前一天,公司照例没让他歇着,安排颜雨去了一个据说很赏识他的投资人的局。   坤哥从后视镜看了眼颜雨,“睡会吧,到综艺上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不能吧……   颜雨暗想着。   骄阳似火,炙烤得人心焦灼。   “坤哥。”颜雨喊。   “啊——”坤哥回头瞧他,“怎么了孩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跟颜雨同坐在后排的生活助理小蓝纵了纵鼻子去看他。   他最近总琢磨此类问题,魔障了似的。   小蓝怀疑这么发展下去他是不是有天会抓着门口扫马路的清洁工阿姨问“阿姨你为什么愿意帮我扫家门口的马路?”、抓着指挥交通的交警大哥问“大哥你为什么愿意帮我疏散前方车辆?”   拜托,你多帅啊哥,站你身边都能仗着光,谁会不想对你好。   坤哥这边倒是沉默了许久。   他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孩子聪明懂事,长得也很漂亮。   当时的他春风得意,混得风生水起,整日不间断地应酬,以为钱哗哗地往家里流就是男人最大的体面。   那年头世道乱,混场子没有不得罪人的。   有天仇家寻上门,打算绑架坤哥的妻儿。   那是群亡命徒,下手不知轻重,坤哥的妻子拼死护着孩子,一边偷偷给坤哥打电话,惹怒了那群人,身中九刀当场丧命。   孩子只有五岁,对世间险恶半懂不懂的年纪,只知道家里来了坏叔叔,母亲流了好多血,惊惧之下撕心裂肺地大哭。   那帮歹人怕惊动外边,死命地捂孩子的嘴。   坤哥带警察赶到时,孩子口鼻乌青,人已经凉透了。   坤哥当场就疯掉了,拎刀就要去追,被警队的人按住,刀挥出去没伤着仇家,只砍伤了自己。   那日他奔波百里,没留住最重要的那双人,只留了眉间一道狰狞的疤。   打那之后坤哥退出了场子里的纷争,少在过问江湖事。   见到颜雨的那一刻,他莫名地感觉好熟悉,总感觉……   自己那苦命的孩子若能平安长大,也该是颜雨这样子。   聪明,善良,真诚,温柔,淡泊。   不像自己,满目铜臭,一身业障。   可他不能这么告诉颜雨。   本来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坏就坏在孩子受过很重的伤,不能接受自己再被带入任何人的模样。   “我没家没业的,看见你就觉得很亲近,想着自己要能有幸生个孩子,大概就你这样吧。”   他保留了部分真相,隐去了会刺痛颜雨的那些内容。   善意的谎言让相处柔软,坤哥回头望着颜雨笑,“就是我这孩子怎么老问这么丧气的问题呢,多好的小子,挺起来!啊。”   颜雨简单地合着他“啊”了声,还是笑不太出来,但好歹会开玩笑了。   “你拿我当儿子养,我叫你哥,辈分是不是有点乱?”   “嗨,越乱感情越瓷实,我们京圈儿管老爷子叫什么都有,我小时候管我们家老头儿叫林老狗呢。”   小蓝笑疯了。   颜雨绷了会儿,也笑了开来。   “没少挨揍吧?”他抵着拳笑问。   坤哥扒拉脑袋顶上没头发遮盖的那块头皮,恨恨地抱怨,“瞧见没?去年让拐杖砸的,八十了,走道颤颤巍巍下手还这么黑!”   颜雨对这个五十多岁还在挨家长揍的熊哥哥佩服得没话说,偏过脸望着窗外又闷闷地笑起来。   得益于坤哥直逼郭德纲老师的语言艺术,颜雨一路上心情好了不少。   没成想下车就见了苍蝇。   那人的脸他仔仔细细地记过,此生都不会忘记。   姓祁,钟铝铭手下的头号走狗,在他单薄的时候当着钟南月的面扬言要潜了他,不依不饶,逼得钟南月当场发了疯,二人的关系也因此急转直下。   投资人还没来,颜雨早到了,室内仅他和祁先生二人。   颜雨收回神,撩了眼祁先生,没有入座。   “还记得我么?”他撑在一边问。   祁先生被钟铝铭那条老狗踢出局后过得很惨淡。   先前爬的太高,得罪人根本不屑于找补,被钟氏踢出局之后是个人见了都想踩一脚,临近四十的人沦落到重新回到资本局上做逢迎求一口饭吃的地步。   他当然认得颜雨。   可人家如今今非昔比,自己却已不复当年,再多怨恨也只能往下咽。   “颜先生说笑了,您是大明星,谁会不认得您。”   “祁董还是这么会说话,”颜雨耷下眼眸斟了杯酒,“敬您。”   祁先生看他没有跟自己深计较的意思,咬牙灌了满杯,“不打不相识,为之前的不快给颜先生道歉——”   颜雨看他喝完,点头“唔”了声。   “好个不打不相识——”   他拖长了音,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祁先生的话,咬着字句好笑地摇了摇头。   “可这听上去怎么像是落了下风的人用来求情的说法?”颜雨故作单纯地问,“祁董是在向我服软么?”   祁先生忍了忍,咬牙说,“是的颜先生,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念着那些宿怨。”   颜雨笑了下,给自己斟酒之后与祁先生碰杯,“当日您说要调教我喝酒,我现在学会了,欠您的这杯酒今日还上。”   “不过大人不记小人过怕是不行,”他饮尽了杯子里的酒,压低身子带笑地说,“我年纪小,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只知道斩草不留根。”   祁先生很久没见过颜雨了。   相较于记忆中那个眉目清澈的奶气少年,此刻眼前这个合着笑意的阴损恶魔——   莫名地像极了他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少东家钟南月。   下一秒,颜雨挑了眼房门之后附到祁先生耳边语带关切地轻声问:   “我当时就觉得钟南月那一脚踹得忒不是地方,钟老爷子紧跟着把您丢出来,怕不是因为祁董被踹得不能人道伺候不动老主顾了吧?”   被戳到了最痛处的祁先生一把薅住了颜雨的领口,“你再他妈说一句试试!”   颜雨仰头翻着白眼啧了声,“跳脚成这样啊~”   “看来是真的了?”   祁先生咬牙骂道,“老子他妈弄死你信不信!”   颜雨就那么任他拽着,偏过眼问门口脸色淤青的投资人,“段总,您请的这位主事先生是哪家的皇亲国戚?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   投资人狠瞪了一眼祁先生,又看了眼室外点着雪茄望着内场的坤哥,对颜雨颔首,冷声道,“我不认得这位,估计是跑错了场子的。”   他朝门边自己的助手吼了声,“小齐!把闲杂人等请出去。”   *   回去路上颜雨又回到了坤哥最初认识他时的样子。   甚至比那时候更冰了些。   小蓝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看您席上都没怎么动筷。”   颜雨只是摇头,仰靠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望着窗外的天空晦涩地喊了声坤哥。   “那位找工作很难,我却砸了他的饭碗,这样算不算很过分?”   坤哥没答,而是问,“什么过节?”   颜雨默了默,说,“就商人对透明小艺人那点事儿。”   “你觉得吧——”坤哥看他想问的也不止这一件事,干脆就合在一起答了,“你现在这状态写成一本书就是《正常人上社会头三年的正常变化》,没什么过分不过分的。一脸天真的白甜小孩,被推出去经历一些现实的东西,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然后防卫过当,再慢慢沉淀下来,看清楚该对谁好对谁狠,长成一个有手段但不失温度的成年人。总结下来就这么个过程。”   颜雨说“是吧……”   他总觉得坤哥应该把他的人生智慧出版成册普度众生。   焦灼心间多日的沉闷,经他这么一解读,好像真就只是“小孩子上幼儿园的头一个月都得抓着门口铁栅栏要死要活哭几场”那么简单。   “你眼里是不是就没大事儿啊。”颜雨好奇地问坤哥。   “嗨,”坤哥叼着烟拽拽地说,“哥是经历过大生大死的人,再看不开就对不起这一路上失去的东西了。”   “总有天你会知道,生死之间都是些尽力可为的小零碎儿,没什么值得上杆子纠结的。”   他像个潇洒的江湖客,能把人心间的恩怨都清空。   *   综艺隔天正式开录,远地段的嘉宾要提前一晚赶到。   导演安排年轻人先在演播厅互相熟悉一下破破冰,明早进山村就省去客套,直接进流程。   颜雨来早了,其余嘉宾都还没到,节目组安排他去演播厅休息顺便等人。   昨夜睡得不好,他很倦,却怎么都歇不安稳,浅眠了片刻,听见有人很大声地喊他。   “小颜——是小颜吗?”   颜雨回头,望见了带着小圆眼镜矮矮胖胖的高兴。   那一刹那间看到欢欣雀跃的高兴,颜雨心间升上好浓的酸楚,在钟南月面前尚能咬牙撑压住的情绪,见到高兴却好像更加汹涌。   为什么呢?   他不明白,进而细想了下,发现性格简单的高兴貌似是那个荒芜世界里唯一从头到尾真心对待他的人。   “真是你啊小颜!”高兴兴奋得语无伦次,“先生没跟我说你也在!今天早上才得到通知跟过来,太突然了,我不知道你也在!”   “好久不见啊高兴。”颜雨站起身,认真打量高兴,问他,“你还好吗?”   “我很好的小颜,先生不给我安排工作,却一直给我开着工资,我好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说着想起什么,“对了小颜,我现在不叫高兴了,叫鸿浩善了。啊不是,”他说到一半又摆手否定自己,“我本来就叫鸿浩善,是先生给我起的艺名叫高兴,现在又改回来了。”   颜雨沉默。   是呢,他知道这件事。   当时还为此小小地吃了一场飞醋,孩子气地争着要钟南月给他也安排一个艺名。   “先生说要在外面抽支烟,让我先进来跟前辈艺人打招呼,没想到居然是你。”   “我以为只能隔着屏幕跟你见面了小颜,”高兴说着莫名很想哭,眼眶红红地感叹,“小颜你红了啊,真好,红了可赚大钱,你该赚大钱。我没有工作经验,一毕业就开始带你,你从来也不嫌弃我,做错了事情也不冲我发脾气,自己扛行李自己带资料,受了伤不跟公司上报怕牵连我扣薪水,每次我因为生疏耽误你你都笑着安慰我不着急,现在你红了,红了真好。别人红了是行大运,你红了是好人有好报……”   颜雨被他带得好难受,揽着他笑了笑,“好了,搞得跟认亲似的。”   颜雨的生活助理小蓝在他俩身后扁了扁嘴。   他从没见过颜雨这样近乎温柔地说话,酸叽叽地想“我哪里不如那个小黑胖子了为什么颜哥从来不这样对我……”   钟南月抽完烟仍旧难掩紧张,一进门撞见颜雨的笑容,更觉得心跳得快要飞出去了,立在门边半天都没能挪动脚步。   高兴不知他们之间交往的细节,只知道两人有过一段未尽的感情,看颜雨冻结了笑意,莫名地很替他难过。   “对不起啊小颜,我人微言轻的,劝不了先生,劝了他估计也不会听,”他趁着钟南月没到跟前压低声音对颜雨说,“但你不要委屈自己,我虽然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感情的事强扭不来的。”   那些人什么都清楚,却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高兴连他俩为什么分手都不知道,却懵懂地做了那个维护公正的人。   颜雨呛了下,笑得鼻音浓重,“你是怕他还是不怕他。”   “怕他,”高兴说,“但是向着你。”   这句钟南月听到了,看颜雨温柔下来的样子内心欣慰,但感觉再由着高兴说下去就矫情了,佯装嗔怒地喊,“你背着我叨咕什么呢鸿高兴。”   高兴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我我去帮帮帮您搬行李了先生。”   临走又不怕死地朝颜雨眨眼,“不委屈自己。”   颜雨抿唇,点头说好。   高兴一走颜雨便收了笑意。   他问钟南月,“喜哥辞职了?”   这个问题钟南月不好回答。   他不带小喜跟颜雨见面,是因为小喜在他跟颜雨的矛盾中立场明确地站了队,他不希望颜雨再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纵使跟小喜比起来,高兴处理事情的能力差了好多个档次,想到颜雨见到高兴会觉得温暖,他还是毫无犹豫地带了高兴来。   身体发肤寸寸相亲过的人纵使斩断了情感羁绊,骨血里却还是藏着另彼此难过的默契。   颜雨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了答案,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必要,我没那么小心眼。”   “不是觉得你小心眼。”钟南月浅浅地带过,问颜雨说,“没睡好吗?眼皮青的。趁着其他人还没到抓紧歇会吧,不用拘着。”   颜雨便朝他点了头,回了自己位置靠在椅上补眠。   可能是见到高兴心被暖到的缘故,这次他竟很快睡了过去。   钟南月听颜雨浅浅地呼吸,感觉他好像很累的样子,心疼得泛着酸涩的气泡。   可看他睡得这样安恬,又叫钟南月内心柔软。   醒着的颜雨好像长大了好多,清冷得叫人不敢触碰。   可这么沉沉睡去,又好像还是那个温柔精怪的少年,一点没变。   他眉形俊逸,睫毛纤长,鼻梁挺直,唇线清晰,天生自带妆感,光影里阖着双眸显得面容尤其精致。   啧,好看。   看着看着心思就不对了,目光逐渐聚焦,滑过眉眼和鼻梁,落在果冻一样的唇上。   想亲。   亲醒,亲哭,亲到他喘息混乱呼吸不稳再也哭不出来,凶狠堕落地为某处难耐在自己身上寻找解药……   恍神间有东西暗暗靠近,吓了钟南月一跳。   颜雨的生活助理小蓝端着一个玻璃食盒鬼叨叨地飘到钟南月身后。   “您是饿了么钟先生?我看您眼睛绿幽幽地盯着我给颜哥准备的水果……”   是绿幽幽的嘛……   靠,太特么禽兽了。   钟南月撇开眼,勒令自己不可以发酵邪念,找了个离颜雨稍远的位置坐下来。   刚坐下笑笑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响铃没起就被钟南月按掉了。   --急,速回   笑笑发来消息。   钟南月回他,“不方便语音,发文字过来。”   “看下会议文件,我拿不定主意。”笑笑说。   钟南月没再多余回复,开始阅读会议资料。   这一看就过去了许久。   一片安静间有女声带着试探喊了声,“前辈好……”   钟南月抬眼望过去。   他来前做过功课,女孩是近期选秀出道的女团C位,名唤雅梨,刚考入演艺学院,只有十九岁。   影视行业不景气,刺激得选秀大热,雅梨三个月前还是纯素人,如今已经成了不少节目的流量担当。   适应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属于身体进了娱乐圈,魂儿还飘在圈外跟着网友一起冲浪吃瓜的那种半吊子状态。   她来前看到钟南月的名字吓了个半死,做梦都被这冷漠霸总的白眼吓醒,没想到一来就单独撞上了这位,忐忑得要命。   怕来人一惊一乍地吵到颜雨,钟南月“嘘”了声,随手指了张空位说,“先坐。”   他气场很强,眼神撩到雅梨脸上叫人心生寒凉。   那声招呼听起来像是警察对犯人的安排,总感觉潜台词是:先坐,是你自个老实交代还是等我问出来?   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立在门口动也不敢动。   在一边玩手机的小蓝也被他那道命令吓得手一抖,硬着头皮替小美女化解危机,“她是嘉宾啊钟先生,年纪还小,您别吓到她了。”   属兔子的吗?怎么这么容易被吓到。   钟南月一直自认为谦逊礼貌文雅随和,看女孩脸上颜色都落了,有点怀疑人生。   他问小蓝,“我很凶?”   小蓝咔咔点头,“就差没给让人自个把手铐带上。”   钟南月僵了下。   他身边尽是些讲效率的,笑笑之流能打手势话都懒得讲,可乐遇事高跟鞋一甩拎刀就是干,小喜跟个魂儿似的,一年都不一定开一次口。欢叔……   欢叔干脆就没说过话。   什么样的态度算不吓人?一时还真找不到案例参考。   对,他想起来了。   钟南月无奈地抚了把脸,换上了空少标准温柔音,轻声细语地开口——   “你好这位女士,我是你未来这一个月的新同事,我叫钟南月。钟表的钟,南北的南,月亮的月。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先进来坐。”   这样的态度够不够?   我……操。   为什么要用这种哄婴儿的声音说话啊喂!!!太特么犯规了……   雅梨愣愣地望着变脸狂魔钟大少,僵着身子与他握手鞠躬,“钟老板啊呸,钟老师好,我是xiumixiumi组合的队长雅梨,很高兴认识您。”   少爷找到了可以交流的方式,愈发温柔地“请”她安静,“叫我钟哥就好。一路过来很累吧?先休息下。”   气质凌厉的人猛地温柔下来属实叫人难以招架,雅梨脸发烫,嘴瓢得收不回来了,“钟老板您这么有钱真心没必要这么平易近人的啊……”   小蓝笑点特别低,闻言不合时宜地笑喷了。   为什么自己态度软下来他们还是这么鸡飞狗跳的!不知道有人在休息嘛!   钟南月不耐烦地“啧”了声,“笑什么?”   “对不起钟先生,我想忍可我忍不住啊哈哈,”小蓝边笑边求生欲满格地摆手讨饶,“钟老板听起来像个夹着公文包带小姨子跑路的……”   钟南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鬼东西,让他不要笑了。   场面逐渐失控,这次连雅梨都跟着笑呛了。   雅梨联想了下钟南月脸色凌厉地夹着公文包拎着小姨子跑路的样子,再看他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表情,越看越觉得好笑。   “钟哥你……”她捂着肚子指着钟南月说,“好萌啊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颜雨已经皱眉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同于面对钟南月的拘谨,雅梨见着颜雨一手捂嘴一手指着他跳了起来,激动得团魂都丢了。   “颜雨你你你你你好我叫雅梨优雅的雅雪梨的梨我是你粉丝我好爱你你怎么这么瘦啊儿子妈妈知道你会来才接的这个综艺但是见到你还是觉得好激动啊你本人比银幕上更好看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要不你躺回去再睡会儿吧?”   颜雨:……   小蓝:……   钟南月:……这尼玛貌似是老子有生之年第一次遇到自己控不住的场子。   为什么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来得这么地邪门儿又这么地……大?   人间路难行,哥想回天庭,老子对这场子水土不服,累了真的。   “你好。”   颜雨僵了下,朝雅梨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如她所愿靠了回去。   救命他好酷。   “私下就算了,镜头前别这么说,会招黑。”   颜雨耷着眼眸说。   救命救命我也不想这么爱他可是他在保护我哎他好酥啊啊啊啊啊!   雅梨脸红的快爆血了。   钟南月听雅梨说她是颜雨粉丝,感觉亲切了好多。   “让他睡吧,”为防止雅梨再把颜雨吵起来,控场狂魔换了套路,招手叫雅梨,“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给每位嘉宾都备了礼物,乍然相识,太贵重怕大家觉得负担,选的都是价格适中又符合个人喜好的款。   给雅梨的是一支小众品牌的古风发簪,撺花古玉小珠,碧青雪白相间。   “绿梅,喜欢吗?”   雅梨点头如打桩,心疼她宝贝儿子在休息,用气声说,“天呐钟哥你不会是补了我们团的综艺吧?居然知道我喜欢古风和绿色。”   钟南月简单说“喜欢就好”,重新看起了文件。   雅梨维持着快要去世的心跳幅度看了看对面亦正亦邪的冠名商哥哥,又偷偷瞄了眼她那酥死人不偿命的冰山大宝贝。   莫名地觉得——他俩颜值好搭。   作为一个5G冲浪的网瘾少女,她当然知道这俩人之间非但不存在什么感情羁绊,貌似还有点小不对付。   可架不住颜值真的很好嗑啊。   虽然不道德,但我就浅嗑一秒呜呜呜。   她鼓足了勇气敲了下钟南月的椅背,嗫嚅着说,“钟哥……”   钟南月:“嗯?”   “那什么……你跟颜前辈,认识么?”雅梨极轻极轻地问。   “……”很好回答的问题,钟南月却卡壳了。   “不熟。”   正当雅梨打算道歉说自己唐突了的时候,另一端的颜雨冷不丁丢过来一句。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若不是雅梨对他的声音辨认得无比清晰,可能会以为刚刚说话的是小蓝。   “……”钟南月明显地蹙了下眉,紧跟着淡淡地笑了下,“他说不熟就不熟吧。”   雅梨懵掉了。   不熟就是认识。   认识就说认识,哪有人当面挑明说跟人家不熟的?   像她这样的小孩子都不至于说出这么情商掉线的话。   而且冠名商哥哥听完之后笑得好勉强啊。   语气明明那么宠,嘴上却合着他说不熟,看得人心里酸酸的。   有故事。   有很大一段故事。   她发誓她本来只是想浅嗑一下颜值的。   可是为什么这俩人看起来好像……   离过婚???   作者有话说:   是双更啊,懒得排版想标题就合着发了,论一个人可以懒到什么程度。   求一波小海星~周五见~~~~~~~ 第71章 带带我,我怕生   门口有人闪了下身,招手喊雅梨,“让你别乱蹦跶,发型都炸了!赶紧来化妆间重新整一下。”   雅梨朝钟南月吐了吐舌头,“又在念我了,我去补下妆啊钟哥。”   钟南月点头说好,这边导演组进来问“谁来拿下台本?”,小蓝举手,跟了出去。   室内仅剩下颜雨和钟南月两人,许久没有这么单独相对,紧张感又上来,钟南月低头给高兴发消息。   【月亮代表我的心】:放个行李需要这么久?   【哄啊哄得很高兴】:后台怎么都长一样啊,我迷路了先生   【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代表我的心】:你辞职吧   【哄啊哄得很高兴】:……好的先生o(╥﹏╥)o   【哄啊哄得很高兴】:可我总得先找到您o(╥﹏╥)o   【哄啊哄得很高兴】:可以……   【哄啊哄得很高兴】:……给我……   【哄啊哄得很高兴】:发个定位……么先生???【小手搓搓.GIF】【拜托拜托.GIF】o(╥﹏╥)o   钟南月仰头骂了句“靠”,“啪”地把手机丢在一边捏起了眉心。   苍天,笑笑这狗贼是从哪块古墓里刨出来的这块瑰宝!又是怎么破罐破摔地把他支给了颜雨!他当初是怎么跟颜雨那么久还没被开除的!   他只顾着跟自己的瑰宝助理置气,没注意到那边颜雨在雅梨和小蓝走后便张开了眼睛。   “你能稍微安静会儿吗?”颜雨按压着眉心问他。   毕竟是贸然介入陌生的领域,钟南月感觉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被高兴这个沙雕搞得愈发孤独。   颜雨是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听到他的声音钟南月无意识地委屈上来,望向颜雨撇嘴诉起了苦。   “我也想表现得淡定点啊,可我助理在这个方楞四正的演播厅迷路了你敢信?”   “哦,”颜雨仰头活动了下脖子,嘴上并不意外地说,“正常。”   “他家住在山城,走平地水土不服,其他方面还可以的。”   似乎担心钟南月那暴脾气牵累高兴,他还好心替高兴找补,“而且他适应性还行,过个把月自己就能顺过来。”   钟南月哭笑不得地瞧了他一眼。   您好幽默哦,这位哥。   “一共也就录六周,我要等他个把月?”钟南月反问他。   “您买双袜子都要做商家调研的,叫他跟你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些问题?”颜雨反问回来。   哦。   没想过。   净他妈想你了。   “你听过一个词叫色令智昏么?”钟南月臭不要脸地问。   颜雨:“……”令你大爷。   其实他不说颜雨也清楚他为什么带高兴来。   钟南月习惯商界的周旋,却少在这样鸡毛蒜皮的场子里浸淫过,眼见的生涩不合群,身边带着个熟悉顶用的陪同还好说,高兴那工作能力……   非要给个评价的话,饶是颜雨这么不爱计较的人也只能说句“展开细说就残忍了,打串省略号自己体会吧。”   颜雨懒得去管,直接一推六二五,“趁着没开录抓紧换喜哥过来吧,处理你的事还是喜哥应手些。”   钟南月就幽幽地望他,也不反驳,也不接话。   “你老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颜雨呼气问他。   “看看都不行么……”钟南月垂下眼睫,莫名显得很可怜,“我只认识你啊。”   摆在眼前鲜活琐碎的烦恼模糊了过往的爱恨,颜雨一时间竟难以将眼前这位落难公子和那位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钟总联系到一起。   “……或者,”颜雨沉默着思索了会,敲了下桌面喊他,“有那种亲子定位锁,你身上带一个,家长那端给他绑上,很精准,信号覆盖范围之内你走哪他都能根据引导快速找到你。”   钟南月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头憋起了笑。   “笑什么!已经这样了,我是认真说的。”   颜雨气得拍桌子吼他。   “我就是……知道你是……认真说的……才觉得……好笑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吼钟南月更憋不住了。   他知道颜雨只是出于普通同事看不过眼帮忙出出主意的范畴,也想珍惜这来之不易发交流机会,表现得正经一点,不要把气氛搞得很奇怪。   但问题是,出主意的这位“普通同事”实在过于让他心动了。   颜雨生活中说话很怪,咬字和重音落点和别人不太一样,声线又特别清润。   就很撩,全无意识、独一份儿的撩。   他也不太开玩笑,但每次一本正经地解释一些事情都会显得莫名好笑。   更奇怪的是,同样是来自遥远世界,颜雨说的那些事情钟南月就完全听得懂,并且无论他说什么钟南月都会觉得很逗,在他身边总是很开心。   不像面对小蓝和雅梨,对方已经笑疯了,他还完全懵逼中。   钟南月笑着笑着就泄了气,叹了口气把下巴支在桌面上,嘴巴一张一张地像条垂死的鱼,翻着眼睛望颜雨。   感觉到目光的扫射,颜雨偏过脸面带疑惑地看他,以为他要说什么。   而钟南月就只是那么病恹恹惨兮兮地盯着颜雨。   他今天穿了休闲款的湖蓝色西装,内搭垮垮的白T,不像往日那么精干,酷酷的丧丧的,摆出这幅垂头耷脑的样子也不显得违和,反倒让日常被气场压制的娇贵气质变得很明显。   放普通人身上或许会觉得这男的好球矫情,这么点事儿至于颓成这个样子?   可眼前这人从头到脚连同身上的矜贵香气都浑然一体地昭示着“没被人世间的风雨摧残过的贵公子”气息,不这么娇气倒好像不对味儿了。   他发现颜雨似乎吃他这一套,更变本加厉地表现自己处境的艰难,长腿垮垮地抻在桌下,手臂搭上后脑把特意打理的乱发造型揉得更加散碎凌乱,一言不发,眼里却赤裸裸地写着“管管我,求你了。”   “换喜哥来。”颜雨不解风情地说。   “你怎么老惦记他,”钟南月说,“老子偏不让他来。”   “那你报警吧。”颜雨更加不解风情地说。   “……”秤砣做的心么这是……   肢体大概是只惯于打砸抢,匪气养入了骨髓,卖萌的路子走不通。   看反馈,甚至是起到了反作用。   那就口头卖可怜好了。   嗯,前提是得把脸藏好,钟总的人格在他心底挣扎咆哮,说“小钟你个老色批不要脸老子还得要脸的!”   钟南月把额头抵在桌面上藏起面容,玉骨一样的手指丧丧的扒拉着后脑的乱发幽怨地开口。   “我想表现好的一面给你看,把那个狗日的季什么比下去,结果搞得不伦不类的。人家霓裳配羽衣,我开裆裤配比基尼……”   小蓝和雅梨像是被高兴传染得集体迷路了,颜雨不知道再这么将下去他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直言到,“别卖惨,就说你要做什么。”   “带带我好么颜前辈,”钟南月不要面子地求教,“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信,可这居然是真的——”   “我发现我有点怕生。”   颜雨:“……”   “前辈不该带带后辈么?”   颜雨:“……”   “我连他们在笑什么都搞不懂,感觉好孤独。”   “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允许我偷偷看看你就行,别像刚刚那样我看你一眼你就凶我。”   “我只认识你,也只相信你,我只是觉得跟着你照做应该就不会出错。”   颜雨还是没吭声。   “求你了,颜哥……”   “你给我打住!”颜雨呼了口气,烦躁地抄了把头发,“怕就夹着你小姨子跑路好了。”   钟南月埋着头,肩膀又开始抖,“唉,我是脑子慢么?为什么你一说我就感觉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比起他刻意的玩闹,颜雨显得沉稳很多。   “你没必要委屈自己来这个陌生的世界,更没必要放弃喜哥带高兴过来。”   “事已至此,折腾自己做什么呢。”   “你为我委屈自己到那个陌生的世界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感到陌生和不适应吗?”钟南月说,“你可以为我做的事,我也可以为你做。”   “我这一生被人绑着做了太多必要的事了,也想跟着自己的心,做点没必要但我自己想做的事。”他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是对我。而对你——”   “没必要才显得有诚意不是吗?”   “我们之间缺的好像不止是诚意吧钟先生。”颜雨说。   钟南月闷闷地“唔”了声,低声认可颜雨的话,“我知道的颜先生。”   “我改变不了过去,只能做好现在和未来,”他不再费力卖笑,脸埋在桌面下轻叹着说,“我知道你烦我,可我现在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了,相处的时间也比不过你那位大把重合资源的好同事,行动上再不急功近利一点,拿什么和人家比……”   “没有烦你。”颜雨漠然地打断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有必要的,”钟南月说,“你看我一会会儿引着你发了好几场脾气了,单说这点那个季什么的他就做不到。”   颜雨无奈地咂了咂嘴,“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怎么不是。”钟南月笃定道,“工作压力那么大,又不好跟外人表现,我刚好长在你的气点上,说什么你都气,以毒攻毒也不失为一种解压的办法。”   颜雨:“……你哪来这么多歪理。”   “你教我的啊。”钟南月低声说,“情绪发泄出来比压在心里憋出病来要好,你教我的我都记住了,你自己却忘了吗?”   颜雨不回答,钟南月也撑不下去了。   他很难过,却不能责怪什么,索性不再躲藏地抬起了头。   颜雨才明白他为什么越说声音压得越低。   他语气是轻松的,轻松到像是在随性耍流氓,眼里其实蓄满了泪。   稍微高声一点,就会绷不住哽噎。   “就让我试一试能不能缝合自己在你心里闯下的祸好吗?我比你更仇恨过去的自己。”   “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感冒发烧的时候人对外界的关注和体谅会降低,因为生病的时候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会把向外发散的善意聚集回自己身上,以求让自己快速恢复,俗称自私。”   “那个自私冷漠的该死的病人忘了跟你解释他有多爱你,给坏人留下了挑拨的空间,但这不代表他不爱你。”   “颜雨,”他喊,“你认真看看我。”   颜雨向他望过来,他便弯起眼睛带泪地笑。   “你看到我眼里的光了吗?”他问颜雨,“它们是你一点一滴聚起来的,你教我笑,教我哭,教我自信和善良,带我去人间烟火处品味家长里短,教我不违心地表达自己的欲念,告诉我心怀渴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一点点填充起我那饮鸩止渴的全凭大把药物维持的生命。”   “那时你说、”他顿了顿,咬牙咽掉疼痛,“说等我快乐起来再谈相爱的事。”   “现在我的眼睛不再空洞麻木,喜怒哀乐都有了,你却要走了。”   “每一个外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都可以说我们现在这样没必要,劝我们不如各自安好,只有你我知道我们共同经历了什么。”   “你花了多少心血才让我活成个人样,苦都让你吃尽了,凭什么到了好起来的时候却要让给后来人去享受?”   “如果我就这么甘心退回去带着你给的灿烂去跟别人度余生,试问你又甘心吗?”   这次颜雨安静到连呼吸声都不见了。   他没有回答钟南月的问题。   沉默了许久之后,颜雨说,“我带你,仅限这档综艺。”   “你既然为我来,我就不会让你在这里受委屈。”   “老子不白干,给我开工资,每月一百万。”   他说完,换钟南月僵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花招使尽都撼动不了分毫的高墙,会叫几句自暴自弃的真心话撞开了一丝缺口。   钟南月瞪大眼睛望着颜雨,心跳的幅度大到连眼泪都卡住了。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颜雨睡着他心痒痒。   颜雨醒着他心慌。   他实在无力招架眼前这位一言一行都叫他心跳过载的人,不得不暂且撇开之前的话题。   “你不再睡会了吗?”   僵了大概有十多秒,他张了张嘴,问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睡吧睡吧,睡到其他嘉宾进场,求你了。   心痒痒好歹不会被察觉,你他妈一开口老子就忍不住想吻你。   “……”   颜雨咬了咬后槽牙,看智障一样地看着他。   如果真如他所说,发脾气可以解压,那他一定可以让颜雨全无压力地气死过去。   “我是猪吗全天都要睡!”   小蓝刚取了台本回来,一进门就听见这句,吓得打了个寒战,慌里八张地取了什锦果盒给颜雨。   “哥哥哥,你你你你吃东西。”占住嘴别瞎怼。   “我是猪吗不睡就吃?!”   小蓝僵了下,笑得一脸安心,“……这就对了哥,骂我就好了哥。”   怎么敢骂那位老天爷啊喂!你总不至于不知道他是谁吧?   颜雨:“……你辞职吧,好吗?”   小蓝:“吃东西哥。”占住嘴。   拿到“盯夫许可证”的钟大少盯着他心心念念的小娇夫看了又看。   睡眠浅,肝火旺……   久病成医的少爷暗自琢磨了一通,觉得有必要表现一番自己的贤良淑德柔善体贴。   “哎,”他看四周没外人,凑近了问颜雨,“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神经衰弱?”   “……”颜雨无言地看着他,看得夏虫都为他尴尬。   而钟大少关心成乱,把这份无语误解成了默认。   “我带了药的,在高兴——”他想起高兴跑迷路了,失落地说,“没事,反正晚上也是要一起回去,我到时候拿给你,睡前吃两粒就能……”   颜雨:“……”   颜雨:“……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啊。”   小蓝惊得一个趔趄,忙又抱起了刚刚搁下的食盒,“哥你吃……”   颜雨把食盒按进他怀里,“你也自己留着吃,吃到吐,啊。”   说完转身走了。   钟南月茫然,不懂这又怎么惹到他了,疑惑地望向小蓝。   小蓝大概是被颜雨那张狂劲儿给吓疯了,“咔”地给金主爸爸鞠了个大躬,塞给他一个玻璃食盒,“他脾气不好,您不要见怪!请您吃水果!”   钟南月:“……”这水果吃了要不能长生不老都对不起你整天这么爱怜地抱着它。   他把果盒塞回到小蓝手里,“他要脾气不好您跟鸿高兴就不该还在助理界混饭吃了。”   作者有话说:   道理是通的,但是钟总你自己指着开屏的自己蹦蹦跶跶地围着小颜说“看看看看这么好的可不能便宜了别人呀”就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了哈   上卷到这章之前,两个人遇事都在内心世界自己劝自己,以为这样是对对方的一种保护。这章开始交流模式会转到明面上,爱恨都会直白宣泄出来。小颜的真实内心看随后两章酒后吐真言(预警:小虐) 第72章 你再也骗不了我了   节目每周九组嘉宾参与录制,从流量组合到演技泰斗,各个层级包揽。   目前官宣的固定嘉宾一共七位。   两位综艺界的老江湖,一位话剧表演艺术家,新晋影帝颜雨、商界颜巅钟公子、现下人气火爆的选秀TOP雅梨、刚刚拿下说唱比赛冠军的rapper天庭哥。   三位前辈中两位走江湖路子的负责打配合控场,话剧老师林劲风负责奠定节目组想要的云卷云舒的淡然基调,四位后辈嘉宾各有各的表现力和话题度。   每周节目组还会邀约一组飞行嘉宾制造惊喜,外加一位暂未公布的神秘嘉宾制造悬念和噱头,无需过多调和就足够吸睛抓马。   因而台本也准备得比较简单,除去嘉宾成员介绍外就是一些录制的时间轴和日程安排,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剧本痕迹。   钟南月在心里表扬了下这节目真实憨厚不做作,摄像组扛着机器声势雄壮地进了场。   工作人员恭敬地给他递上来一支包装精美的盒子。   钟南月以为是节目组给自己准备的礼品,看都没看就说“拿走。”   那位谦卑且执着地把礼盒望他手里送,钟南月被惹烦了,定睛一看——   这不是他刚刚送给雅梨的那支古玉簪?   “是这样的钟先生,导演刚刚在后台看到您给嘉宾备了礼品,觉得这个话题点很温情,想要您配合把礼品赠送的镜头录下来做第一期的片花。”   钟南月听完便反应过来自己和颜雨被套路了。   这休息室没有拍摄,但有监控,估摸着是察觉到他和颜雨之间氛围微妙,刻意支开了雅梨和小蓝。   说让他们在后台破冰,实则是拿他们当马戏团的猴子在观赏,自己哭啊笑啊的神经病举动都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的。   不是没剧本,是要从嘉宾的日常相处中现抠素材出来现编现演。   以嘉宾的真实个性为底,真实情感互动为母本,再加上演绎和剪辑效果,就成了一档“自然”、“真实”同时又爆点满满的慢生活综艺……   现在节目组确定了他舍不得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跟颜雨相处的机会,装都不装了。   这帮人为了操播放量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以配合演一下吗钟先生?”   演你妈。   钟南月敷衍都懒得敷衍,径直往后台去准备踹导演的门。   转身瞧见另一位工作人员在跟颜雨沟通他刚刚那段真实表现所反映出来的问题。   而颜雨只是安静听着,没见烦躁,等工作人员讲完礼貌地点了头,“知道了,辛苦。”   直到那人走远了,他才暗暗呼了口气。   是烦的,也气。   他被钟南月带走了情绪,忽略了周遭的环境,被节目组套路了。   可那又如何呢?   被观赏、被记录、被指点,而后摆出别人想要的形状。   这就是他的工作内容。   他不是大手一挥就能投下整个项目的阔绰少爷,只是个拿钱干活的打工人,把烦躁和不耐摆在明面上不叫清高和real,叫幼稚荒唐不敬业。   这是令钟南月陌生的世界,却是颜雨生活的世界。   这里奉行着另一套现实的逻辑,那个逻辑的名字叫下位者没有爆发权。   透过颜雨的视角,钟南月窥见了他从未认真观察过的,比颜雨更下层的人的生活处境。   来自遥远山城,孤身一人在陌生城市打拼,领着微薄薪水在人生地不熟的场子里跑了一下午一边焦躁找路一边给老板道歉的高兴。   蹲在犄角旮旯狼吞虎咽吃着盒饭,一声“开拍”嘴角一抹饭盒一搁躬身小跑过去扛起百斤重物的道具师傅。   因为忘了带备用摄像头,被摄影师骂得红着眼眶埋头道歉的摄影助理小妹。   以及被人套路,却也只能背身一声轻叹的小小年纪的颜雨。   他认真看了眼周遭各自吞咽着各自辛酸苦辣的这些活人,这些从前在他眼里无悲无喜麻木无趣的蝼蚁。   在这个让他不舒服的世界里,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抑郁颓丧有多矫情。   下位者没有爆发权。身在底层为生活蝇营狗苟的小民即便是被人捅了刀,也是要自己为自己的不设防买单的,他们甚至没有颓丧的空隙,背过人呼一口气咽下郁火,擦干了血泪便要奔赴下一程生活的战场,无休无止地奔忙。   钟南月转回了视线,仰头暗骂了句“操!”,手上勾了勾,接过了那支已经送出去过一次的玉簪。   不就是个演么,来啊!老子演技都是动辄几十上百亿谋利或折损中磨出来的真功夫,怕你这点人情场上的小把戏。   *   两位MC是前几季就在的核心成员,没有参与前期破冰环节,当晚只安排了新加入的五位嘉宾参与片花录制。   摄像组安排妥当,话剧老师林劲风刚好赶到。   清隽消瘦的中年人,独自背着个不大的旅行包,没有助理和随行人员。   他在门口停了停,叩门说,“各位好。”说着望见了侧边的摄像机,皱眉道,“这就录上了?”   “就随手录点日常花絮,老师您不用管我们。”工作人员向他解释。   颜雨起身向前辈躬身递上手,“林老师好,我是新人演员颜雨。”   “我知道你,颜雨。”林劲风与颜雨握手,和煦地笑,“那支倡导关爱留守儿童的公益广告拍得很好,我特地找老魏问了你的名字。”   老魏是国内知名导演,听称呼他们之间应该是熟识。   钟南月打量林劲风,现阶段颜雨的热度尽在新得的头衔上,一般人见他都是恭维他获奖的电影作品或者直接恭喜他获奖。   这人倒怪,提都没提奖项的事情,说不上来是不清楚还是不在乎。   清高派呢。   颜雨感谢了林老师的认可,林劲风望向一边的钟南月。   钟南月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得给人鞠个躬。   他没太做过这动作,拧不出来就没强拧,向林劲风递上手,“林老师好,晚辈钟南月。”   林劲风压了压眉看他,握手道,“幸会,林劲风。”   钟南月看出林老仙人不喜欢他这满目铜臭的商人,就没多话,简单寒暄之后依照节目组要求取了礼物给林劲风。   “晚辈资历浅,承蒙关照,给前辈们备了薄礼,林老师不要嫌弃。”   林劲风哑了下,似乎更反感他了,面上沉着道,“客气了,不必要的。”   他维持着客套,并没有去接那份礼物。   气氛如果有颜色,这一刻一定是黑色的。   一个深入简入、德艺双馨、好不容易才邀请到的艺术家。   一个豪横多金、带资进组、为情所困赏脸来录了真人秀的贵公子。   哪头都不好得罪,气氛胶着,全组上下却没一个人敢吱声。   “我也有么钟哥?”   一片尴尬中,颜雨插话问道。   钟南月正琢磨从哪个角度把礼盒摔林劲风脸上录出来会比较好看,听颜雨这么说,微带诧异地看了下他,点头说,“当然。”   “我看你采访说喜欢克里斯·海姆斯沃斯【注】对吧?”他问颜雨。   “我偶像。”颜雨说。   “我找他要了签名海报,顺带录了些关于演技的心得分享,等下拿给你。”   节目组工作人员多数是年轻人,姑娘小伙被钟南月的豪横和用心震慑到了,集体小声地“喔”了一声。   林劲风听到他给颜雨的礼物居然是偶像的演技分享视频,对他略有改观。   他再次打量了眼钟南月,从他手中接过了礼盒。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林老师不介意的话可以打开看看。”钟南月说。   不是设想中价值连城的俗物,是一套胎质细腻的白瓷茶具。   林劲风有品茗的爱好,钟南月没有选择名气更盛的景德青花,而是挑了一款价格低调但很对他口味的德化白瓷。   足见得是个懂得收敛锋芒的有心人。   雅梨补好妆进来,一进门就忙着四处鞠躬,“抱歉抱歉,刚去补了个妆耽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林老师好,我是xiumixiumi组合的队长,我叫雅梨,”她说着望向林劲风手中的茶具,“哇,这套杯子好俊逸啊,太衬林老师仙风道骨的气质了吧!我不懂茶,说得不对林老师不要见怪啊。”   林劲风淡笑了下,向钟南月点头,“钟先生有心了。”   “客气了林老师。”钟南月大度地说。   这之后气氛就松动了。   钟南月将准备好的签名海报和独家录制的光盘给颜雨,又将给雅梨准备的礼物二次送出,雅梨欢欣雀跃地打开两眼冒光地“哇”个没完。   少爷演技浑然天成,衬得雅梨像个只会瞪眼做大表情的流量小废花。   雅梨对此混不自知,趁着钟南月与林前辈寒暄茶道镜头带不到自己这边,沾沾自喜地找颜雨求表扬,“怎么样偶像,我演的?”   颜雨看了她一小会儿,转开了头。   “出去不准说是我粉丝。”   雅梨:“……”   等rapper天庭到场后,前采五人组集齐。   短短一个傍晚的录制,集齐了温情、尬点、冲突、情商考验、职场危机等各路元素,节目组洽得直打饱嗝儿,提前安排了露天晚宴招待嘉宾。   林劲风似乎很欣赏颜雨,话不多,三句里有两句都在提及颜雨。   席间他问颜雨有没有参演话剧的想法。   颜雨对他却表现得很疏离,维持着长晚辈间的社交礼仪答:   “话剧从入学开始就没断过,直面观众的真实反馈可以防止表演走入固化程式,无论多忙都会坚持下去。”   弦外之音是自己不缺表演话剧的场子,堵得林老师橄榄枝都没处抛。   钟南月听颜雨没说到点上,暗暗替他着急,面上不动声色地随口搭话,“小颜是没上过大剧场吗?我常看话剧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次颜雨尚未接话,林老师已经顺着钟南月的话茬把事情敲定了。   “现在年轻人愿意下笨功夫的不多了,国内一线剧场我都熟,别的本事没有,话剧小颜愿意演可以随时找我。”   说着跟坤哥留了联系方式,表示未来有好本子会打给坤哥来敲颜雨的时间。   坤哥承了林老师关照,朝少爷努嘴暗声道,“行啊您,把我的活都给揽了,有做金牌经纪人的潜质。”   钟南月低头笑了笑,酒劲儿有点上来了,蒸得脸发烫。   雅梨对她家冰山大宝贝又爱又怕,倒是意外觉得外冷内热的钟少爷比较好接近,追着要他站在普通观众角度评价一下自己演技是不是真的很差。   公司本来还准备安排她参演一些影视剧刷刷脸,结果一场即兴表演就被偶像开除了粉籍,太特么打击人了。   那边颜雨可能是喝得有点难受,辞了林前辈的酒离开了帐篷。   钟南月一边敷衍雅梨说“真的很差,先找个保险公司忽悠客户签几份保单再入门学表演吧啊”,一边给迷路了一下午总算找到场子的高兴打眼色,“给我。”   高兴取了钟南月提前让他备好的东西。   钟南月又小坐了会儿错开了时间,回身指了指摄影师,“你们下午惹了我一次了,再敢跟过来老子直接叫人把这里扬了。”   摄影师打了个寒颤,从镜头后探出头,“我只负责拍摄聚餐花絮,帐篷之外一个镜头都不会有的钟先生。”   那句打击效果奇好,醉酒的雅梨一手扯着天庭哥要他评价自己的演技,一手拉着林老师哭天抢地求拜师。   天庭哥用他烫嘴的港普艰难地端水,“似酱紫啦,我个人觉徳……汗小颜比起来,你的reaction还有进步的空间,少了一些balance汗performing skills……”   刚直不阿的林老师被雅梨扒拉得面目僵硬,坐得像一尊入定的佛。   很好,雅梨极限一换三,没人注意到他和颜雨。   钟南月再次朝摄影师眯了眯眼以示警告,而后追着颜雨的方向走了出去。   *   晚餐安排在户外,帐篷外围接着大片的草坪,夜风凉凉地扫过草叶,树上缀着小小的彩灯,天上亮着三两颗不太显眼的星星。   颜雨肯定是喝醉了,他撑死也就干翻两只小奶猫的量,钟南月刚刚聊着闲话暗中记数,颜雨少说喝了七八杯,能撑到这会儿已经不错了。   钟南月曾见过颜雨醉酒的样子,他那缺失的酒量大概是全补在酒品上了,醉了不影响交流,也没有耍酒疯的恶习,甚至会主动承认自己醉了酒,乖乖躺着找睡意,一点不给人添麻烦。   钟南月两手背后,慢慢靠近到颜雨身边,怕乍然出声吓着他,在离他还有些距离的时候驻了足。   “颜先生。”他浅声喊,“怎么离席了?是不舒服吗?”   颜雨回头看他,晃荡着歪了歪头,眼底糊糊涂涂的。   “傻逼。”   辨认出钟南月的脸之后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磨着牙吐出这么个词。   钟南月:“……”   怎么办,想揍他丫的!   “没必要给他们准备礼物的傻逼。”   颜雨补充了一句,钟南月一下子没了气焰。   是说这个啊……   演艺圈不比商界,见了就要攀个利益关系,需要礼品维持表面的和气。   在这个圈子里,最常见的是资源冲突的敌对关系,不撕逼就已经是最大的和气。   “为什么呢?”   钟南月想帮颜雨舒展心结,帮他慢慢地打开自己重新融入世界,便引着他多开口说话。   他佯装懵懂地问,“伸手不打笑脸人,准备礼物总不至于有错吧?”   颜雨摇头,“这里不一样,你不该做多余的事情。”   抛去感情不谈,颜雨也真的是个十分的好人。   醉了都还念着说要带他的承诺,思维混乱,连带地语速也很慢,但还是极力把话解释清楚。   “费心挑给他们也没人念着你的好。节目播出来氛围不对,观众只会骂你油腻尴尬不合时宜。”   “尤其那个林劲风,你是没长脑子么?他瞧不起你你看不出来么?”   “混社会的谁还没被人瞧不起过呢,多大点事儿。”钟南月不在意地笑了下,嘴上哄着颜雨说,“林老师这样的性情中人算好的了,不气了好不好?”   “我有什么好气的,好笑。”颜雨气呼呼地说。   “不气就好。”钟南月有点紧张地看了眼颜雨,又低下头,“我不是为了讨好他们的,我有礼物给你,找不到说法,干脆就每人都送了。”   颜雨低头看他,摇摇晃晃地点了点头,“我偶像给我录的演技教学视频,很用心。刚都忘了谢你。”   “不是那个。”钟南月咬着嘴唇,感觉背在身后捏着礼盒的手汗津津的。   “真正想给你的礼物不方便当着镜头拿出来,但每个人都有,我总不能显得故意孤立你,就额外备了一份充场面的。”   颜雨脑回路清奇,拧着眉压过来,“所以签名和视频是假的?”   “……”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个哄小孩的狼外婆么?!   “不是,不是假的。”   “是假的。”颜雨坚持。   “不是……”钟南月有点无奈,“您这看都不看就犟上了?”   “不用看,”颜雨扬起下巴眯着眼睛蔑视地看他,很拽很拽地说,“你是个骗子。”   “……”   他本来就比钟南月高些,这样刻意摆出下巴看人的高姿态显得特别帅特别痞。   但钟南月听着就只觉得心疼,心酸道,“是真的,不会再骗你了。”   颜雨继续眯眼看他,嘴上很拽“哼”了声,很认真地说,“你是个手段高明的骗子,可你再也骗不了我了。颜小雨死了,我把他杀了。”   “啊?”   钟南月知道他醉了,可听颜雨这么认真地说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还是叫他心间猛地一揪。   “颜小雨是谁?”   “颜小雨是个被人骗了还掏心扒肺的大傻逼。”颜雨认真地说。   钟南月想起来了。   他在自己的日记里,很多次自称“颜小雨”。   他似乎很喜欢在哄自己开心的时候在名字里加个小字,大概是觉得这样显得与自己亲近,可以温暖独自悲伤的小小的自己。   --逃课去网吧被老妈逮住打了,好气!要加油长大啊颜小雨,加油~   --鸿雁可以祈福吗?爷爷生了很重的病,一直没有醒。他是辛苦了一辈子的人,求上天保佑爷爷,怜悯颜小雨还没有报答爷爷的恩情,不要这么快带走他。   --可哥哥看起来好难骗走的样子,你会如愿吗颜小雨……   钟南月的心疼得快要骤停。   他看着眼前无悲无喜的颜雨,仿佛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息。   “什么时候?在哪里?”   这些话颜雨醒着是不会说的,再疼也要问出来。   “你家,”颜雨说,“在你家。”   “我在你家杀了他,把他跟那堆垃圾鸟毛埋在一起,他流了满地的血,身死心不死地挣扎,”他淡淡地描述,“然后你就回来了。”   颜雨皱眉,掂量着比了一个长度,又再拉远了些,“带了——”   “带了这么长的一把刀,一刀!”他歪了歪头,得意地说,“就把他彻底杀死了。”   钟南月眼前窒息地一黑,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剧烈地干呕了几下,跪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注】雷神的演员 第73章 我该觉得骄傲么?   他的话句句戳在钟南月心坎上,像是亲临了颜雨分分秒秒寸寸刀刀凌迟自己灵魂的现场,目之所及尽是昏天暗地的绝望,疼得他胸腔内一阵阵地痉挛。   他和颜雨之间积攒了太多的误会,多到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   但他相信只要有心,总可以一点一点明辨清晰。   唯独故事的开端和故事的结局,任他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说法。   他拿颜雨当了替身,美化了自己和江秋见的故事讲给颜雨听,诓着他跟自己发生了关系。   他揽着新认识的男孩回了他和颜雨的家,以发生关系为目的,亲昵的姿态撞碎了颜雨的心。   钟南月撑起膝盖深呼吸了几下,摇头掸去眼前的腥红,重新支撑着站起身。   重逢以来颜雨对他态度疏离,但骨子里始终透着善意。   若不是醉酒失言,钟南月真的无法想象,他曾经是怎样地深爱着自己。   爱到杀死了自己的部分人格,都杀不死对对方残存的善意。   “你怎么了?”颜雨歪头抿了下唇,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突然间反应这么大,“怎么好像酒量比我还差。”   钟南月看着眼前无悲无喜的颜雨,心间痛意愈发清晰。   “你说这些的时候不难过吗颜颜?”他问颜雨,想知道他的心麻木到了何等程度,“告诉哥哥,你会想念颜小雨吗?”   “不会想念,想念是多余的情绪,我不喜欢想念。”颜雨撇了下嘴,“他那么蠢,死就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钟南月的视线再次暗下去。   “那你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帮我解围?在颁奖典礼现场我被人拿奇怪的眼光度量的时候,在林劲风刻意刁难我的时候,是谁在支配你出面保护我?”   他不死心地问。   “你套我话。”颜雨感到不爽,避开了视线拒绝继续交流下去,“你故意趁我醉酒来套我话。”   “你清醒的时候不肯理我,”钟南月垂下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这样啊。”颜雨这会儿思维很混乱,居然被他这份苦衷打动了,皱眉思索他的问题,“为什么帮你解围是吧……”   “因为我觉得你不该受欺负啊,”颜雨说,“可我听杜萧……”他停了停,问钟南月,“杜萧你认识吧?”   “……”钟南月哭笑不得地点头,“认识。”   “嗯,你应该认识的,他也是个手段高明的骗子,你们是同行,应该认识。”   颜雨认真又懵懂地把他俩绑一块骂了一通,而后才接下去,“听杜萧说你在遇到我之前受了好多欺负。”   “他说你爸爸利用你,你深爱的那个畜生背叛你,公司高层算计你。”   “我奔着分手的目的去问他的,”颜雨恨恨地朝他瞪过来,“问完就不忍心了,颜小雨说你这个人坏归坏,但也是真的很可怜,劝我不要跟你计较了。”   “没想到你翻脸就把我给甩了,操。”他低头笑了下,“所以我杀了他,但也答应他,如果你在我面前受了委屈,我会替他保护你。”   “你太会戳我的心了颜雨。”钟南月低喃。   “颜宝,你看着哥哥。”他喊颜雨,“看着我。”   颜雨有点不耐烦地挡了他一下,“什么哥哥弟弟的,我是独生子,没有哥哥。”   “多醉几次酒也好,对我发脾气也好,不要压抑自己,把你的恨宣泄出来。”   钟南月说,“他们做不到,他们救不了你,无论需要多少时间,这次换哥哥带你走出来。”   “我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治愈,”颜雨眨了眨眼,淡漠地说,“我是出于对颜小雨的承诺才帮你的解围的,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们只是临时同事,综艺录完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你少管我的事。”   “是临时同事。”   钟南月顺着他,深吸了几口气给心肺过氧,艰难地支撑起精神,拿了手上的盒子给颜雨。   “拆开看看好吗?过程可能会疼一点,但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事情。”   颜雨醉酒后莫名有些疑神疑鬼的。   他先是怪怪地看了看钟南月,又看了看手上那只小礼盒,很皮地掂到耳边晃了晃。   很轻,咔藤咔藤地响,比起礼物更像是什么整蛊道具。   他拧起眉头,目光变得嫌弃,防备心很重地把礼盒丢还给钟南月。   “你自己开。”   一看就是小时候被盒子里弹出来的毛毛虫吓哭过的小怂包。   “好。”钟南月点头拆了缎带,将盒子丢在一边,“喏。”   颜雨醉眼迷离地低头看去。   钟南月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小相框,巴掌大,很精致的样子。   唔,不是弹簧毛毛虫。   颜雨歪头看了会,接了过来,敲了敲相框的烤瓷边儿,确定也没有什么暗藏的机关,这才把照片举到眼前。   相片里是模样精致的一对璧人,看角度该是一张自拍。   西装革履的冷面酷哥勾着身侧高个少年的下巴,歪头靠在少年身上,单手向前举着,大概是拿着手机,姿态暧昧,眼里却是赤裸裸的不爽,像是在跟什么人宣示主权。   少年被掰着下巴迷茫地望向镜头,眼里微带了丝诧异,但没到惊讶的程度,底色是无可奈何的温柔。   好甜。   为什么看到这么甜的一对儿,自己的心却这么疼?   颜雨目光缩了缩,垂下了手。   妈的。   果然还是整蛊道具。   钟南月一瞬不眨地观察颜雨的表情,像个等待老师念出分数的学生,眼底满满的焦灼、期待和担忧杂糅。   颜雨向他望过来,张了张嘴。   钟南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俩谁啊?”颜雨烦躁地问。   钟南月:“……”   他试探着托住颜雨的手再次把照片举到他眼前,“你不认识他们么?”   颜雨很烦地压了压下巴,调整呼吸看回去。   这次他注意到了合影的背景。   张灯结彩的联排木制雕镂,俗气的大红灯笼照耀着满街暖融融的幸福感,两人背后是巨大的店招灯牌,牌楼上有身穿校园制服的小姑娘讶异地望着他们。   女孩身上带着校徽,照片里是看不清的,但颜雨记得这个细节。   幸福八中。   大脑像被置入冰层中冷冻了一瞬又迅速捞了出来,他被刺激得清醒了刹那,认出了照片上的这对情侣。   那是眼下连如何称呼对方都难以抉择的钟南月和自己。   是他们百十余天的亲密交往里,唯一留下的一张合影。   他晕得难受,钟南月慌张地想去扶他,颜雨抬手把他挡开了。   他将后背抵上了身后的树,翻转过相册,看到了相片背面钟南月写下的寄语。   【生命中所有好不好的过去,仿佛都在等我遇见你。】   【2022年8月3日】   那句话他大概看得懂,感觉怪矫情的,便没做理会。   日期是个没头没尾的日期,不是他们相遇的时间,也不是分手的时间,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生日,甚至都不是拍下这张相片的日子。   颜雨点了点那个日期,眼含疑问地看钟南月。   钟南月沉默了下,闭了闭眼:   “那天你彻底占据了我的心。”   哦,颜雨记起来了。   8月3号。   自己手臂受伤他来剧组探班那日,在海边看星空。   当时气氛很好,他们不管不顾地厮混。   那晚的星空比今晚晦暗的斑斑点点要灿烂得多,盛大到像是铺撒了整条银河。   8月3号……   他们相识在四月。   一共交往了六个月。   从这个日子往前数,那人在他心间胶着,占据了他们交往时间的三分之二。   野风在一瞬间变得冰冽如刀,刮干了酒气叫醒了痛。   颜雨气得发笑,将照片丢还给他。   “我该觉得骄傲么?”   他酒醒了。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话,钟南月清晰地感觉到了颜雨的清醒。   “我欠你一个清清白白的时间点。”钟南月说,“2022年8月3日,从这一天起,往后的每一天,钟南月只爱颜雨。”   “不是要洗脱自己的罪责,可我们之间的缘分实在浅了点。”   “我必须拿下相当分量的资产,才能跟钟铝铭双相制衡,才能保护你。”   “可按照当时的处境,我不答应订婚根本清不掉对赌协议,更不可能置换出后续的股权。”   “这是个死局,注定我要主动步入绝境才能换一个生还的机会。”   “分手时我说了很重的话,那时除了把你推开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保护你的办法,说那些话的出发点是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不存在第三者因素。”   “我现在不是那个被教导主任瞪一眼就会下意识松开手的弱者了,我有能力对抗钟铝铭,也有能力让该闭嘴的人闭嘴,保你一份清净。”   “是什么事情让钟总变得这么沉不住气?”颜雨不为所动地打断他,“我现在脑子很混,听不来太多弯弯绕绕,麻烦说简单点。”   “好,”钟南月点头,“那我就直说了。”   “我不希望你跟季清溪在一起。”   “先说社会原因,再说他个人。”   “不妨现实一点,你所热爱的这份职业容不下你如今的性向,无论超话里如何狂欢,主流视角永远容不下一对叫颜雨和季清溪的情侣。”   “季清溪没那个能力对抗关系曝光所带来的威胁,但我可以。”   “钟总找我谈生意来了?”颜雨感到荒唐,摇头笑道,“你说当初分手对我的保护,如今你发育完成,又说在一起才是对我的保护。”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这么自以为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一个成年人?为什么你会觉得,21岁的颜雨听得懂你的困境,20岁的颜雨就听不懂?”   “如果当初你告诉我需要我怎么配合怎么做,而不是自以为高明地推开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而现在,我也不需要谁来掩护我的性向。”   “成年人能力配不上贪念是活该受惩罚的,这是该我自己协调的事,不需要钟总费心关照。”   “我当初……”钟南月几乎被他堵得失去了辩驳的能力,只能如实表达自己的心意,“我当初确实没拿你当成年人看待。”   “我第一眼见到的你就是个清清爽爽的少年,我没办法想象你面对那些现实问题的样子,不想看你变得压抑纠结……”   “所以你就亲手把我丢出去,让我保持着一颗清爽的少年心痛死过去?”   “不是的!”钟南月说,“我只是,”他低头,语气变得游移,“我只是误以为你没那么爱我,误以为分手不会对你有太大影响……”   “这倒是我的失败了,”颜雨可笑地看他,“作了我高贵金主那么久的替身情人,留不下姓名留不下记忆,到头来居然连心意都没被认可,真够失败的。”   “……”钟南月僵了僵,无力反驳,只得转移话题,“不吵架好么……”   “是你起的话题,字字句句都是你带的,”颜雨说,“你就是来找我吵架的,你只是不接受自己组织了大半年的言辞却还是吵不赢罢了。”   “你这叫思路不清?”钟南月哭笑不得的问。   “被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气醒了。”颜雨几乎是无奈了,倦倦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我们之间好像从来也没和谐过,别费劲了。”   “我理亏,我说不赢你,”钟南月负气地转开头,“但我真的不是来找你吵架的。你活得太认真,爱恨都比人来得深,心结太重了,我不能放任不管。”   “原来您看得这么通透啊。”颜雨笑了下,“那明知故犯是不是该罪加一等?”   “加几等我都认,”钟南月说,“你恨我没关系,但季清溪真的不是合适的选择。”   “哦,”颜雨挑眉看他,“能比你更不合适么?”   “一定要比的话——”钟南月说,“比我更不合适。”   颜雨鄙薄地笑了下,转身要走。   钟南月慌乱中扯住了他的手腕,又赶忙松开。   “不要在当下的情绪中做决定好不好?算我求你。我看人从不走眼,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   “季清溪在刻意放大你身上的离群感,趁火打劫,制造一种全世界都对你不亲厚,只有他才是真心爱你的假象。”   “如果一个人告诉你他爱你,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回避,但如果一个人告诉你全世界只有他爱你,远离他颜颜,不要犹豫。”   “醒过来好吗?不要被他带走,哥哥真的看不得你这样子被人拉进深渊里去。” 第74章 抠糖   “你得清醒过来颜颜,不要被他带走,我是个混蛋,我不说我自己,可你想想高兴和坤哥,他们都是没有血缘牵连、无论你好你坏都会真心对你的人。”   “还有阿悠,他还小,做事莽撞,但他为杜萧套路他去游说你发了很大的脾气,他交代我不要勉强你。”   “真心对你好的人是这样的,不会因为你看不到就不为你做,不会因为怕得罪你就不说。”   “季跟他们不一样,他太表现自己了。”   “我混在你和他的CP超话里,无数次地、无数次地忍着心痛一帧一帧看过你们的相处,他很有耐心地在用他的思维渗透你。”   “我从他眼里看到的不是爱,是浓稠的占有欲,他在屏蔽世界对你的善意。”   颜雨保持着顽劣的姿态凝望着他,漫不经心地听他焦急地诉说自己的忧虑。   “并不难选啊——”耐心等钟南月说完,他才淡淡开口,“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我的私心,可我不在乎。”   “我甚至享受他对我病态的占有欲,因为那是我在你这里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你不在乎我跟谁拍戏,你大度地说我遇到心动的人就结束关系,你说到做到,一点捕风捉影的动静就毫不留情地把我丢出去。”   “你关着门冷眼旁观我被人赶走,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带人回家……”他纠正自己的口误,“哦,不是家,是你的宅子,虽然在你搂着那人出现在那里之前我都还傻傻地把它当成是我们的家。”   “一个是没有心但足够有手段的骗子,一个是有心但略带些自私的傻子,不难选吧。”   “经历过你,觉得他真的没什么可怕的。我渴望真心,扭曲一点也没关系,我可以接受。”   “我身边从来不缺贪慕者,是我从众多贪慕者中选中了他。”   “因为我恨你,而他给我的所有感受都跟你刚好相反,我并不糊涂,我就是清醒地享受这个。”   “你说这么多,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想得到的是一样的东西,那你又比他高明在哪里?”   “我有真心!”钟南月说,“我明确下这个日期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有心!你可以以任何方式来验证,我只求你不要在这个阶段做选择。”   “你想知道我比他高明在哪里是吧?”钟南月被颜雨对自己的人生如此玩世不恭的态度惹炸了,“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比他高明在哪里!”   “我比他高明在我得到的方式是纠正自己完善自己。”   “哪怕是在我被重度躁郁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我都在努力调整自己追随你,而不是削弱你以求匹配。”   “我比他高明在我不会剪断你的翅膀把你绑在只有你我的狭小空间里。”   “哪怕一万次地闪过那样的念头,哪怕我想做的话会比他简单一万倍,我也没有一次真的放纵自己的占有欲去伤害你。”   “我比他高明在我会客观地评价你的朋友亲人,哪怕在片场看到阿悠靠在你肩上恨得牙痒痒,哪怕看到笑笑揽着你亲密耳语气得想撕碎他。”   “我也只是试探着问了问你和他们的关系就安抚好了自己,而不是像他那样诋毁他们说他们只是想看你耀眼的模样。”   “我比他高明在我会保持我的视角也尊重你的视角,哪怕是对季清溪这样的情敌,我也不会第一时间下评断。”   “我会确定确定再确定,确定到绝对万无一失才试着找你聊一聊,而不是引导你进入我的视角疏远这个世界以此来抬高我自己的价值!”   “我比他高明在,我可以付出我的一辈子让你重新好起来。”   “而他只是想要你,不在乎手段,不在乎得到的你是残破还是完整。”   “我是个不会为自己争取的人,除了谈生意之外的事情永远笨嘴拙舌,比不得季清溪会哄你。”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也不懂得向人展示自己那里做的好,可你非逼我跟他比,那就比好了。”   “如果你是因为恨我才选择自轻自贱,那我给你补偿,陪你纠正。”   “如果你就是喜欢那种浮于表面的证明方式,我他妈可以比姓季的强势一万倍。”   “占有欲是吧?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那玩意儿,看到你跟别人说话对别人笑都会气到发疯,是因为在乎你才一直压着!”   “你想要?特别好!从今天起我就给足你!”   他总算占足了上风,吼得颜雨望着他失了声。   但他没有像往日那样一发脾气就再也收不住,发泄完自己的愤怒之后迅速找回了温柔。   他试着攥住了颜雨的手腕,轻轻贴近到他身边,放缓了语气放低了声音。   “我对那些邪门说法向来抵触,不知道送鞋会有那种不好的寓意。但那是迷信的说法,我们是不会走散的。”   “相片是记忆的锚点,哪怕只有一张,存在也是存在,爱就是爱。”   “从这个日期开始,哥哥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你尽管去闯你的路,随时回头,哥哥都在旧时光里迎你回家。”   颜雨猛烈地咳了起来,单手攥拳抵住了口鼻,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眼底不再淡漠,翻涌着疼痛和爱恋,醉酒后昏沉的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这样聚焦地看钟南月的脸。   关于他记忆模糊成一团,没得对比,可他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变了好多。   是瘦了?   是瘦了,但也不止是瘦了。   曾经他总是一副倦懒的样子,倦懒得像是永远在蓄力与世界交战,随时会崩溃,随时会发疯,随时会把懒懒散散的日子里积攒起来的全部力气倾数朝命运砸过去,与命运来一场喋血战斗,至死方休。   而今他满眼淡泊温柔,像个终于趟过了漫长叛逆期与命运握手言和的孩子。   眼底是悲伤的,身型也更清减了些,却不知被什么支撑着建起了一种非要活出灿烂的骨气。   坚强又坚定,不再给人那种飘零易碎的感觉。   你终于是立起来了啊钟南月。   敢说心里话,敢正视错误,敢抵着满目疮痍的命运勇敢灿烂地活下去。   “不愧是运营着千亿项目的少董事,”颜雨倦倦地笑了下,“这世上是不是就不存在钟先生拿不下的谈判局?”   “……”钟南月悲哀地苦笑,“思维清晰是骨子里带的生活中磨的,我改变不了。”   “但我真的没有拿商业谈判那套来哄骗你,我的担忧和我的爱,句句都是出自真心。”   “你该给心理医生涨工资,”颜雨冷暖难辨地说,“看来心理辅导是有用的。”   钟南月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个表白狂魔,任何事情拐几百道弯都能牵连起告白的情话。   “才不是心理辅导的功劳,”他说,“是你说不要再让你心疼,我摸索了好一阵儿,终于找到了感觉。”   “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与这个世界好好相处的,可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撞见你眼里的心疼,再难学会也都会了。”   颜雨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钟南月一刹那间惊得瞪大眼睛失了声。   他没做停留,拦停了钟南月的话之后便撇开眼睛松了手。   嘴唇触碰到掌心久违的温度,体温骤然升高,蒸得耳根轰鸣。   钟南月傻愣愣地问,“你干什么……”   “不想听你说话。”颜雨说。   “……那你反应也太慢了,我说都说完了。”   “……”   颜雨没再搭理他,晃荡着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晃晃荡荡地退回来,抽走了钟南月手里的相片。   钟南月不可置信地看他,“你收下了对吗?”   “我的艺德告诉我,这种照片还是不要流落在外面比较好。”   醉酒后仍顾念艺德的三好艺人迈着蛇形步伐一步三晃地走远了。   *   隔日清晨,钟南月百年难遇地起晚了。   综艺录制地点在滨海的一处海草民宿,要坐摄像组的巴车过去。   钟大少晃荡着上车,本想挨着颜雨坐,踅摸了一圈没找到人。   他迷惑了下,问摄像,“一共安排了几辆车?”   “就一辆钟先生。”摄像老师回答他。   见鬼了。   钟南月嘀咕着要退下去,身后有人低声说了句“借过”。   他回身,望见了比他起得更晚的三好艺人颜雨。   颜雨坐在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钟南月挤过去,差生屁事多地要跟挨着颜雨的天庭哥换位置。   天庭哥很好说话,问都没问就挪开了位置。   钟南月挨着颜雨坐下,左边位置留给了高兴。   刚坐定还没来得及问颜雨为什么起晚了,车前一道轻灵的女声十分高调地喊了声,“小颜雨?好久不见啊,想姐姐了没?”   车内其他人都循声去望来人。   钟南月先是下意识地去看颜雨的反应,颜雨抬眼望去,他便跟着戳着下巴望过去。   那女子钟南月脸熟,一线花旦冯倩,明艳港风大美女,长相气质都很绝,三十出头的年纪,跟颜雨合作过一部拼盘爱情电影,没听说有其他什么交集。   颜雨对她态度倒不冷漠,自然地打了招呼,“倩姐早,好久不见。”   女子笑得媚眼如丝,跟车内其他嘉宾自在寒暄,交际能力极强。   她解释说节目组先前就邀请她多次了,看了这期嘉宾名单跟经纪公司说再忙也要咬牙接下这个飞行嘉宾的邀请,说自己十分喜欢天庭哥的rap,顺嘴还秀了两句,又说林老师的演技是她这辈子望尘莫及的高度,希望有机会讨教,完事儿拉着雅梨说自己一直追她们的选秀,给她投了几个月的票,不计前后辈尊卑地自称是雅梨的粉丝。   上上下下全抚恤了一遍之后人也刚好到了后排,冯倩先是夸赞了钟少文雅贵气,而后说:   “我能跟您换个座么钟少?我好久没见我弟了,想跟他坐一起。”   “不能。”钟南月说。   “啊?”整个车内都是一僵,冯倩更是没想到他能拒绝的这么直白,下意识地反问了句,“为啥啊?”   “我也想跟我弟坐一起。”   “你弟是……”   钟南月揽住了左侧位置的高兴,“我弟。”   冯倩僵了僵,尴尬地扯出了丝笑意,“你跟你弟……不怎么带相呢。”   “对,”钟南月点头,揽着满脸喜相呆呆萌萌的高兴,“我长得比较实在,他比较帅。”   冯倩淡淡“嘶”了声,说“是呢。”   然后无语地跟雅梨坐去了倒数第二排。   一坐下便转身拍颜雨,“手臂上的伤好了吗?留疤了没?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你受伤那场景,心疼死了。快给姐看看。”   钟南月心酸上来,撇开了头。   “好了倩姐,”颜雨说,“没有留疤。”   “我当时在片场看到都快砍进骨头里了,居然可以完全恢复?”冯倩感到难以置信。   “我哥哥找了京区的医师拿了最好的药,一日不落地照顾了整月,所以恢复得很好。”颜雨解释道。   钟南月挨在他身边,刚刚还酸涩不已的心呯呯狂跳起来。   “你还有个哥哥?”   “嗯,以前关系很好,”颜雨说,“后来忙起来,不常联系了。”   钟南月闭起眼睛,再次涌上心酸。   成熟女艺人比花季少女更热烈直接,冯倩该是很喜欢颜雨,她是很聪明的女子,凭本事熬出来的当家大花,情商美商双高,演技也早融入了日常。暂时看不出是简单出于对帅弟弟的喜欢还是掺杂了男女之情,但她想亲近颜雨的心是毫不掩饰的。   一路沿海开到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冯倩把自己的手机给了颜雨。   “这海景也太美了吧?猛地下车我还以为回到了咱们当初拍电影那会儿呢,你记得吧弟?那边海景也超赞的。”   颜雨记得,海景很美,夕阳坠落的时候,天边会映出浅淡的月影,那时导演批评他台词不过关,把告白台词念得像小流氓调戏大闺女。   却不知道他在入学时专业课一直是年级第一,台词从来不成问题,溜达出那句京片儿,只是因为被海边的浅月带得念起了某人。   他抬手给初次参演电影时对他十分照拂的前辈姐姐拍了很美的风景照,转头看到了最后下车的钟南月。   他早上起晚了,没打理头发,额发被风吹起来,散碎地剪乱眉眼,晚风下一眼望去,看不到钟总的影子,只看到一个清淡倦怠的帅气小哥。   钟南月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跟随众人一起欣赏风景,一个人靠在车边望着天边发呆。   夕阳将他的面容打上了一层金辉,他无心赏景,却与风景融为了一体,随性靠在一边,远看过去像一幅中古世纪的画,色彩暖艳,底蕴幽凉。   雅梨看他都看呆了,好半天之后想起来举起手机,高声喊,“钟哥!看我!”   钟南月诧异地望过来,对上雅梨的镜头,温柔地笑了下,而后无奈地偏开了眼睛。   雅梨拍下了他温柔的笑颜和笑意落下之后略带无奈却更显温柔的侧脸,满意到不能再满意地炫耀。   “太帅了钟哥!你不出道简直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   颜雨蹙了下眉,将手机还给前辈,没再欣赏风景,阔步往草屋走去。   走了几步,有人吊儿郎当地跟上了他。   钟南月手揣在裤兜里向他压过来,用肩膀撞了下颜雨,小痞子似的憋着笑意语带撩拨地轻声问:   “怎么样?现在能理解我看到你被那俩初中生拍照时的感受了吧?”   颜雨偏过脸瞪他,他一点不犯怵,更加开怀地一把揽住颜雨哥俩好地往院里去,一边附在颜雨耳边继续说混话。   “我跟你CP超话里那群孩子学的,抠糖。”   他痞笑着解释,“就是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地扒你喜欢我的证据,管它是真是假合理不合理,只要能把自己哄美了就成~”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第75章 不太甜   “你学点好行吗?”颜雨去扯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撒开。”   “别动手动脚啊小子,”钟南月趁乱握住了颜雨的手,倒打一耙,“这半年哥哥连带四肢的动物都没摸过,禁不住这么撩的。”   “……”颜雨头疼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懒得再跟他掰扯,由着他挂在自己身上往草屋去。   “真没留疤啊?”钟南月往颜雨手臂上去看。   “没有。”海边风凉,颜雨穿了薄款的针织毛衣,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伤痕位置看不太清晰,但他冷声回答了钟南月的问题。   “因为你哥哥给你照顾得很好。”钟南月死皮赖脸地说。   “很好。”颜雨平静无波地回答。   “可你现在却不跟你哥哥联系了。”钟南月可怜兮兮地嘀咕。   “不联系。”颜雨说。   “……”钟南月负气地揉颜雨的头,“你是要出家啊!”   “也不是不可以。”颜雨说。   “靠!”钟南月垂下头,败了。   他就只安生了一小会儿,转换思路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进攻。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对你的好呢。”   “我是失恋,”颜雨眼底闪了下,偏过脸呼了口气,“不是失忆。”   “一般人失恋不都会把前任丑化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么……”钟南月看颜雨对这话题有反应,顺着往下尬夸,“你人真好啊颜先生。”   “你是个混蛋这事儿不需要我丑化吧?”颜雨定住步子,“您自己凭本事就做到了。”   “……”这怎么还以怨报德呢。   “撒手。”颜雨说。   “哦。”钟南月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颜雨。   然后理不直气不壮地命令,“那你不准跟那个冯欠扁勾搭。”   颜雨气笑了。   “为什么?”颜雨问他。   “季清溪是趁火打劫动机不纯,倩姐又是什么?你展开说说。”   “她……”   钟南月转着眼睛挑冯倩的刺。   漂亮,情商高,地位高,资源人脉厚,正值魅力十足的年纪,不耍情绪,却揽了满身的风情和小俏皮,退可温软如玉化人心,进可霸气壁咚帅弟弟,妥妥能把小狼狗小奶狗统统吃得死死的的食物链顶端的大美人姐姐……   操。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对手。   “她哪都好。”钟南月负气地垂下眼睛,如实回答。   冯倩和雅梨拍完了海边的落日美景,相携着往草屋这边来,顺手拍下杂草野花和天空。   冯倩老远瞧见了颜雨,挥动着手机喊,“小颜雨,过来跟姐姐拍张合影,这个落日镜头做背景太有氛围了。”   钟南月磨了磨牙,一手捂住颜雨的嘴不让他回答,一手勾住颜雨的脖子兜着他往前走,附到颜雨耳边咬牙说:   “她哪都好,但我就是吃她的醋!”   “不好意思冯大姐,我阳光过敏,拍不了。”钟少朝冯倩回身一笑,丢下这句之后脚绊脚连拉带拽地勾走了颜雨。   冯倩愣了会,看向雅梨,“我刚刚是说要跟小颜合影没错吧?”他过敏关我俩合影什么事儿?   而且冯大姐又是什么鬼!会说人话么小兔崽子!   雅梨咽了下,不太确定地说,“我听着好像是……喊的……他们俩?”   “我操?!!”冯倩一把拢起自己飘逸柔顺的大波浪,环顾四周眼带颤抖地低喃了句,“难不成老娘早更了???”   院内架好了摄影机,两位老搭档MC在室内忙活着晚餐,听到人声,顾安远先迎了出来,带着沾了面粉的围裙十分自然地笑道,“听说孩子们今天过来,我跟老邢激动得清早鸡没叫就起了,结果到太阳落山才把你们迎进来。”   “路远啊顾老师,”冯倩上前轻拥了下顾安远,解释道,“我们也是好早就起了,坐了好久的车呢。”   顾安远忙推冯倩,“可不抱可不抱,你瞧我这一身的面粉,”边说边问颜雨他们,“那得累坏了吧?先坐会儿歇歇,晚饭马上好。”   颜雨对前辈点头,说,“还好,不累。”   冯倩朝摄像身后的导演组笑,“是啊,节目组太会安排了,一路的无敌海景可太美了,我手机拍得就只剩一丝电了,哪还能感觉到累。对了顾老师,您这儿有充电器吗?我的给塞行李箱底下了,不好往外翻。”   经常出差的艺人是不可能把充电器压行李箱底下的,她这一句话把节目组上下全夸了一遍,作为年轻嘉宾中资历最硬的大花,不带一点架子地随性聊天,坐了那么久的车颠簸过来半点娇气的抱怨都没有,自然到像是回了家似的找长辈讨东西,这滴水不漏的情商和交际能力,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喜欢。   “有的有的,”顾安远忙将手在围裙上荡了荡,“什么接口?你等我进屋给你找找啊,”说着回头招呼钟南月他们,“小颜雨,小雅梨,还有这个……小钟是吧?坐坐坐,都坐下歇歇。”   冯倩的手机充上电,林劲风和天庭哥也进了院子,邢老师和顾安远一同从厨房出来,邢老师手上端了盘洗好的葡萄。   “尝尝,”顾安远指着邢老师手上的葡萄说,“老邢这人话不多,都在事儿上了。院里这颗葡萄树,前年我们来的时候藤都枯了,这几年老邢一直费心浇水施肥,今年来了一看,你猜怎么着?硕果累累啊!舍不得让我吃,全让鸟捡去了,听说你们今天来一口气儿把最大的几串都给剪下来了。”   当着镜头,大家看着自在,心底里多少都有些别扭,一人摘了几颗葡萄来尝,冯倩带头夸好吃,其他人要么点头附和要么不吱声。   钟南月没经历过这样闲话家常的场合,他不需要在圈儿里混,没必要拧巴自己,完全不在意镜头,只觉得莫名喜欢这种长辈给自己留饭留果子的感觉。   那葡萄搁他生活中是碰都不会碰的,可是听顾前辈说是从他们种了好几年的树上鲜采下来专门招待自己的,觉得好暖心,就掐了两垛小枝来尝。   大的那枝给了身侧的颜雨,小的自己留了。   众人当着镜头寒暄,都清楚那盘葡萄只是个打破尴尬的小花絮,一人摘了几颗之后就没人再去看它。   钟南月觉得长辈这样悉心准备的食物被这样漠然对待很过意不去,不动声色地将葡萄抱到了自己面前。   他不会跟长辈聊天,就独自坐着继续吃葡萄。   邢老师瞧见了这一幕,被这孩子的举动乖到了,问钟南月,“好吃吗小月?”   钟南月没想到寡言的邢老师会找自己搭话,抬头看了看邢老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葡萄,“邢老师种出来的葡萄……”   他思索了下,给出了自己此生对甜食的最高评价,“不太甜。”   众人:“……”   邢老师摸了下鼻子强绷着揶揄道,“我知道它不甜,我看你一直吃,以为你觉得甜。”   “您是怎么种出这么不甜的葡萄的?”钟南月没察觉到氛围不对,很认真地请教邢老师,“很合我的口味,我助理买的葡萄都不是甜,齁得慌都。”   “这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术,”邢老师终是没绷住,录制几季下来第一次当着镜头笑出了声,冷面大厨人设崩成渣,“野葡萄怎么种都甜不到哪去的。”   冯倩捂着肚子笑到岔气儿,“少爷您听我说啊,想吃不甜的,不能叫你助理去国贸商城选,您自个等晚上七八点往菜市场去找,找最便宜的那个地摊儿,问摊主剩下这点葡萄能不能一块钱全带走,不同意的就别要。我保证您这么买回来的葡萄吃出来就是放凉了的白开水味儿!”   “还能这样啊,”钟南月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葡萄,憨憨地问冯倩,“可是问人家能不能一块钱全带走真的不会被打么?”   “您不是有保镖吗?”冯倩逗他,“怕什么。”   “有是有,”钟南月卡了下,莫名有些委屈地垂下眼睛说,“说起来,我在坊间口碑好像很差,上次逛夜市差点被一个杀鱼师傅打,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组都开始爆笑,摄像小哥笑得镜头都抖了起来。   雅梨撑着眼角笑出来的细纹低声跟颜雨说,“我的天,钟哥真的跟仙子下凡似的,萌出血了哈哈哈哈。”   萌什么萌。   颜雨扶额捏了下眉心,咬着嘴唇转开了眼睛。   雅梨,“……”   这是……传闻中的家属比本人更尴尬么。   雅梨坐不住了,CP魂熊熊燃烧,灼得她甚至看到了两位本主周身的粉红泡泡,口干舌燥地起身往厨房去找水喝。   到厨房门口瞧见小蓝抱着膀子满脸不爽地在瞪冯倩。   雅梨猛地“哈!”了一声,吓了小蓝一跳。   “你做什么呢?”雅梨笑问。   “那个姐怎么老想着撩我颜哥啊,”小蓝气呼呼地说,“你刚一挪开她就凑过来坐我哥身边,一点都不遮掩的。”   “谁不喜欢帅哥呢,”雅梨觉得他大惊小怪了,“姐姐大概是对爱情心灰意冷之后彻底想开了,到这地位上没什么可怕也没什么可失去的,趁着姿色还在帅弟弟睡几个赚几个,不吃亏。”   “我颜哥可是要登顶的人,上升期怎么能谈恋爱呢!”小蓝挣着买白菜的钱操着董事长的心,“而且这姐也太会了吧,好自然的亲近,不好抵抗啊。”   “随她去撩吧,姐姐有姐姐的本事,弟弟有弟弟的高冷,”雅梨含糊地说,“我感觉我儿子对女生不太感冒的样子。”   “你也感觉到了啊。”小蓝低声惊呼。   嗯?   哎?   不是吧不是吧!   雅梨误以为找到了队伍,一把抓住小蓝,“你也感觉我儿子对钟哥很不一样对吧?”   “没有吧……”认亲失败,小蓝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钟南月和颜雨,“他对钟先生好凶的,他俩一说话我就想吞速效救心丸。”   “不是凶不凶的问题,”雅梨跟他解释不清,“是相处的氛围!氛围你懂吗?”   “氛围我懂,”小蓝一脸大聪明地点头,“就那种钟先生杀了颜哥他爸爸的氛围嘛。”   “……”那他妈叫令人上头的、爱恨交织的、欲罢不能的、该死的,离异感!   “我是觉得,颜哥好像很喜欢钟先生那个小黑胖子助理,”小蓝暗自嘀咕,“以前听人说长得好看的人审美会比较怪,没想到是真的。”   雅梨:“……”   她忽然想起一句伤感名言。   这世上遇见爱遇见恨都不稀奇,难的是遇见理解。   老娘好孤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雅梨这边还沉浸在无人分担悲喜的失落中,小蓝已经撇开她挽起袖子冲进了厨房。   “你做什么小蓝?”雅梨看他一副要去跟人干仗的样子,吓得收起思绪追了进去。   “那个冯倩又在撩我颜哥了,”小蓝在后厨的菜品种挑了一圈,扛起一个锃光瓦亮的银质大餐盘,“我去请她吃个烤乳猪占住她的手和嘴。” 第76章 难撩…   小蓝扛着餐盘出去,发现自己的美食攻略根本派不上用场。   少爷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四瓣前后左右包夹颜雨,颜雨这边倒没什么态度,先前连轴转了太久,他其实很累了,只要不搅扰到他他就无心计较什么。   综艺里的日程安排相对颜雨之前的高压生活来说节奏慢了好多,他无心表现自己,倦怠地靠坐着听嘉宾寒暄。   钟南月乍开始没听出冯倩故意在逗他,还认真地答话。   雅梨走后导演组给冯倩使眼色,要她找颜雨炒话题。   冯倩往颜雨身边一坐,钟少身上的情敌探测雷达一秒竖了起来。   导演组让大家聊一聊自己近段日子经历的比较难忘的事。   颜雨蹙了下眉,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玩笑道,“颁奖典礼当晚跟主持人对视的那黑色13秒吧。”   整个组都大笑起来。   他跟主持人那段满眼写着互不理解的对视视频已经成了娱乐圈的经典名梗,#00后疯批alpha VS 60后资深划水员的13秒眼神互博#,鬼畜视频剪辑了几百个版本,出圈程度直逼汤师爷哭老婆和雪姨敲门。   顶流偶像能放下身段调侃自己的不多,颜雨这话一出,导演组乐疯了,分分钟想好了好几个综艺宣传的爆点标题。   #颜雨回应黑色13秒#、#颜雨看过自己的鬼畜剪辑#、#颜雨知道自己是疯批alpha#、#颜雨5G冲浪少年#、#颜雨 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现场导演激动地提醒摄像千万保留这段,当晚提取素材。   话题转到钟南月这儿,他莫名地看了下颜雨,模糊地说,“去年到今年的每一天都很难忘。”   雅梨听他语气伤感,想问他具体是关于什么,刚张嘴就被冯倩截了话茬。   冯倩聊起自己在剧组经历过的荒唐安排,说野外拍摄期间剧组居然让男女公用几张铁皮围起来的简易公厕。   “几千万投资都砸了,多买几块铁片分下男女卫生间能死啊!”   她讲得很有趣,气氛被带得很欢快。   颜雨应该是经历过类似的尴尬事情,半抻着腿痞痞地仰靠在椅子里偏过脸笑,笑里带着丝意味深长的坏劲儿,撩得要命。   冯倩被他帅了一脸血,猜到颜雨是被她带得想起了什么男孩子才懂的恶俗剧情,佯装出一副大姐大的语气戳颜雨的肩,“有话就说,笑什么,坏小子!”   颜雨没细说具体的事情,只是淡淡地“啧”了声,扬了扬眉懒懒散散地说,“所以表演第一课就教人解放天性学会厚脸皮啊姐姐。”   姐姐。   钟南月磨了磨牙。   你知道这句软软的称呼从你嘴里喊出来的杀伤力有多强么小兔崽子!   凭钟南月对颜雨的了解,他应该是对冯倩没什么心思的,只是出于对关照过他的前辈的礼貌,自然地与冯倩相处。   但他就是那种,越是随性就越是撩人于无形的气质。   他的年龄和外形总给人一种他很纯净的迷惑感,可实际上他的生活经历又很丰富,该懂得的事情他都懂得。   钟南月可以想见,若是阿悠在场,他俩大概会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开始坏笑,笑得旁人莫名其妙,却又忍不住宠着他们这份痞坏,任他们胡闹。   颜雨无心抢镜,但镜头里外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大约是天生就注定要站在光里的人,身上那份酷酷的丧丧的独属于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的坏劲儿与他那张干净的面容萌生出巨大的反差,让他举手投足间都会不自觉地吸引关注。   的确会有人对神仙哥哥不感冒,但没有人能抵抗得了外表高冷禁欲却会在床上dirty talk的神仙哥哥。顶着一张不染纤尘的绝世容颜,却又懂得同龄男孩子都懂的脏乱俗梗,这种反差感对人的吸引力是要命的。   冯倩大概也了解颜雨这阵子无心男女之事,守着姐弟间的亲切不急往前推进,偶尔渗透进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触动再收回,反复拉扯着逐步往深了走。   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下,颜雨反倒没理由回避她。对口口声声拿他当亲弟弟看待的、在他出道初期对他很是关照的前辈,避嫌会显得盲目自信,忘恩负义。   很多小年下翻不出哥哥姐姐的手掌心,就是因为这份人情关系叫人没办法反应过度。   无论看穿看不穿,只要前辈不挑明,年轻人都只能维持着礼貌跟前辈自然交流。   而前辈有充足的耐心一点点织网一点点收紧,直到小年下彻底失去挣扎的力气,彻底沦陷。   这正是成年人在感情中的高明之处。   同事之间共同经历的琐碎细节外行人很难插得进去嘴,但钟南月被颜雨那声姐姐惹炸了,不愿再继续坐以待毙。   少爷融入不了就干脆掀摊子,扯了扯颜雨的毛衣下摆,“换下位置可以吗小颜?这里迎着风口,我冷。”   颜雨和冯倩流量大,被安排在居中的位置。他撑着精神想熬到结束录制回房间看剧本,并不在乎镜头多少,回头看钟南月穿得确实单薄,便起身把他让到了中间。   钟南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卡在了情敌和颜雨之间,稳稳地坐在了C位,丝毫没在尬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冯倩不至于看不穿他那点心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兜上了自己的大披肩竖起界限。   雅梨看着,暗暗替钟南月捏了把汗。   主动要求换到C位是会被喷全家的啊哥,你也太不把观众当回事儿了。   节目组准备了很多暖场的互动问题让大家答,林老师看了眼提示,问大家最近在看什么书。   冯倩说空闲时间重看了一遍《百年孤独》,好有感触。   钟少冷笑,说自己在看《工商管理学》,赚了好多钱。   冯倩撩了下头发怪腔怪调地“呵呵”了声,“少爷看的书好时尚呢。”   “是实用吧。我可不像某些女明星,一把年纪除了时尚一无所知。”   俩人至此开始,明里暗里机锋互博了几百个回合,撕得愁云惨淡棋逢对手。   冯倩嘲笑钟少吃风喝露没生活,钟南月就怼冯倩浑身上下写满了生活,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泥土气息的女明星了。   光彩照人的大明星姐姐差点被气哭,咬牙说怪不得门都不敢出呢,这嘴不上保险可惜了。   钟南月便冷哼道,“我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没必要上保险,您这目中无人还能张口闭口哥哥亲弟弟爱的才值得上保险。”   雅梨吓坏了,低声劝冯倩,“姐姐,不要吵了好不好,钟哥其实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停了他自己就安静了。”   又劝钟南月说,“钟哥,你就少说一句让让姐姐嘛,不要吵了。”   冯倩吵上头了,鄙薄地咬牙说,“你钟哥一看就不喜欢女人,怎么可能让着女人。”   这话一出,雅梨脸都吓白了。   钟南月完全不怕事儿大的回敬冯倩,“看男人这么准,经历该是够丰富的吧。”   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节目组都无力招架二位的语言艺术,现场导演不停地附到摄像那边低声交待:   “这句剪掉”、“这段别播”、“这里不能用”、“这素材流出去要出大事的,整段删掉不准留档”……   到后来工作人员甚至开始低声讨论他俩难不成是绿过对方的前男女朋友?这怎么跟斗鸡被抱上了战场似的。   颜雨只想闭目养神,介于在录制,在座的大多都是前辈,不想表现得不合群才偶尔搭一两句话,到后来实在被惹烦了,冷着脸去了院外。   钟南月很凶地威胁摄像不许跟拍,转过身变脸似的娇软,晃荡着跟上颜雨。   颜雨靠在围墙外抽烟,钟南月靠在颜雨身边看颜雨抽烟。   颜雨不理他,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跑调的歌自娱自乐。   他哼的自成一派,特别洗脑,听完感觉那歌似乎就该这么唱。   颜雨遭不住他的神功,终于赏脸叼着烟瞥了他一眼。   “跟着我做什么,还回去吵啊。”   少爷切了声,“闲的,谁稀得跟她吵。”   “你答应我不跟她勾搭我就不跟她吵,”钟南月又开始憋邪招,坏坏地眨眼,自以为高明地威胁颜雨,“确实不能再吵了,这么吵下去得吵出感情了。”   颜雨凑近了蹙眉盯他,咬着烟喊,“……钟先生。”   “在的颜先生,您请说。”   “老实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报了什么奇怪的总裁情商培训班?”   “没学那个,我是花了点小钱打点了下,找你大学导师给我上了解放天性私教课。”钟南月一副骄傲的语气说,“我觉得他教学质量很高,把你和阿悠都教的很有能耐。”   “……哦,”颜雨点头,“然后你就学会了臭不要脸。”   “不愧是学霸啊,完全掌握了解放天性的精髓,”钟南月说,“别挖苦我了,就说答不答应。”   “怎么算勾搭,说说看。”颜雨拢着火又点了支烟,不动声色地问他。   “不准给她拍照,更不能合影,不准对她笑,不可以说悄悄话,不可以对视超过两秒,不……”   颜雨吹了他一脸的烟。   他这样叼着烟睨着眼睛看人的样子实在太痞太帅了。   钟南月呛得卡断下,默默在他没完没了的条件里加上了新的条件,“不可以在她面前抽烟,更不准对她吹烟圈。”   颜雨将身子靠回墙上,仰头冷笑了下,按灭了烟头回了院内。   “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钟南月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美色蛊迷了心智,扬声追问。   “我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份上很多事都没在计较了,”颜雨一步步退回来,压到他耳边凶狠地警告,“别再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的,当心我真跟你翻脸。”   钟南月:“……”   “解放天性课,我比你早上好几年,你这些花招跟我这儿行不通的钟学弟。”颜雨说,“我答应了会在录制其间照顾你,也明确说了余生最近的距离只可能是普通同事的关系,想撩拨我吃醋,你打错算盘了。”   末了又在钟南月耳边轻轻呵了口气,惹得钟南月浑身颤栗。   “还是这么不禁撩啊,看来你还是没学到精髓……”   颜雨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撇下他退开身子回了室内。   钟南月,“……”   妈的。   撩不动。   钟南月一早就知道,论起耍流氓,他是文本型选手,而颜雨是行动派。   但他不知道颜雨心思不在的时候会这么地高冷。   他认识的颜雨是他看一眼就会主动凑过来亲他抱他喊他哥哥的清甜少年,因而很多次好奇这么漂亮温柔的人感情经历为何会如此单薄。   如今颜雨对他无感了,褪去光环站在了普通追求者的角度,他完全明白了喜欢上那样一个人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   面对冯倩那样的大美女,他四两拨千斤地打太极,不动声色地把姐姐的心意悉数退还回去。   面对自己的试探,不过底线他就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越了界他会立刻叫你踢到石板。   这坏小子!怎么可以这么坏这么撩又这么难搞!   钟南月欲哭无泪地仰头望天,太难了啊,追一个高冷学霸大帅哥实在是太难了啊!   心机都被拆穿,套路全被看透,直路走不通,迂回被堵截,表白不为所动,你玩欲擒故纵,人家直接甩脸走人。   太难了……   *   颠簸着拍摄了一路,隔日要早起划分资金筹备接下来几周的生活,当晚的拍摄便安排的比较简单。   晚餐过后顾老师和邢老师带大家熟悉了下环境。   草屋是联排的,共用一个大院,统一布局没什么好挑,两人一间,需要挑选的是自己的室友。   顾老师和邢老师一直是住一起的,嘉宾中两位女孩自动成组,林老师端着,颜雨沉默着,钟南月磨蹭着,选择权交给了天庭哥。   天庭哥普通话不好,沟通有些障碍,选比较寡言的林劲风或颜雨会少去许多尴尬。   一天的观察下来,天庭哥发现颜雨身边的位置基本等同于钟大少的专属。   若是选了颜雨,半夜钟公子估计也会夹着枕头用各种奇葩理由找自己换房间,为免麻烦就自觉走向了林老师。   这些嘉宾都好乖哦,有点喜欢他们了呢。   钟南月低着头憋笑,一抬眼发现颜雨在看他,忙又扯出浮夸的苦恼表情说,“唉,这事儿闹的。”   “室内有拍摄,选谁都一样。”   颜学长善意提醒了他一句,独自回了挑剩下的房间。   少爷这次是真情实感地垮了脸。   拍你姥姥啊拍!怎么哪都拍啥都拍!   他眯着眼睛拦住了负责跟拍他们这组的摄像小哥的去路,“我这人特混特不讲道理,对吧?”   小哥正打算跟颜雨走,他这么一问,把人吓得僵住了,“您就直说要我配合做什么吧钟先生……”   “睡觉怎么能拍呢?你们也太没职业道德了。”钟南月说。   “只拍睡前的互动内容。”小哥说。   “睡前互动这么私密的事情怎么能拍呢?”   “一直都有拍啊,其他组都有,少了你们这边的,也会引人猜疑的。”小哥守着自己的饭碗奋力抵抗。   “那这样,”钟南月幽幽地跟人说,“分大小天,一三五给你拍,剩余日子你就好好休息,剪出来都一样的。”   “这……”   “就这么说。”钟南月眨了下眼,不带商量地扣上了人家的镜头盖子。   小哥放弃了挣扎,想着反正室内还有两台内置机器负责拍摄,人工组少跟一天也没什么大问题。   刚转身就听到钟公子问,“室内也内置了摄像头对吧?”   “啊……”小哥回头看他。   对峙了会儿,小哥咬着牙说,“进门壁灯旁边有一个圆形黑色的按钮。”   “按一下,红光不再闪烁就说明摄像已经关掉了。”   钟南月打了个响指,朝人灿然一笑,“你会平步青云的兄弟,我保证。”   解决了拍摄的问题,少爷吹着跑调的口哨心情很好地回了房间。   被颜雨拆穿了小心思,钟南月失落了片刻,默默在“欲擒故纵”那栏打了个×,决定走直线色诱他。   颜雨在洗澡,他趁机掐灭了摄像头,打量了一眼室内。   脸色再次灰了下去。   要两张床做什么!中间隔那么大一道缝是要拿来吊缆车吗!神经病!给老子抬一张出去! 第77章 你的江先生很了解你   颜雨从浴室出来,看他立在那一脸没见过市面的丧气样子,低声解释,“乡村民宿都是这样的。”   钟南月没反应过来,看着颜雨失神地问,“啊?”   颜雨眉毛发梢沾着水汽,乱乱的,看上去有种野生的张扬感,双眼湿漉漉的,鼻尖和嘴唇透着水润的光,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倒是穿好了衣服,可颌角的水珠沿着脖颈滑入锁骨深处的视觉冲击力并不比直接裸上身小。   场子不对,色诱术得不到施展,自己倒是被诱得热血沸腾。   钟南月咽了咽,哑哑地问颜雨,“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不是在嫌弃环境差么。”颜雨问他,“行李呢?”   “行李……”行李在高兴那个坑逼那里!   “你说我这会儿给他发消息,等他找对路给我送过来会不会天都已经亮了?”钟南月问。   “你自己去取吧,”颜雨交待他,“出大院左转走到头就是助理宿舍。”   “我怕黑……”钟南月说,“你陪我去吧颜先生。”   出门就喊冷,抓他给自己挡风,再来个星海下的深情对视什么的,不信还撩不到,啧。   他盘算的很好,但是话刚说完门就被敲响了。   高兴洗完澡才发现钟先生的行李还在自己这边,忙给他送过来,立在门外怯懦地说,“抱歉先生……”   “晚上你倒是不迷路了?”钟南月咬牙切齿地问。   “晚上看不清路我就比较有方向感的先生。”高兴解释道。   “哦,我该夸你天赋异禀么?”   颜雨取了行李推给钟南月,看高兴还湿着头发,没再让他俩多说,“快回去吧,海边夜晚很凉。”   钟南月闻言也看了看水淋淋的高兴,语气虽然不爽,但也难得没再继续发脾气,牙缝里挤着字儿说,“我刚到房间,没耽搁什么,不用抱歉。”   高兴一步三退地走了。   海边昼夜温差很大,风灌进来,凉飕飕的,完全不像是夏季该有的感觉。   钟南月回头看颜雨,发现他鼻尖微红,脸色却是青白的,忙关了门,“冷么?”   颜雨避开了视线,说不冷。   钟南月打开自己的行李之后就定住了。   憋到脸通红,还是无从下手,无奈地扯了下颜雨,“那个……你……”   颜雨立在床边低头在翻手里的资料,很厚一沓,认真地在整理,被扯了衣服才抬眼看他,发现钟南月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压了压眉,“嗯?”   钟南月躲开目光,抠着墙皮说,“你会不会换床单……”   颜雨又是叹气,搁下了手中的剧本资料和人物外传接过钟南月小朋友怀里抱着的那坨布料。   “从小都是阿姨换的,我不知道怎么弄,”钟南月感觉好丢脸,小声解释,“给你添麻烦了颜先生。”   阿姨给他准备的床品是整件的,连同他惯用的被褥枕头都抽真空装了行李,并不需要怎么倒腾,分好品找到正反铺平就好,颜雨低声说,“不麻烦,去洗澡吧。”   钟南月立在颜雨身后看了会儿,发现颜雨完全不想跟他说话,悲哀地低了低头,取了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药品被他藏起来搁在了镜柜顶上,他不想让颜雨知道自己精神状态依然差劲,不想害颜雨担心,也不想他看穿自己依然是那样没用的人。   他洗澡超级无敌精细,阿姨给他把洗漱用品分了单日份标注了日期,每日几十支贴签小瓶放在一个塑封袋里,很好区分。   花洒水温一开始很高,到后来渐渐凉下来,最后完全成了冷水。   少爷洁癖,一边掰花洒一边坚持着把自己冲干净了,气得披了浴巾出来跳到了空着的那张床上,顾不上什么色诱不色诱,把自己裹起来打着哆嗦一脸怂样地跟颜雨抱怨,“那个淋浴是坏的啊!”   颜雨靠在床头看剧本,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低声说,“不是坏的。”   “是坏的!怎么调都不出热水。”钟南月坚持。   钟南月有生之年从未走出过他的金銮殿,体会过的苦乐尽是些豪门恩怨。   服药都是小喜定时定点分好给他,他只管往嘴里送。   一晚几十万房费的水晶湖郡心情不爽包下整层来耍酒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楼盘只因为不喜欢吵闹就盘下了整栋,自己的办公区占据整层。   旁人不高兴了借酒买醉,少爷不高兴了去拍卖会抄底,大把藏品拍下来丢去仓库做垃圾,此生懒得再看第二眼。   这样的生长环境,对平民生活自然是一无所知,压抑是真压抑,娇贵也是真娇贵。   “就是坏的。”他哪遭过这种罪,给委屈坏了,颜雨不理他,他就自顾自复读机似的嘟囔,“就是坏的,就是坏的,不出热水,左右都不出,是坏的……”   颜雨呼气,搁下台词本,“你这样子住宿是要挨揍的知道吗?”   “热水器是坏的。”少爷魔怔了。   “……”颜雨翻了个白眼,无语到极点地跟他解释,“恒温的那种太费电,普通人家用的这种都是现用现烧热水,洗太久水温会降的,听明白了吗?”   钟南月经历狭窄,信息处理能力却很强。   他想起刚打开花洒时那烫死人的水温和颜雨洗完澡青白的脸色,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所以你刚刚是冲了个凉水澡?”   颜雨低声念着台词,随口答他,“没有。”   “干嘛这样呢,”钟南月对他的逞强已经习惯了,揪着被角心疼地嘀咕,“你把热水用掉,提醒我等等再洗就好了啊……”   “看台本了吗?”   “啊?”   “明早五点就要起床,你打算洗到几点?”   “颜雨。”钟南月莫名其妙地喊。   “在,说。”   “想亲你。”钟南月说。   颜雨抬手把灯关了,“睡觉。”   钟南月满脑子黄色废料,睡不着,小幅度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颜雨闭眼听着对面床上窸窸窣窣的动静,浅浅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小小的动静被钟南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很兴奋地坐起来,“你没睡啊?”   颜雨淡淡地“嗯”了声。   钟南月心酸起来。   同床共枕的那些日子里,颜雨总是哄他入睡后自己再睡,养成了习惯,哪怕他一动不动,只要精神醒着,颜雨就会随着他失眠。   在他没作死地把颜雨弄丢之前,每次失眠的夜里,颜雨都会哄他,拥着他问一些有的没的问题,一点点耗去精力,带他入眠。   他不知道颜雨是不是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可他是真的好喜欢这样细入骨髓的温暖。   “那要不要聊天?”钟南月问。   “不要。”   “那我说你会听吗?”他不死心地追问。   “……”颜雨沉默了会儿,哑声说,“会听。”   钟南月就笑,笑了会儿,他说,“其实那天是我先去找你的。”   “哪天?”颜雨问。   “你从上档综艺出来,参加新闻发布会那天。”钟南月解释,“我先到的,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我就在了,等了好久,你助理不让我进去。然后季……”他跟颜雨解释,“没有监控的,我关了,放心。那谁来了,我看他趾高气昂地进了你的休息室,不敢跟他争,怕你向着他,那样我会崩溃的。”   颜雨看了看他,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是想起来会不好受的人,干嘛还要一直提。”   “是不好受,你听我说完嘛,不要总是打断我。”   颜雨就如他所愿一声不再吭,安静地听他啰嗦。   “他很刻意地留了门,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他望向颜雨,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他侧颜俊美的轮廓,“又气又心疼,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定要找你把话说清楚。”   “你肯定会觉得,我都不认识他,就凭几个网络视频和两次见面就能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   “是因为我经历过啊。”钟南月浅声说,“我曾经被人那样PUA过,觉得能得到一个人的好就该感恩戴德,不配奢想别的。经历过,所以会很敏感。”   “他肯定不会承认的,但至少在这个问题上,相信我的判断好吗?”钟南月说,“受害者比施暴者更有资格定义什么是罪恶。”   “精神控制你的人,”颜雨没有答复他相不相信的问题,越过自己的事情问他,“是江先生吗?”   钟南月诧异地看他,“怎么改称呼了?”   “大概是因为他的下场很惨吧,”颜雨说,“就不想再计较了。”   “是你做的吗?”颜雨问他,“江先生婚变的事情。”   钟南月没跟颜雨说过自己找江秋见算账的事。   不是忘了,是他不想拿这件事作为搏回颜雨心意的筹码。   在他眼里这是该做的事情,做了心安就好,不值得拿出来炫耀。   可颜雨这么问了,他也知道不可以说谎,要如实回答。   “不是我,”钟南月说,“我下了套,是祥纳和钟铝铭合力整垮了他。”   “下套做什么。”颜雨问。   “他买通了剧组,我以为你是为你初恋找我要的那部戏,心慌起来,去探班。然后……”   “你在听吗颜先生。”   颜雨“嗯”了声,钟南月才接下去,“然后就听人说你跟你那位初恋女友在片场工费恋爱,住一起的。”   “真做了片场夫妻的话,剧组工作人员反而是不敢嚼舌根的钟先生。”颜雨迟来地解释了下。   “我当时听完心都碎了,哪还顾得上分析这些。”钟南月浅声替自己辩解。   “并不是多无解的手段,”颜雨说,“看来你的江先生很了解你,知道你一定不会直接问我。”   钟南月无言以答,任话题沉默下去。   “他找过我。”暗夜里,颜雨再次开口。   “……我知道,”钟南月低声说,“杜萧后来告诉我了。”   “他应该是真的很爱你,我看得出来,那种想把占据着你的心的人置于死地的阴暗思想,我曾经也有过。”颜雨平静地问他,“他爱你,你也眷恋他,既然费尽心思折腾到他离婚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反倒要来纠缠我。”   钟南月安静了好久,翻身面朝着墙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现在已经可以冷静地帮我给别人牵线了吗。”   “明明颁奖典礼的时候,你还说看不得我跟别人好。”   “他不是别人吧。”颜雨说,“他是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清除了和他之间的阻碍,却还要耗在我这个影子这里。”   “他背叛过我啊,”钟南月说,“你怎么忍心说这么残忍的话。”   “但你从没舍得计较过不是吗。”颜雨问他,“你一直帮他找借口,你从来都理解他的不得已,你觉得是自己的处境逼走了他,你不恨他,眷恋到找替代品聊作抚慰的地步,费尽心机逼他离了婚。这样真心相对的感情一辈子大约也只会有一次,何必计较那么多。”   “我是不恨他,”钟南月承认了,“相比起来,同样行径下我只会恨你,对他只觉得失望伤心,但不恨,因为我对他本来也不是爱。”   “没有人愿意走进我的世界,久了我也不再愿意向人敞开,我的生活圈很小很小,他是除亲人之外少有的固定成员之一,我们之间的聚散都是他带的节奏,我根本什么都不懂,糊涂地觉得不是亲情那应该就是爱情了。却也是因为情感成因复杂,根源又埋得很深,更加地难以割舍……”   “你从没舍得往他头上想过,对吧?”颜雨实在听不下去了,烦躁地打断了他。   他听不出颜雨的语气是喜是怒,不敢贸然回答,便问,“一定要说吗?”   “不用,”颜雨说,“只是随便聊聊,不想说就算了。”   钟南月沉默了会儿,还是选择了面对。   “其实你受伤的时候,我小小地猜疑了一下,但很快过掉了那个想法。因为我始终不忍心那么残忍地对待他。”   颜雨笑了下,说,“你对我就很忍心呢。”   “我以为你跟那女孩旧情复燃了,脑子糊涂,觉得你并没有很爱我,我说过的,当时很难,本来就很难,再加上那些风言风语……”   “不用说了,”颜雨打断他,“不信任就是不信任,江先生在你眼前偷情你都咽得下,被劈腿了不怨恨,一路追随他来到荣城。对比起来,现在解释这些真的很苍白。”   “他于我而言的确是很特别的人,”钟南月呼了口气,无力地说,“就像季先生对你,有私心不假,但毕竟是晦暗日子里少有的温暖。而我的晦暗时期有二十五年那么长,他一个人撑起了其中二十年的温暖,过程中做得算是很好,也付出了真心,也确实逼不得已。所以哪怕他劈腿了,我也是觉得,对我个人,他是恩大于过的。所以我怎么伤心发病都自己忍住了,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他什么。”   颜雨冷冷地转开了视线,没有再开口。   作者有话说:   聊错频了这里。颜宝的理解,哥哥下套逼江离婚是因为深爱他,没想过哥哥是在为自己复仇,哥哥这会儿满脑子小色块儿没听出来,糊里糊涂地默认了宝宝的猜想。开虐预警 第78章 软   颜雨彻底沉默下去。   钟南月或许觉得自己说了讨巧的话。   但他不明白,颜雨根本不在乎他对江秋见的感情该细分为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他只听出那个人似乎要以这样无可取代的身份,在他心中占据一辈子。   你自己明白就好了,为什么要追着我说出来呢?   颜雨内心撕扯,开始琢磨残忍的事情。   钟南月满腹邪念,没有察觉到颜雨情绪的低落。   他继续翻腾,自言自语地念叨,“颜雨,颜雨……为什么叫颜雨?因为是雨天出生的吗……”   颜雨被他无聊到了,收回神说“不是。”   “随便聊点什么好吗?”钟南月求他,“我安静不下来,很燥。”   “我想过色诱你,但我放弃了。”钟南月攥着拳对自己下禁令似的说,“以那种方式得到你跟当初有什么两样?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我会压制自己的邪念,直到重新走回你心里!”   颜雨被他幼稚而又露骨的宣言闹得无语,暂且搁下了没思虑清楚的心事。   “我现在相信你这次请的情感导师是个幼儿园小屁孩了。”他说。   “这都能忍住,我感觉自己简直禽兽不如!”钟南月卷着被子滚啊滚,小声叨叨颜雨,“就聊一小会儿吧,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   颜雨本来纠结着别的事情想告诉他,因为愤怒而压下了那个念头,敷衍着问,“聊什么?”   “聊聊——”钟南月想了想,“聊聊你名字的由来好不好?”   颜雨淡淡地开口,帮钟南月转移注意力,也帮自己平复翻搅不息的心绪——   “我出生那天是个大晴天,很美,艳阳高悬,碧空万里。”   “我爸说男孩子不可以总奢求顺利,要经历风雨才能成长,我既然得了天时,就要从经历中去弥补,所以给我取名叫雨。”   “爸爸妈妈一直告诉我,相貌、智慧,很多我以为的优势就像出生那天的艳阳天,是上苍给我的恩赐,不能以此招摇。”   “要沉淀自己,经风见雨,才能长成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颜雨声线特别清润,讲的事情没有重点,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钟南月听着,心头酸酸涩涩的。   “我一直猜想你的家人会很好,但他们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钟南月心虚地问,“我算是你人生中经历的一场大雨吧?”   “你低估自己了。”颜雨凉凉地笑了下,“你是我经历的最最残忍的暴风雨。”   钟南月感觉自己的燥热淡下去了些。   “你爸爸要是知道他对你的预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得以实践,不知道会怎么想。”他苦笑着问颜雨。   “会心疼吧,但他嘴上一定会说这经历很酷。”颜雨平淡地跟他瞎聊,“他是很有边界感的人,知道不能替我活,所以不会干涉太多。”   “你爸爸……”钟南月小小震撼了下,“好朋克。”   “他也不是生来就这么有态度,因为失去过很重要的亲人,所以比别人更早地看开了。”   “我们这样的家庭没有你家那么大的仇怨,但也各有各的困境。”颜雨继续讲着琐碎的家事,“我爸有个哥哥,我该叫伯伯,但我没有见过他。”   “听人说,他二十出头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三十多岁离婚带孩子的姐姐,爷爷抵死反对,逼得伯伯走投无路,卧轨自杀了。那年我爸十七岁,爷爷四十三。”   “应该是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疼吧,太决绝了。”   “未成年的爸爸一夜步入而立,正当壮年的爷爷一瞬间被抽走了脊梁,而我,这辈子都没有从他俩口中听到过这位家庭成员的存在。”   钟南月骨子里贫,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乱开玩笑。   “……你们家出情种呢。”他特没情商地说。   颜雨瞥了他一眼,说,“是啊,很骄傲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钟南月反应过来自己话里有歧义,赶忙往回圆,“我只是觉得太沉重了,说什么都起不到安慰作用,就瞎扯淡。”   “不用解释,你就是会在葬礼上夸人遗照拍得很有福气的情商,我也没指望你安慰什么。”   钟南月:“……”   “我没有见过伯伯,但他是给了我恩惠的,他的执拗让我的家人变得开明。”   颜雨语气淡淡的,像在陈述一个没有波折的饭后小故事。   “像我说要做演员,亲戚都跟我爸妈说圈子很脏,但我爸妈没有因为这些言论打击我的选择。”   “他们觉得演员这行当做好了是艺术家,做得一般是份糊口的差事,真的差到饭都吃不饱,我自己也会转换目标。都是经历,没什么不好。”   颜雨第一次这样细节地聊起自己的家庭。   钟南月为自己带坏了、伤害了人家那么悉心培养的孩子感到浓重的亏欠。   “为什么从前从来没有跟我聊过你的家庭呢?那么多次的夜谈里,一次都没有提起过。”他问颜雨。   “你想知道的事情会主动问,我不想回答你也会死不罢休地逼我说出来。”颜雨轻声答,“而你不想知道的事情,说了你也不会听,听了你也不会记。”   “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从来不关心。”他自嘲地笑了下,说,“抛去病情不谈,你也是个很酷的人,至少对我是这样。”   颜雨甚至没忍心说太直白。   不是酷,是冷酷。   他对颜雨一直很冷酷。   钟南月惭愧又悲伤,“我放不下对你的执念,可有时候也会站在上帝视角想,如果你没遇到我该多好。”   “那不是上帝视角。”颜雨说,“你把我的人生想得太顺风顺水了,上帝视角是很现实很残酷的。”   他睫毛颤了颤,转过脸问钟南月,“你记得那天吧?我们相遇那天。”   “已经在下雨了,你忘了吗?”   那天下了小雨,钟南月记得,薄风微凉,细雨沾衣。   但他知道颜雨说的不是天气。   当时的颜雨正经历着人生的一场大雨,钟南月闯进去,阴差阳错地将他带离了那场蹉跎。   “总会下雨的,躲过这朵云彩,淋了那朵云彩。”颜雨说,“初见那天我被带上了楼,进了房间发现自己还是咽不下恶心,那个过生日的财主被我惹恼了,取了刀说要毁了我的脸。水晶湖郡那种地方你比我了解,要不是你叫的侍应生恰好赶到……”   “我不是你以为的完美受害者,我有我的阴暗面,”他隐去了后来的枝叶,简单说,“其实当时看你跟看那位脑满肠肥的制片人没什么两样,可我去你房间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得罪了楼上的人,再不施展手段抓住你就不可能再有活路了。”   “在那场大雨里,你也是被我需要的人。”   “好是好,坏是坏,我最笨的地方可能就在于学不会去抵消它们。我记得你奔赴千里带了药来医治我的伤,也记得初见的大雨中你为我撑的伞,所以不要再那么想了。”   钟南月并不知道当日楼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颜雨的命。   但他记得颜雨被扯破的制服和领口丢掉的扣子。   他记得颜雨紧绷着手臂却咬牙色诱他的样子。   初见他救了他的命,再见他拉他出虎口。   他对颜雨的意义太过复杂,好的时候太好,恶的时候又太恶,所以颜雨痛苦。   “对不起啊颜雨,”钟南月诚恳地道歉,“我潜意识里好像就是觉得只有我的家庭才有伤痛,总是产生错觉,觉得你一直在轻声细语的爱意里成长。”   “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是可以轻声细语温柔相对二十年的钟先生,”颜雨纠正他,“高兴是单亲,自幼丧母。坤哥的妻儿被仇家砍死在自己家里,他故意瞒我,但他不知道这事儿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不想揭他的伤疤才默契地假装不知道。而那不过是我们遭遇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平凡的人生只是平凡,并不平静,我们也在艰难地活着。”   “怪我从前太过于隐瞒自己的心情,放大了你的遭遇,”颜雨并无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给了你一种只有你自己在受委屈的错觉。”   钟南月艰难地消化着颜雨的话。   好久之后,他叹息说,“颜先生是很渊博的人呢,之前因为你的年纪误判了你的见识和格局。”   他悲哀地在心里想,这样渊博的一颗心,应该很难哄得回来吧。   “我也很迷惑,为什么你和杜萧这些人,见识那么狭窄,却总对自己的判断那么笃定,强势地认定除你们之外的人都是脆弱的傻子,只有你们才是睿智的强者。”   “是我们见识浅薄自以为是了。”钟南月望向颜雨,“你太好了颜雨,被你用心对待过,真的很难再看得上其他任何人的好。”   颜雨眉心蹙了蹙,感觉心被尖锐的锋芒刺中。   “其实——”他停了停,斟酌了下措辞,然后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追的真的是我吗?”   “什么意思?”钟南月以为他还在和江秋见较劲儿,无奈地解释,“我没有再拿你跟他对比了。”   “不是这个,”颜雨定了定,问他,“我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明白吗?”   你的整颗心都已经给了那位无法回头去爱却又终生都放不掉的江先生。   费尽心思折腾到他离了婚,却又舍不下尊严去找他。   退而求其次地追着我,其实不过是贪恋那个从来不舍得伤害你,对你好到别人替代不了的颜小雨罢了。   只是贪恋我给你的好,而不是出于爱。   颜雨淡漠地想。   钟南月不明白。   他从来也没觉得颜雨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喜欢颜雨搅着小心机不畏强权地威胁他的样子,呛口又带感,他宠着颜雨腹黑的小盘算,溺爱到不忍心拆穿他,任由他佯装无辜一点点攻陷自己的心。   他从来都知道颜雨不是纯善无辜的单面人,知道他有自己阴毒的獠牙和城府,疯起来谁都别想好过。   一直以来他喜欢的都是那个有棱有角不好惹的小狼崽子。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问,我是想跟你谈恋爱,又不是要选道德标兵。”钟南月说,“笑笑告诉我,我们跨越了相互了解的过程,建立信任就变得很难。我或许还不够完全了解你,但我坚信我爱的是你全部的样子。”   “果然是有个军师团。”颜雨很会抓重点地挖苦他,“我只是不想再有纠缠,并不想报复你什么。你不找阿悠那傻鸟来游说我,我也不会在发布会上当众挖苦你。”   “我其实没找他的,”钟南月弱弱地嘟囔,“我只是喝醉酒赖在他们那大哭大闹地耍了一天一夜的酒疯,那孩子大约是被我搞崩溃了……”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吧,”颜雨心如明镜地拆穿他,“你找他耍酒疯的时候,潜意识里不就是觉得他跟我关系好,有可能会帮你传达信息吗。”   “……有的。”钟南月想了下,小声承认了,“什么都骗不过你……”   因为曾经被你骗的太惨了。   颜雨思绪翻搅,再次走了神。   钟南月再怎么呆愣也感觉到了他的敷衍。   他感到难过,想把颜雨的心思拉回到自己身上,没话找话地问,“你不问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钟南月想了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颜雨叹了口气,被气笑了,“你好欠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钟南月说,“我的生活就是:被告知,然后去执行。只要记住就好,不必要知道为什么。”   “小时候老师会让小朋友讲自己名字的由来,我每次都讲得干巴巴的,说自己叫钟南月,因为我的家人觉得我应该叫钟南月,同学听完就会笑我,老师也不喜欢我这样焖焖的小孩,走到哪里都不合群,很孤僻,总是自己呆着。慢慢就变得自私又强势,不会替别人着想。”   “这样不对。我在改了颜雨,已经全力在改了,今天没有发脾气,昨天也没有,”他望着天花板说,“我其实更喜欢你生活的这个世界,长辈会给晚辈留饭,晚辈可以向长辈撒娇,我虽然融入不了,却也觉得这样的氛围很好……”   他感觉颜雨有点过于沉默了,转身去看他,发现颜雨偏过脸在看窗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我随口说说的,你不要心疼。”   “没有。”颜雨说,“没有心疼。”   “怎么还学会说谎了,”钟南月望着颜雨的侧脸,“你心疼的时候会撇开眼睛,不忍心看我似的,呼吸会变沉,然后转移话题不让我继续沉浸悲伤。”   “哦,”颜雨低声答,“这样吗……”   “对不起啊,我嘴笨,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说了。”钟南月侧过身,趴在枕头上软乎乎地看颜雨,“我不想惹小颜宝宝难过,我们抱抱好不好?”   “抱抱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颜雨向他望过来,很无奈地眨了下眼,“不闹了,聊也聊了,快睡。”   “我睡不着。”钟南月把脸闷在枕头上,瓮声瓮气地说,“脑子里总想一些很成人的事情。”   “……”颜雨喉结滚了滚,呼气说,“数羊。”   “哦。”钟南月扁嘴,趴了回去。   隔了会儿,颜雨听见隔壁床响起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颜雨、两个颜雨、三个颜雨……”   “喂!”颜雨哭笑不得地砸过去一个枕头,“你这么数不会越数越兴奋?”   “会啊,”钟南月把枕头接过来抱进怀里,委屈地说,“但心里会暖。”   颜雨望着隔壁床上卑微地缩着小声念叨自己名字的人,难以想象他是白日里下巴看人不可一世的钟总。   他本来有事要跟这傻子说,他知道这傻子接受不了那么大的冲击,不经心理建设会崩溃,想跟他大概解释一下。   但听完他对江秋见的感情之后就完全不想解释了。   既然怀揣着一辈子都忘不干净的人,那就退回去守着他在你心里留下的墓碑过日子好了。   他狠心地闭了闭眼,咬牙地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轻声说,“把你被子抱过来。”   钟南月如蒙大恩,一秒之内把自己裹好跳上了颜雨的床。   入夜后变了天,月光合着凉风透过窗棂洒进来,照着各怀心事的一双人。   颜雨隔着薄被把钟南月拢进怀里,下巴垫在他头顶,含糊地对他提问。   “阿月今年几岁了?”   --“阿月比颜宝大五岁。”   “阿月今天吃了什么?”   --“阿月吃了顾老师和邢老师种的不甜的葡萄。”   “阿月明天想做什么?”   --“阿月明天想跟颜宝在房里安静抱着。”   “其实阿月是很受宠的人呢,应该开心一点的。”   --“阿月很开心,阿月只想宠着小颜宝宝。”   “阿月该睡觉了。”   钟南月翻身,将脸埋在颜雨胸前,揪着他质地柔软的薄上衣,很小声很小声地答,“好的颜宝。”   他旅途全程都在处理工作,晚餐前还开了会,被暖暖地抱住之后精神飞快坍塌下去。   隔了会儿,颜雨感觉到打在胸口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低头吻了吻钟南月头顶的发丝,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颜雨大概听明白了钟南月对江秋见难以割舍却还要死要活追着他的原因——   他追逐的根本不是颜雨本身,而是那个对他好到别人无可替代的人。   他只想划清界限的。   并不打算残忍对待钟南月报复他什么。   但这傻子似乎一直搞并不明白忍耐和纵容的区别。   对不起,我要收起最后的善意了。   如果你只是觉得我会无条件心疼你,看你难过就会忍不住回头做你的全职保姆的话。   那我就只好用更残忍的方式让你清醒了。   疼了就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吧,你不适合这里。我也,不适合你。   他咬了咬嘴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颜雨啊……   想到钟南月明天睡醒要面对什么,他还是感到残忍。   这些天他无数次地因为钟南月叹气。   今天这声叹息,却是对他自己。   你对他的了解,他给你的信任,都敌不过他那位相濡以沫了二十年的江先生十分之一。   在过往每一次的选择里,你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曾经耗尽温柔都暖不热的一颗心,看到你丑恶自私的一面,还会执着想要跟你天长日久在一起吗?   颜雨啊……   你现实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小颜在胡言乱语的瞎聊中强迫自己咽回去了一句非常重要的信息,决定顺水推舟渣回来,尾声的拥抱是开虐的转折点。 第79章 因为我两个都想尝尝   《早安,阳光》节目要求嘉宾亲自体验日常劳作,录制过程中没有生活经费,不能出村,一日三餐全靠嘉宾在村子里捕鱼、采果、杀鸡、挤奶自行解决。   这安排怎么说呢。   做好了是海滨李子柒,遇上一群没生活的,那就成了印第安野人茹毛饮血吞活鸡。   第二季的时候有嘉宾受不了节目安排,农活全丢给随行工作人员去做,自己只露个脸配合一下剪辑,被明眼的观众看出了端倪,连带整档节目都因作秀被骂上了热搜,口碑遭遇了不小的冲击。   至此节目组有了明确规定,谢绝一个明星主子背后十几个保姆全职伺候的嘉宾前来,所有参与录制的嘉宾无论咖位高低一律只能带一名随行助理,妆容造型等事宜统一由节目组出人来解决,接受不了就不要来上节目。   日程排的长,钟南月只让高兴带了简单日用品,服装是小喜根据当地天气挑好了安排就近的品牌方每日送来的。算是小小开了绿灯,但他是金主,也没有明面上破坏规则,导演组便没有多说什么。   高兴清早取了衣服,赶去草屋敲门。   钟南月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还在迷茫中,混沌地在想颜雨抱了他算不算是和好的征兆。   颜雨没在他身边,让他恍然觉得昨夜的温存是自己异想天开的一场梦。   可他确实睡在颜雨的床上。   那便不是梦了。   他内心柔软,一时找不回自己的气场,确定没让得逞的笑意浮到脸上才抱着膀子倚在墙边开了门。   高兴表情不是很好,看钟南月满面春风的样子莫名僵了僵。   他没敢多说什么,把衣物给了钟南月,进屋打算去帮他收拾床。   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上交缠着两床薄被,很容易想见昨夜发生了什么。   高兴脸红上来,无从下手地在床边立住了。   “怎么,”钟南月叼着牙刷出来,刻意不去解释,得意地扬眉,“很意外吗?”   高兴看他的眼神愈发心虚,低声说,“没有先生,我马上整理好。”   “奇奇怪怪的。”钟南月返回浴室吐了牙膏沫,换好衣服出来。   高兴脑子反应慢,但手脚很利索,很快整理好了房间。   时间还早,钟南月习惯性地拿了备用手机手机刷微博。   主页内一片新年般的喜庆气息。   他迷惑地皱眉,刷新了下推荐,看到季清溪和颜雨的CP粉举家狂欢。   “啊啊啊啊啊啊啊预言家竟是我自己!之前说有神秘嘉宾的时候我就觉得是哥哥!”、“上月雷导说请不动哥哥的时候我就在猜他是为了空出时间陪他弟!”、“如果这都不算爱!”、“是凌晨结束工作赶飞机去的吧?咱就是说老夫老妻的了有必要这么迫切嘛!”、“他老公顶着那张脸,撒手就得没,老婆当然要盯紧点!”   粉丝发言情绪味道太重,措辞很乱。   他心慌,没心思去细看,直接退出来点了季清溪个人微博,看到最新一条消息更新:   @季清溪:@你好阳光官微 你好,阳光~最后一位嘉宾报道。@颜雨 哥哥赶上了~//@你好阳光官微:@季清溪 他来了他来了!神秘特邀嘉宾他来了!这个惊喜彩蛋你满意吗?#《你好,阳光》第五季开播#、#颜雨季清溪综艺首搭#[太阳][爱心][愉快]   钟南月看资料过目能记九成九,瞬间想起来之前台本是说有神秘嘉宾来助阵。   节目组刻意露出颜雨藏着季清溪,就是要用颜雨的流量圈基础粉,到开播前再抖出势头正盛的雨溪CP造一波爆搜。   两人的经纪公司也一直有意捆绑颜雨再带一个顶流上去,微博炸得像过年,出力的不止CP粉,节目组和经纪公司喜闻乐见这个局面,怕是没少帮衬热度。   钟南月压着呼吸,点了颜雨的名字切进他个人微博。   颜雨的微博停在上月竞演综艺收官的一条转发配文上,没有关于新综艺的任何宣发消息。   但他心里还是涌上了火气。   钟南月想起上月在门外听到的内容,当时季清溪说的是“不想去咱就不去”。   他迟来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神秘嘉宾这个身份颜雨是知道的。   可他丝毫没有透露给自己。   钟南月推开门,高兴抱着他的包追了上去,“我们直接去大院吧先生?隔会儿就要开录了。”   钟南月想到高兴进门看到他几经变换的神情,瞬间明白过来。   助理宿舍在大院尽头,高兴来时应该是看到了季清溪。   他本来不知道该往哪去,高兴这么一着急倒是给他指了方向。   “我往海边走走,你不用跟着。”   高兴垂下头,低声说,“我还是跟着吧……”   大院紧邻海岸,夜间起风后涨了潮,沙滩湿润绵软。   朝阳刚升出海平面没多高,淡色金光斜切,照耀着滩边低飞的白色鸥鸟,空气清润,风平浪静。   钟南月向阳光出处望去,心被巨浪侵蚀,阴霾呼啸着将他心坎刚刚升起的甜蜜温柔搜刮而去。   背对着他的人宛如一对交好已久的情侣,男子举起手机对朝阳取景,瘦高男孩伏在他身后,手揣在裤子口袋里矮下身将下巴垫在他肩上,配合他的身高留下与朝阳的合影。   那是颜雨。   昨夜给他温柔拥抱、呢喃软语哄他入睡的颜雨。   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钟南月回头看了眼高兴,从高兴眼里看到畏惧和难为情,才确认眼前发生的事情。   钟南月缓缓吐气,极力调整自己。   被颜雨拥抱了一夜的身体像被糖浆侵蚀过,娇气得快要找不回自己的骨头。   他庆幸今天风凉,穿了惯常的制服装,让他至少在表层筑起了钟总的坚硬外壳。   “二位。”   依偎着看日出的两人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钟南月舌尖顶了顶腮帮,扬声打了招呼。   季清溪回过头来看他,眼底色彩潋滟。   钟南月视线混沌,却能依稀辨认出,那光彩根根带刺,抬眼间尽是胜利者杀人诛心的傲慢。   “很意外吧?没想到我会来。”季清溪表面对他温和地笑,“第三次见面也算是熟人了,就不用再客套地自我介绍了吧?”   “回大院去。”钟南月完全没理会他的话,垂着眼眸盯着脚下的沙滩命令。   季清溪没料到他竟然可以这么没礼貌,连人前基本的客套都不要,诧异地“嘶”了声,“你凭什么命令我?”   “你应该不是真的想得罪我。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趁我还好好说话,离开这儿。”   再红的明星和顶级资本之间也还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的。   季清溪咬了咬嘴唇,不甘心走,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维护着姿态与他僵持。   “我数到三,你再这么没眼色,我不介意叫你领教一下什么叫有钱人的残忍。”钟南月说。   “先回去吧哥,”颜雨替季清溪搭了台阶,“风凉,钟先生可能是看你穿得单薄。”   季清溪闻言压下下巴笑了下,偏过眼睛眼含笑意地勾了勾颜雨的脸。   “钟先生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你要乖一点啊,不要跟他争执。”   “嗯,”颜雨朝他扬了扬下巴,说“放心。”   “你也回去。”钟南月对身后的高兴说。   “先生……”高兴为难地左右看,不敢惹钟南月,喊出口又换了人去劝,“小颜,你……”   “回去吧,”颜雨说,“没事儿。”   高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早啊钟少。”颜雨平淡地与钟南月打招呼,“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我听过打一巴掌给颗糖,倒是头一次被人喂了糖之后扇耳光。”钟南月被他自如的态度惹得心口辛辣酸疼,“为什么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颜雨倦倦地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问他。   “别装傻,我问你为什么跟他搞暧昧?”   颜雨蹙了下眉,感觉无聊,起身要走。   “你知道他会来,昨晚才刻意玩弄我给我难堪是不是?”钟南月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颜雨毫无悔意地看他,说,“我不觉得。”   “我本来可以不生你气的,别说暧昧,就是你明确跟他恋爱我都可以忍,”钟南月说,“前提是你昨晚没有整夜抱着我的话。”   颜雨不耐烦地笑了下,把他推开了,“抱你是什么附带承诺的事情吗?搞的好像古代贞洁烈女一样。再说难道不是你主动求的吗?”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钟南月大力地推了颜雨的肩,“所以你就是故意在玩弄我对吗!”   “没有,”相较于他的歇斯底里,颜雨简直提不起任何争斗的兴趣,“我就是想抱你。”   “那你现在跟他这样又算什么?”   “非要说这么直白是吧?”颜雨终于被彻底惹烦了,高声吼了句之后凑近到他身边,“好,你听着——”   “我就是两个都想尝尝,这想法对你而言应该不难理解吧。”   他是真的发火了,冷漠地撇开钟南月回了院子。   钟南月没再拦他,也没去追。   “我对你很失望颜雨。”他在他身后说。   颜雨定住步子仰了仰头,“我对你也一样。”   *   综艺周播,预告花絮剪辑出来,当日便冲上了同期综艺榜首,播放量在隔日清晨破亿。   雅梨看到官博说花絮已经上线,兴奋地抱了平板喊大家来看。   她刷剧看电影都开着弹幕,喜欢那种有人陪伴的互动感。   参与录制的嘉宾要么资历扛硬,要么粉丝战斗力惊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唯独钟南月,钱多得遭人恨,没流量,好欺负,群众印象又很差。   恶评便齐刷刷地向着他这个自带招黑属性的半素人袭来。   片花一共剪辑出来半小时。   最开始天庭哥和雅梨还懊恼地在找自己表现不好的镜头,看了大概三分钟,所有人都尴尬地沉默下去。   满屏弹幕找各种角度在骂钟南月。   他在休息室处理工作,观众骂他作秀,那么忙就滚回去做自己的霸道总裁好了,来综艺兼职圈钱属实委屈了。   他给嘉宾赠送礼物,弹幕骂他虚伪油腻小气做作,夸林老师不愧是艺术家,下马威给得好爽。   他问颜雨是不是没上过大剧场?为什么自己常看话剧却从没见过颜雨。颜雨粉丝集体破防,骂他人贱嘴欠说话夹枪带棒。   没有人关注到他说那句话的前提是颜雨驳回了林老师的话剧邀请,也没人理会他说完那句话林老师便顺利向颜雨抛出了橄榄枝。   颜雨驳回是孩子还小,不懂得人情世故可爱纯真。林老师抛橄榄枝是前辈温暖心善,颜雨实力值得。   所有人都好,只有他夹在中间做贱人。   所有人都尴尬,但没人打破气氛去把弹幕点掉。   太怪了,只会让场面更难堪。   到雅梨问钟南月自己演技是不是真的很差那段,他成功把所有嘉宾的粉丝全惹炸了。   弹幕一瞬间厚得看不到人,诅咒他嘴这么毒死后该拉去下油锅。   有行字体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屏幕,寥寥几字,鲜红刺目写大加粗,想不看清都不行——   畜生带大的都比这玩意儿有教养!!!   嘴上与钟南月水火不容的冯倩实在看不过眼,抬手去点弹幕,僵硬地找借口,“太乱了真是,关了关了!看得我眼晕。”   清晨从海滩回来钟南月就没再开口说过话。   大概是跟冯倩拧着来成了惯性,看到冯倩的举动,他厌倦地跟她较劲儿,“关它干嘛?看看观众的真实反馈挺好。”   他有时候脑回路是简单又奇怪的,普通人很难跟得上。   情敌嘛,拧着来就对了,她让自己好好活着自己就凌迟去死,反正不让她觉得舒服就行。   她觉得尴尬那就不要关,哪怕他们在诅咒的人是自己也不要关。   他遵从这套简单到令人发指的逻辑,敷衍自己是在跟冯倩较劲,假装不明白自己只是享受精神自残。   “你是个草履虫吗一次只能想一件事儿?这种时候还顾着跟我对着干!”   冯倩好心被当驴肝肺,又气他,又不忍心再加码去骂他,无语地呼了口气把骂人的话憋回去,“你自己看着不难受吗?”   难受吗?   钟南月木然地感受了下。   不是装不在意,他好像真的没什么感觉。   如果你从小被最亲近的人羞辱到大,应该也不会对这些远在天边的攻击有太大反应。   他看了看颜雨。   颜雨在跟季清溪讲解花絮里他没看明白的点,压根没注意到他。   钟南月收回自作多情的眼神,抿唇朝冯倩笑了下,得意地说:   “你觉得难受我就会觉得很好啊。”   冯倩呼气。   妈的,还真长了个草履虫的脑子。   他还是那么乐于挑衅,但他这次挑衅的点有些勉强。   很生硬又很幼稚,纯是为了找骂博关注似的。   这次冯倩却没有回嘴。   可她又很气。   看季清溪一脸天真地在跟颜雨问东问西,端水大师气得把碗撇了。   你妈的,老娘就想睡个臭弟弟,这怎么一个绊脚石没走又来一个拦路虎!   她没理那位心智尚在幼儿园的傻逼幼稚的挑衅,抡了手机链子砸了下季清溪,“您能看完再问么?吵死了!”   季清溪不像钟少那么拽了吧唧的没礼貌,被打了也只是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换上笑容。   “不好意思倩姐,我是在问小颜为什么花絮的时候没看到您和顾老师、邢老师。”   能吵起来的不想吵,想吵的吵不起来,姐姐更觉得憋闷,切了声,“废话,你怎么不说还没你呢。”   冯倩被季清溪故作纯真的样子膈应到了,莫名其妙地开始瞪颜雨。   就算弯了也不要选这锅温开水吧!那草履虫脑袋的病娇小作精多带劲啊!   只可惜他妈的是个999纯gay。   这么想着又恨恨地瞪向抽了魂似的钟南月。   没出息劲儿吧,就会欺负女人!妈的,拿出跟老娘血撕那劲儿跟他宫斗去啊!   片花播放完毕,导演组开始憋坏,问大家,“首播破亿,开心吗?”   综艺老咔顾老师嗅到危机立马摇头,“这不该是你们开心的事儿嘛,我们开心个什么劲。”   节目组套路不成,霸王硬上弓,拿了台本直接开念——   【为庆祝节目点播花絮播放量破亿,要完成一个观众心愿。经过一周的征集决出了投票量最高的观众心愿——看颜雨化男团爱豆妆。完成心愿本周每位嘉宾可额外获得一百元的零花钱,购买村里的零食和纪念品。】   100块不多,但在这样钻木取火耕樵狩猎的原始生活模式下100块零花钱就太有吸引力了。   而颜雨化男团妆的吸引力丝毫不亚于这100块钱。   现场导演这话一出,顾老狐狸瞬间转了调,“哎我说这话题是谁选的,挺会给观众谋福利啊这。”   嘉宾和摄像组都被他变脸逗笑了。   百利无一害,大家都开始起哄,“颜雨,男团妆!颜雨,男团妆!”   雅梨兴奋地开始撺掇,“我看过颜哥颁奖典礼浓妆造型,”她忍不住“啧”了声,“太帅了,爱豆妆做出来肯定更惊艳。”   冯倩也一个劲儿晃颜雨,“姐姐要看男团妆,搞起来!”   季清溪没跟着起哄,但颜雨属实很少化妆,妆后属实惊艳,他望着颜雨憋笑,用表情给予群众支持。   颜雨手臂搭在腿上勾着头,咬牙呼了口气。   录综艺最重要就是要放得开玩得起,事关所有人未来一周的生活水准,他能说什么呢。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撑起膝盖准备起身去化妆间。   在角落的钟南月越过季清溪,抬手按住了颜雨。   “给我化可以吗?”   他看向现场导演,不带什么商量语气地说,“我没尝试过,想体验一下。” 第80章 上帝疯了   他说自己想尝试,可话里全无好奇,尽是厌倦。   雅梨看他又看颜雨,总感觉他实际上说的是:冲我来,别折腾他。   问题是谁敢折腾您啊!   敢不敢且不论,您身上那股子强势的气质也不可能贴的上男团妆啊,想也觉得太恐怖了。   导演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直接卡壳了。   “为……为什么啊?”好半天后,导演才问。   钟南月看向镜头哼笑了声,扬眉说,“因为我想抢镜。”   说完还交待导演,“不准掐,播出去给他们看。”   喜欢骂是吧,不用费心找角度,老子自己纵向开发。   小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气死一个少一个。   他这话说完导演整个懵了。   人疯了不可怕。   但你能想象让人敢怒不敢言的老天爷在你面前疯了是啥场面吗?   颜雨呼气站起了身,把他挡在身后冷声问,“话题点的是颜雨,你叫颜雨吗?”   钟南月把他扯住了。   他攥了下颜雨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对颜雨笑,说,“让我去吧,”他看向季清溪,“我不想呆在这里,就离开一会儿,求你。”   “不乱来,放心。”他补充。   颜雨沉默下去。   钟南月趁着导演还没回过神,趟开人群去了化妆间。   妆造团队十多个人,他进门之后,所有人呼吸都卡了一瞬。   钟南月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氛围僵硬,回自己家似的往沙发位一靠。   “来。”   造型团队不明状况,以为这是导演的安排,支支吾吾地不敢动。   “男团妆,”钟南月视死如归地耷上眼皮对造型团队说,“给我化。”   我的个老天爷啊。   好半天后,负责做发型的小Tony弱弱地开口:   “您气场太强了钟老师,怕是会有点违和,要做的话得从发型开始做才行。”   “做啊。”钟南月不在意地说。   “发型……”苦命小Tony试探着征求他的意见,“您看怎么打理?”   钟南月回头冲人家笑。   “我看剃光头你看可以吗?”   啊这。   他完全没有发脾气,甚至带着和气的笑意,语毕还微微眨了眨眼。   但所有人都听出来祖宗现在心情很烂。   再敢多问一句怕是要叫轰炸机来扬场子。   如果说顾客是上帝,那眼前这位,明显是阎罗王。   于是他们沉默地开始打理他们的阎王爷。   整整四个小时,没有一个人敢喘出一口带气流的气,气氛安静又诡异,像一群丧尸机械地打着配合在给阎王做手术。   钟南月情绪非常糟糕,强撑到离开了颜雨的视线,他已经完全压制不住自己,连同呼吸都透着暴躁。   怎么死可以报复到那些对他不好的至亲呢?   他想起颜雨那位未曾谋面的伯伯。   留给亲人那副残躯应该是可以。   前提是至亲是真的在乎自己的至亲,而不是仅存着血缘关系的上下级……   颜雨……如果自己死去,颜雨会……   他混乱地想到这里,想到颜雨面对他做傻事的反应,受到巨大惊吓似的猛张开了眼睛。   我刚刚在想什么!   他仇恨地盯上镜子里面目丑陋的自己。   浑身已经起了薄汗,高兴不如小喜了解他,没有给他带药,他只好自己想办法压制情绪。   他不愿意看自己,不愿意深想颜雨和季清溪的关系,心又麻又疼,耷着眼皮混乱地念:   “1+1=2,2+2=兔子,兔子+兔子=二百五,三个二百五排一排会自动消失,四个二百五凑一起可以做炸弹,炸弹里面最大的还得是老混混加小混混……”   小时候长久挨骂,他也这样混乱地跟自己说话。   身体跑不掉,就让思维逃离。   后来每次难过而不想深陷难过时,他都会沉入自己的思维世界,淡去周遭的目光,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让自己平静。   没人引导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是会有些另类,别人眼里或许很怪胎,但他其实也不过是想获得解劝好好面对生活。   当他想忍住不发脾气不砸东西,忍住不让自己悲伤消极考虑该以何种方式死去,他才会做这样的努力。   不能疯。   不要疯。   不要乱发脾气。   要恢复元气。   就是因为他是个半疯子,才把颜雨逼成那样。   颜雨说不要生病,他说他会心疼,哪怕他牵了别人的手,他应该也会心疼……   不要疯,钟南月,安静,安静……   要像颜雨教你的那样看清楚每个人的不容易,要像颜雨曾经对你那样孤勇地靠近颜雨。   如果你连自己都医治不了,拿什么去温暖失望的爱人。   就这么毫无逻辑地念叨,直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再思考。   他空白了,造型团队也跟着他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的祖宗爷,您是怎么能把句句都听得懂的中文组合得比PPAP还洗脑。   “好了钟老师。”   在他睡过去前,造型师时隔四小时怯懦地再次开了口。   钟南月抬眼看向镜子的一瞬间,整个屋子的人都屏住了气。   烫染是不敢给他烫染的,但黑发做浓妆造型确实不好搭。   Tony机智地给他镶了挑染的墨蓝色发片做中和,长发梳开吹成蓬乱张扬的模样,合着色彩明艳的发片,显得气质更加嚣张。   他眉形浓而长,左侧眉尾做了两道斜切断痕,自带妆感,无需过度打理,化妆师便只在他眉下配合发片颜色贴了颗墨蓝色小钻做点缀。   他的眼睛细看是很大的,但是睫毛和眉毛存在感也很强,眉骨挑高,鼻梁高挺且微带驼峰,五官和谐地占据高存在感,因而乍看不显眼睛。   眼眶轮廓不圆润,宽度长度都撑得住,不像大圆眼睛那样给人忽闪忽闪的无辜感,睫毛下压注视别人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墨色的大眼珠不带感情地看人时犹如暗黑童话里的冷童杀手似的薄凉。   为了匹配他眼睛原生的强势感,眼妆做得非常重,用少爷自己的感受来形容,像是撑着不睡觉连喝了七七四十九天大酒之后又狂抽了九九八十一天鸦*片。   其他的他看不出什么改动,只知道他们在他脸上批批改改涂了各种深浅颜色的灰。   嘴唇……   妈的,涂了个分不清什么色号但真的很像放凉了的猪血的混账颜色,他决定查一下这个品牌找他们研发部聊一聊为什么会搞出这么混账的鸟毛颜色,涂也不涂完整,从唇线部分开始晕染,往内里越来越淡,最后过度到他本来唇色的淡粉。   耳骨上还配合发色竖排着卡了三颗墨色锆石耳钉。   一个字形容就是——   好鸡丨巴丑。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个操字,用那种“你自己觉得好看吗?”的眼神从镜子里挑眼质问造型团队。   造型团队气场虚弱地撩起眼睛看他。   他们觉得好看。   简直不是好看。   是艺术品。是维纳斯。是潘安出道做爱豆。是兰陵王揭下面具发现丫的面具底下居然化了男团妆。   可他们不敢说。   钟南月险些掀了桌子说“你们他妈的怎么给老子画上去的怎么给老子擦掉!”   但他忍回去了。   擦了他们还得这么倒腾一遍颜雨。   颜雨很讨厌化妆。   他骨子里还存着很正统的直男思想,不喜欢妖里妖气的模样。   而且他的睫毛天生长得乱而长,日常都会戳眼睛,每次做完眼妆都会很难受,卸了妆要揉好几天,长时间带浓妆眼睛会发炎,眼底血红一片。   他的职业总是少不了要遭这个罪的。   能替他,哪怕一次也好。   钟南月呼气,低下头。   “衣服要换吗?”他低气压地问。   “哎?哎,啊……不用,造型是配您的制服装做的,风格很搭。”   就不用换了吧祖宗,再换就妖得有点过分了。   钟南月气得发汗,一把掀开制服外套垮到肩上踢开椅子,顶着炭焦的面色返回主屋踹开了门。   他不愿颜雨注意到他这幅鬼样子,斜开视线靠进了位子,挎着外套手抄裤袋,要死不死地把脚搭在腿上撩起带妆的眼尾冲导演组扬了扬下巴,“可以了吗?”   嘉宾本来在做卧底游戏。   他踹开门的一瞬间,场面完全静止了。   其实是违和的。   尤其是他垮着外套摆着一张臭脸踹门而入的样子,像极了刚跟人打完群架回来的黑道校霸。   而这校霸脸上,还顶着一副吸血鬼浓妆,属实有些诡异的滑稽。   但——   雅梨:“……天。”   天庭哥:“Oh my gosh……”   冯倩,“我——”操。   该说不说。   这死gay还真他娘的耐打扮。   妈的,老娘居然有点馋他是怎么回事儿……   几位老前辈望着他张着嘴,用一种“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惊”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安静了片刻,邢老师说,“小月你千万不要出道做明星。”   否则娱乐圈就又多了一个艺德不高作品全无的黑红顶流。   几位前辈中邢老师与似乎与钟南月的气场尤其贴合,每次听到他喊“小月”都会让钟南月恍惚一瞬,心间泛起薄薄的酸楚。   他古怪地觉得自己与邢老师似乎认识了许久,对他总有些无法解释的亲切,收起对导演的不爽目光看向邢老师对他笑,“我可以做打星。”   邢老师笑着摇头,像对待自家叛逆小孩那样的无奈,“成天到晚就没一句正经的。”   “卧底游戏,一起玩啊钟哥。”小色女雅梨平复了心跳喊钟南月。   钟南月无心参与游戏,看季清溪还是觉得烫眼,对雅梨摇头,说自己不会玩,取了资料在一边安静翻看。   他进门就一直回避着没去看颜雨。   可总感觉有目光灼在脸上,来自颜雨所在的方向。   于是抬头望向对面。   不是错觉,颜雨的确在看他。   眼神说不上是诧异还是陌生,但肯定不是惊艳。   有那么怪么?   钟南月在做妆发的小憩中恢复了些精神,理了理自己的心。   气归气,可他绝不会就这么把颜雨拱手让人。   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能让颜雨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但丑也是一种无法让人忽视的吸引力不是么。   要好好利用,嗯。   钟南月扫了眼被冷落在一边的季清溪,返回来勾住了颜雨的视线,眨了眨眼,升起邪气的笑意用口型问他——   “新鲜吗老公?”   颜雨蹙了下眉,被气到了似的咬了咬牙,滑开了目光。   随后的时间里,颜雨再没有多看他一眼。   只是接下来几轮游戏他一直心不在焉,对手上卡牌词的形容匮乏而古怪。   有两次明明不是卧底,却因为表达差劲而被活捉出局。   互动游戏结束,录制暂时停了停,导演公布了明天的劳作任务和晚间互动活动,让嘉宾放松休息一会儿。   颜雨起身往外去,季清溪紧跟着抓了他的手,“去哪?”   “烟瘾犯了,”颜雨抽回手哑声说,“别跟着我。”   作者有话说:   是车厘子色咬唇妆,月亮的视角太奇葩了,替他说明一下。气质参考冠希哥《千机变》吸血鬼王子造型(单说气质)。“大但不忽闪忽闪的眼睛”、“妖孽拽比+病娇中二”这款靠想象会很违和所以拉了个参考,不要带入。人物没有原型,只是说大概气质是这路风格。 第81章 又成了落单的那一个   钟南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卸去了脸上的妆,擦干面容四处寻找颜雨的身影,在大院西侧的桔子树下看到了他。   他没在抽烟,后背抵着树干撑着腿坐在树下的草地上,落寞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钟南月悄悄向他靠近过去,好像已经不记得曾有过的不快,蹲下身维护着笑意戳他的肩,“小狗脑子里在些想什么?”   颜雨早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仰头眯起眼睛不爽地看他。   钟南月甩了甩头发,草地绿绒绒的,看上去很干净,他挨着颜雨坐下来,“很丑是不是?跟你做出来完全不是一个效果。”   颜雨没说丑也没说不丑,转开眼睛模糊地说“下次不要化了。”   “为什么?”钟南月假装不知道自己那妆容搞出来跟鬼一样,挨到他身边暧昧地问,“因为丑还是因为不想给别人看?”   这次颜雨低下了头,可能是惊讶于他的厚脸皮程度,微微笑了下。   “喜欢这样啊……小崽子。”钟南月就偏着脸看他,叹气说,“看来做人是要盲目自信一点的。”   “不是失望了吗,”颜雨收敛了表情,转开话题问他,“就回你自己的舒适圈不好么?”   “我都假装失忆了,你还要主动提起来,小没良心的。”钟南月自嘲地笑,叹气说,“是有多想赶我走啊,完全不沾边的话题也要硬扯到这里来。”   放弃我对你而言不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吗,这次又能有什么不同。   倾尽全力都暖不热的人,被这样懈怠下去能支撑多久……   颜雨下意识地下想这么呛他。   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忍着没理他。   季清溪拿着一只篮子出来,对颜雨喊,“小颜,邢老师让我们去田里摘些菜备用明早的餐品,走啦。”   颜雨站起身子,没接季清溪的话,对钟南月低声说,“我没权利赶你,但你觉得失望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钟南月突然很紧地扥住了颜雨的手。   他维持着坐姿低着头,与自己的尊严较量。   终究还是认输了,咬牙抬起了头,仰望着颜雨暴露眼底的哀求。   不要走,不要跟他走。   我快要酸死掉了,你不要跟他走好不好。   可颜雨却始终没有看他,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季清溪。   那眼神让钟南月心碎。   他在与那人亲近时,已经不会再这样在意自己的感受。   所以季清溪当下在颜雨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越自己了吗?   他嫉妒季清溪,但他其实更羡慕的是那个一年前全方位地占据着颜雨的心的自己。   也好恨那时的自己,全方位地占据着颜雨的心,却恃宠而骄,心不在焉,不知道珍惜。   “松开。”颜雨说。   他语气是挺平静的,只是用了命令的口吻。   “你会回来吧?”钟南月轻声问,没等答案,紧跟着说,“我在床上等你。”   颜雨没回答他,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   用了十分钟时间洗好了澡。   如果颜雨回来,不用再配合他的生活习惯冲凉水。   但他知道颜雨不会回来了。   清晨季清溪来了之后,小蓝回房收走了颜雨留在这边的行李。   钟南月回来看到只放了他自己床品的房间就已经清楚了颜雨的选择。   九位嘉宾五间房,他是砸钱硬挤进来的,也是多出来的那个落单的。   其实房内的热水足够五六个人用的。   只要其中没有混入一个洗澡需要花费一个多小时的家伙。   独居的时候不分对错的事情,相处的时候或许应该重新审度一番。   抽烟、酗酒、把花钱买来的贵重物件儿砸个稀巴烂……   摔门、暴怒、勒令别人不许出声不许问……   发疯、自虐、死命汲取身边人的温暖却敷衍着不许对方表露感情……   其实他早可以不那么任性胡闹穷讲究,那样的话颜雨或许不至于寒心地跟别人走。   海边昼夜温差大,但毕竟是夏季,不会冷到哪里去。   他却感觉手脚冰凉,裹了薄被也不暖和。   脱去钟总皮囊换上柔软睡衣的小钟需要颜雨来拥抱,除此之外什么都温暖不了。   他在人前狂妄蛮横没礼貌,却从不介意向颜雨展示他柔软的猫肚皮。   就像颜雨对别人始终礼貌淡然,清甜可爱的一面都给了他。   他们曾经是深爱过的,钟南月虽然体会得心不在焉,却也明白颜雨对他和对季清溪的不同。   他也叫季清溪哥,但不会用叠字,不会语气柔软地对他撒娇,不会跟他耍宝。   他不抗拒跟季清溪接触,但不至于渴望到主动去寻求他的亲吻和爱抚。   他或许是喜欢季清溪的,喜欢他对自己如水般全方位渗透却不刺人的关照。   但那个人终究不是他深爱的小钟,他没办法对他生出令自己都感到病态的激情和眷恋。   因为曾被颜雨超越凡俗所能理解地深爱过,他更加知道,若就此一别两宽,颜雨此生在情爱方面的幸福都不会再走向极致。   像《半生缘》里的沈世钧,与后来的妻子相伴再多年,都不过是一种妥协于宿命的委曲求全。   少时读那本书,钟南月最感到心碎的不是曼桢遭姐姐设计被姐夫强暴的那一段。   他是心很硬的人,很难对那些有具体描述的残酷事件有代入感。   真正令他感到窒息的是多年后世钧妻子对他那句“从来都是个温吞性子”的评价。   世钧的热忱败给了命运。   他不要颜雨的热情也在命运里消沉。   相遇了,三年五载可以凝聚一生。   错过了,十年二十年也只是重复不休的一瞬。   颜雨已经转身了,他不可以再转身。   转身,便是匆匆而过的遗憾一生。   早上撞见颜雨跟季清溪在一起时的愤怒已经淡下去了,只剩酸和疼。   钟南月望着对面的空床,心像是碎掉了。   他阖上眼皮,强吞着苦涩和酸楚一遍遍地默念:   “对不起啊颜雨,只顾着奔忙,没替你把小钟照顾好……”   “对不起颜雨,答应了你要好好照顾小钟,却让他昏倒在路上……”   “对不起,其实我在心里答应了要等你回来。其实我想过要跟你私奔……”   那是他跟颜雨关系破裂前,他心力不支昏倒在花坛边时残存的最后念头。   他当时甚至已经查好了出国的签证,决心被逼到绝路就远走高飞,碍于颜雨对事业的热爱,压着暂时没有告诉他,想要再最后周旋周旋。   只可惜江秋见先一步出现在了颜雨面前,彻底掀翻了局面。   悔意撕缴着他的心,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摸了柜子,没有找到放药片的盒子。   在颜雨面前佯装快活,药品被他藏去了卫生间的镜柜顶上。   他艰难起身摸下药盒,顾不得再返回去倒水,就那么合着颤抖干吞下去。   周身被心理上幻想出来的疼痛凌迟,他痛苦地皱眉,潜意识里在想:   颜雨不在身边也好,不然看到自己这幅鬼样子怕是又要难过好久……   他虚弱地拿起手机,抖着手打字,给乔医生发消息,说自己现在情况很不好,问可不可以电话咨询。   乔医生没有回复,直接打了过来。   他很有涵养也很有医德,钟南月维持通话,药效上来,他慢慢恢复了些体力,与乔医生聊起自己的处境和心中的醋意。   “我当初选择他,最深的缘故是觉得他长得合我的眼,又不会对我产生感情。”   “不想被人纠缠,不想被情感束缚,却又不舍得放弃这样舒适的陪伴,所以哪怕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地沉沦,还是选择无视。”   “勒令他不许表达心意,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享受‘纯粹’的肉体关系。”   “太伤人心了对吗?再深的感情也不能一直这么窒息地相处下去。”   “换位思考一下,我也会选择懂得人情事故、兼顾他人心情、可以独立照顾自己、不需要身边人费心将就的那位眼前人。”   他在颜雨面前从来不敢把自己的私心表达得这样赤裸。   他身体里流淌着商人趋利避害的血液,只解释好的,不承认错的。   其实实话说一半也是谎言的另一种形式,可他总要试图美化一下。   明知道颜雨心如明镜,只是不忍心拆穿给他难堪。   直到把颜雨最后一丝善意也榨干了。   乔医生安静听着,记下一些彰显他此刻内心健康状况的细节,告诉他执着看那些骂自己的评论、主动引人攻击自己来博取颜雨的关注都是不健康的表现,下次再那样想的话要试着避免。   钟南月感觉他说话温吞,起不到疗愈作用,便直言了自己的不满,斤斤计较地抱怨问诊费开得似乎虚高了。   乔医生一语点破他的心思。   “你想听我给你情感建议,而我更关注你个人的健康状况,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   钟南月僵了下,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他还爱我的,他年纪还小,情绪藏的不好,我能感觉得到他爱我。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别人。”   “那你应该直接去问他。”乔医生直言,“其实他才是你的心理医生,因为他就住在你心里,除了他没有人可以让你这样地深刻地反省自己。”   问他吗……   或许不用谁来告诉他,他自己也知道最明了的方式就是直接去问颜雨。   可他实在害怕面对那个答案。   他敢跟冯倩争风吃醋,却极力避免跟季清溪发生冲突。   因为他知道那人对颜雨而言是特别的。   颜雨对季清溪的每一丝偏袒,都让他感到心又碎了一遍。   “深爱着的恋人在自己眼前与新欢同居,确实过于残忍了。”乔医生说,“但在我看来,你好像因此获得了很大的成长。”   他又说回到了他所专业的病情上,“八个月以来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寻求帮助,你从心底里迫切渴望自己好起来,而不是出于他的一句托付来完成任务,这才是疗愈真正的开始。”   钟南月听着心烦,也不知道该往哪发泄怨气,逮住谁咬谁地赌咒乔医生,说他这样擅于打太极的庸医该改行去做打卦算命的江湖术士。   乔医生不与他计较地笑。   “你是我带过的病患中,心理防线最难攻克的一位。我曾经一度以为你这辈子或许都洗不去心底里的阴暗了,但最近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你那位曾经的恋人,他的所作所为总是可以引导你往好处去,哪怕是这样残忍的行为也不例外。”   “我可以暂时抛去医生身份骂您一句吗钟先生?”乔医生忽然怪怪地问,“是不该说的话,但它很重要。”   “你试试吧,”钟南月说,“我不保证后果。”   “至少在今天之前,你他妈从头到尾就没觉得自己会真的挽回不了他!”乔医生忽然暴躁,直言道,“他给你的感情浓度让你一直不自觉地恃宠而骄,如果他今天没有在你面前牵起别人的手,你这辈子都不会认真考虑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钟南月僵了好久,呼气问,“你他妈想骂老子很久了吧。”   “我也是个有情绪的普通人呢钟先生。”乔医生忍无可忍地发完脾气,考虑到钟南月给出的丰厚报酬又补偿了一句鼓励,“不过在我看来,钟先生你虽然一身的顽疾,却也自带一种剧毒的吸引力,与病情无关,就是你自身性格的底色,一旦接触就很难让人忽略你。”   “这或许是你最该自信的地方,”他总算说了句钟南月听着顺耳的话,“如果你学会真正考虑他的需要,我预感,他终究不会舍得无视你。”   钟南月觉得颜雨对他误解太深,因而总在试图解释自己。   他被乔医生一语骂醒。   颜雨要什么?   答案是赤裸裸的。   颜雨从未隐瞒过,他一直说得清楚明白。   颜雨要他的爱,心无旁骛,专情专一的爱。   证明不了爱,再多解释都是枉然。   他迫切地想要去找颜雨,可又担心贸然找过去会引起风言风语,给颜雨惹来麻烦和非议。   大梦发来视频,很不愉悦地抱怨没有他坐镇业务变得不润丨滑,拜托他处理几项事情。   钟南月不得不停下来做周旋,维持着心力逐个致电过去与几位高管轮番斗法,平定他们叛乱的小心思。   他一早就知道那么大的业务盘,单靠远程操控不可能像他当初跟笑笑承诺的那样简单。   但他必须走这一趟。   事件处理到一半,他累得呼吸都变得艰难,满心厌倦地躺回床上。   闭起眼睛的一瞬间,脑海里萌生出颜雨和季清溪亲吻的想象。   他起身,披了衣服出了大院。   去他妈的风言风语,去他妈的。   颜雨说助理宿舍在大院出门左拐的路尽头。   当初钟南月作死地拉黑了颜雨所有的联系方式,等到悔悟把颜雨放出来,颜雨已经把他反向拉黑了。   还是担心惹人话柄,他没去敲颜雨的门。   他去助理宿舍找了高兴,借了他的手机拨了颜雨的号码。   “喂。”颜雨好听的嗓音响起。   颜雨白日里对季清溪痞痞的温柔,相处中透着处于暧昧期的浅淡撩拨。   可隔着电话听起来,心情又似乎并不是那样。   他并不轻松,声音带着疲倦,无心应付琐事却碍于礼貌不得不接听似的。   钟南月以为颜雨全心投入地享受恋情会让自己难受。   可他当察觉到颜雨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快乐,又发觉这样好像叫他更加心碎。   他嗓子哽住,发不了声。   僵持了会儿,颜雨似乎察觉到了这位来电人并不是高兴,于是说,“没事挂了。”   他慌了,带着泪意说“不要挂,”目光望向夜色下的海,低声说,“是我。” 第82章 颜雨不可以绣花!   颜雨佯装诧异地哦了声,问,“找我什么事?”   “你抱我的时候,我是感觉到了爱的。”风有点冷,钟南月吸了吸鼻子,毫无润色地问颜雨,“为什么转头就能跟他好了呢?我想不明白,想要问问你。”   “白天怎么不问。”   “觉得问出来很没自尊,”钟南月如实说,“可我仔细感受了下,发觉你比那些珍贵得多。”   颜雨沉默了会儿,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冲突吧。”   他似乎是出了门。   钟南月听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隔了会儿颜雨才接上先前的话。   “想吃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咽不下,却也不能活活饿死,我只是放弃了幻想中的完美爱情回归了现实而已。”颜雨说,“实话说起来总是难听,但人心就是这样的。”   “我第一次这么讨厌你的坦诚,”钟南月苦笑,“我居然一时分不清楚是我那样瞒着你更残忍,还是你这么真诚地告知我你的心意更残忍了。”   “一定要比的话,还是你更残忍吧。”颜雨说,“我是无所隐瞒的,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去留。身份地位都还在,放弃执念转身回去就还是你的阔少爷。”   钟南月闭眼,“所以我做的孽终究是报应了回来。”   “没有人要拿自己的人生来报复你,我说了,受不了就走。”   “我不会放弃的,”钟南月说,“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再找别的爱人了。”   “那种承诺我是不会当真的,”颜雨宽慰他,“你也不要因为说了这样的话而感到负累,此一时彼一时,随心去做选择就好。”   “不会放弃。”钟南月再次强调,“失望是真的,心酸难过也是真的,但我不会因此退缩的。”   颜雨沉默了会儿,残忍地说,“这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告诉我。”   “我今天很快洗好了澡,有为同居人着想,没有把热水用光。”钟南月说,“好像不值得提起,但是暂时只有这一点点小进步,所以还是跟你说一下。”   “哦,对了。今天确定了你比我的面子重要很多,这个也要告诉你。”   “晚安宝宝,外面有点冷,我也要回去睡了,明天见。还有——”他语带轻颤地说,“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颜雨。我品性低劣自私成瘾,但我真的好爱你。我现在体会到了你说的那种感觉……看一眼……想一下……就感觉心都要碎了。”   “我爱你宝宝,”他落泪,吞咽着情绪,“我会证明我的爱,直到你完全相信它。”   *   颜雨没回房。   他独自靠在室外望天边雾蒙蒙的月色,听海边孤寂的浪涌。   好久之后,他对着挂断的电话,轻声说了“晚安。”   看到钟南月带那个小男生回家的一瞬间,颜雨撕碎了所有对他的包容,自此没再对他抱有过任何期待。   他觉得钟南月对他是没有一丝感情的,没想过钟南月时隔半年会突然没头没脑地找回来。   没有奢想,钟南月乍然出现在反倒叫他乱了阵脚。   直到昨晚那场夜谈,让他彻底坚定了想法。   回去吧傻子,我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也不是我,而是一个了解你喜好的全职保姆而已。   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确定钟南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颜雨在他窗边站了会儿,听他在电话里与人争斗,看着他受累感觉自己比他还要累。   那么笨那么娇的一个人,却偏偏孤单地降生在这样的漩涡中,心血都要耗干了吧。   一直等到室内灯光熄灭,他才淡淡吐了口气点起了烟。   不可以消沉下去了。   手机按了静音,屏幕亮起来,来电人标注着季清溪。   颜雨走远,懒懒地接起来,问什么事。   “很晚了小颜,我看你还没回来……”   “营业协议只要求镜头前的部分,”颜雨打断他,“至于我几点回去休息,那是我的自由。”   “颜雨,你为什么可以对他以外的人这么冷酷!”   “冷酷吗?”颜雨问,“你出道8年加起来也没有跟我捆绑这几个月的流量来得丰厚吧?”   “……”季清溪无言以对。   “能混到你我这段位的没有柔善之辈,得了好处就不要装无辜了。”   “你以前对我不这么冷漠的,为什么几天不见变成这样……”季清溪问。   颜雨没回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   冯倩日程很赶,录完随后两天就要走了。   衔接她走后带来的流量空缺,节目组提前安排了新嘉宾进场。   隔日顾老师接了电话,临时嘉宾来了一支9人偶像团,需要“家里”招待。   一群年轻大男孩笑闹着闯进院子,气氛一下子热闹了好多。   顾老师忙着备菜,让颜雨去接待。   颜雨刚从主屋出来,话都没来及说就被那男团给围了。   这支团,整团全在,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颜雨的死忠粉。   这支团里的孩子年纪与颜雨相仿,颜雨生在农历年尾,认真论起来年纪还是其中最小的。   而这也正是颜雨能斩获他们全团追捧的原因之一   ——颜雨替他们扛起了实力派的大旗,让外界对年轻流量有了改观,资源上也有了好的体现。   打他斩下影帝奖项之后,谁再说流量垮,他们张嘴就有例子回怼:   垮么?我偶像颜雨二十岁出道就提名最佳新人,不到一年就拿了国内一流奖项的影帝,没拼爹没拼妈,胳膊砸碎了拿针硬缝上拼了命挣回来的。您管这叫垮?   他让伯乐圈意识到:   新生代的确是有垮的,但也不能一杆全打死,该给的机会还是要给,别总带有色眼镜看人。   男孩们跟他甚至不认识,但就是觉得与有荣焉。   团队出道的艺人集体宿舍住惯了,整团出动也不怕生,到哪都没个消停。   细皮嫩肉韩团造型男孩们围着颜雨鉴宝似的观赏。   这个说,“你好高啊天呐!得有一米九了吧?”   “差不多。”颜雨说。   于是他们小声惊呼,“他说话好酷哦。”   那个又问,“你都不化妆的吗颜雨?也太优越了吧!”   颜雨实在尬不住了,想引他们去屋里交给其他MC打发,嘴上敷衍说“化化化,做了半永久,看着没化其实化了。”   他们又夸张地捧场,“好幽默哦。又高又帅又幽默,天呐怎么可以这么完美……”   颜雨拢了拢头发,不再说话了,咬牙伸长臂展直接把人揽了强行往屋里塞。   其中有个小奶包被推着走还不忘继续感叹,“颜雨你长得好日系啊,这么干净明亮的气质真的好少见的!”   山东小哥骨子里的正红旗摇起来了。   “怎么干净明亮就非得是日系了。”颜雨微带不爽地说。   “就是,清澈系的国风小哥哥不香吗?”旁边那活宝紧跟着就去打那个小奶包声援自己偶像,“这傻鸟看动漫看上头了,男神你别搭理他哈。”   颜雨:“……”我也不是很想搭理你。   钟南月蜷在院边的椅子上晒太阳,目送颜雨烦躁又熟络地送走了那支活宝团,心又酸又暖。   为什么他连发脾气都不招人反感,被他凶了也只会觉得他好酷好有个性好他妈让人心动。   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自然地跟陌生人相处,既不委屈自己,也不中伤旁人。   为什么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撩,每一丝尾音都透着酥。   小颜宝宝从来就不止是他一个人爱而不得的人啊。   眼前这样的无脑追慕者,撒开网还有好几千万。   我要比他们所有人都努力一点。   钟南月想。   冯倩洗完菜,甩着手上的水珠坐在了钟南月身侧。   她笑望着颜雨独自搞定那支乱七八糟的小破团,回过身跟钟南月感叹,“他通吃哎,你发现没?之前在剧组的时候,连导演和厂工都偏爱他多一点。”   钟南月酸涩地点头,“用你说。”小崽子自己都拽得说自己是双。   冯倩“嘿”了声,“你这人怎么跟个捕鼠夹子似的!就逮我一个咬吗?那么多人喜欢他呢!”   “因为他跟你相处并不自在,可你非要拿前辈有恩于他的身份压着他跟你相处,我才看你不爽。”钟南月说。   “你有病吧!”冯倩气笑了,“他跟我相处不自在你才不应该对我有敌意吧?那些跟他处的自在的才是你情敌的预备役,傻逼。”   怎么没敌意,老子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一个切丝磨粉喂王八!   “他不是我情绪的附属品,”钟南月强压着醋意说,“我是酸,但他跟他们相处得开心,我就又不止是酸。”   “唉……”冯倩不跟他争了,叹气说,“你说你这驴脾气跟吞了个炸狗蛋似的,怎么感情里也会卑微成这样。”   “你哪来那么多破比喻。不好好去卖你的社牛老娘们儿人设,没事瞎跟我聊什么。”钟南月望向她,很平淡又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想睡我?”   冯倩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地反驳,“你有毒吧!”   钟南月就转回头笑,假装听不懂她是在骂自己,“好像是吧,我的心理医生也说我有毒。”   “我不明白,”他喃喃自语地说,“我一直在学习和工作,没有生活,接触的都是合作伙伴,从不跟人交心,也不懂寻常人之间的感情。我不明白你们的思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给你们这样的感受。”   颜雨也觉得我有毒,恨到骨髓里都忘不掉的那种。   我好想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啊,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愿意的。   冯倩看了他一会儿,转开了视线说,“……是有毒。”   明明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明明不通人性蛮横无理心冷嘴毒,明明一眼就知道他是个999纯gay,明明只认识了不到一周……   但就是……像深渊一样吸引人忍不住向他靠近。   她忽然间觉得小颜雨跟这货挺配的。   一个光明的吸引力,一个暗黑的吸引力,外人尚且难以抵御其中任何一方,正负两极一旦相遇,不搅成分也分不开的一团似乎都不符合自然规律。   他俩沉默这会儿,顾老师和邢老师出来,后面跟着其余嘉宾以及摄像和导演组。   “今天又来了几个小伙子啊,现在人手充足了,咱们把固定的工作派一派,以后每个人每天负责自己手头固定的工作,大块儿的分配好了,临时增加的零碎杂活也好安排。”   顾老师说了节目组的安排,开始分派院内的日常工作。   到颜雨这儿,邢老师说,“院里那棵桔树,都挂上果了,就是最近果子一直掉,不知道是旱的还是虫闹的,再这么下去果子都要落没了。小雨你就负责打理桔子树吧,查下是咋整的了,看看能不能救回来。”   颜雨喜欢那棵桔树,顺着往上看了一眼,跟邢老师打手势表示没问题。   “喂鸡的事就交给小月吧,这个最简单,按时洒粮清扫一下鸡圈就好,不需要什么技术。”邢老师说。   “您说什么?!”钟南月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邢老师。   不行,喂鸡不行,就算你是邢老师也不行。   邢老师眼亮,看钟南月待人接物的生涩样子就知道家里没人疼没人管,对他就有些对待可怜小孩的下意识偏袒。   看他不情愿,邢老师转而问另一个他喜欢的孩子,“那要不然小雨你跟他换换……”   “不行!”刚刚还抵死不从的钟南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横在颜雨身前,“不能换!颜雨不能喂鸡!”   “为……为什么啊?”邢老师被他闹懵了,“他对鸡毛过敏吗?”   因为他是我的天使宝贝心肝肝。   我的清爽小少年怎么能去鸡圈里喂鸡呢……不行不行不行!   理由他说不出口,但态度很坚决:   “颜雨养桔子!我喂鸡!我喂!”   上周花絮播出来,钟南月在网上挨冲,导演组吓得连夜组团拜佛。   真不是后期恶意剪辑,这位主子的素材,后期老师头发都熬没了愣是剪不出一秒钟讨好观众的内容——   少爷纯是来追人的,毫不掩饰毫不润丨滑,除了颜雨以外的事一概不顾。   甭管你叫他干什么他都一脸“干你妈”的僭越表情瞪你一眼再转回去,不参与游戏,不干活,有时候甚至望着颜雨一发呆就过去半天,不吃也不喝。   修仙式追夫。   可是后期又不敢给他来个一剪没,心焦得头都快炸了。   邢老师这一句话给了导演组巨大的启发。   从这开始,想给钟南月去表现的事情他们都不再直接指派他,而是迂回去找颜雨。   “谁去蜂箱里割点新鲜蜂蜜回来?”   现场导演目光锁定颜雨。   钟南月护夫雷达一秒启动,高举着手,“我!我我我!我去!”   蜜蜂那玩意儿多凶啊!怎么能让颜雨去冒险呢!   “那小颜下田去捞田螺吧?”导演问。   “我去!让我去!我割完蜂蜜捞田螺!”   田螺长得歪歪扭扭脏兮兮的多吓人啊,颜雨会害怕的!   导演:“和泥砌篱墙。”   少爷:“我去!”   和泥多脏啊……砌墙多累啊……   导演:“下地打猪草。”   少爷:“我去!”   打猪草这事儿听着也太不偶像了,还是我去吧。   导演:“跟阿兰姐姐学绣双面绣。”   少爷:“我去我去!”   身后有人哭笑不得地拉了下他,“哎。”   钟南月不理会,挣扎着举手,“我去绣花!我去!”   那人继续“哎哎哎”地拉他。   他烦躁地甩开,焦躁地指自己,“我去,让我去!”   颜雨怎么能绣花呢!不能让颜雨绣花!   “钟南月!”   那人忍无可忍地喊了他的名字。   钟南月回头,才发现拉他的人居然是颜雨。   “怎、怎么了……”他傻傻地问。   颜雨抚额,指了指呆在一边的冯倩和雅梨。   “你看下题板行吗?那是女嘉宾的任务。”   “这样啊……”钟南月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一口气没呼到底,就听导演又说,“掏粪浇菜地。”   钟南月条件反射地跳出去,“我……”   我可去你妈的吧!   他开口才反应过来导演在说什么,怒指导演,“你他妈自己去!”   导演和工作人员笑地瘫在一边,“没有这项的少爷,我开玩笑逗你的。”   开你妈开。   这次连颜雨都忍不住跟着笑了。   他憋着笑,捏了下钟南月的肩,“走了傻子。”   作者有话说:   小阿月你洁癖人设崩了。   双更哈哈,夸夸我快~ 第83章 来自情敌的反向安利   第一期节目上线后,花絮里同仇敌忾狂喷钟南月的粉丝之间发生了分歧。   一部分被他格外张狂的做派惹炸了,建了黑料超话专业骂他。   另一部分对他的感情就比较复杂了。   他对着镜头一声哼笑,坦然说出那句“因为我想抢镜”的时候,弹幕卡顿了片刻,而后有人说:   --怎么办,被他装到了   --我骂他,他气我,我感觉自己跟他虐恋了   --!!!我居然有点喜欢他这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拽样子是怎么回事……   钟南月做完妆造靠进椅子的一瞬间,镜头推了个怼脸特写,弹幕空白了整整十秒,骂他的人和跟他虐恋的人集体失语了。   十多秒后,有人求生欲满格地打出一行小字:   --我能说不丑么   紧跟着一行大字:   --不是不丑,是有点好看!   随后飘出来整屏整屏的awsl。   --不是有点!请把这个妆焊在他脸上!   --让他出道!我是肤浅土狗我知道!我不要作品不要人品,我要常年看到这张脸!   节目组给他加了“爱开玩笑”后期特效,但少爷拽上天的态度实在不是配个字幕就能找补回来的,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真情实感地在报复观众。   可就是有一部分人吃他这一套。   这部分人——诡异地沦为了钟南月的虐恋粉,称他为“我那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帅老公”。   可能是这波三观跟着五官走的无脑粉丝引起了群众逆反,这周节目播出下来,骂钟南月的声音越来越高,骂的内容也越来越凶残。   钟南月对网上关于他的这些腥风血雨并不太在乎,知道自己惹人恨,却无心把自己包裹成花花绿绿的糖果去讨他们欢心。   录制前夕颜雨说让他不要看评价,钟南月清楚颜雨说这话不是出于担忧,更多是对他糟糕性格的讽刺,但他强洗成糖装在心里,遵循颜雨的心意不去在意外界的声音。   中途颜雨和季清溪亲近刺激到了他,他幼稚地单方面跟颜雨赌气,偏要去看弹幕寻刺激。   后来静心想想又觉得那样不好,便又乖乖听话不再去理会。   他本心就是这么个简单到令人发指的人,三岁小孩有时候在他面前都显得成熟稳健。   颜雨拦住了嚷嚷着要去学绣花的钟大少之后便走开了。   钟南月不知道该做什么,亦步亦趋地追着颜雨。   他整夜失眠,精神不好,又一直被工作牵累,脑子里搅成一团,看不清题板听不懂任务,只觉得跟着颜雨走就是心安,混沌地没去看路,也不知踩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倒。   颜雨扶住他,没让他跌下去。   钟南月心里暖了暖,抬头望着颜雨想说点什么化解一下尴尬,发现颜雨的表情非常不耐烦,什么都没敢说出口。   颜雨烦躁地松开他垂下手,“总搞这些花招你自己不累吗……”   钟南月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觉得自己故意在耍心机制造油腻肢体接触,委屈地转开了脸,“不是的。”   颜雨看他丢了魂的样子莫名来气,强势地追问,“什么不是?要说就说完整,不说就别提。”   钟南月垂下睫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想让颜雨知道自己整夜焦躁失眠,靠药物都快要维持不下去。   他想要颜雨回心转意来爱他,而不是看他可怜绑着自己回来做他的全职保姆。   虽然眼下看来颜雨对他已经毫无怜悯,他还是不愿透露这些与感情无关的事情干扰颜雨的心绪。   只好默认自己就是那么心机,低声说,“对不起。”   颜雨隐隐看出他状态不对,压下烦躁想问什么,被来人截断了话茬。   季清溪跟上来,揽着颜雨的肩对钟南月笑。   钟南月不愿意在季清溪面前输了气场,揣起手端起架子瞪他,“笑你妈笑。”   季清溪不跟他吵,只说,“就是很好笑啊。”   你急头白脸表现自己的傻逼样子就是很好笑啊。   上周节目播出之后来村子观光的游客多了十倍不止,大院往外围着警戒,但仍免不了被人搅扰。   颜雨叫钟南月出来是有正事要交待,懒得去管他俩的较量,眼神往院外偏了偏,对钟南月说,“先不要出院子。”   “车上下来那几个带黄色帽子的是你的黑粉,防着点儿。”季清溪很懂颜雨似的替他解释。   毕竟是出门就得被打的狗脾气,还是小心点儿好。   钟南月张嘴翻着白眼呼了口恶气。   季清溪在颜雨面前一副纯良样子,话说半句藏半句,气得他拳头发痒。   但是可乐说人家那样的才叫高段位,自己表现得这样强势,反倒不是对手。   于是他咬牙忍了回去。   他忍着火气往院外看了眼,没想到自己人格魅力这么大,居然真有人跋山涉水来见他。   细看了下那几个黄帽子,发现黑粉脸上也并没有纹着个“黑”字,于是叹服地问颜雨,“这你都能看得出来吗?”   颜雨咂了咂嘴,不是很想理他的样子。   连季清溪都被他逗乐了,“啧”了声,“您是不认字儿么少爷?”   钟南月这才把视线从粉丝的脸上转移到他们手里举着的灯牌上。   灯牌内容很杂,花花绿绿的看得人眼晕,大概是为了吸引自家本命的关注,措辞一律简单粗暴。   有分庭抗礼的“雨溪”、“雨野”、“雨”各种。   钟南月混超话,知道名字在前面的是攻,反正粉丝眼里颜雨的气场只能做TOP就对了。   有“颜宝颜宝陪你到老”、“小雨勇敢飞,颜粉永相随”、“颜出必行,雨众不同”等土味情话和花式谐音梗。   他看向黄帽子那几位。   那些人手里的灯牌上统一写着:   [二世祖钟南月滚出你好阳光!!!]   额……   目的性好强好直接。   的确是不需要什么鉴别技术……   如果让钟总从专业角度来判断,他想说这标语做得好。   说人话、带情绪、主张明确,还接地气。   很好。   如果不是针对自己来的的话。   季清溪挨着颜雨笑得直抖,院外的CP粉尖叫得几乎要哭出来。   钟南月难过地低了低头。   他不在乎这些陌生人对自己的恶意。   但他在乎那么多人讨厌自己的同时,又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们。   他在乎那么多人喜欢他们的同时,颜雨本人也无视自己的失落和叹息。   然而季清溪也并没有得意多久。   室内走出来个酷酷的少年,名叫陈小野,小破团的主舞兼颜担,大颜雨几个月的样子。   俩人先前在竞演综艺里碰过,区别是年纪略小的颜雨是长辈导师们捧在手心的导师预备役,而年长些的陈小野则是被导师发了寓意“student、seed、special”的S卡的“硬要进来分一奔羹”的三无流量。   那小孩儿看上去拽拽的,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懒散样子,该有的礼节倒是都有,落地后小小地补了场觉,仰着酸痛的脖子活动着走出来,向钟南月和季清溪点头,“钟哥、季哥”。   先前小破团七嘴八舌地围着颜雨,酷哥干脆就没说话,懒洋洋地跟着进了屋。   但看得出来他跟颜雨的关系应该是挺熟络的。   因为他甚至没跟颜雨打招呼,问候过年长的哥哥们之后就直接问颜雨,“碟?”   颜雨偏开脸,说烦,你自己玩吧。   “那多没劲,”陈小野抓着头发想了下,又问,“不然归来吧,我带了。”   颜雨直接走了。   “玩不玩啊?”陈小野扬声问。   “不玩。”   陈小野追着他扑了上去,“死鬼,你变心了。就玩一会儿,团里那几个渣渣都特菜,我不想跟他们玩……”   钟南月和季清溪面面相觑。   他俩甚至都没听懂人家00后俩小孩在说什么。   但从彼此的眼神里确认了一个信息:   这个不好搞。   外表懒懒酷酷的小男孩撒起娇来本来就致命。   如果他撒娇的语气和动作还自然丝滑的话那就更致命。   颜雨不凶冯倩,不凶季清溪,对这位同龄小哥儿就直白地表达不耐烦。   说明在他心里,这位跟自己关系更近些。   甜心绿茶哥,一线大花御姐,再到今天这位年纪相仿的小狼狗子……   真不该那样不信任颜雨。   他想要的话,根本就不会有空窗期。   钟南月一直以为颜雨只要没变心他们就还有可能。   可坏小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人饿了是要吃饭的,想吃的食难下咽,代餐也可以将就。   何况他所处的圈子想找心动真的不难,并不需要将就。   颜雨长大了,有了成年人的决绝和冷酷,不再理想主义,再不是那个好哄好骗稍微给个台阶就会飞扑下来抱着自己喊哥哥的奶团子。   他只是年纪小经历少,智慧和手段丝毫不比那些混迹在商界顶层的人差。   当他感到愤怒,决定呲出獠牙反咬回来,一定不会只浅浅地划开表层的皮肉。   他深谙人性,深知怎样的方式能让对方痛入骨髓。   他会盯准动脉血管一击致命地咬下去,放血诛心。   如果没有那一夜温软的相拥,钟南月或许只会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酸痛难忍,却也能勉强纵容。   可颜雨选择了在一夜之间给予最深的温柔之后再毫无征兆地尽数收回。   这极限落差一下子便让钟南月深切体会到了颜雨曾经经历过的屈辱和酸疼。   颜雨走了,季清溪也不装了。   “瞧见了吧,我不抢别人也会抢,名不虚传的撒手没~”他对钟南月撇嘴,茶里茶气地说,“你也别恨我,怪就怪你自己没看好。”   颜雨走了,暴躁少爷也不忍了。   刚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他理都没理季清溪,仗着个高腿长压强大,狠狠往季清溪脚上跺了一脚就走了。   又不是处对象,直接动手完事儿,聊你妈聊!   季清溪疼得脸发白,院外还守着自家粉丝,背着偶像包袱叫又不能叫,憋得眼泪都出来了,龇牙咧嘴地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诅咒:   “钟南月你个脑子没发育的小学鸡!”   颜雨被陈小野缠烦了,敷衍着开了游戏,一开局就把手柄丢下不装了,陈小野一边嚎他套路自己一边又痛心疾首地舍不得结束游戏,在屋里呜嗷乱叫着让队友来补位。   颜雨甩开他出来想自己静会儿,出门就望见了蹲在地上面目狰狞的季清溪。   他从没见过季清溪这么没形象的样子,诧异地张了张嘴。   而后想到钟南月那个鸟脾气,大概明白了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好凶啊,”季清溪疼得皱眉,“当面忍气吞声装可怜,背地里又爆脏话又打人。”   “骂你什么了?”颜雨状似关切地问。   小季这辈子没吃过这种哑巴亏,又气又疼又不能打回去,情商掉线泼起了脏水。   “骂我畜生舔狗王八蛋,威胁我再敢出现在你面前就买黑料送我进去吃牢饭。”他说。   “他不会那么说。”   颜雨神色淡下去,好像刚刚那丝关切仅仅只是用来套话的演技。   “他骂人很匮乏,除了一句狗崽子就只剩什么你妈,你嘴里哪些词儿他根本说不来。”   季清溪:“……”妈蛋,被拿捏了。   所以老子还反向给他卖了个安利是吗?   作者有话说:   还是很忙,下章周日吧,后期我们隔日更好吗? 第84章 他发光到刺眼   节目安排嘉宾白天劳作,晚餐时间闲谈互动,制造话题。   没有钟南月坐镇,内部几股势力开始窝里斗,晚餐前他接到高层举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信谁,头疼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思索处理办法。   高兴敲门,“先生,开录了,导演让我来喊你。”   时间太紧,钟南月无奈地拿了资料去了院子。   他过去的时候大家正在讨论娱乐圈存不存在真友谊的话题,几位老前辈轮番上高度,正向又暖心,小辈们安静听着学着,氛围特别好。   邢老师和顾老师、林老师休息得比较早,知道晚辈们在一起也更玩得开,简单坐了会儿就各自回房了。   气氛一下子又松快不少,雅梨小心机地趁机问颜雨录制结束会不会跟自己保持联系。   颜雨不想沾上暧昧向,但雅梨问了他又不好当众驳女孩的面子,端水说,“都会联系。”   “人家不要被都,人家就问你跟不跟人家联系。”雅梨撒娇。   颜雨撇嘴,“你查下都是什么意思行吧这位大一新生。”   他不带怒火地回怼,有脾气没戾气,个性张扬又不让气氛尴尬,天生带着让人舒适的综艺感。   雅梨被怼的好开心,笑着说,“好的小颜学长。”   “小颜生活中是社牛还是社恐?”导演组就着话题对颜雨提问,“感觉你话虽然不多但很会聊天的样子呢。”   “就普通吧,不牛也不恐。”颜雨说。   导演组趁机开始拉郎,问颜雨,“你跟季哥私下关系就很好吧?”   颜雨看了眼迟到的钟南月,又自然地转开了视线,“我跟顾老师,邢老师,季哥钟哥天庭哥……”   陈小野插话,“还有你野哥。”   颜雨笑了下,补上了斤斤计较的这位,“还有我野哥,本来就认识啊。”   又端水。   导演组那边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但颜雨没让气氛沉下去。   他轻笑了下,说,“我很爱四处跑的,不嫌打搅的话下次同城可以约饭。”   “求你天天来打搅我,求你!”小奶团子可可爱爱地说。   “+1。”   “+2,后来的自觉排队。”陈小野说。   话题一下活跃起来,众人嘻嘻哈哈地抢号,导演组看氛围这么好,也不再执念拉颜雨和季清溪出来卖腐赚爆点。   颜雨总这样,淡淡地几句话就可以把事情划归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去。   无论是当初作为被人拿钱养着的下位者,还是如今作为配合资本宣传的流量招牌。   他总可以化身控场者,不动声色地脱离圈套。   他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不爱显山漏水过度表现而已,细看他待人处世的样子就会发现他内心真的是丰盈又冷静。   这样的人不动感情基本不会吃什么亏,到哪里都是被人偏爱的目光盯着,总被人拉出来展览表现,没受过什么伤害,只旁观了很多是非,所以看上去那么纯净,该懂的却都懂。   钟南月本来想往中间挤,挨着颜雨。   此刻安静地坐在了一边,低头吸了口气。   聪明人总是懂得怎样的方式最扎人心。   有那么一刻钟南月感觉颜雨应该是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了解他。   他知道钟南月倔强逞强硬骨头,不怕直白的拒绝和辱没。   他知道钟南月最恐惧最伤心的事情是在他眼里光彩淡去。   颜雨不刻薄,不羞辱,甚至也没有冷言冷语对待过钟南月。   他只是把钟南月划进了那群泛泛之交里。   名字不在最前面,不在最后面,不专程提及,也没有刻意回避。   --在这群泛泛之交里,你也只是毫无特殊的一位。   这大概是面对前任最绝情的表达。   他是真的想逼自己退回本来的生活啊。   没什么人要跟钟南月说话,冯倩走了之后,连跟他斗嘴吵架的人都没有了。   留下来的这些,怕他的怕他,不喜欢他的不喜欢他,他身处角落,安静但不至于尴尬。   雅梨起哄要新嘉宾表演才艺,小奶团子看上去像个没长开的娃娃,没想到竟是个童颜巨肺,彩虹高音清唱听着都是一种享受。   另一个孩子拿了吉他简单伴奏,闪烁的小彩灯和着凉凉的夜风伴着曲调轻缓的小情歌。   漂亮的年轻人们结束了烦累的一天,五零四散地瘫坐在草地上无所事事地懒散,气氛曼妙又温软。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淡然,只有钟南月浅浅的落寞沉入边角。   乐声淡去,团里又起哄让陈小野跳舞。   那孩子懒,死推活推就只是瘫在椅子里不动弹。   导演组想让节目好看,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跳了这周每人增加50元零花钱,不跳明天采集任务翻倍。”   “50块50块!跳跳跳,野哥!我要吃村口小卖部的辣条!”   小破团激动地硬抬着陈小野丢在了草坪中央。   陈小野欲哭无泪地问他们,“跳干的啊?”   “哪能呢!”导演组立马上了重节奏音乐,“来~”   上惯了舞台的艺人无论私下性格如何,乐声一起就变了个人。   那孩子是真大方,毫无忸怩地走了个前奏就一秒起范儿,刚刚还在小情歌的浸淫里浪漫温软的场子瞬间炸了起来。   陈小野玩嗨了,感觉自己单独solo不够劲儿,定住脚步冲颜雨勾手扬了扬下巴。   那在街舞里是邀请对方斗舞的意思,挑衅意味很浓,被点的人基本都会接。   谁不喜欢看帅哥斗舞啊!   全场炸翻了天,带着节奏喊:“颜雨!颜雨!颜雨!”   钟南月恍然记起颜雨好像是会跳舞的。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说过,只是自己当时没有很在意而已。   真的错过了好多。   颜雨无奈地低了低头,单手撑地猛然起身的一瞬间就把陈小野的气势压了下去。   他兜着陈小野转了个身,手过到他肩上虚浮地一滑擦着手臂落到指尖,蛮力抓着他再次转身过来面对自己,勾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自己,而后歪头“啧”了声就把他丢开了。   很简单的一套动作。   却被他做得行云流水攻气十足。   更重要的是,两个翻转拉扯间,不动声色地就把陈小野压入了女性舞伴的人设里去。   没有比这更A的回敬挑衅的方式了。   陈小野翻手捂着眼睛躺倒在草地上笑骂了声“操!”   好他妈的羞辱人啊!但是完全生不起气来是怎么回事儿……   全场所有年轻人都红了脸尖叫,沦陷在这个人狠话不多的坏小子强势的魅力中。   颜雨没合着众人哄闹,该配合去做的综艺效果做到了,他事了拂衣去,拧了瓶矿泉水立在一边仰头在喝。   钟南月隔着热闹向颜雨看过去,感觉他只是那么淡漠地站着,就发光到刺眼。   作者有话说:   这章没写完,先发一半吧,周日中午有 第85章 他不爱你了,月   钟南月近来特别累,业务几近崩盘搅得他心力不支,连同身上的傲娇和拽气都散尽了。   合着人群力不从心地鼓掌,茫然地思考那些在脑子里翻搅不休却又永远思考不清楚的问题。   撑到录制结束,人群三三两两走远,他独自回了房间继续处理杂乱无章的业务。   大梦还是那样毫不遮掩的强势,作为下属勒令钟南月不想看公司崩盘就趁早回去。   她最近可能是接连碰壁有些心急了,控诉钟南月这样托着数万人生计的命格行事不该如此任性,控诉他分出这么多时间处理私事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钟南月被她说得愈发疲倦。   他并不需要谁来提醒他生来该担当什么,他从来都是没有自主选择权的人。   当初在钟铝铭手底下做事,钟铝铭作为上层要求他时刻保持警醒,时刻准备牺牲自己的情感、身体乃至他所拥有的一切来为家族谋利。   好容易熬到独挡大局,又要被下属以身家性命全系在他手上为由,绑架他不死不休地掖着集团向前奔走。   “我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急,”钟南月平淡地说,“别的事情我或许不行,但做生意是我的专长,这一年多大事小情我没有让你失望过吧?”   “信我,梦姐,不要急。”他说。   大梦认识的小公子从来嘴上不饶人,与人争强斗狠一句顶人十句,字字诛心。   他这样柔软的态度反倒叫大梦陌生得失了章法,好久好久之后才迟疑地说了句,“我信您。”   “我心急,夸大了些,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的,”聊完业务,大梦莫名地又补了句多余的关怀,“您注意身体啊钟总。”   大梦这辈子大概都没跟人说过这样温情的话。   钟南月仰头看向天花板,费力地呼了口气,苦笑了下。   状态看起来是有多差啊,能让大梦这样的战神女特工都感到于心不忍。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导致精神脆弱,明明这些日子颜雨如何直白地告诫他要划清界限他都没有往心里去的。   他一直维持着泼皮无赖的态度追着颜雨讨便宜,开怀地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可颜雨随口报出的那一串名字,却实打实地让他伤透了心。   很小很小的事件,不该引起这么大的冲击的。   他警告自己不可以这么矫情,点开手机,刷颜雨的广场找抚慰。   却意外看到了自己。   节目官宣以来外界一直曲解他和颜雨之间的关系,导演组可能是为了回应争议,证明他俩私下并没有观众以为的那样剑拔弩张,掐头去尾地保留了钟南月让颜雨替自己挡风的那段互动剪辑放在了幕后花絮里。   “换下位置可以吗小颜?这里迎着风口,我冷。”   而后颜雨把他让到了C位。   后期还特意配了解读字幕——默默照顾哥哥的酷弟弟。   这段花絮在普通观众看来没什么大问题,只觉得小颜这孩子看起来拽拽的没什么话,举止却这样礼貌暖心,反差之下更有魅力了。   然而在颜粉眼里,这段内容简直罪不容诛。   颜雨超话评论区恨不得把钟南月抽筋扒皮。   --我宝的皮是鳄鱼做的吗?你冷他就不冷了?   --海边昼夜温差大这件事您活了快三十了不知道吗?故意穿成这样卖骚就扛住别喊冷啊!   --想抢C位就直说!妈的贱人一天不矫情会死是吧!   他们骂的难听,但初衷是心疼颜雨,钟南月就觉得还好,能理解,没太在意。   他准备退出去接着处理工作了,手指不小心带了下,划到了下拉。   评论区被刷新了一下,顶头的热评内容变了。   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心跳停了停。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读书识字。   --传言钟家夫人是自杀死的,该不会是因为生了这么个丧里丧气的病娇鬼才自杀的吧?   那条评论这样说。   钟南月按下锁屏,把手机放到能放到的最远处。   “不是我。”   他摇头,双眸遁入黑暗,一遍遍地低喃,“不是我,不是我……”   手机乍然响了起来,钟南月先是吓得缩成一团,看到杜萧的名字才吞咽着情绪点了接听。   杜萧自他走后一直关注着节目播出状况,看到第一期播出后关于钟南月爆炸式的声讨连夜给他打来了电话。   “阿月,”他问,“在听吗?”   “不是我,”钟南月混乱地说,“不是我害死她的……”   “月!”杜萧听出不对,慌乱地喊他,“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话没说完,钟南月的门被敲响了。   “你资料忘带了。”   颜雨立在门外,扬了扬手里被钟南月遗落在草地上的文件资料。   带去现场的资料应该不涉及什么商业机密,但遗落了总归是不好。   他看钟南月这几日恍恍惚惚的样子,等他自己发现再回去找只怕早被当垃圾收走了,于是便好心收了给他送来。   钟南月看见颜雨的一瞬间,只感觉所有委屈都落了地。   顾不得想颜雨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他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颜雨。   他把脸埋进颜雨怀里,先前极力锁着的眼泪夺眶而出。   颜雨茫然地被抱住,身子僵了僵,感觉到钟南月状态不好,单手掩上了门把他带进了室内。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处理这种状况早已熟练,进门后将身子靠在了墙上,把资料搁在一边抬手拢住了钟南月的背让他安稳地贴进自己怀里,在他耳边重复地说,“没事了阿月,没事了。”   这样的呢喃耳语对钟南月有着很强的安抚镇定作用。   好像唯有颜雨的声音传达这样贴耳的叮嘱才能落入他心底里去。   他一点点沉淀下来,慢慢不再发抖,冷汗消退,呼吸渐渐平稳。   颜雨对他的状态体察得很细微,感觉到他好转了,抬手按在他肩上轻轻推了推。   钟南月慌乱中更紧更紧地抱住了颜雨的背,“不要……”   颜雨呼吸沉了沉,没再强迫他放手,抱着他一步步退到了床边,盖好被子喂他喝了水。   “安心睡吧,”他说,“我帮你跟导演说,明天不录了,休息下。”   钟南月只听出他要走,眼含哀求地抓住了颜雨的手。   颜雨没有像从前一样纵容他。   他低头站了会儿,一点点撤离了自己的手。   “去看医生。”他哑声交待,“颜雨不是医生不是药,阿月要适应没有颜雨的生活。”   关门声响过,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   “月,”杜萧疲倦地说,“回来吧,没意思了。”   钟南月才意识到电话没挂。   他倔强地不肯承认颜雨不再顾惜他的事实,擦干眼泪撑起身,取了资料强迫自己看,敷衍着笑了笑,“你知道什么就让我回去,他对我很好的。”   杜萧无言地听他自欺欺人,心梗得难受。   “没事的,我会让他回心转意的。”钟南月小声说,“我要工作了杜萧,先不跟你聊了,我很忙的。”   “阿月,”杜萧再次叹气,“人各有各的选择,我不评价对错。但是到这份上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心意不再了,明白吗?”   “他爱我的。”眼泪落在纸张上,钟南月盯着资料固执地说,“是我做的不够好,总惹他生气。”   “你还要怎么做!”杜萧忽然就怒了,“金牌经纪人跪求过来护着!好莱坞顶级资源谈下来喂着!登顶期要面临的所有同行打压、恶性竞争全被你压着!扛着病情抛开项目追过去陪着!人家从头到尾对你有过一丝动容吗?没有!人家在面向全国颁奖直播里公开喊话说永远不会原谅你!当着媒体嘲讽你性格差劲!在你面前秀恩爱不顾你的死活!”   “你也不是恋爱上头的人,江秋见二十年的感情你暗地里哭一场就过了,从看到他出轨的那一刻起划清界限咬牙撑住死都没有再回头,怎么这关就过不去了呢?”   “别再自欺欺人了,心都被戳烂了还强撑着在人面前强颜欢笑,何苦呢。小颜不爱你了,懂吗?爱不是努力可以挽回的事情。”   “你也对他残忍过,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回来,别再闹了,就当彼此放过吧。”   “他爱我的。”   钟南月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看不下去资料了,抱住枕头小声对自己说,“不是你说的那样,颜颜爱我的。”   杜萧心酸得好难受。   他不是看不出来颜雨不爱他了。   他只是不能承认这一切,把这当成信念的躯壳,强迫自己去抠那些相处中的蛛丝马迹骗自己说颜雨还爱自己。   “月,你听哥说,”杜萧喊他,“颜家放到社会上绝对算是富裕人家,那是个富养出来的顶聪明的孩子,他所受的教养不允许他像个傻逼似的龇牙咧嘴。”   “你所理解的善意,只是出于人家自身的涵养和礼貌而已。即便你把这些硬洗成糖含在嘴里咽下去,糖衣化了该是什么滋味还是什么滋味。”   “那小子心意不再的时候比谁都绝情,一个得足了好处却死拽死拽不理人的小混球罢了,不值得你豁出一切去挽回。”   “你不要这么说他!”钟南月发火了,愤怒地维护着颜雨,“他不知道我为他做的这些事,也不知道我童年的遭遇,他不是绝情的人,他只是不了解。”   “……”他这话说完,杜萧那边直接死机了。   你、说、什、么???   杜哥沉默了有一分多钟的时间。   杜哥在怀疑人生。   “所以你在分手这大半年里为他做了什么一概没让他知道是吗?”杜萧不可思议地骂,“我他妈!”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钟南月不明白杜萧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很有理似的争辩,“我又不是要他感谢我,我不想让他有负担。”   杜萧简直气懵了。   “那你追着他这些天都在做什么?!聊遗憾谈人生送礼物飚骚话吗我操!”   钟南月安静了一会儿,迟疑地问,“这样……不对吗?”   本来就是好多遗憾要聊啊,不对吗……   “月月,你实话告诉我,你追小颜的这个思路是从哪里学来的?是谁教你应该这么跟喜欢的人相处的?”   “……影视教材里学的啊。”钟南月补充说,“我找了颜颜大学表演课导师学解放天性,他给我推荐了很多谈恋爱的影视教材,我学的。”   “……”   杜萧懂了。   是那种得了癌症就立刻跟恋人分手,憋死都不说苦衷,自己去医院孤苦伶仃地躺着默默等死的影视“教材”。   如果那也可以被称为教材的话。   “学的很好,但是不要再学了。”杜萧这几个月一直又气又心疼,现在却诡异地想笑,“我算看出来了,你俩生下来就是专门为了克对方的。”   “……我回头跟小颜道歉,是我误会他了。”他感觉自己好像生了个可怜可恨又可气的傻儿子,“宝贝儿,听哥话,咱先不看心理医生了,先去看看脑子。”   作者有话说:   “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我怎么冷酷怎么无趣怎么无理取闹?”   哥哥失恋后变得苦情中二又话密的原因找到了   共情我杜哥,心疼,但想揍他 第86章 还你个无忧无虑的未来   杜萧挂断电话,整个人都方了。   他一直误以为颜雨得了便宜还甩脸,死都没想到钟南月这傻子自成逻辑地压下了自己全部的功劳,生怕颜雨感念他一分一毫。   阿悠听杜萧说完大概情况也懵了。   定了会儿,他又开始上头,拿出手机要给颜雨打电话。   “我的天,钟哥这家伙怎么这么愣啊。”   “小颜知道了得心疼死吧。”   杜萧倒也没拦他。   “你打吧,”他只是淡淡地说,“他会先气死。”   “如果死后还有命活过来,会再心疼死。”   阿悠把手机放下了。   那不行。   死两遍不行。   *   钟南月清晨没参与录制,叫高兴来请了病假。   院外聚集了一大批声讨他的黑粉,颜雨不清楚他昨日情绪崩溃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   撑不下去他自己就会回去的。   钟南月太犟了,口头上的拒绝根本动摇不了他。   颜雨想要的了断,必须经历这么个从疼痛到失望再到彻底死心的过程。   已经不参与录制了,也快到崩盘的时候了吧……   观光车后边停下一辆迷彩吉普,颜雨认出那是坤哥的车,朝保镖打手势示意自己要出去,院外保镖一瞬间将他围进中心。   粉丝尖叫着涌上来举着手机对颜雨拍照,带着哭腔把手里的礼物往他那边送。   颜雨少有地没有跟粉丝打招呼,也没去接任何礼物,冷着脸上了坤哥的车。   为防止嘉宾在录制过程耍大牌,节目组不允许经济团队参与录制,每位嘉宾只能带一位随行的生活助理。   上周坤哥把颜雨送到录制地之后就离开了,这么远找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安排。   “好莱坞那边拍摄时间定下来了,十月份过去。老外团队任性,不提前出剧本,只拟了训练要求过来。”   坤哥把手里的资料给颜雨,一边解释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我大概帮你看了下,戏份难度特别高,训练任务很重,怕你来不及准备,提前给你送过来有个基础了解。”   颜雨粗略翻了翻,不到三个月时间,要拿下十几项高难度生僻技艺。   确实不轻松。   这个角色对他而言具备改变命运的意义。   他如今是很红没错,但并没有脱离靠脸吃饭的路子,还被经纪公司压迫,还要走酒局以色侍人,还要逆着心路镜头前卖腐赚话题。   颜雨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玩清高,不耍个性,但内心深处,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除开感情的打击,事业上红起来的感受也并不如他在校园时所想的那样。   艺术之外还有人生,人生是腌臜复杂的,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都让他深感挫败。   手头这个角色,几乎是一步之内将他拉到了演艺之路的金字塔之巅,扛下来咖位就飞出了国内对流量明星的层级定义,挣脱束缚获得在业界的自由选择权。   若不是幸运搭上坤哥的人脉,再在圈里浮沉二十年都不一定轮得上他。   所以这场硬仗他必须打赢。   坤哥夹着烟点了点颜雨手里的资料,“是苦了点,这把熬下来就稳了,撑住。”   颜雨点头,问坤哥,“网上传过来不就好了,怎么还辛苦跑一趟。”   “也是不太放心想来看看你啊,怎么样录的?”坤哥问他,“从你脸上也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坏。”   “不好不坏,”颜雨锁着眉盯着车窗外,“就那样。”   从上车开始他就一直黑着脸,目光始终锁在一个方向上。   坤哥顺着往那边看了眼,注意到了那些骂钟南月的灯牌。   他不爽地“啧”了声,摇下车窗,招手叫来了保镖。   “去跟那几个傻逼黑粉科普下少爷的背景,告诉他们没活腻歪就趁早滚蛋。”   保镖点头回去,赶走了那几只举着anti灯牌的碍眼苍蝇。   “心疼啊?”坤哥淡笑着问。   颜雨没回答,反过来问,“你跟钟南月认识吧?”   坤哥诧异地看他。   “你刚刚看到那些灯牌的时候,脸色很愤怒。”颜雨说,“你认识他,并且交情不错。”   坤哥完全愣住了。   他不是诧异颜雨看穿了自己和钟南月的关系。   他诧异的是——颜雨不知道自己和钟南月有交情吗?   “不是……”他咬着雪茄嘶了声,反问颜雨,“你俩相处这么多日子了,他没跟你说吗?”   “骚话说了一大堆,你问哪句?”   “我是因为少爷找我求情才接的你的案子啊,他没跟你说吗?”   这次换颜雨答不上来了。   隔了会儿,他咬牙说,“没有,他没说。”   坤哥顿了顿,又问颜雨,“那好莱坞这面试资源呢?也没提?”   颜雨怔怔地望向他。   “……”坤哥脑子空了片刻,咬住烟转过脸,“你你你等我理一下啊,我有点没转过来。”   “头回见他是年前那时候,搭了杨禹兴的人脉来的,求我出山带个新入行的艺人。”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给拒了,他不死心,说价钱随便开,他付得起。老子一听就怒了,妈的瞧不起谁呢!当场就送了客。”   “隔周那小子设局叫杨禹兴那老混蛋钓老子去喝酒,也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术,把杨禹兴哄得他说什么应什么。杨禹兴那老王八蛋为人仗义,早年混场子的时候老子欠了他挺大个人情一直没还,他拿这事儿将我,实在没辙,就应了。”   “我开了两个条件,一是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请我带你,掺半句假话这事儿就拉倒。”   “二是,我接手之后只做经纪人的分内之事,不负责做红娘传情话儿,少往我这攀交情。”   “两个条件他都应了。说你决心要走他留不住,可经纪公司对待艺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坚信你的能力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但他是业内人,深知这行业水有多深,模样俊俏业务抗打却被资本逼上绝路的他见多了,身边没个硬茬的护着他不放心。”   “顺道也跟我交待了他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儿。”   颜雨仰头呼了口恶气。   “片约呢?为什么推过来这部戏。”   “三月份那时候吧,”坤哥解释,“你提名最佳新人,流量爆起来,公司强迫你跟小季签了卖腐协议。他最开始那阵儿隔着屏幕看不真切,以为你俩真好上了,私下找了我。”   “你俩那事儿他做得确实王八蛋了点,我当时怪瞧不上他的,想着他不外乎是为了争风吃醋找我跟你牵线,就避着没见他。”   “那孩子也是犟,不眠不休地在我家堵了整整一周。”   “我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吧?实在没辙,就让他进来了。”   “瘦的跟杆似的,人都垮了,见了我也不多说,直接给了好莱坞制片的官方资料介绍和团队联络方式,说已经联络好了,让你直接去参与试戏就可以。”   “他说你跟小季这事儿早晚是个雷,一旦曝出来小季是护不住你的。趁着还太平抓紧机会去外面闯一闯,将来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好有个出路。”   “应该是知道你有多喜欢手头这份事业吧,怕你因为性向问题折断了翅膀。”   “哥也不瞎,能这样压着私心替你长远打算的人一辈子也遇不上几个了,打这儿起就对他改观了点。”   “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不想惹你难受就没跟你提,没想到他自己居然也死憋着不说,服了我操。”   “别的什么都没说,除开那几次之外也没多余跟我联络过,一板一眼搞得跟商业谈判似的。要不是老子见的人多,就冲他那不容商量的强势态度都得把他撵出去。”   颜雨盯着手上的资料,眼底渐渐泛上血红。   “什么沾边不沾边的都说了,唯独你说的这些,他一个字都没提……”他恍惚地低喃。   “我发现你俩挺有意思哈,”坤哥笑道,“他是商业谈判上运筹帷幄没有拿不下来的局,一到私人感情里嘴笨的跟棉裤腰似的。你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好演技,偏偏生活里爱恨全写脸上半点不带遮掩的,绝了。”   颜雨没再说话。   3月份。   那时候那笨蛋甚至都没下定决心要来找自己,倒是先考虑上替自己跟别人排除未来的后顾之忧了。   妈的,明明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吃醋精,演哪门子的深情无私烂好人!   “他这人吧,不是东西的时候确实忒不是东西,窝心的时候也确实叫人窝心。”坤哥看颜雨恍惚到失语的样子,给他宽心道,“你犯不着为他给了点好处就绑架自己,他憋着不说大概也是不想让你因为感情之外的因素而回头,他要的是你对他的感情重新活过来,所以你只管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就是了。”   颜雨终于收回了点心思,简单嗯了声。   “不过——”坤哥拖长了音,“录制其间可别闹太大动静,小季跟高层有点那什么……那头向着他,你俩这还绑着营业协议,好歹把这事儿交差了再谈私人感情。”   颜雨疲倦地呼了口气,手上推了推,“知道了,你走吧你。”   坤哥把他推下了车,“这他妈是老子的车,该走的是你个小兔崽子。”   *   颜雨回到院子的时候钟南月已经出来了,苍白着一张脸宽慰邢老师说自己没事儿,可以继续参与录制。   邢老师不舍得使唤他,可不让他做点什么又显得孤立他,知道他有洁癖,实在没辙,从屋里翻出来一套防尘服,很夸张地给他套上让他去扫院子。   颜雨夺了钟南月手里的扫帚丢到墙角把他扯走了。   他拽着钟南月到了院子西侧背人的角落。   钟南月穿得跟个卡通世界里的大白似的,显得特别憨。   傻乎乎地被牵到无人处,满脸难为情地看着颜雨。   “怎么了啊?不然先等我把这脱了再,穿着好热的。”   热倒是其次,主要是不好看……   颜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梗着嗓子问,“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钟南月只顾着尴尬,垂下眼眸敷衍说,“什么意思啊……”   颜雨不说话,只是眼含压迫地盯着他。   僵持了会,颜雨夺过他的手机,“密码。”   “……你生日。”   颜雨咬牙,输入密码解锁。   滑开通讯录,点到坤哥的名字,扬起手机问他,“还装吗?”   钟南月看颜雨眼睛都气红了,嗓音梗得像是声带撕裂开来的样子,知道这次是惹了重怒了。   他不敢再狡辩,耷下肩膀苦恼地说,“坤哥跟你说了啊……”   “所以你他妈本来是打算祝福我跟别人去国外事业情感两不误了是吧?”颜雨问他。   “不是……”钟南月负气地撇开眼睛,“我本来就替你安排了,有他没他都一样。”   “老子不用你替我安排!”   “我知道,”钟南月抓着他的手臂急切地说,“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就是知道你不要我的安排所以才一直没敢告诉你的啊。”   “你他妈去医院看看脑子吧!我是这意思吗?”   颜雨气疯了,知道这傻子听不懂正反话,吼完又无奈地呼了口气,问他,“那戏约不是一天两天谈的下来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钟南月不愿再回忆,咬着嘴唇沉默了好久。   “是从被逼婚那会儿就在打算了……”他说,“想着真逼急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又担心你事业停滞,想再迂回迂回,做了两手打算。没想到……”   “不说这些了,难受。”他停了下,过掉中间让两人疼痛的细节,“你走后我没了掣肘,撕破脸从钟铝铭手上切了股权,一边继续联络这件事儿。”   颜雨苦笑,“我真他妈谢谢你。”   “是我把你带成这样的啊,”钟南月望着他说,“你本来好好的,完全可以顺风顺水走完好前程,是我把你带坏了,我得负责。”   “那时候病得严重,满脑子黑暗念头,不定哪天一念花落就自行了断了,被钱钱钱虎视眈眈地盯着也不敢去找你,想法反倒简单——”   “你送了我一个有声有色的世界,我也想还你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与我无关。”   颜雨掐住他的肩把他扯到自己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不会说人话就他妈给老子闭嘴。我现在特别特别气,敢再多说一句我他妈当场弄死你。”   钟南月瞪大了双眼捂住嘴,还是忍不住瓮声瓮气地提醒颜雨,“我家大业大,弄死我判很重的,你不要冲动……”   操!   颜雨推开他,磨着牙说,“去喂鸡去吧,啊。你这个智商跟鸡应该聊得来。”   “我还没问你跟季清茶究竟是……”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颜雨说,“我爱死他了,等安排妥了就接他出去长相厮守,你放心好了。”   “为什么我追你起到的全是反效果……”钟南月伤感地嘀咕,“送礼物能把你酒气醒,聊天能把你气跑,做事能把你气疯……”   “因为你对追这个字的理解跟正常人不一样。”颜雨说完,甩开他离开了院子。   钟南月一个人傻站了会儿,仰头骂了句“操”,烦躁地抓着头发拨通了坤哥的号码。   “您怎么拆我台呢!”他气急败坏地问,“颜颜现在快气疯了!好端端的您告诉他这些做什么!”   “能不气吗?”坤哥那头也挺无奈的,“我知道您当时跟父亲争地盘争到白热化阶段,怕他受牵连不敢去找他,可那孩子不知道啊!”   “您带入他的视角想一下,分手一百五十多天里您任由他伤心欲绝不闻不问,追回来就只说他对你好得让你离不开他,他现在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个被人玩弄了一场的冤种小凯子了,结果您老人家暗地里拿了个深情烂好人的剧本背刺他,但凡是个血肉之躯的正常人都难消化吧。我倒想问您为什么瞒着他呢?”   “我不想他因为感恩而被情绪绑架原谅我。”钟南月说,“你这样搞得他很负担的!”   “少爷,”坤哥打断他,“您听我一句——”   “那孩子是失恋当天就能咬牙返回片场继续拍戏的要强个性。我带他这么多日子,无论心里好受难受,对外他从没让自己显得落魄过。”   “他不会让情绪干扰是非判断,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感恩感恩,该心疼心疼,该不原谅照样不原谅。”   “所以您为他做了什么尽管大方告诉他,他自己分得清楚是感恩还是爱。”   作者有话说:   下更周四吧 第87章 小影帝,生闷气   这周工作结束,可乐接到了在遥远世界参加变形记的狗老板的电话。   可乐受宠若惊,问他有什么业务要安排给自己。   钟南月憋着不说话。   可乐陪着他僵了会儿,知道老板怕是又犯了矫情病,善解人意地开始猜。   “不是工作的事情?”   钟南月:“嗯。”   “感情问题?”   钟南月:“……是。”   可乐懂了。   “跟小颜之间的问题?”   钟南月:“哦。”   “您能稍微具体点么?再往深了我不好猜啊。”   “教教我怎么……追他。”钟南月问,“我给他送礼物,把他气得酒都醒了。跟他聊天,把他气跑了。好心帮他安排退路,把他气得想杀人……”   可乐听着感觉这些举动都挺正向的啊,颜雨也不是那么龟毛的个性,怎么会把把踩中雷区?   “送了什么礼物?聊了什么?好心做了什么安排?”她问钟南月。   “要这么具体吗?”   “要的老板,”可乐高深莫测地说,“越具体越好分析问题整改错误。”   “照片,我给他送了合影的照片。告诉他我在跟他交往了几个月之后就已经完全彻底地爱上了他,没再三心二意。”   可乐翻了个大白眼,“您一共才跟他交往了几个月啊!就三心二意了好几个月,他不生气难道还要放鞭炮庆祝么?”   钟南月艰难地吞咽了下,接下去说,“我跟他解释我对江秋见的感情,是很深很难割舍没错了,但并不是出于爱情,只是因为相处根深日久维系太紧密……”   “我的哥!”可乐听着都快崩溃了,“小颜骨子里是个直男啊!哪像小姑娘那么细腻,还在乎你对那渣渣具体该细分为什么感情。他听完就只会得出一个信息:那狗日的要在你心里残留一辈子。是我的话只会想去你妈的既然你俩这么如胶似漆那你滚去跟他百年好合去吧,缠着老子干毛线!”   “是……这样的吗?”   “我雌雄同体,信我没错。”可乐笃定地说。   “好心安排退路……”聊到这里可乐已经大概摸清了她家主子的奇葩做派,推测着问钟南月,“您该不会蠢到默默帮他和新欢清扫障碍吧?”   钟南月耷下睫毛,“我……”是这么做来的。   可乐:“……”   “您就告诉我小颜现在是不是已经罢录了?”   “那倒是没有,”钟南月说,“发了好大的脾气,骂了我一通甩脸走了。”   可乐叹气,“他是真的有够宠你的。”   “你八卦够了没?”钟总不耐烦了,忽然切换回了商业谈判模式,吓得可乐一秒端正了坐姿,“就告诉我现在搞成这样还有救没救!”   “不好说啊,”可乐为难道,“小颜这孩子太灵了,原则性又强,不好哄的。”   “您听我说啊,聊天别上价值,爱情是成年人放下算计抱在一起咬耳朵过家家的幼稚荒唐小事情,越是简单就越是撩人,不要总搞得像资源置换或名师讲堂一样。”   “介于您的语言表达能力,能别说话就别说话,多贴贴,娇软点儿。”   “还有就是我之前教你的,别带那么强的攻击性和目的性,不要堵得太死,叫他知道你的心意在他这儿,偶尔分个眼神儿给别人给他点危机感和紧迫感。”   “这听着有点渣啊……”钟南月微带怀疑地说,“能行嘛。”   “您就不要定义‘渣’这个字儿了吧。”可乐呼气,“这叫撩人的小情趣,懂?”   “还有吗?你接着说。”   “全依赖技术就没劲了,小颜是个撒手没,您随机应变,看紧点,别让那些个馋他身子的小狗小猫小兔子钻了空子。”   最后这句算是说到钟南月心坎里了。   可颜雨现在跟季清溪住一起,堵着气又不好强迫他搬回来。   怎么办……怎么办……   钟南月咬着手机苦恼地想。   “少爷,录制期间不能离场太久的,您……”   现场导演恰在这时来找他。   钟总眉毛一挑,毫无征兆地对导演说,“我要撤资。”   导演脚下一个趔趄,“……好端端的又为啥啊这是?!”一天天的让不让人活了!   “倒也不是没得商量,”钟总紧跟着话锋一转,“我有个附加条件……”   ……   二人商谈的细节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这晚季清溪结束录制回房的时候,发现自己屋里蹲了四个围在一起打扑克的摄像小哥。   几位看到他立马收了扑克起了身,各自扛起各自的摄影机齐刷刷地怼着他。   “季老师回来了啊,导演说您跟颜老师互动是咱这节目最大的看点,要追加您的镜头量,让我们多拍些您房间各个角度的花絮,后期我们就长期守在这里了。”   季清溪张了张嘴,咽下了那个即将脱口而出但却不符合他温柔哥哥人设的脏字。   而后他抬眼,望见了房顶上不知何时敲上去的红外监控摄像头。   四排,十六组,盘了整一圈儿,密密麻麻地怼着自己的脸。   “钟南月你这个小学鸡!我操你大爷的……”   欺人太甚,温柔哥哥的人设终于还是崩了。   *   钟南月自那晚发病后就卸载了微博。   是不该看的。   他低估了陌生人恶意的浓度,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颜雨不再迁就他了,而他并不能独自抵抗住那些恶意。   于是他再没去看过任何的评论,连同对颜雨舔屏关注的欲望也一并戒了。   颜雨说得没错,他不是医生不是药,如果总是私心在他身上找抚慰,凭什么让他相信自己爱的是他这个人本身。   说来倒也荒唐,前段时间他不回避那些消息,网友对他是纯粹的恶意。   这周他不再去看了,网上风评却有了好转。   可能是物极必反,可能是他不再抵抗的态度让黑粉泄气,也可能真如冯倩所说,他这副病娇样子对某些群体就是有着某种剧毒的吸引力。   总之,随着黑粉骂他的声音逐步加大,网上渐渐开始聚集起来一批对标黑粉的群体,他们自称是钟南月的妈粉姐粉老婆粉,数量不多,但黏性和战斗力惊人。   颜雨独自生了两天的闷气,看到钟南月掉头就走,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   这愤怒的源头来得很杂,把他有生之年体尝过的所有负面情绪全揉了进去。   心疼,心酸,醋意,怒意……   种种情绪交叠,他一时分辨不清楚主次,只感觉心口很辣嗓子很梗,砸掉手头抓得着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平复。   遇见钟南月之前,他一直很好地掌控着自己的情绪,背上三千万欠款都能保持着淡然,按部就班地寻找解决办法,实在解决不掉也能劝自己说就当交学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钟南月总有种勾着他冲破自身所有规矩、重复不休地为他发疯发狂的魔力。   录制结束,颜雨先一步回房,把身体砸进床铺,跟室内黑压压的一圈摄像头对瞪。   他坚信钟南月这傻逼生下来纯是为了克他的,纯是。   烦躁,极度的烦躁。   他拿出手机想转移注意力,却惯性地点开微博输入了钟南月的名字。   是想把手机丢开的。   那些烫眼的内容他看过多次,每次看都会生出想要杀人的冲动,再逐渐落为心如刀绞的无力感。   可这次钟南月的广场画风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满屏的照片,却不是黑图。   满屏的博文更新,却不是辱骂。   钟南月的吸血鬼仿妆,钟南月挑眼望向镜头挑衅的模样,钟南月抱着一盘葡萄憨乎乎地跟邢老师对话的动图,钟南月落寞地坐在人群角落却依然吸引目光的样子……   而那些博文,则来自一个新兴起的统一组织——   钟南月粉丝群。   @我的天选小少爷:只有少爷房间的灯还亮着X﹏X又在加班处理工作吗呜呜呜……明明是又娇又萌应该被抱着撒娇的小少爷啊,活得这么辛苦姐姐真的会心疼(黑酸少来杠,我知道自己一辈子赚的没他一天多,但我就是心疼你管得着嘛!)   @月宝他妈:宝宝是不是看到了网上对他恶意满满的评价啊?感觉他这周都不在状态,整个人都塌下去了呜呜呜心疼死妈妈了。答应妈妈咱们有钱又好看不要理那些黑蒜好吗好吗好吗呜呜呜   @吃吃吃葡萄不不不吐皮儿:为什么我感觉除了林老师和雅梨小天使之外的嘉宾都在排挤他啊!!!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只是嘴上傲娇了点!来之前认真了解你们每个人的喜好费心给你们准备礼物的只有他一个人啊!!!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什么都做了只是嘴巴笨了一点就要被人这样组团敌对啊!   @糖果BabiQ:哭死老子了啊啊啊!这破节目我是真的一秒钟都看不下去去了!我宝那么高的个子一个人坐在边角缩成小小一团呜呜呜……我怀疑他处理工作一方面也是为了缓解被排挤的尴尬罢了结果还要被黑酸群嘲啊啊啊啊啊啊!他白天什么工作都全程参与了您们是看不到吗?!您们哪只眼睛看到他耍少爷脾气忙自己的工作不配合录制了?!!重度洁癖下田爬树扫鸡圈,重活脏活他全干了您们是选择性眼瞎吗?只是聊天没人理才埋头看东西,这样还要被骂亲妈真的心在滴血!   @阿温不温不火:我看不了这节目的原因跟你们不太一样,我主要是看不了钟南月。别误会听我说,我跟他性格太相似了,骨子里讨好型人格偏偏还长了一张死傲娇的嘴,放血喂给别人解渴还要咬牙说自己就是血气旺,不放一点出来憋得慌。人际交往里永远是吃着亏还要挨着骂的那一个,看到他花费心思给大家准备礼物、抢着干脏活累活却还要假装傲娇的样子真的太难受了……   颜雨呼吸变得沉重,搁下了手机。   最后那条博文像一根细刺戳到了他心底里去。   钟南月在与钟铝铭的关系中、和江秋见的情感中,甚至在与下属的交往中……   永远是那个牺牲最多,受伤最重的人。   初次见面,他怕自己没人护着被躺着抬出水晶湖郡,却偏要挑个最贱的说辞激怒自己跟杜萧走。   拿到限量版球鞋,却要迂回让可乐以品牌方的名义来送。   在杜萧的园子里蹲守三天等孔雀掉毛,却抵死不认是自己的心意……   这样想来,瞒下分手以来付出的所有善意这种行为,虽然奇葩,搁在他身上却也不那么奇怪了。   一直就是个讨好型人格的死傲娇啊。   笨嘴拙舌又极度自卑,一想到会被人感恩自己就先尴尬上了,能不让人察觉到自己的付出就绝对不让人察觉到。   可以沉默地吞下无数辛酸血泪,却听不得一句轻巧的感谢与安慰的笨小孩心性。   颜雨闭眼,用入戏前的情绪调理方式清空自己,不要带入感情,不要带入……   情绪渐渐淡下去,他无意识地把手机拿到眼前刷新了下。   最新顶上来的这条博文评论转发和点赞量都异常地高。   颜雨先是本能地点开了配图。   草地野餐那晚,众人把酒言欢,钟南月一个人坐在角落安静地拿着资料在看。   有虫子从肩上略过,他抬手扫了下脖子,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始终垂着眼眸盯着手上的资料。   然而这个镜头却被人特意放大截了下来。   @睡不到钟南月让我日渐暴躁:我靠我靠我靠!他真的好贵啊妈的!!手指轻轻扫过去都会变粉是什么欠蹂丨躏体质啊啊啊啊啊啊!我真他妈爱死了他这无论你让他做什么都一脸“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的拽样子但每次都乖乖地跟着去做的傲娇劲儿!又娇又软又有钱的炸毛乖宝谁不爱啊啊啊啊啊好想亲哭他把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揉成青青紫紫朱朱粉粉的颜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睡不到他让我日渐暴躁啊啊啊啊啊!【图片】【图片】【图片】   操!   颜雨一口恶气梗在心间,把手机丢出老远,心烦意乱地拉起被子蒙上了脸。   眼不见,却还是烦,心梗得像是要炸了!   狠狠砸了几下床板想要消散浮躁的情绪,砸完又滚了几圈,他咬牙骂了句去他妈的,一把扯开被子把手机抓了回来。   翻了好半天才重新拉到那条微博,点进那个傻逼的主页鼓捣了好久,总算找到了在哪举报。   投诉类型:【涉丨黄丨信息】   备注信息:【涉嫌丨色丨情丨淫丨乱】 第88章 他学会邀功了   雅梨清晨起来来到院子里拉筋,一脸享受地把腿和腰身折叠成哥哥们看了龇牙咧嘴的角度。   钟南月和季清溪各自从各自的房里出来。   雅梨把腿掰到脑后元气满满地跟他们打了招呼,问钟南月,“我儿子呢,不会是还没起吧?”   颜雨喜欢摄影,喜欢看海看日出,习惯每天早起去海边走走再回来。   通常这个时候已经返回院子了,雅梨好奇他今天为何反常。   “我才是他室友哎,”季清溪插话说,“这种问题难道不应该问我吗?”   雅梨淡淡地抿了下嘴,收起了自己的瑜伽绳,“我先去吃早餐啦哥哥们,待会儿见。”   季清溪在她背后发出一声嗤笑。   “笑什么?”钟南懒懒地问他。   “我可能是上了年纪,”季清溪语调带笑地说,“没办法理解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怎么好意思管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叫儿子。”   “那是粉丝宠爱他的一种表现形式,”钟南月替雅梨解释,“她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没必要太较真。”   “粉丝有宠爱吗?”季清溪说,“看脸罢了。父母是无论孩子怎样都会爱的,粉丝怎么好意思跟父母的爱相提并论,一口一个儿子的叫。”   钟南月偏过脸盯了季清溪一会儿,目光薄凉。   “你觉得坤哥对颜雨好么?”他问。   “从小颜身上吃回扣的经纪人,利益互关罢了,什么好不好。”季清溪说。   “那你觉得小蓝对颜雨好么?”   “一个领死工资的大专肄业生,不配得我的评价。”   “明白了。”钟南月点头,“我认得一个人,可以介绍给你,你俩互相PUA应该会很带感。”   季清溪冷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一直在努力帮他建立和世界的温暖联系,而你一直在拆我的台。念在你不畏强权的份上,我姑且认可你对他是真爱,不去计较你过去的作为。”钟南月淡淡地说,“但是不要再那么做了。我说直白点:不要再哄骗他只有你才是真心对他好。他经历浅但并不傻,你骗不了他一辈子的。”   “好笑了,”季清溪不认可他的说法,“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哄骗他了?作为前辈我给足了宽容,作为追求者我给足了耐心,你有什么资格这么污蔑我?”   “凭一己之力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挤到准二线的人,就不要跟我这儿装傻白甜了吧。”钟南月摇头,“宽容是因为你跟他实力悬殊,计较也没用。耐心是因为他始终不给你回应,心急反而会把他推更远。我说的没错吧?”   季清溪“呵”了声,“我的确不是傻白甜,这圈子混上去一天赚别人一辈子的钱,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扎,傻白甜早被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当天使宝贝宠着护着的小颜出道比我晚,地位比我高,凭的是什么?”   “你我都把他看得太纯净了。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说到心机,他段位比我高得多。”季清溪说,“他现在对你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享受好处却不给说法吗?你有那个闲心琢磨我的心思不如早点替自己打算打算吧,别花干心血到头来替别人做了嫁衣裳才好。”   钟南月无语地撑了撑身子,看傻逼似地冲他翻了个纯白的大白眼。   “你挑拨错方向了小季哥哥~”他故意捏出娇软的嗓音恶心季清溪,“人家这种自小就得学会与虎谋皮的可怜人呢,骨子里就是爱嚼有城府的呛口小辣椒,甜中带辣抓心挠肝的那种最好,你这么一挑唆人家更觉得欲罢不能非他不可了呢~~~”   “……”,季清溪一阵恶寒,扒拉了下浑身涌起的鸡皮疙瘩,“你他妈给老子好好说话,太他妈恶心了操!”   “原来您会骂脏话啊,瞬间觉得可爱多了呢。”   钟南月收起刻意恶心人那劲儿,抿唇笑了笑,再次看了看季清溪,语气不再顽劣。   他微带疲倦地仰起头,“有私心为自己打算才是完整的人,我喜欢的从来都不只是他在我面前清纯无畏的那一面。好歹你也算是真心喜欢他,我因此对你保留了一丝善念,不想跟你针锋相对。”   “你斗不过我的季清溪,财力智力吸引力都不在一个量级上,趁没撕破脸,停战吧。”他说。   季清溪:“……”   为什么老子过去无往不利的挑拨技术最近却总是起到安利的作用……   妈的,自闭了要。   小影帝昨夜情绪上头,刷了半宿的举报信息。   最开始还有反馈,到后来系统可能是觉得这位用户过于吹毛求疵了,开始劝他善良。   影帝很气。   这么大尺度大规模的意*淫你他妈不删博,反过来劝老子善良???   前半夜忙死忙活,后半夜气死气活,清晨起来头痛欲裂,快到开录的时候才晃荡着出门。   经过大院的时候,瞧见了立在树下在发呆的罪魁祸首,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钟南月这两日被他冷怕了,看到颜雨出来下意识地就把身体贴上了墙,让出整条大路给他走。   颜雨却没有动身。   他看着钟南月,咬牙切齿地嘀咕了句脏话,也挨着墙壁靠住了。   钟南月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这做什么?”   “你在这做什么?”颜雨凶凶地反问他。   “我没事做……”   “我也一样。”颜雨说。   两人各自靠墙立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挺尴尬的。   钟南月尴尬的点在于并不完全明白颜雨生气的原因,想要哄他开心,却又受限于自己欠俸的表达能力不敢贸然开口。   颜雨尴尬的点在于并不能明确说出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但火气依然存在且高涨,看到钟南月就想把他抓过来一口咬死。   雅梨吃过早餐取了水壶到院里浇灌自己侍养的花木,瞧见立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无声僵持的二位冤家,满眼荒诞地问,“你俩……晒太阳呢?”   钟南月想也没想就答,“啊,晒呢。”   七月份晒太阳……   是要学白素贞脱皮吗……   雅梨满脸苦不理解的表情走开了。   陈小野睡眼惺忪地晃进院子,老远瞧见一脸严肃地立在晨光里的颜雨,睡劲儿都淡了。   “颜呐,”他喊,“站军姿呢?”   “啊,”颜雨一本正经地冲他眨眼,“新戏训练要求。”   “哦,”陈小野没听出颜雨小坏的语气,吞了下继续往屋里去,嘴上苦恼地嘀咕着,“做演员好辛苦啊,我还是留在舞台上给姐们们卖骚好了……”   又僵持了会儿,钟南月弱弱地扯了下颜雨的衣角。   “那什么……”   颜雨看他。   “咱俩要不挪个地儿站?”他说,“好怪的。”   颜雨偏开脸,没有理他。   钟南月无奈地叹气。   这么犟呢,唉。   季清溪出来,喊颜雨,“刚跟导演沟通完今天的录制内容,南瓜收了,等下我们去集市上卖。”   颜雨呼了口气,疲倦地说,“知道了。”   “不用去了。”   钟南月莫名其妙地说。   颜雨没听明白,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跟他一起营业了。”钟南月解释。   他嗓子有点哑了,声音很轻,笑意也很淡,但维持着平稳的语调把话说完整,“协议消除了。”   可能是觉得颜雨不会信他吧,他说“你等我一下啊”,返身回了自己房间,隔了会儿又折返回来,把手里的资料递给颜雨。   “今天早上刚拿到的。你看,消除了。”   颜雨盯着他看了会儿,接过资料简单翻了翻。   很厚很厚的一沓,是他跟公司的经纪合约,新拟的。   删除了配合季清溪卖腐带流量和出席酒局等内容,追加了艺人人身保险、名誉保险和保底调休需求,附带了几百项规则明确的“不配合”条款。   不配合资本圈约见……   不配合微商品牌重金代言……   不配合给新人提鞋抬轿……   不配合CP炒作及合约恋情……   不配合流量下滑时期整容、卖腐、养蛊、祭祀等一切与演艺事业无关的补救方案……   大大小小几百条,每条都附带了明晰的备注解释以防公司玩文字游戏钻空子。   保留了艺人该配合剧本宣传和商演的底线权限,杜绝了超越底线之外的一切潜规则。   十几万字的合约,字字句句都是他亲手整理的。   这里面好多内容外人连想都想不到,也就只有在资本圈浸淫了二十多年,主动被动地嚼碎了无数艺人骨头的钟公子才能理出这么详细的合约条款了。   “都弄妥了,盖了公章签了名,只剩你这边签字就能生效了。”钟南月说。   “好难啊,”他叹息,“把手伸到对家公司要求人家修改自家的艺人协议,真的很荒唐。相比之下花钱解约把你签回来会简单得多,但是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回来,只好麻烦一些。”   颜雨把协议卷起来呼了口气,问钟南月,“你从哪看出来我跟他是在营业的?”   “你俩心路不通,一看就不是一个精神世界的人,”钟南月笑了下,“先前可能是站在情敌的立场上被醋糊了眼睛,退下来站在旁观者角度一眼就看穿了。”   颜雨眉心微微刺了下。   “什么叫旁观者角度?”   钟南月就接着笑,“随口一说,不要抠字眼嘛。”   “钟总从来用词精准,不存在随口一说的。”颜雨说。   钟南月埋起脸,藏起腹黑的笑容不让颜雨看见。   听得这么细,嘿。   我就知道小崽子还爱我的。   “喜欢收集羽毛、会用星空做头像的孩子,内心应该是充满了灵气,一心向往浪漫的吧?”钟南月蹲下身,岔开话题叹息着说,“小颜雨有祖师爷赏饭吃的好演技,单纯做艺术就足够维持生活了,不应该被这些复杂的现实束缚的。现实的那一面我来替你担着就好了,我擅长这些。”   颜雨满心的愤怒忽然间就泄了。   “学会邀功了……”他跟着叹了口气,尾音带着浅淡的无力感,“又换导师了吗?”   钟南月勾下头不太好意思地笑。   “唔,”他老实承认,“这次是坤哥。”   “吃得消吗?”颜雨问,“一下子学来这么多野路子。”   钟南月勾了勾唇角,“谁叫我什么都不懂呢,当补课了。”   他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透。   只是过去被封锁在小小的世界,没有人教过他做生意之外的事情,才看起来木钝了些。   他始终低着头不看颜雨。   终日不见天光,皮肤被太阳照得近乎透明。   太瘦了,显得头发和睫毛都老长老长,被晨光染成绒绒的浅金色。   颜雨挨着他蹲下身,抬手戳了下他的脸。   钟南月瞪大了眼睛诧异地向他望过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   碰一下就会变粉。   “瘦下来好难看。”   颜雨抿唇,下巴绷成一颗可爱的小桃胡,歪着头像小孩子嫌弃丑玩具那样地说。   钟南月一下子窘迫上来,尴尬地撇开脸。   “我本来就没你好看,又上了年纪,最近也睡不好,也没什么胃口……”   “想吃什么?”颜雨顽劣地仰起下巴,扬眉问他,“外界都知道我跟你关系很敌对,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是想引导粉丝网暴我么?” 第89章 月哥是吗?我是苏煊   颜雨早晨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推着行李箱走在队尾的陈小野。   陈小野本来正在一步三回头地四下张望,瞧见颜雨之后眼底闪过一丝找到了目标人物的欣喜,紧跟着又落寞下去。   他扬手喊了声“颜啊!”   一边回头把行李箱给了来接自己回去的经纪人,跟队友托付,“等我下啊,说句话就来。”   颜雨往保姆车那边抬了抬下巴,“要走了?”   “要回去赶今晚的舞台,”陈小野跟他解释,“我们本来就只签了一周的合约,今晚会有新的飞行嘉宾来接位。”   颜雨点头,说“这样。”   陈小野盯着颜雨看了会儿,微微叹息。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过火的话,对吧颜?”   颜雨看着他沉默了下。   “如果现在不是打算要说的话,那就没有。”   陈小野笑骂了声“操”,半真半假地砸了颜雨一拳。   “铁石心肠的小崽子。”   他感到心酸,装不下去了,仰了仰头让自己好受点,才接着把话说完。   “见到他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直的。”陈小野说。   颜雨转开了视线。   “我也一样。”   他说。   语气中夹杂的无奈与宠溺叫陈小野听得好难过。   陈小野苦笑了下,“还好我什么都没说。”   “可以做朋友吧?我都没追过你,不至于要断绝联系的。”他问颜雨。   “但我不负责帮你宣传你那些做混子划水的烂戏。”颜雨说。   “哈,”陈小野抬起眼睛笑望着颜雨,“老子也是顶流大墙头之一,稀罕蹭你那点破流量。”   队友那边等得有点急了,队长从车里探出头,“走了野哥,赶时间呢。”   陈小野回头打了个OK,对颜雨眨眼,“走啦。”   “嗯。”   陈小野上车,发车前又摇下了车窗喊了声“颜!”   “我在海边给你留了字,邢老师告诉我说等下会涨潮,你现在过去的话或许还能看见。”   “我走啦,游戏上见~”   颜雨习惯清晨去海边走走,并没有执念要去看什么。   或许是天意,或许是因为陈小野这二货真的太懒,从院子走到海边之后就没再多往前走一步。   颜雨出了院子就看到了那两行字。   岁岁无忧。   ——TO颜雨   很简单的祝福,很丑的字,写得老大老大,像是螃蟹爬出来的。   颜雨读完那两行字的同时,一波浪涌翻上来抹去了它。   手机震动了两下,陈小野发来微信。   --我不想留下什么干扰你未来感情的礼物   --如果要留,我希望是一份你愿意记多久全随自己心意的祝福   --要幸福呀哥们儿   颜雨望着浪涌深处逐渐亮起的金光,淡淡地笑了下。   谁能想到陈小野这种懒得筋疼的沙雕少年,骨子里也有这样文艺深情的一面。   快到开录时间了,颜雨返身往回走。   到院子的时候瞧见钟南月盘着腿坐在秋千上晃荡着,紧锁着眉头,咬着手指盯着电脑不知在思索什么。   看到颜雨出来,他轻声喊,“问你个事儿行吗。”   颜雨靠近过去,蹲下身问,“怎么了?”   “你之前在大梦手底下,能跟我说说你对她的感受吗?”钟南月问他,“有高管给我透来消息,说大梦私下揽了资源要走。大梦确实跟我不交心,可是运营艺人的能力确实顶得过好几个可乐,我有点拿不准真假,不敢贸然动她。”   “梦姐……”颜雨想了下,“是个很现实的人。”   “但她功利得很有分寸,不太像是会砸东家饭碗的贪得无厌之辈。”   钟南月听完便释怀地笑了。   “那我就暂且不理会这份举报了。”   “……”颜雨僵了下,“我说的也不一定对,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要这么儿戏。”   “没事儿,哥哥不差这点的,输得起。”钟南月说,“我相信你的判断。”   院外不远处停下一辆观光巴车,吵吵闹闹的涌下来一群观景的游客。   颜雨望过去,接上了一道熟稔而又陌生的目光。   钟南月结束了纠结,沉浸到工作中去。   颜雨咬牙,出了院子。   江秋见恢复了些气色,还是很瘦很苍白,眼中却没了那份焦灼的阴损,气质淡然了许多。   “来做什么。”颜雨问。   “我要走了,”江秋见抿了抿嘴唇,自嘲道,“能力不足,又没了依仗,趁着还能打拼得动,打算出去深造。”   他始终盯着钟南月的方向。   颜雨挡了他的视线,“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悲惨,这世上意识到能力不足就能有机会去深造的人可不多。”   “是呢。”江秋见没再执着跟他对抗,低声说,“我是得了好处的。”   颜雨没再说话,但也没走,拦在江秋见身前。   江秋见手臂上覆着一道很长很狰狞的疤。   上次见面是在深秋,颜雨不知道这伤是一直就有还是新烙上去的。   但江秋见也同样盯着颜雨的手臂在看。   相对着沉默了会儿,江秋见抬起眼睛望向颜雨,眼底蓄着很浓的悲伤。   “钟铝铭搞的,”他抬了抬手臂展示自己的伤,“阴差阳错也算是替你报了仇。”   “你的伤被他治好了,我的没人管,这辈子都消不掉了。”他说。   颜雨没有接话。   又沉默了会儿,江秋见问颜雨,“能告诉我你跟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这对你对我都很重要。”   颜雨盯着他看了看,转开眼睛含糊答,“四月。”   “四月几?”   “二。”颜雨说。   江秋见忽然就落泪了。   他转过脸咬牙捏了捏眉心压住泪意,说,“难怪。”   “四月份之前,他对我的态度都还残留着眷恋的,”他还是止不住辛酸,难过得不断深呼吸,“四月三号那天我给他打电话,他态度突然就变得极其冷淡,说尝过了新人,发觉念念不忘的旧人也不过如此……”   他恨得咬牙,呼气说,“操他妈的!真他妈不想告诉你。但是自从你出现在他身边以后,他就一直明确拒绝我,死都不愿再接受。我误会他是在记我的仇,没想到唯一的变量是多了一个你……”   “昏倒在路边我送他去医院的时候,他嘴里在念的是你的名字。”他说不下去了,转身狼狈地挥手,“不打扰了,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再看他一眼。”   “他是个很犟的人,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了。”   “老子不跟你道歉,欠你的都被人强压着还干净了。但我想跟你说句拜托……”   “对他好,拜托。”   说完最后的交待,江秋见阔步走远。   目送江秋见上车,颜雨闭了闭眼,清理好思绪返回院内。   钟南月没再处理资料了,看到颜雨回来,眼底闪烁着慌乱说,“我正打算去找你。”   颜雨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如实告诉了他。   “江秋见来过。”   “哦,”钟南月没多意外地说,“我看到了,就那么点距离,我又不瞎。”   颜雨望向他眼底。   他学过表情分析,可钟南月眼里毫无眷恋之意。   他想到他时涌起的情绪平淡到像是想起了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个路边摊主。   “没走远呢。”颜雨说。   钟南月又“哦”了声,问颜雨知不知道早餐吃什么,“有点饿。”   颜雨没被他岔走。   “没什么想问的吗?关于他。”   “有。”   钟南月看着颜雨的表情,心虚地低下头,一点点靠近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手。   “你看到他……还好吗?”   颜雨听到自己内心轰得一声炸开,炸得头脑深处传来轰鸣。   待到情绪落地,他气笑了似的仰头骂了句“妈的”。   原来不清醒的人是我。   “怎么了?”钟南月慌张地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慌乱起来,“对不起啊,我刚刚其实是想出去的,但我怕我跟他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会让你更……”   颜雨牵起了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饭快好了傻子,走吧。”   邢老师和顾老师把早餐安排成了自助的形式,好多精致的小菜品,每人一个餐盘随自己口味去挑。   钟南月端了餐盘,特意多给自己选了些菜,惯性地端去边角的位置坐下来。   颜雨挨着他坐下,肩膀扛了扛他的肩,“往里挪点儿。”   “啊?”   钟南月不明白自己做对了什么可以得到这样近亲的机会,受宠若惊地问颜雨,“为为为为啥啊?”   颜雨夹了只鸡腿到他盘子里,筷子点点他的餐盘。   “因为我得看着我对家好好吃饭。”   “我哪配做你对家啊……”钟南月撇嘴,紧跟着又坏坏地轻声说,“做对象倒是可以。”   颜雨夹起鸡腿塞到他嘴里。   “养肥再说。”   “什么意思啊?”   钟南月傻掉了。   是……有机会了吗?   没来得及听到颜雨的答复,室内嘉宾来电响了。   导演想让钟南月去接电话。   于是他喊:“小颜,接下电话。”   然后钟南月就下意识地放下鸡腿起身去接了电话。   “你好,请问哪位?”   飞行嘉宾应该钓着让这端接听电话的人猜身份的。   那位不知是没懂规则还是没看台本,钟南月简单问候了一句,他便主动报上了名字。   “月哥是吗?”那人轻笑,低声问,“我是苏煊,你还记得我吗?”   钟南月正要回答,脖子被人捏了下。   颜雨立在他身后朝他伸手。   “给我。”   “嗯?”   “是让我接,给我。”   苏煊非常确定接通的第一声问候来自钟南月。   但是当他报上自己的名字,那端安静了片刻,电话重新被人拿起来的时候突然换了道声音。   “你好,我是颜雨。”   对面人语调凉凉地说。   作者有话说:   小颜:妈蛋,一天都不给老子傲娇的   是存稿啊。   前篇孽缘部分到这里算是落地了,我调整一下,下周回来开臭情侣酸甜小尾声。钟铝铭还要出来作一波妖,但不会很虐,小小预警。   我写作经验很浅,上本也没什么人看,很多事情不太懂,我调整一下心态回来。 第90章 小狗好双标哦   钟南月这天的心情简直像是坐上了过山车。   颜雨不再冷着他,会自然地挨在他身边坐,会很轻声地跟他说悄悄话,虽说谈不上暧昧,但经历了太长太长的冷淡期,猛地自然相处还是让他感到心慌意乱。   他没听颜雨跟嘉宾的对话,机械地缴着盘子里的饭菜吃,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引得颜雨对他改观的事情。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名堂,大吵之后他很怕再惹颜雨生气,连刷存在感的勇气都弱了。   难道是因为江秋见帮自己说了什么好话吗?   疯了吧!他瞬间打消了这个荒唐的猜想。   颜雨接完电话之后看到钟南月还在勤劳地喂养自己,心酸了一瞬,蹲下身揉了下他的头,取走了他手里的餐盘,“也不用勉强吃那么多啊傻子。”   挨在他俩旁边费劲在给自己切牛排的雅梨手里的叉子“咔踏”一下砸在盘子上。   要不要这么宠啊我的天!   这一记摸头杀之后钟南月整个人就没魂儿了,啥也想不清楚,晕乎乎地飘着,一次次试着跟颜雨说话,想确定这份温柔的时限是多久。   他问再傻的问题颜雨都会认真解释给他听,不发脾气不甩脸,也不因为他无知无聊就无视他。   到后来钟南月不再试探了,想想自己问的那些鸡毛蒜皮的鸟问题,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问颜雨自己是不是好蠢啊,什么都不懂。   “你养过兔子吗?”颜雨答非所问地说。   钟南月摇头,“我不养小动物,它们寿命太短了,养了伤心。”   “好善良。”颜雨夸他,然后挑眼看下了镜头,朝钟南月勾手。   钟南月凑近了点,颜雨对他耳语道:   “养兔子的人才不会觉得兔子蠢,只会觉得他软软萌萌的很好亲。”   我,   操。   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全疯了……   钟南月很难消化似的吞了下口水,并没有害羞或欣喜的样子。   他在难过。   如果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让颜雨觉得感动的事,那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爱情。   颜雨这边其实也很恍惚,憋了满心的话想要告诉哥哥,心思刚刚搅动清楚就已经开录了,碍于镜头不得不收敛着表达。   紧跟着就接到了那位让哥哥单枪匹马赶去捧场的超神偶像的来电。   他们关系似乎很熟络,已经到了一声问候就能辨识声音的地步。   被这该死的危机感绑票,小影帝慌乱中给自己按下了快进键,行为不受理智约束,骚话乱飚。   看哥哥这会儿诚惶诚恐的可怜样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功近利了。   那么痛的过往被这么久的冷漠隔开,双方的心思都还没顺过来,突然这么跳崖式地亲近,凭哥哥那没事都能把自己想消极的奇葩脑回路,肯定会想歪。   颜雨一眼看进傻哥哥的心底里去,实在无法再忍了。   他暗戳戳地指了下摄像小哥,低声问钟南月,“你可以让他先不要拍了吗?”   钟南月瞬间凌厉起来,对摄像小哥眯着眼“噗嘶”了声。   小哥被他跟拍的这位少祖宗熊出了默契,甚至都没有等钟南月开口就自觉移开了镜头。   “需要多久啊钟先生?”他问钟南月。   钟南月问颜雨,“多久啊?”   颜雨脑子里飚起了小破车,闷坏地说,“本来十分钟就够,但你这么一问好像不空个俩小时就很难收场……”   那就两小时。   钟南月这会儿倒是很单纯,听完就跟摄像组说,“你们走开,两个小时后再回来。”   “不行!”摄像急了,“两小时不行!剪辑那边有保底录制时长要求的!晚上您又不让录!”   颜雨笑坏了,牵了钟南月去院外,回头跟摄像小哥交待,“我带他出去说句话就回来,耽误您了哥。”   夏日晴天的上午九点半,金亮亮的阳光透过橘树浓绿的枝叶照下细碎的光斑,远处来的穿堂风合着叫喳喳的蝉鸣。   远望看得见与长空相接的碧蓝色海岸线,细听可以听得见涛声,院内外盛开着繁复而杂乱的花,未经规划,在这里随意地开出疙疙瘩瘩的一片,在那里敷衍地生出懒懒散散的两朵,有的花枝实在不爱营业,躺平了长成光秃秃的一摊野草,却也别有一番不谄媚讨好的自在风情。   钟南月站在颜雨面前,海边潮湿的风吹乱他的头发吹散他的爱恨,化成酸涩与甜蜜混杂的暧昧气泡浮在两人之间。   他在颜雨面前完全没有了凌厉的气势,眉眼看起来温柔得不像话,像是遥远的海对岸的某处神秘岛屿上走出来的仙,不染纤尘,安静恬淡。   这么多日满心浮躁的尘嚣,到今日远离镜头的一瞬间,才发现所处的人世间竟是这样的美好。   纵使心间遍布的伤痕尚未完全愈合,有那么一刻颜雨还是荒唐地觉得,就这样放下过去,淡然地牵着他的手趟过往后的岁岁年年便好。   “我只是不再愤怒了。”回避了镜头,颜雨望着钟南月说,“一直以来我愤怒的根源都是你心里没有我,我找不到你喜欢我的证据,你把它们全藏起来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这么傻,太荒唐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我想了你的性格,也想了你的补偿心理,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你的地位让你下意识地不敢把自己的付出说给喜欢的人听,因为你很难不去猜疑他图的究竟是你给的资源还是你这个人本身,我说的对不对?”   钟南月难过地垂下眼睛。   颜雨不说出来的话,他自己倒不会想到这么深刻的缘故上去。   但颜雨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发现这才是他和颜雨始终不能完全坦诚相待、永远心存误解的症结所在。   其实钟南月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交过朋友。   少不更事的时候,他在车队认识了一位很聊得来的少年,两人经常一起相约疯跑,关系甚至一度追上了江秋见。   江秋见并不阻碍他交友,他很大度地加入他们的友谊之中,在新年前夕,还好心提醒钟南月要给朋友准备新年礼物。   钟南月谢过了他的提醒,精心挑选了一只他觉得很漂亮的钻表送给少年。   可那日之后,少年对他的态度就变得不再自然,再不是从前可以互喷打闹的伙伴。   钟南月送的时候并没有在意那只钻表的价格,是江秋见截图了少年转卖手表的记录他才知道的。   因为太过扎心,他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   商品信息备注写着:   【天妖猫系列定制男款方表】   【全新未拆】   【官网580万 折480万出手不退 手慢无】   --别难过了。我们阿月的身份注定了很难交得到真心的朋友,但哥会一直陪在阿月身边,不让阿月孤单。   当时江秋见是这么安慰他的。   钟南月说不清是自己太敏感,还是江秋见挑唆的手段太高明。   但他是真的认了命。   从那以后,越是面对喜欢的、深爱的、想要留在身边的人,他的态度就越是骄纵蛮横。   他不吝啬付出,甚至甘心牺牲。   但他不再直白地表现自己的付出与牺牲。   他不想要喜欢的人因为贪图他的付出而虚情假意地与他交往。   他会伤心。   颜雨叹气,有点愤恨又有些无奈地说,“还好是我。”   “换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人,或许这辈子都想不通你这狗脑子里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钟总把感情想得太复杂,想要排除一切杂因干扰。   而小男孩的心思特别简单,喜欢的人是第一要素,只要是喜欢的人为他做的事,一切形式他都喜欢。   所以他们之间永远在打岔,钟南月委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还被冷漠对待,颜雨委屈自己想要的那么少却还是得不到。   如果这样糊里糊涂地和好,他们终究还是走不下去。   “你身上太多惹人馋的特质了,面对你,哪怕是我也会觉得没有安全感的。”颜雨望着他说,“我不图你为我做什么,但你如果做了,让我知道好吗?”   坏人把你教成了一个沉默奉献的傻子。   我来带你做回付出了就要双手举高高求亲求抱求夸夸的甜蜜小爱人。   钟南月满心酸楚地望向颜雨。   他在想……   为什么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总是可以一眼看穿他的症结,三言两语医治好他陈年的恶疾。   他心底涌上复杂的情绪,望着男孩纯稚的面容,好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兽性大发,他尴尬地问颜雨,“回去吧?”   颜雨却好像不太急着走的样子。   他还有别的纠结没得到解决。   “那什么……”他转开眼睛不再看钟南月,不自在地扫了下鼻尖,低声提醒他,“晚上有新嘉宾要来你记得吧?”   钟南月愣了下,不明所以地说,“我知道啊,是我先接的电话。”   “男嘉宾。”颜雨咳了咳,进一步提醒,“落单的。”   钟南月眼底微微恍了下,而后一脸呆萌地歪着头问,“男嘉宾怎么了吗?”   落单的男嘉宾要他妈的跟你住一起!   颜雨理亏,张不开嘴。   钟南月又死活不开窍。   颜雨靠在墙边垂着头,嗑了支烟叼嘴里,苦恼地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钟南月也不问他在想什么,挨着他点起了烟,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颜雨转回脸看他,咬着烟说,“借个火。”   “哦,”钟南月将烟叼在嘴里,往身上摸索,“我火机……”   颜雨单手擦过他的侧脸揽住了他的后脑,一把将他拢到了自己身前。   超越社交安全距离的距离下,他低头偏过脸,嘴里衔着的未点燃的烟接上了钟南月叼着的烟。   呼吸扫到脸上,视线由高到低寸寸下沉,落到钟南月唇上的时候,阳光在他眼睑上打出情欲撩人的睫毛暗影。   火星在钟南月停掉的呼吸中“歘”地一闪,引燃了烟丝。   钟南月脸上还残留着他带着烟草气息的呼吸,吞咽了下,才问,“谁教你这么点烟的?”   颜雨侧过脸拽拽地看他,挑衅道,“不行么?”   “……很撩。”钟南月酸酸地说,“不要这样对别人。”   “是吗?”颜雨脑子转了转,反将了他一军,“那得有人管着才行。”   要人管着……   钟南月被传染了,也开始纠结。   安静了会儿,他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   颜雨没掩饰住表情,露出了一丝急切,“想到什么了,说啊。”   “我想说真的该回去了。”钟南月说。   靠。   颜雨把人扯住。   危机感来得太重,他自暴自弃地开始犯浑。   “最近一直睡不好。”颜雨莫名其妙地抱怨。   “嗯?”   “那屋背后是片草稞子,晚上蚊子好多。”   “哦。”   “你那屋比较清净,”颜雨偏开脸,底气不足地淡声问,“我可以回去住吗?”   他一本正经地找借口的样子,像极了钟南月最初认识的那个又皮又坏但却可可爱爱清清甜甜的小狐狸颜小雨。   钟南月了然地笑了下,心口甜甜涩涩的,涌上好多的感慨,没有答复他。   颜雨紧张地等待了一会,没听到回答,诧异地回望过来。   钟总正偏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对上视线,他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   就那一个眼神交换,颜雨瞬间恍悟——自己被拿捏了。   刚刚还一脸懵懂的“傻”哥哥淡淡地呼了口烟圈,运筹帷幄的霸总气息一刹那间浮上了脸。   “慌了啊小子?”他指尖轻戳着颜雨的肩膀微带挖苦地说,“小狗好双标哦,自己赌气跑出去,却不许家里来新人。”   作者有话说:   谈恋爱你哥不行,跟你哥玩心眼子你不行~   狼人杀哈哈哈。下更周四啦 第91章 委屈的小狗要摸摸头   颜雨本来就理亏气虚,听他语气柔软宠溺,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更加觉得难过,转开脸吐了口气,哽得说不出话来。   钟南月不再欺负小男孩,捏了捏颜雨的脸,望着他摇头说,“你可以回来住,但我会惩罚你的,以其他方式。”   他退让得太容易了。   事情简单到完全出乎了颜雨的预料,他一时呆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钟南月知道这种时候挑衅颜雨反而可以帮他降低心疼的情绪,压过肩膀坏坏地问:   “感动了?自责了?觉得自己过分了?”   颜雨果然被他惹得转走了心思。   他仰起头抚了下眼睛,倔强地歪着头咬着嘴唇凝望着钟南月,眼里一点点积蓄起苦恼和酸涩。   像个做错了事却死咬着不肯嘴软的坏小孩,又痛又委屈地望着疼惜自己的家人,抵死不认错。   “老子不要跟你道歉!是你先带人回家的,是你先的!”他蛮横地说。   相处以来,从来都是颜雨逆着年龄差,照顾着钟南月敏感的情绪。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双方都快要忘记了颜雨才是心智未稳的小孩子。   他也需要关怀和安慰,需要偶尔发一发牢骚闹一闹脾气,让哥哥哄一哄自己。   他不这样胡闹一场,他们或许永远都无法纠正这样病态的依存关系。   爱是互相掐架再互相哄好的可爱游戏,狗狗要反咬回来然后被主人摸摸头,确认自己也同样被主人疼爱着。   钟南月无奈地低喃了声“小祖宗”,捧起颜雨的脸哄他。   “谁敢要我们宝宝道歉啊,我们宝宝才是受了大委屈的人,不需要跟谁道歉的。”   颜雨彻底绷不住了,偏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情绪破防样子。   “我太恨了。”   “你难过的时候我也会疼,可我真的太恨了……”他混乱地说,“是你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钟南月霸道地将他扯进了怀里,拢着他的后脑帮他平定心情,嘴唇贴过去亲吻他的脖颈和耳朵。   “好了,”他温柔地安慰,“哥哥再弱也是哥哥,不会跟你计较什么……”   颜雨没有推开他,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解恨,“你太坏了钟南月!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坏蛋!可我就是抗拒不了你……”   钟南月被咬疼了,自己养大的小狼狗进入了发狠的磨牙期,再任性也只能忍着宠着。   他拢着颜雨的脑袋安抚他,亲他的耳朵,压在他耳边低声认真地告诉他,“我也抗拒不了你,坏小子。”   “江秋见告诉我你没有劈腿,他说你一直明确拒绝他。”颜雨并不因为他态度温柔就放过他,更加凶狠地叼住他肩颈处细嫩的皮肉在齿间切磨,“这事儿我暂且不跟你计较了,现在告诉我,你带回家那男的是怎么回事儿?你喜欢他吗?想操*他是吗?”   “他是我订婚对象的弟弟,”钟南月向他解释,“在那个当下收了未来的小舅子,这婚不用我想办法退,林家闷声就给退了。当时的打算是这样……”   “为什么带他回家!”颜雨不依不饶地问他,“在哪不可以?!上到京都下到荣城哪里没有你的宅子,为什么偏偏要带他去那里!”   这也是钟南月彻骨悔恨的一桩事。   “我他妈当时醉得跟狗一样,脑子里就他妈记得那一个地址,操。”他咬牙骂自己,“但这不是理由,伤害到了你,什么都不是理由。”   “这件事我绝不原谅你!什么苦衷都不原谅!”颜雨合着他骂,“你他妈倒是什么都豁得出去,当自己是公馆的花魁少爷啊?这种交易也做得出来!”   “花魁少爷可以选客人,哥哥比他们更惨,选都没资格选。”钟南月苦笑了下,语气变得苦涩,“我是活在泥沼里的人,里里外外早被资本腐蚀透了,在那个家庭中,不脏到骨子里的人根本活不到成年。”   颜雨听着心疼,让他闭嘴。   “我这么说可能让你觉得不舒服,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这点付出根本不算什么。我从来都是被人攥在手里的棋子,进退全不由自己,没资格保留那么强的道德感,只觉得打一炮能换回自由很划算。”钟南月平淡地向他说明自己的处境,“我不强求你跟我在一起,我要说的是,如果你愿意重新接纳我,你也需要调和好自己的心态。”   他知道接下去的话可能会让颜雨彻底放弃他,但他这次选择了直面问题,不再逃避。   “颜颜,我很少说这样损伤自己利益的话,我很怕失去你,应该也不会再舍得说第二次,所以你千万认真听。”他注视着颜雨的眼睛,诚恳地告诉他,“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把那个男生带到你的眼前,但我一定不会放弃那样四两拨千斤的破局机会。”   “这就是你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我的处境不允许我做一个教条的好人,我永远要在必要的时候让自己成为一个冷血的决策者、一个杀手,甚至是一个男*妓。”   “我所面临的利益得失太重,过度关注自己的声誉一意孤行会伤害到太多的人。我不是不会说话,很多时候是不敢贸然开口。因为我很清楚一旦我说了,哪怕是错的,也会被执行到底。”   “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我看你一个人在烈日下奔波跑组,感觉好心疼,想过要给你配一台专车和一个像样一点的助理,可是想到同级别的艺人并没有那样的待遇,我只好又把那份心疼咽了回去。因为我清楚烈日奔波的苦你受得,被朋友同事排挤的苦却会让你陷入萎靡。”   他略感荒诞地苦笑,说,“你看,我骨子里是这样的人,连这样小的决定都要瞻前顾后好久,最后默默咽回去。”   “因为心软而占据高位,我一直过得很割裂,很艰难。”   “而你要选择的我,永远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处境。放弃金钱和权利,哪怕你愿意养我,我也对抗不了世界保护不了你,所以我必须留着这一身的手段。”   “我求你回到我身边,但也请你千万考虑清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我的复杂处境。”   颜雨的怒火淡下去了。   他理解钟南月的苦衷,但他在恋爱中的心胸并不宽广,他对钟南月有着浓烈的独占欲。   他没办法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在乎。   颜雨望着钟南月漂亮的面容,内心不断地被蛊惑被诱哄,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说:   --他是个坏人。   --就算不是坏到骨子里的那种,但至少不能算是个好人。   --可我真的好爱他。   男孩心疼得不舍得丢下他独自回到那个冰窟里去,却又不甘心咽下这口怨气。   “就像你要选择我,也必须接受我的职业,接受我跟别人谈情说爱拍各种花式亲热的床戏吻戏。”   颜雨以牙还牙地反击。   死小子太过聪明,专挑痛处下口,钟南月闻言立刻被假想出来的醋意气得眼睛发红。   可他最终却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得,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挺公平。”他叹气,“两个醋坛子却要各自应付各自世界里的旁人,怪只能怪命不好,撞上了也不知道是劫还是缘。”   颜雨想起他动用色相哄着杨宇兴那老狗日的帮他游说坤哥那件事,打翻的醋坛子怎么都揽不起,火气上头,幼稚地呛他,“装什么文艺,花魁少爷。”   他忽略了他哥这边也并不好过,没心思继续哄他让他。   钟南月“啧”了声,嘴上不饶人地反击,“您也不遑多让啊,头牌男明星。”   颜雨大概是没料到还能有这样恶毒的形容,张嘴想骂回来,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更有技术含量的垃圾话,干哑地僵住了。   他瞪着眼睛僵了会儿,仰头骂了声“操”,忽然就气笑了。   钟南月看小孩憋半天没憋出一句有力的回击的憋屈劲儿,心酸未平,却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俩人对视了一眼,被彼此眼底幼稚的愤恨闹得更加止不住笑。   “笑你大爷笑,老子想想都快醋死了!”钟南月笑骂道。   “你以为你说那些老子多爱听是吧?”颜雨吐槽他。   “至少下次我再拉方乐语之流替自己应酬的时候,你可以知道那是应酬,知道我爱的是你。”   颜雨不再笑了,抬眼望天,心里很难受,却不知道该怪谁。   “吻戏是吧……”钟南月磨着牙说,“拍一次回来榨干一次,妈的。”   颜雨吵顺嘴了,没注意到钟南月暗暗给他挖了坑,顺着话音回呛道:“敢为生意出去卖骚,抓回来吊*起*来*操,妈的。”   他怼回来的瞬间,他哥扬眉“哦?”了声,“这是两情相悦了?”   他勾着颜雨的领口说,“来啊,我刚好喜欢凶一点的。”   “……”颜雨一瞬间醒过神儿,咬牙嘀咕了句“流氓。”   钟南月又开始笑,推了推他的脸,“你连骂人都显得好可爱,真的。”   “好难啊……”隔了会儿,他收住笑意苦涩地叹了口气,“谈恋爱这么甜的事情,为什么落到你我身上就变得这么难呢。”   颜雨拽拽地压着睫毛撇眼看他,挖苦他说,“因为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克对方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   钟南月以为是那种关乎未来选择,涉及人生立场的高端问题,闻言站姿都调整得严肃了些,认真望着颜雨听他要问什么。   颜雨双手搭在钟南月肩上懒懒地撑着身子,凝视着他问,“最近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   钟南月跟他对视了会儿,再次憋不住笑起来。   唉,是真的从思想到行为全方位地水火不容鸡飞狗跳啊……   他这边严肃到像是论文答辩时准备回答导师问题的毕业生。   而他的小老师一脸严肃地歪着头问他:   同学,你认真告诉我:1+1等于几?   “昨天。”   钟南月转开眼睛淡淡地说。   颜雨瞬间感觉自己脑子又他妈的爆炸了。   “昨天?!”   他咬牙切齿地跟钟南月确认。   钟南月回望过来,认真地重复。   “昨天。”   “操!”颜雨一把推开他抄起了头发,烦躁地开始转圈。   转了几个圈之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不可置信地问,“跟他妈谁?”   “跟手。”钟南月说。   作者有话说:   特殊原因没条件更文了,等下还有一章,我尽量手机码出来保证一周四更 第92章 你跟你季哥住   颜雨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   好久之后,他拧过脖子问,“你玩我?”   钟南月贴到他身边,勾着他的领口把人扯过来,攀住他的脖子报复式地轻轻咬了下他的肩。   “最近一次跟人做是去年你进组之前……”他暧昧地低声撩拨着说。   “……”颜雨反应了下,“你他妈故意气我是吧?”   “说了要惩罚你的任性啊,”钟南月抬起头望进颜雨的眼里,“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扯平了。”他揽住颜雨的肩,在他耳边轻声问,“哥哥好想谈恋爱,你陪我好不好?”   “不好。”颜雨还在为他逗自己生气,“你又渣又浪,我要考验你。”   “考验的标准是什么?”   “没有标准,”颜雨说,“你尽管夸我撩我讨好我,我自己会判断合不合格。”   终于明确了爱意,剩下被无奈的命运拓印在生命中的别扭情绪。   外人无法理解,爱人也帮不了,只能各自试着去消解和接纳。   “什么野路子都可以上吗?”钟南月暧昧地问,“我花招很多的,一直压着没用。”   事实证明少吃几年饭终究是道行浅了些,颜雨被他刻意拿捏的色*情语气哄得恍了神,没听明白就点了头,“我很难撩的,你要努力一点。”   钟南月挑眉。   行吧,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难撩。   大概是心里甜的时候整个人也会泛着甜,钟南月这一整天简直软成了一朵糖心小趴菜。   颜雨没有答应跟他复合,可他不再孤单惶恐了。   小朋友终于发了脾气,终于不再云淡风轻地说自己无所谓,终于松口不再声声强调说要跟他划清界限,终于再次对他展现了亲密关系中才会展现的任性与蛮横,终于肯问他的苦衷,终于语意模糊地承认了自己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爱来消除心中最后的芥蒂。   钟南月因此看到了好起来的希望。   可乐交待钟南月嘴巴有毒就少说话,颜雨又任性地要求他全力表现,两相叠加,他开始尽量挑不出错的简单措辞死劲表扬被他宠坏的小朋友。   顾老师说颜雨把院里那棵落果的桔树养回来了,看枝头桔子的颜色,估计过两天就可以吃到自家种的桔子了。   钟南月冲颜雨wink,表扬他,“小狗好棒!”   上周播放数据出来,导演组说颜雨跟陈小野斗舞那短短几个动作血洗了B站,带得节目收视率再上新高,钟南月把颜雨逮过来揉他的头,“厉害死了!”   雅梨种的花朵开了满园的香风,颜雨问雅梨,“这是栀子花吗?”   钟南月又是那句,“好厉害啊。”   雅梨不好意思地推脱,“不是我厉害,这是好几年老根了,本来就长得很好,我只是赶上在花开时节前浇了几遍水而已。”   说完却发现钟南月压根不是在夸奖她的养花技能。   人家捏着颜雨的脸软乎乎地夸,“你好厉害啊小崽子,居然认得栀子花,是我的话就只会说那个很香的大白花……”   雅梨:“……”抱歉是我吵到你们了……   两位骨子里都是不可一世的性子,颜雨张扬,钟南月不在乎他不在乎的人的眼光,宠着颜雨放肆张扬。   先前避嫌的时候,他们丝毫不管外人怎么看,现在想亲近,也根本不管外人会怎么想。   雅梨狗粮吃齁着了,近距离嗑糖心脏有点受不了,凑过去帮顾老师他们处理晾晒好的黄花菜,留那二位不知道是在赏花还是赏人的冤家继续腻歪。   她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前辈们在聊钟南月和颜雨的事。   见多不怪的顾老师都忍不住问邢老师,“俩孩子怎么突然间关系变这么好了?之前瞧着话都没说过几句的。”   “本来关系就不差吧,”邢老师笑了笑,“我看着先前像是闹了别扭,各委屈各的各难受各的,现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才好。”   “我早瞧出来他俩是在装不熟了,”雅梨比自己谈了恋爱还满足地叹息,“颜哥就是死傲娇,少爷跟他说话他往死里呛人家,暗地里护得比谁都紧。”   “这我倒没注意呢,”顾老师说,“怪有意思的。”   院外有车停下,他们往外看了眼,邢老师回头冲院里喊,“客人到了孩子们。”   颜雨向外望去,瞧见了钟南月那位作品经常占据下载试听榜首的超神偶像苏煊。   他回身去看钟南月。   哥哥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觉得心情大好。   苏煊单独提了行李箱下车,身后跟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看样子应该是生活助理。   他俯身对驾驶位上送自己过来的工作人员道谢,目送车子远去后才礼貌地推了行李进了院子。   “行李给我吧哥。”女孩追上他说。   苏煊把行李箱给了小姑娘,跟固定嘉宾们逐个打了招呼。   顾老师招呼苏煊休息,说晚餐马上好,跟邢老师返身回了厨房,留孩子们在一块闲聊。   苏煊望向钟南月,呼吸沉了下,“又见面了,月哥。”   钟南月看向他身后,替他松了一口气。   “换助理了啊?”他问。   “嗯,”苏煊点头,“也换了经纪人。”   说完抬起头抿了下唇,“原来看准了他们的心思事情可以这么简单地解决,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钟南月听他不知避讳地当着镜头说这些,拧了下眉,简单答,“举手之劳,好说。”   他想了下,又轻声补充,“资料我没留着,当天就销毁了,回头加个联系方式我发销毁视频给你。”   苏煊闻言立刻找助理要了自己的手机。   加完微信却说,“视频就不用了,我信你。”   颜雨听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眉心蹙了蹙,将手搭上了钟南月的肩,不太舒服地抵在他背上拱了拱。   对外的颜雨是清冷优越不好接近的耀眼少年,但若打破戒备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你会看到一个名叫颜小雨的粘人小甜豆。   颜小雨是甜死人不偿命的撒娇精,跟哥哥撒起娇来又软又自然。   他的年龄和演技给他的撒娇行为附上了一层很强的迷惑性,外人看着只觉得是个有点怕生、依赖哥哥的死小孩,并不会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正常。   但苏煊敏感地觉察到,那小孩是在向自己宣誓主权。   钟南月被颜雨带得往后退了半步,宠溺地笑了下,偏过脸挠了挠他的下巴,问他是不舒服还是累了。   颜雨摇头,凑到他耳边哑声说,“好饿,这一天也太长了,我不想录了。”   他故意把“饿”字说得特别涩,钟南月听完脸都不觉红了,不动声色地掐了下他的腰,低声说,“不要胡闹。”   颜雨闭眼轻笑,像只被顺好了毛的小狗勾那样地安静下来,下巴垫在钟南月肩上懒懒地耷着眼眸乖乖等饭。   苏煊看了下颜雨,轻轻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天庭哥是苏煊的正牌粉丝,插话问自己的偶像,“煊哥之前有看过我们节目吗?”   “我每期都追着看了,”苏煊望向钟南月,笑说,“还刷了月哥的个人剪辑。”   没事看那鬼玩意儿做什么……   “看我被骂可以解压是吧?”钟南月无语地说。   “怎么会呢,”苏煊低头笑了下,“只是没想到月哥私下是慢热的个性,觉得反差很大就追着看了。而且观众现在很喜欢你呢,说不定录到完结人气会反超我。”   颜雨像是快要饿睡着了,闭着眼睛倚着钟南月,嘴上随口问苏煊,“就只看我哥的个人向吗煊哥?”   苏煊被架上了烤架,碍于情商不得不更正自己的说法。   “当然也看了小颜和各位嘉宾的。”   颜雨张开了眼睛望着他笑了下。   “煊哥果然很敬业,行程那么紧凑还挤出时间提前了解节目。”   像是在跟钟南月强调:   哥哥你看,这家伙并不是单纯喜欢你,只是出于敬业提前对所有嘉宾做了个基础了解。   钟南月本来也不觉得苏煊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听他俩对话感觉怪和谐的,就没多话。   苏煊重新打量了颜雨一眼。   狗崽子段位挺高啊。   他不再跟颜雨口头较量,转身问导演组,“行李放哪边?我看了房间安排,是跟月哥住对吗?”   “废话,”顾老师带着厚手套端着骨汤出来,很有综艺感地说,“主屋就只有小月和雅梨是独居,你也不能跟我们闺女住啊。”   “先前团里人多,没办法才安排到别院去住,你一个人犯不着的,就跟小月挤一挤吧。”邢老师补充说。   “哦,”苏煊眼底带笑地撩了眼颜雨,指了指推着行李等在一边助理问现场工作人员,“谁可以帮她带个路吗?”   颜雨松开钟南月,手插口袋浪荡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对苏煊的助理说,“跟我走吧姐姐,我年纪小,跑腿带路这种事该是我做的。”   他猛地这么纯良乖巧,倒叫苏煊接不上话了。   好久之后尴尬地憋出一句“辛苦”。   “你是前辈,就别跟我客气了煊哥。”颜雨说。   说完扯住了苏煊行李箱带着他助理转了个向。   “不是那边,”他对苏煊歪了下头,说,“你跟你季哥住。”   作者有话说:   特殊原因没条件更文了,最近三次元真的有点崩溃,下更暂时没法确定在周几,但我尽量保证一周四更 第93章 one is all   晚餐时间照例是要新嘉宾表演才艺增加看点。   来的几组飞行嘉宾中,苏煊流量最大,这晚的活动就搞得尤其正式。   颜雨从房间返回,老远听见热闹的动静。   离群太久不好,他加快了些脚步,却在半道上被人截了去路。   钟南月靠在墙边的暗影里,等颜雨靠近到身边时猛地朝他扑了上去。   “收过路费的来啦!”他幼稚地捏着嗓子喊。   颜雨惊惶之下先是下意识地反手把人过到了背后,紧跟着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他迷惑地止住了动作,钟南月顺势蹿上了他的背,死赖着不下来。   颜雨勒令他不准胡闹,手上却又拖住了他的腿护着防止他疯疯癫癫地摔着自己。   “苏煊很帅。”钟南月奇奇怪怪地来了这么一句。   一下就把颜雨惹炸了。   “你给老子下来!”   “我不!”钟南月环抱着他的肩把腿盘到他腰上,“你听我说完嘛。”   “苏煊很帅,我发现你好像有点吃他的醋,所以你不在的时候我不跟他单独相处,我乖不乖?”   “……”   感觉到颜雨态度软下来,钟南月不再任性地胡闹,腿上夹了夹颜雨的腰,“放我下来。”   颜雨松手,他憋着坏心思,双脚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忽然兜着颜雨的脖子把人拖进了墙边的暗影里。   颜雨无奈地倒退着,惯着他任性胡闹,直到两人双双没入昏暗的墙角。   他转身,捏住钟南月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叹了口气问他,“这就是你说的花招?”   钟南月闭起眼睛,将手搭上他的肩,嘴唇微张靠近颜雨。   “她们说我的嘴唇长得很漂亮,很好亲的样子,你要不要尝尝看?”   颜雨拇指落下去,抚了下他的唇,低气压地问他,“她们是谁?”   “黑粉啊,”钟南月张开眼,向颜雨分享他的奇遇,“前几天在院子外面举着灯牌让我滚出节目组的那几个,我出去的时候她们激动得一直跳。我感觉她们的行为好分裂,觉得好奇就跟她们聊了会儿。”   “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们说她们其实是喜欢我的,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才另辟蹊径搞那些花招。”   “而且她们还发现……”他凑近到颜雨耳边说,“举着我的名字的话,颜宝看她们的频率明显会增多。如果是骂我的灯牌,颜宝就会一直盯着她们看……”   颜雨咬了下嘴唇,哭笑不得的说,“给她们玩明白了。”   “所以你就跟她们从灯牌一路聊到嘴唇好不好亲?”他冷声问钟南月。   “我没想过世界上还会有这么神奇的群体存在啊,居然会喜欢我这种怪咖,真的很不理解就多聊了两句。”他意识到自己堪比泥石流的语言天赋又要开始顺应本能地把事情聊到不可控的方向上去,再次阖上眼眸扒着颜雨的肩催促,“吻我抵过路费,快!不然不给你走。”   夜风撩人,香味恬淡,颜雨睫毛颤了颤,呼吸像是断掉了。   裤兜里传来震动,他电话响了。   来电人的名字让他俩都产生了迷惑,觉得那人是不是搞混了他俩的号码。   钟南月望着颜雨手机上杜萧的名字,下意识地不想让颜雨接他的电话。   “他打给你干嘛?”   “不清楚。”颜雨说。   关于颜雨和杜萧的关系,钟南月的立场特别尴尬,他没办法说杜萧什么,却不希望杜萧私下跟颜雨联系。   杜萧太向着他了,他很怕这份偏向会伤害到颜雨。   “别理他。”他按下颜雨的手,“你跟他又不熟,没事找你做什么。”   颜雨沉了口气,还是划开了接听。   就是因为不熟,打过来才说明有急事。   他不想因为一时私心给别人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钟南月还是担心,用口型对颜雨说:免提。   季清溪屋后是片草塘,四下无人,颜雨按了外音。   那头杜萧在电话接通后先是沉默了下,然后才喊了声,“小颜。”   “什么事?”颜雨问。   “……我想问你有没有阿悠的消息。”   颜雨靠到墙边,反过来问他,“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没有他的消息。”   杜萧僵了下,呼气说,“我误会了他跟一个富商的关系,情绪失控,冲他发了脾气,他可能是觉得我……”   “觉得你觉得他是专门钓有钱人的心机婊。”颜雨替他补充了他说不出口的话。   杜萧沉默下去。   阿悠前天跟颜雨联系过,问颜雨哪里比较适合散心。   颜雨知道他的行踪,知道他眼下在西藏度假。   但他只是对杜萧说,“我只能告诉你他的安危没问题。”   “……”杜萧笑了下,说,“那就好。”   “还有事吗?”颜雨问。   “还有,”杜萧沉了下,诚恳地说,“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那破弟弟太傻逼了,我一直误以为他为你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他不知道他那个傻逼弟弟就揣着手臂立在一边冷冷地听他骂自己。   颜雨看了眼钟南月咬牙切齿的模样,感觉有点荒唐,怕杜萧再说出什么更刺激他的话,简单说,“行了,清楚就好,道歉没必要。”   “我能问下你跟他现在什么状况吗?”杜萧还是不放心,“他跟我说他被坤哥爆破了,闹得很僵。”   颜雨故意寒碜钟南月,把他拽到身边来,话是对杜萧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你破弟弟说他几十上百亿的项目动不动就需要出卖色相谈去生意,劝我认清现实再做打算呢。”   钟南月委屈地掐他的腰。   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啊,坏小子……   杜萧听完骂了句“操!”   “我找医生开个方子给你寄过去,你把他毒哑算了!这傻逼!”   他听出小孩儿这是被钟南月神奇的摊牌思路闹得卡bug了,不得不替钟南月重新整理了一下措辞。   “你听我说啊小颜,那家伙想什么都往最坏的角度去想,你不能听什么是什么。”   “别的不说,就那个先前闹着要跟他订婚的林钰,那丫头从十五岁见着他开始就对他一见钟情,惦记了十多年,这事儿估计也就他自己不在意所以不知道了,圈里没人不知道林钰喜欢他。可是在跟你分手前,林钰连见他一面都困难。”   “他不会做那种出格的事儿,他就是心态悲观想法消极,你别听他妈的顺嘴瞎胡扯。”   “我当初一眼就决定给你俩牵线,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在意一个人,看到你背着他回水晶湖郡都能气炸,想一下你找别人解决问题的可能都会急疯。你当他是个哑巴就行了,说那些屁话随便听听就好,留心看他为你做了什么就能知道他对你的心思有多深。”   钟南月本来已经忍无可忍地要出声骂他了,被杜萧几句话戳穿心事,窘迫得满脸通红。   他低头靠在墙角,鞋尖划拉着地面缓解尴尬。   杜萧替钟南月解释完,越想越觉得气,嘀咕道,“他要是我儿子生下来我就得把他掐死!气死我了这完蛋玩意儿!”   “爸爸听着呢。”钟南月凑近到颜雨身边,对着手机冷冷地说。   “……”杜萧懵了,羊驼看世界,好半天才呆愣愣地喊了声,“小颜?”   颜雨忍不住笑起来,焖焖地说,“哎,我在。”   “阿……阿月?”   钟南月也绷不住了,手指扫了下鼻尖,揶揄道,“爸爸在。”   “……”   杜萧其实很怕他儿子。   因为他儿子疯起来连自己都打。   他甚至没敢抱怨颜雨背刺他,惊恐地一秒挂断了电话。   钟南月靠在墙上偏过脸,哭笑不得地望着颜雨。   颜雨同样好笑地看着他。   “杜萧是个臭傻逼。”   俩人同时开口说。   说完同时笑成了傻逼。   笑了会儿,颜雨揽了下钟南月的脖子。   “走了,聊天鬼才,去听你很帅的偶像唱歌。”   *   “……Hey,tears all fall the same.   We all feel the rain,we can not change.   Everywhere we go,we are looking for the sun.   Nowhere to grow old,we are always on the run.   They say we will rot in hell,but I do not think we will.   They ave branded us enough,Outlaws of love……”   大院里,苏煊抱着吉他在星光下弹唱。   那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歌,《Outlaws of Love》   很疼的曲调,很绝望的唱词。   苏煊的音色与原唱接近,从沙哑的自我呢喃到歇斯底里的质问上苍。   再到逐渐沉入绝望,放弃抵抗。   把人极力盖在心底里的悲伤悉数揭起来。   钟南月立在一边,听得心头一寸寸寒凉悲伤起来。   这一路走来太过艰难,万倾巨浪,风起千樯,带着颜雨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伤。   他对自己感到不满,不敢觉得累,但他其实真的很累很累。   他望着颜雨,心动又心疼,好想一秒不要再耽误地拥抱他,终生都不要再分开。   却又不敢催促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苏煊停下吉他向他望过来。   钟南月撇开了眼睛,转去后厨取了份水果沙拉给颜雨。   “吃点甜的补补,”他轻笑着调侃说,“大家都吃了晚饭,只有小狗空着肚子在吃醋。”   苏煊垂下眼睛,苦涩地笑了下。   谁说只有他……   苏煊心情不好的样子,说嗓子有点不舒服,一曲终了任凭别人再起哄都没再开唱。   主角无心营业,录制便早早收了尾。   颜雨回到房间的时候钟南月已经洗好了澡,平平稳稳地躺在自己床上。   乍看像是睡着了,但睫毛止不住地在抖。   颜雨感觉可爱,俯下身手指在他睫毛上荡了下,问他,“睡不着吧?”   “可以的。”钟南月忙说,“躺一会会儿自己就睡着了。”   “要聊天吗?”   “不要了吧,反复实践证明我是真的不会说话,不知道哪句又会把你惹生气。你快去洗澡吧,很晚了。”   颜雨无奈地在他床边呆了会儿,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我很快回来。”   他洗好澡,也收拾好了情绪,出来的时候钟南月茫然地张着眼睛在往浴室的方向看,没来得及躲避被抓了个正着。   颜雨在他床边趴下身,点了下他的鼻尖,“不是很多花招吗?怎么可以施展的时候却不会用了。”   “因为紧张。”钟南月吞了口口水,狼一样地盯着他。   颜雨被他过于成人的眼神和小孩一样的语气闹得好想笑,抬手揽了下他,轻声说,“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钟南月误以为他是要抱自己,吓得一秒卷起被子滚到了贴墙的位置。   “不用!”他闭上眼睛惊恐地重复,“不用抱!我已经睡了,晚安宝宝。”   钟南月安静了会儿,听到身后呼吸声变得沉重。   他张开眼睛,看到颜雨满眼心疼地在望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当了。   他强迫自己卸掉心间的恐惧,蹭过去缓缓抱住了颜雨的脖子。   “抱了……还会跑吗?”   他把脸埋在颜雨颈间软软地问。   颜雨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拥住了他,挨在他身边躺下,直到一点点把他完全包裹进了怀里,才亲了亲他的头顶,干哑地说,“不会了,不要怕。”   照例是睡前散乱的聊天,却又与往日略有不同。   “Broken myself to make us.”   颜雨莫名其妙地说。   钟南月听懂了,但没有理解他在做什么,望着颜雨“嗯?”了声,“什么?”   “台词。”颜雨说。   撕开伤口,我们长成一具身体。   “One is all or let it go.”   “这又是……”   “还是台词。”颜雨说。   做彼此唯一,或放我走。   “Grow old along with me, the best is yet to be.”   颜雨又说。   “这是干嘛啊突然?”钟南月完全被他闹蒙了,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又是台词?”   颜雨摇头,“这句不是。”   他捏住钟南月的脸,惩罚式地往两边扯,眉目含情地望着他。   “你被别人带起了情绪,这让我很不爽。”颜雨说。   “不是的,”钟南月连忙解释,“我是想起……”   “嘘~”颜雨摇头打断他,不准他狡辩,俯身亲了亲他的鼻尖,又惩罚性地咬了下,“不是只有你偶像会飚英文挠人心。”   “哈???”   钟南月反应了会儿,终于理清楚了颜雨为什么忽然不尴不尬地秀起了外语。   他哭笑不得地望着眼前这位说不上是男孩还是男人的狗崽崽,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服老不行啊。   零零后吃起醋来都这么卷了……   作者有话说:   下更周二 第94章 你敢分给他试试!   颜雨清晨醒来看到怀里熟睡的人,心间恍惚又温暖。   他俯身亲了亲钟南月的鼻尖,轻轻捏他的脸,“醒了,小南瓜。”   钟南月对颜雨的依赖心特别重,迷糊到眼睛都懒得睁,抬手抱住颜雨的脖子下巴搭上了他的肩,软软地依偎在他身上含糊地撒娇,“没劲儿,你帮我。”   颜雨带着他起身,环着他一步一步退到浴室,拥着他一起洗脸刷牙,然后推他到马桶前。   钟南月还在迷糊中,懵懵地回头看颜雨,“嗯?”   “撒尿。”颜雨戳了戳他有点鼓的小肚子,“也要我帮你吗?”   “……那不用。”钟南月囧了囧,睡意消散了。   颜雨坏坏地在他肚子上按了按,钟南月起床气被闹了出来,张口咬住了颜雨的脖子,“再按一下试试,当心我滋你一身。”   他脸其实已经红透了,嘴上强撑着耍流氓,颜雨看穿不拆穿,佯装成被他威胁到了的样子向他认错,而后撇嘴笑了下,松开他带上了浴室门。   他累得有点不正常,叫醒了身体却叫不醒精神似的。   颜雨记得他生物钟很准,虽然起床气有点重,但一般醒来人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这样混沌不醒的样子总感觉不对劲。   他拉开床头柜,一层层翻找,在最底层的遥控器说明书下面翻到一只大号的药品盒子。   颜雨拿起来看了眼,眉心一点点皱起。   钟南月洗好手出来,仰着脖子眯着眼,累得身子都在发软。   颜雨不动声色地搁下了那只药盒推上了抽屉,看了眼钟南月白得不正常的脸色,低了低头。   那只药盒是按日期分好的,一共三十格,已经空掉了一大半。   不是从上次受了刺激才又开始犯病,是一直就没好……   最近精神状态糟糕成这样,应该是大把服药引发的副作用。   钟南月察觉到颜雨好像不太开心,打起精神蹿上床把他扑倒,“还有十分钟才开录,做点什么好呢?”   颜雨心不在焉地揽着他,摸了摸他的脸,撇开眼睛没说话,喉结难过地滚了滚。   钟南月继续耍宝,压在颜雨身上顺嘴说着流氓话儿,“昨天太困了,都没占到便宜,快补偿我!快!”   颜雨淡淡笑了下,拢住他的后脑把他按下来挺身碰了下他的嘴唇。   “……”   唇上柔软的触感一瞬而过,钟南月当即死机了。   等反应过来,颜雨已经摆脱了他的桎梏把他抱了起来,刮了下他的鼻子,牵手离开了房间。   钟南月感觉颜雨似乎有心事,但颜雨没说什么,一路上维持着轻松与他说话,很快就到了录制现场,他也找不到机会再去细问。   这周导演组安排了很多农活,清晨颜雨被指派去镇上拿木柴换零钱,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刚进院子,就看到钟南月抱着一篓黄澄澄的桔子兴冲冲地跑向他。   他一上午都在纠结颜雨究竟为什么突然变得不开心,想到死都想不出名堂,只是本能地想哄着颜雨高兴起来。   “桔子熟啦,”他手里举着一颗顶大的桔子,“给!”   他把手里的桔子往颜雨手里塞,“这个给你,这个看起来最甜。”   颜雨愣了下,看他不明所以却极力讨好自己的样子心疼又心酸,没顾上去接他手里的桔子。   “月哥,”苏煊从室内出来,喊了声钟南月,望着他手上的桔子,“好渴,我也想吃桔子。”   钟南月回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果篓,“很多啊,你过来自己挑。”   “我想吃你手上那个。”苏煊说。   颜雨扬起了头望向苏煊,睫毛往下压了压。   “小颜看起来不太想吃的样子,给我好了。”苏煊进一步挑衅道。   “你看错了,”颜雨说,“我想吃。”   他说想吃,却并不去拿,等钟南月自己抉择要把手里的桔子递给谁。   钟南月搞不懂年轻男孩对桔子的执念,尴尬地望向自己手中的果篓。   “你敢再从里面挑一个分给他试试。”   颜雨背后有光似的盯着苏煊警告钟南月。   “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苏煊说,“你现在又吃不下,我又渴得难受,给我大家都好过。”   颜雨不屑地转头轻笑了下。   “我花了心血让他成熟起来,吃不吃得下是我自己的事,没理由要把他让给你品尝。”他说。   苏煊不以为然地嗤笑,“好笑了,长了七八年的树,怎么你付出了一个月,果子成熟全成了你的功劳。”   颜雨看他是真的在向自己宣战,收敛了最后一丝玩笑的语气。   “我很遗憾自己晚到了七八年,”他郑重道,“但我很幸运,比你早到一个月。”   顾老师听话音已经完全不对了,急得上来打圆场。   “这个我证明啊,这桔树原先病病恹恹的一直落果,确实是小雨悉心照料的功劳。”   他把话题拉回到桔树上,推着俩孩子进屋,“来来来,不光有桔子,还有邢老师种的葡萄,不太甜,但是管够啊哈哈。”   颜雨已经彻底被挑衅恼了,不想要再维持表面的和平。   他立住步子,认真看了眼苏煊,朝背后伸手,“桔子。”   钟南月再憨也听懂他俩在较量什么了。   他诧异地看了眼苏煊,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桔子给了颜雨。   颜雨回头对他笑了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冷冷地对苏煊说,“抱歉。”   苏煊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和失落。   他盯着颜雨手里的桔子,释怀地抿了下唇,转回了玩闹的语气,怼了颜雨一拳。   “非要逼人跟你抢么小破孩儿!”   颜雨皱眉,反应了下,抵着腮帮淡淡地“啧”了声。   “我是闹着玩,但是有的是人跟你来真的。”苏煊压到颜雨耳边低声说,“他等了你一上午,手里那颗桔子他只会给你吃,而你在犹豫什么?”   语毕,苏煊与颜雨擦身而过,独自去了大院。   出了房间,苏煊抬头望天,自嘲地笑了下。   你帮了我一次,我还上了月哥。   颜雨难过地呼了口气,捏了捏钟南月的脸。   “不用假装开心,我什么都知道。”   钟南月含笑望着他,“我没有假装开心啊,我看到你就本能地觉得很开心。”   “这周录完就回去吧,”颜雨说,“先把身体照顾好,乖。”   “……”钟南月低下头,“可是我想陪着你。”   “你陪的够多了,”颜雨对他笑了下,压低身子温柔地说,“换我陪你一段吧。”   晚间的时候,两人一起洗了澡。   钟南月钻进被子里,亲了亲颜雨的胸膛,感觉到他心跳炽烈体温灼热。   他钻出来,亲了亲颜雨的下巴,颜雨低头看他,他便又揽住颜雨的脖子,小心地碰了碰他的嘴唇。   他牵过颜雨的手,亲吻他的指尖,趴下身吻他的手臂,闭上双眼忍痛回想那里曾经深入骨骼伤。   那是他造成的,他要求自己铭记拿份疼痛,永生不忘,长成教训,永不再犯那样的错。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很混乱也很急切,清楚地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的是和自己同样的事情。   可是却找不到疯狂进展下一步的气氛。   两人都像是被大人丢弃过一次的幼儿,对回还的温暖都有了本能的恐惧。   钟南月一点点缩进颜雨怀里,颜雨收回手把他揽住,闭上双眼感受他的味道与体温,心变得潮湿而温软。   钟南月在颜雨身前蹭了蹭,双手攥拳抵在他胸前,小声地对颜雨说,“我有点怕你了。”   “可是这样很好,”他又说,“知道你不会无条件地留在我身边,这让我觉得害怕,但这样很好。”   他没办法表达得更清晰,变得有些着急,皱眉找寻着措辞。   颜雨勾了他的下巴让他抬头,抚摸着他的脸,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很柔软的吻,好久之后才慢慢放开,擦去了他唇上的濡*湿重新抱住他。   “我听得懂。”颜雨说。   “没怎么想就是很想很想。”颜雨问,“对不对?”   “还凑合就是特别好。”   他接着说。   “不太甜就是很好吃。”   “不准谈条件就是只许和阿月谈恋爱。”   “阿悠长得帅就是阿月吃他的醋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阿月舍不得分手。”   “怕就是阿月学会了珍惜和爱。”   颜雨望向钟南月眼底,哄小孩似地问他,“对不对?”   “……”钟南月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脸上蒸腾起来,有害羞,有窘迫,还一部分对自己无能的无语,他撇开眼睛,“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改口叫阿月了?我喜欢你叫我哥哥。”   于是颜雨就软软地喊了声“哥哥。”   天!好甜。   他好会哄人,哄得人心颤。   钟南月奖励他一个长长的吻,然后才问,“那为什么改口叫阿月呢?”   “因为阿月说自己的名字没有被赋予意义,那我来赋予他意义。”颜雨说,“你是不刺眼但能照亮天堂的月亮。你可以做我的哥哥,施展你的手段做你自己人生的君主,也可以缩在我怀里做我的小阿月,跟我撒娇耍横,要你童年没有吃过的糖。”   钟南月眨了眨眼,被他温暖到人都快要化掉。   “你从来也没问过我的童年,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怕你疼,所以不问。”颜雨把他拢进怀里,好好地抱起来,“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从前过得不好。”   “我们这次慢一点好吗?像正常恋爱那样,”钟南月稚气地掰着手说,“先从表白开始。”   颜雨没听明白似的扬了扬眉,“具体怎么做?你打个样。”   钟南月翻身,一脸郑重地清了清嗓子。   张嘴脸就红透了,但还是坚持注视着颜雨的眼睛把话说完——   “小颜学长,我叫钟南月,我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可以。”颜雨很平淡地回答。   钟南月瞬间泄气了,愤恨地举起枕头砸颜雨,“喂,我这么紧张,你垮成这样对得起我吗!”   颜雨霸道地夺过枕头丢到一边,一把将他扯进了怀里,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翻身把手探了进去,揉上他的腰,单手拉起他的腿曲在自己身侧。   臭小子跟自己拿的好像完全不是同一套剧本。   钟南月慌了,瞪大眼睛开始挣扎。   “说好了慢一点啊,像正常恋爱一样……不可以再……唔……颜雨……狗崽子!颜……”   颜雨堵住他的嘴,带着他陷入迷乱,而后覆到他耳边说:   “你告白了,我也答应了,然后牵手,拥抱,接吻,上*床……”小朋友迷惑地歪着头问哥哥,“都是按恋爱流程走的,哪里不对了?”   “不是,”钟南月脑子还没完全死机,恍惚地辩驳,“你这恋爱流程走的是八倍速吗?哪有这么一步到底的……”   颜雨难耐地再次吻住了他,“你说的啊哥哥,一步到底。”   *   我感觉你的心还没完全顺过来,不想表现得太急切吓到你。可是——   你真的太会勾人了哥哥,我等不及了。   我要吃掉你。 第95章 他超爱我的   彻骨的爱意或许真的没办法用语言淋漓尽致地去传达,而行动却可以做到。   在呼吸交融的亲密关系中,连同痛觉都共通了。   颜雨感受得到他甘之如饴地享受着自己赐予的疼痛,因为他需要并享受,所以心疼却不能停止,于是便补偿更多的吻去安慰,抚摸他的身体,让指尖传达比言语更赤裸的爱意。除了某处无法自制也被他强烈索求的粗暴之外,其余相贴的皮肉尽是缠绵温柔。   唇齿相依许久后,钟南月缺氧般地偏开脸,张口咬住颜雨的肩抱着他的背颤抖着哭了出来,颜雨的肩膀被他咬出了血,不受控制地收紧力道猛掐住了他的腰,耳畔轰鸣之后终于归入平静。   颜雨抱钟南月起身,帮他整理干净,恢复到他喜欢的清爽状态,喂他喝水补充蒸发掉的汗和泪。   一片混沌中,钟南月哑哑地喊了颜雨的名字。   “颜雨——”   他喊。   颜雨手臂撑在他身侧,凑近到他唇边听他虚弱的胡话,“在听,你说。”   钟南月委屈地哭了出来。   不是委屈具体的什么事儿,更多的是吃尽了苦头后终于抵达了所愿的崩溃与释怀。   “颜雨,”他沙哑地问,“我这次表达清楚了对吗?”   颜雨撤去手臂的力量,趴在他身上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很清楚哥哥,你说了一遍又一遍,我听得很清楚,刻进了心底,谁都挑拨不了了。”   那些他怎么都说不明白的爱意,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得以交代。   他的世界人员构成太单调,爱比常人要放大十倍百倍,嘴上却总也无法表达心意的万分之一。   万幸他的身体比嘴巴直白,可以替他将刻骨的爱意诉说得淋漓尽致。   相拥而眠,睡得很安稳。   清晨转醒,颜雨先是感觉到冲进眼皮照亮血管的暖阳。   慢慢适应了光线,在阳光的温暖包裹下一点点睁开眼睛,看到了窗棂下立在光里的人。   钟南月本来手臂撑着窗棂在向外看,颜雨只是睁开眼睛,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他如有心灵感应似的回过了头。   那一眼惊艳到,纵使颜雨已经看惯了他所有的样子,依然被美到心跳错乱。   钟南月满眼存着被阳光照耀过后亮闪闪的希冀,睫毛泛着金光,像是蝴蝶的翅膀扇动起眼底清亮的湖泊。   湖泊里缀着粼粼波光,湖底倒影的是恋人的模样。   他好美。   他本来就该这么美。   颜雨朝他抬手,他想也不想便毫无立场地扑到颜雨怀里,“小狗好能睡!”   “被哥哥榨干了。”颜雨宠着他说。   “那我很厉害,”钟南月得意地抿唇,指尖点着颜雨的胸膛说,“能把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榨干可不是容易的事。”   “是很厉害。”   颜雨喜欢他这样骄傲的小模样,附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皮。   “我要开始健身了哥哥。”他莫名其妙地说。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啊?”钟南月抓着颜雨的手玩,坏坏地问他,“因为被榨干了觉得没尊严吗?”   颜雨闭眼,略感荒唐地笑了笑,猛然收敛了笑意翻身就把他压了下去。   “我是给你面子才那么说,你要这么得便宜卖乖的话……”他把钟南月的上衣推了上去,指尖涩气地划过小腹挑起下裤,“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真正被榨干的人当场露怯,一下一下亲吻小朋友的脸讨饶卖好,承诺再也不敢挑衅他老公的尊严。   只可惜为时已晚。   “别……唔。冷静点宝宝……要开录了……不行……喂!嘶……你他妈……你会不会啊……啊!别他妈揉了……要爆了!”   “没事的,你那么凶,他们不敢来打扰。”坏小子完全掌控了局势,咬着钟南月的耳朵撒娇,“你昨晚太虚了哥哥,我都没吃饱……”   要健康,要平安顺遂。   不要再拿生命去搏取虚妄的人气与功名,我要安稳地陪在你身边,陪你长命百岁。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当然要盛满希望才对。   再也不要沦为空洞的两潭死水。   *   苏煊隔日清晨就要结束录制,偶像人气太高,先一晚的活动提前搞出了收关大夜的氛围。   苏煊今晚心情还不错,好脾气地任由嘉宾随便点歌,连雅梨使坏让他学猫叫和季清溪要他跟自己学戏曲花腔他都配合去做了。   十七岁出道用了七年时间登顶歌坛的酷炫男神一夜之间偶像包袱散尽,节目组被苏煊的人设反差带得收视狂飙,赚的盆满钵盈,苏煊接地气的温柔形象也为他吸引了一批新粉。   唯有自他出道就一路追随的老粉哭晕在厕所。   哥哥你是怎么了啊!怎么可以用咱们炫酷狂拽的重金属烟嗓一本正经地学猫叫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还唱上戏了?这破节目给你下了什么降头啊!他们给的真的很多吗?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啊我的宝贝哥哥呜呜呜……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单说当晚,气氛是无边地欢乐与温暖。   玩到后来节目组考虑到再这么闹下去苏煊粉丝可能真的要去团速效救心丸,才让苏煊自己选了一首正经歌曲,帮他收回了点偶像气质。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愿意 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原谅我 不会说话……”[注]   钟南月坐在草地上挥舞着雅梨给他的荧光棒给偶像打着应援。   颜雨没有挨在他身边,碍于镜头,也碍于苏煊。   他有的是时间跟哥哥相处,人已经是他的了,犯不着杀人诛心地专挑这临别的前夜去刺痛别人。   颜雨独自立在远处的树下,第一次认真地听这位他第一眼就看不顺眼的偶像的歌声。   听到了他心间的苍凉和落寞,也听懂了他对自己的托付和祝福。   颜雨走神了会儿,乐声停了。   那端还在嬉闹,嘉宾轮番表演了特长,导演问钟南月有没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   钟南月思索了下,回答说自己会骑机车,骑得很好,可以不限场地地随处飘,还能飞坡和弹跳。   导演:“……”   在导演有限的认知里,唯一能想到的把机车变成可以在这么小的场地里才艺展示的方式是:   把钟南月和他的机车一起锁在一个镂空的铁球里,让他在里面骑着机车绕着笼子翻跟头。   可他还没活腻歪,不敢这么要求他的金主。   “不会别的什么了吗?”导演试探着问。   “你现场随便点一个人,我三句话就能把他骂哭。”钟南月问导演,“这算吗?”   导演:“……就没有稍微欢乐一点的那种才艺给大家展示吗?”   “欢乐的……”钟南月今天心情莫名地好,耐心很足,重新思索了会儿,“那你现场随便点一个人,我三句话就能说服他给我转钱。”   “……”诈骗是要坐牢的啊祖宗!   导演吓得一激灵,哭丧着脸放弃了他,转头去哄雅梨表演舞蹈。   “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开心的样子。”   苏煊不知何时靠到了树下,望着钟南月对颜雨说。   颜雨没说话,给他丢了支烟过去。   苏煊接了,却只是夹在手里。   颜雨还有点小男孩的较劲儿心思存在,半带挑衅地问苏煊,“不会抽啊?”   “会,”苏煊把烟放到鼻尖下荡了荡,“要保护嗓子,不能抽。”   颜雨便低头笑。   “笑毛笑。”   颜雨撇嘴,“就觉得烟嗓为了保护烟嗓不能抽烟挺荒唐的。”   “荒唐事多了去了。”苏煊说。   颜雨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专程来找我套近乎的?”   苏煊摇头,“美得你。”   他微微叹了口气,问颜雨,“你之前为什么一直钓着他,我看得很不爽。”   颜雨沉默了下,说,“我没有。”   “我只是不确定他爱的是我,还是我对他的好。”   苏煊大概是觉得无语,不屑地“切”了声。   “那我替你证明了,”他说,“我没有你那样优越的家境,没有你那么高的自尊心,我可以做他的恋人、床伴、情夫,甚至做你的影子。”   他望向颜雨,苦涩地告诉他,“可他没有选择我。”   “你说得很对,你幸运就幸运在比我更早出现,”苏煊说,“我没有败给你,我只是败在他不爱我。”   颜雨没理他。   颜雨不爽了。   他安静了会儿,冷冷地问苏煊,“你凭什么觉得你比我更适合阿月?”   “我比你更理解他,”苏煊笃定地说,“或许是某些相似的痛苦经历,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能懂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丝困扰。”   “哦。”   颜雨点头笑了下,放心了似的,语气变得很从容。   “那你不适合他。”他说。   苏煊抿唇,“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他的经历没什么愉快的,你懂他,该是跟他一样的苦出身。你无力对抗他所面临的压迫,无法给他想要的鲜活和激情体验,你就只是懂他而已。做朋友做知己都行,但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颜雨淡淡地分析给他听,然后告诉他,“还有就是,你根本不敢表达感情,一点小挫折就会把话咽回去,这样的性格可能连自己生命中那些小小纠缠都应付不来,拿什么把他从荆棘中解救出来?”   苏煊盯着颜雨看了会儿,慢慢笑开。   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释怀了。   “小崽子。”他推了下颜雨的头,“月哥知道你背地里这么茶么?”   “该是不知道吧,”颜雨扁了扁嘴,仰头说,“我一见到他就心软,茶不起来。”   “不过我想他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他朝苏煊眨了眨眼,得意地说,“他超爱我的。”   作者有话说:   [注]:陈奕迅《不要说话》 第96章 甜蜜笑星二人组   “滚。”苏煊忍无可忍地骂。   颜雨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回嘴。   苏煊骂完又收敛了语气,“别再试探他了。”   “像你这种连情敌都对你讨厌不起来的小混球,根本没必要不自信。”苏煊说。   “别给自己抬咖啊,”颜雨斤斤计较地纠正他,“我是他男朋友,你是他偶像,你我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竞争关系,哪来的情敌。”   苏煊骂了句“操”,呼气说,“我他妈想揍你。”   他刚说完,就被一道响亮的动静惊得转回了头。   颜雨也吓了一跳,同时向那边望过去。   他俩这边话不投机,那边却欢乐得像是一群精神病在放风开年会。   钟南月也算是这节目的话题爆点之一,雅梨表演完舞蹈,导演想来想去还是不死心,绞尽了脑汁非想要他做点什么替自己再多赚点播放量。   他不知从哪找了个镲给钟南月,那玩意儿就是个小号的双面锣,压根也不需要什么技术,三岁小孩儿都能打。   导演哄着钟南月说人人都要演一段儿,脸上写满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呢亲”、“拜托配合一下呢亲!”   “这个简单好上手,你试一下,就录一个镜头证明你参与了游戏就好。”导演说。   钟南月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按照导演的指示一手拿着一面镲,“就这么对着砸是吗?”   导演唬小孩儿似的比划着一个劲儿鼓励他,“对对对,就这样,胳膊像这样张到最开,然后使劲往一块儿这么一撞!”   “要张到最开?”钟南月隐约感觉不对,“那会很吵吧?”   导演继续唬他,“没事儿,这个是小号的,没那么大声儿,你尽管全力打就是了。”   狗逼导演坏的要命,镲是个头越小声越尖,他给钟南月拿的这个是最小号的,轻轻碰一下都能发出电脆头皮的巨响,他还指挥着让钟南月张开双臂使劲砸。   摄像组心知肚明导演在憋什么坏招,却都憋着笑不挑明。   钟南月在他的鼓励下迟疑地将两面镲拉开到最大距离,然后大力地一击。   击出震碎耳膜的一声巨响,惊得全场喝水的呛水,吃饭的喷饭。   “我的天!什么动静这是!”   “吓死我了妈呀!”   众人惊诧中,钟南月茫然地立着,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乐器”,大概是没料到这玩意儿能发出这么暴躁的声音,脸上的表情超级精彩。   大家反应过来呆萌少爷又被坏心眼的导演给涮了,一个个笑疯了,越看钟南月越觉得逗,气氛再次被推上新高。   导演要的综艺效果有了,一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一边见好就收地去收钟南月手里的那对镲。   钟南月的确是被吓到了,但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玩意儿很对自己的脾气,反应过来之后就玩嗨了。   他意识到这狗比导演是看准了自己没有生活经验,故意玩弄自己制造笑点,举着两只镲开始追着报复导演,“想要综艺效果是吧?老子给你拉到最满!”   娇花都是带着满身利刺的,导演这次是真的惹了老天爷了,钟南月“哐哐哐”地追在他耳边敲个没完,导演痛苦地捂着耳朵边跑边求饶,“谁给他收了!快点!我要聋了!”   导演确实被欺负得挺可怜,可是谁也不想救他,在场的从工作人员到嘉宾,个个都被这个执着赚流量的破导演催着没日没夜地整活给观众老爷们看,个个都憋了满肚子怨气敢怒不敢言,全场也就钟南月一个人敢治他了,大家看他被整简直比捏史莱姆还解压。   连林老师这些老学究都从恶如流,喊着号子给钟南月加油,“少爷虐他!少爷虐他!”   摄像小哥追着他俩拍,笑得镜头都在抖。   最后还是颜雨无奈地把人揽了下来。   “好了,你自己听着耳朵不炸么?”   钟南月这才收了怒气把镲丢还给了导演,跟颜雨告状,“他耍我你看见没?”   颜雨不得不给他顺气说“看见了看见了”,“你不也把他砸晕了吗?多厉害的,不气了。”   钟南月把手插回了裤兜,气得气场全开,吓得导演一晚上走道都溜着墙根走。   导演捂着嗡嗡的脑瓜子继续身残志坚地cue流程。   “俗话说不会唱rap的健身教练不是好厨子,接下来进入游戏【不务正业】环节,每个环节三到四位嘉宾联合表演一段经典剧目,尽量反串自己非专业的内容增加挑战性,节目上线后会交给观众投票,“毁经典”指数最高的小组可以免除接下来一周的劳动任务。”导演组说着推上来一辆老式凤凰自行车,“第一组嘉宾:钟南月、颜雨、苏煊、季清溪,演出剧目《甜蜜蜜》。”   “毁经典”跨界表演算是《你好,阳光》节目组的原创经典游戏,既然是奔着毁经典去的,那肯定是越夸张越搞笑越对味儿。   颜雨经验稍微丰富一些,一听这人员配置就反应过来自己和钟南月八成是要被拉去唱歌或反串大姑娘,当即拒绝了。   “我不玩啊,你们换人来,”他态度坚决地说,“我喜欢干活,不想免除劳动任务。”   钟南月却很喜欢这个安排,拉着颜雨说,“听起来很有意思唉,陪我玩玩嘛。”   顾老师笑得不行,“哎你们发现没,我们家小孩嫌你们安排的游戏幼稚,但是大孩子很喜欢哈哈哈。”   嘉宾都笑疯了,起哄看热闹。   颜雨附到钟南月耳边说,“你听懂了吗?要玩的话八成是要咱俩上去唱歌了。”   “唱啊,”钟南月对自己的歌声很有底气,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唱歌有什么的,咱俩唱歌的话他俩就得演情侣,多好玩儿。”   颜雨“嘶”了声,咬牙说“行吧。”   观众敢听就行。   人员分配下来,果然不出颜雨所料,不善演技的苏煊被要求饰演黎明那个角色,演员出身的季清溪则被要求反串张曼玉,剩下两位充当鬼畜氛围组。   背景音乐起,苏煊蹬起了自行车,季清溪综艺感拉满地围了个头巾坐上去,到这里都还算正常。   前奏还没响完,钟南月张嘴就唱:“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   颜雨做好了一切补救措施,却没料到这家伙居然抢跑,一时慌张也来不及管节奏对不对了,追着他开嗓。   苏煊没招架住,扶着车把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摔了车。   还好颜雨及时加入把调带了回来,他才勉强稳住了身子开始念台词。   钟南月唱歌除了跑调跑出太阳系之外,还有个非常奇葩的毛病——   他总是把歌词里所有好的描述的人称统统换成“我”,把所以苦情的描述人称全部改成“你”。   颜雨听过他唱的《一言难尽》,原歌词是“我一言难尽,忍不住伤心”,他一本正经地唱成:“你一言难尽,忍不住伤心”。   好好的失恋情歌变成了置身事外的上帝看戏。   颜雨还听过他唱的《独家记忆》,山鸡哥深情款款地唱“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钟公子在浴室里涂着泡泡自恋地唱“你喜欢我,是你独家的记忆”……   颜雨给他听原唱,问他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他说他知道,但他一张嘴脑子就自动把歌词里的你我对调了,他也没办法……   “我小时候到五六岁说话都分不清人称的,渴了就跟保姆说‘你要喝水’,保姆就给我喂水。”他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辩解。   颜雨无奈,只得由着他去了。   三分钟左右的游戏环节,前两分钟颜雨死命把歌词和曲调往回拽,一直往导演那边瞪,暗示“怎么他妈的唱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有完没完!”   到音乐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孩子可能是真的心力交瘁了,自暴自弃开始摆烂,完全卡上了钟南月的调门和唱词。   俩人整齐地高声合唱:“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区别是钟南月唱的满面春风,颜雨唱的生无可恋。   苏煊再也撑不住了,整个人憋出内伤,一下子摔下了车,把后面反串的“季大美女”摔出老远也顾不上去管,摊在地上手臂遮着眼睛笑,“你俩有毒……”   季清溪气得咬牙,又实在憋不住笑,摘了头巾丢颜雨,“你学坏也太容易了点吧小兔崽子!”   所有嘉宾都捂着肚子在地上滚,工作人员笑成了十八罗汉,东倒西歪地摊了一堆。   “让你们毁经典,没让你们超越经典哎呦我的天呐……”导演笑得跟被人挠了胳肢窝似的,“小颜你堕落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麻了真的……”   “对对对!小颜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唱‘我笑的甜蜜蜜’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我……”摄像抖着镜头说,“你自己过来看看你像是甜蜜的样子嘛。”   “你俩一个氛围组把主演的光环都给抢完了,我一句台词没听见,满脑子全是你俩笑得甜蜜蜜……”顾老师说。   “您没听见就对了,”苏煊遮着眼睛躺在地上,呼了口气才压住笑,“我压根就没说台词,他俩太洗脑了,我张嘴就得笑场……”   “我也是,”季清溪立场尴尬,破罐子破摔地骂,“一句台词没说全程都在憋笑,憋死老子了妈的!”   钟南月迷惑地看了一圈,视线落到颜雨那儿,脸上写满了难为情,“我是不是带着你丢人了?”   颜雨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头,“是的哥哥,下周节目播出来还要带着我丢到全国去。”   钟南月慌忙帮颜雨挽尊,酷酷地把手插回到口袋里清了清嗓子,威严地命令,“不准笑了。”   大势已去,大家像是被点了笑穴,连他往日令人瑟瑟发抖的威严都显得那么好笑,连他的撤资威胁都暂时失效了。   这一晚的录制几乎不用剪辑,物料丰富程度超越了过去的一整期。   颜雨看现场一个个笑成神经病的样子就知道导演完全得到了满足,不会再强制要求继续加录了。   他叹了口气,牵了钟南月的手到一边。   “喜欢玩游戏?”他问。   钟南月点头,“很好玩。”   “喜欢跟人斗来斗去?”他又问。   钟南月再次点头,“很轻松的感觉,喜欢这样。”   颜雨便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拉到怀里,“那等身体养好了,我有时间就带你出来玩。”   “本来想让你录完这周就回去的,但是看你这么开心,那就不要急着回去了,”他哄着钟南月说,“把心理医生请过来好不好?不能只靠药物强压着,要把心结疏散开来。”   钟南月收紧了手臂抱住颜雨的腰,“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心情都控制不好。”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不要这么说自己。”颜雨说,“把身体和精神都养好,我想带你吃喝玩乐一辈子。”   “……”   “乖一点,嗯?”颜雨捧着他的脸问他。   “我不太喜欢跟我那个心理医生聊天,他总是窥探很私密的问题,总是自以为是地给我下定义,我讨厌他跟我交流的方式。”钟南月说。   “敢说真话是他的职业道德之一,说明他没有因为怕得罪你而敷衍你,”颜雨捏了下他瘦得尖削的脸,“你觉得不适的话,把心事告诉我,我来帮你跟医生沟通,好不好?”   钟南月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在颜雨肩上趴了会儿,他呼了口气,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懦弱。   “还是我自己去跟医生聊吧,自己的问题要自己面对才行。”他不甘心地承认,“那个狗医生说话虽然难听了点,但是能力还是凑合的。”   颜雨笑了笑,贴在他耳边说“好乖”。   “唉。”他叹气。   “怎么了?”钟南月问。   “等节目录完,”颜雨说,“我们阿月在公众眼里的形象怕是要从冷面霸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谐星了……”   “哈!”钟南月听完却意外地兴奋。   “谐星好啊!”他很开心地说,“谐星有趣有温度,比我从前的样子好多了!” 第97章 精神解剖手术   钟南月本来也不是为了出道做明星,笨拙地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不过是为了接近颜雨,换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而今他得偿所愿,心态上从容了许多,看世界的角度随之发生了变化。   雅梨是个天使小色女。   林老师是个固守清高原则的中年大别扭。   外表酷酷的rapper天庭哥其实是个个性柔善的和事佬。   看起来为人圆滑的顾老师其实不过是个害怕气氛僵下去的暖心叔叔。   邢老师话很少,心意全落在了行动里。   就连永远在打着小算盘的季清溪,也不过是为自己找了个适应生存环境的活法的普通人而已。   这大千世界曾经在钟南月眼里只有大大小小的局中局,他擅于在迷宫中找寻出路,很少认真去看迷宫之外的人。   他依旧冷冷的话不多,但也渐渐融入了环境,他没有跟颜雨细评过对眼前环境的感官如何,但颜雨感受得到他挺喜欢这里。   乔医生在周末应邀来了拍摄地,钟南月提前与导演组打了招呼,安排了房间与乔医生见面。   颜雨陪他过去的时候,乔医生望着海滩在纸上勾画,大起大落的黑色笔调,因为画技高超,落在纸上就成了满海岸的繁花。   见二人到来,乔医生收起纸笔搁在一边的窗台上,跟钟南月点了头,而后认真打量了一下颜雨,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声。   “稍等颜先生,我有见面礼送你。”   他返身从那一沓素描纸里翻找了一会儿,抽出其中比较靠下的一张递给颜雨。   那是一张人物素描,清冷少年立在彩虹之下,雨乍停,他手中握着的雨伞还未来及收,伞檐处有水滴滑下来坠落四周。   像是有人在背后叫他,少年微微侧身,眸光里有彩虹的艳影,待要闪烁起来的眼神昭示着身后出现的是令他心动的人。   画面精巧地刻画了他望见恋人那一瞬间眼神的转化——从面对世界的清冷少年,到被来人点亮视野,一刹那间转为清甜乖巧的男孩。   画上人物气质清润,身形又酷又拽,眼里却满是少年灵气,完全区别于江秋见的阴柔气质,纵使眉目相似也断不会认错——   那是颜雨。   “最初接诊钟先生时根据他零星的描述还原下来的人物意象,”乔医生向颜雨解释,“我是通过画像上的人物气质和钟先生身边人进行比对,确定了他心念之人的身份。”   他迟来地向钟南月致歉,“不好意思钟先生,前期几次接诊始终毫无进展,我也感到挫败和焦灼,不得不采用非常之法,确定您心结究竟凝在哪里才好对症下药。”   乔医生说话间颜雨一直认真地盯着那张画像在看,他住了声,颜雨的视线也从画像上移开,转到钟南月脸上,看到他眼里满是自己。   颜雨偏开脸苦笑了下,低喃了句“笨蛋”。   那么深刻的感情,连旁人都瞒不过,怎么偏偏到了自己面前就怎么都表达不清了呢。   他转回头轻声对乔医生说了句谢谢,拉钟南月到身边,问他有没有准备好。   钟南月在外人面前很有气场,冲颜雨扬了扬下巴表示不用担心,请乔医生入座。   乔医生在沙发位坐下,没有问钟南月需不需要颜雨回避。   颜雨也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室内只布置了两张沙发位,他坐在钟南月的沙发扶手上,散漫地抻着腿,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只是想要掩饰满心的紧张。   钟南月感觉到了颜雨的心慌,手臂越过去环住了他的腰,像家长抱小孩似的半抱住了颜雨,攥了攥他微微冒汗的手,淡笑着调侃他,“怎么比我还紧张。”   乔医生闻言翻着病历本抬眼看了下颜雨,“不知情的担忧和由已知信息推测出来的恐慌,他更紧张也正常。”   按照他们来之前的需求沟通,接下来的谈话其实是一场针对钟南月的精神解剖手术。   乔医生见多了精神崩溃致死的案例,揭开心上的陈年血痂再做深度清疮和缝合,虽然嗅不到血气,但风险值其实并不低于心脏移植或开颅。   灵魂的落魄总是不想被喜欢的人看见,钟南月没办法一对一地向颜雨说起覆盖自己心灵的疮伤。   他们都需要这样一个场合,以一个更自然、目的更正当的方式把过去的人生经历了解清楚。   颜雨是要与他相扶一生的人,他需要知道钟南月的经历,才能在往后情感生活中更好地保护他,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而钟南月也同样需要颜雨在身边。   没有颜雨,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扛过这场切开心灵的谈话。   颜雨听他说起过自己的家庭,知道他与父亲不亲厚。   而母亲这个角色,到今天为止,他是第一次听钟南月提及。   从前颜雨也曾想过,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提过除了人渣父亲之外的任何一位家庭成员。   是过世了?   还是比那人渣父亲对他更加的不人道,导致他连聊都不想聊……   颜雨未曾想过,现实情况会是两者的叠加。   “她接受不了钟铝铭对她从来都只是一场利用、从来没有爱过她的事实真相。”   “所以她宁愿接受钟铝铭给她的说法,认定是我的命格妨碍了钟铝铭的事业,才导致她的婚姻陷入名存实亡的僵局。”   “她非常恨我,但她同时又很清楚她对我的恨意来得毫无道理,因而表现得很割裂。”   “她清醒地知道我有多无辜,所以对我并不残忍虐待,相反地,衣食住行都给予最好。”   “但同时她又无法自控地向我传达她的怨恨,每次歇斯底里地羞辱我后,她会短暂地醒一醒,向我哭诉她的苦衷和歉意。”   “这对我而言其实比纯粹的虐待更难受,因为我后期已经习惯了她的歇斯底里,却始终不能习惯她歇斯底里过后补偿的爱意和歉意。”   “我曾经有过交友的念头,没有孩子不喜欢玩闹,可是这触及到了她敏感的神经。”   “她一直怀疑钟铝铭对她不忠,久了就把这份怀疑投射到了我身上。”   “她限制我交友,找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赶走我的朋友,说他们家境不好、家教不好、过于顽皮会把我带坏等等等等。”   “每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她都能找到非常正当的不适合交往的理由,但她和我都清楚那只是借口,根本原因只是她不喜欢我表现出对其他人感兴趣的样子。”   “我孤僻下来,却依然不能平息她的怒火,她依然无法自控地羞辱我。”   “骂我……”   钟南月施力攥了下颜雨的手,颜雨反握住他,他虚弱地笑了下,终于还是没能扛住,冲进卫生间呕吐了出来。   颜雨给他拍背,嗓音嘶哑,问他要不要停一停。   钟南月摇头,漱了口之后泼了些冷水在脸上,撑着浴室柜的台沿仰头镇定了情绪之后重新坐回去。   “骂我是丧门星、讨债鬼,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抓住我,坚持说我脑门上贴了针对她的催命符,问家里的保姆阿姨有没有看到,闹得气氛荒诞又尴尬。”   “她从来不叫我的名字,也没有过任何母亲对孩子的爱称,只有这些称呼……”   “她始终自责,总爱抱着我哭,哭自己命不好,哭着哭着就开始发疯,拨钟铝铭的电话,逼我喊爸爸,逼我跟钟铝铭说我想他,求他回来看我,顺便见她。”   “外公——”   钟南月低头,张了张嘴,大力地呼吸降低窒息的痛苦。   “很讲体面,对外宣称母亲是为了我的教育才暂且搬回娘家来住,因为钟铝铭挂靠的人脉不如祁家人脉牢靠,无法提供高于祁家的教育资源。”   “为防穿帮,他不许母亲出门社交,担心她乱讲话给家里丢脸。外婆没有主见,夫家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跟保姆一起看管起母亲,她精神状态就越来越不好。”   “或许她真的是命很苦的人,我经常在想如果她生在一个不那么讲究体面的人家,有机会交交朋友出去走一走岔一岔心或许是可以走出来的……”   “十岁?”他回忆,“还是九岁?记不太清楚了,我长开了些,大概是有了点钟铝铭的影子。有一晚睡着之后,感觉有人在我身上摸索……”   乔医生纪录的手猛地一抖,在纸张上划出一道尖利的长线。   他是听惯了各种丧心病狂的事情的人。   可他依然对这个故事的丧心病狂程度感到了窒息。   颜雨近乎失控,险些跪倒下去,眼底聚起了杀意浓重的血红,剧烈地咳嗽带起了满眼的压抑的泪光。   钟南月不得不停下,等他平复心情往下听。   他摇头安抚颜雨,“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你不要误会。”   “别管我,”颜雨吞咽着血气说,“我没事,你不要管我,把话说完。”   “她倒不是变态,只是精神混沌,分不清人,抱着我说很奇怪的话。”   “我吓得挣开她跑了出去,惊动了外公。外公当时气疯了,给了她一耳光,让她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年纪太小了,羞耻心很重,也没有人开导,一点点事情都会被放得很大。”   “那之后我开始失眠,即使入睡,三五分钟就会惊醒,也开始对女性产生了浓重的恐惧和抵触。”   “而这也反向加重了她的病情。”   “她越来越疯魔,羞辱我基因下贱,诅咒我生下来向她索债,死后会下地狱被油锅煎心。”   “疯到我十六岁那年,外公被钟铝铭算计,家产被吞,心力交瘁无心管她,她找到机会偷跑了出去,亲眼看到了钟铝铭跟养在身边的男伴上床。”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再也不能赖给无辜的孩子了,她找不到出路了,”钟南月摊手,撇了撇嘴痞痞地说,“自杀了,也解脱了。” 第98章 谁是猎手   颜雨舔了下嘴唇,苦涩地吞咽。   难怪他十六岁开始酗酒。   难怪他性格孤僻,却在十六岁之后荒唐地与江秋见谈起了地下情。   难怪他睡觉的时候总要死死地抱着身边人。   难怪没有人给他拥抱的时候,他要在四周放满抱枕把自己围进去才能艰难入睡。   难怪他从来不肯提及自己的母亲。   难怪他总是执着于给身边人取一些简单喜气的昵称。   难怪他说自己长到很大的时候都还分不清人称。   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说话啊!   他从来都只是听,听到的你我都是反的,又怎么可能把心意说得明白。   一切的执拗和怪癖,甚至包括他身上古怪可爱的小毛病,在那场长年累月的苦痛经历中都有迹可循。   乔医生怅然地收起纸笔,揉了下眼睛。   “难得你还愿意称呼他们一声母亲一声外公。”   “都是被算计的可怜人罢了,”钟南月说,“已经埋进地下成了被泥削没了骨肉的冤魂,执念着怨恨他们有什么意义呢。”   乔医生深呼吸整理情绪,调整出专业态度给钟南月做病因分析:   “底层病因是你无法坦然享受任何事物的焦虑。最初的生活环境没有给予你任何认可,你对一切付出的态度都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知道付出了还可以表现出来换奖赏。”   “与之相对的,你把享受当成是一种罪恶,哪怕是最浅层的喜悦、睡眠、口腹之欲这类的享受,都会让你在精神层面自我审判,觉得自己这么做不道德,久而久之积压成了重度躁郁。”   “因为持续向外输血而没有任何所得,才会觉得人生毫无乐趣,产生自杀倾向。”   “另外,你对父亲这个形象始终是带着浓烈恐惧的。”乔医生说,“他在你甚至不通人情的时候就让你背负了浓重的精神压迫,任何与他相关的事情映射到你身上都会产生负面效应,你因为这个人无休无止地受到毫无道理的指控和责骂,这份生命之初就形成的恐惧深入骨髓,让你没办法从他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就像你并没有像他那么爱钱,却又要逼迫自己比他更勤勉地去捞钱一样——你始终怕他,怕到只要他不死你就不敢让自己有一秒停下。”   钟南月沉默地听着,心刚刚被切开,痛意还很钝,听这些分析感觉有点荒诞,想不清楚他说的对不对。   颜雨背身站在钟南月身后,身子抵着他的沙发靠背立着,续上手里的烟,仰头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解脱出来?”   乔医生望向他,“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办法。”   “不是宽慰的说法,”乔医生解释,“我所说的都是遵循现实的客观情况。眼下来看,钟先生的心理状态已经进入了极速恢复期,我想这大概是颜先生的功劳。”   “你打破了他天生就是个不被爱的人的自我认知,教会了他表现自己的付出换取奖赏,带他安眠,带他享受人间烟火的安稳幸福,让他知道喜欢这些事不是罪责。”   “同时你也抵消了他对父亲的恐惧感,给了他强大的精神支点。”   “在过去那场导致你们分手的劫难中,他甚至产生了即便身无分文地亡命天涯,只要有你陪在他身边就没那么可怕的想法。”   “他生来就被恐惧支配,一直毫无目的地拼命去揽自己所能够得着的一切物质,对于这样的人格来说,产生抛开一切跟你远走高飞的想法简直是奇迹般的逆转。”   “你对他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求生是人的本能一样,”乔医生说,“靠近你也是他的本能,与任何杂因无关。”   乔医生留下了诊断书和那颜雨的描述画,起身向他们告别。   “我的建议是把含强效情绪抑制剂的药物暂且停下,换一些温补类的中成药,多跟恋人亲密互动,试着从眼下不让你觉得抵触的人际关系入手,拓宽自己的朋友圈,向外延展内心世界。”   他低头笑了下,“另外辛苦颜先生暂且不要那么急着长大,外人或许觉得钟先生内心脆弱,与年长温厚一些的恋人在一起会更合适,但我从专业角度来看却恰恰相反。”   “年长的恋人对他而言更像是饮鸩止渴,会让他越来越沉迷依赖,缩回自己的壳里去,终生都走不出阴影。”   “你就是最适合他的人,”他望向颜雨,“你对社会的茫然和青涩让你在无意中向他传达了依赖信息,这份适度依赖让钟先生激发出了从未有过的保护欲,他脆弱的内心因为你的出现迅速强大起来。”   “下定决心与父亲正面对刚、谋求活下去的出路、山穷水尽依然坚挺着寻找生门,很多转变从你出现在他身边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不然按照他敏感多疑又极度脆弱的性格,我想我这辈子也别想跟他有这样一场危险谈话。”   门开了又合,乔医生离开了房间。   钟南月一瞬间垮下去,颜雨早有所感地接住了他的身体。   没有对话,双方都短暂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们接吻,温柔而绵长,像在汲取和吞吐着爱与力量,颜雨挑逗他的唇舌,带着他回归轻松的心境,用行动安抚他“没事了哥哥,放松一点”。   吻了好久好久,从温柔到急切粗暴再回归温柔,尝遍了口腔每一寸地方,体会了所有的吻法,钟南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骨骼,重新靠自己的力量支撑起了身体。   但他并没有松开颜雨,错开脸趴在颜雨肩上呼吸,不太连贯淡却无比清晰地告诉颜雨,“看到……你的第一眼,”他被吻得有些缺氧,大口呼气之后才把话续上,“我就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当时想不清楚是为什么,或许真的是求生的本能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喘息,要命地撩人,“天命注定要我爱你……”   颜雨受不了了,推着他把人压在了墙上,拉高他的手腕按上墙面。   “哥哥……”他呢喃地喊钟南月。   “嗯?”   “这里没有监控……”   “没有,我让人检查过了。”   “把说出来的都放下好吗?我们用新的记忆覆盖它,”他带着钟南月的手压下去,强迫他羞耻地揉*弄自己,“脱离过去吧哥哥,我带你沉迷现在……”   钟南月宠着他在自己身上发疯,闭上双眼仰起脖颈献给他,“那我要极致一点,你咬断我的喉咙,我缴断你的身体,不死不休……”   “哦,”颜雨不屑地笑了下,“听起来很爽的样子,”他张口咬住了钟南月的喉结,像只探出獠牙的幼兽,凶狠地发力含糊道,“那就试试吧。”   你知道吗哥哥,看见你的第一眼,我觉得这家伙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好惹人讨厌。   但却无法自制地期待你再多看我一眼。   你搞错了因果——   是我发自本能地诱惑了你,让你把我留在了你身边。   猎人盯上猎物,以为自己是残忍的布局者。   却不知道落入网中的野兽同样饥*渴*难*耐地等待着他的靠近。   它在丛林中生存,看多了那些没滋没味的兔子和羊,始终提不起兴趣。   直到望见猎人辛辣的目光,忽然之间就产生了浓烈而又原始的欲望。   好想好想。   好想把他扑倒在地,放血品尝。   于是它软软地匍匐下身子,收起爪上的利刃虚弱地扒着捕猎自己的网,一副如何也挣脱不开的模样,圆溜溜的黑眼珠望向端枪的猎人,眼底闪烁着可怜兮兮的光。   “怕了吗?小家伙。”猎人叼着烟蹲下身,倒拎起幼兽的尾巴不屑地打量。   幼兽抬起毛绒绒的小爪,软软地合抱住猎人端枪的手,“嘤。”   猎人转开眼睛笑开了。   他听懂了。   --带我回家好不好嘛主人?我很好养的。   那只柔弱乖巧的小家伙说。   猎人解开网,叼着烟,扛起枪,吊儿郎当地倒拎着新捕获的宠物抡着它的尾巴毫无尊严地满天飞。   “走喽,哥哥带你回家~”   被倒拎着的尾巴的幼兽危险地眯了下眼。   嘚瑟吧,到家就把你抽筋扒皮啃光光。 第99章 帝都朝天椒   综艺录制结束的前一天,所有人都以为导演会像之前重磅嘉宾离队前夜那样全力操办赚流量。   谁都没想到,这个一直讲究利益最大化的家伙居然在最后狠打了一把温情牌,简单拍了几组合影之后便通知摄像组下了班。   录制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享受没有镜头的晚宴,天庭哥好几次说完话之后下意识地问导演自己刚刚那句是不是没讲清楚,要不要重新录一遍?   顾老师给他夹菜,“没有镜头了孩子,不用说给所有人听,家人听得明白就好。”   嘉宾们吃着饭,导演一个人蹲在一边鼓捣着机器。   捣鼓了会儿,客厅的屏幕忽然亮起,吓了大家一跳。   屏幕闪了闪,映出钟南月的脸。   那是他来录综艺的第一天。   视频中的钟南月坐在空荡荡的演播厅,捏着标准空少音回头对门口吓得脸色惨白的雅梨笑:   “你好这位女士,我是你未来这一个月的新同事,我叫钟南月。钟表的钟,南北的南,月亮的月。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先进来坐。”   屏幕缓缓打出一行字幕:   【初见,我们陌生得像是来自不同星系……】   画面一转,颜雨敲着桌面,“有那种亲子定位锁,你身上带一个,家长那端给他绑上,很精准,信号覆盖范围之内你走哪他都能根据引导快速找到你。”   钟南月盯着他看了会儿,额头抵上了桌面,焖着脸开始憋笑。   屏幕上字幕变换:   【那天,我们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哭哭笑笑地闹红了眼……】   镜头再转,林老师僵着不肯接钟南月的礼物,钟南月维持着笑意,腮帮却已经慢慢地绷起。   字幕:   【当时氛围有些紧张,我们都把对方当成了不好惹的孤狼……】   接下来是一路的风景,大巴车颠簸着开到了这座滨海的草屋民宿。   夕阳下的钟南月死皮赖脸地揽着冷脸的颜雨进了院子,摘下一枝葡萄悄默默地递给颜雨。   颜雨接了却没吃,钟南月吃完自己的,又要从颜雨手里把葡萄讨回去。   颜雨无奈地瞪他,但还是还了葡萄。   钟南月接过来之后却把葡萄摘下来送到了颜雨唇边。   颜雨眼神变得更加无奈,转开脸咂了下嘴。   众人都在笑,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无聊小戏。   字幕:   【那晚氛围很好,可能是因为那盘不太甜的葡萄,亦或许是因为——我们透过那盘葡萄,看到了真实的彼此原来并不那么闪耀……】   镜头走马灯似的切换,一个半月的时间,有笑有泪,最后收尾在昨日晚餐前的那张合照上。   三位老师坐在前排,身后围着一群孩子,大家挤在一起,对着镜头比着各种奇葩姿势。   钟南月被强行夹在了中间一排,脸臭的像是过年时被长辈强推出去给亲戚表演节目的熊孩子,雅梨和天庭哥还不知死活地各举着一只手在他头顶聚成一颗心形。   颜雨看钟南月不高兴,想拉他来自己身边,季清溪眼疾手快地插了过去。   “他一时半会儿气不死的。”他对颜雨扬眉一笑,“来小崽子,收关前再跟哥哥营个业,有头有尾~”   说着便报复性地把脑袋一歪枕在了颜雨肩上。   钟南月瞬间杀来仇恨的目光,季清溪冲他“哼”了声,钟南月呲着牙抬手抹了下脖子,季清溪冲他翻了个逆天大白眼。   最后定格的画面里,前排的三位前辈正襟危坐,莫名很像那种老式全家福里多了个第三者的老家长,荒唐又端庄。   中间一排是爱恨拉扯的修罗场,少爷龇牙咧嘴像是要扑过去咬人,季清溪白眼翻上了天,颜雨求生欲满格地摊开双手昭示着清白。   最后一排的雅梨和天庭哥二逼青年欢乐多,完全不管前排剑拔弩张的氛围,硬挤进去在钟南月头顶比心恶搞,被三个大高个儿挡得不得不拼命踮脚,身子露不出来就勉强把脸插进人缝里,却因为用力过猛导致眉眼歪斜。   整张合影拍出来的感觉……怎么说呢。   像是三个凑合扎堆儿过日子的光棍儿老爹带了三个脾气很臭的儿子,身后背了两只心情超嗨的猴儿。   视频定格在这里,屏幕上逐字打出最后的落版:   【43天的相处或许不能让我们成为终生的朋友,但在那张的合影里,我们短暂地没有了距离,我想这已经足够温暖这43天的记忆。】   导演生怕大家压着情绪哭不出来似的,背景音乐特意选了《送别》,合唱版本尤为苍凉,视频淡下去后,歌声逐渐放大,一字一句地打进每个人心坎。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草碧色,水绿波,南浦伤如何”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离别多……”   钟南月这个人命格自带别扭属性,受不了一丝尴尬或矫情的场面。   不至于伤感的,怪只怪狗导演做的视频和那首歌实在太带氛围了,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涌起了情绪,瞬间被自己矫情得浑身刺挠。   钟南月张了张嘴,最终只咬牙说出了个“靠”字。   从昨天开始,所有人都在强颜欢笑,导演这一通骚,把大家强撑的氛围也给戳破了,雅梨直接破防哭了出来。   钟南月看了眼雅梨,沉沉地吸了口气,咬牙问导演连夜搞这死出是不是抢死等不及天亮。   天庭哥揽着小公主安慰,中英夹杂急切得像是要咬舌自尽。   颜雨无言地抱住了气红了眼睛的少爷。   钟南月是真的气。   他从来没有融入过任何群体,经历过很多场离别,却总在离别时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观别人的感动与眼泪。   这是他第一次体尝到这种类似毕业季的温暖伤感,以至于愤怒地想哭。   他隔着颜雨的肩膀红着眼睛倔强地瞪向导演,很久之后仰头晃了晃脖子,忍住了眼泪。   “我回头就找人卸了你……”他暗骂。   导演已经完全熟悉了少爷的语言体系,自带翻译功能地理解了他的感动,笑着说了声“不谢。”   “你跟我耍什么幽默!我说的是这个谢吗?”   颜雨轻笑,拢了拢他的后脑。   不愧是帝都朝天椒啊……   感动的时候都这么凶。   导演落寞地坐在地板上,低头吸了口气。   “我知道大家这一季对我意见很大,觉得我每天执著赚话题博流量很烦。可是我真的好难,上一季口碑遭受重创,又遇上行业动荡、经销商撤资,说真的,这一季开播前我根本不敢想这节目还能不能有下一季。”   他望向钟南月,“少爷,我欠你和小颜一句谢谢。你们闹了别扭,阴差阳错地救回了我的节目,我很开心这个节目也缝补好了你们的感情。网上调侃说别人录的是慢生活综艺,少爷录的是变形记,这一个多月你真的变化好大,从不怒自威的总裁,到憋着眼泪因为离别红了眼睛的傲娇小学生,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但愿你今后可以有一个像这样的角落,做你自己喜欢的那个自己……”   “你他妈闭嘴!”钟南月忍无可忍地说,“再说一句老子叫人扬了这里。”   颜雨本来有点伤感,被他奶凶奶凶的样子惹得笑出了声,捏了捏钟南月的脖子转头问导演,“他刚说啥啊导演?我怎么没听明白。”   导演配合颜雨唱双簧,“他说再说一句他就真的要哭了,求我不要再上情绪了。”   众人都开始笑,钟南月笑骂了句操,狠狠拧了一把颜雨的腰,带着鼻音骂了句,“兔崽子!”   颜雨抿唇,刮了下他的脸,“你看,现在节目火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阿月是个有情有义的傲娇小学生了,”他压低声音坏坏地吓唬钟南月,“所以以后千万跟紧你颜哥,不然很容易被社会上的坏叔叔拐跑的。”   “你拉倒吧!”季清溪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要这么被血虐,转开眼睛情绪复杂地低喃,“哪个坏叔叔能坏过你小子……”   邢老师拿出手机,“其他孩子我都留了,你也留个联系方式吧小月,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钟南月忙掏出手机加了邢老师微信。   邢老师加完,他点开二维码把手机搁在了桌上,咳了咳之后别别扭扭地说,“那啥……你们谁闲着没事儿想扫就扫一下……往后看电影包场什么的找我好使。”   其他嘉宾之前都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只有他一直游离在体系外。   雅梨和天庭哥他们都扫了码,钟南月冲季清溪扬了扬眉。   季清溪嗤了声,“怎么着?邢老师做给你吃还不够,还要去我家蹭饭吗?”   “你想太多了,”钟南月回给他一记白眼,“拖鞋都比你做的饭好吃,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季清溪张嘴呼了口恶气,掏出手机扫了他的微信。   “我吵不赢你,但我比你闲,老子以后每天半夜定闹铃喊你起来尿尿。”   “你喊一次试试,”钟南月说,“我叫你糊到连哭丧的活都接不来。”   季清溪:“……”颜雨究竟踏马得喜欢他什么?!喜欢他被狗汪一声都要追着狗咬一条街的执著吗操!   所有嘉宾都加了,钟南月对导演扬了扬手机。   导演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我?”   钟南月哼了声,转开头,“就你那破人品,早晚这破节目还是得凉,当是留个后路吧。”   导演:“……”我可谢谢您了。   大家举杯,说来日再聚,却都知道再也不可能像今日这样聚齐,聚齐也不可能再是这样的氛围。   钟南月和颜雨回房收拾行李,进门后环住了颜雨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再说话,心里酸酸的难受。   他觉得很丢人,僵了会儿之后尴尬地嘀咕着问颜雨,“你怎么这么淡定……”   颜雨揽着他的腰,下巴抵上他的肩,“高考前一天,那个骂了我们三年的班主任突然变得很温柔,他说他知道我们恨他,但他这三年里一刻不松懈地万般严厉,其实不过是希望我们今后的人生路能够走得平坦一点。当时氛围和今天很像,连导演说的话都和班主任很像……”   “那你当时也像我这么矫情吗?”钟南月总觉得他也为这种事情伤感过自己就能找回点面子似的,执著地问。   “岂止是矫情,”颜雨笑得呛了下,拍了拍他的头如实告诉他,“我不像哥哥这么酷,哭成狗了都。”   那年小颜雨刚过17岁,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孩子,同样倔强地憋红了眼睛,班主任打反差牌没哭,临别合影没哭,整个宿舍哭得跟狼一样他也强忍着没哭。   他以为自己可以撑到仪式结束的。   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宿舍的一个哥哥揽着他边哭边说:“你不一直好奇我从哪买的烟吗小颜雨?之前担心带坏你一直没跟你说,反正现在也要走了就告诉你吧,学校东边围栏上破了个洞,给院墙外那家便利店老板打电话他会把烟从洞里递进来……”   颜雨压了压唇角,先是笑了一声,突然间就情绪陷落,跟宿舍一群大男生一起哭成了狗。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离别多。   但离开的时候会难过,说明相处的时日是快乐的。   有些伤感,底色温暖。   杜箫提前赶到了村庄,晚间的时候开车来接了他们。   钟南月把行李给了高兴让他坐公司的车回去,不想再重复一场尴尬,便没有跟其他人告别,安静地上了杜箫的车。   他还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软骨病,上车后闭着眼睛睡在颜雨腿上沉默了一路。   杜箫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好多次,他始终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样。   杜箫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颜雨,“他咋了?”   颜雨拢着钟南月的头发在玩,唇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意,俯身亲了亲他的嘴唇。   “交朋友了。”颜雨说。   短短四个字,杜箫却有些消化不良的感觉。   好半天他才问,“那怎么还给我们交emo了呢……”   颜雨笑了下,捏了捏钟南月的鼻子,“没玩够就被强行抓回家,搁谁谁不emo。”   钟南月很想反驳说不是的!可是莫名地被颜雨说委屈了。   他侧过身子把脸埋在了颜雨的怀里,抱住了颜雨的腰。   “哎呦……”杜箫咧了咧嘴,被臭情侣慎得直呲牙,定了定之后还是哄着钟南月说,“行了行了,你朋友都还健在呢啊,得空了再一块玩就是了。”   钟南月瞬间翻回来踹他的座椅靠背,“你咒谁呢?”   杜箫无奈地告饶,“……你自己哄吧小颜,他这狗脾气就对你大方,我惹不起。”   阿悠从西藏回来之后没回荣城,进了个网剧剧组,就在综艺录制地同市。   这段儿杜箫天天来组里堵人,阿悠只当他是狂热私生粉,忙的时候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忙完直接收工走人。   杜箫把二位冤家接上,希望阿悠今晚能给他点面子不要再冷着不理他。   跟阿悠对戏的那位资本咖拍戏哭不出来,连累阿悠一直被骂。   阿悠对此也习惯了,一身古装从棚里出来往化妆间去,老远瞧见了杜箫。   本打算照例走开,却瞥见了好久没见的颜雨和钟南月。   他退回来跟钟南月打招呼,夹枪带棍地问颜雨,“来体验十八线的生活吗影帝?”   颜雨眯了眯眼,以牙还牙地回敬他,“你这个头套好假,显得你头好大。”   阿悠僵了僵,低头笑了。   “行,没跟爸爸生分。”   颜雨叹气,给了他一拳,问他还要拍多久。   “估计要到后半夜了,”阿悠苦苦地说,“搭戏那位是个星二代,哭戏死活哭不出来,又不敢惹,全组都在等他,卡好几个小时了。”   “哭不出来?这好办啊,”杜萧终于找到了机会表现自己,拍了拍钟南月的肩,“阿月,上。”   钟南月咂了咂嘴。   他有点想揍杜箫。   念在杜箫实在可怜,他自己又刚好心情不好的份上,少爷勉强接下了这份闲差。   他冲阿悠扬了扬下巴,“在哪呢?哭不出来那位。”   阿悠往棚里指了指,“带着头冠被一群人围着那个就是。”   钟南月径直进了影棚,有个有眼不识泰山的想拦他,被导演一把抓了回去。   他在那位哭不出来的星二代面前定住步子,打量着那人问,“你几岁了?”   星二代仰头看到他,赶忙站起来答话,“二十了钟先生。”   “才二十……”钟南月皱眉开始发功,一脸苦闷地望向那孩子的脑门儿,“那怎么就秃成这样?头套都遮不住的。”   “……”那孩子盯着他看了会儿,嘴角抽了抽,眼角慢慢浮起了红。   有权有势也不带这么说话的啊!   钟南月抓过他手里的剧本扫了眼,“这场不难拍吧……你这样——”   他揽过那孩子的肩,“你就想着你爸死了,没人给你拉资源了。你顶着颗大秃脑袋连尸体都演不到,焦躁之下越来越秃……”   他话还没说完,星二代当场就哭出了声,哭得快要抽过去。   导演一边激动得喊阿悠,“那……那个谁!快来!虞老师演技爆发了,摄制组跟上快快快!虞老师您收着点儿演啊,这演技有点过于炸裂了,不用哭这么真情实感的……花絮组在吗?花絮组!来拍下虞老师演技炸裂的花絮留着做宣传!”   钟南月事了拂衣去,晃出来对焖着头在憋笑的杜箫耸了耸肩,扬眉道,“谢我。”   杜箫憋不住笑出了声儿,扫了下鼻子说,“过于残忍了真的。”   钟南月手插口袋晃到颜雨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娇气地问,“我很残忍吗?”   颜雨摸了摸他的脸,“不。”   “你超甜。”他说。   杜箫“嘶”了声,“……会遭雷劈的啊小颜。” 第100章 坏小子   得益于钟南月的嘴上神功,入夜前阿悠便结束了工作。   杜箫殷勤地提议请大家去吃宵夜,阿悠淡淡扫了他一眼,转头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杜箫清楚他是不想去的,碍于许久没跟颜雨在一起聚了才强忍着没表态,心里涌上些酸意,强撑着继续卖笑,招呼大家上车。   阿悠真不愿意理杜箫的话谁在场也不好使,颜雨清楚他是心软了,没有多说什么,揽着钟南月去了后排。   司机在驾驶位,阿悠的选择被定在了副驾和杜箫旁侧的位置之间。   杜箫拉开车门等阿悠上车,阿悠看都没看他,径自拉开了前排的车门坐去了副驾。   杜箫低头苦笑了下,也上了车,独自坐在中排的位置。   特意选了个露天的大排档,希望氛围可以热闹些,到头来一顿饭还是吃得极其别扭。   钟南月心情不好,全程几乎没说话。   颜雨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也没怎么开口。   杜箫一个人说说笑笑地带着气氛,颜雨应和着跟他聊两句,阿悠不搭话,只是望着他,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他喝得有点猛,几乎没动筷子,一瓶接一瓶地干,饶是酒量很好脸上也渐渐浮起了颜色。   到阿悠面前的第六只酒瓶空掉,探过手去拿第七瓶酒的时候,杜箫终于不再强颜欢笑,按住了阿悠手里的杯子,“别喝了。”   语气很严厉,带着压抑许久的心酸和愤怒。   阿悠掸开了他的手,却也没再继续喝,扫了桌面的二维码之后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一边回头问老板多少钱。   杜箫站起身抓了阿悠的手腕,“说好的我请。”   阿悠看了他一眼,再次转回头问老板,“多少钱?”   “说了我付!”杜箫终于绷不住,吼了一声。   老板见多了醉酒闹事的场面,忙道,“一共六百二,给您抹个零付我六百就好,都是朋友谁付不都一样嘛,不吵不吵啊。”   阿悠点头,输了数字后按下支付按钮。   店内响起机械音:支付宝到账一百五十元。   “你请小颜和钟哥就好,咱俩AA。”阿悠说。   说完收起了手机,转头要上车。   杜箫咬牙扯住了他。   “你闹够了没有?”他问,“不就是我误会了你跟那个富商的关系吗?说到底是我在乎你!这么多日子我低声下气围着你哄着你还不够吗?到底还要怎样!”   阿悠盯着他看,眉心微微蹙了下,像是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片刻后他撇开眼睛荒唐地笑起来。   “闹?”阿悠舔了下嘴唇,“你低声下气是天大的牺牲吗杜箫?”   他被杜箫气得有点醉意上头,点开微信余额,把手机压在杜箫眼前调侃地问,“瞧见了?”   而后又切换到支付宝,再点。   再切进银行软件指纹解锁,再点余额给杜箫看。   “瞧见了?”阿悠再次问杜箫。   “你根本不是因为在乎我、吃我醋才发的脾气,你认定我找你是图你的钱,你认定你在我眼里跟那个富商一样,一个备选的包养人而已。”   “杜家有权有势不假,可你有什么?”阿悠问他,“如果图钱,我找你做什么?图你那套做丨爱会被邻居踹门的两室一厅?还是图你这辆估价14万的二手车,嗯?”   “你太自以为是了杜公子,单说个人的话,老子比你有钱得多。你低估了我的赚钱能力,也高估了你自己的价值。”   相较于杜箫的强颜欢笑和歇斯底里,阿悠始终平静,也是在这时杜箫才发现,他像是一下子成熟了好多。   “松开,”说完话,阿悠瞥向自己被抓着的手腕,“没想清楚之前别再来烦我。”   颜雨始终淡淡地喝着酒,阿悠上车走后,他抬眼扫了下杜箫,“他对你够忍耐了,真的。”   杜箫僵直地立着,低头抚了把眼睛,哑声问颜雨,“他哪来那么多钱。”   颜雨嗤笑。   “跟富商睡来的呗。”   “你他妈以为老子不敢揍你是吧?”   “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不让别人说,自己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的时候倒是毫不惭愧。”颜雨一针见血地戳穿他。   “我……”   “张悠不像我这么矫情,他从来不挑活,平模、广告、微电影,网剧,只要愿意找他他都会接,他知道自己天赋不够,那就努力来凑,”颜雨说,“大二的时候他接了部耽改网剧,爆发期光平台分红就拿了五百多万。”   杜箫脸色渐渐落下去,连愤怒和吃惊都没了,淡的只剩茫然。   他一直知道阿悠演技不敌颜雨惊艳,接的剧本也尽是些杂七杂八神经鬼怪的,因而一直把阿悠的工作当成小孩子玩闹的过家家游戏。   从来没想过阿悠的收入能有这么高,更没想过那些被他视作玩闹的把戏,其实是阿悠挚爱的事业。   “不是他运气好,只要做得足够多,总会撞上爆发的时候。”   “你不是没见过他满脸油彩的样子,不是没看过他在片场淋成落汤鸡的惨状,就在刚刚,他还替那个哭不出来的星二代背锅,一脸平静地被导演追着骂……”   “但凡他有过一丝想勾搭有钱人的念头,何必要吃这些苦?”颜雨问。   他把身子靠进椅背,抻开腿仰了仰头,挑眼看向杜箫,微带挖苦地笑了下。   “真悲哀啊,这么长日子他做的一切你都看过了,却从来没有真正去想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箫终于正视了颜雨的眼睛,愣怔地望着。   好久之后,他不知是对谁,哑声低喃了声对不起。   颜雨点头,“这句我收了。”   “你对阿悠的态度让我感觉自己也被欺负了。”颜雨睫毛下压,沉闷地说,“您跟我们混在一起的时候,骨子里永远在居高临下地感叹自己真他妈的平易近人,日常装得再糙都没用,处不下去的。改不了那一身的王子病就别再去招惹他。”   钟南月撇开眼睛在看路灯下的飞虫。   阿悠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回神了,碍于气氛尴尬才佯装没在听。   阿悠走后他本想安慰杜箫两句,颜雨抢先开了口,他只好安静听着。   听着听着就彻底找不到开口的立场了。   那些屈辱,颜雨在心里不知憋了多久,如果不是今天杜箫惹了他,他永远都不会让钟南月知道他曾为这些事情愤怒过。   小狼崽子满口獠牙,表达强势又精准,只要他想,句句都能切中要害。   面对没什么感情的杜箫,他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他低头忏悔,让他惭愧认错。   可这一身的手段,他从来没有舍得在钟南月身上用过。   哪怕是在他们情感跌落到负值、关系僵到只剩仇恨的时候都没有。   小颜不是性格温驯的猫,他又野又凶,敢给惹了他的富商开瓢,也敢承担后果去虚与委蛇地钓金主填补自己闯下的祸,没有谁可以在他手上讨到绝对的便宜。   他只是把全部的温柔都留给了钟南月而已。   颜雨说完话,牵起了钟南月的手对杜箫说,“说了你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钟南月无声地捏了捏杜箫的肩,叹气之后随颜雨离开了大排档。   颜雨定了酒店,路程不算近,但颜雨看起来没有打车的打算,钟南月也觉得憋闷,暂时不想进入密闭空间,便随着他牵手往回走。   路灯光线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却能感知到双方表情都不轻松。   拍摄地地段偏远,中间路段除了几幢工棚之外几乎荒无人烟,难得有几分轻松,却因为刚刚那一场不欢而散搞得无心享受。   小路中段有一盏路灯坏掉了没修,三盏灯的间隙空出一块照不亮的灰色地段。   钟南月定住步子。   手牵在一起,颜雨被带了一下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   他微微歪头,问:“怎么了?”   “你刚刚跟杜箫发火的时候……”钟南月问,“有故意说给我听我成分吗?”   颜雨抿唇,松开他的手插进口袋,将身子靠上了路边的篱墙仰起了头。   钟南月发现他好像每次不太开心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仰头。   脖颈向后折起,后脑的头发散下去,下颌角绷成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到喉结再滑至锁骨,无奈颓丧又性感。   颜雨张了张嘴,吞咽了几次,试图改口。   最终还是没有。   他如实说,“有。”   钟南月低头,艰涩地呼了口气。   颜雨望向他,更加直白地告知,“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他揽住钟南月的腰把他带过来贴近自己,小臂随性地搭在他的肩上,低头注视着钟南月的眼睛。   “我不要做你闷声奉献的亲人,我要做你的恋人,你不可以忽略我的感受。”   钟南月点头,凑近过去碰了碰他的嘴唇,问,“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好了。”   “我没有你有钱,但我赚的足够自己花销,感情牵连起来很多事情可能算不了那么清楚,你给我资源叫宠,我替你撑门面叫爱,不存在利益交换,所以别再拿金主那套框定我,”颜雨咬了钟南月的嘴唇,微微发了狠的,“不许再跟我强调什么身份,更不要妄想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你却保持神秘闭口不提自己的一切。”   钟南月再次点头。   颜雨的要求并不过分,就算过分,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也不会不答应。   他对自己超出预期的退让感到了些震惊。   作为关系之初手握资源决定聚散的上位者,他反过来被颜雨吃得死死的,的确很难预见。   但他并不觉得荒唐。   那是颜雨。   他想要什么不可以。   钟南月扯下颜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虚着两指从颜雨的小臂一路上滑到肩膀,揽住颜雨的脖子带笑地问,“还有吗?”   颜雨大概是被撩到了,他情绪直白,爽了就认,目光含情地对钟南月挑了下眉,像是在说“做的不错”。   那表情帅得要命,他五官极其精致,并非雌雄莫辩的那种漂亮,脸型轮廓清晰,完全区别于女性的绝美少年感,放在别人脸上稀松平常的一丝微表情落到他身上都酥得人腿软。   钟南月怔怔地望着颜雨昏暗光线下显得尤为立体的面容,安静等待他思考更加要命的条件,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他的头发调*情似的玩。   头骨很硬,发质很软,过在掌心里揉过去的时候会让人心下陷,生出想要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爱怜。   这个连发丝都在撩人的小子,他是我的。   钟南月满足地想。   颜雨忽然偏开脸微带无奈地笑了起来,“操。”   钟南月迷糊地看他,“怎么了?”   “你是故意的吧?我现在什么都想不清楚了,”颜雨咬了咬嘴唇,歪着头无语地看他,“你把我喘*升*旗*了哥哥。”   喘什么?   哦,钟南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好像处于窒息状态挺久了,一直在大口呼吸。   没办法啊,这么夜黑风高的无人禁地,这样亲近地贴着个要命的小撩精……   只要没废掉就不可能没反应。   年轻人很懂得及时行乐,颜雨果断放弃了思考,手揽住钟南月的后脑勺压着他的头抵上了自己的肩,借助身高优势给他就算被撞见也不会让他暴露丢脸的安全感,嘴唇贴近到他耳边蛊惑地问,“你还走得动吗?”   钟南月试着挪了下步子,后知后觉地“嘶”了声。   很僵,胀痛。   走不动。   男人啊!   颜雨早有预见地轻笑,“那要解决一下才行,”他吮着钟南月的脖子,往死里撩拨,“互相手*冲,怎么样?”   说完没等钟南月答话,径自把手探了下去。   好荒唐……钟南月想。   明明刚刚还在聊严肃又不太开心的事情。   怎么转眼之间形势却变成了这样。   快三十岁的人了,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坏小子蛊惑着,宠着他做着十七八岁的少年才会做的荒唐事……   颜雨等不到他,手上动作不耐烦起来,把脸压在钟南月的头发上亲昵地蹭了蹭。   “不帮我么哥哥……”他近乎叹息地撒娇,“好难受……”   钟南月闻言,无奈地笑骂了声“小祖宗”,“要命。”   颜雨身子完全靠上了墙,头向后折去,下巴和脖颈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空着的手奖励似的压了压钟南月的脖颈,催促。   钟南月颤抖起来,呼吸愈加沉重,探手下去宠爱他的小孩,脸埋下去,额头更重地抵住了颜雨的肩……   作者有话说:   咳咳,求海星 第101章 领结、领带   录了一个多月综艺,还是第一次走出草屋来看这座花园一样的滨海小镇。   风景很美,但是因为地段偏远缺乏支柱型产业,本地人口很少。不是旅游旺季,综艺收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连粉丝都少见了。   在市郊的宾馆住了一晚,颜雨怕钟南月住不习惯,提前去超市买了新的床单褥子带回去洗净烘干了才哄他上床。   钟南月看他一直忙来忙去,心急地从背后环着他的腰,把某处挨在他身上骚气地蹭。   颜雨停手,回头看他。   大哥哥毫不知羞地催促,“快点,我要。”   “想快点就别添乱。”颜雨去抓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别搞这些了,”钟南月死扣着他的腰,嘴唇贴上了颜雨的脖子黏黏糊糊地嘟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   颜雨浑身烧起来,无奈道,“是我矫情吗?难道不是因为找了个体质金贵的男朋友?”   钟南月轻笑,“你转回来,转回来看我。”   颜雨转身,钟南月挺起胯部给他展示上面的斑点。   “我要还那么金贵会由着你搞成这样还陪着你四处逛?”   那痕迹并不明显,刚刚电光火石的瞬间,颜雨发狠地扣住了钟南月的腰抵在他肚脐上灌进了腹部,顺着腹部的皮肉滑入了裆间,钟南月受不住刺激,以牙还牙地报偿了颜雨,东西留在了裤内,痕迹浅浅地渗出来,细看色*情的要命。   黑灯瞎火的野外浅尝辄止地闹了一通,双方都愈加难耐。颜雨扯了扯领口,扬手丢开铺了一半的被褥,按着钟南月的后脑勺偏过脸咬吻上了他的嘴唇。   钟南月仰头张嘴,任君采撷地上供自己的唇舌,勾引着、诱哄着颜雨在他口腔深处肆意作乱……   谈了恋爱的夜,总是比白日更丰富。   返程的时间定在隔天下午,次日晨起,颜雨牵着钟南月在镇上逛。   钟南月叫小喜送来服饰和日用品,穿了很少穿的T恤短裤和板鞋,头发散下来抓成随性的顺毛造型,清清爽爽的样子,很难让人将他跟那位商界霸总联想到一起。   颜雨则给自己搭了套休闲西装,鼻梁上架了副细银边框的眼镜浅做乔装,口罩遮面之下,乍看会觉得他是二人中比较年长的一位,以此来弱化被人认出的可能。   可两人惹眼的身形还是引来不少注目。   在一个旅游纪念品摊前,有几个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他们,眼神很热切。   片刻后,旁侧一位男性游客离开了摊位,女孩们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别人在了,很小声很小声地问颜雨,“是你吗,颜宝?”   钟南月心下一紧,暗暗做好了砸几百万消物料的准备。   颜雨却只是淡淡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紧张。   他微微点了下头,换来一阵伴着哭腔的低呼。   “可、可以……拍照吗?”女孩问。   颜雨摇头,隔着雾蓝色的镜片弯了弯眼睛,“抱歉。”   女孩子没有丝毫的失落。   这个笑容太明媚了,颜雨在镜头前很冷,极少展露笑颜,所以此刻哪怕只露出眉眼也叫人满足到快要晕掉。   “那我们先走啦!宝贝玩的开心。”一个女孩推搡着身边同伴颤声对颜雨说。   “哥哥也要开心!”边角那位一直没有开口、始终在看钟南月的女孩红着脸说。   “哥哥?”同行的女孩们诧异地看向她,“你是认出旁边那位帅哥是谁了?”   “哎呀我随便说的……走了!走了走了,不要打扰他们……”   女孩子们推推搡搡挤挤扛扛地走远了。   钟南月回头一脸品味的表情看着颜雨。   “实话说,你是不是学过什么蛊术?”   “你也不差啊,”颜雨酸酸地回敬他,“话都没说就能让粉丝按你的心意做事。”   “粉丝?”   “不明显么?”颜雨扬眉,微带醋意地说,“最后那个喊你哥哥的,从头到尾眼神就没从你脸上挪开过。”   “哦,”钟南月笑了下,“这我倒没注意。”   “按理说你的人气,应该经常被认出来吧?”他心虚地岔开话题,“不可能个个都这么乖吧?”   “当然不可能,”颜雨倒也没有诚心跟他计较,顺着话茬说,“但我从来也不神秘,出来逛多了尴尬状况反倒慢慢变少了。粉丝可能是很少见到像我这么爱逛街的艺人,不想破坏我的习惯,粉圈内部慢慢形成了规矩,不会过分打扰我。”   钟南月咬了下嘴唇。   也对。   颜雨是娱乐圈少见的没有什么对家的顶流。   他不太接偶像剧,出道就走的就是正剧+电影咖的路子,同期偶像男艺人基本都不会跟他有什么资源冲突,能扯上资源竞争的又都是些粉丝体量不太大的沉稳演技咖,粉圈比较佛。   自家粉丝宠他,别家顶流的粉丝因为他不跟本命哥哥冲突可以安心舔颜也不太会攻击他,营销号那点手段拿到坤哥那儿压根不够看的,吃了太多焖亏之后也不敢再轻易招惹他。   再加上他随机应变的高情商,便成了少见的粉丝遍布全网,却能不受打扰地享受个人天地的顶流。   钟南月不由得笑了下。   “上帝都宠我们颜宝。”   颜雨笑,抬手捏他的脸,视线隔着镜片落在脸上羽毛般地轻灵撩人。   “你就是我的上帝。”   *   颜雨的国外特训行程定在隔周,回到荣城后,钟南月集中处理了四天的业务,空出剩下三天时间化身人形502,七十二小时一刻不撒手地抱着颜雨。   钟南月没有特意改换行程陪着颜雨去特训,颜雨也没有因为爱情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遇。关于事业,双方都很理智,谁都没有要迁就对方、也都没有要对方为自己妥协什么的意思。   他们是成年人,懂得爱情的甜蜜须要势均力敌的气场去维护,落差太大少了共同语言很难长久维持新鲜,单方面的牺牲与付出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匮乏,换来的只能是对方的乏味、压抑与束缚。   长期不快乐的感情,哪怕被道德绑架着一时无法中断,天长日久下来也终将分崩离析。   分离是搜肠刮肚的苦,小别胜新婚又何尝不是加倍补偿回来的甜。爱情不是一场马戏表演,不会让你享受纯粹的快乐——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共勉。   人世间最大的温暖与安全感,是有人愿意陪你熬过一场又一场的苦尽甘来,直到生命的终点。   入夜前他们在沙发上相拥着看电视,看那部钟南月骗颜雨说是HE,其实结局是BE的同志片的大结局。   他们如今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不会再代入别人的感情心怀戚戚了,无需那些善意的谎言支撑信念。   颜雨今晚娇软得没边儿,哥哥长哥哥短地喊,撒泼打滚要钟南月立誓保证每天跟他早安晚安。   钟南月皱眉,“有时差啊,我这边清早你那边半夜,怎么早安晚安。”   “我不管!”颜雨把头顶在他掌心里钻啊钻,“反正你醒来就要给我打电话,睡前也要打!”   钟南月无奈,只得应下。   “不准出卖色相跟那些老男人谈生意!”   “好。”   “不准跟公司的小男生勾搭!”   “好。”   “小女生也不可以!”   “好。”   “老男人老女人更不可以!”   “……好。”钟南月捏捏他的脸,“你说了这么多,我只说一个,你一定要做到。”   “不准受伤。”他亲了下颜雨的嘴唇,饱含着心疼和担忧地哑声说。   颜雨扬眉,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亲吻,一直吻到快要窒息才堪堪停下。   “明天几点的飞机?”钟南月问。   颜雨不说话了。   脸埋在钟南月颈窝,意味明确地拱啊拱。   又来了……   撒娇。   这会儿拱得有多娇软,得逞之后就有多狂妄,什么野路子都要尝,不把人折腾死不罢休。   钟南月亲他的耳朵哄,试图逃脱魔掌,“赶飞机很辛苦的,留点体力,乖……”   “哥哥——”颜雨拖长了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不是不给你啊,”钟南月听得心颤,“明明早上才……”   “我明天就要走了啊。”小孩不依不饶起来。   钟南月:“……”   颜雨:“你舍得我吗?”   颜雨:“一想到要跟你分开我就觉得心都要裂开了……”   颜雨:“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哎呦。   钟南月认命地扯开了自己的领口,闭眼。   “吃,吃饱再走。”   颜雨一秒收起哭腔,剥开他的衬衫张口咬住了香香的薄肩膀。   “哥哥,我今晚只要三次就好,你配合一点……”   得到应允,他立马得寸进丈,抱起钟南月吻着他跌跌撞撞地往衣帽间拖,嘴上含糊地说:   “先在你办公桌上,穿我最喜欢的那套深蓝色西装,我穿校服。然后你脱光,只留领带,去浴室,我要你全身上下只系着领带抓着镜子看自己被艹,最后……”   钟南月已经被揉进了衣帽间,咬牙问颜雨,“你他妈最近是看了什么邪门儿东西?”   “看了些视频教程。”   颜雨大方承认,手上不耽误地沿着挂衣区色气地一滑,准确地点到了那套他喜欢的墨蓝色西装。   “我是小孩子嘛,”他把西装取下来搭在钟南月肩上,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就是要多学习啊。”   钟南月偏过脸看了眼肩上的西装,眉毛扬了扬。   “滚去换。”他说。   颜雨:“嗯?”   “说好的,我西装你校服。”钟南月说,“滚去换。”   “对了,”他问,“我记得你校服配的是领结对吧?”   这次换颜雨微微吃不消地眯了下眼。   “你想看我只打领结?”   “你好清纯啊小朋友……”   钟南月嘁了声,拍了拍颜雨的脸,另一只手指尖沿着小腹轻灵地滑落,握住,拇指略施威胁地压住端口把玩。   “成年人的结是用来控制这玩意儿的,”他说,“绑住它,等我允许才可以*↑,明白么?”   作者有话说:   月亮撒娇的理由: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我&#@*×✘$¥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的话✘@&¥$+%好难过好委屈@かo>_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