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妻   作者:酸奶和豆奶   文案:   Abo 小短篇   故事一. 总裁和特工   alpha总裁一见钟情了隔壁美貌的omega,然而omega身边已经有了一位alpha。   他们应该只是朋友吧?   结果当晚,总裁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响   故事二. 皇后与摄政王   柳书言被一纸诏书招入皇宫伺候将死的皇帝,却没成想被摄政王韩君夜再三强迫……   一个强取豪夺,一个恃宠而骄,是步步为营还是真心沦陷。   故事三.霸总的美人   喜欢上了别人家的omega怎么办?当然是把那个alpha搞破产   厉景元在酒店宁辰澜的房间与一位omega春宵一度,结果第二天美人竟然跑了。厉景元决定不论使出任何手段,都要把美人给抢回来。   ……   老婆,我错了!   故事四.国王的情人   美艳的皇后偷偷与伯爵私会被年轻的国王发现,本以为丈夫会送她上断头台,没想到对方却让她写信再约伯爵月下相见。   Wb:豆奶201601   标签:甜宠 沙雕 狗血 强强 第1章 隔壁的omega   周盛将车停进别墅自带的车位,从车库的门直接进到玄关。他在开放式厨房的直饮机接了一杯水,然后把自己陷进了昂贵的黑色真皮沙发中。   这套房子是他去年买的,位于东郊,两千七百万,装修又添了三百,刚好凑了一个整。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但离他上班的主城区太远,所以他只每个周末过来住。工作日的时候他仍然住在离公司大厦不足五百米的高层里。   周盛今年刚好三十,白手起家,联盟大学毕业之后进了一家科技公司。做了几年市场,和另外两个人合伙出来创业,他们一个有背景出资源和关系,一个专心搞研发和技术,而他就是最苦逼的那个,负责产品的销路。   早年间公司初创期规模小,他请客户吃饭,陪喝酒是家常便饭。常常前脚把人喝高兴了请司机送走,后脚就在花坛边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好在他头脑好,天生有经商的意识,再加上一些运气成分,在把公司送上市后不久,便遇上了一家联盟企业来谈收购。   识时务的周总并没有自傲到一口回绝,在前前后后拉锯了三个多月的商业谈判后,最终以十亿元的定价将一手组建起来的公司卖给了联盟。   至此周盛总算跻身首都新贵,勉强实现了财富自由。为何说是勉强呢?因为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富豪一抓一大把,总有人手里攥着更要紧的命脉,掌握着这个社会更多的资源和财富。   卖掉公司的周总继续在原来的公司里做总裁,年薪百万,身家过亿。本来一切都很好,但去年的体检报告显示他转氨酶偏高。医生说是长时间压力过大,身体过度劳累造成的,如果不引起重视很可能会导致肝部的一些病变。   惜命的周总赶紧买了近郊的这套联排别墅,每个周末过来吸氧,放松身心。   周盛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今天开了一天的会,他不想做饭,于是在手机上下单了外送。接着他上到二楼主卧,把落地窗的推拉门打开,走到宽敞的观景阳台上,准备吹吹晚风。   但今晚的习习微风并不独属于他一个人。隔壁阳台上靠着一个omega,侧脸的轮廓尤为秀美。听见声音,omega转过头来,冲周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那笑容既不过分热情,又不显得冷傲,配上他一身柔软的白毛衣,甜美,纯净。   周盛的心仿佛跳动在自己的耳膜之上,自高中以后他就再没有经历过如此纯情的心动。等他回过神来,对面阳台已经空无一人,徒留房间里的白色窗帘不时随着晚风掀起一点裙摆。   他买的这栋是联排的边栋,右边是小区绿道,只左边相邻着另外一户。他住进来快一年,左边的房子一直空着,不见有人。什么时候搬来了一个omega?   送餐机器人很快将晚餐送到了周盛家里。他食不知味,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那个漂亮的omega。他似乎眼角下面有一颗小痣?是泪痣吗?听说长这种痣的人都很爱哭。   周盛的思维不受控制,他很想再看一看那个omega是不是长着一颗泪痣,哭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胡思乱想了一夜的周总没有得到安眠,然而坚挺的生物钟还是让他早上七点就醒了过来。咖啡机尽职尽责地给号称要养身的周总提供今日第一份咖啡因。   周盛换上一身运动服,准备出门跑个步再回来吃早餐。他绕着小区绿道跑,这里的物业费高昂,道路两旁种满了打理好的花草。路过一户户院子,他们的主人或喜爱蔷薇,或偏好兰草,私人花园就是他们的自我表达。   拐过一处转角,一个轻盈的身影从身旁跑过,鼻端萦绕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周盛停下脚步转身回望。昨晚那个omega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运动外套,一头栗子色的短发扎在脑后。空气中残留着他信息素的味道,似乎是一种花香。   周盛舔了舔嘴唇,觉得口有点干,他运动水壶没带,只能忍着。   回家冲了个澡给自己做了份简单早餐之后,周盛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本以为卖掉公司能少操很多心,毕竟盈亏都有联盟政府财政兜着。可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联盟所有公司制里争权夺利的斗争更加激烈,要是他只想躺平了拿工资,那不出一年他的权力就会被那些蛆虫蚕食殆尽。   所幸他本来也是一个工作狂,凭借着出色的管理能力和商业前瞻性,稳稳把控着公司,还在集团总公司又争取到了自己的股份。   他看了两份项目书,又交代了助理几件注意事项,忙完回头一看已经错过了饭点。从冰箱拿出一份肉眼,给自己煎了份牛排,切了一点小番茄和洋葱作配菜,午餐晚餐一块儿解决。   将盘子刀叉放入洗碗机,周盛推开了卧室的推拉门,吞吐着烟圈,他望着隔壁的阳台,回想着昨晚那惊鸿一瞥。   不知道是有心电感应,还是老天听见了他的心声。对面的卧室门此时开了,omega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衣,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细烟。   看见他omega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而是自然地走过来,靠在阳台边缘,笑着对周盛讲:“借个火。”   周盛手里的烟已经积了一截烟灰,要掉不掉的。他愣了一秒才挪动脚步,转身要去房里拿打火机。   美人立马叫住他:“别麻烦,就这样点吧。”说着把身子更倾过来。   他们两套房子的主卧阳台仅仅一臂之隔,双方俯过身是可以够到的。周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对方是打算用他燃着的烟来点自己那根。   但对面的omega没有伸手,而是嘴里轻轻含着烟就这么凑了过来。美人邀约,周盛也把烟嘴咬住,侧身对了上去。   点点星火明灭,呼吸近在咫尺。omega的睫毛随着主人的眨眼,忽扇扇挣动,像被蛛网捕住的可怜蝴蝶,脆弱又艳丽。   omega很快直起了身,呼出一丝云雾。夕阳给他栗色的头发镀上一层光晕,他的头发相对于一般男性来说稍长,发尾还有一点卷曲,在脑后随意地挽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法式慵懒。   漂亮的眼睛下面点缀着一颗俏皮的小痣,果然是一颗泪痣。   多么迷人的一个单身omega。   “我叫周盛,盛世的盛。你刚搬来?”   周盛首先作了自我介绍,这个omega对他有着绝对的吸引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对方。   “路唯,唯一的唯。”   路唯支着胳膊抽烟,对上alpha的视线丝毫不见害羞,仿佛早已洞悉对方心中所想。   周盛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从对面卧室里又走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是个alpha,周盛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了。   那道视线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警惕,随即可能反应过来周盛是邻居,于是扯出一个自以为客气的笑来,接着高大的alpha搂着路唯的肩膀把他带回了卧室里。   周盛手里的烟屁股烧到头烫了手,他才回过神来。一见钟情的omega已经有了主,那是他男朋友?还是……老公?   莲蓬头喷洒着水幕,周盛将水温调低了一点,自我劝诫着。他喜欢路唯,但他们不过见面三次而已,二十四小时都不到,omega已经有了恋人,他该死了这条心。   其实我们的周总并非什么纯情处男,从高中就开始交往omega,身边形形色色的美人换过不少。   最早他其实还是很传统的,自己打拼事业伴侣顾家,但久而久之身边人总是不满他忙工作不着家,哭闹纠缠,搅得他焦头烂额。后来他索性只谈性不讲爱,只养拿钱的床伴,不谈矫情的恋爱。男女omega,甚至beta都在身边短暂停留过。   这半年没有遇上看得顺眼的,一个人也就这么过来了。   躺在床上,周盛忍不住又想,万一刚才那个alpha只是路唯的朋友呢?   可惜他自欺欺人的这种幻想很快被打破了,因为他听见了隔壁omega叫床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解压小短篇,喜欢的话请动动小手指点个收藏叭 第2章 他起名的时候是想起我了吗   还是白天路唯那道好听的声线,只是嗓音里软软糯糯的,含着水一样,听得周盛下腹一紧。   路唯嗯嗯啊啊的,似乎一会儿痛一会儿爽,周盛口干舌燥,他本来想起来去冲凉水澡,但身体就跟不听他使唤一样,依然躺在被子里,陷在隔壁omega甜腻的呻/吟里。   等周盛冲完澡回来,隔壁的动静竟然还没有结束!周总自尊心大受打击,据说白色人种长度可观,如果持久力他也比不上的话,那么作为alpha真的很伤自尊。   暗自伤神的周总烦躁地又开始抽烟,完全无视医生的健康叮嘱。在满室烟雾缭绕中,听着听着又起反应了。   真的是时候该再找个床伴了。   一墙之隔。   路唯翘着一双长腿坐在摇摇椅上举着手机刷八卦新闻,他面上一派平静,嘴里却嗯啊地叫着,发出诱惑的呻/吟。那叫声楚楚可怜,魅惑之极,混合着间断的娇*,任凭哪个alpha听了都会血脉贲张,情不自禁。   而房间里的那个alpha却专注且卖力地在床上做着俯卧撑。双手俯卧撑,单手俯卧撑,拳头俯卧撑,把木头床架弄得叽叽嘎嘎。   做满一千个俯卧撑组合后,alpha从床上下来,准备去冲澡,叫了一声“Deer”,路唯随即收声。   Deer是他的代号鹿,不过放在眼下他们的任务中,正好不用改口了,就算被人听见,也只会误以为是亲密的爱称dear。   alpha毫不避讳地脱掉汗湿的体恤,露出线条匀称的身体,刚运动过的肌肉紧实饱胀,背上斜方肌隆起,两条人鱼线闪着汗珠的水光隐进松垮的裤腰。   alpha就这么裸着上半身走进了浴室。   不过路唯脸不红心不跳,浴室里的并不是他真正的丈夫,而是并肩作战的同事。Elvis擅长近身格斗,被指派和他伪装成一对夫夫执行本次任务。   他们是联邦特工,隶属于联邦安全局。为了全面伪装,他们一周进行三次性/爱模拟,今天刚好到日子。   Elvis是个同性恋,有个长期交往的alpha恋人,所以任路唯浪叫成什么样,内心也毫无波澜。而路唯自己,他更偏爱黑头发黑眼睛的亚洲男人,就像今天隔壁那个alpha一样。   想起那个男人,路唯勾了勾嘴角。男人眼里的喜欢毫不掩饰,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像一只只对主人忠诚的猎犬。   路唯收好手机,Elvis已经快速地洗好了战斗澡。他拿上浴盐,准备给自己弄个泡泡浴,又从冰箱里拿了饮料,哼着歌进浴室了。   周盛顶着一对欲求不满的黑眼圈,第二天上午就回城区了。他怕自己再多住一晚,就会干出些不理智的蠢事。   把自己埋进工作里,掏空胡思乱想的时间,可路唯在夕阳下抽烟的样子,冲他微笑的模样总会像飘渺的烟雾,从缝隙里挤进来,占满他整个心神。   于是周五下班之后,周总又屁颠颠地开车回了东郊。   而这一周的路唯也丝毫没有闲着,丈夫每天出门上班之后,他就拿着烤好的曲奇饼干,挨家挨户地串门,送见面礼。   大门一开,路唯摆出一个甜美的笑来。   “你好,我是刚搬来的,很高兴能和你们作邻居。”   通常屋里的omega都会热情地迎他进来,给他倒上红茶或咖啡,然后就开始打听。比如你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你们结婚几年啦?打算什么时候要宝宝呀?   “Elvis在银行上班,不是什么行长啦,副的副的。”   “去年刚结婚,还想再过过二人世界呢。”   “啊哈哈,你说笑了,我哪像什么明星,你才是真的保养得好呢,用的什么牌子精华和面霜呀?快分享给我!”   一天天下来,路唯觉得比当初在士官学校魔鬼特训还累。每天Elvis精神饱满地回家都看见他半死不活地摊在沙发上。   “有进展了吗?”Elvis疑惑地问。   路唯咽了一口唾沫,有气无力地讲:“还没有,她还是不肯开门。”   他们说的就是本次监视的次要目标,住在另一边隔壁的沈月。她是参议员卢佩斯的情妇,被他养在东郊。而据可靠情报显示,卢佩斯与反政府组织存在暗中接触,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   夫人社交花去了路唯太多精力,他洗过澡倒头就睡了。而隔壁的周盛望穿秋水也没等到朝思暮想的美人露上一面。   周六清晨,周盛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凉水澡,咖啡,运动服,企图再同晨跑的路唯来一个偶遇。   晨光鸟鸣中绕着硕大的小区跑了三圈,手环显示运动足迹已达五公里,还是没能遇上期待中的身影。   周盛撩了一把汗湿的额发,喘着气失望地往回走。拐过自家那栋的转角,一抹浅蓝色正伫立在前方,手中还牵着一根狗绳。毛色顺滑的金毛猎犬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地正带着他的主人往自己这边奔来。   “好巧呀,又遇上你了。”   路唯笑得甜蜜动人,晨光仿佛揉碎了,星星点点都盛在他一双眼里。周盛有一瞬的感觉,这个omega也喜欢自己。   身旁路过一个稍微有些驼背的男人,一双阴鸷的眼睛里露出些鄙夷。   路唯微微出了一口气。方才卢佩斯和沈月一起出了门。趁着隔壁没人,Elvis翻窗进入去装窃听器。而他则牵着情报科新送来的宠物道具在楼下把风。   没有孩子的中产夫夫,养一条狗似乎更符合大众印象。   谁知不到十分钟卢佩斯就去而复返,路唯假装别耳后的碎发,不动声色地在耳机上给Elvis敲了摩丝密码“撤退”。   可卢佩斯出现得突然,回来乍一眼看见路唯牵着狗却不溜,而是停留在自家门前,老狐狸难免心生疑惑。   而周盛的适时出现正好完美无缺地搭上配合。路唯含情脉脉地冲着来人一笑,卢佩斯果然在心里冷哼一声:好巧个屁!你分明就在这等着他,偷人的荡妇!   平时在公司是一座万年冰山的周总,一见到路唯的笑容就不自觉跟着开心起来。   “是啊,好巧,又碰上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金毛。“不知道你还养了狗。”   路唯的笑容明晃晃的,就像这早春的太阳。“前两天刚买的。”   “叫什么名字?”周盛随口接话。   叫什么名字?还没来得及给新道具安名字呢。路唯望着周盛,一时间脑子里一过。   “叫,盛……胜利!victory,对victory。”   周盛盯着那条金毛巡回犬,咂摸了一会儿这么个名字。美人刚刚在回答的时候有一点停顿,眼神还有一丝心虚,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我先回去了,再见。”   路唯觉得对面的人仿佛痴了,但他得赶紧回家确认Elvis有没有安装好窃听器。   omega牵着狗进了自家院子。周盛也只好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房子。   回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是真的。victory,胜利。   在商业谈判里擅于观察对手微表情而无往不利的周总相信自己敏锐的观察和合理的分析。   所以美人新养的爱宠起了一个和自己有关联的名字。他起名的时候是想起我了吗? 第3章 帅哥使我们永葆青春   我们的周总陷在自我构想中不可自拔,觉得隔壁的美貌omega在隐晦地述说着对自己的爱意。   而美貌人妻路唯可没有时间想东想西,经过一周的social,左邻右里大都认识了这个新搬来的温柔omega。今天下午15栋的刘太太要办一个下午茶会,邀请了路唯去参加。   他把这一消息例行汇报给了情报组长。路唯本来没放在心上,下午茶会嘛,去吃吃喝喝就行了。谁知情报组长特意打了视频电话过来,要求他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路唯接电话的时候差点以为他要赴的不是一群omega的下午茶会而是要去同一帮持枪劫匪对峙。   情报组长是一位女性alpha,名叫中村夏。她严肃地提醒路唯:   “不要小看中产阶级的这群omega,她们有钱有闲,最关注的就是别人家的事。你一个不慎被发现了端倪,对于我们的任务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必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武装起来!”   平时路唯的武装起来就是跨上一杆M16冲锋枪,再揣上几个手雷烟雾弹,最后往大腿上的武装带插进一把锋利的战术匕首。   而今天的全副武装则是Armani衬衣,canali长裤。中村的声音响在耳机里:   “衣帽间右手边中间那个抽拉柜,把那支爱彼也带上。”   路唯听话地照做,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才踏出家门。   到了刘太太家里,他才不得不承认中村组长对于这帮东郊omega的认识确实有够深刻。   宽敞的会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omega,正拿闪着银光的小叉子戳自己盘中秀气的水果小口小口地吃,听刘太太讲她花大价钱买陶瓷餐具的故事。   “我问我丈夫,你吃晚餐就没有发现点什么不同吗?结果他说你剪头发了?买新的钻石项链了?我说不对,是盘子,你就没有看见这些美丽的餐具吗?”   刘太太掩嘴笑着抱怨:“这些只会赚钱的alpha,从来没有一颗发现美的心。”   旁边一个年轻omega立马接话:“我看啊你先生是因为有了你,所以才看不见生活里其它美丽的事物呢。”   她一句将刘太太逗得哈哈大笑,又有几个人接连附和。   “哦!亲爱的,你来了。”   刘太太招呼路唯来坐。她家的沙发有四方,坐上十来个人都绰绰有余。路唯落座之后发觉不但自己全副武装了,其它的人也都精心打扮过。   身边的这个女性omega穿着精致的丝质长裙,戴着闪耀的钻石耳环,手边一只要价不菲的蜥蜴皮Kelly,似乎是住在后边20栋B的艾琳娜。   “嗨,路。”   迎面走来一位男性omega,叫余皓。他活泼地笑着同路唯打招呼,接着他的视线投向了路唯的手腕。   “哦,皇家橡树离岸型,我一直想买一支,可惜没买到。”   路唯抬起手腕,看着中村组长吩咐他带上的这枚腕表,像在座每一位忍不住秀恩爱的omega一样,对他说:   “加价买的,我丈夫送的周年纪念礼物。”   他这句一出,果然收获了周围“噢~”地一片捂心口捧场。他开了这个头,omega们打开了话匣子,都开始纷纷炫耀自家先生送的各种昂贵礼物来。   路唯功成身退,端了一杯起泡酒,独自走到窗边。从刘太太家也能看见卢佩斯和沈月的房子。   “嘿,alpha这种生物,眼睛老放在他们身上可不行。”   走过来搭话的叫作旺达,是个有点儿微胖的女性omega,路唯记得她似乎是有一半拉丁美洲血统。   她显然以为路唯是在望着自家的房子。   路唯顺势而为,佯装低头害羞地笑笑。旺达比他年龄大一些,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经验。   “你得让他知道你很在乎他,但同时也得令他感觉你随时都可以一脚蹬了他。”   迎上路唯的视线,旺达努努嘴点头,“是的,亲爱的,你别惊讶,AO平权都提了这么多年了。咱们随时可以找一个更帅更有钱的换掉那些自以为是的啤酒肚和秃子。”   路唯被她逗笑了,觉得旺达有点儿意思,人也很亲切。   旺达举杯:“帅哥使我们永葆青春,Cheers!”   路唯笑着和她碰杯,两人远离热闹攀谈起来。   旺达的丈夫是最早一批来联邦做矿石生意的拉美商人。他们生了五个孩子,都正是闹腾的年纪,能把房顶都掀翻天,经常吵得旺达头疼。   用她的原话讲就是“联邦政府老是提倡让咱们omega多生孩子,我听话地生了足足五个。结果倒好,教育司一句减负,把培训机构都给减没了。孩子每天在家楼板都快跳垮了,我真恨不得一天给他们报十个八个班的,统统给我押走!”   旺达说得眉飞色舞,嫌弃的表情极其夸张。但路唯听得出来她很幸福,从一个人眼角的笑意就能分辨她到底是何种情绪。   与旺达聊了一会儿熟识起来,路唯开始试探着打听沈月的事情。   “你知道我家左手边,就是11栋C住的是什么人吗?我几次去送见面礼都没人开门,但分明里面是有人住的。”   旺达露出了然的神情,在路唯耳边小声讲:“月,她是个情妇。平时很少出门,也不同大家打交道。”   旺达回想了一下又补充说:“最早她还是要出现的,就像今天这种聚会。”   旺达抬抬眉毛,“但可惜,她错用了喝汤的勺子去吃甜品。”   看着对面那群笑得热闹的omega,旺达说:“你知道的,在东郊一个餐桌礼仪就能暴露你的身份。据说她来自下城区,因为长得漂亮而做了别人的情妇。”   三言两语,路唯可以想象出沈月因为这一小差错遭受了多少暗中的嘲笑和指点。她下城区的出身和情妇的身份都没有瞒过这帮堪比福尔摩斯的东郊omega。   “那她的alpha常来看她吗?”   “那男人很少出现,估计家里管得也严吧,毕竟自家男人偷吃,多少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话题到这里,再问就显得过分好奇了。情况基本与他们收到的情报一致。沈月今年22岁,出身于西区,也就是民众常说的下城区。   那里聚集着首都百分之七十的人口,却只占有这个城市财富的百分之十五。那里是混乱和贫穷的代名词,早已被科技淘汰的旧工厂和密密麻麻的蜂巢楼房充斥了整个西区。   不过沈月其实并不是因为长得美才脱离了原生环境的,她是自己考上的联盟大学。虽然西区教育资源落后,在招生名额上也比之其他地区严重短缺。但联盟每年仍会给出少量名额录取西区成绩最好的那几名学生,沈月就是其中之一。   但令人惋惜的是,沈月大三的时候认识了位居高位的卢佩斯。也许是爱慕虚荣,也有可能是芳心错付,总之沈月最后一年不再去学校上课,最终毕业证也没有拿到,成为了卢佩斯养在东郊的一只金丝雀。 第4章 来我家看球赛   有了旺达的陪伴,社交聚会不再那么度日如年,路唯和旺达以及其他几个相熟一点的omega还互加了微信好友。   还好这些情报科早有准备,路唯的朋友圈往上一翻,大都是为丈夫准备的爱心晚餐啦,和闺蜜的精致下午茶点啦,自己画的风景画啦,要不就是去露营的照片。   当时做讨论的时候,情报科另一位男性alpha提议要不要做一两条晒奢侈品和节日转账记录的秀恩爱朋友圈。   中村直呼:“Nonono!太low了。现在的omega早就不做这么直白的炫耀了。中产omega们要的是一种高品质生活的氛围感,氛围感懂吗?”   显然直A的那位科员并不懂,他连omega的手都还没牵上,更别提去揣摩他们的心思了。   路唯当时好奇地问:“夏姐,你怎么懂这些?”要知道中村也是一位alpha。   中村夏沉吟了片刻,不愿说出那是她从今年情人节给女朋友转了1314块,然后被对方嫌弃死了而得出的经验,于是只好一脸高深莫测地讲:“我专门去做过调研。”   直A科员顿时被激励了,不愧是组长!为了伪装任务的完美无缺,竟然私下做了多方调研。他一定要向组长学习,多加班多查资料!脑子里少想着去找omega谈恋爱的事!   下午茶会在临近五点的时候结束了,毕竟这个时间点各家alpha打高尔夫,健身,游泳或者打牌的也都快回来了。刘太太披了一条丝质披肩出来送客,大家都陆陆续续和她告别。   旺达和路唯顺路一起往前面走,路过11栋路唯家门前,正好碰见出门的周盛。   旺达用夸张的声音惊呼:“Oh my god! 亲爱的,你丈夫也太帅了吧!”   旺达用视线将周盛从头到脚扫描了三个来回,重点流连在腰腹和脸上,然后递给路唯一个“你真有福”的艳羡眼神。   显然,她把出现在路唯家门口的黑发alpha自然地当作了路唯的丈夫,以为他是专门在这儿等着自家娇妻的。   路唯以手掩口,小声同她讲:“是隔壁邻居!小点声。”   其实根本没用,那么大嗓门,周盛早就听见了。但他一点儿也不介意,相反,在听到自己被误以为是路唯丈夫的时候,他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要是这是真的该多好。   旺达尴尬地捂住嘴,接着小声跟路唯告别:“拜拜,路,微信上再聊。”   看着一溜烟儿跑走的旺达,路唯只好笑着和周盛打招呼,权当没刚才那回事。   “你出门啊?”   “对,去买点啤酒,今晚有联盟杯球赛。”   周盛这一句,路唯立马精神了。对啊!今晚有超级联盟杯开场赛!他这周忙着搞社交把这都给忘了。于是他立刻调转脚步,和周盛一起往外走。   “走走走,一起,我也得去买点酒看比赛。”   周盛有一点儿意外,和他并肩走着。   “你也喜欢看球赛?”   “对啊,我喜欢塞西纳,你呢?”路唯说话的样子活力满满,像个元气十足的大学生。   “唔,我也是。”周盛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很特别。”   路唯反问:“哪里特别了?”   周盛说:“一般的omega都不大喜欢看球赛。”他想了想说:“他们似乎更喜欢美容和购物。”   路唯不干了:“谁规定的omega就不能喜欢看球赛了。”   因为身体素质原因,职业球员里几乎没有omega,虽然没有明文规定omega不能参赛,但这几乎已经是体育竞技活动的共识。   路唯当初考进士官学校也因为omega的身份受了很多非议,遭受过许多轻视,是他用自己的汗水和实力才换来了尊重和肯定,最终在万中挑一的选拔里进入联邦安全局特别行动组。   他最不喜欢别人用性别说事,语气中带了一点情绪。周盛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以往在商业谈判中伶牙俐齿,思路条理清晰的周总面对这个屡次让自己心动的omega变得语无伦次,口无遮拦,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底牌亮光了。   说完我很喜欢之后,周盛的耳朵变得有点儿红,路唯发现了,没有说破。心情开始有些雀跃,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喜欢看球赛,或者喜欢美容购物,本质上没有区别,各人兴趣不同而已。我们不该给别人贴标签,或者是去定义某一类人。”   说完他倒着走,边说边看着周盛的眼睛:“你喜不喜欢不要紧,我不为取悦任何人。”   周盛微张了张嘴,路唯洒脱无畏的耀眼模样深深印在了他心上,他甚至听到了花盛开的声音。   而路唯笑笑,又转回来和他一起并排着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商店走。   周盛买了一提罐装啤酒,路唯也买了一提,放上收银台后,又转回去拿了一包超大的虾片。   各自用手机付过帐,周盛两手各一提啤酒,路唯也没抢着拎,有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他把超大号虾片抱在胸前,就像抱了一个蓝色的抱枕。   他们在门口分别,进了两个不同的院子。接着客厅灯各自亮起,就像镜子的两面。   回去之后,周盛鞋都还没脱就摸出手机点开来看。刚才他鼓足勇气要了路唯的微信,好友申请发送过去了,对方还没通过,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吧。   可直到他洗好澡,吹完头发,电视里球赛都快开始了,路唯仍然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郁闷的周总扯开一罐啤酒先闷了一大口。   而这头路唯刚洗完香香的泡泡浴,给自己做了一杯青柠气泡水,把刚买的虾片和啤酒摆上桌,电视一开,仪式感十足。   今晚卢佩斯不在,那天的窃听器安装得很成功,而且录音可以随时回放。于是居功自傲的Elvis打了申请,今晚和他的alpha男友二人世界去了。   路唯作为队友得留守在这里,不过他无所谓啦,他又没有恋人,在哪看球都一样。   但没过半小时,路唯就改想法了。在什么地方看球还真不一样。这要是在酒吧里,周围都是球迷看起来肯定会带劲一点。不像他一个人孤伶伶的,连吼一声都干巴巴,没有回音。   在塞西纳一个射门不中的时候路唯惋惜地砸了一下沙发。这时候隔壁传来唉呀一声重重的叹息,路唯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塞西纳的球迷就近在咫尺。   周盛正为塞西纳没进到球而心情不好,手机提示音就响起了。他拿过来一看,竟然是路唯通过好友申请的通知。   一添加上,周盛球赛都顾不上看了,一心只有路唯账号里的信息。头像是他的侧影,只有一个光影的轮廓,但那线条秀美,挺俏的鼻梁和弧度优美的下颚线,是独属于路唯的诱惑。   但朋友圈里的内容就不那么令人愉悦了。特别是那条“爱心晚餐还满意吗?”配图是两份自己在家做的牛排。   周盛磨了磨牙,心里的酸水汇成了一条大江大河。捏扁了一个空啤酒罐,又开了另外一瓶。   这时候路唯的微信过来了:“来我家看球赛”。   周盛盯着这六个字看了半天,路唯这是邀请他去家里?看球赛?他丈夫也在?还是就他们两个人?   他分析不出来对方的意图,也懒得去猜了,反正别无选择,因为他全身都叫嚣着快点给我过去。   于是他去楼上把家居服脱下来,又换了一套正式一点的衣服。本来想拎着自己那几罐没喝完的啤酒,又怕酒后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最终空着手敲响了隔壁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趣莱福虾片好上头,我一吃就停不下来 第5章 不能用就扔了吧   路唯来开门的时候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浅米色的上衣和咖啡色条纹的长裤,衣服正中央还印着一只戴了蝴蝶结和拳套的小熊。   他把门打开,甚至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分秒必争地跑回沙发了,生怕就开门这一会儿的功夫塞西纳就进了关键性的一球。   周盛进到屋里来,反手将大门关上,又自己拿了客用白拖鞋换上。绕过玄关,看见路唯抱着虾片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的液晶电视屏幕。   路唯家的格局和他家一样,只是位置刚好相反,两家的客厅和主卧都只有一墙之隔。只是周盛偏好极简的黑白风,而路唯家明显更有生活气息。灰色的布艺沙发下铺了米色的长毛地毯,路唯的拖鞋随意地踢在下面,他拿酒的时候白皙的脚就直接踩在毛绒的地毯上。   周盛口干得也想喝酒了。   路唯拍拍身旁的位置,周盛听话地坐过去。陷在沙发里,距离自己喜欢的omega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周盛有一种错觉,这才是他本来的生活,心爱的omega洗过澡换了睡衣,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球赛。   然后,他们会接吻,会做爱,像每一对夫夫,每一个寻常的夜晚一样。   “传球啊!一个人逞什么英雄!”   路唯突然激动地嚎了一嗓子,把周盛从桃色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今天塞西纳配合打得太差了,你说教练怎么还不叫暂停?!”   路唯一脸恨铁不成钢,为喜爱的球队在球场上没有表现好而郁闷不已。而周盛根本没有看电视,眼里只有他抓着自己的手。   路唯修长的手指贴合着他的手臂,就只隔了一件衬衣。周盛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克制着自己,他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了。   路唯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常,他满心满眼只有今晚的比赛,郁闷地又干了一口啤酒,酒液把他殷红的嘴唇染上一层水光。   周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那双嘴唇看上去很好亲,水光潋滟仿佛在邀请人去品尝。   omega皱着眉,微微不满地嘟着嘴,可爱诱人,他再忍不住,倾身亲了上去。   路唯被周盛一把按倒在沙发上,alpha强势的信息素席卷而来,他被亲得有些手脚发软,但他觉得这个吻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不是在看球赛吗?   理智的弦一旦崩断,就一发不可收拾,周盛肖想了身下的人太久,一旦尝到了一点滋味,属于alpha的攻击性和占有欲就叫嚣着要冲破道德的桎梏。   omega隐隐约约的信息素气息在亲密的接触中变得明显起来,路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像是热带海滨独有的那种花香,混合着海浪的味道,热情又引人沉沦。   他用膝盖抵开路唯本来闭合的双腿,强迫他摆出打开身体的姿势。路唯被这一动作激得清醒了一些,他伸手去推周盛的胸口,想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可动情的alpha力气大得很,根本不想停下。路唯快要缺氧,只好使出自由搏击课上最不受人待见却也是最立竿见影能让对手瞬间丧失攻击力的一招。   他抬起膝盖用力一顶,周盛痛叫一声,转过去捂住下身,整个人倒在沙发上不住抽气。   路唯刚才这一脚用了七成的力,没有赶尽杀绝,毕竟对方算不得真的色狼,他刚才也被亲得很有感觉。   但球赛还没结束呢,怎么能为了和一个alpha搞到床上而耽误看比赛呢?这不是一个合格的球迷应该干的事。   “呃,你没事吧?”   路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将人不小心给踢废了。   周盛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毕竟男人这个部位,平时还好,起反应的时候被踢到,那是有多硬就有多痛。   但这怪不得路唯,是他太冲动了,做出了逾矩的事情,被打也是活该。   “对不起。”   周盛忍着疼给路唯道歉。   他这副样子反倒把路唯弄得不好意思了,人家态度这么好,丝毫没有责怪他,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   路唯急忙站起来跑去电视柜旁边翻翻找找。   “要不我替你擦点药吧。”   他找了几下没找到药箱,又起身往卫生间跑。   “我还是给你冰敷一下吧,别一会儿肿了。”   周盛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路唯修长的手指拿着冰毛巾,他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扬声说:   “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啊?要走啦?”   路唯从卫生间探出一个头来,他毛巾都用凉水绞好了。   但周盛已经站在门口换鞋了,路唯只好擦擦手,走到玄关来送他。   男人眼里的迷恋和欲望还没褪干净,开口和他道别。   路唯很享受这种被注视着的眼神,他起了玩心地走过去,挑起alpha的下巴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接着调皮地讲:“方才踢了一下,现在赏你颗枣,算是补偿。”   门在周盛眼前缓缓合上,他摸了一摸嘴唇,刚才的那一个吻,一触即分,不带欲望,却挑逗得他一颗心砰砰直跳。   回到家球赛也不想看了,周盛躺在床上回味着omega的味道。路唯天真,诱惑,一番关于omega的见解独立又可爱。   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深深吸引着他,诱惑着他去探寻更多。而今晚他几次亲到对方的脖颈却不敢去触碰那颈后的腺体,因为路唯是属于别人的omega,那里是他的禁区。   可路唯对自己呢?他深夜邀请自己一起看球赛,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在亲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发出了舒服的声音?最后那个晚安吻又有什么含义呢?   周盛越想越睡不着觉,干脆又摸出手机,翻到路唯的微信界面。那里仍然只躺着一条叫他去看球的信息。   周盛在对话框删删打打,半天都没想好要说什么。这时候对面发来了一个“?”。周盛意识到路唯应该是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结果他又半天没发一句话。   这次他很快就发过去了:“还没睡?”   “你不也还没睡吗?”路唯回得很快。   “睡不着,你丈夫还没回来?”   “他今晚不回来。”   “他舍得让你独守空房?”   “是啊,好惨。”路唯还加上了一个哭哭的表情包。   周盛觉得有些焦躁的情绪没处发泄,如果路唯是自己的omega,他一定每晚都想干他,怎么可能舍得不回家。   他正思考着怎么回复不显得过分浪荡,对面又来了新的消息。   “你……那里还好吗?”   周盛回复他:“要是有事,你会负责吗?”   “不要,不能用就扔了吧。”   路唯捧着手机在床上偷笑,试想着对方的反应,结果对面回他一句语音。周盛用低沉而富有磁性叫他:   “小坏蛋。”   周盛在这头宠溺地骂了一句小坏蛋,心想能不能他亲身来试试就知道了。 第6章 被欺负的omega   这天晚上周盛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每个梦里都有路唯的身影。上一次自己信息素如此躁动似乎还是高中时期。   他起身冲凉换衣服,然后依旧晨跑,但可惜的是,今天早上他既没有偶遇同样晨跑的路唯也没有等到牵着狗说好巧的路唯。   他魂牵梦绕的对象此时正戴着口罩站在通往市中心的特快列车上,路唯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余光不时瞟着角落座位上的卢佩斯。   今早他在监听隔壁时听到卢佩斯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便同沈月讲他要出门一趟。路唯马上汇报给了情报科,而情报科的同事立即调出了卫星数据记录的通话内容。   对面一个女声推销说她们有一款新型纳米量子理疗仪,今天只卖999,要的话老地方见。乍一听像个垃圾推销电话,但参议员卢佩斯又不是马路上热衷买保健品的退休老头,怎么可能会上这些当。   所以路唯有理由怀疑,这个电话是某种暗号,卢佩斯一定是去赴一个见不得人的约,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反联邦政府组织的成员。   于是路唯一路跟随着卢佩斯,卢佩斯今天没有开车,而是换乘了好几种交通工具。路唯跟着他在繁华的商业街下了列车,对方又打了出租到一处旧街区的巷口。   路唯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卢佩斯后头,在目标拐过一处转角后,路唯加快了脚步。谁知刚到路口,侧面就挥来一个拳头,路唯灵巧地塌腰避过。紧接着从另一面又出来两个蒙面人,三人将路唯夹在拐角处,堵住了所有去路。   三个黑衣蒙面人都是alpha,此时散发着信息素的威压,企图压制住路唯。但路唯不是普通的omega,面对alpha如有实质的信息素压制,路唯冷哼一声,不屑地捏紧了拳头。   他重心下移,首先击中一名alpha的腹部,再侧踢回旋一脚,正正命中另一名alpha的下巴。   鲜血裹着一颗牙齿喷溅在马路上,alpha怒了,也见识到了路唯的实力,纷纷抽出了兵器。他们其中两人各持一柄短刀,还有一个拿着一根特制的钢管。   路唯心里暗骂一声,他本来随身携带着一把战术匕首,但今早随着卢佩斯坐特快列车,不得不将其丢在了安检前的垃圾桶里。本来就一V三,这三个不要脸的alpha还掏出了武器。   虽然棘手,但路唯不秫,他再一次主动发起进攻。出拳,躲闪,趁对方企图刺中他的同时快速用手肘顶在alpha的肩窝。   短刀应声而落,路唯顺势去捡。谁知那个拿着钢管的alpha闪身到他身后,使劲挥出一棍子,坚硬的晶钢击打在路唯颈后腺体的位置。   腺体是人身体中最为脆弱敏感的地方,腺体的一点刺激会被神经中枢放大无数倍。特别是omega,腺体的那处更是娇嫩无比,纵然是身经百战,从魔鬼特训中浴血走出的路唯也被这一下砸得痛苦地闷哼一声。   痛感自颈后密密麻麻地流窜到四肢,路唯忍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神经被剧烈刺激,腺体开始发热,灼烧一般地痛起来。   路唯咬咬牙,握紧了手里的短刀,这帮无耻的alpha,今天死定了!他快如闪电地飞起一脚踢落了来人手里的钢管,再利落地横刀一划。alpha低头,捂着不住流血的腹部,倒在了地上。   很好,下一个。   路唯精准而快速地料理掉剩下两个alpha。卢佩斯早已不见踪影,通知了安全局派人来收拾现场,路唯捂了捂发烫的腺体,只好自己再去搭列车回东郊。   等他回去的时候,Elvis已经万分抱歉地等在了家里。他为自己一夜欢愉而令搭档孤身犯险而自责不已。   “Deer,i promise it won't happen again. it’s my fault.”   “我保证这再也不会发生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路唯感觉自己就像在面对再三保证不会出轨的丈夫。但仔细想想,昨晚和别的alpha拥吻在沙发上的自己好像也算不得守身如玉。   这么一带入,他噗呲一声笑出来,弄得Elvis一头雾水。   “你怎么好像还很高兴?”   “哦,没事。”路唯不好意思说自己脑补太过,入戏太深。“太久没揍人了,舒爽。”   Elvis点点头,他很理解这种感觉。特工的工作并不全是武力对抗,很多时候需要长时间的伪装和蛰伏。就比如现在,他要尽职尽责地扮演路唯的好丈夫,于是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准备午餐。   周盛在下午时分终于见到了路唯,他疯狂跳动的心脏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路唯依旧牵着victory,一身休闲装扮,头发放了下来,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柔和。周盛自认为十分随意地走上前去打招呼。   “嗨,昨晚睡得还好吗?”   路唯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睡眠,因为塞西纳输了球,他整晚梦里都是慢吞吞运球,要不就是拿了球不传的僵尸球员,堪称噩梦经典,实在算不得好。   周盛看路唯脸色有些苍白,表情不太愉悦,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来只是没话找话的一句问候,难道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还是说路唯想起了他昨晚的唐突。可后来微信聊天的时候没觉得他多生气,怎么现在是这个表情?   正在周盛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路唯后颈的红肿,那是腺体的位置。   “你,怎么了?!”   周盛音调拔高了,担心得显而易见。   路唯用手拨了拨脑后的碎发,不自然地企图遮掩。随即他发现这是徒劳,没法解释于是开口说:   “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聊。”   路唯牵着狗进了自家院子,徒留周盛在外面心里翻江倒海。   他回到家思维一路狂奔,omega腺体红肿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遭受了粗暴的对待,难道说路唯的丈夫昨晚半夜回来了?在他身上发现了其他alpha的味道,于是把人给欺负成了这样?!   周盛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即冲到隔壁去质问那个老外。他本来该今天下午就回主城区,明天还要上班,可他放心不下路唯,于是又留在了东郊。   晚上十点半,周盛在主卧的小茶几上摊开笔记本提前处理一些文件。可没多久,他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停了下来。   因为他又听见了路唯婉转的叫声。上一次他觉得这声调里痛苦中透着欢愉,今晚他怎么听怎么揪心。omega的声音明明带上了哭腔,隔壁那个畜生alpha怎么还不停!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周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忍受着怒火和欲火的双重煎熬。   突然他听见路唯“啊──”地一声痛叫,于是周盛唰地一下站起来,再坐不住了,杀气腾腾地跑去敲开了隔壁的大门。   金发碧眼的alpha赤裸着上身前来开门,他穿着松垮的长裤,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赤裸地流着汗水,额前的发丝也被打湿。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英俊健美,信息素浓郁的年轻alpha。   Elvis喘着气看着隔壁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alpha,对方眼里压抑着的愤怒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有事?”   周盛不知该从何说起,一腔怒火全盛在眼里,恨不得立马跟眼前的人决斗。   这时,路唯一瘸一拐地从楼梯上下来了,他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一看就是被折腾狠了。   周盛立刻上前半步,恨不得将他拦腰抱起,一时心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可强势的alpha伸开手臂挡在门前,止住了他的脚步。   周盛与他怒目而视,两股alpha的气息弥散开来,龙争虎斗地较劲。   路唯慢腾腾挪到门边,扒拉着门框露出一个头来,歪着脑袋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望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周盛如梦初醒,别人是合法的夫夫,人家关起门来怎么做,根本轮不到他来管。但他还是柔声问道:   “你真的没事?”   路唯一头雾水,回答他:“我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周盛一口气哽在胸口,他无声地点点头,自嘲地讲:“打扰了。”   把门关上,Elvis若有所思地讲:“他好奇怪,要不要重点关注一下?”   路唯想都没想就说:“他不是目标份子。”   以他的观察周盛背景单纯,跟反政府的恐怖分子根本沾不上边。但他刚才来说那些奇怪的话,路唯确实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但也无暇去想,方才不小心膝盖撞到了桌子角,疼死他了。   “有没有药油啊?这个房子的药箱在哪?上次我就没找着了。”   Elvis熟门熟路地拎出药箱来给搭档擦药,随即两人先后洗了澡便睡了,明天还有繁重的监视任务呢。 第7章 你院门没关   之前对卢佩斯的跟踪使他近来越发小心,沈月这里好几天都没再来。不过好在当时并未留下活口,路唯的身份暂时不会暴露。   卢佩斯不出现,路唯只好找机会从沈月身上下手,看从这位情妇那里能不能挖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这天他在网络上订购了许多的画具,地址故意填错成11栋C,也就是沈月家。当天下午,快递机器人就敲响了隔壁的大门。   沈月因为不喜欢出门,经常网购,以为是自己买的东西到了。签收之后打开一看,发觉收错了东西。   箱子上虽然地址错了,但留有收件人的姓名和电话,于是沈月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啊,不好意思,可能是不小心按错地址了。”   一道好听的男声说他马上来取,沈月正想说不必麻烦跑一趟,我可以转寄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性omega就笑着站在她花园外挥动着手里的电话。   沈月这才明白,为什么对方说是不小心按错了地址,因为正确的收件人就住在她隔壁。   “我叫路唯,住11B,可能填地址的时候手残按快了,谢谢你帮我收了啊。”   沈月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知道隔壁新搬来一对夫夫,可她不想和这里的人打交道,因此对方之前上门,她都假装家里没人。   路唯吃力地去搬地上的纸箱,他买了画架、画板、颜料、全套笔刷,整整三大箱。路唯装出一副娇弱的样子,试图让对方主动帮忙。   可沈月看在眼里却依旧沉默不语,没有要开口搭把手的意思。路唯把三个箱子叠在一起,十分勉强地用双手抱起来。   箱子太高遮住了他的视线,路唯下门口的台阶时故意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连人带箱子跌下去。背上一紧,是沈月扯住了他的衣服。   路唯不露痕迹地一笑,看来自己赌对了。他回转身,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还好有你,不然我这下子一定得摔破相了。”   他人没事,三个快递纸箱却全都结实地摔了下去,里面的绘画用具撒了一地。路唯蹲下去一一捡起,沈月也沉默地过来帮忙。   “我想学画画,所以买了这一大堆。每天在家太无聊了,想给自己找点兴趣爱好。”   路唯边说边观察沈月的反应,“你呢?你平时在家爱做些什么?你会画画吗?”   路唯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沈月的调查资料里清楚写着她喜爱绘画,大学时期还得过一些业余的绘画奖项。   谁知沈月手中动作一顿,然后头也没抬地回答:“不会。”   她把手里的颜料放进纸箱,自己有多久没摸过画笔了,一年?还是两年?记不清了,但她永远也记着她开始画画的时间。   那是她七岁的冬天,那一年特别的冷,她在垃圾场捡到了一支蓝色的蜡笔,是一头小象的形状,只可惜长鼻子断掉了。   她家就住在垃圾回收场前头不远,父亲经常会让年幼的她去垃圾场捡空瓶子。一个玻璃瓶可以换两毛钱,三十七个瓶子就能买一瓶最劣质的白酒。酒精有时候会让爸爸心情好起来,有时候却会让她被打得更惨。   玻璃瓶并不好捡,因为在垃圾堆里找东西的不止她一个人。在西区,没有养老金的老头老太太,还有一群没人管的野孩子时常晃荡在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间。   废报纸,酒瓶,纸板,只要是能换钱的东西都等不到进垃圾铲车的那天。但这些垃圾并不全是他们制造的,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来自首都的其他地区。   富人们丢弃的过时衣服,有擦痕了的高尔夫球杆,过期的面包饼干,这些东西一车一车地在夜里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悄无声息地运送到西区。   中间商人把垃圾分类挑选,低价出售给西区的人们。所以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街上爱漂亮的女人穿着三年前的范思哲亮片长裙,也可以看到隔壁邻居挥舞着原价上万元的球杆在打地上的空易拉罐瓶子。   而这支蜡笔不知道曾经属于哪个幸福的小孩,他幸运地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可以用打磨得光滑又做成可爱形状的蜡笔画画。   幼小的沈月把这只残缺的蜡笔当成珍宝,她哆嗦着手在寒冷的冬夜用它画海里的小鱼,画蓝天和白云,画她从没见过的远方。直到那支蜡笔变成小小的一粒米,再也握不住,消失在纸上。   曾经的她多么渴望能有一套学绘画的工具,然而她的梦想却只是有钱人无聊的消遣而已,打发时间的工具罢了。   她将最后一只画笔放进纸箱。“慢走,不送了。”   沈月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啪嗒关上了大门。路唯摸摸鼻子,自己抱着箱子出了小院。   还真是不好接近啊。   他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新闻正在播报市区一起冲突事件。十几名来自西区的市政工人,因为天气炎热,午后时分就端着盒饭到附近的一家开发商售楼处门口吹空调吃饭。   开发商以影响生意为由,试图驱赶他们,工人们不依,甚至有人提出自己也要看房,要求销售人员接待。   开发商的销售们当然不肯低声下气地去服侍这群穷光蛋,于是双方爆发了冲突。工人们称受到了歧视和不公正对待,而开发商则认为对方是无理取闹,故意挑衅。   类似事件,本月已经是第四起。之前,餐厅影院都有过这类社会冲突。特工的敏锐直觉告诉路唯,这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中村组长的电话很快就来了,安全局怀疑这几起事件都是由反政府组织策划的。   警察那边审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转交给了联邦安全局。他们需要专业人士来鉴别,闹事者里谁是被煽动或是拿钱办事的,而谁又是其中的组织者。   卢佩斯这边暂时没有什么进展,于是路唯和Elvis轮流回局里参与调查审问,东郊这边留守一个人就行。   因为路唯是omega,白日里需要在家。所以他连夜回了安全局。审了一个晚上,见了不下十个人,撬开了一张嘴。路唯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回了东郊。   Elvis临走的时候把拳头捏得噶啦响,笑得异常兴奋。路唯不由得开始同情起今天要面对他的那几个被审者来。   倒在床上没睡两个小时,路唯被手环震醒了。   “Darling,你怎么还在睡!”   旺达的大嗓门变成声波回荡在耳边,路唯这才想起来今天和旺达约了一起吃brunch。他不好找理由推脱,毕竟已经九点多了,他要怎么给邻居解释昨晚上没睡需要补觉。   于是他只好强行把自己从床上拖下来,穿衣洗漱出门。   吃完早午餐,他们又一起去邻近的街区买了衣服,然后又喝下午茶。路唯真的不太懂这些太太们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坐下来吃东西。   听了一耳朵的邻里八卦,路唯终于被放回了家。   补眠三小时后路唯被自己饿醒了,他爬起来翻了一通冰箱,准备给自己搞一碗蛋炒饭吃。   热锅倒油,忽然手机一震,是微信响了。   “你家院门没关。”晓萤蒸呖   是周盛发过来的,他刚从市区开过来,发现路唯家院子的门开着。虽然通往家里的大门关着,但万一主人一直忘记关,半夜小偷也可能从没锁的落地窗或者没关的窗户进到屋里。   周盛觉得虽然他不该再对路唯存多余的心思,但作为邻里守望相助仍是必须要做的。   “没事儿,刚忘了。”   小事一桩,路唯不拘小节惯了,况且哪个小偷小盗敢惹到他头上,那真是对方倒大霉了。   周盛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句回复,对方一个omega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呢?更何况他丈夫还不在家,因为车库里是空的。   “出来关一下,我从外面没法帮你反锁。”   这下轮到路唯皱眉了,这男人怎么跟他老爸似的,他按住手机,回了句语音。   “我待会就来,我正在,啊!我……砰!”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惊叫,周盛心头一紧,立马推开半敞的院门冲了进去。他哐哐砸门没人来应,正想破窗而入。   最坏的可能性果然被他猜中了!路唯遭到了歹徒的袭击!   作者有话说:   最近成都天气热得想开空调~ 第8章 属于我的   “我待会出来,我正在,啊!我靠!”   锅里的油烧了太久自己燃起来了,慌忙之中手机掉到了地上,路唯赶紧去拿锅盖把锅口盖住,隔绝了空气,火势就燃不起来了。   这头路唯处理好了厨房紧急状况,踩着拖鞋跑去开门,不知道是谁,正催命一样狂敲他家大门。   门开了,外面是一脸焦急的周盛。   “呃,你帮我锁院门了吗?”路唯歪着头问。   周盛往里看了看,确认路唯完好没有受胁迫,明白过来刚才完全是误会一场。   “没有。”   “不是,刚才突然听见你尖叫一声,以为你有什么危险,所以没顾上锁。”   看着alpha手足无措地解释,路唯不由地觉得有点儿可爱。   “是我做饭不小心烧燃了锅,要进来吗?”   面对心仪omega的邀约,alpha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   “那我现在去把门锁上。”   回应周盛的是路唯扯着袖子将他往里一拉。   “好啦,别管那个门了,咱们两个还怕什么。”   路唯的意思是他一个能打四个alpha,周盛好歹看着也有两下子,应该用不着他保护,没什么好怕的。但听在周盛的耳朵里,omega似乎是在表达,有自己在他身边,他就有了安全感,什么都不怕了。   心里热泉一般涌上一股满足,被喜欢的omega信赖和依赖着让周盛的信息素开始躁动,他强行按耐住了信息素的弥散。   “你还没吃晚饭?”   想到车库里的空空如也,周盛很难不产生联想。omega为了等自己迟迟未归家的丈夫,自虐一般地饿着肚子。   信息素从燥热难安变为暗暗不爽,周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外溢,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也晚饭都没吃,一门心思只想着早点回东郊。   路唯转身回厨房拨弄那乱成一团的台面。   周盛跟过来,“别老是迁就别人,顾好自己最重要,知道么。”   路唯想了想自己白天的经历,狠狠点头:“对!你说的很有道理。”   周盛从他手里把锅铲拿过来,语调温柔地讲:“你受了惊吓,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给你弄吃的。”   路唯看了看他,虽然方才谈不上惊吓,但有人管饭他是求之不得,于是笑着答应。   “好啊好啊,那我就坐着等吃咯。”   说是坐着等吃,路唯一直都站在料理台边看周盛开始准备。   周盛把冰箱打开,疑惑了两秒,回头看了他一眼。   路唯清清嗓子,问说:“怎么?有问题?”   周盛把里面仅剩的两个鸡蛋拿出来。   “我想知道你刚才准备做什么吃?”   “蛋炒饭啊。”   “可是没有煮饭。”   对哦,路唯只想着有鸡蛋可以做蛋炒饭,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煮米饭。   “不小心忘了,那周大厨准备给我做什么吃呢?”   路唯总是这样,笑起来春日暖阳一样,周盛被他的笑容牵动了嘴角,觉得他既可爱又调皮。   “煎蛋面吧。”主要是冰箱里只有两鸡蛋和一包挂面。   “行啊,那你煮面,我去调两杯喝的。”   路唯转身去了吧台。最后上桌的时候,周盛端来两碗香喷喷的煎蛋面,而路唯摆上了两杯插了柠檬片的高脚杯。   路唯首先吃了一口面,面条煮得刚刚好,Q弹有嚼劲,煎蛋的香气混合在面汤里,再配合着青葱提鲜。自从外公去世以后,他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简直要热泪盈眶!   周盛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液体,他本以为路唯调的是鸡尾酒,入口之后才发觉,这味道很像小时候喝过的某种乳酸菌饮料,里面根本就没有酒精。   “加了什么?”他好奇地问。   “怎么样,好喝吧?这是我特调的,加了养乐多,青柠汁,气泡水,还有一点小秘诀,干姜粉。”   路唯把两根手指捏在一起,冲他眨眼,一脸得意洋洋。   周盛点点头,确实是这些味道,十分地小朋友口味。   吃过晚饭,路唯自告奋勇地抢了洗碗的活,周盛好歹也算是客人,总不能让人家又做饭又收拾的。   周盛在客厅随意走走,发现了堆在墙角的绘画工具。它们还原封不动地待在快递纸箱里。   “你喜欢画画?”   他朝着厨房问道,路唯边洗碗边回头解释:“我不会,就是准备学一学。”   等他收拾完厨房回到客厅,看到周盛已经安装好了画架,并把全套用具都摆好了。   “呃,这是?”   “不是想学吗?现在就可以开始。”   alpha掌控全局带点强势的样子格外迷人,路唯点头应允,坐在沙发上听周老师开始教学。   “刚开始学画其实掌握好比例就行了,好比那个花瓶,要把它搬到画纸上,笨办法你可以这样”,说着他举起画笔放到空中去测量,再安回纸上。   “比例对了,其他的你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来发挥……”   周盛将电视柜上那个插着积木花的花瓶复刻到了画纸上,等他回过头却发现路唯已经睡着了。   路唯安安静静地靠在柔软的米色沙发上,他略微卷曲的头发散落在脸庞,那张白皙的脸颊有表情的时候是那么地鲜活动人,此时沉静下来又冷艳非常,仿佛是上帝最鬼斧神工的雕像。   周盛撤下画纸换上一张新的,把时光都描绘了下来。   路唯陷在一片柔软里,周遭是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像雪原上的松针。那味道舒缓了他每一条神经,洗涤了他身心的疲倦,令他感到无比地安全和放松。等睁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   周盛还在画着什么,只不过画板的位置调了个方向,路唯揉揉眼睛,走过去倾身一看,纸上画的正是他的睡颜。   画上的人儿闭着眼睛,睫毛纤长,嘴唇粉嫩,栗子色的发丝柔和地打着卷儿散在颈间。还原度简直是大师级别,而且还是自带滤镜的大师。   因为周盛把夜晚的灯光替换成了暖融融的阳光,柔柔地给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金色。   “可以啊,简直了!”都可以往公园摆摊儿一坐,开始收钱替人画肖像了!   一被表扬,周盛整个人都舒坦极了,可要是咱们身价过亿的周总听到了路唯内心后半句想法,估计得郁闷地连抽上三支烟。   “这画可以送我吗?”   问话的是周盛,鉴于上次的经历,他还是认为不要给路唯留下麻烦。画卷其实是可以说话的,懂的人都能从他的笔触中窥探到他对画中人的心思。而且他得不到路唯的人,留一幅画像也算聊以慰藉。   所以他想征得路唯的同意,让他把这幅画带走。   “当然可以,这是你画的,严格来说是属于你的。”   “属于我的。”周盛低声跟着念了一句。 第9章 他想知道   路唯还在认真地看着他那幅肖像画,他的脸凑过来,离周盛不过寸许,omega香甜的味道近在咫尺,若有若无地撩拨着alpha的神经。   “我该走了,你早点休息。”周盛选择在失态前离开。   “别啊,留下看球嘛。”路唯才刚睡醒,怎么又让他早点休息,他根本就睡不着了啊。   周盛回忆起上次两人看球的情形,犹豫再三还是说:“不早了,你丈夫待会回来误会就不好了。”   路唯看着对方明明一脸不舍却又要摆出一副道德标兵的模样,觉得有点有趣,想逗逗他,于是用魅惑的语气说:“他今晚不回来,你留下来陪我吧?”   alpha像被电到一样,惊讶地抬头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敢?”路唯还在拱火。   周盛压抑住狂躁的信息素,用快要烧干的理智回答他:“你不该这样对待自己。”   他当然可以和一个omega胡来,搞一夜情,无论对方有没有结婚。但面对路唯,他不想这样,他不想像之前对待那些情人一样,只为上床不求结果。   “怎么?就许你们alpha夜不归宿,不许我们omega一夜欢愉?”   路唯演上瘾了,同时他也是在为omega群体抗争,凭什么alpha就可以乱搞,omega就只能在家独守空房啊,这很不公平!   而被安了乱搞罪名的Elvis此时正凶神恶煞兢兢业业地在局里审着犯人,莫名打了个喷嚏。   “如果你是想报复他,说明你还爱着他。”   周盛的语气里有一丝悲哀,而路唯则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对方是怎么得出的这样一个结论?   他还没完全转过弯来,周盛收好画再一次准备告辞了。   “我走了,记得锁好门。”   独自一人看球的路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隔壁alpha的那些话回味了几遭,竟然让他品出了一些真心的味道来。   路唯从小要强,念书的时候一心只有学习,考上士官学校之后更是把alpha同学们当成较劲的对手,工作之后又把alpha同事视作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论及恋爱来,他完全是白纸一张,alpha的真心对他来说很罕有,也很珍贵。   路唯咬了咬嘴唇,摸过手机,点开对话界面,聊天还停留在锅起火那条语音上。   今晚的面很好吃,谢谢。打好字却没有按发送,路唯把它们又一个个删掉,重新编辑。   “你下面很好吃。”   点击发送。   周盛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回邮件,本来他现在已经不至于这么拼了,周末还不让自个儿休息。但主要今晚被心仪的omega撩拨了一阵,信息素分泌过剩,急需枯燥乏味的工作来压制和消耗。   可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随着这一条信息又波动起来。   “好好说话,别调皮。”   周盛这一句是发的语音,路唯正在那头偷笑,对方这无奈又宠溺的语气给了他恃宠而骄的资本,于是开始变本加厉地花式撩拨。   “怎么,我不听话你还能打我屁股不成?”   周盛捏着手机,回想了一下那包裹在裤子里的那处浑圆,觉得全身都燥热起来。手感应该很好吧。   “不听话就脱光了打。”   带着欲望的气音回荡在耳边,路唯也红了脸,把手机塞回靠垫下面,不敢再胡来。   于此同时,周盛再忍耐不住,对着笔迹才干的画像伸手拉开了裤链……   本来经过一周的思量,omega已经结了婚,不该再去招惹。可没想到回来过了一个周末仍然还是放不下。   周盛虽然人回了城区工作,心却像忘在了东郊。连他的秘书桃乐丝都察觉到了boss似乎是有烦心事。   “周总,需要帮您预约之前的技师按摩放松一下吗?”在午休时段,秘书小姐适时地询问。   “不需要。”   周盛仍然感觉很烦躁,他没有多少胃口,烟却抽得很凶。   人就是这样,在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总想用其他东西来填满生活,试图逃避或者制造假象。而周盛的表现就是不停地抽烟。之前他还想过再找个情人,可他现在知道找再多的人也没用,因为他想要的只有路唯。   周盛降下车窗,坐在车里抽烟。今天是周三,他本该呆在市区的公寓里,可下班之后鬼使神差地自己就开车回了东郊。   他没有停车入库,打算在这里看一会儿就走。   “笃笃笃”车窗被敲响,本以为在屋子里的路唯出现在他车窗边。   “怎么停在这里不回家?”   路唯手上拎着一个环保袋,显然才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东西回来。周盛其实没指望能见到人,他只是望着别人家的窗户寄托情思。路唯的突然出现让他根本没来得及打好说慌的草稿,只能实话实说。   “我只是来看看你。”   “那看够了吗?”路唯笑了。   “没有。”这样的笑容永远都不够。   “那下车呀。”omega伸手示意让他跟上。   “去哪?”   “不是没看够吗?走吧。”   路唯推开自家院门,周盛跟了上去。   omega的丈夫依旧不在家,屋里的陈设和他上次来没有什么不同,要说不一样的,大概就是餐桌上新买了玫瑰花。   周盛捻着粉色的花瓣,指尖触到一种湿润的感觉。   “你吃饭了吗?”路唯边开冰箱边转头问他。   “没有,但是我不饿。”   周盛在想,路唯的丈夫是在下班的路上顺手买了玫瑰回家哄他,然后又继续夜不归宿的么?   “不饿?好吧,反正家里也确实没吃的,你要我可以给你煮碗泡面。”   周盛很好奇路唯家为什么会没有食材,他自己只周末过来住,冰箱里都比路唯家存粮多。   一般来说路唯不会在邻居面前暴露任何让人起疑的地方,但对象是周盛他从心底就少了一分防备。面对眼前人疑惑的神情,路唯面不改色地讲:   “怎么?嫌弃泡面这个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不是,看你朋友圈以为你挺爱做饭的。”   周盛穿着一身上班的黑西装,拨弄着玫瑰花的花瓣。   路唯把手往台面上一撑,跟他隔着一个料理台的距离。   “社交平台上看到的可不是一个人真实的生活。”   “那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   眼前的人漂亮,俏皮,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慵懒的优雅风情,周盛被他深深迷住。路唯像开在悬崖边上的一朵美丽花束,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引诱他去采摘。   “你想知道?”   路唯倾过身子来,两个人靠得极近,就如同最早在露台点烟时一样。周盛看着凑到眼前的美丽眸子和分外水润的双唇,不想再纠结于无用的伦理道德,扣住omega的后脑勺,强势地吻了上去,他用行动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想知道,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路唯的一切。 第10章 离开他好么   两个人亲吻得难舍难分,料理台终究显得碍事。周盛抱起路唯往楼上走去,一到了主卧门口,他就将路唯抵在墙上,急不可耐地去亲对方的脖子,啃咬他的喉结。   周盛想标记这个美丽的omega,想把犬齿刺入他颈后的腺体,将他丈夫留下的印记完完全全覆盖。   路唯被亲得呼吸急促,他也很动情,一双手把alpha的西装和衬衫揉得皱起。他虽然素来欲/望寡淡,发/情期也比一般omega少,但他到底也是个男人,也会有冲动。   不得不承认,周盛是他活了二十五年来遇上的第一个令他心动的alpha。被这样一个热烈爱慕着自己的人亲吻爱抚,路唯也渐渐来了感觉。   但他理智尚存,白天刚出了一趟任务,身上还沾了血腥气和其他alpha难闻的味道。今晚将会是他的第一次,他不想这么潦草。   “先,嗯……洗澡。”   路唯在狂风骤雨般的亲吻中,艰难地说完了这一句话。   周盛听话地停了下来,在他耳畔不断喘气。路唯知道alpha不好受,不好意思地低头从他双臂的禁锢里溜了出来,跑进衣帽间拿了一套干净睡衣,留下一句“我很快的。”然后钻进浴室关了门。   周盛伸手扯下脖子上的领带,松开扣得规整的扣子,听着浴室传来水声,他走到房间深处,滑开全景的推拉门,来到阳台上吹风抽烟。   夜风里,他转过头望着自家露台,回忆起半月前的那天,路唯就是站在他现在的这个位置。omega在夕阳下,孤独又美丽。   这时,另一边的阳台门开了,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似乎也是个alpha。来人面相阴郁,一双眼睛目光犀利,见到周盛丝毫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只盯着他看了两眼便拿了露台上遗忘的火柴盒回了卧室。   周盛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来。他转身回了房间,关好门又拉上了窗帘,将房间遮得严严实实。   路唯说他很快就洗好,实际上已经进去二十分钟了。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又打上绵密的沐浴泡泡,冲得皮肤滑滑嫩嫩,这才满意地吹干头发,换上香槟色的丝质睡衣,推开浴室门。   一出去,周盛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路唯心情舒畅地去翻了一套自己的新睡衣出来。   “这个给你换吧,宽松款的。”   路唯做事还是很有分寸感的,Elvis是他的同事,他不会未经允许就拿别人的衣服给周盛穿。   周盛接过睡衣套装,眼神落在那条新内裤上,抖开在腰胯比了一下。   路唯嘴角抽搐了,不用对方开口,肉眼可见,他的号就是宽松款周盛也穿不上。虽然他这个人生平最不服的就是拿性别差异说事,但客观事实摆在眼前,总不能让人强行去裹粽子吧。   路唯只好拿了自己的浴袍出来,至于内裤……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周盛从浴室出来,穿着路唯纯白的浴袍,腰间系着浴袍带子,不知道里面究竟穿还是没穿。紧实的大腿肌肉从浴袍下摆露出来,随着alpha的走动显出充满力量的线条。   路唯舔了舔嘴唇,朝他招手。周盛走过来单膝跪在床上,握住他的手,轻柔地吻他的手背,像中世纪的骑士亲吻他尊贵的女王。   路唯被这一举动弄得心尖痒痒的,他反手去抚摸周盛俊朗的面庞。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他们如同干柴遇上烈火,又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路唯被亲得腰都软了,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哼哼声。   alpha强势又温柔地将他压在身下,笼罩在自己浓烈的信息素之中。   路唯现在知道了,周盛浴袍下面什么都没穿。   alpha的信息素犹如松涛一般排山倒海地袭来,裹挟着路唯身上的花香。   周盛伸出舌头舔了舔路唯的后颈,低声沉吟道:“缅栀子,我说的对不对?”   路唯沉溺在alpha冷冽的信息素里,脑子转得很慢,半晌才勉强点点头。他们一个是开在海边的花,一个是长于雪山的松,一个是炽热的夏天,一个是冰冷的冬日。   如此不同,却又天生吸引。   “离开他好么?”   周盛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像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女学生一样蠢。可他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路唯,而不仅仅是同他偷/情。   路唯睁开湿漉漉的眼睫,抿了抿被亲得红艳的唇,为难地讲:“现在还不行。”   周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双眉微微皱着。“为什么?”   因为任务还没有完成。   但是他不能说,其实路唯并不担心周盛知道之后会泄密,会破坏他们的计划。相反,周盛一直给他一种说不清的安全感,在他面前就想要卸下防备。   可伪装条例里第一条就写明了,任务期间不得除去伪装,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行。路唯是一名称职的特工,他不会因为私欲而打破职业原则。   路唯的沉默狠狠刺痛了周盛,情/欲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无望的现实。   “为什么?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路唯反应了一下,明白了周盛的意思,alpha以为自己是不愿意放弃眼前优渥的生活,他感觉受到了冒犯,出声质问道:   “你觉得我是为钱?”   周盛也步步紧逼,“那你就是还对他有感情了?你舍不下他也不拒绝我,这算什么?”   朝秦暮楚,朝三暮四,齐人之福?太多的话周盛说不出口,但嫉妒的情绪就像一条丑陋的蛇,吐着信子缠绕在他心间,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路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欲言又止在alpha看来就算是默认。   周盛撑起身体,从床上下来,捡起扔在地上的领带。他白衬衣有点皱了,领口也开着,但不说话的时候一张冷峻的脸仍然能看出几分生人勿近的上位者姿态。   “我走了,记得锁门。”   他说完这句就真的转身走了。路唯在床上几次嘴唇开合,最终都没发出声音来。   怎么还来脾气了。 第11章 当个海王不好么   第二天一早,周盛的秘书桃乐丝来到东郊。今天boss要出差,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回了郊区别墅住。于是桃乐丝在接到通知后收拾好了boss出差需要用到的文件,赶来东郊与他汇合,然后直接从这边出发去机场。   boss今天起床气似乎格外地大,桃乐丝煮好咖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总的脸色。   “收购案资料都带了吗?”   周盛抿着美式漫不经心地问,他觉得今天的咖啡尝起来特别地苦。   桃乐丝一看boss皱起了眉头,立马打起精神:“都带齐了,还需要帮您收拾个人用品吗?”美丽的女秘书试探着问。   “不用。”周盛冷淡地说着,摇了摇头   出门的时候,周盛一脸冷峻走在前面,桃乐丝贴心地在后面确认门是否关好,转身却发现刚才还大步流星的boss此时怔愣在台阶下。   桃乐丝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跟上去,隔壁一个穿着休闲棉麻衬衣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院子里同他家boss对视。两人视线之中暗潮涌动,桃乐丝一时有些看不懂是个什么状况。   桃乐丝跟在boss身后,无声地用眼神探究着,航班一个半小时后就要起飞,虽然作为头等舱客户,航空公司客服早已为他们办理好了登机牌,可万一路上堵车呢?他们的富余时间其实并不多。   但她不敢催她的顶头上司。   僵持了一会儿,隔壁那个英俊的男人率先拧开手里拿着的水管。唰啦啦,水柱喷向墙边的低矮灌木,一些水珠越过围栏溅到了周盛的高订西装上。   桃乐丝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万年冰山一样的boss,在公司行走之间几米开外一片寂静的周总,竟然一点儿也没有生气。   反而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   隔壁的男人浇完花,连句抱歉也没说,转身就进屋了。   周盛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无视被溅湿的衬衣,回头瞥了一眼明艳动人的omega女秘书。   小黑裙,高跟鞋,一头海藻一样的长头发,随时随地都画着无懈可击的妆容。   没想到这个秘书招对了,不仅工作能力强,竟然还有意外的作用。   周盛嘴角微微上扬,抬起脚步往车上走去。   桃乐丝立马跟上他的脚步,她怎么觉得自家boss在被喷了一头一脸水珠子之后心情竟然还变好了,起床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这是什么玄学?boss五行缺水?   而这头,路唯把盘子里的煎蛋戳了好几个窟窿,餐桌对面的Elvis不解地问:   “Deer,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路唯这才回神,放下手里作恶的叉子。   “没有,只是没什么胃口。”看见隔壁那对狗男女就倒胃口。   “那用不用我今天替你回局里?”Elvis自告奋勇,说起刑讯逼供,他浑身就来劲儿。   “不用,我没事,按原计划。”   “哦。”被迫要去银行扮演空降上司的Elvis整个人都焉了。   路唯活动活动手腕,把被他摧残得面目全非的煎蛋倒进垃圾桶。   混蛋狗男人!昨晚还在他床上义正严辞地指责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结果转头就和美人鬼混去了!看他们今早那个熟捻的劲儿,昨晚肯定没少做深入交流!   路唯越想越气,把自己气成了一只河豚。回到局里,先前的嫌疑人因为证据不足已经被释放了。没有犯人要审,他只好把不满都发泄在训练室里。   吊着的沙袋被他击打得砰砰响,吸引了不少路过同事的注意。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小鹿子回来啦。”   说话的名叫棠凜,是一名alpha特工。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听着跟旧世纪的太监似的。”   路唯手上不停,心里烦躁得很。   棠凜站在一旁看,插着手臂问:“怎么?谁惹咱们大小姐生气了?”   路唯翻了个白眼,转身面向他:“来一局。”   棠凜笑了下,开始解袖扣,白色的衬衣挽起,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纹身。   路唯开始小幅度地跳跃游走,随时准备挥出第一拳。棠凜则是站着没动,只微微屈膝,重心下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路唯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路唯直接出拳,对准棠凜的眉骨,alpha举手格挡,用手臂的肌肉承受住这一下。   路唯几次出拳,棠拎要么躲闪要么格挡,从来没有反击过。路唯单方面打了一会儿,停了手。   “打你我不如打沙袋!”他把指套取下来,仍然气鼓鼓的。   “真人给你揍还不解气啊。”棠凜去训练室角落的柜子拿了两瓶水过来,递给路唯一瓶。   “干嘛不出招。”路唯接过去,灌了一口。   “咱们局里特勤就你一个omega,不得好好保护着,谁舍得动手啊。”   路唯嘴角抽了抽,在士官学校的时候,他们俩就是同学,那个时候为了考核成绩,对战的时候可没见这人手下留情。   “跟哥哥说吧,谁欺负你了。”   谁还能欺负到他啊,不过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罢了。路唯不自觉用了力,水从瓶口溢出来一点。   “你说,如果你,我是说假设,你会不会刚和一个人表白完,回头又去找另一个人,嗯……上床?”   棠凜玩着自己手里那瓶没开过的水,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了,为什么不?”   路唯盯着他的脸,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及时行乐嘛,宝贝。怎么?男朋友出轨了?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不是。”   路唯觉得自己来问别人,试图为周盛到底有没有鬼混多一点佐证,或者说想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一点客观理智的分析,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棠凜观察着他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讲:“当初我就申请和你一起出这个任务,谁知道上头派了Elvis这个木头。要是我在,绝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得了吧,就你那么多的情人,大马路上随便都能撞见一个,怎么伪装已婚人士。”   路唯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起身准备走。   “要是当初你肯答应我的追求,我保证一个情人都没有。”   棠凜一双眼里似真非真,他说的是毕业前夕,全班一起出去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棠凜当时对他告白来着。   路唯一脸不信,摆摆手准备撤了。   棠凜自嘲地笑了起来,“当个海王不好么?”   路唯拍拍他的肩膀,挺好的,各人追求不同罢了。   路唯冲了个澡,打开个人的物品柜,取出手机才发现周盛发了一条信息。   “别误会,早上那位是我秘书。”   路唯难得情绪上头,噼里啪啦给他回过去。   “潜规则玩得挺遛啊,周总裁。”   周盛正在开收购会议,对方公司正在展示近三年财报。主讲人滔滔不绝间,主位上的男人手机叮一声,周总聚精会神地开始回消息,弄得他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停一停。   “我和她只有工作关系,因为要出差,她一大早带资料过来和我汇合的。”   周盛只是想路唯吃点小醋,借以认清自己的心意,可不想他真的产生什么误会。   “你故意的。”   路唯或许在感情上比较迟钝,但他分析能力一流,马上就知道了周盛是故意这么晚才解释。他要真怕自己误会,一早怎么不说,这都快大中午了才来解释一句,目的就是为了看他拈酸吃醋。   周盛嘴角弯了弯,小兔子看来挺精的。他确实是等到飞机落地之后才发了那么一句解释过去,然后一直等到现在。   “我赔礼道歉成么?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你在哪出差?”   “星城。”   “那给我带特色兔头吧,麻辣的和酸甜味的各来四份。”   星城的夜宵王炸组合,麻辣兔头和酸甜兔头,路唯光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小兔子还想啃兔头。   会议室的众人眼看着他们不苟言笑的总裁脸上荡漾出了甜蜜蜜的笑容。   真是迷一般的诡异。   作者有话说:   抱歉,因为前两天的新闻无心码字,来晚了。   另外兔头真的好好吃,但好像只有我们四川人吃是不是?大学的时候带到寝室去,外地的室友都震惊了 第12章 没有不要你   下午,中村夏组织开会,通报目前关于联盟闹事事件的进展。反政府组织安插人手,多次在公众场合寻滋挑事,意欲激化联盟首都西区和其他地区的矛盾,借以动摇联邦政府的统治。   抓到的人都是死士,就算证据确凿,他们也绝不供出组织的其他成员和下一步计划。而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安全局也只能在有限范围内进行逼问,面对这些硬骨头还真是没辙。   中村正在讲解,突然一手按住耳麦,显然是有人在无线耳机里向她通报了新的情况。   中村夏眉心紧缩,点点头,然后宣布休会十五分钟。   大家陆续离开会议室,中村叫住路唯。   “卢佩斯去了星城,是私人行程。我等下通知Elvis跟过去,你晚上继续回东郊。”   “我去吧。”路唯主动去揽跟踪的活儿。   “上次你受了伤。”中村陈述事实。   路唯立刻表示:“这次我会更加小心的。”   中村清楚他的实力,虽说路唯是个omega但战力比之局里其他alpha特工毫不逊色。而且路唯的外型和omega的身份更易让人放松警惕,于是沉吟片刻之后便批准了。   路唯搭上了最近一班前往星城的航班。星城,好巧啊。可他才不是因为周盛才自告奋勇要去的,因为此行是秘密任务,他不可能去找周盛,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他对工作的热爱和对任务的负责。嗯,就是这样!路唯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   飞机落地之后路唯就到卢佩斯住的酒店外候着。八点钟,卢佩斯穿着一身铁灰色的羊绒大衣出现在酒店门口,随即坐上一辆出租车。   路唯早有准备,他开着共享汽车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出租车在市中心一家灯光昏暗的酒吧门前停下,卢佩斯抬脚走了进去,进入了一间包厢。   路唯立即招来服务员,开了一瓶贵的酒,把隔壁包厢要了下来。   他抽出衣服口袋里面一支钢笔,拆解几下,抽出里面隐藏的耳机线,这是一个特制的便携窃听器。   “这是提案。”   一道陌生的男士声线透过墙壁传达到路唯的监听耳机里。   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看那个所谓的提案。隔壁又说话了。   “你这是要挑起战争啊。”   是老狐狸卢佩斯的声音。   对面那个年轻的声音笑了。   “这还不算。”   接着像有什么东西被缓缓从桌面推了过去。   对话到此为止,信息虽不多,但背后隐藏的阴谋定然不小。   听着隔壁起身离开的动静,路唯特意留在了房间里。他先把录音发了一份回情报科,然后又把那瓶高价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喝白不喝,他小半月工资呢,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报销。   他又待了快二十分钟,估计那两人早走得没影了才从包间出来,绕到酒吧后门准备离开。   刚推开那道铁门,余光瞥到路边一个矮瘦的男人。鹰钩鼻上一双阴鸷的眼睛正写满警惕地紧盯着他。   是卢佩斯,他怎么还在这里!   虽然有一些酒精在脑袋里蒸腾,但路唯毕竟是一名优秀的特工,临场反应能力卓绝。   他知道卢佩斯认出了他,隔壁邻居深夜出现在另一个城市,怎么看都过于巧合。况且自己还孤身一人,不太符合一个已婚omega的行为逻辑。   路唯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摸出电话,没骨头似地靠在墙边。他拨通了周盛的号码。   “喂?想我了?”   周盛接到他主动打来的电话有些诧异,这还是路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是啊,想你了。”路唯接得很顺嘴,“你猜我在哪?”   周盛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醉意,皱起了眉头。   “你喝酒了?不在家?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路唯无所谓地笑笑,“他又不回来,你又不理我,我一个人回那个家做什么。”   他说完灌了一大口酒,很庆幸自己刚才因为心疼钱没舍得这瓶没喝完的酒,正好可以做个道具。   他继续演起来,哀怨地对着电话讲:“我来星城了,你今早一走,我就忍不住跟来了。”   对面的周盛坐直了身体,“你现在在哪?一个人?”   “我在酒吧,刚有个alpha想带我走,我跑到后门来了。我发情期好像快到了。”   路唯说着带上了哭腔。   周盛已经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抓了风衣出门了。   没过多久周盛就找到了蜷缩在酒吧后门暗巷的omega。   路唯喝了酒,一双眼睛还噙着眼泪,嘴唇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他自己咬的,一见到周盛,路唯就扑了上去,窝在alpha宽大的怀抱里小声抽泣。   暗处,卢佩斯挪动脚步转身离开。之前他有过怀疑,但若对面这两个人都是安插在他身边的监视者,那未免人设脚本过于丰富了些,不合常理。   如今看来无非就是寂寞人妻偷情隔壁老王罢了。   路唯披着周盛的风衣被他领回了酒店。不知道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还是那瓶酒是假冒伪劣产品,路唯感觉自己吹过冷风的额头此时烫起来,人也晕晕沉沉的。   而身旁的这个alpha却像吃了药一样兴奋,按着他又揉又亲。   路唯浑身没劲,几乎没怎么反抗,如果是周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alpha的信息素蠢蠢欲动,路唯明显感觉到了他汹涌的欲望。而自己也被空气中雪松的气息勾出了花香,甜甜腻腻地和那道冷冽的信息素缠绕在一起。   alpha急切又克制地抚弄着他,伺候着怀里的omega攀上巅峰。嘤咛一声之后,路唯喘息着脱力跌回柔软的枕头里。   周盛继续在他身体上游走,爱不释手。但很快他动作就僵住了,因为他听见了床上omega均匀的呼吸声。   路唯睡着了。   周盛一时不知道是该气恼还是觉得好笑,这人爽快了,倒忍心晾着他。但又念及omega电话里那近乎剖白的爱意,最后无奈地叹口气,亲亲他的额头,对睡得无知无觉的omega柔声说:“没有不要你。”   在这件事上已经克制了很久的周总,只好又走进浴室去冲凉。   第二天一早,路唯是被麻辣兔头和酸甜兔头的香味给叫醒的。   路边摊夜宵组合被放在了精致的瓷盘里,瓷盘旁边还配着一朵单支插瓶玫瑰,优雅地并排列在有滚轮的托盘架上。   五星级酒店标准客房服务。   “醒了?”   alpha已经衣冠楚楚,路唯看不出来他昨晚是在床上睡的还是在哪儿睡的。   “呃,早饭啃兔头?”   “还有一份酒店餐厅送上来的早餐,随你选。”   周盛说着要把那份兔头给推远,路唯眼疾手快把住推车边缘。   “别,我就爱吃这个,一天三顿吃都没问题。”   周盛被他逗笑了,正想说谁家能天天吃这个,就听路唯接着讲。   “我小时候就在想有没有alpha是麻辣兔头味儿的,那肯定带劲!”   周盛伸出长腿把推车给勾远了些,路唯见状立马说:“我开玩笑的,那也太上火了。”   周盛跟他秋后算账。   “昨晚的事还记得吗?”   路唯眨了眨眼睛,试探着讲:“记得一些?”   他朦朦胧胧忆起自己昨晚享受了对方的服务之后就彻底睡过去了。谁知道周盛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你一个人,来一个陌生的城市,那么晚了孤身去喝酒,要是出了什么事……”   周盛都不忍说,一个omega深夜在酒吧买醉,被人轻薄都是轻的,万一遇上坏人,危及人身安全,那他这后半辈子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了。   喜欢的omega为了他跟来却遭遇不幸,周盛光是想想就觉得痛苦难当。   作者有话说:   那个…….能不能点一点收藏,投喂一点海星,想申请个新书榜,嘿嘿 第13章 是我情不自禁   “算了,不说这个了。”   如今人平安无事,他也不想说得太过分。omega昨天楚楚可怜的样子犹在眼前,醉酒后对他的爱恋昭然若揭,周盛的心也软,打算哄哄他。   “我这边已经忙完了,如果不急着回去,今天我们可以在星城逛一逛。”   周盛言语中虽然是在征求意见,可他没料到路唯竟然真的着急回去。   “我得早点回去。”   路唯急着回局里开会汇报情况,说得毫不犹豫。   周盛盯着他半天没说话,在人没醒的时候他就计划好了。他们可以去星城市立博物馆,那里正好在展出星历纪元前的历史名画。看完展览他可以带路唯去著名的悬浮餐厅吃饭,下午闲逛一会儿再坐航班回首都。   本来是浪漫的一次约会,却被路唯一句话戳成了泡影,他这么着急回去,是又顾及起他那个丈夫了么?   周盛面无表情地说好,让秘书订了最近的航班。   头等舱本来乘客就少,四周都是空位。身旁这位还拉着一张脸不说话,路唯不知道冷酷总裁又怎么不高兴了,也懒得管他,只专心想卢佩斯的事。   昨晚那个神秘人提到了什么提案,还给了卢佩斯一样东西,回去得想办法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飞机降落之后,路唯本来打算直奔安全局。但周盛支走了秘书和司机,坚持要送他回家,路唯只好迂回一下,准备回了东郊再去局里。   车子行驶在快速路上,车厢里安静得过分,看着驾驶座alpha俊挺冷硬的侧脸线条,路唯突然明白了。   “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   周盛愣了一下,确切来说他的易感期还有好几天才会到,但昨晚和路唯睡在一张床上,睡前又被撩拨到极致,信息素似乎确实比平时更加躁动。   路唯了然地点点头,在密闭的车厢里,就算对方克制着信息素的散发,他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身旁的alpha情绪焦躁。   难怪不开心呢。   早说啊,礼尚往来嘛。   车子在路唯家门口停下,路唯下了车,又绕到驾驶座旁,俏皮地敲敲玻璃窗。   “走吧,上去喝杯茶。”   “上去喝杯茶”,周盛不止一次听到过这种邀约,这几乎就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他瞪了路唯一眼,收获对方一个俏皮的笑容。   旺达来敲门的时候,路唯正在榨橙汁,他把果皮扔进垃圾桶,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去开门。   今天这双手的运动量太大了。   旺达带了一篮烤饼干,走进来主动把周盛的那杯橙汁给喝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路唯的眼睛。   “亲爱的,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在说之前,我希望你知道我永远是为你好的。”   她这么认真,搞得路唯有些摸不着头脑。旺达拉着他的手,让路唯坐到沙发上来,似乎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会令路唯站不住晕过去一样。   “怎么了?”路唯歪着脑袋问。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学校老师通知我小卡和同学打架。我赶去学校,那小子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他自己胳膊也青了一块儿。我不放心,于是就把他接出来带去医院拍片子。然后……”   旺达说到这里,不忍地看了路唯一眼。   “然后?”   路唯还是不明白旺达的儿子跟同学打架和他有什么关系。   旺达似乎下定了决心,接着说道:“然后在医院拐角的街区,我看到你丈夫Elvis,和……和另一个alpha在亲嘴儿。”   哦,原来是这个。Elvis的男朋友似乎就是个医生来着。   旺达看路唯一脸平静的样子,出声道:“亲爱的,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噢,天呐,这不是你的错。”   她握住路唯的手,眼神充满了同情。   “这些骗婚gay太可恶了!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她试图开导路唯,逗他开心:“你知道住在后边独栋的蒋夫人吗?她也是个同妻,人家每天购物美容,可劲花她家alpha的钱,日子过得不要太爽哦。”   “走走走,换身衣服,咱们也shopping去。”   她话音刚落,周盛就围着一条浴巾从二楼楼梯拐角处走出来。   “帮我回去拿套衣服行吗?”   周盛冲完澡才发现,刚才裤子不小心被溅上了,想让路唯帮他回自己那边拿身换洗衣物。没想到一楼竟然还有客人。   此时他上半身全裸,下半身围着白浴巾,身上还带着浴室的水汽,以及,没有完全散去的浓郁信息素。   总之,怎么看都像是有奸情!   旺达大张着嘴巴,半天才闭上。接着朝路唯竖起大拇指。   “nice 兄die!”   路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法解释。   不知道该说Elvis太不小心,还是该说这帮东郊omega太有闲心。总之旺达没往怀疑的地方想就正好了。   “你们是open marriage还是你在报复他?”   此时周盛已经返回楼上了,旺达小声向路唯打听,一脸的八卦欲望藏都藏不住。   路唯顺势而为,表情愉悦地讲:“是他太帅了,我情不自禁。”   说完他不管快要鸡叫出声的旺达,回隔壁给自己的情人拿衣服去了。   别人和情郎你侬我侬,旺达也不好继续再待在这里,等路唯拿了东西回来之后就主动撤了。她原本担心路唯被蒙在鼓里,被同性恋丈夫欺骗了真心,如今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周盛换好新的衬衣和西裤,恢复了禁欲系即视感。路唯给他挑了一套浅灰配色的,比平时少了一分冷硬,多了一分性感。   路唯站在他身前不甚熟练地替他打领带,像每一个伺候丈夫出门的小娇妻一样。周盛伸手抚上他微卷的发尾,慢慢低头倾身又吻了上去。   不一会儿路唯气喘吁吁地推开对方。虽说这个吻温柔多情,算不上有侵略性,但周盛的手一直流连在他腰间,揉得他快要化成一滩水了。   “快去搬砖了,不要白日宣淫。”   周盛笑了,是哪个小狐狸刚才邀请他上来喝杯茶的。   他用手指揩去路唯嘴角的一点晶莹,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讲:“那你乖乖的,周五见。”   之前手臂运动路唯都没闹红的脸,此时竟然热烫起来。要知道他自打上小学以后就没人用这种语气叫他要乖乖的了。   “衣服待会会有人来取,我走了。”   “诶,别!”   周盛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回头看着他。   “呃,我不是叫你别走。”搞得他像多么舍不得一样。“我的意思是衣服我送去洗就行了。”   他还赶着出门去局里,待会周盛派人来岂不是家里没人,再说那上面沾了不少的不明液体,还是别让他下属看见了吧……   送别了周盛,路唯紧赶慢赶回到局里,正好中村组织开会。路唯踢了一脚坐在旁边的Elvis,小声讲:“你和你男朋友低调一点,都被看到了。”   Elvis惊讶了一瞬,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他跟我闹别扭了,所以一时没忍住。”   路唯还是第一次从Elvis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到这种羞赫与甜蜜交织的复杂表情。简直是一言难尽,他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反正目击者脑内的剧场已经不受控制地飞出老远了,不会暴露。   “没事,我都搞定了。”   Elvis好奇地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路唯不好意思说我身体力行,扮演了寂寞的出轨人妻,把这出道德伦理大戏推向了高潮。   他小声清清嗓子,“总之危机解除,好好听组长开会。”   Elvis听话地又开始认真听讲,还记笔记。   中村根据路唯传回的录音做了分析和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Elvis被指派在卢佩斯和沈月不在家时潜进他们的住所,搜寻录音中神秘人交给卢佩斯的可疑物件。   至于那个提案,只有静候明日的参议院会议,看卢佩斯这边会提出什么不寻常的议案。 第14章 他是不是把你忘了   第二日,联邦参议院年度会议按期举行。会上,参议员卢佩斯提出了一条引发热议的提案。   他建议在西区修建一座围墙,设立关卡,只有在其他区有工作的人才能按时凭认证卡进出,其余人其余时间都不得离开西区。   这个提案一出,就引爆了词条。如果说以往西区只是存在于民众认知中的下城区,贫民窟。那么这座围墙一旦修起来,西区和其他地区就当真被划分成了两个等级。   安全局为此召开了紧急会议,中村眉头锁得很紧。   “我们原本以为神秘人与卢佩斯作内幕交易,是想让他在参议院为西区谋取更多的福利和政策倾斜。没想到,他们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中村目光中露出不容姑息的狠戾来,“看来,他们的目的是激化矛盾,从而挑起祸端。”   直A科员举手发言:“可是这种提案大多是哗众取宠,不会得到民众认可的。”   中村沉吟片刻,“这说不准,投票都是不记名的。人们嘴里喊着民主和平等,谁知道最后的投票结果是通过还是否决。前段时间的恶性事件,已经让许多民众对于西区产生了抵触情绪。”   “目前提案还处于讨论阶段,如果参议院审核通过,才会进入民众表决。在此期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尽快掌握更多卢佩斯与反政府组织往来的证据。”   “Elvis,尽快进行对卢佩斯和沈月居所的搜查。另外,本周末有一个慈善酒会,据悉卢佩斯会参加。你以泛西洋银行家的身份带上路唯赴宴。”   “收到!”   “收到!”   接到任务安排的Elvis和路唯一起回了东郊,可惜之后两天沈月足不出户,Elvis根本没有时间去隔壁进行搜查。   而另一边,周盛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路唯据为己有。如果omega还有顾虑,仍然摇摆不定,他就把自己的一颗真心剖出来给他看。   “周总,吴律师来了。”桃乐丝敲门向他请示。   “请他进来。”   周盛从黑色扶手椅上起身,来到房间会客的沙发上坐着等。吴铭是他的私人律师,同时也是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   吴律师一身精英装扮,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他将公文包放在旁边,职业得体地同周盛打招呼。   “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拟一个财产转让协议,包括我的股权,房产,投资与所有存款。”   吴铭有一点惊讶,因为之前周盛卖公司是经他手走的股权转让法律程序。所以面前这位周总有多少身家他是比较清楚的。   “这是要?”吴铭扶了扶镜框,想询问周盛的意图。   面前身价过亿的总裁笑了笑,“求婚。”   吴铭倒吸一口凉气,结婚之前找他做财产公证的富豪不少,这拿出一半家产来求婚的还真是头回见。   但他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金牌律师,随即面不改色地征求起周盛的具体要求。   “大致就是这样,我的投资项回头我会发一份列表给你。希望吴律这边能尽快拟好协议。”   虽说之前路唯表示过自己不是为了钱,但周盛的财产是他从无到有奋斗来的,代表了他这一路走来所有的努力和回报,是他三十年人生的缩影和战利品。   他想邀请路唯一起来见证,再携手一同走向下一个三十年。   送走律师,周盛又吩咐桃乐丝浏览东郊的其他中高端楼盘。如果路唯答应他的求婚,他们总不能还住在他前夫的隔壁吧。   想了想之前联排之间离得那么近的阳台,周盛叫住秘书,补充道:“只看独栋。”   桃乐丝领命去了,内心开始无声流泪。boss又要换大house啦!而她攒了这么久的钱还没有凑够公寓的首付。   万恶的资本家!可怜的打工人!   周五,情报人员在对另一组疑似反政府组织成员的跟踪监听中,获取了一条重要信息:反政府组织有可能在周末的慈善晚宴上制造一起恐怖袭击。   于是路唯和Elvis都回了安全局参加紧急会议。   周盛回到东郊,隔壁的灯一直灭着。他散了步,又特意出门去便利店买东西,回来仍是没见到人。   周盛孤身站在院门外,花园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呜呜声。他探头一看,原来是victory。   金毛小狗两只前腿扒在一丛九里香上,立起身子朝着院墙外的周盛呜呜直叫。   周盛走近伸手撸了撸狗脑袋上柔顺的金色毛发。   “可怜的小东西,他是不是把你忘了。”   金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在周盛手心蹭起脑袋,示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肚子饿了吗?”   回应他的又是两声呜呜,似乎是在承认。   “我回去给你拿点吃的,等等。”   周盛转身回去,小金毛还在身后不舍地呜呜叫。回到家,他才发觉关于狗狗喂养方面的知识自己脑中是一片空白。狗应该要吃肉吧?是直接吃生肉还是要煮熟?   最后周盛从冰箱冷鲜柜里拿出了一片上好的肉眼,煎成了五分熟。这样外面有焦香的美拉德反应层,里面还有鲜美的牛肉汁水,不管victory喜生还是喜熟都可以兼顾到了。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别墅花园外,衣冠楚楚的周总把黑瓷盘放在矮墙上,一手执刀一手执叉,一块儿一块儿优雅地切着牛排。   院墙里一只小金毛昂着脑袋,鼻子抽抽地等吃。叉子一递过去,victory就嗷呜一口咬住吞下,刺溜口水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   周盛一直留心着隔壁的动静,然而一晚过去了,omega和他丈夫都没有回来。   路唯和Elvis在凌晨时分才回到东郊,在紧急会议上中村做了全面部署。在今晚的慈善酒会上,会有他们安全局的卧底,隔壁大楼也预备了狙击手。因为袭击的具体方式未能确定,所以路唯和Elvis的首要任务就是在与会人群中观察可疑的人和事。   路唯倒在床上就睡,熬了一夜他困极了,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老感觉浑身酸痛,特别嗜睡。   路唯一觉就睡到了下午,醒来就看到Elvis坐在桌边擦他的弹簧短刀。   “呃,这么早就开始擦家伙了。”他揉了揉眼睛,起床慵懒地伸手拉筋。   “已经下午了Deer,而且你们古人不是有一句话么,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惜不能带上我那把一米二的唐刀。”   Elvis是个汉文化迷,时不时要冒一句古文。路唯还曾经不小心见到过他写给男朋友的情诗。   想到那篇情诗,路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跑去浴室洗澡了。等他出来Elvis已经换上了一身得体的黑西装,胸口口袋里还折着一枚小方巾,看着十分地绅士。   路唯也开始了武装,他选了一套正式的白西装,衬得他整个人俊美飘逸。一头栗子色的齐肩短发用皮筋懒懒束起,宛如精灵王国里不谙世事的尊贵王子。   然后王子撩开西服下摆,往自己腰间别上了一把锋利的战术匕首。   “我怎么觉得你变香了?”Elvis抽动着鼻子在路唯身后不停地嗅。   路唯推了搭档一把,“我喷了香水,你怎么跟victory似的。”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糟了!昨晚忘记给victory喂食了!”   昨天接到开会通知他们俩就走了,回来天都快亮了,然后又一觉睡到了现在。   路唯奔到院子里,victory正在和院墙外的周盛玩飞盘。它把自己窝里那个黄色的蜜蜂小飞盘衔了出来,送到周盛手上。男人展臂一扔,victory就撒欢儿地去捡,来来回回乐此不疲,一双黑豆豆眼里只有飞在空中的小蜜蜂。   而alpha的眼里只有一身纯白的omega。   “你今天真好看。”   路唯走近了,脸有一点桃花般的嫣红。   “晚上要参加一个酒会。”   “W酒店的慈善晚宴?”   路唯抬头望过来,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在夕阳下是浅棕色的。周盛正想说好巧,我也被邀请了。随即又反应过来,这种场合omega一般都是作为陪伴参加的。   他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第15章 别走了,就待在我身边   周盛攥了攥裤兜里的戒指盒,克制着情绪讲:“晚上见,我也会去的。”他顿了顿又苦涩地补充“一个人”。   就算是路唯今晚要和他的丈夫成双成对地示人,他也不会再带其他人在身边。   路唯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对方言语里的失落显而易见,但他现在没法为自己辩解。   “明天有空吗?出来见一面。”   周盛已经快要受不了眼前的局面了,他迫切地想把omega打上自己的烙印,护在羽翼之下。他期望能和路唯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对别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先生。   “可以。”路唯点头。   如果顺利的话,今晚抓住试图制造恐怖袭击的反政府武装分子,再将一丘之貉的卢佩斯也一锅端了。那么他和Elvis就不用再继续假扮夫夫了,到时候谈一场你情我愿的恋爱未尝不可。   “Deer,你要先吃点东西么?”   Elvis插着兜出现在门口,询问搭档要不要补充能量,毕竟今晚面临的可是一场硬战。   Dear,周盛听见这个称呼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犬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那个alpha。   Elvis也回瞪过去,这个邻居真的好奇怪,每次见面都毫不掩饰地散发着信息素的威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alpha似的,真是一点社交礼貌都没有。   同为礼仪之邦的炎黄子孙,和他家亲亲小男友实在差得太远了。   两股alpha霸道的信息素强横地在空中冲撞,弄得站在中间的路唯一时有些腿软,看来自己真的该补充能量了。   与周盛暂时告别,路唯和Elvis回房间简单吃了两个能量棒填肚子,然后就专心在寝室窃听隔壁卢佩斯和沈月的动静,准备对方一出门就行动。   七点一刻,卢佩斯和沈月盛装出现在门口。路唯开车尾随目标,而Elvis则负责潜入目标家里搜寻神秘人提供的可疑物品。   路唯一路跟着卢佩斯和沈月,直到他们在酒店大厅门口下车。卢佩斯把车钥匙给了侍者,出示邀请函,然后携着一身红裙的沈月进了金色大厅。   路唯把车停在拐角的街边,用耳机同搭档交流。“Wlof,目标已进入酒店,暂无异常,你那边进展如何?”   “收到Deer,没有搜查到可疑物品,马上来和你会合。”   没有搜到可疑物品,那卢佩斯是把东西藏哪去了?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会令老奸巨猾的卢佩斯也称之比修筑隔离墙更容易挑起战争?   路唯在车上边思考边等Elvis,然而十五分钟过去了,对方还没有现身。这不应该啊,从他们小区到W酒店不过两三公里的路程。而且以Elvis那个赛车选手般的车速,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过了好一会儿,通话才被接通。   “Wolf,你到哪里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剧烈的喘息,还有拳头打在肉体上那种闷响,作为一名特工,这种声音路唯再熟悉不过了。   “Wolf,你遭遇袭击了吗?”   “是的,杂碎太多,我解决完……就赶过来。”   Elvis边喘气边回答他,显然战况正激烈。估计抬手按动耳机上的接听键就已经是极限了。要知道Elvis近身格斗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路唯很清楚搭档目前的境况,他马上联系了局里,安排人手去接应Elvis。等对方赶过来肯定是来不及了,他必须尽快进入晚宴现场,多一分钟就是多一分危险,谁知道恐怖分子是不是已经混进去了,而卢佩斯又会不会再有什么动作。   可是邀请函在Elvis那里,他的身份才是泛西洋银行的副行长,而自己不过是他陪同的伴侣。   没有时间犹豫了,路唯打开车门往酒店跑去。他准备绕到后面,翻窗也好爬墙也罢,总之一定要想办法进去。   他没跑两步就被人从后面用手肘箍住脖子,来人力道之大,路唯登时就不能呼吸了。黑人alpha的胳膊粗壮,鼓起的肌肉硬如铁石。路唯细白的手抓在上面,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身为omega,天生在力量上对抗不了强壮的alpha。但是在士官学校时,路唯的自由搏击成绩却一直名列前茅,靠的就是omega独有的柔韧性和灵活性,以及他勤学苦练锻炼出来的技巧。   路唯抬起一双长腿蹬在侧边的墙面上,然后整个人倒立起来凌空翻转360度,稳稳落在偷袭者的背后,再利用惯性以及对alpha手肘翻转时扭曲产生的痛感,一下子把强壮的alpha过肩摔了出去。   alpha被这一下砸得晕头转向,路唯乘机过去一拳击中alpha的脑袋,他要尽快使对方丧失攻击力,他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缠斗。   这一拳把黑人alpha彻底打昏过去了,路唯摸了摸被勒痛的脖子,继续往酒店跑。他正想绕路去后面,突然看见周盛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他今晚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三件套,气质冷冽清贵,对着引路的侍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下巴,显得礼貌又骄矜。   “Darling!”路唯在老远朝他招手。   矜贵的周总脸上的冰面裂开了……   路唯小跑过来,一把挽住了周盛的手臂。当着几名侍者的面撒娇道:“怎么都不等等我,咱们进去吧。”   周盛看着挽在自己臂弯的白皙手指,心跳如鼓点。他云里雾里地出示了自己的请柬,然后带着身旁美丽的omega进入了宴会大厅。   “怎么回事?”   他问出了心中疑问,之前短暂的碰面,从omega丈夫的穿着上来看,显然对方也是要来参加这个晚宴的。   路唯的眼睛雷达一般扫描着现场的人们,试图从中发现端倪,继而把任何攻击事件都扼杀在苗头里。   他头也不回地讲:“说来话长,下次再跟你慢慢解释。”   “你身上有太多秘密了,我现在就想知道。”   面对alpha真诚恳切甚至带有一丝委屈的眼神,路唯有一瞬间想现在就对他全盘托出,可他的职业操守时时提醒着他,任务优先。   “现在真的不行。”   路唯不敢去看周盛充满失望的眼睛,别开了头。而随着他这一动作,脖子上深红的淤痕露了出来。   周盛惊讶地抓住他的手臂,“你脖子怎么了?”   路唯反手去摸,该死,刚才那个黑人alpha下手太重了,这么快就起了印子。他没法解释,只好徒劳地用手去遮。   “没什么,不小心碰了一下。”   周盛根本不信,谁会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脖子,那样的一圈痕迹只可能是被人勒出来的!   他早该想到,路唯的丈夫有家暴的倾向,上一次他亲了路唯,就让omega遭受了一场粗暴的对待。   那么这次呢?他在他们的家里,在他的床上和他的omega做了亲密的事情。身为一个丈夫,一个敏感多疑的alpha难道不会察觉么?更何况他今天傍晚才对他作了挑衅。   周盛心痛地想去抚摸omega脖子上的伤,可又怕碰疼他,于是手指停在了离他皮肤一厘米的地方。   “我等不到明天了,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就和你说。”   他不能再忍受路唯不在他身边的日子,哪怕多一天多一晚都不行,谁知道那个禽兽今夜还会不会再伤害路唯。如今路唯在他心里已经固化成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形象,周盛心都快碎了,他必须现在就向心爱的omega求婚!   路唯口头应着,眼神却跟随着出现在大厅的卢佩斯和沈月。   周盛正一腔热忱地准备告白,路唯突然拍了拍他的胸口。   “哥们儿,我也有很重要的事,待会再聊!”说着一溜烟儿地又急匆匆走了。   周盛酝酿了一半的情绪被打散,他跟上路唯的脚步,不明白omega到底去忙着做什么。   这时候主持人已经就位了,拿着话筒开始作开场白。灯光渐渐暗下去,只留下舞台正中一圈白色追光。   晚宴正式开始,而卢佩斯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会场,往走廊的尽头走去。路唯不紧不慢地跟上去,目标在拐角转弯,他正加快脚步,却不料被身后的一双手抱进了怀里。   “别走了,就待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周总:下一章最多下下章就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哥们儿 第16章 这真的是抑制剂   路唯突然陷入雪松一般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里,是周盛。   他挣脱了两下没挣开,“你放开我。”   “不放,你是我的。”   路唯无语,他们完全不是在一个频道上。   “你听我说,我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回头咱们再慢慢聊。”   路唯试图好好跟周盛讲道理,可眼前的alpha显然已经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有什么事比我们俩的未来还重要?”   当然有,全联邦人民的未来。   路唯没有时间再跟他掰扯,再耗下去卢佩斯就要跟丢了。于是,他一脚踩在了alpha的皮鞋上,周盛痛呼一声松了手,路唯趁机灵巧地溜了。   他拐过拐角,却发现前面是一个死胡同。走廊上只有一扇半开的窗户,他趴在窗户前往外望已经看不见卢佩斯的身影。   一个参议员参加晚宴途中避人耳目翻窗而出,这怎么想都不合常理。路唯一只脚踩上窗户,准备一跃而下追出去。   周盛又跟了过来,将他一把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理解omega为何突然要跳窗逃跑。   “我得出去。”   “去哪?去找你那个暴力的丈夫吗?不要再想着他了,为我留下来好么?”   暴力?对,Elvis是挺暴力的。   不对,留下来!沈月还留在这里!重要的不是半途离开的卢佩斯,而是留下的沈月!   路唯感觉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为什么慈善晚宴卢佩斯会带着沈月一起参加。按理来说她是情妇,这种正式场合带上她并不妥当。   而且沈月一向厌恶上流社会的社交,对这种晚宴应当毫无兴趣,为什么卢佩斯走了她还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路唯如醍醐灌顶,抬脚就往会场跑去。结果没跑两步就被alpha按在墙上强势地吻住了。   他嗯嗯呜呜地抗议,可惜alpha根本不理会,把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半晌,alpha才松开捏着他手腕的双手。路唯有一点站不住,他觉得可能是缺氧导致的。   路唯喘匀气讲:“我不走,我保证。但现在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等等我好么?”   omega的嘴唇被自己亲得很红,眼睛湿漉漉地叫自己等一等。周盛平复着躁动不安的信息素,他抬手压了压后颈的阻隔贴。   带有凉感的阻隔贴还好好地覆盖在腺体的位置,只是现在已经感受不到清凉的安抚了,腺体正在微微发热。他的易感期到了,出门前特意贴上了信息素阻隔贴,以免发生意外。   路唯见alpha被安抚住了,就从他怀里出来,返回大厅寻找沈月的身影。   主持人还在感谢在场各位对于慈善事业的捐助和贡献。路唯在昏暗的会场艰难地寻找沈月的身影。   他捕捉到一抹红裙,急迫地走近却发现是认错了人。   这时候他开始觉出身体的异常来,手脚有些无力,头也有点痛,类似生病发烧一样,可不同的是他裤子竟然也开始湿润起来。   可恶,是他的发情期到了。   路唯大概体质特殊,一般的omega一个月就要迎来一次发情期,而他的发情期却十分稀少,周期很长,大约半年才会有一次。   来了也没什么关系,注射抑制剂就行了。身为一名专业的特工,路唯总是随身携带着omega强效抑制剂。   他快速地跑到卫生间,从腰间匕首的护具里抽出一支袖珍的注射器。他拔掉针头正要一针扎进胳膊。   手又被握住了。   路唯转头一看,是一脸焦急的周盛。   “这是omega卫生间!”   周盛根本不理他的诘问,语调严肃地反问:“你在干什么!”   路唯还在使劲想往胳膊里扎,发情期会影响他出任务,只要一针进去,所有症状就会在一刻钟内消失殆尽。   可惜他现在手脚乏力,根本抵抗不了alpha的力气。   而周盛一直跟着路唯,看见他满大厅地找人,又急匆匆跑去卫生间。结合路唯这一整晚不合常理的表现,他决心跟进来看看放心一点。   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自己心爱的omega要往胳膊上扎不明液体。把周盛吓坏了,可别不是毒品吧?   见路唯不肯放弃还要往身体里扎,周盛一把抢过来。啪嗒一声,针管不慎掉在地上,碎了……   路唯生气了。   “你干嘛抢我的抑制剂!”   “抑制剂都是药片,哪有扎针的!”   现代社会科技进步,omega抑制剂早就量产为一粒一粒的小药片,副作用小又方便服用。   可那是普通人吃的,他这是军用的,见效快剂量大。   路唯捂了捂脸:“这真的是抑制剂。”   周盛更心疼了,“你发情期快到了吗?我带你出去买药吧。”   路唯那个什么禽兽不如的丈夫,家暴不说还虐待omega。都什么年代了,还让自家omega用早就淘汰的旧抑制剂。   估计这种针管的抑制剂也就西区的贫民窟还有的卖吧,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对身体伤害有多大。   “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你不是不舒服么?”   路唯努力忽略着身上的不适,“我还好。”   如今只有先忍耐着,任务完成了再说。   “你真的没事?额头都出汗了。”   周盛拿出手帕替他轻轻擦去鬓边的汗水,一股雪松的气息柔柔顺着指尖传递过来。路唯反手扶着洗手池,腿软得快要站不住。   他一把推开alpha的手,咬着下唇让自己清醒一点。   “离我远点!”   周盛拿着小方巾的手呆在半空中,被omega这一句抗拒的话弄得有些伤心。   他对路唯一片赤忱,真心天地可鉴。可路唯总是这么捉摸不定,一会儿可劲地撩他,一会儿又反复地拒绝。说是无情他不信,说是有情又不像。   一向高傲的周总被伤了自尊,收回手立在那里不说话。而路唯则忙不迭地从令人沉沦的气息里狼狈地逃了。   好不容易回到宴会厅,这会儿灯光已经全亮了起来。商人政客正举着香槟杯在攀谈,场地正中登对的情侣们在优美的乐声中跳着交谊舞。   路唯通过耳机向组里汇报。“报告可疑人员沈月,目前失去她的行踪。”   中村在局里指挥调度,W酒店的监控室实际已经被他们的人接管。那边马上调取画面,沈月十分钟前独自一人乘坐电梯到了32楼,然后在电梯口停留了几分钟。   路唯紧跟而去,到了电梯口才发觉,电梯似乎是出故障了。   他没有耽搁,立刻改为爬楼梯。一层一层盘旋着台阶往上跑。要是平时,爬个32楼对路唯来说就跟热身似的,但眼下他身体状况特殊,爬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吃力,速度也渐渐慢下来。   路唯咬了咬牙,不愿为自己omega的特性而服输,抓着扶手一步两阶继续往上跑。等终于到了32楼,他的衬衣已经全湿透了。   32层的电梯面板被撬开,里面的线路板露了出来。路唯这才想起沈月在联邦大学攻读的正是电子信息专业,破坏一个电梯的运行程序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路唯从32层的安全出口再往上,来到整座大厦的最顶端。夜风呼啦啦地吹过楼顶,掀起远处那尾红色裙摆。   沈月站在楼顶的边缘,往前一步就是漆黑的深渊。 第17章 还有一分半钟就要爆炸了   沈月察觉到来人,转过身来,高跟鞋在那方寸之地挪动,路唯十分担心她一脚踩空。   “沈月,你先过来。”   风把路唯汗湿的衣服吹得冰凉,可对面女人的笑容更加冰冷。   “你是联邦政府的人。”   沈月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从来酒店的路上路唯和Elvis双双遇袭就可以看出,反政府组织那边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我是为政府工作,但我也是你的邻居。”   路唯想安抚她,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你不是我的邻居。你去过贫民窟吗?路唯。”   沈月从对方一时的沉默里猜到了答案,和她预想的一样。   “你听我说,不管你今晚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我们都可以好好谈一谈。”   路唯伸出手,试图走近她,却被喝止:“别过来!”   沈月的一袭红裙在风中翻飞起舞。   “谈谈也可以,还没有人听过我的故事呢。”   沈月目光低垂,她不让人靠近,却仍然渴望在生命的最后有人能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出生在西区,一个普通的家庭。三岁那年我父亲在工厂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被机器切去了三根手指。没有保险,工厂垫付了医药费然后就把他辞退了。   我妈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还是很疼我的。但我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喝酒,喝多了就打人。妈妈总是护着我,挡在我面前。   她一个人要打三份工,常常累得靠着橱柜就睡着了。在我十五岁那年,妈妈生病去世了。”   说到这里沈月抬起头,迎上路唯同情的目光,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一定觉得我的经历很悲惨吧?出生于这样一个不幸的家庭。”她摇摇头,“这就是症结所在,你们以为的痛苦,不过是别人都要经历的日常。我不但不可怜,还是最幸运的那个。”   沈月的妈妈提前攒够了她的高中学费,交给了她的舅舅代为保管,没有沦为她父亲的酒资。   就这样沈月继续念书,最后考上了著名的联邦大学。   “你走出了原生环境,前方就是美好的未来,为什么要帮反政府组织做事?”   在路唯看来,沈月本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完成学业之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再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组建家庭。   沈月嗤之以鼻,“反政府组织?那是你们强行安上的称呼,我只为西区同盟的信仰而奋斗。”   沈月的手在颤抖,她接着讲:   至于你说的美好未来,曾经我也以为我获得了新生,终于脱离了那片沼泽。直到两年前我才明白,我是踩着妈妈还有表妹的尸体才爬出来的,我一个人上了岸,可她们却永远被困在了烂泥地里。”   沈月越说越激动,眼泪流了满脸。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出生在西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因为在那里,贫穷和苦痛是每个家庭的缩影。   妈妈费力地托举我,不惜累坏了身体。她替我攒下的学费差点被舅妈隐瞒私吞,是舅舅良心过意不去,我才得以念完高中。   而表妹因为家里还有弟弟要上学,不得不初中就辍学打工,十七岁就嫁人了,因为年龄不够,没有领证也没有办酒席。   我上大学那一年,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我大二那一年,她生孩子大出血死在了家里。   我考上联盟大学真的是因为我成绩好吗?我时常这样反问我自己,如果其他的同龄人根本就没有念书的机会,我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而此刻我身边教室里的那些同学,他们可曾公平地和我们竞争过?   没有,从来就没有,从一出生就没有过。   所以,我要让你们听听我们的声音,我们声嘶力竭地呐喊!”   说罢,沈月抬手握住了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路唯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一下!你先冷静,你们在会场布置了炸弹?”沈月的项链应该就是启动器。   不出他所料,沈月承认了。   “我的手拿包里有微型炸弹,破坏力足以把整个大厅都摧毁。不过别想着试图去拆除,我只要一按,楼下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会砰地一下都变成飞灰。”   路唯余光已经瞄到了对面大厦上狙击手瞄准的红点,正直直印在沈月后脑勺的位置。   他抬手隐秘地比了一个暂缓的手势,企图劝阻下沈月。   “楼下举办的是慈善晚宴,参加的都是对慈善事业有过捐助的商人,他们做了好事,为什么还要得到这样的报复?   你想为西区人民发声,并不是只有这样一条极端的道路。”   沈月不听,“不炸死这些权贵,让生活在无忧之地的富人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们就永远不会好好聆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这是必不可少的牺牲,这是一场正义之战!”   “不要为暴行粉饰,你该知道,杀戮就是杀戮。你信奉的组织推你出来,让你相信你做这些是为了西区人民。可你知道吗,卢佩斯那条修筑隔离墙的议案,就是你们的人指使他提的。”   “什么?”沈月难以置信。   她被组织送到参议员卢佩斯身边作情妇,牺牲自己的清白来监视他,却没想到一向对西区抱有敌意政见的卢佩斯暗地里居然和组织有联系。   路唯见她怔愣,继续分析说:“那个所谓的西区联盟,不过是想激化矛盾,挑起战争,从而在战乱中发展势力,实现自己的野心。如果真是为了人民着想,又怎么会制造事端,宣扬仇视论。   前段时间的恶性事件,隔离墙议案,包括今晚你的行动,都是为了促使西区和其他地区的对立,煽动民众的敌对情绪,破坏人民之间的团结。   如果今晚这里真的被夷为平地,那么隔离墙的议案明天就有可能会获得多数通过。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你再告诉你,卢佩斯已经悄悄地跑了。因为他和幕后操纵者只会冷眼旁观民众们流血牺牲,从而达成他们肮脏的政治目的。”   沈月的目光已经变得空洞,长久以来,她被对富人的仇恨蒙蔽了双眼。忘了楼下的也不过是一群普通的民众,他们有妻子有儿女,甚至是致力于慈善事业的良善之辈。   而此时的宴会大厅,觥筹掠影,毫无所觉。   周盛正在人群中焦急而后悔地四处寻找着路唯的身影。被推拒之后alpha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可冷静下来又懊悔万分。   omega对自己发点脾气又怎么了,别说是推他一把,就算是打一巴掌又能怎么样。自己的omega就该自己宠着,他怎么能就那么放他一个人走了呢。   路唯发情期就快要到了,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候,但发情前期也是很危险的,他一个人乱跑,身体又不舒服,万一遇上坏人可怎么办?   周盛询问门口的侍者,路唯并没有离开会场,于是他开始一层楼一层楼地往上找。   而顶楼之上,剑拔弩张。路唯和沈月对峙在月色下。   脑袋昏昏沉沉,发情期信息素的紊乱令路唯摇摇欲坠,方才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身体,此时开始不受控制地热烫起来。   他强打起精神,对沈月说:“现在为时不晚,不要铸成大错。把项链给我,下来,我牵着你的手。”   沈月摸着红宝石项链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挪动步子向着路唯慢慢走了过来。她把项链从脖子上取下,颤抖着交到了路唯手里。   路唯按动耳机:“控制器已取得,请在大厅搜寻一个黑色手拿包,里面安装了微型炸弹。”   就在路唯以为危机已经解除的时候,耳机中传回了同事的汇报:“发现手包,但炸弹计时器已经开始倒数,还有一分半钟就要爆炸了!” 第18章 我是谁   “你启动了倒计时?”   路唯回头质问沈月,沈月也十分惊讶,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按下操控按钮。她望着卢佩斯替她佩戴上的红宝石项链,陷入了呆滞。   只有一分半钟,根本没有时间派拆弹专家过来。而路唯自己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从32楼往下,也是来不及了。   楼下大厅少说也有将近五十人,附近街区繁华,居民众多,一旦发生爆炸,伤亡难以估量。   沈月踉跄了一下,她这才明白,组织早已把这次行动定为一起自杀式的任务。无论她是否按下启动器,炸弹都会如期爆炸。   没有人会来接应她,等待她的只有审判。   路唯顾不上跌坐在地的沈月,推开安全门往楼下跑去。他用最快的速度扶着扶手,一层一层直接往下翻越。   他得去救他们,他得去救自己喜欢的alpha。刚才匆匆一别,自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竟然是离我远点。   路唯的腺体发烫,身体的潜能被透支到极致。还有一分钟,但可恶的楼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同事的声音。   “Elvis带着炸弹转移出了酒店。”   赶来的Elvis得知了炸弹的事,立即带上了沈月的手包,开车飞驰。他计划在一分钟内驱车到濒海大桥,再将炸弹投入海水中。   可W酒店离大桥足有两公里,他必须以时速120码才有可能做到。市区道路不像高速公路,那么快的车速根本难以实现。   路唯虚脱地靠在楼梯上,他不敢在这个时候给Elvis打电话,他明白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成败悬于一线。   一分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路唯拨通搭档的电话,几声之后,Elvis熟悉的声音响起:“任务完成。”   路唯喜极而泣。   而此时的Elvis正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磨破的西装,擦了擦脸颊蹭出的血迹。他一路飙车,闯过红灯,从绿化带一路撞过来,敢在爆炸前的最后几秒跳车逃生。   赶不及将车开到大桥,于是Elvis操纵汽车载着炸弹从围海堤坝冲进了海里。   爆炸溅起了冲天的水花,还毁坏了一部分筑堤。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已经算是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而此时的路唯已经完全坚持不住了,由于他本身的发情期就极其不规律,再加上他每次都是用强效抑制剂来压制信息素,所以导致他这次的发情来得格外猛烈,信息素一路飙升反扑。   之前身体机能被透支得太多,路唯现在几乎没有办法正常走路。他扶着楼梯扶手,不让自己瘫软下去。   腺体烫得似乎要烧起来,裤子里也湿透了。路唯想骂一句该死,可出口的却是一声甜腻的呻吟。   好想要alpha,好想要一个alpha来标记他,用尖利的犬齿刺破他颈后的腺体,好想……   路唯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强烈的渴望,这种感觉令他感到陌生又羞耻。第一次性成熟的时候,不过是发了两天热。之后每次发情期还没完全到来他就注射了抑制剂,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身为一个omega,发情的时候原来是这种感受。   路唯又艰难地走了几步,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出,他呆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分泌出这么多的水来。   周盛隐约闻到了一股花香,缅栀子混合着海浪的气味,是路唯。他一把揭掉了后颈的阻隔贴,这样能更好地搜寻到空气中omega信息素的味道。   缅栀子的香味一下子如有实质,从隐隐的幽香变为了馥郁的芬芳,犹如开得荼靡的满树花瓣都抖落在了alpha的心房。令人渴望,诱人沉沦。   周盛循着信息素的指引往上,空气中属于发情omega的甘美气味四处弥散着,引诱着附近单身的alpha们。   “滚开!”   路唯挥开要来揽住他腰的手,可身前的这个alpha显然已经被他迷得失去了理智,再一次扑过来想要抱他。   路唯反手拧住alpha的手腕,以擒拿犯人的标准姿势企图制住色欲熏心的男人。可他如今力气很弱,光有招式,力量上根本钳制不住一心想要交配的alpha,又被对方圈在臂弯里。   “放开我!”   路唯像一头高傲的花豹,不肯向它不认可的伴侣臣服。这具身体虽然渴望着来自alpha的抚慰,可并不接受随便一个alpha的碰触。   周盛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自己心爱的omega已然完全发情了,信息素浓重得犹如打翻了甜腻的花汁,而另一个陌生alpha正如饿虎扑食一般将路唯圈在怀里,张开犬齿迫不及待地要将人拆吃入腹。   周盛被激怒了,他几步冲过去扯开那人,抬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直接将人打倒在地上,半天都没站起来。   周盛不解气,还想上去揍人。身后,omega一下子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背上,贪婪地嗅着他信息素的味道。   周盛的心一下子像泡了蜜一般软化下来,反手抱住路唯,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对不起。”   对不起之前不该放你一个人走,对不起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他本来想带路唯回家,可是没走两步,路唯就已经贴在了他的身上,手不满足地四处乱摸。周盛本来就在易感期,一下子被拱燃了火,忍不到开车回家,直接带他进了酒店的房间。   他们公司常年在W酒店预留了一间套房,周盛直接刷手环带路唯进了房门。   一进去,路唯就毫不矜持地主动吻了上来,他被发情热烧得难受,周盛雪松一般清新冷冽的信息素宛如清凉的溪流,安抚着他灼热的腺体。   虽然刚开始是他主动的,但路唯很快就被alpha亲得发出哼嗯的声音。他裤子已经湿透了,又被揉软了腰。小声叫着让alpha快点进来。   可周盛还强行忍耐着欲望,反问他:“我是谁?”   路唯睁开沾湿的睫毛,可怜地叫他的名字。alpha这才义无反顾地将他压到大床上。   Elvis骑着辆单车回到W酒店时,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到位了。沈月眼神木然地被押解着坐上警车,由于发现及时,处理得当,炸弹事故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一个alpha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边喊疼边控诉着揍他的那个人。   Elvis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焦急地逆着人流往里走,似乎是在找人。   “卿卿!我在这里!”   宋卿回头,看见那个金发碧眼的alpha出现在人群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疾步奔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冷着脸去旁边的救护车上拿了消毒棉棒和创可贴。   “担心了吧?我没事。”   Elvis才说完就嗷嗷地叫起来,一根碘伏棉棒使劲地按在他脸上。   “谁管你!”宋卿忿忿地替人消毒,把alpha脸上混进伤口里的尘土都蹭出来。   “疼疼疼!”   Elvis呲牙咧嘴地喊疼,果然施在脸上的力道一下子又轻了。他就喜欢卿卿嘴硬心软的样子,其实对方手一点都不重。   开玩笑,他曾经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自己给取过钳进肩膀的子弹,就如今这点擦伤,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卿细心地给眼前人消毒,方才那种被人攥紧心脏,无法呼吸的感觉还未走远。   医院接到紧急通知,他跟随着救护车而来。幸而没有大规模爆炸的伤者,听说是一名特工开车转移了炸弹,来时听到的爆破声犹在耳边。   宋卿知道爱人的身份,却从不过问他的工作任务,但Elvis最近都在东郊这一块儿,宋卿能隐约感觉出来他在执行特殊任务。   电话无法接通,人们的议论声中提到的金色头发,都让宋卿无法不往最坏的情况去设想。好在最后人平安无事,还能撒娇卖惨。   Elvis捉住力道越来越轻柔的手,放在唇边快速地吻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来。   宋卿四顾看了一下,周围的人都脚步匆忙,沉浸在大难不死的惊惶中,没有人在意角落里两个吻在一起的alpha。 第19章 婚礼   等他们最后出去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期间周盛叫了几次客房服务,给omega喂饱肚子补充能量,其余时间两人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发情热基本退去之后,路唯才觉出羞耻来,本来想着从恋爱开始,结果这人一上来就把他给完全标记了。   现在回忆起来都还脸热,周盛抬起一双深陷情/欲中的眼,疑惑地问:“他没有标记过你?”   omega的腺体里没有一丝其他alpha的气息,周盛一咬下去就察觉到了。   路唯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自己的身份。于是气喘呼呼地简短告诉了他自己的工作,以及他和Elvis伪装夫夫执行任务的事。   路唯虽然身为omega,也熟知生理构造知识,让他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的全部,接纳对方给的所有,这仍然让路唯踌躇不安。   可路唯的心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发情热使得他必须和alpha结合,他喜欢周盛,这一点他不会后悔。   可是这样就意味着有怀孕的可能,万一周盛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想过要负起责任,只当是你情我愿的一场交/欢。   那么,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地迎来一个生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alpha可以不考虑那么多,他却不得不想得更加长远。   “不要。”   路唯艰难地发出抗争。   “听话。”   周盛蛊惑的嗓音就在耳边,alpha舔吻着他的耳垂,还惩罚性地轻咬了一下。   最终理智还是败下阵来,在身上人甜蜜不知羞的情话中,路唯坚守的最后底线被彻底攻破。   之后他晕了过去,等昏睡醒来,alpha却直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手里托着一个黑色的丝绒戒指盒,里面是一枚造型简洁,线条流畅的铂金戒指。   “昨天就想跟你求婚,没想到反而耽误了你的任务。”   周盛伸手过来把路唯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就算你是别人的,我也要想办法把你给抢过来。”   说到这里,alpha笑了一下,“没想到老天跟我开了个玩笑,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说完周盛又吻上了路唯的唇。   接下来的两天,发情期遇上易感期,过程可想而知。而结局就是,路唯这个空手道黑带连去卫生间都是被抱着去的。   期间路唯拉不下脸面,非要自己下地走,结果没迈两步……羞得他还是老老实实让人给抱着算了。   三个月过后,东郊一家礼堂。   路唯穿着一身纯白的西装,化妆师正在给他整理白色的蝴蝶领结,稍不注意牵动了一下领口,露出了脖子上嫣红的一个吻痕。   俊俏的omega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露出幸福又无奈的神色。这种神情身为婚礼化妆师的小姐姐并不陌生,她虽然见过太多公事公办的商业联姻,但也遇到过不少两情相悦的真爱结合。   化妆师姐姐虽然是个局外人,但alpha对omega的宠溺和占有欲她见过不少,今天这对新人是真心相爱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身高订黑西装的新郎就悄悄推门进来了。   “干什么,不是说仪式前不能见面的么?”   omega伸手去捶alpha的胸口。人家小两口甜蜜互动,化妆师很有眼色地主动退了出去。临关门前见着alpha搂着人抱怨说:   “昨晚你开单身party,说是最后的狂欢,不让我跟着。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就该是我的了,怎么还不许我看看。”   小姐姐从门缝里瞧见两个人快要亲上了,赶紧地把门给关好。夭寿了,这份工作!她一个beta单身狗,屡屡受到秀恩爱暴击。   仪式正式开始,路唯在父亲的牵引下,缓缓朝着礼堂正中的alpha走去。白色的小苍兰将教堂布置成了一片花海,而路唯手里则握着一束今早刚空运过来的缅栀子。   Elvis和宋卿坐在席下,看着这一幕,高壮的alpha发出了少女一般羡慕的感叹。   “噢,我也想要这样。”   说罢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男友。宋卿懒得搭理,冷冷丢给他一句:“明儿你去找个omega,也能这样。”   Elvis立马拉住他袖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和你也举行一个仪式,邀请点亲友见证。”   Elvis说完没等来回应,低落地又望回台上,嘴里胡乱说着打破这沉默。   “难怪以前每次见到这位邻居,他都用愤恨的眼神看我,原来那时候他们就好上了。”   宋卿也看着台上般配的两人,想起了几个月前,炸弹事件刚解决。当时他陪着轻伤的Elvis,这木头给搭档打电话,确认对方的位置。   通话被接通,对面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叫人面红耳赤,一听就知道是在做什么。而Elvis竟然还一本正经地问:“Deer,你是在做俯卧撑吗?”   宋卿抬手帮他按了挂断,这人还眨着一双清澈的蓝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Elvis看来,他一向讲礼貌的亲亲小男友是不会去挂别人电话的。直到晚上,对方和他亲身上演了一次“俯卧撑”的过程,他这才明白过来。   从此以后Elvis就把“俯卧撑”当成了做那种事的代称。   “卿卿,我想要做俯卧撑。”   “卿卿,我们好久都没做俯卧撑了。”   “卿卿,再来一次俯卧撑行不行?”   宋卿收回思绪,专心看着台上的仪式。新人交换了戒指,在牧师的指引下念出誓言。   “我愿与路唯,共度此生,爱他忠诚于他,无论贫穷,疾病都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愿与周盛,共度此生,爱他忠诚于他,无论艰难险阻,都携手面对,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宋卿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他们虽然同为alpha,但彼此相爱,忠诚于对方的心是一样的。   后来,除了结婚仪式宋卿没能如Elvis的愿,新婚夜该有的甜蜜,以及他特意跟医院请了年假陪Elvis去海岛度假充作蜜月,一切其实都和其他合法夫夫一样。   他们吵架拌嘴,却也深深相爱。 第1章   端华二十六年,睿王韩君夜平定西方鞑靼,率两万精兵回朝。京城人头攒动,民众都挤在街边想要一睹睿王的风采。原因除了这位年轻的王爷打赢了作乱多年的野蛮人外,炎朝的百姓心里都明白,这将是他们下一任帝王。   因为当今的皇帝已年逾花甲却一个子嗣都没有,如今缠绵病榻,想来时日无多了。   柳书言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望着睿王的军队穿过朱红的宫门。他本是江南水乡一户商人家的少爷,一个月前却被一纸诏书强行带进宫,成了当朝皇后。   入宫之后从闲言碎语中他才拼凑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今皇帝韩君栋三十即位,二十多年来坐拥帝位,却不知因何,一直未有子嗣。   太后挑选朝廷重臣之后替他组建了三宫六院,内务府每年为皇帝广采秀女信男,可所有妃嫔肚子都静悄悄的,宫里这么多年仍然是一个孩子都没有降生。   年初皇帝突然重病不起,眼看江山就要后继无人,只能让位给睿王。太后恨得牙痒痒,寻了一位常年隐居的天师,命人起卦算这化解之法。   天师沉吟许久,称皇室早年夺江山杀戮过重,后又未广积善缘,伤了祖荫福泽,韩氏一脉将最终凋零,无后承袭。   太后大惊,赐天师黄金百两求解,可那位天师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摇头。年逾古稀,头发花白的老太后声泪俱下,拉着天师的袖子哭诉,就差给他跪下了。   最后,天师给了一纸写有生辰八字及方位的墨书,称有此命格之人才能化解皇室血债的暴戾之气,为其诞下子嗣。   太后马不停蹄地派人去寻,而那墨书上的生辰八字和纵横方位指向的正是远在江南水乡的柳家兄妹。   柳书言是二少爷,有一个胞妹柳舒玉,二人一同降生,是双生子,都符合那位命定皇后的生辰八字。   柳老爷和夫人十分为难,他们不是贪慕荣华之辈,其实并不想自己的儿女入宫去做什么皇后,可皇命难违,他们一介布衣哪敢不遵从。   就在爹娘难以取舍的时候,柳书言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愿意入宫。妹妹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舒玉丢掉本可以有的幸福,去宫里那个吃人的地方,伺候一个将死的老头。   反正他没有情郎,走到哪里,有口饭吃就行。   太阳明晃晃的,军士们的铠甲反射出一片鳞鳞银光,像夏日波光潋滟的湖面。士兵们在宫门外列队站定,只队伍最前头身着银色铠甲的睿王翻身下马。他肩上的绛红披风随风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带着战场回来的肃杀之气。   宫墙下的睿王忽有所感,侧头望上来,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偷窥的柳书言。四目相接,柳书言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得心脏砰砰直跳,赶忙一闪身躲在了宫墙的凸起处。   墙下的韩君夜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他这一笑,身上就少了些边疆战场上固有的冷硬,多了两分玩世不恭的京城贵族气。   柳书言捂了捂心口,赶紧往自己的宫里跑。他是悄悄溜出来瞧热闹的,得赶着时间回去。不然到点了,伺候他的小桃红见他午睡了这么长时间还不醒,说不定会进屋察看的。   进宫这么久,其实日子也并不难捱,锦衣玉食,仆从成群,尤甚以往。只是每日都必须抄经礼佛,伺候卧病在床的皇帝而已。除了那满室的药味有些难闻,老太后又老是盯着他肚子以外,其余的柳书言倒觉着还行。   傍晚时分,柳书言照例去到皇上的寝殿,他得伺候皇帝喝药,替他擦身,一直守到亥时,如果龙床上的人没有吩咐,他就可以离开。   皇帝大部分时间仍然昏迷不醒,但比他刚进宫时好上了些许,至少能够喝得进汤药。柳书言伺候他老人家躺下,转身去换香炉里燃尽的熏香。   其实这些事唤一声就会有宫女来做,但柳书言并非出生在官宦之家,没那么多尊卑规矩。他从小就自在惯了,能自己随手做的事,他就不想再去劳烦别人。   恰巧这时候,屋门被推开,他下午刚见过的睿王韩君夜没有通传,直接就进来了。他此时换下了铠甲,一身银灰色的软稠衬得他眉目愈发俊朗。   他直直朝着床榻边走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龙床上病怏怏的皇帝。柳书言安静地站在一侧,韩君夜迟迟不出声,气氛十分诡异,教人摸不透睿王的来意。   韩君夜和当今皇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是先皇仅有的两个皇子。可两人的年龄足足相差了二十七岁,是以一个老态龙钟,另一个仍是意气风发,唯有高挺的鼻梁和寡情的薄唇有三分相似,眉眼却是大相径庭。   “皇兄,我回来了。”   睿王终于开口,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他伸手拿起床边架子上铜盆里的手绢,作势要给皇帝擦脸。   柳书言连忙上前去:“我来吧。”   他真怕睿王这一帕子下去将人给捂死。毕竟世人都说,睿王赶着打了胜仗回京,就是奔着皇位来的。   韩君夜没有坚持,任柳书言拿走了手里的布巾。正当柳书言收回的时候,他又反手一握抓住了对方的手。   “水凉了,换盆热的来吧。”   韩君夜的音调很冷,脸上却挂着玩味的笑,让柳书言觉着有点被冒犯,特别是对方放手的时候在他手背轻柔地一带,十足的调戏意味。   帕子的确已经凉透了,冷冰冰地搁在手心,柳书言在心里唾弃了一句“登徒子”!忿忿地开门准备去唤人。   结果门一开,就见着太后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赶来。老太后年事已高,疾步而来,扶着身旁太监的手大喘气。   “睿王,时辰不早,你该出宫了。”   “臣弟感伤皇兄病势,等不及明日,是以这么晚来侍疾。”   睿王悠哉悠哉地回话,太后却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韩君夜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是在咒她儿子活不到明天么!   “不劳睿王费心。”   太后警惕盯着这个身强体健的皇位继承人,心想她明日就要在朝堂上让他远赴封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今日睿王入宫复命领赏,太后礼节性地赏了些珍玩,重新将睿王府赐予他。本以为他径直离宫,谁曾想他竟然跑来了皇帝寝殿。   太后紧赶慢赶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睿王也并不跟她假装客气,拂拂衣袖,礼都没行就转身走了。太后气得头风发作,被一众宫人拥着回了永宁宫。   又只余下柳书言一个人,他慢慢收拾好摘抄的经文,放下床沿的帷幔,悄悄退出房门,回去自己的住所。他虽身为皇后,但这些争权夺利其实都与他无关,谁当皇帝都改变不了他此生抄经诵佛,孤独一生的命运。   初夏的日头明媚却不灼人,柳书言喜欢在宫墙一隅荡秋千,随着秋千跃起,似乎能离湛蓝的天空近一点。   这里并非御花园,而是皇宫里一处荒凉的小院,柳书言偶然间发现了这里,就经常避开侍女,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过来。   他不喜欢随时有人跟着,喜欢独属于自己的时光,但今天的小院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小内侍,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韩君夜正抱臂倚靠在门廊看着他。   柳书言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嗔道:“睿王殿下又是为何到这里来。”   昨夜匆忙,睿王又刚回京,显然误会了他的身份,以为他是宫中一名内侍官。   睿王站直身子,往这边走过来。“这宫里何处本王去不得。”   他语气嚣张,似乎王权在握。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韩君夜伸手拉住了秋千绳。   “我不想说。”柳书言想起昨晚不太愉快的经历,不大想搭理他。   韩君夜低低笑了两声,“你不说就从我的秋千上下来。”   柳书言拧着眉看他,这人还真是霸道,先是说宫中他何处去不得,现在连秋千都变成他的了。真是狂妄!无耻!   韩君夜似乎读出了他心中所想,调笑着讲:“你告诉我名字,我今日就向内务府要了你去。”   看柳书言气得冒火的样子,韩君夜心情很好,比今日早朝杀太后个措手不及更加令他开怀。   柳书言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宫室,连喝了三杯凉茶才压下心中火气。这个睿王真是轻浮又浪荡,白瞎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这厢还没气过,那头宫女就来报,说太后赏了他一副怀胎妙方,日煎三副。还派了一个小太监专门来熬药盯着他喝完才去回话。   这可把柳书言愁煞了,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喝苦药。况且那老皇帝缠绵病榻,连坐起身都难,至始至终就没有碰过他,就算他喝再多的药也是竹篮打水。   可柳书言不敢道出实情,只能顺势而为,若被太后知道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伺候过皇帝,指不定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促使生米煮成熟饭。他可不想被一个癞皮狗一样皱巴巴的老男人压在身下。   于是柳书言只好苦着脸,捏着鼻子逼自己灌下那一碗碗苦涩的药汁。   作者有话说:   背景古代Abo,不太习惯古代乾元,坤泽那一套的叫法,所以文中不单独说明这种背景设定,大家默认就是男男可婚,男男可生就行了哈 第2章   啪啦一声脆响,永宁宫正厅地上,一个青瓷白玉小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太后砸了东西仍是不解恨,气得坐进金丝楠木扶手椅,仰头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老太监连忙来给她捶肩捏背。掌事宫女招呼下边的宫人来打扫。老太后阖开一丝布满皱纹的眼,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今日在朝堂之上,她垂帘听政。底下的心腹大臣按计划上奏,称睿王立下战功,应赐予封地,即刻离京赴任。   谁知陈阁老率先站出来反对,他说睿王功勋卓著,又是皇室嫡支,理应在皇上养病期间,镇守京师,以免心怀不轨之人趁机作乱。   紧接着好几位朝臣附议,纷纷称睿王殿下智勇双全,能堪大任,建议朝廷授予摄政王之名任其辅政议事。   太后心中破口大骂,什么心怀不轨之人?最需要提防的就是他睿王了!本以为今日就能将这煞星送得远远的,结果万万没想到韩君夜这么些年远在边关,却暗中早已将手伸向了朝廷。   陈阁老是他的人,这几个附和的官员显然也是,朝中还有多少人已经悄悄被他拉拢,又有多少墙头草在闻风观望着局势。   太后苍老而锐利的眼神隔着纱帐扫射着底下的昔日心腹们。有些话不能由她来说,必须得有人站出来。   户部尚书战战兢兢出列说道:“微臣以为,睿王殿下德才兼备,在军中治下有方,更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倘若淮南封地不能使睿王殿下一展抱负,那么西南封地如何?西南世家割据,州牧税收艰难,正需铁血手腕整治一番,若睿王此次前去……前去……”   韩君夜抬眼冷冷看着周秉琛,使得对方开始有些结巴。   这是又拿他当刀使,西北十几年来没有熬死他,又想将他推去整治西南番邦。   “周尚书的意思莫不是皇上治国无方才导致西南混乱?西南既如此不堪,一州巡抚难辞其咎,理应撤职。周大人足智多谋,能当大任,本王看不若就由你顶上吧。”   韩君夜声音不疾不徐,气势却咄咄逼人,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吓得周尚书双股颤颤,不敢多言。   本是顶着太后的压力提议,谁知三言两语间竟是把自己给发配到了边远地区,他简直后悔莫及。   此时其他朝臣出列,支持睿王留京辅政,再无异议之声。睿王韩君夜言词恳切:“愿为皇兄分忧。”   顺势应下,尘埃落定。   太后内心愤怒,可后宫不得干政,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成定局,韩君夜名正言顺地留京成了摄政王。   太后挥开轻轻揉着她太阳穴的手,吩咐人去叫太医,她要确保皇后尽快怀上孩子。她不信自己斗不过韩君夜,毕竟他娘当年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柳书言含着一颗蜜饯,悄悄翻墙出了自己的寝宫。每日三大碗苦药喝得他胃口全无,嘴里一股苦味挥之不去,只能随身揣着一点梅干蜜饯。   刚刚躺在床上,傍晚那一海碗药汁令他喉头发苦,几欲作呕。于是他索性爬起来,一个人跑出去散步吹风。   夜晚的皇宫安静下来,白日的喧嚣暑气都随着习习凉风消散得无影无踪。柳书言避过夜巡的士兵,走着走着又来到了秋千小院。   这里比别处黑了不少,破败的宫灯无人点亮,唯有月光照亮这一方寥落的小院。柳书言习惯性地坐上秋千轻轻摇晃起来。接着他听见内殿那边传来一阵声响,有脚步声急急走过来。   不会吧?他才第一次走夜路,这就遇上鬼了?   柳书言吓得从秋千上跳下来,正准备夺命狂奔。   “是你?”   韩君夜出现在寒凉如水的月光下,听语气有质问,还有一丝的失望。   “大半夜的,你不要吓人啊!”   柳书言惊魂未定,这人晚上不回王府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他口中嗔怪着,全然忘了自己也半夜不睡四处溜达。   韩君夜立在小院,清白的月色给他镀上一层冷淡的光。他眼神迷离,神色落寞,仔细看衣襟袖口被沾湿了,泛出比别处深沉的墨蓝。   柳书言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着一股酒味儿。   “你搁这儿喝酒?”柳书言难以置信。   “不干你事。”韩君夜难得没有调戏他,转身又要进内厅。   “唉唉,见者有份,你得带上我一起!”   虽然柳书言不大喜欢这个睿王,但是自从进了宫,他就再没有尝过一口酒。因为太后要他绵延子嗣,明令禁止他沾酒,御膳房连只醉鸡都不肯做给他吃。   柳书言一个箭步跟上去,只见昏暗的内厅里,落满灰尘的桌上孤单地摆了一坛子酒。堂堂炎朝王爷,不在自个儿王府好吃好喝住着,也不上酒楼花天酒地去,反而跑这深宫里独自买醉,这是个什么路数?   而且连盘下酒菜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回家?”柳书言是真的很好奇。   身旁人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开口:“我没有家。”   柳书言抬头去看韩君夜的表情,屋子里太暗瞧不分明,但柳书言似乎在那张冷峻的脸上看出了伤心的意味。那个平素里不可一世的睿王殿下此时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让人忍不住想去安慰。   生在皇室,亲缘凉薄。柳书言虽不能完全体会,但自己眼下的处境也能令他略知一二。   柳书言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开口道:“我是有家不能回,咱们彼此彼此,借酒消愁吧。”   说罢他准备替自己斟一杯,谁知一看根本就没有酒杯,于是也不管了,拎着坛沿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舒爽!   韩君夜今晚格外沉默,只闷头喝酒。柳书言一个人小嘴叭叭地开始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他偷大哥的糖酥藏在枕头下面,讲他养过的一只狸花猫,还讲他家门口的那颗大枣树。   直至月上中天,柳书言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寝殿。   没过多久,太后寿辰。宫里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忙碌,御膳房备了八大菜系全宴,镜湖旁还搭了戏台子,请了京城里最出名的班子来唱八仙祝寿。   皇帝卧病未能出席,柳书言作为一个没有家族背景的名义皇后,在宴席上只用露个脸就行。太后是今日的主角,达官贵人们争相上前去送贺礼。   柳书言嫌闷,一个人先悄悄退场了。他绕着湖边散步,晚风将青衣咿咿呀呀的唱腔吹送过来,悠悠远远更甚台前。   “又见面了。”   湖旁水榭,韩君夜迎面走来。   “睿王殿下怎么才来?”   方才的寿宴上柳书言并没有瞧见他。   “之前没见着,这是惦记我了?”韩君夜站到他跟前,笑着如是讲。   这人还真是,又变回了这幅轻佻的样子,仿佛那夜沉默心碎的那个人是柳书言的幻觉。   见柳书言不说话,韩君夜托了托手里一个锦盒,“我去送个礼就走。”   他与柳书言擦肩而过复又转过身来,“还是不肯告诉我名字么?”   柳书言抿着唇,如果是那天晚上韩君夜问的话,自己愿意告诉他名字,同他交个朋友,但不是今晚这个混账样子的睿王。   韩君夜靠过来,离柳书言的脸仅仅只余一寸,近到柳书言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迦南香的味道。   “好歹咱们也算是交换过金津玉液的”,韩君夜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不说,我就只能叫你作,皇嫂了。”   作者有话说:   韩君夜:不管,那就是间接接吻 第3章   温热的气息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柳书言连忙往后退,反手撑住水榭的雕花栏杆。   这人知道他的身份,看韩君夜嘴角含笑的样子,这人分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恐怕第一次在皇帝寝殿,对方就知道自己是新任皇后。不,说不定宫墙上那远远的一眼,韩君夜就记住了他。   之前还故意叫他作小内侍,敢情耍着他很好玩吗?什么交换金津玉液,他们只是喝过同一坛酒而已!   柳书言今天因着参加太后寿宴,穿着繁复的宫装,一眼就能看出身份不低。他还以为韩君夜见到之后会惊讶,会后悔曾经对他出言调戏,结果这人永远一副洞察一切,好整以暇的样子,被看笑话的只有自己。   柳书言恼羞成怒,掀过衣摆,扭头就走。身后韩君夜笑意更甚,皇后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柳书言气归气,每日的未尽事宜不敢忘。他气呼呼地回到皇帝寝殿,替他老人家擦洗手背和脸。   等他做完一切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寝殿大门又被大力推开。睿王径直走到龙床跟前,冷眼看着无知无觉的皇帝。   韩君夜看向兄长的眼神冷得像冰,令柳书言一度觉得他动了杀心。   明明半个时辰前这人还喜眉笑眼,春风满面,尚有闲情逗弄于他,短短时间内像是完全换了个人。此时的韩君夜犹如一座寒潭,不知其水几深,但令人望而生畏。   “你别冲动。”柳书言忍不住出声提醒。   老皇帝这身体已是无力回天,苟延残喘些时日罢了。外头的人不知情,还以为他这个皇后能怀上龙种,诞下遗腹子,实则帝位早晚都是睿王的。韩君夜实在没有必要背负上一个弑兄的罪名来谋朝篡位,只需安心等着便是。   “你是在为他说话?”   韩君夜侧头望过来,一双眼睛通红,像淬了火,又像快哭了似的。   他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不但不领情,还莫名起了火,使劲握住柳书言的手腕将其压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柳书言被压得动弹不得,骂他:“你发什么疯?”   韩君夜眼里流转着愤恨的光,他是发疯,今晚他给太后送上一副山水图,那画作表面看起来海晏河清,实则水流直下。   太后看出了他在暗讽皇帝江河日下,随即命人还礼一副钗环。韩君夜拿到手便目眦欲裂,那是他母妃的遗物,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珠钗。   韩君夜俯身吻住身下人的唇,柳书言的惊呼被他尽数吞入口中。他擒住柳书言的腰,令人挣脱不了自己的束缚。   “我是皇后,是你嫂子!”   柳书言在对方急切的亲吻间隙里艰难地吼出一句,力量上的悬殊令他根本反抗不了。   “我不在乎。”   回应他的是睿王更加暴虐的侵犯。   韩君夜任自己沉溺在欲望里,他想杀人,想发泄。自己两岁的时候母妃病逝,三岁时皇兄继位,从此他在宫里就过着非人的日子。将将长到十四岁就被送去西北军营,营中被太后心腹把持,他一个半大孩子,大刀都抡不起来就被赶上战场杀敌,好几次都差点儿不能活着回来。   他是疯子,这么多年他杀了多少人才终于走到今天,可杀母之仇还未得报,真正该死的人还在享受万民朝贺。   柳书言勉力挣动着,不能再继续了,不能再任他胡来。柳书言使出全力使劲一口咬在舔吻他的唇上,身上人吃痛果然退开一点。鲜血染红了柳书言的唇瓣,一张俊秀的面庞因着血色显出一抹妖异的艳色。   韩君夜伸手揩去了唇边血珠,这点疼跟小猫抓似的,他根本不在乎,可柳书言那副万般不愿惊恐交加的神情却令他清醒了一些。   柳书言没有错,自己不该为了报复而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他和那些前尘往事毫无关系,自己不该自私地拖他下水。   柳书言气喘吁吁,警惕地盯着韩君夜,生怕这人又要卷土重来。谁知韩君夜擦掉唇边血迹,怔怔站了一会儿,竟是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柳书言仍是心跳如雷,他实在不懂睿王这一出意欲何为。折辱他?搓磨他?还是想以此要挟他?   不管怎样,柳书言都决定以后躲他躲得远远的。   可惜事与愿违,才第二日,冤家就路窄,睿王又来了皇帝寝殿。他照例没有通传,柳书言也当没他这个人,只专心抄写手里的经书。   “写的什么?”   韩君夜踱步过来,柳书言怀疑他根本就没去看过皇帝一眼。他今日语气倒柔和,可柳书言还是不愿搭理他。   “是法华经?”   韩君夜看着纸上墨迹,柳书言字如其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观其力而不失,姿展而不夸,行云流水,自成一派。   韩君夜伸手去碰柳书言手腕,微凉的手指触到温润的皮肤,惊得柳书言一杆紫毫掉在宣纸上,晕出一个深深的墨点。柳书言飞快抽回手,用一种贞洁烈女不容侵犯的目光瞪着面前的人。   韩君夜无奈地收回,解释道:“我只是想瞧瞧你的伤。”   柳书言低头摩挲了一下手腕,那里昨晚被韩君夜紧紧按着,捏得发了青,今早起床甚至透出一点紫来。   他立刻将伤痕拢入袖中,然后又觉得自己何必如此心虚,罪魁祸首是韩君夜,是他昨晚发疯……   目光落在对方那张丰神俊逸,皎如日星的脸上,一双看起来寡情绝爱的薄唇上赫然结了一个血痂,泛着殷红的艳色。   柳书言不禁回忆起昨晚被亲得腰酥腿软的感受来,霎时又红了脸。他将头埋得更低,所幸韩君夜很快就走了。   之后他抄经接连抄错了两个地方,干脆收了笔墨准备回自己寝殿。没走两步,遇上了去而复返的睿王。   “早晚各擦一次。”   韩君夜将一个青瓷小瓶塞到他怀里,柳书言不要。   “是太医院配的丹泽膏,消肿祛瘀,你讨厌我也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柳书言抬眼看他,韩君夜一脸真诚,并无半分逗弄之意。手腕确实痛得很,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叫太医来瞧,于是便勉强收下了药膏。   韩君夜这到底算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赏一颗枣吗?   柳书言想不明白行事恣意妄行的睿王到底所求为何,随时都端着一颗心,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又出现在皇帝寝殿。   但接下来一个月,韩君夜都没有再来。二人复又见面是在夏季的祈雨仪式上。   京城地处炎朝版图的东北平原,夏季雨水稀少不比江南。入夏之后,柳书言开始明显地不适应。在他家乡,夏天虽热但犹有凉风,适时一场雨水又能带来几天凉爽。可京城一热起来就根本没有缓和的时候,正午的日头能把外边的石凳晒得烫手。   所谓祈雨仪式就是每年暑至,皇室于西山设坛,叩拜上苍祈求今年多降雨水,以免旱灾将至。   皇帝依旧不能下床,太后命令柳书言代表皇室向上天祈雨。一大早柳书言就被宫女们架起来开始梳洗打扮。   繁重的皇后典仪服饰重十来斤,分里外三层,还要戴上一个镶嵌了红宝石的金冠。柳书言一穿戴好就被闷出一身的汗,可谓苦不堪言。   偏偏这要命的祈雨仪式不在早晨也不在旁晚,而是安排在了正午,要得太阳当空高悬,日头最烈的时候祈求司掌日夜的钟山之神烛龙闭上他的一只眼睛,再求得司掌雨水的北海之神玄冥怜悯,降予一些甘露。   太后与一干重臣落座于华盖开辟的一方阴凉之下,吉时一到,柳书言就手捧一方青龙小鼎迈着艰难的步伐往高坛之上走去。   白玉石阶共计一百零八阶,对应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终于爬上高台,柳书言高举青龙小鼎跪于莲花蒲团。一身紫衣的祭师煞有介事地开始作法。   毒辣的太阳晒得柳书言头晕目眩,豆大的汗珠子从他下巴滴落。其实往年皇帝祈雨不过走个过场,将青龙小鼎恭敬地放置于祭台便可。但今年是柳书言代劳,早晨礼官教导的仪式流程便是让他跪在台前完成整个祈雨仪式。   韩君夜冷眼打量着周围这帮人,宦官们挤在太后身边殷勤服侍,打扇子,摘葡萄皮。官员们蠢蠢欲动,有的想借机上来同他攀谈,却被今日睿王莫名其妙的怒气所摄。   他们在这里闲适舒坦,而白玉台上那抹朱红色的背影看起来却已经摇摇欲坠。   韩君夜将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溅出了不少茶汤。他袖子一扬,不发一言地径直朝着祭台走去。   柳书言低着头,只感觉身前笼罩了一片阴影,将那刺目的日光遮挡。然后手上一轻,青龙小鼎被人拿了去。   他放下因高举而僵直酸痛的手臂,抬起满是汗水的面庞。韩君夜一身天青墨带蟒袍,正神情冷峻地对天作了三个揖,然后将青龙鼎端放于祭台。   祭师呆愣在一旁,刚出口半个音,又被韩君夜威严地一瞪,不敢说话了。   柳书言微张着嘴,也是一脸惊讶,他脸被热红了,连睫毛都被汗水打湿,像刚从浴桶里捞起来一般可怜。韩君夜对上他,眉目自发柔和了许多,搀着将人扶了起来。   底下,太后拍案而起,怒斥道:“竖子骄狂!韩君夜你眼里还有君臣之别吗?” 第4章   面对老太后声嘶力竭,怒不可遏的诘问,韩君夜走下石阶,声音不疾不徐:“本王即是臣子亦是皇上胞弟,既然皇兄身体不适可由皇后代为祈雨,那么臣弟替长兄完成仪式又有何不可?”   “你……你!”太后一时语塞,竟是没想好应对的文章,只得指着他道:“放肆!”却是拿人无可奈何。   底下臣子们窃窃私语,称睿王行事未免激进者有之,暗自叹服其胆识野心者有之。太后扶着太阳穴要倒,众臣们又是一拥而上,总之场面十分混乱热闹。   柳书言无人注意,缓缓走下台阶,在侍女的搀扶下于闹剧中退场。他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远远望了一眼那早已负手离去的背影。   睿王越俎代庖替皇帝求雨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太后一派拿此大做文章,称此举动国祚乱人伦,惹怒了上苍定会降罪于炎朝。   可惜苍天垂爱韩君夜,偏偏不遂这些人的愿。接连炎热无雨多日的京城在当晚就迎来了一场及时雨,瓢泼大雨将暑气浇透,汇入良田千顷。   百姓们欢呼雀跃,干涸的土地受到雨水的滋润,麦穗迎风摇曳不再焉头搭脑。他们都更加深信,睿王就是真龙天子,是他们的下一任帝王,不然由睿王完成的祈雨仪式岂会如此奏效。   而柳书言端坐于桌案前,宫里风言风语,都道睿王野心勃勃,锋芒毕露,恨不得早登大位。只柳书言心中戚戚,那天韩君夜是否存着搭救自己的心思?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层意思在?   闭上眼睛就是他当时自下而上仰望着的那张脸。韩君夜微微愠怒的样子,抿紧的薄唇,高挑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仿若寒夜星斗般孤高明亮的眼。   柳书言不敢再想,他怕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可仍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秋千小院。他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踏足这里。   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走过浮满灰尘的雕花门廊。厅里静悄悄空荡荡,柳书言失落地叹出一口气。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是闻得一声轻笑。   “失魂落魄的,这是在找我?”   一身霁色衣袍的韩君夜从廊柱后转出来,他眉目疏朗,清淡的兰草织就在袖口前襟,仿佛是从烟雨中走出的谦谦君子。   柳书言被这人窥见了方才的情态,羞赫窘迫得很,清清嗓子道:“不是,我随便走走而已。”   韩君夜点点头,也不再揶揄他。转而说:“既是随便走走,便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柳书言歪着头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韩君夜心情不错,嘴角一直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柳书言几次转过视线,心中暗暗感叹,这人真是生了一副绝好的皮囊。   他跟着韩君夜七拐八弯,最后竟是走到了宫门守卫处。柳书言蓦地停住脚步,却被这人抓着胳膊给径直带出了宫门。因为韩君夜尊贵的身份,守门侍卫甚至都没有过问他身旁带着的是何许人也。   柳书言就这么简单地出了宫,出了这个他本以为再也出不去了的皇城内院。   柳书言甫一出宫门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宫外的空气都格外清新自由!虽然京城和他家乡不甚相似,但这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是如出一辙。   柳书言简直撒了欢儿,看着什么都新奇,这个想要尝一尝,那个想要碰一碰。他手上拿了一根糖葫芦并一个钵仔糕,身后韩君夜还帮他拎着一个细竹篾编成的大蟋蟀。   咱们尊贵的睿王殿下跟在他后头,又出银子又出力,跟个小厮似的,偏偏还甘之如饴,面带春风。   柳书言那点少爷心性也被复又惯出来了,在家乡的时候,他们柳府也算当地富户,他又是二少,不比大哥,爹娘对他的管教从小便有些纵容。是以他无忧无虑长到这么大,却要提着一颗心在宫里过活。憋屈久了,差点儿忘了快活恣意的滋味。   他们在酒楼用过晚饭,韩君夜领着柳书言来到后街一个巷口。一位佝偻的老者搭了一个幕布,正摆弄着皮影准备上戏。前头几个小童搬来了自家凳子已经是翘首以盼。   “皮影?我家乡的手艺人最擅长这个了。”柳书言一脸兴奋,出宫令他整个人都鲜活了。   “嗯”,韩君夜点点头,眼里是一片无限怀念。   一出金猴献瑞演完,两个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其实手艺人的演绎算不得多么出挑,但他们二人各自看的都是一幕思念情怀。   彼时韩君夜平民出生的母亲,就时常带着他出宫来游玩。他虽然年岁小忆得不太清楚,但在母亲怀里膝上那种被人爱着的滋味却一直刻在了心里。   行走在月色下的青石板路,柳书言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他今天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宫已经是大大的逾矩,再晚恐怕真的要出大事。   韩君夜伸手拉住他,言语讨巧地说:“今日是我生辰,可以问你讨要个礼物吗?”   柳书言一惊,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要说是真的他一个只手遮天的王爷,生辰不该是大办宴席,百官来贺么?又怎么会有闲情来同他闲逛一日。可要说是假的,他堂堂一个摄政王诳言谎语,就为哄骗他一个礼物,也实在说不过去。   韩君夜眼睛深邃,暗含星光,紧紧盯着人看的时候,叫人不自觉别开视线,不敢与之直视。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   柳书言看着桥下水流,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可堪当礼物送给对方的。当初入宫的时候自己也带了一些素日喜欢的珍玩,可眼下都在宫里。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也买不了东西。   “那就……”   韩君夜倾身过来,离得很近,近到迦南香的气息萦绕鼻端。柳书言以为他又要亲上来,吓得闭上了眼睛。   韩君夜欣赏了一会儿眼前人扑簌簌颤动的睫毛,退开了身子,继续说完道:“那就先欠着吧。”   柳书言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生气地冲在前头,不再理他。   什么今日生辰,全是骗人的!   韩君夜在后头叫了他几次,柳书言仍是不理人。直到了宫门口柳书言才放慢脚步,与他一同进去。   入宫没一会儿,韩君夜便主动要走了。   “你快回去吧。”   柳书言知道,要是被人看见了知道他一整天都和睿王混在一起怕是不妥,也点点头朝着自己寝宫加快脚步。   远远地就看见小桃红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门外,柳书言一走近发现她脸颊异常地红,像是被人打了巴掌。   “君后,您终于回来了。”   小桃红毕竟年纪小,受了委屈,眼泪跟珠子似的兜都兜不住地往下掉。   “谁打的你?”   柳书言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牵连了伺候他的人。   小桃红不敢吱声,柳书言却猜得到。他走进大厅,果然太后跟前的大宫女盏莺姑姑就立在堂前。   盏莺见柳书言进来,走过场地上前行了个礼,口里尊称着皇后娘娘,可却只是浮于表面。她仗着太后的威势脸上全然不见下人对主子的恭敬,倨傲地讲:“敢问娘娘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是去了哪里?奴婢好回太后的话。”   柳书言肯定不能如实相告,要是被太后知道他出了宫,还是和睿王一起,那他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本宫一时不察迷了路,在一间偏僻宫室小憩了一会儿,谁知误了时辰。”   柳书言信口拈来,盏莺面上全然不信,但也福了身准备告退。   “既然娘娘平安归来,那奴婢便回禀太后去了。”   说罢盏莺带上两个宫婢太监出了紫宸宫。柳书言拿了药膏要亲手替小桃红上药,惊得人连呼受不起,最后只得赏了下去,让她自个儿回去擦。   而这头,太后听完盏莺的汇报,摇摇头叹道:“皇后太不听话了。”   既如此,只能用完就弃。 第5章   之后几天柳书言都安安分分,除了皇帝寝宫和自己的宫室,别的地方一概未去。而昏迷多日的皇帝居然在这天悠悠转醒。   太医院来了一帮子人,院判把脉许久,称皇上眼下龙体虚弱,但脉象和缓,无性命之虞,好好将养,不日就能痊愈。   他虽是捡好听的话来说,但柳书言每日照料皇帝,也能看出他的病情似有好转,不再凶险。   太后欣慰地落泪,随即遣散了众人,悄悄与皇帝说话。   隔日朝堂,皇帝口谕内阁大学士陈重明年事已高,为朝廷鞠躬尽瘁,殚精竭虑,着封启郡公,另并三两人事调遣一应宣读。   看起来是对陈阁老封爵,实际是收他内阁实权,让人去做一个不用上朝只管领钱的闲人。概因陈阁老身居要职,又为官刚正清廉,无甚把柄,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除之。   而那其余的人事调遣,针对的都是韩君夜在朝廷的心腹。太后与皇帝通气部署,试图把他在朝中培植的势力连根铲除,一并发配到边远地方上去。   至于为何不一纸诏书令他远赴封地,恐怕是皇帝忌惮他虽已卸了军权,但在军中影响力深远,恐将人逼急了直接就地领兵造反。   韩君夜听完调令面上不显,心中却难免郁愤。他花了多长时间多大代价才搭上的陈阁老,扶植一个自己的心腹在朝中,又需要耗费多少心力。他这一路走来蹒蹒跚跚实属不易,结果被他皇兄几句话的功夫就给化解了。   堂下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不少之前向睿王示好的大臣都心中一凛,暗叹自己操之过急,眼看皇帝病情就要好转,东风不一定就能压倒西风。   柳书言在后宫,对前朝的风云涌动一无所知。皇上苏醒也不过是问了他几句话,于他而言,只是一场插曲而已。   戌时刚过,柳书言正在皇上寝殿的外间就着宫灯看书,皇帝醒了之后其实不大习惯于他的照料,更多的时候都是老宦官德喜在床边跟前伺候。   盏莺带着几名宫人从夜色中而来,称太后体恤皇后近日照料圣人辛苦,特赐一碗金丝血燕给皇后补身。   柳书言谢过太后,将白瓷小盏放于身侧案几。而盏莺立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太后吩咐奴婢,务必伺候娘娘用下。”   这是要看着他喝完的意思了,柳书言无法,只得端起小碗用勺子慢慢喝起来。他不喜欢喝燕窝,从前在家的时候,母亲和妹妹时常也会用燕窝养颜,他不习惯那个味道,从来不吃。   而今天这碗不知道是不是血燕和白燕之间有着差别,竟比他以前喝过的味道还要来得怪异。   但再不喜欢也只能一股脑儿全喝了,朝廷上官高一级压人一头,后宫里又何尝不是如此。来自上头的赏赐,甭管你是乐意还是不乐意都得照单全收。   看着柳书言皱着脸喝光,盏莺这才满意地叫人收了碗。又去了里间一趟,不知道是传太后什么话,不一会儿就同德喜一道出来,还叫柳书言进去接着伺候皇帝。   柳书言进到里间,发觉皇上已经睡熟了,于是便寻了本书轻手轻脚地在案边翻看,准备亥时一到就回自己宫室。   他看了一会儿书觉得越来越热,想开窗又怕吹着熟睡的皇帝。柳书言倒了一杯茶来喝仍是燥热难当,身体无端地烫起来,心口似有一团火在烧。柳书言摸摸自己的额头,以为是之前受风着了凉,于是昏昏沉沉站起来准备回自己那里叫个小太医来瞧上一瞧。   结果没走几步,竟有津液渗出,饶是柳书言再迟钝,也反应过来那碗燕窝有问题,太后竟然给他下药!   这个认知一出现,柳书言就顾不上身体的异样急忙跌跌撞撞地往殿门外跑去。谁知寝室大殿门扉紧闭,他使出全力也推不开。   太卑劣了!眼见皇帝醒了过来,太后便想趁此机会让他们同房,为此不惜给他下药。柳书言怪自己太天真,此前没有想到这一层,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眼下药效已完全发作。身体饥渴难耐,犹如万千虫蚁啃食着他的每一处肌肤。   月上柳梢,韩君夜从太后寝殿出来,今日朝堂之上,太后拔除了他几枚已亮出的棋子,犹觉不甚过瘾,还特意叫他来宫里闲话家常,就是为看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偏偏韩君夜不如她的愿,席间冷嘲热讽,答话夹枪带棒,一点没有被挫败的颓势,气得太后两额青筋直跳,只挥手让人快走。   睿王行至皇帝寝宫附近,发觉皇兄身边的德喜公公正和一个姑姑凑在一起鬼鬼祟祟小声说着什么,而那宫女他似乎在太后身边见过。   韩君夜留了个心眼,转而绕去皇帝寝殿。守卫里有他安插的人手,远远得了指示,对同伴称要出恭,悄悄来给他汇报。   “太后的人要你们今夜不放任何人进去也不让任何人出来?”   守卫点头称是,但更多的便不知了。   不放人进去倒正常,毕竟已是皇帝就寝休息的时间。但不放任何人出来就值得琢磨了,寝宫里面除了皇帝和伺候的人,难道还有谁是必须得留下不让走的?   韩君夜挥退守卫,知道今夜他明闯是不可能的,便寻了宫室背面无人的一处,踩着手下的肩膀一个飞掠上了墙沿。他身手敏捷,行动迅速,几个点跃就消失在夜色里。   走近皇帝寝室大门,韩君夜发现这里被从外面加了一道栓子。他抽开门拴,走进内殿,昏黄的宫灯照亮一方静谧的宫室。忽而一阵微弱的呻吟打破了寂静,韩君夜定睛一看,外间角落里,皇后柳书言坐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了可怜的一团。   “你怎么了?”   韩君夜大惊失色,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柳书言。灯光映衬下眼前人双颊泛着桃花般荼蘼的粉色,一双清冷的眼睛此时盈满了将落未落的泪水,楚楚可怜又诱惑非常。   柳书言伸出手抓住韩君夜的袖子,脸上神情说不上是隐忍多些,还是痛苦难耐更多一些。   “带我出去。”他哑声说道,语毕又是一声耐不住的细碎呻吟从牙关漏出。   最初的怔愣过后,韩君夜迅速明白了眼下的境况,恐怕是太后见着皇帝身体好转,迫不及待想要皇后怀上龙种,故而使了一些阴险手段。   韩君夜当然可以带人离开,找医官解了药性。但看着柳书言双唇微张,轻喘着气的模样,自己的一双腿就像是被钉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救我啊。”   柳书言被折磨得太久,已经忍耐到极限,言语间带着恳求。偏偏睿王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权衡什么。   韩君夜看着那张素日里清水芙蓉般的昳丽面容沾染上一片艳色。水濯过的睫毛低垂,将一泓清泉般的眼遮掩半分。小巧挺翘的鼻尖上细小的汗水如同雨后荷叶边晶莹的露珠般可爱。特别是那张唇,多一分艳俗,少一分寡淡,完完全全长成了他心里的模样。此时被柳书言自己忍耐之下咬成了深粉色,简直是在邀人采撷。   韩君夜不愿再忍,倾身吻了上去。柳书言一惊,伸手去推,却被擒住手腕压在身后墙壁之上。他本以为遇上了救星,谁知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自己纯属自投罗网。   ……   “会有人来。”   柳书言抽泣着说。   “谁敢来我杀谁。”   半个时辰过后,韩君夜一口咬上柳书言的肩,血腥味令他渐渐平静下来。退开整理衣服,塌上柳书言用手臂遮着脸不愿看他,韩君夜伸出手温柔地替人将汗湿的鬓发撩到耳后,收手时轻轻地捻了捻那人柔软的耳垂。   等周遭完全静下来,柳书言才放下遮挡,韩君夜已经走了,宫室里一如以往,就像是做了一个最放荡不堪回首的梦。   可揉皱的衣物,身下的钝痛都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柳书言勉力翻身下来,他想去打盆水净身,结果腰酸腿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柳书言咬着牙没有落泪,这时候他甚至庆幸来的是自己,他妹妹舒语不用遭受这样的对待。   作者有话说:   改了无数次…… 第6章   “启禀太后娘娘,昨夜皇上与皇后确系共赴云雨巫山,奴婢亲耳所闻,绝没有假。”   太后听了盏莺的汇报,十分地满意。心里盘算着只要皇后能怀上龙胎,再一举得男,有了名正言顺的储君,任他睿王再功垂竹帛也只能靠边站。除非韩君夜铁了心想谋反,可先不说篡位的皇帝失民心丧贤德,就是朝廷那帮老臣也轻易不能同意,就算不血溅当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御座给淹了。   可惜太后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午后宫人来报,皇帝突然吐血了。老太后匆忙赶到的时候景明帝已经陷入昏迷,旁边太医院判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将头低下。   太后沉下脸,吩咐道:“叫柳皇后过来!”   柳书言昨晚被折腾了大半夜,捱到天亮时分才回自己的寝宫。用了一点粥水刚睡下没几个时辰,就又被催命一般急急忙忙带来乾正殿。   太后坐在上首,面色不善地发问道:“昨晚你伺候的皇帝,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柳书言还不知道皇帝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清楚太后这么问的意图。心想要说异常,最大的异常就是自己被下了药,偏偏始作俑者这会儿还义正严辞地来问他。   可柳书言不敢质问太后,只得答曰:“并无异常。”   太后怒地一拍扶手,指着柳书言骂:“要你作何用!我皇儿昨个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晚就吐出血来了!都是你给害的!”   柳书言闻言一惊,抬头去望,龙床上皇帝脸色灰败,双目紧闭,呈现出一股死气沉沉的病气。   “回禀太后,昨夜皇上早早便入睡了,臣守了一夜,并未发现不妥。”   柳书言为自己辩解,眼下的情形显然太后将皇上病情的急转直下怪在了他的头上,以为昨晚他同皇帝行房太过,从而伤了天子元气。   太后恨恨盯着跪在地上的柳书言,开始怀疑起天师的话来。这个从民间找来的所谓命定皇后,这么久了也没见他肚子鼓起来,现在更是害得他皇儿吐血昏迷,留他在宫里究竟是福是祸?   说什么早早睡下了,根本就是在骗人!据盏莺汇报,乾正殿昨夜直到亥时已过动静才消。这个妖孽,肯定缠着他皇儿,颠鸾倒凤,过分纵欲以致伤了本源。   太后丝毫不反省自己给人下药的祸端,将过错一股脑儿全算在了柳书言这个受害者头上。她苍老的眉目因久居上位而带着令人胆寒的锐利锋芒。   太后冷哼一声:“早早便休息了?皇后说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昨夜难道不是你侍的寝?简直不知节制,不顾廉耻!”   柳书言当众被这么倒打一耙,心里委屈忿忿到了极点,太后下药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看顾皇上龙体,现在反倒来指责他。再说他昨晚确实没有……   柳书言不愿再回想,他虽是规矩地仍然跪着,脸上却是一副不服管教的表情,认错讨好的话一句不肯说。   太后看着就来气,将手边的描金釉面青瓷盏茶杯摔到他面前。啪啦一声,瓷片四溅,白毫银针的茶芽泼了柳书言一身,茶汤溅到他脸上,烫倒不烫,就是羞辱得很。   柳书言虽然不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但从小也是被爹娘娇宠着长大,府上长辈下人向来都是哄着他开心,围着他打转,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种辱骂。   “怎么?你还不认?要不要我叫个嬷嬷来给你验身?”太后语气森森然如阴风。   柳书言身体一颤,思及自己身上留下的那种种痕迹,只得咬着嘴唇低头不情愿地说:“我认。”   太后仰进椅背,发话:“皇后柳氏,品行不端,惑君媚上,即日起罚至奉先殿抄经诵佛,修身养性,为皇上祈福。”   “臣遵命。”   奉先殿是个什么地方柳书言不清楚,但罚他去抄经也好,起码能清净一段日子。   直到太后一行人完全走得没影了,柳书言才揉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他这时才发现,手背被方才四溅的碎瓷片划拉了一个小口子,血流到了指尖,如今才觉出痛来。   临走之前,柳书言回望了一眼龙床上的皇帝。太后言之凿凿说是他害得皇上病情恶化,虽说她的猜测有误,但柳书言此刻心里也不确定了,昨夜他同韩君夜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间,皇帝会不会真的听到了什么,怒急攻心,才被气到吐血?   羞耻与愧疚如幽深的藤蔓又缠缠绕绕爬上柳书言的心房,他心事重重地回宫,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就在宫婢的引领下去往奉先殿。   奉先殿侍乃是供奉皇室祖宗牌位的宫殿。皇室先祖皆葬于枫山皇陵,宫内设奉先殿供奉祖宗牌位,以便皇帝可以时常祭拜。   柳书言此次不被允许携带宫婢,因此只他一个人进殿。盏莺说道:“请皇后娘娘每日将《金刚经》,《华严经》,《妙法莲华经》,《本愿经》每本誊抄十遍。奴婢于次日卯时来取前一日所抄经文呈与太后,请皇后娘娘抓紧,今日所余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就要开始吗!眼下日头已经西斜,白日已过大半,柳书言认识到太后就是要折磨他以出心口恶气,再争辩也是枉然。   待人走了,他拿出经文笔墨,一笔一画誊抄起来。每本经书字逾千字,再反复十遍,等柳书言终于搁笔已是夜半,昏暗的烛火令他眼胀,久握的手腕酸痛不已。   自觉才刚躺上床,还来不及好好休息,卯时已到,盏莺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收抄写的经文,这便又得起了。   第二日仍是如此,连着两夜没有休息好,柳书言在抄经时昏昏欲睡,几次滴墨在纸上,晕染出一片,这张便又废了。   不敢多歇息,柳书言终于在日落时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他揉着酸痛的掌心回房歇息。奉先殿平日不会有贵人留宿,因此是在殿后挪了一间守殿宫婢的厢房给柳书言住。房里面陈设简单,只一张架子床,一张四方桌并两个木凳子,连个正儿八经的衣柜都没有,只一方五斗柜可以用来存放衣物。   柳书言躺上床,身体很累,却很久都没能入睡。身下的床单被子都是靛蓝的麻布面,是宫里统一的制式。   柳书言睡不惯,他家在江南就是开绸缎庄的,从小盖的就是锦缎被,可以说一出生就裹在了锦绣堆里。后来到了宫中,虽不受人待见,但仍是皇后的吃穿用度,算起来竟是从来没挨过那粗麻布硬棉花。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快要睡着,耳旁又响起蚊子的嗡嗡声。哎,柳书言叹了一口气,干脆坐了起来。   枯坐到卯时打发走来收稿的盏莺,柳书言又继续抄经。到今天第三日他才觉出太后这处罚的折磨人之处。若是单写一日这么多篇尚有余力,接连每日不断这么写下去,手腕掌心抽筋一般地僵疼。   柳书言受不住,搁了笔揉起来。不多时,殿前来了几个眼生的宫女,为首的那名行礼道:“奴婢奉长柔公主之命,给皇后娘娘送礼物来。”   长柔公主是皇帝的妹妹,嫁给了荣国公。柳书言知道她,因为炎朝目前只有这么一位公主。但柳书言进宫这么久了,还从未和她打过照面,怎么如今突然想起要送他见面礼了?   心里虽然奇怪,柳书言面上仍是十分客气,请姑姑将礼物放下便好,改日一定亲自向公主回礼。   那姑姑却向他复又行了礼,称要去皇后目前暂居的寝殿帮忙布置。柳书言纳闷地领着人去了,只见那名姑姑并她身后两个小宫女从紫檀木盒子里拿出了一整套的织锦面床品,三两下便把他那张朴实的木头床给布置得流光溢彩。床单,锦被,帐子,帷幔,连金挂勾和流苏穗子都配了。   最后还拿出一个彩釉嵌金灵鸟纹香炉,细心地填上熏香。这下不说和他寝宫一模一样,七八分总有了。   “这是秋兰香,里头加了陈艾可以驱蚊防虫。”   她正说着,另两名宫女点燃了手里的熏条,想必也是由一些驱虫的植物艾草,蒿草,薄荷,茴香之类组成的,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熏着躲在暗处的虫子。   柳书言不禁感叹,这位长柔公主太可心了!简直堪称雪中送炭的典范,等日后出去了,他一定要当面好好感谢她一番。   睿王府,韩君夜正把玩着一柄从西域得来的红宝石短匕首,手下来报,长柔公主回话说睿王所托之事已经办妥。   韩君夜点点头,收了刀,吩咐道:“再送一株血珊瑚去荣国公府上。” 第7章   那夜过后,其实韩君夜并不后悔。他对柳书言有欲望,想要他是迟早的事。只是本来打算徐徐图之,待到两情相悦,自己也手握无上权柄之时再名正言顺地将人收入房中。如今被太后这么一搅和,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料想柳书言心中定然又重新将他视为了洪水猛兽。   生辰那天这人娇羞闭上双眼的样子犹在眼前,韩君夜终究坐不住,还是进了宫。   奉先殿里,柳书言因为前一夜睡了个好觉,精神好多了,脸色也不再苍白。他静心抄写经书,余光瞥见一双暗纹皂靴踏进殿堂。   睿王韩君夜身着一身绛紫色团花云水纹蟒袍,束着一条镶金嵌玉的腰带,姿态挺拔神情悠然地走进来,举手投足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堪称一句丰神俊朗世间无两。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待到人走近,柳书言忙掩下眼间神色,没好气地说:“ 你来做什么!”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里是奉先殿,供奉的是皇室先祖牌位,也就是韩君夜的父亲,爷爷,太爷爷等一应祖宗。人家亲王来祭祖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自己这么一问,倒像以为别人是来瞧自己的,简直自作多情。   他这厢正羞恼,谁知韩君夜却说:“ 来看看你。”   柳书言抬头,嘴唇开合,却是接不上话了。   韩君夜自顾自地执起他桌案上誊抄好的书页,随口说道:“ 整日让你抄经礼佛,真不知道做的是皇后还是和尚。”   柳书言一把抢回纸张,“王爷既已看过了就请回吧。”   韩君夜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知道柳书言还生气着,讨饶地讲:“我来还不过一刻钟,这就要赶人了?嫂嫂好生无情。”   他不说还好,柳书言一听见这个称呼就怒从中起,气得脸都扭曲了。在那个混乱迷离的夜里韩君夜也是这样,哑着声音在他耳边喘息着叫嫂嫂。   如今还要再来羞辱他一次么!柳书言一甩袖子:“不敢劳动王爷,我走总行了吧。”说罢就从桌案后绕出来,要回后殿去。   “唉,别走!我道歉。”   韩君夜连忙拉住他的手,柳书言挣脱不开,四顾看了一下,生怕被人瞧见。   “你放手!”   韩君夜不情不愿地松开手里纤长温润的触感,低敛着眉眼说:“对不住,我向你道歉。”   柳书言眼中迅速积聚起雾气,这几天他用重复的抄经麻痹自己,不去回想仿佛就忆不起那种痛。   在那场漫长的征伐里,他混沌的思维却慢慢清晰。不愿正视的朦胧情愫毫无保留地被撕裂,鲜血淋漓地摆在他面前。他流泪却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是心灵上的悲哀。   他喜欢上了韩君夜,也许是在出宫那天伴着夕阳的小桥上,也许是在秋千小院共饮的醉人夜色里,也许是在城墙上那惊鸿一瞥的对视中。   可是对方却并不珍爱他。   “你趁人之危!你下流无耻!”柳书言含着眼泪骂他。   韩君夜一一受了,柳书言说得对,他是趁人之危,强占了柳书言的身子。他是下流无耻,并且毫无悔意,甚至现在仍然想亲吻他的泪水。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柳书言见这人竟然不管不顾,光天化日又要行不轨之事,生气地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后殿。   乾正殿里,太后看着皇帝日渐消瘦的身体,毫无血色的面颊,心沉到了谷底。太医们日日把脉,扎针换方,奈何皇帝的病情一点起色都没有,倒显得前段时日短暂的清醒像一场不详的回光返照。   当初给出皇后生辰八字的天师已云游四海,如今想再找他问个清楚也是无法。   前朝闻风而动,不少此前观望摇摆的官员迅速站到了睿王的阵营。   这几日睿王领了不少差事,城东一处矿场坍塌,掩埋砸伤不少矿工,朝廷出面救援挖人,抚恤亲属。韩君夜带队亲临,博得不少民众交口称赞。江浙汛期工事,户部岁中财政等重大事务汇报奏章如今也一概由他过目,就差把国玺也交予他手中了。   太后不顺心,愈发怨恨起身在奉先殿的皇后来。什么先天命格,能为韩氏延续血脉,分明是个灾星转世!   她心里不痛快就想找柳书言的不痛快。于是这天午后盏莺来奉先殿传话,称太后身体不适,请皇后去寿安宫侍疾。   柳书言不疑有他,放下手里抄写的经文,跟着盏莺姑姑来到太后寝宫。   进了寿安宫,盏莺让柳书言稍等,自己上前去同寝殿门口的宫女说了两句话,然后便来回话说:“太后娘娘还在午睡,请皇后娘娘在院中等一等。”   柳书言点点头,现在未时刚到,确实是午休的时候,要是盏莺不来寻他,他本也打算回房小憩一会儿再继续抄经。   柳书言讲:“那我去偏殿候着。”   盏莺却并不领路,她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回答说:“太后娘娘只命令奴婢请皇后来寝殿侍疾,并未交代要带皇后娘娘去偏殿。未得允许,奴婢不敢擅自做主,若娘娘想去偏殿,还请等太后娘娘睡醒之后示下。”   柳书言被这一番言论气到了,不让他去偏殿等,意思是让他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干等吗?想去偏殿还得请示太后,问题是等太后醒了他也没必要再去偏殿了。   他试图同盏莺好好说道,“姑姑你看眼下日头这样烈,不能寻一处室内让本宫候着么?”   谁知盏莺一点情面也不卖给他,下巴还扬得老高:“皇后娘娘如此怕苦怕累,恐怕心不诚则不灵,倘若此,为太后侍疾恐不能见到成效,就是为皇上祈福也难以感动上苍,若老天就此降罪,皇后娘娘承担得起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子!如此小题大做,上纲上线,就是为逼他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受罪,否则就是不将太后放在眼里,不把皇帝龙体安危放在心上。   柳书言不与她争辩,说道:“既如此,那本宫就先回奉先殿,劳烦姑姑等太后睡醒了知会一声,我立刻赶来。”   他正待转身,盏莺却伸开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太后交代待了娘娘来侍疾,娘娘就该在这等着。一有什么需要随时能上跟前儿伺候,皇后莫非不把太后娘娘的话当一回事儿?”   柳书言轻咬贝齿,这盏莺着实可恶,也不知道是狗仗人势还是经人授意,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让他根本脱身不得。   算了,等就等吧,不就是烈阳么,男子汉有何惧!   很快,柳书言就发现自己豪言壮语说得早了。夏日三伏天的午后骄阳似火,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晒得灼烧一般疼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发和里衣,柳书言感觉有些头晕眼花,后悔自己方才没多用一些茶水再过来。   白玉石地砖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柳书言后颈火辣辣地疼着,他从小皮肤白晒不黑,但是会被太阳给晒伤,晒伤的地方痛得很,碰都碰不得,严重的还会直接脱掉一层皮。   盏莺和一个宫女在宫檐底下悄悄说着小话乘凉,时不时轻瞟站在院中曝晒的皇后一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申时有了吧?太后为何迟迟不起?柳书言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徘徊在晕倒的边缘,或许是有些中暑。   他忍着眩晕挪动步子来到檐下,刚想开口。盏莺就拔高了声音喊道:“皇后这是做什么?切莫惊扰了太后娘娘午睡!”   柳书言瞪了她一眼,这宫婢实在欺人太甚,尊卑不分。奈何他此时身乏体弱,这一眼实在没有多少威胁性,于是强作厉声说道:   “大胆!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主仆?”   话音刚落,殿门从内开启,太后挽着雍容华贵的发髻,一身赤朱牡丹广袖宫服,高高翘着戴了珐琅金护甲套的手指,在宫女的搀扶下迈出门槛。   她苍老而威仪的声音传来,“我看你才是大胆,在我寝殿门前大呼小叫,扰人清梦。在你眼里可还有尊卑长幼?”   柳书言暗暗叫苦,这两人分明一唱一和,大声喧哗的不是他而是盏莺,而且看太后仪容定然早就起床梳洗了,却迟迟装作还在睡觉,分明就是故意折磨他。   柳书言解释说:“臣恭候太后娘娘,方才实在是体力不支,才想上前坐下歇息片刻,并非有意打扰,恳请太后娘娘明鉴。”   “明鉴?”太后在廊下云石梨木美人塌上坐定,喝了一口婢女奉上的雪梨汤才缓缓开口,“我只听到你训*我的宫人时口气可不小,一点不像体力不济的样子。皇后,看来奉先殿修身养性也没能磨灭掉你的骄纵自傲,屡屡犯禁实属忍无可忍。本宫就罚你廷杖十五,小惩大戒。”   廷杖!柳书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廷杖在宫里并不少见,犯错的奴才乃至低阶的妃嫔都有受过廷杖之苦的人。   可是还从来没有过用廷杖之刑惩罚位份高的妃子更别说是皇后的先例。贵人们犯了错,顶多降位份,困于宫门不得出,哪有用皮肉之刑来降罪的?   他明明只是训*了一个目中无人的宫婢,太后却把罪名安成了冲撞寿安宫。更何况这廷杖之罚可大可小,若是上头有意,十几杖将人直接打死的都有,就算死不了,少不得也得在床上躺个把月。   柳书言抬头望向一派悠然的太后,以及她身后一副狐假虎威模样的盏莺,明白了今日就是她们一起唱的一出戏,不拿他下手不会事罢甘休。眼下自己身陷宫中,没人可以救他,今日注定要挨这一顿板子了。   “来人,行刑。”   太后倚靠在塌上,就着宫女的纤纤素手吃冰镇的水晶葡萄,饶有兴致地等着观刑。   柳书言被两个小太监押着趴跪在木头长板凳上,他怕痛,颤着睫毛提前闭上了眼睛。   行刑的板子足有三寸宽,一丈长,故而又名一丈红,打下去是要见血的。   眼看板子就要落下,门口朗声传来:“给本王住手!” 第8章   韩君夜刚赶到寿安宫就见柳书言被按着要挨廷杖,当下目眦欲裂怒火中烧,继而看向座首的眼神带着未加掩饰的狠戾。   太后自觉像是被荒野恶狼用利齿舔坻了喉咙一般,不禁在大热天打了一个冷颤。   她稳住心神,厉声责问道:“睿王进宫来做什么?竟还敢干涉本宫下的令!”   韩君夜收敛了神色,之前听安插在宫里的暗哨传来消息,说太后召了皇后去侍疾,他就担心柳书言会受委屈,结果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要当众仗责皇后。   要是自己再晚来个一时三刻,韩君夜不敢去想,只觉得一颗心被绞得要滴出血来。眼下若他撕破脸皮强行带柳书言走,没人能拦得住。可躲得了今日躲不过明日,太后肯定还会再想方设法变本加厉地折磨柳书言。自己毕竟身在宫外,无法时时护着,太后一旦认定皇后同他关系匪浅,对柳书言来说百害而无一益。   于是韩君夜貌似恭敬地垂首答曰:“本王进宫来向太后请安,不想正遇见此幕。皇后贵体,如何能受这廷杖之刑。”   太后冷哼一声,继而说道:“既是来请安,就且先候着。”她不理睿王的劝说,袖子一挥,“继续!”   “且慢!皇后打不得!”韩君夜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   再一次被打断,太后面上无光,怒道:“本太后管教后宫,何时轮到睿王你一个外臣置喙!”   韩君夜压抑着嗜血的本心,拱手向太后陈情:“本王既是外臣也是皇亲,皇后贵为中宫,身负为皇室开枝散叶之责,就算犯错也万不可体罚。倘若……”他顿了顿,“倘若皇后已有孕在身,这一通廷杖下来,太后安能承担起谋害皇嗣之罪?”   睿王这番话出口,不只太后变了脸色,手执长板的掌刑太监也明显身体一抖。谋害皇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哪怕他们如今已净过身与原本的家庭毫无瓜葛,也逃不脱得连累全族的性命。   一时之间寿安宫殿前落针可闻。   柳书言被睿王小心地扶起来,手不自觉摸上小腹,自己该不会真的……   他不安地把视线投向身旁的韩君夜。睿王说是来宫中请安,实则穿着一身碧玉色常服,似乎是来不及换。他傲雪凌霜地挡在自己身前,犹如山林中云销雨霁后挺直的一抹青竹。   而檐下,太后心思流转,这段时日她因为皇帝病情恶化而迁怒于皇后,全然忽略了就是因着那一夜春风自己的皇儿才吐血昏迷。虽说柳书言这个妖孽万死难辞其咎,但万一他肚子里真的已经怀上了龙种呢?这板子一旦打下去,可不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给一杆子打死了!   她可真是气糊涂了啊!   太后想收回成名,话到嘴边又觉得睿王怎会如此好心。说他是为皇兄为皇嗣着想,太后一个字也不信。莫说韩君夜幼时在宫里没少受欺凌,与她和皇帝毫无半点情分可言。就是以往在军中,如今在朝堂之上,韩君夜为人处事也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与人为善的风格。   若皇后真的怀有龙嗣岂不是他爬上高位最大的威胁?他冒着顶撞凤驾的风险,去救一个自己成就霸业路上的拦路虎,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太后的视线转而落向院中受了惊吓的皇后,只见他下意识地以手护着小腹,脸色苍白,神情中的担忧不似作伪。   “盏莺,你去太医院请黄广济。”   这是要请太医来把脉了。睿王一脸平静,提议大家挪去殿内歇息等候。太后没有阻止,一行人便去了内殿大堂坐定。   不多时,太医院的黄御医并一位年轻医士喘着气赶来行礼。太后抬抬手免了礼,发话:“给皇后把把脉。”   黄御医接过身后医士递来的药箱,从中拿出给贵人把脉用的垫衬和隔脉纱巾,恭敬地请皇后伸出手腕。   柳书言忐忑地将手放上去,心里乱作了一团,一时也不知自己究竟期盼的是何种结果。他心跳得很急,鼓点般的脉搏隔着巾纱传递到切脉的御医手中。   半晌,黄御医开口道:“皇后娘娘为暑邪所犯,兼之劳累过度,身体有些虚乏,需好好休养再佐以一些清补药膳调养,并无大碍,还请娘娘放心。”   太后闻言皱眉追问:“不是喜脉?”   那黄御医这才惊觉此趟召他来的真正意图。虽说他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自信,但还是谨慎地再次号脉。   良久,黄广济跪地回话:“回禀太后,皇后娘娘确非喜脉。”   眼看太后脸上浓云密布,不知是失望于皇嗣未得还是恼怒于被人戏耍,正要发难。   堂下那名小医士在黄御医身后跪地叩首道:“启禀太后娘娘,女子有孕须得月余才显喜脉,下官斗胆问皇后娘娘是何时承的雨露恩泽?”   柳书言回忆了一下,却是羞于开口。   倒是盏莺一下子抢答出声:“本月初七夜里。”   那医士算了算,答曰:“本月初七距今刚好十日,按历算若精卵结合,此时胞胎应已种于腹但未显于脉,故而难以诊断。”   太后的金护甲扣在扶手上哒哒两声,她威仪的声音从上首传来,“那依你所言,皇后到底怀了龙胎没有?”   太后的语气带着不善的诘问,寻常低阶小官此时大抵已抖若筛糠,连黄御医额角都渗出冷汗。而这名小医士胆识过人,尚能条理清晰地回话:“启禀太后娘娘,龙胎是否在腹,目前尚不能断言,须得再过些时日。”   他回完话,久久不见上头人发话,于是一直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良久,太后才出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黄御医日日替皇后诊脉。”   这是放过他了,不用再挨板子,柳书言松了一口气。虽说过些日子要是仍没诊出喜脉,太后可能还会冲他发难,但至少解了眼下的危机。   黄广济领着小医士告退,边走边用袖子擦汗。而那名年轻的医官则在转身时瞥了一眼睿王青玉色的袍角。   出了殿门,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黄广济这才挺直腰板儿,他感叹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思络活泛,今日那寿安宫剑拔弩张,气氛胶着,亏你想出这拖字诀,是也非也。咱们在宫里当差,不比在外头,是什么病就是什么病。还得顾念着贵人的心思,真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呐。”   小医官谦虚地拱手:“都是承蒙大人提点。”   “哪里哪里。”   黄广济又多看了几眼这个素日里不起眼的小医官,觉得年轻人藏巧于拙,临危不乱,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当然他没有料到身旁人平步青云的这天很快就要到了,并且还是踩在他的头上。   经此一事,柳书言不仅免了一顿仗责,还被送回了自己的紫宸宫,不用再上奉先殿祈福。因祸得福,柳书言却心中惴惴,时不时就要盯着自己的肚子出神。   小桃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服侍好多日未见的皇后,一会儿感慨娘娘清减了,一会儿又咋呼娘娘你怎么胃口变差了。   柳书言搁了筷子只喝炖的清汤,他心中有事吃不下饭,连往日里爱喝的鸽子汤也觉得腻人,也不知是苦夏还是……   他抬手抚摸了一下小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一次而已,应该不至于。   韩君夜自那天从太后眼皮底下救了他之后便再没有出现,柳书言忍不住去想,若是他真的……真的珠胎暗结,那人会是什么反应?   可惜他苦思无解,那日韩君夜连一个眼神暗示也未给他。或许就真的只是一时兴起,露水情缘罢了。   黄御医每日准时来替皇后请脉,柳书言算着日子,忐忑不安。   这厢他还没等来最后的结果,却是听说皇帝驾崩了!   “你说真的?这种事可不敢乱讲,要杀头的!”柳书言震惊无比。   小桃红头点得似小鸡啄米,“是真的是真的,乾正殿门口跪了一地的人。前廷的侍卫都来了,把宫门围得铁通一样!”   柳书言镇定下来,这么看来消息是真的。抽调侍卫围守宫门,定然是太后的手笔,她要防谁显而易见。可韩君夜是皇上胞弟,先皇仅剩的皇子,弟承兄位名正言顺,太后此举倒像是不甘心撒手,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风雨欲来,柳书言决意去乾正殿探个究竟。   走到半路遇见疾步而来的盏莺,她礼也未行,只匆忙道:“皇后娘娘来得正好,太后找你。” 第9章   盏莺脚步匆匆,柳书言也只好跟在她后头一路小跑,他从急切的步子里判断出太后心急如焚,不知是要他作何使。   穿过重重守卫,进入皇帝寝殿,太后颓然坐于床榻边,执着一只已垂下的手,脸上泪痕犹在。那一瞬间的凄苦画面,倒像是寻常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之景。   柳书言也不禁有些怆然,虽说他和皇帝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根本没有感情。但毕竟他也照顾了皇帝这么长时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还是令人伤感。   太后将皇帝冷透的手背掖入明黄的锦被,站起来朝柳书言走来。她斑白的鬓发梳得一丝不苟,苍老的双眼迸射出不死不休的阴狠,方才的凄楚一扫而光,唯剩下一腔不服输的欲望和野心。   她居高临下地对民间召来的这个皇后发号施令:“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后。我会昭告天下,你腹中怀有先帝遗腹子,待他出生就是新任帝王!”   柳书言震惊地抬头,解释说:“今日黄御医来替臣诊过脉,臣没有……”   “我说有谁敢说没有!”太后打断他,“记住了,你腹中已有皇嗣。”   “可是……”柳书言还想辩解。   太后狠狠剜他一眼,令他止住了话头。   “放心,我皇孙定会准时降生。明日你只需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承认已怀有龙胎,其余的一概不用你操心,否则”,太后冷冷地看他,“否则,我就下懿旨让你随葬!”   柳书言低头不语,听太后这意思是铁了心不让睿王继位,打算届时随意拿一个男婴来冒充皇子了!   他按耐住心神,顺从地跪着听训。   翌日,朝堂。百官身披孝服,英武堂前悬挂白幡。太后首次拨开了垂帘听政的珠帘,直视台下百官。   楼尚书首先出列:“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殡天,新君应立即继任,操持国事,主持治丧。”   兵部左侍郎闻千峰奏:“睿王功勋卓著,仁义孝悌,理应继承大统。”   其他朝臣纷纷附和,称皇帝没有留下遗昭,但兄位弟承,睿王是唯一的继承人,催促睿王即位的呼声此起彼伏。   韩君夜站在首列,赤红的四爪蟒服掩盖不住他身上犀利的光芒,看起来不动声色,眼里却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光。   太后一拍扶手,身旁的老太监用嘹亮的嗓音道:“诸位大人,太后有话说。”   底下沸锅一般的声音渐次平静,太后站起了身,“按祖制,皇帝驾崩,若未册立太子,则理应由嫡长子继承帝位。皇后柳氏已怀有先帝遗腹子,出生便能继承大统!”   议论声又起,太后在御殿上踱步,打量着每一个臣子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在此之前,三公辅政,由本太后继续垂帘听政,直至新君继位。”   许多朝臣嘀咕,这……就算皇后有了遗腹子,那万一生出来是个公主呢?   就算是个皇子,届时新君还是个奶娃,主少国疑,恐生动乱。一时之间摇头者甚众,比起虚无缥缈还见不着面的小皇子,他们显然更愿意将江山托付给眼前年轻力盛的睿王殿下。-S.a.k.u.r.a-   太后气得指着礼部尚书杨楷同骂:“杨尚书,皇帝曾称你雅而尚礼,祖宗规矩不可废,你身为礼部尚书,竟还要带头不循祖制,祸乱犯上吗!”   杨尚书被她一骂,想起自己时常将祖宗礼法挂在嘴边,当年殿试也是凭借一篇言无二贵,法不两适的策论才得以入二甲,登庙堂。   于是站出来支持道:“既然皇后已怀有龙嗣,倘若是名皇子,理应得登大宝继承帝位。”   马上有人高声质问:“那如果生出来是个公主呢?”   杨尚书和稀泥:“届时是个公主,再请睿王殿下登基也不迟。”   虽说还有些人不太满意,但好歹反对的声音弱下去了。太后满意地看着堂下局势,搭眼看向睿王,发觉韩君夜此时竟然没有对她怒目而视,争锋相对,而是出神地望着脚下的一方地砖,神情古怪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韩君夜出神地在想,皇后真的怀孕了。如此的话,他甘愿将一切筹谋搁浅,收起爪牙利齿,将一腔权力欲望都化作丹心碧血,辅佐那个孩子坐上高位,成为一代明君。   而这时,本应身在后宫的皇后,穿着深青霞披,织金云龙衫,头戴燕居冠出现在议政殿门口。   太后招招手,吩咐柳书言上前,   “皇后,到哀家身边来。”   柳书言庄重地穿过官员位列的大堂,走上御座。太后站到她身边,朗声宣布:“先皇已逝,新君待生。即日起着吏部尚书刘培文,礼部尚书杨楷同,都察院御史周秉正辅政。”   韩君夜从下首冷冷打量太后,三公辅政,全是太后党羽,她自己稳坐台后垂怜听政,新君被拿捏在手,只能当个傀儡而已。   太后留不得了,朝堂也得换血。   太后刚宣读完懿旨,喜擢高升的官员还没来得及谢恩,皇后突然开口:“今日百官俱在,要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本宫身为皇后,深负君恩,在此揭露太后谎称本宫怀有先帝遗腹子,实则是想抱一个男婴冒充龙嗣。此举逆天而行,法理难容……”   “胡言乱语!皇后这是悲伤过度,神思不属。来人,送皇后回宫!”   太后怒而打断了柳书言的发言,但这不妨碍座下百官又沸成了一锅粥,还是一锅大杂烩。   “太后这是要狸猫换太子呀!”   “哪里来的太子,就只一个狸猫而已!”   “皇后是不是真的悲伤过度,犯臆症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不可能是真的吧。”   “怎么不可能,先皇这么多年未有子嗣,之前又龙体抱恙,缠绵病榻,如何来的遗腹子?”   底下吵吵嚷嚷,台上两个太监要去拉柳书言走。韩君夜一声喝止,殿内都静了下来。   “太后此举是何意?急着要押皇后走,倒是坐实了心虚。”   太后心中直骂放屁!嘴里端着回旋:“皇后精神不济,忧思过度,宜回宫休养。龙嗣之事,有太医已确认过,诸位爱卿若是不信,可以传唤太医院黄广济。”   不多时,黄广济于殿上叩见。这是他第一次上议政殿,如此多的上官都把视线投在他身上,黄广济紧张得后背濡湿。如今已上了船,纵身跳下必是死路一条,只有随着太后这艘大船劈波斩浪。   “下官黄广济,受太后之托,日日为皇后请脉,前几日确实已号到喜脉,皇后腹中龙胎将好月余,恰是皇上前些时日龙体好转时受的孕。帝后感情甚笃,皇上殡天,皇后忧思伤神,导致言行无状,不可尽信。”   太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个黄广济还算上道,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编排得妥妥当当。   “黄太医,你昨日替我请脉,还口口声声说不是喜脉,如今为何当众扯谎?”   柳书言高声质问,这个黄广济显然是被太后威逼利诱,当堂做假供。   “皇后娘娘,忧恐伤肝,思念成疾,如今您的身子宜多休养,免得伤及龙胎啊。”   黄广济说得煞有介事,堂下有官员出列附和,请皇后保重身体,回宫休养。   柳书言气得百口莫辩,韩君夜这时发话了。   “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多请几位太医来,一诊断便知。”   “睿王殿下这是信不过老夫么?”   “非也,只是兹事体大,总不好偏信你一人之言。诸位可能不知,前些日子在太后宫里,也是这位黄御医给皇后请的脉。本王也在场,当时可是听见黄御医口口声声说的,皇后并非喜脉。”   “这,此一时彼一时。”   “哦?何以见得。”   黄广济于是把那天那名小医士说过的理论在大家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诡辩!”   来人一声高呵,先闻其声再见其人,是太医院院判老当益壮的胡春回。他向座上叩首行礼,继而说道:“女子有孕则为滑脉,其脉像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极好辨别。皇后是否有孕在身,老朽一诊便知。”   太后想阻止,却碍于没有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胡御医下论断:“皇后娘娘并非喜脉。”   满殿哗然。这时,太医院一名小医官求见。   “下官张之若,检举太医黄广济,收受贿赂。”   小医官将黄广济收受寿安宫宫女盏莺黄金五十两之事公之于众。黄广济心惊胆寒,这个张之若就是那日跟着他去寿安宫的小医士,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视掌握!   “大胆奴才!竟敢勾结御医,诓骗哀家!”   太后对着身旁伺候的盏莺重重打了一巴掌。盏莺露出难以置信继而心如死灰的悲伤表情,跪地认罪。   没办法,事到如今,只有牺牲掉这个跟了她二十来年的老宫人,来保全自己的名声。不然真如皇后所诉,自己就是谋逆的滔天大罪。如今推脱给座下宫人,顶多能治她一个御下不严,管教无方。   最后,事件被定为太后宫中宫女盏莺勾结御医,谎报喜脉,双双被下诏谕,等候处刑。至于皇后所以诉民间抱养孩子以继帝位,苦于尚未发生没有证据,太后也就得以逃脱一劫。   下朝之后,柳书言又去了乾正殿。先帝已经入敛,他在梓宫外叩拜三次,低声说道:“皇上,虽然你我没有夫妻情份,但作为臣民,我也无法坐视炎朝江山旁落。身为皇后,我对不住你,倘若有怨寻我一人即可。”   柳书言说完,又添了香。守灵到傍晚,方才回自己宫殿。   他料想今日之事太后不会放过他,随葬也好,赐死也罢,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柳书言清醒得很,哪怕他今天真的同太后沆瀣一气瞒天过海,十月之后,也是难逃一死。   紫宸殿,寂静无声。   柳书言一回来就明显感觉到了异样,四下一个宫人都没有,这是太后刻意遣散了众人,要来取他性命了吗?   柳书言没有逃,逃也无用。他冷静地迈进寝殿大堂,却是见到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这里──是韩君夜。   “睿王殿下深夜来访,于礼不合。”   韩君夜已换下早朝时那身赤红的蟒袍,一身五爪金龙团云盘领袍在灯火映衬下熠熠生辉。   “我已不是睿王。”   今日朝会一场动乱之后,众臣拥护睿王即位,如今他已经是新任皇帝了。   “是,参见皇上。”柳书言福身行礼。   韩君夜扶起他,话里带了笑意:“那皇帝深夜来皇后寝宫,有何不妥?” 第10章   这……可是,他是先帝的皇后啊。   韩君夜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伸手一揽柳书言的腰身。   “皇后与朕已有夫妻之实,莫非是想不认?”   柳书言惊讶于这人的厚脸皮,又羞于旧事重提,推着他的胸膛想逃开。韩君夜哪里肯,干脆弯腰一把抄起人,横抱在怀里,往里间床榻走去。   柳书言又惊又气,叫道:“放我下来!”   韩君夜柔声说好,将他置于软床上,倾身压上去就吻。柳书言一开始奋力挣扎,后头被亲软了气力,哼哼着喘气。   “不行。”   柳书言理智尚存,皇帝尸骨未寒,他作为未亡人,转眼就跟小叔躺一张床上,怎么都说不过去。   “如今还有谁敢拦我?”   韩君夜才不管,柳书言至始至终就是他一个人的,只有他能碰。   “太后……”   柳书言于深吻中喘息着,仍记挂着太后会来找他算账。   韩君夜冷哼一声,“放心,她老人家如今自顾不暇。”说罢伸手去拆柳书言的衣带。   身下人今日穿着皇后朝服,深青瞿衣之上鸾鸟腾飞,宛若遍丛幽兰,又如赤霞彤云。明丽的色彩之下是皎如白玉的肌肤,最动人的不过一张沾染了艳色却又不甘沉溺于欲望的脸。   柳书言生得秀气却不女气,有一双过分招人的眼睛,又有一身士子般的文人风骨。韩君夜沉迷索求,犹觉不够,似乎总不能牢牢抓在手里似的。   他最喜欢摩挲柳书言的腰,这里很敏感,总是要不了多久,身下人就会受不了地迎合。还因为柳书言的腰身劲瘦单薄,下塌的时候能显出一双腰窝,双掌合合握住,堪称天作之合。   今夜的韩君夜比月色还温柔,令柳书言的所有推拒最后都化作了一池春水搅弄月波。   没有了药性做幌子,更让柳书言看清了自己身心的渴望。他想要韩君夜,不顾伦理,不顾羞耻。   “好可惜,上次没怀上。”韩君夜咬着他的耳垂,“是夫君不够努力。”   柳书言脸上烧得厉害,耳朵尖都红了。   云歇雨收,柳书言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韩君夜餍足地从背后拥着他,头埋进绸缎一般的黑发里,温声哄道:“安心睡吧。”   寿安宫,夜色中的琉璃瓦屋顶上跃下一团黑影,竖着一双金褐色的瞳子。那黑影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廊柱瞬息钻进了隙开一条缝的内殿。   太后和衣蜷缩在凤塌之上,妆容钗环都未取卸,身上还是白日那套朝服,此时神色慌张,脸上惊恐难掩。   “喵──”   凄厉的一声猫叫回荡在廊下,太后吓得又往里缩了一点,厉声嚷道:“关好门!还有窗!”   婢女流萤四下检查,回话道:“娘娘,都是关好了的。”   太后心中恐惧丝毫未减,蔓延过四肢百骸,吩咐她:“你就守在门口,哪也别去。”   婢女诺诺应下,一时之间殿内寂静无声,那神出鬼没的猫叫声又消失了。   “哒哒”几声清脆的金玉轻响,太后低头一看,是自己揽着被面的手在不自觉颤抖,细长的金护甲撞在一起,似打颤的牙关一般暴露着她此时有多么害怕。   下午,她去诏狱关照过盏莺和黄广济,确保不会留下后患。傍晚时分,回到寿安宫,命手下太监去准备了鸩酒和白绫,正打算去会会皇后,殿前突然响起了猫叫。   太后最不待见猫,一听见这叫声就脊背发凉,当即命宫人去捉拿驱赶。   谁知一刻钟过去了,猫叫仍阴魂不散地回荡。她气恼地派人去查看,却只听见一声尖叫。流萤扶着她来到寿安宫的花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被开膛破肚的内侍尸体。派来的那个小太监吓得跌坐在地,黄汤流了满裤裆。   太后被这血腥污糟之景吓得差点儿当场晕过去,连忙命人去请内廷侍卫来护驾。谁知太监苦着一张脸来回话,说是寿安宫被封住了。   封住了是何意?太后亲自到宫门处核实,只见朱漆大门紧紧关闭,连条缝都没留。想当年,她与端妃争宠落于下风,也曾被太祖皇帝勒令过闭宫不出。但那时也只是有侍卫把守宫门,皇宫里的大殿,何时见过真正关上来与世隔绝的?   太后不甘心地怒吼,门外也不知有没有人,一点回应也不曾给。太后怒气冲冲回殿,却不曾想这只是一个开始。   妖猫接连杀人,又几个太监宫女死于利爪之下。它于窗台闪身一跃之时,发亮的竖瞳与屋内的太后四目相接。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后骇得跌坐在地,这只猫……是来寻仇的!   二十多年前那只被她下令开膛破肚的猫,如今回来找她复仇了!彼时,她还是贵妃,却已不甚得宠,宫里那个民间来的狐媚子一人霸占了全部君恩,还怀了孩子。   虽说她儿子早已被册立为太子,但皇帝的心已不在她这,迟迟不肯给她后位。倘若端妃这一胎是个皇子,难保皇帝不会龙心大悦,令她母凭子贵变成皇后。到时候压她一头不说,儿子的储君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于是她下了狠手,命人弄死了端妃心爱的那只猫,五脏六腑流了满床地置于端妃床上。那时端妃挺着大肚子,怀孕已有八月,一进门见到满床血腥,受惊过度当场早产。   可惜的是,这场灾祸并没有要了她们母子的命。端妃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中又险地捡回一条命,还诞下一位小皇子,就是韩君夜。   太后提心吊胆地提防着猫叫,却是不期然听见一段森然的琴音,是五弦琴!是那个贱人和皇帝定情的那首曲子!   这音调太后熟悉得很,因为她曾经心怀妒忌,自己悄悄学了想讨皇帝欢心,谁知太祖皇帝听了却命她再不许弹奏此曲。而此时,那本应缠绵悱恻的琴音听来却凄厉非常,似冤鬼索魂。   “你出去看看,谁人在装神弄鬼!”   太后躲在床上,命流萤出门查看。流萤领命去了,琴声却不间歇,反而如泣如诉,音调高转。   半晌,出去的流萤还未回来。太后开始忐忑不安,寿安宫里的宫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流萤这一离开,她身边就彻底没人了,她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叫她出去的。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是流萤回来了。太后心又落回肚子,沉声道:“进来。”   “笃笃笃”缓慢的叩门声还在继续,流萤却是半天不进门,难道是没有听见。   太后又大声说道:“叫你进来!聋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静默。太后心想,这贱婢该不会走了吧,挨句骂转头就走反了天了!   她从床上下来,挪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门外,一个女人披头散发,乌黑的长发将整张脸遮住。一身赤红的宫装拖地,是端妃生前爱穿的式样,头上插着她最爱的一支金玉珠钗,是曾经被自己收为战利品的那支。   女人缓缓抬起手臂,苍白如雪的手指上沾满了血红的液体,正朝着她伸过来。   太后惊声尖叫,这是姬如兰来找她索命来了!过了这么多年,她做过的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冤有头债有主,姬如兰终是化作厉鬼来向她讨债了!   嘭地一声钝响,太后被吓得晕倒在地。   第二天,柳书言惊闻太后于昨夜疯了,亲手斩杀了自己宫里伺候的下人一共四十七名,被当今皇帝勒令此生不得出寿安宫。   他听到的时候正在沐浴,小桃红在屏风外叽叽喳喳讲得一脸兴味盎然。柳书言沉在温水中,这消息虽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也算恶有恶报,他也就不用再担心太后找他秋后算账了。   柳书言给自己浇了一瓢水,身上青青紫紫的,昨晚犹不觉得,此时按着隐隐作痛。韩君夜也许是行军打仗习惯了,手上劲道大得很,即便尽力克制,仍是留下许多印痕。柳书言又是个豆腐皮肉,一点点痕迹第二天都要演变得格外显眼。   他想着心事,手伸下去轻轻碰了碰自己。韩君夜两次和他做了那种事都不替他清理。不知道是天潢贵胄的身份使然,不习惯伺候人,还是真如他所说,觉得没怀上很可惜?   柳书言捧了一掌水拍脸,清醒一点,他在想什么啊。如今自己的身份还是先皇皇后,同韩君夜这个当朝皇帝这样不明不白到底算什么。   柳书言一整天魂不守舍,下午时分,小桃红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君后,大事不好啦!”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柳书言放下书,从乘凉的美人塌上下来,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侍女。   小桃红熟悉柳书言的脾气,也不跟他多见外,接过茶水一口全干了。然后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讲:“我刚才去尚衣局想替君后领新一季的衣饰,尚衣局的那个主官居然跟我说不必再领了。我质问她为什么,她说君后是先帝遗孀,不日就要迁入清平寺,还领宫装做什么,领道袍差不多。”   小桃红惊觉自己一字不差地转述了别人口中的话,这些冒犯之语君后听到肯定要难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柳书言倒不在乎这些,宫里的人惯会看人下菜碟,所谓人走茶凉,时移势易,再正常不过。他不在意地讲:“无事,皇帝又没下令让我们走。”   先皇殡天,妃嫔可晋为太妃继续留养宫中,本朝许多这样的先例,下旨请去寺庙修行的反而是少数。   “可是,我专门去打听了。今日早朝有官员提出挪先帝妃嫔去寺庙,一并出家修道,皇帝已经点头同意了。”   “什么。”柳书言堪堪扶住桌沿才站稳。   一阵气血上涌堵在胸口,柳书言咽下口中腥甜。韩君夜同意了,是啊,昨夜浓情蜜意,什么哄人的话他都说了,可唯独没有给出承诺。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于他而言,不过转眼就能丢弃。 第11章   帝位更迭,朝事繁杂,等韩君夜从奏章和谏臣堆里挣脱出来已是晚膳时分。掌印太监拂晓正待传膳仁和殿,韩君夜却手一抬止住了大太监的话。   “朕去紫宸殿讨顿饭吃。”   堂堂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却说要去后宫讨一顿饭来吃。拂晓太久没伺候过宫中贵人,一时有些摸不准帝王脾性,只点头弯腰顺着手中拂尘疾步跟上。   他年轻时是皇帝母妃的随侍太监,端妃仙逝之后就被发配到了东苑照料皇家马匹。十几年来什么希翼都磨灭光了,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能一步登天坐上掌印之位。   紫宸殿伺候的宫人不多,韩君夜到的时候殿前一个人都没有,也就无人通传。拂晓见着新皇冷下了脸,忙道:“待老奴先行通传,请先皇后出殿接驾。”   韩君夜对先皇后这个称呼很是不满,不悦地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不必。”   他哪是不满自己被怠慢,分明是恼怒紫宸殿这些宫人偷懒耍滑,没有用心伺候柳书言。韩君夜默默在心里盘算,明日要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奴仆全数换掉。   他脸上隐怒未消,却在见到柳书言的那一刻如春水化冰,嘴角的笑意似三月的花苞,只肖一阵和煦的微风就能簇簇绽开。   只可惜身处夏夜,柳书言却是一个好脸色也不肯给他,周身气息冷得像秋霜风雪。   韩君夜见状焦急地过去揽住人的腰,柔声问:“不舒服?可是腰还疼?”   他这一问又让柳书言忆起昨夜的荒唐来,当时身坠情网不觉什么,如今再想来便是赤裸裸的讽刺。   柳书言挣掉扶着他后腰的手,没好气地讲:“皇上,请注意身份。”   韩君夜一口气哽在胸口,好哇,又是这样,下了床就不认。他那皇兄尸骨都凉透了,柳书言这是打定主意要守一辈子寡不成?看来昨晚自己还是心太软了,早知如此何必理会他的哀求,就该把人彻彻底底给睡服了!   韩君夜气得眼眶发红,不由分说俯下身操起柳书言的膝弯就往寝殿走去。柳书言在他身上又捶又打,叫嚷的声音颇大。   拂晓连忙指挥身后宫人,去去,都退到十丈之外,把守殿门,不许任何人惊扰了皇帝兴致。末了,他才一擦脑门儿上的汗,当值第一天,如恍然大悟般。   再回想,新帝在仁和殿提到紫宸宫时那脸上的神色在久远的记忆中也曾见过,太上皇对着端妃不就是这幅我心陶醉的模样么。拂晓暗叹自己久不在宦场沉浮,察言观色的能力都弱掉了。   柳书言被韩君夜扔到雕花大床上,说是扔,其实床上垫了厚褥子软烟萝,倒也不疼。就是架势吓人,韩君夜胸膛起伏,似乎气得不轻。   柳书言也来了脾气,要送他去道观也好寺庙也罢,当道士当和尚都是他自己一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他对此不敢有怨言。   命运无法掌控在自己手里,那起码给他的心留一点体面。他是喜欢韩君夜,但他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玩物。柳书言不服输地瞪着一身龙袍的新任皇帝,眼眶里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最后还是韩君夜先败下阵来,被对方愤恨之中带点委屈的眼神戳中了冷硬心脏中柔软的部分。他低头叹一口气,坐在床沿,想去拉柳书言的手,又怕他不乐意,最终作罢。   “你对朕的皇兄,应当没有感情吧?”原本十分肯定的事,如今也不敢那么确定了,只能继续问道:“为什么囿于身份不肯接受朕?”   “接受你?”柳书言自嘲地讲,“然后在道观里继续同皇上厮混么?”柳书言看着他的眼睛,语带讥诮:“莫非皇上就是喜欢各种偷情的剧本,若非如此不能人道?”   这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足够砍头了,韩君夜却不生他的气,从话中明白过来今日缘由,另外竟从这些设想里蒸腾出一丝异样的隐秘念头。   “哪个奴才在你面前乱嚼舌根?朕杖毙了他!”早朝之事,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这谁就先捅到柳书言跟前了。   “怎么皇上敢做还不许人说?”柳书言仍气鼓鼓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肯看他。   韩君夜无奈,只能亡羊补牢地一一道来。“你在生气我要把你送走对不对?”他也不自称朕了,这里就他们两个人,韩君夜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柳书言想抽却抽不走。   “先皇后必须送去修行,否则我要如何迎娶你?”   这下柳书言彻底听不懂了,怔愣在那里,一双秀气的眉轻蹙着。韩君夜趁机揽住人肩膀,圈在怀中。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新身份,户部侍郎柳同德的三公子,守完这七日之丧就大告天下。”韩君夜笑着刮了一下已经听呆的柳书言小巧的鼻尖,“这下同你通过气了,可别到时候又吃自己的醋。”   吃醋意味着喜欢,柳书言很不想承认,但倘若不明就里,到时候听闻韩君夜要纳朝臣之子为妃,他猜的没错,自己肯定要怄得吃不下饭。   “可是朝臣们都见过我啊。”柳书言说出了担忧,就算给他新安一个身份,可大家都有眼睛,难道会看不出来他们是同一个人?   韩君夜笑了,“放心,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我看到时候谁非逮着不放与我唱反调。”   只要不是先皇遗孀,朝臣们于伦理道德上便没有了反对的理由。他不愿委屈柳书言,想要和他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至于新皇后和之前那位名字相貌一样又如何,他如今已是皇帝,谁也反对不了。   “就是得委屈你抛弃身份。”韩君夜温柔地理了理柳书言的头发,“放心,等我忙完这一阵,最迟年前就带你下江南,去拜见岳父岳母。”   听到还能再和父母见面,柳书言之前忍着不肯掉的泪一下子噼里啪啦全砸在床单被面上,像风吹海棠树,落下一地露珠。   “唉,可别哭。”韩君夜温柔地去擦他脸上的泪痕。   误会解除,看来柳书言心里还是有他的。韩君夜又开始追究起祸首来。   “所以到底是谁同你乱说的?朝堂所议之事不出金銮殿,待我治他一个窃取机国密要之罪!”   柳书言当然不肯供出小桃红,死也不开口。韩君夜不高兴了:“你这么护着,莫非就是那个贴身伺候你的宫女。”   她叫什么来着,韩君夜想不太起来,但方才进来的时候,只有这名宫女陪着柳书言。之前韩君夜还有些赞赏,觉得她尽职尽责,如今瞧见柳书言如此紧张她,心里又十分地不是滋味。   “明天我会派新的宫人过来让你挑选,紫宸殿这些奴才太没规矩。”   “不要!”柳书言自觉反应太过,缓和了语气说:“我觉得挺好的,不用麻烦了。”他瞥了瞥韩君夜的脸色,补上一句“谢谢了。”   韩君夜并不怎么受用,知道他就是舍不得那个贴身侍女,但又不愿强迫他。只好不情愿地讲:“你愿意换谁不换谁,可以自己决定。我明天让他们送一批调教得好的宫人来让你挑,行不行?”   柳书言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起韩君夜。新皇英姿勃发,年轻俊逸,但连日来的疲惫仍在他脸上留下了浅浅痕迹。睡得不够,也未按时用膳。   “你用饭没有啊?”柳书言关心道。   韩君夜立马开始卖惨:“没呢,一直在批奏章,皇兄也真好意思,留这么一副烂摊子给我。”说着他迎上柳书言的眼神,“这不,好不容易得空,想来你这讨口饭食,结果你又误会我。”   柳书言也不好意思了,他刚才在气头上一通发作,如今时辰更晚了。他是皇后,紫宸殿本该有小厨房。可是因为他并不得宠,又是民间出生,于是许多皇后该有的待遇在他这里一直被能简就简。   韩君夜本来只是想讨柳书言心疼,他是皇帝,就算大半夜想吃饭御膳坊也能备。结果不期然听见眼前人说:“现在这么晚了,要不我给你煮碗面吧。”   韩君夜简直意外之喜,柳书言愿意为他煮面。这让他生出了他们是寻常夫妻一般的感觉,他喜滋滋地在殿前等了一会,又忍不住跑去殿后瞧。   紫宸殿的小厨房虽说没有厨子,但一应锅具都在。柳书言刚将从小桃红那里讨来的面条下到锅里。她们这些下人,通常会自备一点食材,没吃饱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面条在沸水里翻腾,韩君夜从后面抱住柳书言的腰。   “呀,小心烫着你。”   “只要别烫着我夫人就行。”韩君夜把头埋在柳书言颈侧。   “谁是你夫人,叫夫君!”柳书言不服。   韩君夜搂着他笑得一颤一颤的,从善如流地应了:“好,夫君。”大丈夫不作这些口舌之争,上了床身体力行才是正道。   最后一碗素面条,一点葱花,只一个煎鸡蛋卧在上面。韩君夜好久没吃过这么简单的吃食了,平凡却带着情意。   “味道还行吗?”   其实柳书言下厨的经历也十分有限,会做的也唯有这面条而已,所以他十分担心手艺发挥得不够好。   而韩君夜连面带汤喝了个干净,算是对他的回答。   第二日,朝堂之上。新皇宣布了治丧事宜,一切从速。并称自己将迎娶柳侍郎家三公子为皇后。   众臣一片哗然。   所谓国丧,长则三年,短则七日,他们既想站出来指责皇帝不尊孝道,仅守七日之丧。又觉国不可一日无后,早些立后早日立储,总归于国本有益,免得又弄得跟先皇似的一个子嗣都没有。先皇还有今上这个弟弟,咱如今的皇上可是独一脉了,再不开枝散叶,岂不是只能灭国。两厢权衡,最后又将劝诫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少朝臣暗戳戳地去瞟户部侍郎,这个柳同德平时不声不响,竟然暗中较劲。他这是什么时候把小儿子送皇帝身边去的?约莫得是皇上还未即位仍是睿王的时候吧,可真豁得出去。   而柳同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应对周围暗暗的恭贺,并跪拜行礼:“臣子幸得皇恩。”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全因幸而得柳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第三子,只两个儿子并一个女儿。官场沉浮多年,如今年事已高,升迁无力,本已知足认命。结果皇帝找上他,要他来白当国丈。   别说皇帝要他认下一个幺子,就是十个八个他也认得。   座上皇帝满意地看着下首,着礼部一并准备。礼部官员叩领了差事,却还是头一遭红白事两头忙。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这几天重感冒实在太难受了,又烧又咳,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啊 第12章   礼部紧赶慢赶,终于在吉日前将帝后大婚最基本的规制备好。皇宫里一应白幡全数撤下,换上喜庆的红绸。   礼部一众官员累断了腿,自觉这短短七日干了往常一年的活儿。因为新帝不仅赶在国丧七日就要立后,还非得把登基仪式和大婚安排在同一日。   为了这事之前在朝堂上吵成一片,但如今的皇帝和先帝的执政风格迥然不同。骁勇,彪悍,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不少想死谏的臣子都不禁掂量起来,万一我说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皇帝并不拦我可怎么办?毕竟当今圣上可是西北领军多年,别说不惧一两个文臣血溅当场,就是亲手斩杀的敌人凑起来都够堆好几个京观了。他想早上登基晚上洞房就随他去嘛,我何必为此搭上自个儿一条性命呢?   于是乎就这么定下来,八月初八,炎朝第六任帝王韩君夜正式登基,改年号永宁,并于同日迎娶君后柳氏。   柳书言在紫宸殿,他挥退了来替他更衣打扮的嬷嬷,只留下了小桃红替自己梳洗。礼部着尚衣局赶制出来的大婚典仪服饰还好好地摆在木托盘中。   柳书言一眼就瞧出来了,是男子锦袍,不是儒裙。想几个月前他被一顶宫轿从侧门接进皇宫里,给他备的红色喜服全是女款,除了平日里穿的服饰,皇后瞿衣宫装也都是女子穿戴。他本就不是来享福的,自然也就对此毫不在意。但如今韩君夜却让觉得自己是被正视的,这是他给他的体面。   朱红艳丽的色彩上身,衬得柳书言更加夺目。喜服是男款,但上面绣了银色凤纹,腰间及下两条飘带上百鸟于飞振振其羽,行走间飘逸灵动,恰恰相形百鸟朝凤之景。   小桃红替他梳好发髻,戴上金冠,那冠两侧各垂坠一枚红宝石吊坠,于俊秀中见冶艳。   “君后今日大喜,要不唇上涂些朱砂吧?”小桃红端详着她家君后,觉得怎么会有人生得这般模样,简直找不出半分缺点来。   柳书言看了看那红艳艳的口脂,摇摇头:“不必了。”   “添点颜色喜庆,也格外不一样些。”小桃红还在叽叽喳喳,而柳书言这段日子和她在宫里算得上相依为命,并没有拿她当下人,面对小桃红殷勤的劝说,用尾指蘸了少许朱砂,却不是点在唇上,而是轻轻闭了眼,抹在眼末。   再睁眼,小桃红惊叫起来。这也太好看了吧!简直九天仙子下凡尘!   奉天殿前,韩君夜一身绛红团龙喜服,头戴双龙戏珠宝石翼善冠,侧身一笑,朝他的皇后伸出手来。   柳书言走到韩君夜身边,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他们在百官注目之下,款款走过御路石阶,直登上奉天大殿。   百官位列其下,登高望远间,天地万物俯首。这就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吗?司仪官唱曰:“帝后大婚,福泽百年!”紧接着臣子山呼“帝后大婚,福泽百年!”层层叠叠的声音如海浪般远去不消。柳书言站在韩君夜身侧,被这一景象深深震撼。   帝后大婚不比寻常人家,不必跪拜天地父母及对拜,只需将皇后名碟祭告宗庙,至此柳书言和韩君夜就算已经完成了仪式。   傍晚,皇帝设宴款待群臣。柳书言于宫中吃着精致的汤羹,时过境迁,数月之前他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情来到皇宫,没有婚礼也没有吃食,他在房里战战兢兢饿着肚子等,还好没有等到人来。   而如今,他期待着那人,期待着他的夫君。   太和殿,臣子们窃窃私语。于今日的大婚仪式上一瞥,不少人都认出如今的皇后柳氏不就是先帝的皇后柳氏么?今上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李代桃僵?情有独钟?   有头特别铁的官员非得要问出口,不过不敢冲着皇上,而是手一拱:“敢问柳侍郎,为何柳三公子与前皇后柳氏如此相似?你家既有才貌双全的儿郎为何这些年大家从来未见过?”   柳全德也是不疾不徐:“回廖大人,小子从小体弱,养于内宅,大人未见过实属正常。至于相貌嘛,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那人不依不饶:“何止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韩君夜在上首将手中玉杯不耐烦地一搁,发话:“美人总归相似,丑相才千奇百怪。”   廖大人不敢接话了,其他人见着皇帝的态度也不敢再多言。皇上非要指鹿为马,他们也就只能当个睁眼瞎,总不能还跑去清平寺求证一番吧。   于是只能默默在心里感叹:宫闱就是乱啊!看皇帝这急吼吼的样子,分明是已经珠胎暗结,再不赶紧就要兜不住了吧!这个皇后柳氏也是好手段!眼见要吃斋念佛了此残生,却没想短短时间就施展狐媚勾上新君!   韩君夜不欲再与他们浪费时间,丢下满室歌舞菜肴,去紫宸殿找他的皇后去了。说起来,今日的柳书言看起来格外不一样,眼尾一抹红晕,娇俏冶艳,看人的时候像带了钩子,让韩君夜从白日心痒到夜里。   而令他心痒的源头正乖乖地坐在床沿,一直在等着他呢。韩君夜喝了不少酒,此时见着柳书言便有些上头。他急切地走过去,拉起柳书言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笑道:“夫人今日真美。”   柳书言顺势在他脸上轻轻一刮,嗔怨道:“少贫嘴。”   韩君夜见他竟然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纠正自己是夫君,觉得柳书言很有今夜献身的自觉,不禁下腹有些烧,混合着酒意,口干舌燥。而柳书言实则是为对方在今日大婚一应准备上的用心所感动,口头上被占的这点便宜也就没必要同他计较了,他知道韩君夜心里没将他当作是女人。   韩君夜去斟合卺酒,带着醉意碰翻了桌上的百子千孙果盘,一下子花生、百合、莲子、桂圆散了满地。   “别管。”韩君夜拉住想叫人来收拾的柳书言,“今晚谁来我杀谁。”   他们第一夜韩君夜也说过这句话,柳书言思及他们今日新婚,却已经厮混过好几回,不禁有些脸热羞耻。韩君夜挽着他的手干了自己杯中酒,他见柳书言只小小地抿了一口,不太满意,压上去把自己口中的酒液又渡了一点给他。   怀中,柳书言眼睫泛起晶莹,顺着那尾红痕滑落,直教韩君夜想欺负得再狠一点,叫他多落些泪来。   这夜,红烛燃尽,酒态方消。喝了酒的韩君夜比平日里更加霸道,将柳书言拆开了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第二天,韩君夜轻手轻脚推门出来,对着要向他行礼的小桃红竖起了食指。“嘘,别吵到他了。”   小桃红配合地噤声,然后目送一脸餍足的皇帝离开紫宸殿上朝,韩君夜自即位后重开每日朝会,一日不曾落下。   而柳书言堆在锦被里,从肩膀到脚踝无一处不酸疼,他兀自沉沉睡着,直至窗棱透出的光影在他脸庞上跳动,似乎也对他瓷白如玉的肌肤极为喜欢。   “君后,君后。”   小桃红的声音渐渐明晰起来,柳书言迷蒙中扶着腰撑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小桃花答曰:“己时。”   是挺晚了,但若从他睡觉的时辰算来,他也还没睡多长时间呢。   小桃红见柳书言一脸困倦,不好意思地讲:“君后,不是我要催您起床,实在是”,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最后觉得还是只能实话实说:“实在是外面来了一堆妃嫔,说要拜见新皇后。”   柳书言刚睡醒,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宫里的妃嫔前几日不是全都迁去清平寺了么?哪里来的妃子?   几瞬后,柳书言的脸刹那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是新皇韩君夜的妃子!   他竟然有妃子!柳书言第一感觉自己被骗了,但转念一想韩君夜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他尚未娶妻,更别说是养了侍妾这类的。   他二十四五,血气方刚,又是亲王,府上有几个女人伺候再正常不过。再说他们之前还未相遇,总不能教人为他一直守身,边塞带兵苦寒,胡姬妖娆,郎情妾意总归难免。他登基为帝,这些女人自然就跟着变成了后宫嫔妃。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柳书言还是气得胸口疼,穿戴好来到前厅,放眼一望。   好哇,男男女女,娉娉婷婷十数个。柳书言头晕站不稳,跌坐在扶手椅上,又被痛得咬紧了下唇不愿发出声音。   他此刻是真想杀了那个罪魁祸首。 第13章   堂中,为首的一名青衣男子朝柳书言行礼道:“臣名叫望月,昨日得礼部册封德玉公子,皇后千岁。”   柳书言看过去,这个叫望月的生得柳眉凤目,肤白如雪,虽为男子却腰身纤细,盈盈一握,瞧上去弱柳扶风,别有风韵。   韩君夜是不是也喜欢掐他的腰?柳书言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又酸又苦,脸色掩饰不住,只冷淡地点点头算作招呼。   余下众人纷纷自我介绍,向皇后请安。   “臣妾莺歌,幸得皇爷垂怜,赐熙嫔封号,特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今后唯娘娘马首是瞻,一同伺奉皇上。”   莺歌是个明艳的女郎,眉目有塞外风情,许是韩君夜从西北带回的美人。在他困于边境不得回的难捱时光里都是这个莺歌陪着他的么?   柳书言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一颗心醋得找不着归处,连句场面话也讲不出口,只吩咐小桃红从库房里拿自己陪嫁的首饰赏玩出来,一一赐给拜见的妃嫔。   望月,莺歌,柳眉,紫鸳,落雪……柳书言根本记不住这许多人,心中难受,身体也乏。小桃红见状,替他下了逐客令。   “娘娘今日身子不适,还请贵人们改日再聚。”   妃嫔们纷纷告辞,退出紫宸殿。   小桃红见柳书言脸色比平日更白了几分,提议道:“君后可要再歇息?”   柳书言哪还睡得着,摆摆手道:“罢了,沐浴吧。”   而紫宸殿宫外,妃嫔们结伴而行。柳淑仪撅着嘴说:“我还以为皇后是多么个倾国倾城的天人容貌,原来也不过如此么。”   她这话是朝着熙嫔莺歌讲的,恰巧说进了对方心坎里,在莺歌看来皇后柳氏一个男人远不及自己身娇体软花容月貌。   柳眉见没人指责她犯上,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而且皇后那不能容人的样子,哪有一国之母的风范,今日就差把不欢迎我们写在脸上了。”   紫鸳附和:“对啊,才没坐几分钟就推脱身子不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昨晚承宠君恩似的。”   说到这里,众人都有些沉默,后宫久旱,他们好久都没见过皇帝了。   望月这时候开口了:“我是无所谓,本来就没得君上临幸,但莺歌姐姐你是多年前就跟着皇爷的,得当一句敬重。”   莺歌被这么往高台上一架,也觉得自己今日口口声声唯皇后马首是瞻,姿态摆得够低了,可皇后根本没有应下,更别说拿她当姐妹。赏赐玉杯给她,分明是在讽刺她风尘出身,可以说是把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莺歌心中暗暗记恨,手帕都绞紧了。望月淡然一笑,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才惊呼:“啊,姐妹们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韩君夜下了早朝就往紫宸殿赶,别说新婚燕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两个时辰不见,他都想得紧。可惜到了紫宸殿,却被宫人告知,皇后身体不适,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拂晓呵斥道:“大胆!拒不接驾,论罪当……”   他话没说完,被韩君夜训斥:“住嘴!皇后不想见朕,那朕就晚上再来。”说罢带着一行人回养心殿继续埋首政务了。   期间韩君夜通传了紫宸殿一名小内侍,上次紫宸殿换血,韩君夜安插了人在里面,于是将上午发生的事知道了个大概,难怪他的皇后生那么大气。   这个礼部,万事推脱,唯独在送人进宫的事上办得如此积极。韩君夜思考着到底要怎么同柳书言解释,他那些后妃大部分是朝臣权贵在他回京之后送到王府的。   珍玩美人,贵族们权当是货物,只肖一张礼单,王府管事就收入库房,安置在内院。韩君夜那时广交群臣,也并不想驳人脸面,故而默认收下可并未染指。   即位登基需要操心部署的事实在太多,他本想得空就将王府里这些美人给安置遣散了,谁知礼部连夜给全塞进了宫里,还各自拟好了位份。   此时奏章就摆在案头,韩君夜直想给他们的主官批个大大的“干尔何事”!事已至此,柳书言气得不愿见他,韩君夜却喊不出一声冤枉。因为坏就坏在那后宫里,他并非全没碰过。   傍晚,韩君夜又厚着脸皮去紫宸殿讨饭吃。门口的小太监依然说皇后身体不适,谁也不见。韩君夜也不恼,只命他去通传,说自己就在门口等,哪儿也不去。   果然只捱了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的人就心软放他进去了。到了内殿,布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小桃红请皇帝用膳,柳书言却坐在一旁贵妃榻上别开脸不愿看他。   韩君夜挥退宫人,走过去牵柳书言的手,被对方啪地打掉。他又紧紧执起柳书言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说:“打这儿,是朕不对。”   柳书言听他这么说,知道定是有人已经同他汇报过今日之事了,恨恨地讲:“皇上说笑了,分明是臣妄想。”   妄想着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坐拥三宫六院。自己竟然祈愿可以分走韩君夜全部的爱意,太自不量力了……   韩君夜听他这么说,自己先心痛了:“不是妄想,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我可以保证,今后唯你一人。”   他原本想在王府遣散众人,可眼下已送进宫里,再废除还得通过前朝。毕竟也是他王府中人,就养他们一世繁华也未尝不可,只是韩君夜断不会再碰除柳书言外的其他任何人。   柳书言望着韩君夜的眼睛,他的君王褐色瞳仁里只盛着自己的模样,他该相信他么?他能相信他么?   最后柳书言仍然遵从内心,搁在韩君夜脸上的手轻柔柔地拂过,像是无奈之下放过他又像是带着绵绵情谊的抚摸。韩君夜高兴地将人搂进怀里,柔情蜜意的情话张口就来,说着说着就又亲又揉,弄得柳书言又羞又怕,他挣脱开来说道:“饭菜要凉了!”   韩君夜只想吃他,哪想吃饭。可担心自家皇后这个身子饿不得,腰身摸着是越来越清减。于是按捺下心火,陪柳书言挪到餐桌上好好吃饭。   用完晚膳,散步消食,再陪柳书言作画取乐,夜很快深了。韩君夜没有要走的意思,柳书言开始赶人。   “时辰不早了,皇上回宫歇息吧。”   韩君夜瞪着他,撒娇一般讲:“皇后好生无情,你我新婚燕尔,竟要撵朕去独守空房,寒夜冷塌的,我……”   秋高气爽,不知道哪里冷了,柳书言揶揄着打断他的苦情戏:“皇上要是觉得孤枕难眠,可以翻牌子叫人侍寝啊,今日望月,明日莺歌,后日落雪,热闹得很。”   韩君夜被堵得没话说,不过这倒提醒他了,明日一定得记着吩咐拂晓告诫内务府那边,可千万别自作主张制作一套绿头牌出来。他们再上赶着办事,自己又得花好一番功夫哄人。   “朕只要皇后侍寝,日日都皇后侍寝。”韩君夜不要脸地贴上来,手又开始不安分,沿着腰线往下探。柳书言身子还痛呢,日日侍寝,那还不要他命了。   他边躲边道:“要留下就老实点,不然就去睡书房。”   韩君夜叹一口气,他的皇后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于是只好兀自压抑亢奋的欲望,试图平静下来。昨夜新婚的感觉太好,他迫不及待地想重温。   年轻的帝王将额头靠在自己皇后的肩窝里喘息,可怜兮兮地问:“那明日可以么?”   他说得像没讨到糖吃的孩子一般可怜,让柳书言差点心软,几乎就要让他为所欲为。可转念一想,他今日将自己气得够呛,如此可恶行径,为什么还要纵容他,于是又狠下心来,坚持只盖棉被纯聊天,什么都不许做,否则就踢下床去。   帝后新婚,只次日疑生间隙,遂消。丹桂飘香,月渐圆满,时至金秋,恩爱有加。 第14章   秋高气爽,柳书言在后宫无事闲逛,身边只跟着个小桃红。他不喜欢乌泱泱一大群人缀在身后,因此去哪都只带一个侍女。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来到一处修葺中的宫门口,斑驳的墙壁被铲平剥落的墙皮,重新粉刷着颜色,破败的青瓦也被悉数摘下,换上簇新的琉璃瓦。   柳书言定睛一看,是变了样的秋千小院。宫人门忙着抬瓦和泥,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翻新。柳书言上前询问一个带班首领服饰的中年内侍:“请问公公,这殿为何翻修?”   那老太监不认识皇后,柳书言也没穿瞿衣和黄衫,只一身柔软的黛色锦缎,但他出尘脱俗的容貌和娇养出来的贵气无一不昭示着他身份尊贵。宫里伺候的都是有眼色的,老内侍只抬头望了来人一眼便低下头恭敬地答曰:“回禀主子,是皇帝陛下下令翻新此殿,至于原因皇上没有言明,故而老奴不知。”   柳书言点点头,一丝愉悦和甜蜜涌上心间,跃上眼角眉梢。宫人们奉旨办事,而确定了是韩君夜的意思后,柳书言情难自抑地想,或许他也觉得此处可纪念,算是他们定情的地方,所以想修葺一新,时时感怀。   想到这里,柳书言沉浸在新婚的幸福里。虽说韩君夜有后宫,这让柳书言十分地不快,但这段时日韩君夜日日都宿在紫宸殿,无一例外。尽管很多夜里自己什么也不许他做,年轻的帝王明明难耐也没有转而去其他妃嫔那里。   柳书言心情舒畅,走到御花园见秋菊盛开,姹紫嫣红,便着小桃红去备茶,想赏一赏菊。   小桃红很快回来了,带着宫人布置了皇后喜欢的白牡丹还有桂花糕。柳书言喜欢白茶,而宫里福建上供的白牡丹和白毫银针都俱比他在家乡能喝到的品相滋味更佳。韩君夜发现皇后喜欢之后把宫里的白茶全赏给了紫宸殿,库房里放了一大堆,喝都喝不完。   柳书言品着茶香看落英,正是惬意,凉亭里闯来一个不速之客,是一身妖娆装扮的熙嫔莺歌。   莺歌出身于酒肆,喜好艳丽的服饰,如今进了宫也只挑亮眼的颜色穿。她好似一只花蝴蝶,主动扑闪着翅膀飞进凉亭。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莺歌上前行礼。   柳书言虽然不想和这些后妃多打交道,但人已经到跟前了,他总不好赶人走,于是客套地讲:   “平身,熙嫔可要一起品茗赏花?”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莺歌爽朗地立即答应了。   柳书言吩咐小桃红替她斟茶,人是坐下了可柳书言确实同她没有话说。   莺歌用桃红色的宫装掩着嘴喝茶,见皇后没有要闲聊的意思,突然掩面抽泣起来。柳书言被这出吓了一跳,忙询问她怎么了。   莺歌用手绢按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痕,开始讲:“臣妾一见着这桂花糕就想起皇上当年救我的情形来。那时臣妾被几个胡人调戏侮辱,皇上就是用一盘软糕点将那几人打退,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至此臣妾便以身相许,非君不嫁。”   她讲得娇羞,脸颊泛红,眼神痴缠,生怕别人不知晓她的爱恋。柳书言在一旁抿紧了唇,脸色算不上好看,韩君夜的这些风流情史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小桃红伺立在一旁全听见了,替她家主人气得心肝脾肺全都冒烟儿了,连忙过来赶人。   “君后要回宫歇息了,熙嫔娘娘请回吧。”   莺歌搭眼瞧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应下。   “既然皇后娘娘乏了,那臣妾恭送娘娘回宫。不过臣妾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娘娘。近日臣妾习读女德,其中讲到勿应善妒,若二女共侍一夫,夫人独占夫君使得妾室日日独守空房,此夫人是否就是善妒的典型?”   柳书言皱了皱眉,这个熙嫔拿这种问题来对应女德释义,分明是在映射他日日独占君恩,拐着弯骂他呢。   柳书言很有风度地回她:“女德中讲为人妻妾当以夫为纲,夫君意志不可转。但我私以为,两情相悦不可强求,君若弃我便休,无谓痴缠。”   意思是当人妻子小妾的都要以夫君意愿为先,他想睡哪屋就睡哪屋,不争不妒才叫女德。不过啊我自己认为,两情相悦可遇不可求,如果他不喜欢你就自己赶紧走,别做无意义的痴缠。   这番话气得莺歌眉毛直跳,这皇后什么意思,敢情不是他霸占着皇上不放,是皇帝每天舔着脸去找他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历来皇后只占初一十五,这个柳书言日日都要占着不说,还反过来教训她不要痴缠。   莺歌眼见柳书言已经起身,正待离开,恶言脱口而出:“臣妾以为,女德的基本是一女不侍二夫!”   柳书言定住脚步回头看她。   莺歌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望月没有骗她,关于这个皇后的真实身份。自己一针见血,戳到了他不可见人的痛处。莺歌得逞一般福身准备告退,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   柳书言立在凉亭边缘的阴影里,秀丽的眉目显出忍无可忍的凌厉来。他沉声吩咐道:“桃红,掌嘴。”   小桃红本来就气得不行,甫一得了令马上就上前啪啪两大耳刮子。莺歌猝不及防被打得左右踉跄,雪白的脸顿时显出明显的五指印来。   她捂着脸指着桃红又指向柳书言:“你竟然敢打我!”   小桃红挡住她的视线,叉腰和她对骂:“打你怎么啦,你一个嫔位,屡屡出言冒犯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管教你理所应当!”   莺歌词穷,她万万没料到性格温软的柳书言竟然一出手就如此狠绝,素日里宫人们还盛赞他平易近人,看来都是装的!她要去找皇帝告状!戳穿他的伪装!她就不信皇上见她被打会一点不心疼,到时候同皇后离心,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皇上会为臣妾主持公道!你们且等着吧!”莺歌说完恶狠狠地走了。   小桃红搓了搓手掌,她刚才那两下使了全力,毫不留情。这会儿被熙嫔一将,又后怕起来。   “君后,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啦?”   柳书言原本的好心情被折腾光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不怪你,你是奉我的命。”   “可是,那个熙嫔真找皇上告状,皇上他会……”小桃红瞧见柳书言脸色不好,不敢继续说了,她那两下让熙嫔脸肿得老高,其实没什么大碍,不过看着挺吓人。不知道皇上到时候会相信谁,偏袒谁。   其实柳书言心里也忐忑,他之前做皇后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着,是韩君夜登基后才让他能每晚安心地入睡。这些时日的宠爱更是令他生出了倚仗,于是在今日的冒犯后他头一次下令惩罚了后宫的人。   这个莺歌,韩君夜有多喜欢她?他会为她心疼吗?会觉得我恃宠生娇欺负人么?柳书言不确信了,但他转念一想,如果韩君夜真的为了这个莺歌怪罪他,那他就……就上清平寺念经去!   君即弃我便休!自己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柳书言下定了决心,也就不再苦恼,回紫宸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御书房外,熙嫔莺歌跪着求见。她特意什么药膏都没擦,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跪在白玉阶抽泣。   韩君夜近来忙着河南贼匪的事。河南一帮马贼,趁着帝王更迭的时期举旗造反,还打出了“炎朝覆灭,新王代韩”的旗号。本来一伙泥腿子而已,翻不出什么风浪,但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他们竟然暗中得了成王的资助。   成王算起来是韩君夜的堂叔,辈分虽高,但因为出生得晚,眼下还正值壮年,兴许也是因为暗恨晚出生了这许多年,错失了当时争夺皇位的机会,于是乎现在生出来异心。   韩君夜不是优柔寡段的性子,掌握了情报立即部署了两员大将领五万精兵,势必剿灭贼匪全部势力。另一头派夜行卫潜入西南封地搜集成王叛变确凿证据,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这一议就议到了掌灯时分,期间为不打扰军国大事,熙嫔的求见一直被内侍扣着,此时才报到韩君夜耳边。   韩君夜一时记不起熙嫔究竟是哪个,等人进来才想起是自己在西北救下的歌女。   莺歌脸颊通红,五指印浮现其上,她哭得梨花带雨,口里念着:“皇上要替臣妾做主啊。”   韩君夜被她哭得头疼,不悦地问:“何事?”   莺歌跪着膝行过去,抱着皇帝明皇的袍角落泪,告状道:“臣妾今日在御花园遇见皇后,前去请安,结果还没说几句就被皇后下令掌了嘴,呜呜呜。”   韩君夜蹲下身,捏住莺歌的脸迫她站起来,“你说皇后下令打了你?你都同他说什么了?”   韩君夜心焦这女人到底跟柳书言说了什么?能把他好脾气的皇后气成这样。   莺歌望着皇帝眼里的狠厉,昔日威风凛凛的将军如今成了皇帝更添迫人的气势。她腿软得站不住,钳着她脸的手劲越来越重,原本就火辣的皮肤更加刺痛起来。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回头路了,只好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讲:“臣妾只不过讲了和皇上相识的过往,皇后他就嫉妒发狂冲我下毒手!”   韩君夜听完将人重重一推,莺歌顺势跌倒在地上。韩君夜气恨,柳书言本来就介意,这女人还挑到他跟前去。当年他不过是见人可怜,出手相救,谁知这歌女从此就非跟着,还趁他酒醉爬了床。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以柳书言的心性,若她只是以过往相激,柳书言根本不会动她,只会自己伤心生闷气。   “别以为和我睡过一次,就把自己当回事。既然皇后罚了你,说明你罪有因得,以朕看还罚得轻了。”韩君夜冷着脸对外头下令:“来人!熙嫔冲撞皇后,仗责二十。”   “不要啊!皇上!将军!”莺歌来不及抓住眼前的袍角就被拖了出去。临关门前她在新皇韩君夜眼里只看到了冷漠和无情。   黄昏最后一丝光亮隐去,御正殿外这场闹剧最终收尾,熙嫔哭喊的声音,棍棒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混合交织,最后又渐渐弱下去归于平静。   韩君夜脚步匆匆,戊时已到,操劳了一天的帝王却还没用晚饭,拂晓在后边追着喊:“皇上,先用膳吧,龙体要紧。”可韩君夜心里却只念着该怎么向自家皇后认错。 第15章   紫宸殿,柳书言面对一大桌菜迟迟没有动筷。因为韩君夜经常来讨饭吃,所以现在御膳房给紫宸殿准备的都是皇帝御膳的规制。   “君后,时候不早了。”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你先下去吧。”柳书言屏退了伺候的人,一个人呆坐着。虽说之前已经想得很透彻,可当每日里都会来陪自己用晚饭的那个人今日没来的时候,还是经不住失落。   韩君夜是在忙吗?莺歌去告状了?他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他会心疼那个女人么?现在是不是正安慰着她?   柳书言想得头疼,纠结于自己没参与过的韩君夜的过去,又忐忑于自己如今的境地,他虽然当上了皇后,可在韩君夜心里到底有多少份量,他自己也不清楚。   而另一头,前脚都快迈进紫宸殿的韩君夜被夜行卫指挥一声急报给绊住了脚步。河南贼匪竟然突袭了信阳兵造厂,劫走了大量刀枪,弓箭和新制作的火枪。   本来一帮土匪,使的多是大刀,甚至是镰刀锄头,连像样的弓箭营都没有。这下得了官造,可谓直接鸟枪换大炮,虽然对上正规朝廷部队仍不足为惧,但毕竟战力提升一大截,所到之处烧杀抢虐,老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韩君夜在御书房发了火,下旨将河南督尉降级使用,信阳守军统领革职查办。等忙完夜已经深了,韩君夜不忍再去打扰柳书言安眠,便宿在了养心殿。   而柳书言这一夜辗转反侧,身边少了热源觉出秋夜寒凉。   第二日,韩君夜下了早朝就往紫宸殿奔去,结果到了被告知皇后不在。韩君夜在御花园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最后是在秋千小院遇见了他的皇后。   柳书言指挥着宫人搬花儿,自从昨日他知晓了此处翻修,就上了心。除了宫墙檐廊,殿内陈设,花草鱼塘他都有设想。   原本的秋千后头,柳书言命人做了高高的木头架子,下头栽上紫藤花,这样明年就能在花荫下荡秋千了。园中石头小路旁,柳书言命人搬来了开得正好的紫色秋菊,一朵朵小花随风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情。   韩君夜走过去,宫人纷纷下跪行礼。他挥退众人,只单独和柳书言待在一起。   “听说你昨日罚了莺歌仗责。”柳书言尽量让自己不带任何情绪地陈述事实。   韩君夜替他理理头发,挑着眉讲:“莺歌?你倒是不怨她,还叫得这么亲热。”韩君夜满不在乎地说:“她冲撞你,合该长点教训。”   重要的是摆出他作为皇帝的态度,所谓杀鸡儆猴,他此举是为确立柳书言在后宫的地位。让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歇了那份心,少去扰了他家皇后的清净。   “其实倒也不必罚得那么重,她一个女儿家。”柳书言虽然气,但已经掌过嘴了,昨晚听见消息,惊讶之余心中石头落地,看来韩君夜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回头来想不免又心软起来。   韩君夜就知道,柳书言这人单纯善良,转眼就能忘了别人对他的伤害。罚仗责二十是给莺歌一个教训,他没下令打死,行刑官手上便是有数的,伤不了她性命,至多在床上躺个把月。   “你再为她说话,朕可要吃醋了。”韩君夜说着去捞柳书言的手,放在唇边摩挲了一下。   柳书言抿抿唇将手抽了回去,这人怎么这样,一上来就颠倒黑白,自己还没找他算账,他倒先发制人倒打一耙。   “我又没救她性命。”柳书言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韩君夜不想为过去矫饰,低下头找柳书言的视线,看进他眼里说:“朕保证以后再没有这样的事,信我。”   柳书言也不是多么矫情的人,此时二人就站在当初的那个秋千旁,一如数月前的那个午后。   “皇上为何翻修这里?”柳书言耳尖有一点红,他想过去都过去了,他只求如今这个答案。   韩君夜沉吟片刻,思量之下答他:“因为有回忆,因为你。”   柳书言觉着有这一句就够了,胜过千言万语的剖白,他们对彼此的心一样,这便够了。   韩君夜领着柳书言回去,临走前深深回望了一眼这间没有牌匾的小院。   小南院,莺歌和柳眉共住,太医来过,只留下一些活血化瘀的伤药。望月带着一罐去死生新冰肌玉肤的上好膏药来瞧莺歌。   莺歌本就丰腴的臀部现下肿得老高,被柳眉当着面揶揄,正脸红得快要滴血,见着望月更是羞恼。   不过望月总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面不改色地关心她,一点看笑话的意思都没有。莺歌剥下了强撑起来的表面,委屈得落下泪来。   “好姐姐,别伤心,我们都听说了。皇后悍妒,容不下人。咱们今后可得团结起来,不然真就没活路了。”   他说得忧愁,仿佛真是被逼到绝境,才不得不反击。   莺歌抬起一双泪眼看他,望月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会替姐姐出这口气。”   他的话莫名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让莺歌相信他或许真的有办法能让帝后离心。   九月,秋千小院基本翻新完成,帷幔桌布,一应都布置成了柳书言喜爱的孔雀蓝色。这日两个小太监正在挂牌匾。   “听荷院”柳书言跟着念出了声,雨后听荷,真好听。   两个小太监踩在竹梯上,浑然不知皇后驾到,仍兀自聊天。   “哎,咱皇上这御笔真是绝了,苍劲有力,行云流水。”   “那可不,话说你认识这仨字么?”   “不认识也不妨碍我欣赏。”   “嘿哟,你就贫吧。”   柳书言在下面笑笑,也欣赏起韩君夜的字来,所谓笔走游龙,墨法精妙,不外如此。他噙着嘴角笑意回了紫宸殿,把秋千小院得名的事分享给了小桃红。   小桃红拧着一双柳叶眉,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实话:“君后,我今日也听到一些消息,关于秋千小院。”念及皇上已经赐了新名,桃红改口:“哦不,是听荷院。”   “嗯,说来听听。”柳书言最近心情不错,乐得听些闲话。   “就是,听宫里的老人说听荷院以前是已仙逝的端妃故居,就是咱皇帝陛下的亲娘住的院子。”   柳书言一开始不太信,毕竟秋千小院翻新前可不是一般地破败。就算先端妃已故,也不至于生前住处如此寥落。可转念一想,自己之前与韩君夜在秋千小院遇到过那么多次,真的是缘分和巧合吗?   韩君夜彼时还是亲王,每次进宫都要特意去一个破落的小院,更别说深夜还在里面买醉。之前从未深想过的事,如今看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自己呢?那日问他为何翻新小院,韩君夜只说是因为你,为什么不坦白这里是他母妃的旧居?难道只因为算准了这么说自己会感动,会觉得他很在乎自己吗?   那在韩君夜心里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作要携手一生的人,对自己爱的人会这样设计去俘获他的心吗?柳书言觉出一阵心痛来,他其实并不在意秋千小院的意义,韩君夜怀念母亲天经地义,可他接受不了对方的不坦诚。   小桃红瞧他敛了笑容,知道君后在乎那个院子,忙道:“哎呀,兴许是他们乱说的,君后别放在心上。”   柳书言点点头,说是不放在心上,可他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刺。他想去问韩君夜,又觉着对方既然不愿告诉他,追着问也无甚意思。   有一个人知晓过去所有的事,柳书言不知不觉走到了幽闭的寿安宫。   寿安宫门口有侍卫把守,但柳书言亮出身份,他们并不敢拦。昔日繁花盛开的庭院,如今只剩疯狂生长的杂草。柳书言踏上他曾被罚在烈日下伺候的白玉阶,进入内殿。   高椅上太后一袭深蓝宫装,白发梳得齐整,久不见客来,她眯起眼睛打量半晌才肯定地道:“果然是你。”   她老人家轻蔑地笑了一声:“你果然早就跟那孽种私通了!”   柳书言听到“孽种”这个称呼,心里很不舒服,压抑着情绪说:“我来只是想问端妃的事,若太后肯告知,我可以向皇上求情,保您百年后的名声谥号。”   “呵哈哈哈哈,人死如灯灭,我管他后人如何评说,你觉着我会在乎一个死后虚名?太后笑得狂妄,但并不如传闻中一般疯癫。   在柳书言以为就要无功而返时,太后又开口了:“不过如今寿安宫寂寞,没人肯听我说话。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端妃?端妃是我害死的,谁让她生了一张狐媚的脸,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   柳书言闻言心一寒,太后真是下得去毒手,又忍不住想那时韩君夜才几岁啊?   太后瞧见他脸上表情,像看见什么新奇玩意儿:“怎么?觉得我可怕?哈哈哈哈,最可怕不过你枕边人,韩君夜杀了我儿,还装神弄鬼想杀了我!他才是最可怕的恶鬼!”   过了这么些时日,她早想明白了,当时那夜,那猫还有垂发女人都是韩君夜安排的,他怕是早就查清当年的真相,故意借此来吓自己。那一众宫人也都是他下令杀的,结果全推到她这个太后头上,给她安了个疯癫的名头。   而柳书言被惊得后退两步,先皇真是韩君夜杀的? 第16章   柳书言去见太后,本只是想了解一些端妃的旧事,却没成想太后告诉了他一个如此震撼的消息。   他心神不宁地从慈宁宫出来,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紫宸殿。太后疯癫,她的话断不能相信,柳书言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可心底总有一种直觉,太后如今的言行举止虽然出格,但思维仍是清晰明了的,不像发疯的样子。   韩君夜真的做出了弑兄夺位的事吗?都说天家无兄弟,柳书言生在寻常家,自小和大哥妹妹感情深重,一家人和和美美。着实无法想象手刃血亲,兄弟相残的境况,也确实难以接受。   他内心备受煎熬,一方面不愿相信韩君夜是这么冷血心狠的人,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怀疑起整件事的巧合。   而韩君夜也收到了底下人的汇报,皇后今日去了寿安宫。他放下批奏章的朱砂笔墨,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杯沿,提前从御书房出来,往紫宸殿去。   一见面,韩君夜就能看出来柳书言有心事。他不准备虚与委蛇地去试探,而是直接问出了口:“你今日去过寿安宫了?”   柳书言一惊,没想到韩君夜这么快就得了消息,但转念一想也是,他如今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更别说是在皇宫内城安插眼线。   柳书言只点点头,没有答话。   韩君夜的样貌肖似他冷艳卓绝的娘亲,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指抬起柳书言回避的视线,追问他:“去做什么?”   对上韩君夜冷峻深刻的脸,柳书言哽着脖子道:“去问先端妃的事。”   韩君夜放下手,语气柔和了一点:“你何不问朕,只要你问朕都会告诉你。”   柳书言生出一点愧疚来,但转念思及听荷院的事来又觉着怪不得自己。   “我问过你为何翻新听荷院,你没告诉我那是你娘亲故居。”   韩君夜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委屈的意味,有一点心疼。彼时彼景,他和柳书言正互诉衷肠,他的皇后带着期翼询问他缘由,韩君夜深知秋千小院对他们二人意义非常,又如何能在这样的境况下打破你侬我侬的氛围。他本打算以后顺其自然地告诉柳书言,没曾想这么快就被他当作旧账翻到眼前。   “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朕知道那院子是我们缘起的地方,承载着你我二人的情意。朕说因为有回忆,因为你都是真心。”   那小院里他们甜蜜的回忆,儿时承欢膝下的快乐,同时也有饱受凌辱的刻骨经历,韩君夜特意不提,一方面是当时顺应柳书言的心情,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铭记那段屈辱的时光。   柳书言望着韩君夜的眼睛,觉得那双深不可测的瞳仁里盛满了真情,不带一丝虚假,他很想大着胆子再问问先皇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可这样的话光是发问求证就是犯了死罪,披荆斩棘得天下的历任帝王,在坐稳龙椅之后都对夺位之路缄口不谈甚至粉饰矫饰。柳书言确信韩君夜不会因此而杀他,但他仍然害怕一旦戳破这层纸做的屏风,他和韩君夜就再回不到过往。   谁也不想自己最残忍难堪的样子暴露于人前。   韩君夜敏锐地察觉到了柳书言内心的纠结。“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了。”柳书言慌乱之下还是选择了逃避。   韩君夜皱了眉,他知道柳书言没说实话,他想了一会儿道:“太后是不是告诉你她没疯?她跟你说那夜我找人装鬼吓她,然后嫁祸于她?”   柳书言没有说话,韩君夜便自顾自地讲下去了:“她说的没错,寿安宫的宫人是我下令杀的,女鬼也是我命人假扮。”他冷哼一声“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何怕鬼敲门,她是罪有因得。”   太后害了端妃,令韩君夜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的确是咎由自取。柳书言握住韩君夜的手,对他讲:“以后有我。”   韩君夜立马怀抱住他,不愿让人看见自己湿了的眼眶。   这一夜看似误会消弭,实则二人各怀心事。躺在床上时,韩君夜将柳书言抱在怀中,而柳书言则背向着他面朝墙壁。以往向来不老实的韩君夜今夜没有动作,柳书言则睁着眼睛直到半夜。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柳书言都像是有心事,韩君夜得了寿安宫的眼线回报,知道了症结所在,可他也像是憋着一口气,偏偏不愿意再主动替自己辩解。   若爱人不信任,说得再多也是无益。   天气渐渐寒了,柳书言怕冷,早早换上了兔毛狐裘的冬装。这日驿站呈报给宫内一封自江南给皇后的书信。柳书言得了信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檀木匣子,用裁信刀挑开火漆。   平日里都是小桃红在替他做这些事,但这次的书信格外特别,从看见那枚柳枝印的火漆,柳书言就知道这是家里给他的信件。   先皇在位的时候他虽为皇后却不得自由,无法与家人联系。先皇驾崩,一应妃嫔出家修行。柳书言虽然第一时间给家里寄出了书信,但京城和江南相隔千里,等信件到达已是月余。柳老爷和夫人以为柳书言去了寺庙,在家愁苦难言,直到收到来信才去告谢各方神佛保佑。   这半年来,柳书言和家里人几乎月月通信,每次家书来时,他都欢欣雀跃,每封家书他都好好地珍藏,来来回回地读。   可这次,柳书言展开信,没看几句,脸上的笑意就隐去了,渐渐转为难以置信。   柳书言一口气读完,将信纸倒扣在桌面,起伏的胸膛里是他如坠冰窖的心。他不相信韩君夜会这么做,更不相信韩君夜会这么对他……   信里娘亲说京城来人将他妹妹柳舒玉接走了,说当初高人算卦他们柳氏兄妹一母同胞,俱为皇后命格,可以为皇室延续血脉。兄长柳书言做了先皇皇后,已奉旨修行。当今皇帝未有子嗣,其妹柳舒玉理应进宫侍奉,为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国祚。   信件落款是上月初五,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妹妹大约已入京畿地带。舒玉已有情郎,上次娘亲在信里不是还说对方已经上门提亲了吗?   可是寻常百姓哪里抵得过天家旨意,柳书言心中明了,他不可自抑地想,韩君夜也信所谓的皇后命格吗?那他当初强要了自己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如今自己迟迟没有怀上孩子,他就打算让舒玉来接替?   柳书言踉跄了一下,头晕得厉害。他咬了咬嘴唇,一丝殷红蔓延开来他也毫无所觉。柳书言将信攥得死紧,一路小跑奔去御正殿。   此时还是议事时间,小内侍恭敬地请皇后去偏殿等候。可柳书言一刻也等不了了,他告诉小太监:“你去禀报皇上,就说我有急事。”   小太监敛下惊诧的神色,回去通报。柳书言不愿坐着歇息,就立在外面等。拂晓出来了,谄媚地命人奉茶,讨好地向柳书言解释皇帝正在和几位内阁大臣商讨西北部族朝贡的钦定事宜。   柳书言默了默,掌心的汗把信纸浸成了濡湿的一团,他嗓音清朗,语气却执着:“那本宫就在这等,议事结束之后烦请公公代为通报。”   拂晓退下之后心里打鼓,他还从来没见过皇后如此坚持的样子,莫不是真的事关紧要?他在心里掂量斟酌。他这么些时日的观察,以皇帝对柳皇后的在意程度来说,应当不会计较皇后打断朝政治议事,倒是自己拦着皇后不让进,倘若真是什么兹事体大的要紧事,回过头来,皇上还得怪罪自己。   再看皇后这不歇息也不饮茶的架势,待会儿要是等晕在殿前,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再三思量之下,拂晓还是小心翼翼地进入议事阁,在皇帝近旁小声耳语了几句。果然,韩君夜听完撂下一句“改日再议”,挥退了众臣,命他请皇后进来。   柳书言站在堂中,离御桌还有两丈远。韩君夜显然不太满意这段距离,他拍拍自己身侧的软榻,让柳书言来挨着自己坐。   可今日他的皇后并不买账,韩君夜察觉到柳书言的情绪,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柳书言深吸一口气,忍着眼泪问:“你相信那所谓的皇后命格?”   韩君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了想顺着他说:“当然,你命中注定就是朕的皇后,不是么?”   他站起身,朝柳书言走去,既然他的皇后不肯过来,那他就走到对方身边去。可这次,面对他的靠近,柳书言竟然后退了两步。   韩君夜也登时定住了脚步,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柳书言恨恨地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抖开一张墨迹已经晕染开的书信。   韩君夜接过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心中了然,定然又是哪个好事的臣子胡乱揣测,为讨他欢心,私下去江南召了柳书言的胞妹。   可面对枕边人怨怼的诘问,加之之前一直未宣之于口的猜忌,韩君夜也觉出一阵寒心来,柳书言并不相信他。   于是不作解释,只问他:“你不愿你的妹妹入宫来,为何?”   柳书言咬着牙,手指在袖中不住地颤抖。他哑着声音说:“舒玉已有心上人,皇上不该夺人所爱。”   “那么你呢?”韩君夜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失落。   他只要柳书言一句我心悦你,不愿与他人分享。别说眼前的误会,就是整个后宫自己都能摒除万难为他遣散。   “我?”   柳书言的心似乎被揉碎了,已经感觉不出来痛。我也有心上人,可是他却为了皇后命格,要他们兄妹共侍。柳书言头好晕,他在一片混乱中想,若是自己早点怀上韩君夜的孩子,是不是现在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可为什么他们几乎夜夜宿在一起,自己还是没有怀上呢?难道拥有皇后命格的真的不是他?是妹妹舒玉吗?   韩君夜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柳书言的回答。他掩下失望,发话道:“你不愿你妹妹进宫,朕可以答应你再不会有人去扰他们的清净。”他哽了哽,下定决心“但你我之间,你得想清楚自己的心。”   韩君夜说完狠心地没有回头看柳书言,率先一步迈出了房门。   柳书言在身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立马扶住桌沿才没有倒下去。 第17章   御正殿一面之后,韩君夜和柳书言已经有五天未见了。以往日日都要来紫宸殿讨饭吃的皇帝近日来都独自宣膳,从前夜夜都宿在皇后那里,如今连着几日挑灯批阅奏章,夜深便直接歇在养心殿。   宫里人都开始议论,皇后失宠了。   莺歌屁股上的伤早好了,如常坐在软榻上玩着她纤长的护甲,看好戏一般听下人嚼皇后的舌根。虽说这几日皇帝也未曾去过其他妃嫔那里,但不再独宠皇后一人,说明柳书言已经见弃于圣上,他们也有了盼头。   莺歌听完打探来的消息,挑着一双柳叶眉问对面的望月:“德玉,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莺歌挨了廷杖之后,望月曾说过有办法让帝后离心。   望月一袭白衣,瞧着仙风道骨,倒不像是后宫中人,反而肖似山中隐士。只是这人面皮瞧着纯良,内心却委实心机深沉。   他故弄玄虚道:“知己知彼,皇后身边有我的眼睛。”   莺歌听不明白他打什么哑谜,但无论如何皇后如今失势,待到自己重获圣宠,便有的是机会找柳书言报先前的仇。   而处在流言蜚语中心的柳书言根本不在乎宫里这些天怎么议论他,他只在乎韩君夜怎么想。那日韩君夜留下一句“你我之间,需要好好想清楚。”   这句话便天天盘旋在他脑中,可是他想不清楚。一开始他对韩君夜心生好感,可惜这株爱恋的幼苗还未来得及长大就被对方亲手拔除,他期盼的是两情相悦,韩君夜却趁他中药强占了他。   之后韩君夜几次三番替他解围,救他出水火,登基为帝之后,替自己更换身份立为皇后。看起来他独享荣宠,他们也算互诉衷肠,为什么又走到了眼下的境地?   问题出在哪里?是被他得知了弑兄夺位的真相从而生出了猜忌?还是因为妹妹舒玉?韩君夜真的想接她进宫?那可是他亲妹妹,柳书言自问做不到兄妹共侍一夫。   想到这里一阵反胃,柳书言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短短几天下来看着又清减了些许。   韩君夜到底想要怎样?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小桃红咋咋唬唬跑了过来。“君后,大事不好啦。”   “何事如此慌张。”柳书言放下手里的玉佩,抬头询问侍女。   小桃红喘匀气说:“奴婢听说那定远将军回朝复命来了。”   柳书言并不熟识朝中官员,不认识这个什么定远将军,此时一听,很是纳闷。   “将军听旨回朝,有何不妥?”   “哎呀,君后不知道吧,那可是位美艳的女将。听说咱皇上在西北的时候就和她是旧识,别人都讲他们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君后,你说皇上召她回来干什么呢?”   柳书言本来心里就乱,听到这个消息,心脏泛出细密的疼来。好一个青梅竹马,韩君夜不仅要他妹妹进宫,现在又召红颜知己回京,这是要充盈后宫吗?   他没说话,手又握上那枚玉佩,捏得死紧。小桃红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眼下,皇上和蒋将军正在西暖阁喝酒呢。”   柳书言噌地一下站起来,平复了几下乱了的气息,起身往东暖阁走去。   韩君夜不是让他看清自己的心吗,他想清楚了,他要当面去质问,韩君夜若是对别人有意,那他就自请离宫。若是对方念及旧情愿意放他归家最好,若是不允他就自请上清平寺,或许那里才是他本来的归宿。   东暖阁,韩君夜没动几筷子菜,只一个劲地给自己灌酒。蒋霜斜眼看他,揶揄道:“看来你这个皇帝当得也无甚意思嘛,还要借酒来消愁。”   蒋霜是戍边将领蒋从云的独女,自小长在西北军营。韩君夜还是少年皇子时被发配到西北军来,当时军中高阶将领多是太后心腹,不仅没有把他当金枝玉叶的贵人,反而明里暗里多有欺凌。   韩君夜性子倔犟,从不肯服软,他一个身量没完全长成的少年,在士兵比试场中经常被打得一身伤痕。那时候只有蒋霜会叉着腰站出来骂娘,叱他们以大欺小,又带韩君夜上营边山坡摘野草药来敷,教他识能治跌打损伤的三七叶和积雪草。   后来二人互相帮扶,在军中成长。韩君夜成年后屡建战功,在军营渐渐积累了威望,再加之他本来的皇子身份,再无人敢轻视,也有了无数誓死追随的手下战将。   但少年危困时的恩情韩君夜始终铭记,登基后对蒋从云蒋霜父女多有重用。这次召蒋霜回京也是为了授予她平镶将军的新封号,统领京畿守备军,算是安插自己的心腹,固守皇室军权。   “啧啧啧,这幅颓丧的样子,可不像我认识的韩君夜了。”   蒋霜摇着酒壶,支着手看戏。现如今敢直呼皇帝名讳的,炎朝上下找不出几个,她算是其中之一。   “让我来猜猜,国事政务肯定不至于将你折腾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儿。”蒋霜打量新君,昔日意气风发的将军如今愁云惨淡,那双欺凌重压之下也仿佛永远燃烧着火焰的双眸此刻布满血丝,不知道多久没睡了。   她继续悠哉悠哉道:“河南贼匪几近剿灭,只余一些流寇还在负隅顽抗,不过是自不量力。西北军永远是你的簇拥,现由我父亲坐镇更是衷心向主。各州牧力量肃清得也差不多了,我来了京畿你更是可以高枕无忧。”   蒋霜凑过去,挑着眉笑:“所以是为了情债咯?”   韩君夜这时才抬眼看她,蒋霜美艳中自有一股飒爽的英气。她自小喜欢舞刀弄棒,只壳子是个女儿身,内心根本与儿郎无异。   韩君夜反问她:“你有心悦的男人吗?”   蒋霜坐直身子,不屑地讲:“我要男人有何用?你也听一句劝,情爱虚无只会罔生拖累。”   韩君夜摇了摇头,又问:“那女人呢?你喜欢么?”   蒋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心中掠过一个影子,但随即否认道:老娘谁也不喜欢!此生只想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你当明君我便为良臣,只求战死守国门,谁也别想豢住我!”   “挺好。”韩君夜发话。   人各有志,女子也并非一定得婚配。韩君夜认同蒋霜的理想与抱负,可他不认为情爱虚妄。想到柳书言,心又像被谁揉了一把,酸涩得厉害。   他这些天狠下心没有再去紫宸殿,为的就是逼柳书言看清内心,迈出一步,不然他们二人永远处在海市蜃楼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随时都可能崩塌。   “可是我有想留住的人。”韩君夜执着酒杯,神色中有一丝偏执,极力控制却仍是泄出些许。   蒋霜看着他,猜测道:“皇后?”   宫闱谜辛越是不让人说,暗地里就传得越广。蒋霜远在西北也听说过关于当今皇后的传言。韩君夜爱上了皇嫂,两任帝王,同一位皇后。虽说安了新的身份堵住悠悠之口,但韩君夜心疼柳皇后舍不得令其改名,因此两朝皇后都叫柳书言,就算是不明真相的百姓私底下也在议论此事究竟是不是巧合。   看韩君夜的样子,蒋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问他:“不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么。”   咽下一口苦涩的酒,韩君夜不甘地说:“我不仅要他的人,还要他的心。”或许自己第一步就走错了,所以走到后来步步皆错。   哟呵,等于人家根本不是自愿,蒋霜打量起老友:“看不出来啊,你还玩强制这一套。”她同韩君夜关系好,就算对方已经是九五至尊也敢开他的玩笑。   韩君夜睨她一眼,解释说:“不算,我赌他对我也有情。”   “那好办!”蒋霜啪拍了下桌子,“我有一个妙计,试一试便知。”说罢勾勾手指示意韩君夜凑过来听。   “唉,皇后娘娘您待老奴通传一声。”   拂晓跟在柳书言后头,今日的皇后气势汹汹,根本不理人,迈进养心殿大门就直接往西暖阁去。   拂晓不敢直接拉住贵人,却也不敢不禀报就放人进去。一路小跑着嚷嚷,就是为了让里头的皇帝听见。   蒋霜耳力好,听见之后勾唇一笑,就着韩君夜洗耳恭听她妙计的姿势,抬手就挽住人的脖子。   韩君夜喝多了酒反应慢半拍,他先是一愣,然后条件反射想推开,谁知蒋霜低声道:“别动,机会送上门了,正好。”   柳书言一拐进西暖阁,就见韩君夜怀里抱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那女人勾着他脖子,坐在他腿上,一双杏眼斜斜看过来,眉目里尽是挑衅。   而韩君夜一脸吃惊的样子,仔细看还夹杂着一点不悦,想必是没料到他会来,或许还怨他撞破了自己的好事。   柳书言只觉浑身气血上涌,他抄起手边博古架上一个白瓷小瓶,哐啷砸到他们饮酒作乐的席面上。   破碎的瓷片混合着菜汤四溅。蒋霜一个箭步飞掠后退,远离战场,嘴里惊叹道:“嘶,皇后好辣。”   韩君夜还呆在那里,酒杯倒了,酒液撒在他衣袍也毫无所觉。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柳书言,他熟悉的柳书言总是一副温润谦和,平淡恬静的样子,何曾像现在这般生气失态。   柳书言气得够呛,声音都在颤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骂道:“韩君夜,你这个负心汉!喜欢你是我瞎了眼,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柳书言骂完转身就要走,他一天也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他现在就要出宫,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都好。   眼见人转身要走,韩君夜噌一下站起来,心慌地追去拉柳书言,从背后搂着人的腰不让走。   柳书言拼命挣脱,边打边骂:“放手,你无耻!你下流!”   他越是骂得厉害,韩君夜脸上越是露出了笑容,心口迟迟泛出一阵甜蜜,方才柳书言承认了喜欢他,他误会了蒋霜同自己的关系。他越是生气就代表越是在乎,越是在乎就越是喜欢。   韩君夜被这一惊喜的推断充盈了心房,恨不得抱着他的皇后转起圈来。怀里的人挣扎得没了力气,开始抽噎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韩君夜一下慌了神,掰过他的脸无措地去亲那些泪水,嘴里呢喃着:“别走,别生气。”   柳书言觉得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才抱过新欢又想来哄他。充满蛊惑的吻落在他脸庞耳侧,又寻着他嘴唇过来。   柳书言扭头一偏,哽着嗓音说:“你放过我吧,让我回家。”   韩君夜抱着他的手臂一紧,心像被剜了一块,漱漱地淌血,刻骨地疼。   “不许走,你是朕的皇后。不是说喜欢我么?我也心悦卿,爱慕卿,此生此世不愿分离。”   韩君夜剖心表白,说到后来也不自称朕了,只余你我。   可误会还没化解,再深情的表白听来都是讽刺。柳书言咬着嘴唇说:“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例外。你既然做不到那就放我走,此后莺莺燕燕三宫六院,你想夜夜笙歌左拥右抱都和我没关系!”   “你不是让我认清自己的心么?我想清楚了,此前错付,不曾后悔,但往后余生,要我与人共享夫君,我柳书言不愿!”   他说得决绝,带着一腔孤勇,令韩君夜心疼不已,同时又觉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是想柳书言认清内心,正视对他的感情,但绝不是要他误会伤心而去。   于是连忙将人搂在怀中好一顿安慰,继而开始解释:“蒋霜同朕清清白白,只有君臣之情,同袍之谊。方才她那是出损招故意令你误会,好借此试探你心中是否在意我。”   韩君夜说完转头去找蒋霜,想让人出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谁知回头一看西暖阁里哪还有第三个人,蒋霜早在他们搂搂抱抱的时候就捂着眼睛撤退了。   这下没了人证,韩君夜只好赌咒发誓:“真的,我心里只有你,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柳书言脸上的表情有一些松动,他踟蹰地反问:“你同她不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柳书言今日如此激动,一是本就与韩君夜处在冷战之中,心里难受。二是听闻韩君夜同蒋门女将是少时相识,共上战场的情谊,听起来就十分地惺惺相惜,志同道合。   之前韩君夜的后妃们都没有令他生出如此大的危机感,因此西暖阁所见证实了他的猜测,令他觉得被背叛被辜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柳书言于是决意离去,谁知峰回路转,韩君夜剖心析肝地示爱,指天发誓只爱他一个。   “是情同手足,肝胆相照的袍泽之谊。”   韩君夜赤色帝王常服上溅了酒渍菜汤,此时瞧着有些狼狈。他脸上一片赤诚,瞳仁里倒印着自己的身影。柳书言还是愿意相信他的,毕竟韩君夜不是会撒谎的人。   “那舒玉呢?你还要她进宫来么?”这也是扎在柳书言心中的一根刺。   “要的。”韩君夜收紧了手,果不其然怀里的人闻言一僵。他赶忙解释:“让令妹进宫不是我授意,但既然有人已经将她送来了京城,就让她陪你几日再回去,你们兄妹许久未见,该是想她了吧?”   柳书言望着他的皇帝,他正式行过礼的夫君,忽然间觉得自己的犹豫和猜忌都来得毫无意义。既然喜欢这个人,就勇敢地全心交付。他想像寻常夫妻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那自己又为何忌惮他帝王的身份,不敢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   于是他望着韩君夜寒夜星斗般的眼,问:“先皇是你杀的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爆字数了,因为答应了马上甜甜,所以坚持写到了误会说开至少一大半?之后就都是恩爱桥段了,大家放心。我揉揉手滚去睡觉了,如果有错字明晚再来改,大家晚安。 第18章   终于问出口了,柳书言坚定地迈出了这一步,没有任何试探与修饰,直白地向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质问他皇位得来是否正当。   柳书言直视着韩君夜墨黑的瞳仁,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决心。既然他们要一生一世,那就得两体一心,无所保留。   而韩君夜欣慰于柳书言终于肯放下心里的戒备,因为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怕他主动上前去辩解也是无益。柳书言能当着他的面问出口,其实已经是一种信任。   “不是。”韩君夜如实答他。   柳书言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韩君夜真的弑兄夺位,作为要相携一生的伴侣,虽然不认同,他也愿意接纳对方的全部,包括韩君夜的仇恨与残忍。   而韩君夜说不是,柳书言信他。韩君夜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这一点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柳书言能肯定。   “皇兄病入膏肓,油尽灯枯,自然殡天。朕虽然安插了人在他身边,却什么也没做。那日朕也未曾进宫。”   韩君夜说的不假,先皇驾崩,太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皇帝寝宫,然后命人去调羽林卫重重把守宫门。   韩君夜收到消息想进宫被拦在宫门外,那一夜他没有闲着,立刻联系了自己在西北军的心腹,万一太后想搅弄局势,军权是韩君夜最大的依仗。他还连夜拜访了交好的两名内阁大臣,确保在朝中得到有力支持。   “我信你,那日在先太后那里听了她的胡言乱语,是我不对。”   柳书言很后悔,这么轻易被那个老太婆给离间了二人感情。竟然相信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反过来去质疑几次三番救过自己性命的韩君夜。   “不怪你,那女人恨朕,当然什么脏水都往朕身上泼。不过杀光她宫里的人,找人扮鬼吓她都是朕的安排,你觉得朕可怕吗?”   年轻的帝王肤色泛着一种冷白,遗传自他肤白若雪的母亲。不过这种白皙在先端妃身上是沉鱼落雁的美丽,而在韩君夜身上揉杂了西北边境苍凉的冷风与高位的孤寒,混合成了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之感。   如果今日是其他的什么人,恐怕真的要被这一反问给问得心中一颤。但柳书言望着那双爬满血丝的双眼,不仅不害怕,反而心疼起来。   这几日韩君夜不来找他,他也曾设想过对方每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但是赌气就是不肯去看看。如今想来韩君夜这些天定然也不好受,双目赤红,眼下乌青。   而且太后害了他母亲,报应在自己身上都是因果轮回,替母报仇理所应当,柳书言不会去指责。从韩君夜三言两语的描述里柳书言其实可以窥探到先端妃过世后,特别是太上皇一驾崩,韩君夜无依无靠在宫里的处境有多艰难。他虽然不愿意多提,但太后母子当道,先皇宠妃留下的幼年皇子恐怕受尽了欺辱。   “怎么会,既然今日你我互诉衷肠,便是两体一心,你的善良和仇恨都有我的一半。”柳书言如是说。   韩君夜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是他此生听过最美,份量最重的誓言。他虔诚地吻上去,用自己干裂的嘴唇去摩挲那片柔软如水的朱红唇瓣。   久未靠近的身体仿佛自有吸引,韩君夜感觉之前喝下去的酒此刻全都蒸腾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须得在温凉如水的柳书言这里得到些慰藉才行。   他骨节分明的手揉捏着那截青竹般劲瘦的细腰,怎么也觉得不够。好几日没碰到过人,韩君夜几乎一点就着。而柳书言这半年来习惯了情事,在对方的掌控下身体也自发软了下来。两个人跌跌撞撞,一会儿碰到桌子,一会儿撞到架子。   “回紫宸……唔……殿。”柳书言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韩君夜已经箭在弦上,哪等得到回后宫去。他暗哑着嗓音说:“后殿有床。”说罢就一把抱起人往养心殿后面去。   柳书言小小惊呼一声,随即把头埋进了韩君夜的胸膛,他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着委实有些羞人,但他又确实腿软得快走不动路了。   韩君夜身上萦绕着一股迦南香的味道,此刻埋在他怀里尤为明显,盖过了衣衫上沾染的酒味。前几日柳书言想他,曾偷偷吩咐宫人在寝宫燃了迦南香,可总觉得和韩君夜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于是又气恼地命人撤下去。   此时迦南香馥郁神秘的气息近在咫尺,柳书言悄悄深吸了一口,两颊泛出桃花般的颜色,醉酒般沉溺其中。   短短几步路,韩君夜将柳书言放上软榻,便挥手扯下帐幔,遮住独属于他一人的重重春光。   太久了,韩君夜觉得他们二人太久没见,甚至于说这才是他们开诚布公,袒露真心的第一次肌肤相亲。他等不及,于是草草扯开衣带,告罪般伏在柳书言耳边讲:“我等不了了,心肝儿你且忍一忍。”   一夜欢愉,中途柳书言耐不住昏睡了过去,等他最后幽幽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韩君夜一身朝服,显然已经散朝回来,正坐在床边将他的一缕黑发绕在指尖把玩。   见柳书言醒了,韩君夜心情很好地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   “答应你的事朕做到了,今日之后朕只有一位皇后。”   这,意思是韩君夜把后宫都给遣散了?柳书言说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实他也只求韩君夜像之前那样,不踏足后宫其他妃嫔那里,没想到韩君夜竟然为他真的遣散了众人。   “朝堂之上无人反对?”   柳书言很惊讶,韩君夜遣散后宫的决定是怎么获得支持的,毕竟天子无家事,皇帝的家事照样属于国事。   韩君夜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有人反对,朝堂之上几乎无人支持,就连他平日里的心腹嫡系们都皱紧了眉头缄口不言。   其他老臣更是一口一个不可,万万不可。自古以来有皇帝不广纳后宫的,但还从没有哪任帝王要将后宫全部散去。更何况韩君夜目前还一个皇嗣都没有,散去后宫几乎是笼罩了一层没有储君的阴云在众臣头上,他们比韩家列祖列宗还操心,生怕龙脉香火接不上,断在自己这一辈儿。   于是哭天抢地,以死相谏轮番上演。韩君夜冷眼看他们表演完,丢下一句“朕意已决”,宣布下朝走人。   接连拟制,送去各宫。众妃嫔若愿自行离宫,按品阶不同每人可领黄金一百两至一百五十两,由羽林卫护送回乡。不愿走的,按原品级俸禄迁至京郊别院临水阁,终身由皇家供养。   后宫众人错愕之余,有谩骂皇后善妒,重获恩宠下死手的,譬如莺歌之流。也有欣喜感恩之人,她们本就是被当作礼物送进的睿王府,与其在宫里步步惊心还见不着皇帝的面,不如出宫去拿这笔钱做买卖,置房产,再找个良人托付终身。   于是乎有人欢欢喜喜领旨谢恩,有人骂骂咧咧迁往别院,这是后话。   宫里一下子清净了,又过了几日,韩君夜风风火火地来紫宸殿,从拂晓手里接过一套骑马的劲装,抖开往柳书言身前比划。   柳书言站在那任他端详了片刻才问:“做什么又给我制新衣,尚衣局送来的衣服都快穿不过来了。”   当然快穿不过来,现如今后宫里就他一个皇后,尚衣局的宫人们生怕衣裳裁得不够勤,上头嫌她们无事可做,要调她们去洗衣扫地。   韩君夜满意地收起那套镶了兔毛领子的红色骑装,红色衬得柳书言肤色白皙,嘴唇红艳,煞是好看。   “过两日就是秋围,你还没见识过朕的箭法呢,带你去打猎玩。”   韩君夜说得眉飞色舞,兴致高昂。柳书言下意识捂了捂小腹,自那夜同韩君夜欢好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太过,肚子一直有些微隐痛。这几天他都求着对方轻些,倒也没什么打紧。   算了,这点小小不适,就别坏他的兴致了。于是柳书言笑着答应:“好啊,我想猎只兔子,等舒玉来了,正好给她做个围脖。” 第19章   京城的深秋和江南的初冬一般寒凉,柳书言初来时是春末,还没在北方过过冬。京城气候分明,夏日炎炎秋风瑟瑟,秋冬季节最大的特点便是风大。   皇室旗帜迎风招展,方圆五十里俱是秋围的狩猎范围。士兵十步一人将诺大的皇家猎场围住,闲杂人等近不了半步。   皇帝仪仗浩浩荡荡从宫里来,韩君夜陪着柳书言坐在御制马车中,车上煮了茶,还备有糕点。韩君夜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给他的皇后斟茶水喂糕饼,看着人吃下就觉着心情甚好。   其实他一个人的话韩君夜更偏向于骑马,毕竟在军营待了那么多年,骑马行军早成了一种习惯。但柳书言身子弱,受不得累,外头风又大,还是马车上暖和舒适一些。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皇家猎场。雪白的穹顶帐早已搭好,先遣来的下人们也收拾好了伺候帝后所需的一应器具。   柳书言走进帐里一看惊呆了,这哪是帐篷,分明就是照搬了他的寝宫过来。床榻,纱帐,地毯,香炉,连秋牡丹的盆栽都放在同样的位置。   他一方面欣喜韩君夜在意他,一方面又有些惭愧,小声道:“会不会太劳民伤财了?”跟那妲己褒姒一般。   韩君夜挑眉看他,觉着柳书言这样子也太过可爱,他的皇后平日里就节俭,从不好奢靡。这些不过是寻常皇后该有的待遇都让他生出了愧疚之情。   但继而想想,柳书言在意是否劳民伤财,一是他心地善良不愿下头的人忙活操劳。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自己这个皇帝的名声在考虑。韩君夜搂着人,心像浸在一泓温泉水里,安慰道:   “怎么会,朕后宫就你一个,皇后就是用出十倍的份例都不算多。更何况此次秋围朕下令了裁减规模用度,比之往年已经是节省了开支,阿言就别操心了,放开只管玩儿就行,嗯?”   韩君夜说的是实话,往年的秋围广邀群臣,皇亲国戚加上一众官员,白来余人聚在一处,光是帐篷就得设下一大片。再猎上个三天,期间还饮酒设宴,可谓热闹非凡,同时也花费无度。   柳书言被这声“阿言”臊得脸红,只有小时候娘亲会这么叫他,长大之后就是父母兄长也是唤他书言。   在帐里换上新制的骑装,柳书言就跟着韩君夜出门去了。此次秋围皇帝只邀了少数武将同行,蒋霜也在其中。她瞧见柳书言主动过来抱拳行礼,柳书言因为那日在蒋霜面前失了态,很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对方似乎一点不以为意,拜见之后凑上来仔细看了看柳书言的脸,嘴里嘟囔着:“当真是个绝世佳人,那日没能瞧个真切,便宜那小子了。”   韩君夜本来在一旁应付另一名官员的请安,余光撇见蒋霜的动作。止住跟前人的话头,几步迈过来不满地对蒋将军道:“凑那么近成何体统?”   蒋霜翻了个白眼,心道“小气,你媳妇能追到手还不全靠我临门一脚。”嘴上却只能恭敬答曰:“是末将唐突了,还请皇上责罚。”   韩君夜挥挥手让她下去准备待会儿的骑射表演。然后牵起柳书言的手准备去看御马,他发觉皇后的手有些凉,便吩咐人回去取披风。   柳书言从小就怕冷,本来这一身兔毛锦锻骑装已经足够暖和,但出到帐外被风一吹,指尖便又泛起凉意来。韩君夜想了想,觉着柳书言那顶披风还是不够暖和,便想着还是用自己那件大氅更好。也不待再吩咐一人,韩君夜叮嘱柳书言等他便自己回了帐去取。   韩君夜前脚刚走,小桃红就凑了上来。她此次也随着皇后来了猎场,不过一路上都跟在后头,此时才和柳书言见面。   “君后。”她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   柳书言觉得小姑娘大概是以为自己不受喜欢和重用了,便向她解释道:“一路上没有让你伺候,不是叫了别人去。而是皇上他……”皇上把你的活儿给抢了。“是皇上他不喜人在旁。”   小桃红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一方手帕被她绞成了一根麻花。柳书言叹口气,吩咐她:“你回去歇着吧,外头风大。”   小桃红望着柳书言欲言又止,最后说:“君后,今日您别陪皇上去狩猎了成么?”   柳书言很奇怪,问她:“为何?”   小桃红吞吞吐吐,最后只说:“因为,因为风大,容易着伤寒。”   柳书言讲:“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这时候韩君夜回来了,他把那袭象征着尊贵地位的明黄色大氅往柳书言身后一披,再细细替他系好带子。柳书言莞尔一笑,再回头来看,已经寻不见侍女的身影。   内侍官已经牵来了御马墨玉,是一匹通体漆黑,只额前有块菱形白印的西域汗血宝马。给皇后准备的是一匹雪白的西北草原良驹,身型健美,性情温顺,是韩君夜亲自挑的。   二人纵身上马,刚开始只徐徐而行。柳书言虽生在水乡,但家境富裕,少时专门学过骑马,虽不如韩君夜那般技艺娴熟,但策马扬鞭还是没有问题的。   帝后踏过草坪,往山林后奔去。深秋储粮,林中野物频现身影。韩君夜挽弓射下一只小鹿,马上就有士兵来将猎物抬回营帐。柳书言瞄准了一只正在嚼草叶的灰兔子,但距离有些远,他准头不足,一箭射进旁边草丛,肥兔子受了惊,抖着一双长耳朵逃了。   柳书言不甘心,追上去,身后上百侍卫也策马跟来。那小兔子本就警觉,肉垫感受到地面成百铁骑奔踏,几乎不肯歇脚地左窜右跳。   韩君夜本可以一箭替他射中这只狡猾的小兔,但这样柳书言便享受不到狩猎的乐趣了。于是他下令,侍卫们全体原地待命,留守百步开外,以免惊了猎物。   韩君夜只身一人陪着柳书言追逐那只灰色野兔。终于那兔子跑累了,也感觉不到有马蹄震动,便停在一棵树后休息。韩君夜和柳书言已翻身下马,脚步轻盈地绕到了它的后面。   柳书言抬手挽弓,韩君夜从身后轻轻拥着他,一手搭在他的弓上,另一手握住了他压弦的手背。   “这样,胳膊放平,瞄准腿肚。”韩君夜在他耳畔小声说道。   “心无杂念,阿言,你在想什么,手抖了。”韩君夜的气息吹拂在耳廓。   柳书言在心里忿忿不平,明明是他要用这么暧昧的姿势,还往自己耳朵吹气,这头还要怪人家心生杂念。   “你可以的,放箭。”韩君夜一声蛊惑,柳书言的箭离弦而出。噗呲一声,是箭尖入肉。   柳书言欢呼一声,雀跃地跑上前去。韩君夜却眉头一凛,多年作战的警觉令他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草丛里,隐藏的死士脸上抹着油彩,与周遭草木一致,隐在暗处。一双双狼眼狠狠盯着不远处的二人,怎么那两个人都穿着皇帝的服饰,到底哪个才是新君韩君夜?   死士头领本能地认为皇帝应当是那位身量看起来更高大一些的,但转念一想这些细皮嫩肉的贵人哪能跟他们这些粗人类比,说不准那个小白脸才是韩君夜。于是干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反正他们已是有去无回,黄泉路上权当多个鬼魂相伴。反正这两人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必是高官,杀了对主子是好事成双。   于是两道破空声在林中响起。韩君夜敏锐地捕捉到了箭矢射来的方向。他先知先觉,躲过这一箭不是难事。但柳书言毫无所觉,那箭头带着劲力射来,能将他一箭穿心。   “阿言!”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柳书言被扑倒,韩君夜将他压在草丛。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韩君夜就拿起了他掉在手边的弓,抬手连射三箭。   林子里传来闷哼,接着是倒地的声音。拔剑出鞘的铮铮声在回响,韩君夜狩猎并未配剑,从腰间抽出一把精钢制成的匕首,所幸对方只剩下四人,并非毫无胜算。   他为保护身后的柳书言主动往刺客的方向奔去,将战线往前压。兵刃相接,韩君夜的短兵器吃很大的亏,他肩膀还在不停地流血,那道本射向柳书言的箭此刻深深嵌进了他的肩骨。   刺客是死士,只求攻击,根本不为自保,韩君夜以一敌四,战得十分吃力。那死士头领见他对另一人拼死相护,反而笃定后方那个才是真皇帝,弃了与他的纠缠,奔着柳书言去了。   韩君夜目眦欲裂,奈何另三人与他缠斗不休,眼看刺客朝柳书言去,韩君夜也往回撤,顾不上后背,又中了一刀。他将手里匕首灌注劲力,全力一掷。   刀尖钉进刺客后脑勺,那人在柳书言跟前直直倒地。   韩君夜手里没了武器,身后还有三名刺客。他转身,咬着牙把深嵌进肩膀的那支箭生生扯了出来,一时浓黑的血水溪流一般涌出来。   韩君夜执着沾满了自己鲜血的一支箭羽作武器,站在那里犹如浴血修罗,他那副似感觉不到痛的非人样子,惊诧了对面的刺客,一瞬间竟僵持不下。 第20章   刺客愣神过后,齐身发动攻击。韩君夜冷笑一声,逆着风迎战。   突然,嗖嗖嗖破空声接连传来,三名刺客还未近到韩君夜的身便连中数箭,倒地身亡。不远处蒋霜带着大队人马赶来,齐齐跪地请罪。   “臣救驾来迟。”乌泱泱的铁骑矮身一片。   蒋霜低着头谢罪,她方才为皇亲贵人们表演完骑射,四处溜达,发现皇帝卫队都停驻在林中,她上前一问才知道帝后撇下亲兵独自往密林深处去了。蒋霜破口大骂卫队首领,然后带着人赶紧去寻。   虽说扰了他们二人世界可能会被韩君夜骂,但猎场不比内宫安全,看似围得铁桶一般的皇家猎场仍可能有潜在的危险。就算没有刺客,万一蹿出来只野猪,山林狼,惊了御马。韩君夜倒多半不会有事,但那位身娇体贵的柳皇后要是伤了半根毫毛,到时候帝王震怒,还不是得拿他们开涮。   这个卫队长真是长了颗榆木脑袋,一点不懂变通。皇帝怕大部队惊了猎物,他就不会亲点一批士兵远远缀在后头步行护驾么?蒋霜暗自腹诽,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将人给撤换下来。   结果最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数名刺客正准备朝皇帝发动攻击,韩君夜站在林中浑身是血眼神凶恶,犹如一头濒临危困仍不折傲骨的孤狼。一瞬间蒋霜仿佛又看到了教场中那个的满身是伤但仍不肯屈服的少年。   随行御医被拎到近前给皇帝看伤。御医不比军医,老太医从来没有在宫中贵人身上瞧见过这么严重的外伤,当场吓得腿软要跪。   韩君夜没理失态的御医,转回身去查看柳书言的情况。他的皇后除了脸色苍白,受了些惊吓,看起来并无大碍,韩君夜终于舒了一口气。   柳书言这个时候才发现韩君夜明黄的衣袍被血色尽染,他被那一大片深红的血迹给吓得无法思考。方才情形危急,他根本不知道韩君夜中了箭,此时一回想才明白,韩君夜分明就是为了救他,替他挡下的箭矢。   柳书言不会功夫,因此刺客一出现他被扑倒在地,韩君夜叮嘱躲好之后他就一直乖乖地躲在草丛,不敢出去添乱。此时一看才知道对方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况。   望着柳书言焦急难过得快哭了的样子,韩君夜轻轻笑了,安慰他:“我没事,别怕。”   怎么会没事,怎么叫他不怕。肩膀上那么大一个血窟窿,染红了大半衣袍。后背一道刀伤,从背心直到后腰。   “把你送的玉佩弄脏了,对不起。”   韩君夜执起腰间悬挂的一枚碧绿玉佩,上面染了斑斑血迹。那是柳书言在他们互通心意之后送他的,当时说是补他的生辰礼。   回想起半年前宫外的那一晚,在青石板桥上,在清朗的月光下,他向见之不忘的皇嫂半真半假地讨一份礼物。   如今回想起来,情根深种,便是彼时。记忆里桥下的河水映着月光开始摇摇晃晃破碎支离……   柳书言惊呼着去扶脚步不稳的韩君夜。蒋霜对着那御医的屁股使劲一踹:“还不快去给皇上医治!”   老太医屁滚尿流地过来诊脉,又细细查看了韩君夜肩膀上的伤口,还拿过那支箭头放在鼻端嗅了好久。半晌才下结论道:“箭头有毒,皇上失血过多,待老臣先替皇上清创包扎,再回营帐内服解毒药方。”   那箭有毒,柳书言也快站不稳了,韩君夜本就伤势严重,这箭头还淬了毒。他不敢再想,视线被眼泪模糊,柳书言使劲去擦,好看清些韩君夜的样子,他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累得睡着了,但身上手上全是血,刺眼的一片红色。   柳书言不记得是怎么回的营帐,周围一片兵荒马乱,他始终握着韩君夜的手不肯放开。太医煎来了解毒方,却也不敢断定皇帝是否熬得过。   皇上遇刺的消息瞒不住早已传开,蒋霜请皇后下旨即刻回宫。柳书言斟酌片刻,下令起驾回宫。他明白消息一出必定人心惶惶,回宫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再者宫里太医众多,珍稀药材也充足,对韩君夜养病有益。   一路上柳书言下令车队慢行,他把韩君夜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生怕马车颠簸牵动到他的伤。   他初见韩君夜的时候,对方是尊贵的睿王,如今更是手握天下权柄的皇帝。这个男人总是给他一种势在必得无所不能的感觉,如今却为了救他陷入无知无觉的昏迷中。   他们才互通心意,得偿所愿,还没过几天恩爱日子……不会的,柳书言在心里默念着,不会的,他的夫君一定不会舍得丢下他。他的帝王一定能够化险为夷,再一次站在他的身旁。   在床边枯坐一夜,柳书言不舍地放开握紧的手。他在侍女的服侍下更换上皇后朝服,往御正殿去。韩君夜昏迷不醒,自己作为皇后得替他稳住局势,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不轨之心。   朝堂之上,果然人心浮动。皇后只告知皇上遇刺,却言伤势轻微,只是目前需要将养不宜劳累,所以代为听政。不少老臣仗着资历,提出异议,声称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此举分明是把持朝政,玩弄权术。柳书言并不恼,嗓音不疾不徐从帘后传来:   “本宫只是代为听政,并不颁布赦令。政务由内阁大臣分轻重缓急处理,重大事项等皇上龙体无虞之时再为定夺。”   老臣们忿忿却也无话可说,其他拐弯抹角打听皇帝病情的都被柳书言一一申饬,训教他们不将心思放在查明刺客身份及其主使之上,是为不臣之心。   众臣们这才重新审视起这位两朝皇后,坊间传闻听得多了,他们大多认为柳书言不过以色侍人,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如今堂上再见,才得以领教国母之风范。   下朝回到皇帝寝殿,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如今柳书言满心满眼只有韩君夜,根本顾不得自己。别说传太医来瞧,到现在连早膳都没吃,还是在蒋霜的劝说下才勉强用了几口粥。   柳书言熬了一夜,又在朝堂上舌战群臣,身体疲累到了极限,握着韩君夜的手靠在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他睡过去之后,那只被他轻轻覆住的手轻微地动了一下。   韩君夜从昏睡中醒来,似从黏腻缠人的沼泽藤蔓中挣脱而出,他寻着光走去,终是在睁眼之后见到了念之不忘的那个人。   柳书言趴在他手边睡着了,呼吸平稳,如瀑的发丝散在床沿。他睡颜安静,看起来很累,韩君夜舍不得吵醒他,便就着侧身的姿势,将他轻揽入怀,陪他躺着。   柳书言惦念着韩君夜,没睡两个时辰便惊醒过来,他一睁眼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因为他被韩君夜抱在怀里,一如以往每个清晨。   “你醒了!”柳书言惊喜地回神。   “嗯。”韩君夜太久没说话,嗓子干哑地应了一声,回他一个安抚的浅笑。   柳书言连忙去唤人叫太医,又想去倒水来给韩君夜喝,忙来忙去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好。   韩君夜朝他伸手,“别忙,到我身边来。”   柳书言依言过去,忍不住想哭,又觉着丢人,把头扭到一边去。韩君夜拉过他的手,将人扯到床边来坐。柳书言把手里的杯子凑到他唇边,谁知韩君夜却不肯喝,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柳书言一下子脸红了,昨天韩君夜昏迷,汤药不好喂,于是他便挥退下人,自己含了药汁再渡过去。这人分明记得,现在还想要他这般来喂水。   不过韩君夜受了伤,脸色还很苍白,此时提什么过分要求柳书言都会一一应他,于是忍着羞耻含了一口温水嘴对嘴地哺给对方。韩君夜享受着心爱人的服侍,那柔软温润的触感一如他昨日在混沌之中幸得的甘霖。   渡水渐渐变了调,变成带了欲望的纠缠。   寝殿门没关,太医带着药箱额头抹汗地跑来。柳书言惊慌地一把推开韩君夜,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皇帝陛下脸色不好看,太医提着一颗心上前诊脉,片刻后道:“圣上体内余毒基本已除,再服几方汤药佐以药膳,不日定将痊愈。”   韩君夜让太医退下,他戎马半生,受过无数的伤,心中有数。这次的箭伤和刀伤看着吓人,但都没有伤到要害,不会致命。   他此前也没料到那箭头居然还淬了毒,中了毒箭得第一时间拔出并放血。是他当时一心想要护着柳书言,拔了那截箭作武器,结果刚好将毒血放了大半出去。不然的话耽搁时间长了,毒素蔓延全身,什么解毒方都回天无力。   他们这对鸳鸯,也算是互相救了性命。想到这里,韩君夜又笑了一声。   柳书言还沉浸在庆幸与后怕里,瞧见这人莫名其妙又笑了,很想问问他当时替自己挡那一箭有没有考虑过后果。话到嘴边,对上那双点漆般黑色鸦羽下的眼,又觉着不必再问,一切都在不言中。   就像他看着对方受伤昏迷恨不得以身相替,韩君夜对他何尝不是如此。   “幸苦阿言了。”韩君夜温柔地抚摸柳书言的鬓发。   “知道是谁派的刺客么?”柳书言担心地问。   韩君夜点点头,“朕心中大致有数。” 第21章   韩君夜毕竟年轻,恢复得很快,第二日就将伤势掩盖在龙袍之下,绑着绷带上朝了。   秋围那日的刺客均是死士,当时被弓箭射中没有即刻毙命者也咬碎了牙内藏的毒药自尽了。   朝堂之上关于此次行刺吵成一团,各派都推卸责任,并攻击对方的失职之处。众矢之的要数负责维持猎场秩序及皇帝安危的羽林军。众臣吵嚷着要将羽林卫头领砍头,治他失职死罪。   韩君夜心里明白,那几名刺客脸涂油彩,衣衫脏污,必定是在羽林卫围住猎场做清场准备前就藏匿在山林之中。他们风餐露宿,食野果草根,为的就是等半月后皇帝狩猎的这一天发动刺杀。   于是他赦恩免其死罪,降为校尉。然后顺势提拔自己的心腹坐上了这个位置。   至于幕后主使,夜行卫不日前已经拿到了成王与河南贼寇往来勾结的书信,并其他成王叛逆的证据,快马加鞭刚好于今晨送到了韩君夜手里。   想必他这位皇叔自知事情败露,只好铤而走险先一步下杀手,成王败寇,只此一举。   韩君夜先是抛出一个推测,直指自己这位皇叔。他就是想看看这朝中有多少人收了成王的好处,要替他说话。   最后铁证一出,满朝哗然。刺客的毒箭也被证实是成王府上所制,只有他封地上独有的一种红土才能炼出此种带褐色光泽的铁器。   成王被押解上京之前,于府中服毒自尽,刺客案暂时告一段落。   但韩君夜仍不能放心,因为他猜测宫中还有成王府的余孽,他首当其冲怀疑的就是柳书言身边的侍女桃红。   如今紫宸殿里除了桃红都是他送去的人,据其他人汇报,听荷院是先端妃故居是这个叫桃红的侍女告诉柳书言的,蒋霜与他在西暖阁饮酒作乐也是桃红故意透露给了柳书言。虽然最后这次误打误撞反而促成了他们二人互通心意。但桩桩件件不像是巧合,这个桃红似乎总在有意无意挑事,离间他们的感情。   但柳书言似乎特别信任她,韩君夜斟酌着说了自己的猜想。不过这回柳书言没有一味地替她辩解,深思熟虑之后说道:   “若她真是成王余孽,死不足惜,但倘若她只是孩子心性,听了风言风语就拿到我跟前来,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罪不至死。”   柳书言想起那时小桃红劝说自己去找太后,心里也不敢再全然信任,他想了想说:“她到底是忠是奸,咱们一试便知。”于是附耳在韩君夜脑袋旁说了一通。   韩君夜一听,立即否定道:“不行,不能拿你作饵。”   柳书言很坚持,说:“这是最好最快的办法了,如果她忠心向主,必定事事小心护我,若她心存歹意,这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柳书言好说歹说才磨得韩君夜点头同意。他的计划是假装自己怀孕,然后将煎安胎药的差事全权交由桃红,如果她真是成王的人,必定会为自己的主子报仇,毒害皇嗣。   韩君夜不放心,怕这个桃红在其他方面来害柳书言,特意叮嘱了紫宸殿的人留意桃红的一举一动。   于是在这天,桃红刚进内殿来,就听见李太医高嘹的嗓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韩君夜问:“何喜之有?”   李太医拱手答曰:“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柳书言惊喜道:“真的?”   李太医答:“千真万确。”   皇帝龙颜大悦,搂着皇后亲吻他的额头。   小桃红低头看脚尖,缓步挪过去替他们更换茶水。   太医当下便写下安胎药方,皇后坚持要在自己宫中煎药,因此每日太医院只派小医士送来药材,熬药的差事,柳书言指名交给了最信任的贴身侍女桃红。   第一日,药煎好了桃红呈上来,皇帝挥手令她下去,要自己亲手喂给皇后。等桃红走后,李太医从屏风后出来,韩君夜把药碗递给他。   李太医先是闻了闻气味,接着尝了口药汁,断定并无添加。   第二日,桃红照常呈上药来,没想到皇帝竟然又在,她不甘地退下,等着里面发作,却没成想等来两队士兵将她直接擒住。   李太医一闻味儿就觉着不对,再尝上一口,断定里面加了落胎的红花。厨房后的枣树下有新翻了土的痕迹,挖开一看果然是掺了红花的药渣。   罪证确凿,桃红无话可说。她自小被买进成王府,看着她的主人空有一腔抱负无处可展。她心生妄念爱上一个高攀不上的男人,此生做不了他的妻子,却也愿意成为他伟业上的铺路石。如今倾慕的人丧命于皇帝手中,她当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拉他的皇子给主人陪葬!   只是她还想再见君后一面,她唯独不想害他,可惜柳书言不肯再见她。   三日后,桃红在狱中撞墙自尽。柳书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站了起来,期间小桃红求狱卒带话,要见皇后。柳书言心中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去见她。   此时听闻她去了,回想起初进宫时两人相依为命,逗乐打趣的时光,也不知那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猎场上一别,小桃红曾劝过他别同去,分明是知道会有刺客。可韩君夜的命就是他的命,柳书言原谅不了。   只是心还是好痛,他从未将桃红视作下人,她本是他在宫里第一个朋友。   柳书言觉得头好晕,天旋地转间什么也看不清了。   韩君夜知道桃红自尽他的阿言心里一定不好受,于是下了朝就往紫宸殿去,谁知一进去就见柳书言站不稳要晕倒,他快步过去一把抱着人,才没让柳书言摔到地上。   韩君夜焦急地命人去请太医,小心地把柳书言放到床上。   李太医急匆匆赶来,隔着纱巾替皇后把脉。韩君夜拧着眉在一旁等着,心里暗骂这个桃红能耐不小,让他的阿言如此伤心难过。   几息过后,李太医跪地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韩君夜冷眼瞥他,提醒说:“李太医,余孽已伏诛,不必再演戏了。”   待柳书言醒来,睁眼就见着韩君夜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笑容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他也笑着问:“何事这般开心?”   韩君夜起身抱他,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柳书言惊呼:“真的?”   韩君夜牵着他的手往下摸,语调无限温柔:“是真的,我的阿言。”   作者有话说:   连更两章!抱歉只能写得这么隐晦,长佩不给发准生证,我也很无奈,怀念以前还能在小说里响应国家三胎政策的日子,哈哈哈哈,故事二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会有小番外,然后进入故事三。感谢追更! 第22章 番外 君有隐疾   自猎场中箭,回宫已有七日。太医言皇帝的毒已无大碍,肩伤与背伤也在上好金创药的治疗下日渐愈合,换下的绷带不再带上血色。   韩君夜每日照常上朝会,批奏章,到了夜里便留宿紫宸殿。但柳书言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说起来有些羞人,这种落不到实处的空虚感来自于他的夫君已经好多天没有碰他了。   他们曾经因为顾忌和保留,没有向对方完全敞开心扉,好不容易才互诉衷肠,重订鸳盟。几日前一场刺杀,差一点又要将他们生离死别,劫后相拥,除了日常恩爱,还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肌肤相亲来填满心中失而复得的不实之感。   可是往日里精力多得像用不完,恨不得日日缠着他做那事的韩君夜这些天总是规规矩矩,至多搂着他亲亲抱抱,一到熄灯就寝身体就自发离得远远的。   柳书言觉得十分委屈,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柳书言在房中叹气,这都第八天了,若说韩君夜是因为伤痛力不从心,可他午后明明还舞了一小会剑,看起来潇洒自如得很!   柳书言生了一肚子闷气,偏偏今日韩君夜还差人来说有事要议,不来紫宸殿用晚膳。他一个人食不知味,吃过饭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他们定情的听荷院,又走过空无一人的储秀宫。   柳书言的气渐渐消散了,韩君夜排除万难立他为后,又为了他遣散后宫。对方做了那么多,自己是不是也该主动一点?   柳书言越想越觉得有理,他们每次行房都是韩君夜磨着想要他,自己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一些。寻常夫妻间尚且需要一些情趣,更何况他的丈夫还是一国之君,哪能次次都要人家舔着脸面来求。   想通了的柳书言急匆匆回了紫宸殿,沐浴之后找了一件桑蚕丝的夏日白衫换上。那薄薄的纱衣只两层,隐隐绰绰覆在他莹白的身体之上。腰间系带被他松松系着,仿佛只要轻轻伸手一扯就能将掩藏的美景一览无余。   柳书言没叫下人伺候,自己擦干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了一半在脑后,另一半就披散在腰间。他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零零总总摆了许多妃嫔打扮用的东西。这些精致的小瓶被内务府一匣子一匣子地送过来,侍女帮他留了一些在外头,更多的都存进了库房。   柳书言平日里不爱梳妆打扮,是以还是头一回摆弄这些东西。他先是执起一柄细小的刷子,沾取了一些黛黑色的眉粉,顺着自己的眉峰细细描摹。然后又拿起一盒玫瑰色的口脂,用手指沾了点到唇上。   放下端详片刻,好看是好看,但总觉着像个女人。嘴唇看起来亮晶晶的,好不习惯。柳书言自暴自弃地拿布巾把妆全擦掉,素着一张脸,一如往常。他五官生得精致,化了妆那是艳若桃李,不施粉黛也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总之浓淡相宜,气韵天成。   没过多久,韩君夜忙完了回来。本以为会天雷勾动地火,谁知这人一进门瞧见柳书言的打扮,立刻厉声道:“怎么穿这么少!着凉怎么办,赶快把外袍披上!”   说罢就拿起屏风上挂着的一件冬日长袍刷啦展开,将柳书言围了个严严实实。   嘴里还教育着:“天冷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不懂加衣。”   柳书言快气冒烟了,这人根本就是不解风情!他赌气还嘴:“屋子里烧了地龙,哪里冷了!”   说完不理韩君夜自己脱掉外衣翻上床去,拉过被子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韩君夜以为他在气自己刚刚太凶,忙过来赔礼道歉:“阿言,方才是我语气不好,你别生气。”   柳书言还是背对着他,不说话。   韩君夜继续哄道:“为夫先去沐浴,然后你打我骂我都成,行不?”   说完他退出房间去了浴室,这次韩君夜洗了好久,柳书言差一点儿都快睡着了才回来。   韩君夜从后面抱住他的皇后,埋在他后颈处嗅他的发香。柳书言回转身来,他已经不气了,韩君夜说到底也是担心他的身体。紫宸殿还未完全入冬就在皇帝的吩咐下燃起地龙,是这个时节宫里唯一温暖如春的内殿。   柳书言从被窝里伸出手,一把搂住了眼前人。韩君夜被他那双清澈惑人的眸子看得意乱情迷,倾身吻了下去。   今日他的皇后身着纱衣,皎皎如云上月,靡靡似枝上花撩拨着他的心弦。   几息深吻,柳书言被亲得嘴唇发红,小声喘气,眼睛也似矇了一层浅浅水雾。往常这个时候韩君夜早就化身饿狼,压上来将他剥皮拆骨,吃干抹净了。而今天韩君夜却转而又亲了亲他的额头,退开一些说:“睡吧,好梦阿言。”   柳书言呆楞在那里,一口气哽在胸口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都这样了,还是不肯要他?柳书言又羞又气,扭过头去装睡。   他心里装着事根本睡不着,过了好久,他听见背后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韩君夜悄悄起身,出了寝殿。   柳书言拥着被子坐起来,不明白韩君夜为什么叹气,也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莫非他偷偷养了新欢?等自己睡着了好去找他?不可能,柳书言立马否决了这个猜测,韩君夜不会这么对他的。   那又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和他行房,还自己偷偷叹气。莫非……他中毒箭之后……那方面……不行了?!   柳书言自认为发现了真相,担忧之余又觉心疼,韩君夜受的打击肯定很大吧,他还憋在心里不肯说。其实经历这么多,自己早认定他是唯一的灵魂伴侣,能不能做那种事根本不会动摇自己想要跟他相携一生的心。   柳书言披上衣袍,准备去找韩君夜,他不想再让他一个人痛苦,他要对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能共度难关。   紫宸殿小书房,韩君夜在挑灯夜读。柳书言轻轻推开房门,里面的皇帝吃惊地站起来,几步过来,又替他紧了紧披风的系带。   “吵醒你了?”韩君夜温柔地问。   柳书言摇摇头,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开导:“皇上,讳疾忌医,箭毒的后遗症也许只是一时的。”   韩君夜莫名其妙,说道:“朕没有后遗症。”   柳书言了然地看他,涉及到男人的自尊,韩君夜不愿承认,不愿面对。“其实也没关系,就算你……你不举,我也还是喜欢你。”   韩君夜被这怪异的表白甜了一瞬心房,随即挑着眉反问:“不举?”   柳书言点点头:“嗯,大不了以后不做了嘛,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啊?要是你愿意……”他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难以想象把韩君夜压在身下的画面。   而韩君夜此刻简直哭笑不得,敢情他忍得这么幸苦,他的皇后却以为他不能人道了。他懒得解释,一把扯过柳书言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压。   柳书言惊得飞快地抽回了手,耳朵红成了二月的梅。“你,你……”   这人分明好得很,“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柳书言这几日积攒的委屈全出来了,韩君夜既然好好的,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肯碰他。   “你是不是厌了我了!”   柳书言连珠带炮地发问,带着一种娇蛮的劲头。韩君夜一边心急地解释,一边又爱他这样的小表情。   平日里的柳书言知书达礼,温润如玉,偶尔才会亮出一点恃宠而骄的模样。   而韩君夜乐于他的阿言在自己的宠爱下生出小脾气来,就像备受宠爱的猫咪才敢挠人,因为它知道就算抓伤了也不会挨打。他不希望他的皇后谨小慎微同自己相敬如宾,他想要的是同柳书言恩恩爱爱,不分你我。   “哪会,若我厌了你。何苦还要受这罪?”韩君夜说完眼神示意了柳书言刚刚碰过的地方,那里还强烈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这下柳书言彻底不懂了。   韩君夜搂过人解释:“太医说余毒基本已解,可我怕还未清干净,所以不敢要你。”   柳书言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想起韩君夜每次都要弄他里边。支支吾吾地说:“都,都这么多天了,应该没事了吧。”   “阿言是不是想要了?”韩君夜用蛊惑的嗓音问。   “没。”柳书言说得相当没有底气。   韩君夜轻笑一声,“穿得这么撩人,皇后还说不是在勾引朕?”说罢伸手去解柳书言的披风。   柳书言被亲得说不了话,一双微凉的手从解开的衣襟摸进来,惹得他一阵轻颤。   “没有满足皇后,是朕的不是。”韩君夜将柳书言压向贵妃榻。   “你刚不是说要禁欲么?”柳书言挡不住那双作乱的手,于迷乱中问身上的人。   韩君夜如满弓的弦,早就快绷不住了。他自己强行忍耐,柳书言却几度撩拨,到这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阿言,我保证不弄里面。” 第23章 番外 舒玉进宫   杨大人望着远去的轿子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轿中人是先皇后的妹妹柳舒玉,虽然名义上是这么说,但朝中人都知道当今皇后柳书言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   这柳姑娘已经在杨大人府中住了七八日,先前杨大人摸不准到底要不要送她进宫,当初是听了德玉传出来的消息,知道了先太后找仙师算卦一事,皇后柳书言和他妹妹一同出生,都是命定皇后的生辰八字,于是派人下江南去寻,好献给皇帝。   可一来一回花费数月,皇城内宫形势已变。先是皇帝遣散后宫独宠皇后,几日前又传出喜事,大赦天下。   杨大人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做了无用功,耗费了一匣子白银找上拂晓,请他在皇帝面前递个话,要不要见柳姑娘。   谁知宫里马上派了轿子来,将柳舒玉接进了宫。看来这回他揣摩对了圣意,办了件好差事。   杨大人满意地抄着手回府,而轿中的柳舒玉却心事重重。她有情郎,她不想进宫,不愿和自己哥哥共侍一夫,哪怕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宫里,柳书言得知他妹妹舒玉要来,急急在库房里挑礼物。他把新赐的几匹蜀锦全命人装起来,准备送回去给妹妹和母亲裁新衣。又在成堆的珠宝箱子里挑金玉首饰,他不爱戴这些,想多备点给舒玉做嫁妆。要不是不合规制,他连只能皇后戴的点翠冠都想送给妹妹当凤冠,她出嫁时戴上不知道多好看。   柳书言快一年没有见到亲人,心里想念得很,忙来忙去不肯歇着,挑了五大箱子。前头小太监来报,柳姑娘已经在紫宸殿外候着。   柳书言不待通传,自己出门去迎,在小花园里两人一见面,眼里都有泪光在闪,柳书言拉着妹妹的手去殿里坐。   “爹爹和娘亲都还好么?”   “爹和娘身体康健,哥哥不必忧心。”   “那就好,那就好。”   柳书言放下心来,他远在京城,不能侍奉父母左右,时常挂念。   柳舒玉去瞧自己的哥哥,他一瞬间的神情同以前一模一样,却也切切实实变了。柳书言如今锦衣华服,被养得肤如凝脂,气色红润,举手投足自有一种贵气。   舒玉想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一点愧疚来,可惜没有,他的哥哥见她入宫来只有欣喜。   皇宫真是一个大染缸,她哥柳书言从前是多么风光霁月的君子,如今为了固守恩宠也不惜学赵飞燕,为汉成帝献上自己的妹妹。   她的目光落在皇后宽大的衣袍上,那里腰身松松,他终究还是变了,要在自己不便侍君的时候将自家亲妹妹送到皇帝跟前去,以免恩宠落到别的妖精身上。   柳舒玉很想质问他,哥你知道我已经订婚了吗?你知道我不愿进宫来吗?   “皇帝驾到。”太监尖利的嗓音打断了她欲开口的话头。   韩君夜匆匆赶来,今日小姨子进宫,他在御书房一忙完就过来了,想给阿言的家人留个好印象。   他满面春风,语调温柔地同她问好,谁知小姑娘一个好脸色也不给。韩君夜不生她的气,本着阿言的妹妹就是我妹妹的原则,韩君夜又关心她一路舟车劳顿是否辛苦,赏了好些稀奇珍玩,以为小姑娘家会感兴趣,谁知柳舒玉仍然冷着一张脸。   韩君夜在心里感慨,还是他家阿言好,人美心善又爱笑,就是生气了哄一哄也不舍得晾他太久。   柳舒玉悄悄打量座上的韩君夜,只见年轻的帝王眉目俊美,但气质冷傲,透着上位者的孤高。他坐在柳书言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小案几,偏偏这人还要拉着哥哥的手。舒玉心想作什么恩爱情状,骨子里还不是个好色的昏君。   “舒玉平时喜欢些什么消遣?”韩君夜决定投其所好,毕竟是阿言的妹妹,难得进宫来一次,多赏些东西总是没错。   柳舒玉答他:“回皇上,民女素日里爱踢蹴鞠,舞刀枪棍棒。”她这话一出,柳书言和韩君夜都有些愣住了。   柳舒玉继续补充:“女红一概不会,女德女训也不曾读过。”   柳书言十分纳闷,不懂妹妹为什么要这么说,要知道舒玉女红明明做得不错,家里还请了先生来教她念书,别说女经,诗文辞赋都有研习。而且她什么时候喜欢上踢蹴鞠和摆弄兵器了?难得是自己走之后新发展的爱好吗?   “正好,不若待会儿朕就组队,来一场蹴鞠比赛。”   “啊?”   柳舒玉呆了,她胡说的,她根本就不会蹴鞠,这么说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男人婆的形象,以期望皇帝别看上她。   而韩君夜早发现了,不过顺着逗她玩呢。估计他的傻皇后只顾着兄妹情深叙旧,两个人鸡同鸭讲都没搞明白状况。柳舒玉还以为这次进宫是要留她做后妃,所以才这么地一脸不情愿。   韩君夜不再逗人,说道:“听皇后说,舒玉已有婚配?不如由朕来赐婚,今后夫家定不敢欺负了你去,如何?”   柳舒玉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韩君夜搂过柳书言,手轻轻搭在他小腹。继续向她解释道:“召你来京是下头人妄揣上意,但你们兄妹许久未见,因此朕特准你入宫来探望皇后,小住三日。此后朕会派人护送小妹归家,不必担忧。”   原来都是乌龙!只是让我来看望哥哥的!顺带还赏了这么多东西!这辈子都要用不完了!还有皇帝赐婚!今后在婆家可以横着走啦!哈哈哈哈!   柳舒玉再看韩君夜,觉得这个哥夫实在是英伟又俊俏,长得好看不说对她哥还这么地深情专一,她都替母亲满意得不行。   于是小住三日之后,柳舒玉带着浩浩荡荡的马车在士兵的护卫下返回江南。   一同出京的还有杨大人,他此行要远赴东南去上任新的……县令官。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故事三 第1章 这个omega他要定了   迈巴赫大饼一样的铝合金轮毂在酒店大堂门口缓缓停下转动,门旁的侍者恭敬地上前拉开后座车门。一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从车里走下来,他身高接近一米九,肩宽腿长的比例将一身正装穿出了一种禁欲的诱惑感。   酒店大堂经理早就等在那里,见男人进来,主动上前领他去电梯处。掏出内部工作卡,替男人刷卡按亮了顶层的按钮。   “厉总,您慢走。”   经理退出了即将上行的电梯。电梯门关闭,光洁的楼层面板倒映着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他抬手整了整袖口,又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礼物。   厉景元准备去拜访刚回国的宁氏集团总裁宁辰澜。   厉景元的风行集团是星城首屈一指的上市公司,业务涵盖了通信、地产和新能源板块。这些年风行在他手上发展迅速,几乎没有其他公司能与之匹敌。   这般的风头无两,大概只有二十年前的宁氏集团能与之一较高下。只不过宁氏掌门人宁老先生身体不好,十年前便前往国外疗养,宁氏在国内的业务便渐渐萎顿。   如今宁老先生过世,他的孙子宁辰澜从国外回来接手公司。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厉景元做生意向来讲求广结善缘,能结交绝不树敌,因此得知宁总下榻在这个酒店,就备上了礼物前来拜访。   见面礼是一支DRC的陈酿,专门托人从酒庄空运回来。据说小宁总性格孤僻,不喜社交,许多想要巴结的人都没能见上他一面。厉景元与这家酒店老板是旧相识,因此才有机会上来。   叮地一声,是顶层到了。酒店的顶层是豪华套房,整层只此一间。出了电梯厉景元踩着地毯往套房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便发现,房门是开着的。   厉景元慢慢走近,那房门虚虚关着,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宁辰澜用牙齿扯紧解下的领带将自己的双手捆绑在床头,这次的发情热来势汹汹,他不得不搬出主宅,躲到酒店里来。因为他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他是个omega。   是每月都要被发情热折磨不得解脱的omega,而不是无懈可击,能堪继承大任的alpha。   偏偏他还体制特殊,抑制剂过敏,因此每次发情都只能自己硬生生扛过去。   或许是刚回国,水土不服,宁辰澜觉得这次的情/潮特别难捱,他的汗水将白衬衣打湿,凉凉地贴在皮肤上。他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将手提前捆住了,否则他现在一定忍不住要去抚慰自己。忍下来的话发情热退得还快一些,一旦尝到一点快感,这该死的发情期没有两三天根本过不去。   “嗯……”又是一声隐忍变调的呻吟。   厉景元顿了顿往前的脚步,看起来这时机选得十分不合适,宁总似乎正在与omega欢好。他本该转身离开,可身体就跟不听使唤似地继续往前又走了两步。   “唔……”omega的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厉景元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发现地上掉了一支黑色手环,就是这支手环卡在了门边,使得自动重力门没有关上。   呻吟和喘息就在门内,厉景元几乎可以听见里面人滚烫的呼吸声。随即他发现房内似乎只有那位omega的声音,并没有alpha的动静。   小苍兰的花香从门内弥散开来,将厉景元层层笼罩,迷人的幽香像一双雪白的足踩在了他的心上,厉景元受到蛊惑一般推开了那扇没关好的房门。   房内香味更加馥郁,厉景元感到一阵热,他抬手扯松了领带。后颈隐隐发烫起来,他知道自己被勾得自发进入了易感状态,这个还未谋面的omega居然对他影响这么大。   转过玄关,套房的客厅沙发上扔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看来宁辰澜之前来过,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离开了。   卧室近在咫尺,omega难耐的呻吟拉锯着厉景元的理智。里面是宁辰澜的人,他不该碰。可是,厉景元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是自制力这么差的人,平时也不曾耽溺于美色,可这个omega呻吟的语调和信息素的味道都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等到眼前美景撞进视线里,厉景元彻底失控了。床上的omega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笔直修长的双腿在床单上磨蹭,双手被一条深蓝领带绑在床头,金褐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一双灰蓝色的眼眸似弥漫着水雾,被情/欲折磨得快要落下泪来。   这一晚,厉景元被动进入发情,与房内的omega深深结合,他将人压在床上要了又要,直到天快亮才睡去。   一觉醒来,却发现昨晚春宵一度的美人不见了。厉景元心里空泛得厉害,他想要负责,对方却先一步跑了。   厉景元环顾四周,omega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房间里除了揉皱的床单昭显着昨晚激烈的情/事,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好在厉景元知道怎么找到他,只是事情有些麻烦,他睡了宁辰澜的人。不知道这个omega是什么身份,宁辰澜一夜情的玩伴?养在外面的情人?还是说,是他的omega?   厉景元决定不管是什么身份,这个美人他要定了! 第2章 天凉宁破   宁辰澜凌晨六点钟悄悄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酒店。明明套房是自己的,可他却像那个做了错事的闯入者,不敢面对地率先逃了。   他驱车回了主宅,一路上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还好路上没什么车。回到别墅,这个点连佣人们都还没起床,宁辰澜摁指纹开了门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他脱下黏腻的裤子,将花洒开到最大。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昨晚那个alpha能进来,明明顶层只有一间套房,没有门卡根本上不来顶层,况且他有关好门。   他有关好门吗?宁辰澜努力回想,昨天傍晚他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太舒服,于是急匆匆进了套房,至于门到底有没有关好确实记不清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他被人侵犯了,被一个陌生的alpha彻彻底底地侵犯了。他该报警,抓他去坐牢!omega协会也会将那个混蛋告得倾家荡产。   可是宁辰澜不是普通的omega,他omega的身份不能够暴露。宁氏需要一个alpha继承人来重振旗鼓,他不能违背爷爷临终前的遗愿。   宁辰澜咬着下唇将手伸到那个连自己都很少碰的地方,那里摸起来有些肿了,他忍着疼把手伸进去,将里面的东西引出来。白色的液体混着水流顺着他大腿内侧滑下。   宁辰澜冲了好久才裹上浴巾将自己擦干,换上一身干净的衬衣西装,将那些暧昧的痕迹全部遮住。   他下楼吃过早餐,坐上车照常去公司上班。宁氏之前一直委托职业经理人在打理,业务不温不火,他上任之后大刀阔斧地改革了一些制度,眼下正是落实的关键时期。   早高峰的路上有一些堵车,不少摩托车自行车都挤到了机动车道来,他乘坐的幻影被夹在一群共享单车上班大军之中,只能极缓慢地移动。   “停车!”宁辰澜突然发话。   司机踩了一脚刹车,随即又歉意地答道:“宁总,这儿不能停车。”   宁辰澜刚才是情急之中喊出了口,他也知道这里不适合停车。   “前面拐弯靠边停车。”   司机找好临时停车位,宁辰澜便火急火燎地下车了。他刚才在车里看到路边有一家药店,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   他推门来到药店,售货员是个笑容甜美的小个子女生,应当是个omega,她热情地问需要买点什么。   宁辰澜有些说不出口,但想起方才司机在找停车位时他用手机查到的信息,又不得不忍着羞耻开口:“我想买事后避孕药。”   医学资料显示,omega在发情期与alpha结合,怀孕的概率一般为70%,生**内成结的话概率会提高至85%,有些信息素契合度高的AO受孕率甚至能达到100%。   昨晚他自己都记不清和那个alpha到底做了几次,但他清楚地记得,alpha在他生**内成结了,还不止一次。他不敢去赌这个概率,药是一定得吃的。   听到他要买什么,女孩重新打量起宁辰澜,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沉默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盒药递给他。宁辰澜立刻抬起手用手环去付款。   在滴的一声收款成功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女孩开口说:“不想要孩子的话,下次记得做避孕措施,这个药不能多吃,对你的omega好一点。”   宁辰澜抿了下嘴唇,他贴了信息素阻隔贴,又喷了alpha信息素作伪装。在别人看来,他无疑就是那个为图自己一时爽快而又不想负责任的渣男。   他什么也没说,认下了这份误解和鄙夷,揣着药盒回到车上。认真看了说明书,拧开车上的矿泉水,宁辰澜咽下了一颗小小的药片。   下车之前,宁辰澜拿出一副白色的面具覆在脸上,盖住了自己上半张脸。他有一半委内瑞拉血统,混血的面容生得太过昳丽,柔美有余阳刚不足。这样一张脸倾国倾城或许可以,但想要管理一个偌大的集团却是一重阻碍。   所以他选择抹去它,抹去自己的外表。戴上面具就像戴上了一副铠甲,收敛下所有自我,只余一个坚不可摧的躯壳。   一路上,职员们恭敬地问好,他们都知道新来的小宁总可没有以前的管理者好糊弄,回到座位便开始认认真真干活。   办公室里秘书例行汇报工作和日程安排,提到风行集团的总办秘书今天一早打电话来替他们总裁约时间拜访。   宁辰澜问:“谈什么事?”   秘书说:“对方没说是谈什么项目,只约时间见面。”   宁辰澜皱着眉推掉:“不见。”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社交,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努力将自己埋进工作,宁辰澜很快便觉得累,按理来说他发情期还没有过去,完全是因为昨晚做了太多次,所以发情热才暂时蛰伏了起来,可他的身体还处在敏感期。被标记之后omega会十分渴望来自alpha的信息素安抚,这一时期被称为极度依赖期。   可宁辰澜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想起那个alpha,身体不自主地一阵轻颤,昨晚的感受仿佛还停留在身体上,alpha的喘息和力道,他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颚线,他醉人的白兰地酒信息素的味道。   光是回忆就觉出一阵腿软,裤子上又有了湿意,也不知道是早上没完全弄干净,还是又想念起了昨夜的造访者。宁辰澜痛恨自己不中用的omega身体,他不想成为一个依赖者,他想要做自己的主宰。   城市的另一头,厉景元听了秘书的回复十分地恼火。看来宁辰澜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并且没有要放人的意思,这是想坐地起价敲他一笔竹杠?还是真的对那个omega有感情?   可是已经被他人染指的omega宁辰澜还肯要?   厉景元摸不准对方的意图,在心里盘算着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来换回昨晚的美人,斟酌了一番,发觉自己的心里底线竟然退到了如此地步。   不管怎么说,得先和小宁总见面谈一谈,对方既然一再推脱,那就只能逼得他主动相见了。   于是从这天起,宁氏竞标的项目总是被风行截胡,想要谈的收购中途变卦,就连合作多年的客户也转投了风行的怀抱。   星城商界的人都知道风行这是和宁氏杠上了。老牌和新贵之间,他们一致看好风行,原因无它,实在是厉景元手段太高超,他们或多或少都在他手上栽过,吃过他的亏,尝过他的厉害。一个刚毕业回国的小宁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许多人都等着看天凉宁破的好戏。 第3章 我今晚就要见到他   宁辰澜已经连续工作了半个月,周末他也没给自己放假。刚接手公司本来事情就多,眼下还遇上风行这个劲敌从中作梗,处处为难。   宁辰澜喝下一口凉掉的咖啡,揉了揉太阳穴,忍过一阵耳鸣。这段时间他先是经历了发情期,又捱过了缺失alpha的极度依赖期。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身体处在垮掉的边缘,本就十分不稳定的信息素也变得更加紊乱。   风行到底是为什么如此针对宁氏,难道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们当家人的约见?都说国内做生意重关系看人情,宁辰澜以前不以为意,如今算是尝到了苦头。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向他请示:“风行的厉总想约您见一面,宁总您看?”   秘书显然心里也认为他上一次的拒绝十分不明智,导致了后来这诸多不便。宁辰澜也不是固执的人,他无奈地讲:“那就请厉总下午过来。”   秘书斟酌着:“要不要再订家餐厅?”   看来公司里的人都被打压怕了,恨不得供祖宗一样把风行的厉总给陪高兴了。但宁辰澜骨子里还是反感这样谄媚的方式,冷淡道:“不必。”   秘书悻悻地退出去,宁辰澜深深感到一阵疲惫,公司里可用可信的人才不多,虽然他新招聘了一些,但培植一个得力的下属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如今很多事他不得不亲力亲为,着实劳力伤神。   下午两点半一到,风行的厉总就准时来了。宁辰澜站起身的时候一阵头晕,扶着桌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等他视线渐渐清明,以为再不会相见的那个alpha就站在他面前。   厉景元成竹在胸地来到宁氏,他知道如今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宁辰澜肯答应他的约见就代表对方已经招架不住风行近来的攻势,想要坐下来和他谈条件。   却没想到一进总裁办公室,宁辰澜还是一副冷淡高傲的样子,客套没有,甚至招呼也不打一声,只站在那里盯着他不说话。   对方的秘书小姐殷勤地请他坐,转身去端咖啡。   厉景元打量起第一次见面的小宁总,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纤瘦一些,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态,露出的手背和下巴苍白如纸,甚至能透过皮肤看见跳动的青色血管。一副勾勒着简笔线条的白色面具盖住了他上半张脸,傲慢得如同那些装模作样的英国绅士。   坊间传闻,宁辰澜毁容于年少时一场大火,从此不得不戴上面具示人,看来果真如此。   厉景元敛下思绪,主动伸出手去:“宁总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厉景元。”   看着伸过来的手,宁辰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晚的男人怎么会是风行的总裁厉景元?他没认出我,那他找来是要做什么?   宁辰澜脑袋像一坛搅不动的浆糊,完全不会思考了。可那只手伸出许久,宁辰澜不得不作出一些回应。   他僵硬地伸出右手,公式化地与之回握。   短暂地停留,一触即分。但属于对方的体温仍然唤醒了他身体的记忆,那一晚也是这双手,在他周身游弋,点起一簇一簇要人命的火苗。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宁辰澜逃进办公室附带的专属卫生间,他摘下面具,露出底下与面具一般苍白的脸。心跳得好快,后颈的腺体隐隐作痛。宁辰澜打开手龙头,给自己鞠了一捧冷水。镜子里那双眼睛充满了渴望,之前他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如今再见到那晚的alpha,身体的反应再真实不过。   这段时间他把自己埋进工作,白天苦苦压抑,可一旦到了晚上,被那个alpha抚摸占有的滋味总是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在梦里。   宁辰澜喘了几口气,又压了压后颈的阻隔贴,确保属于omega的信息素不要逸散出来。又从洗手台抽拉柜里拿出一瓶alpha信息素提取液,按下汞头补在腺体的位置。   厉景元坐在沙发上等,这个小宁总一来就给他下马威,刚见面就往洗手间跑,半天不出来。不过厉景元势在必得,宁辰澜愿意也好,拿乔也罢,他都要将那夜的美人给讨回来。   对方终于出来,身上散发着毫不掩饰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是很常见的木香。厉景元皱了皱眉,这气味虽然并不难闻,但对方也太不讲求社交礼仪了。   身为alpha一般都会克制住自己的信息素释放,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厉景元向来在公共场合和其他人面前都不会任由自己信息素散发。   这个小宁总想要挑衅算是挑错了对象,因为厉景元在性征成熟期的信息素评级是S级。想在他面前搞信息素压制这一套,厉景元在心里冷哼一声,于是也不再克制,任由自己的信息素发散开来。   一时之间白兰地浓烈的酒气弥散在整间办公室。厉景元满意地看到宁辰澜捏紧了沙发扶手,嘴唇紧抿着,像是极力忍耐着痛苦。   他收敛了一些信息素,准备和对方好好交涉。   “宁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你开个条件吧,那晚的omega我得带走。”   宁辰澜迅速思考了一下眼下的境况,厉景元没有认出他,而是认定那晚的omega在他手上。   见他没有答话,厉景元主动开出条件:“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地道,前些日子我在新区拍下了一块地皮,送给宁总,这是资料。君子成人之美,还请宁总行个方便。”   厉景元内心其实不愿意用物质来衡量omega美人的价值,但商人重利,他总不可能对宁辰澜说我真心喜欢你的人,你就让给我吧。他送出的这块地皮价值不菲,离宁氏总部不远,宁辰澜用来建厂修楼都十分地便利。   他开出这个条件就是不想一直和对方讨价还价,想要一锤定音,谁知宁辰澜竟然拒绝了。   宁辰澜看都没看那块地的资料,直接将文书从桌面推了回来。他冷漠地说:“他不会跟你走的。”   厉景元额角青筋直跳,针锋相对地说:“是他不想还是你不让?世上这么多omega,你何必扣着他不放?”   宁辰澜也来了火气,怼他:“既然世上这么多omega,厉总又何必非要这一个?”   厉景元想起那夜的omega,心里就像蚌壳揉了一粒沙子,疼得不行又舍不得摘去,只想要揣在最柔软的内里结成一颗洁白的珍珠。   “我标记了他,他需要我,而且”厉景元顿了顿,虽然没有测过,但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和那晚的omega信息素契合度非常之高,从而受孕率也会非常地高。“而且,他有可能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宁辰澜苍白的手上顿时显出青筋来,他松开手,语调平淡地说:“不会,他吃了药。”   厉景元愤怒之下信息素猛地释放,引得宁辰澜咬紧了嘴唇。身体的本能想要靠近,想要臣服于自己的alpha,抱紧他求爱抚和安慰。理智却要他端着架子与之周旋,像谈判桌上老练的商人不动声色。   厉景元早该料到,宁辰澜发现自己的omega被别人占有,一定怒不可遏,哪个男人能接受被戴绿帽。那晚他标记omega的时候对方分明还是第一次,难道说宁辰澜火灾之后落下了隐疾,性功能受损?那么除了给他吃避孕药,可怜的omega还遭受了什么折磨?   一想到这里,厉景元就决定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必须要将人带走。   “宁总,你要是坚持不放人的话,也就别怪我不客气。宁氏虽然树大根深,想要连根拔起或许厉某没有这个能耐,但我要是同你们死磕到底,宁氏便举步维艰,再无出头之日!”   宁辰澜没想到这个厉景元行事如此狠辣,他说得不错。要是风行再继续这么针对宁氏,那公司的业务根本无法正常开展。撑个一年半载或许可以,长此以往宁氏必然只有倒闭破产这一个结局。   回国之前,宁辰澜在杂志看过关于风行总裁的报道,他当时还佩服这位毕业于沃顿商学院的年轻掌门人,能把从父亲手中接过的一家中小企业发展成如今上市集团的规模。   现在亲身领教,才真切认识到厉景元博弈与决策中的快狠准来。他不能置公司于不顾,那么多的员工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爷爷的遗愿也还没有达成。可是他又不能真的把自己交出去跟着厉景元走。   “人我不能给你”宁辰澜呼了口气,妥协道:“但你每天可以见他一面。”   厉景元斟酌了一下,能再见到omega,确认他的状况是眼下最迫切的事。嗯,也不是不能接受,之后的事再徐徐图之。   “不过也有条件,地皮我不要,我要风行的Wind系统对宁氏生产的手环开放权限。”   风行集团旗下通讯公司开发的一款名为Wind的系统灵活便捷,功能强大,几乎覆盖了生活的全部领域,深受年轻一代的喜爱。但它只适用于风行自家生产的手环。   购买其他品牌的手环就无法使用Wind系统,导致其他手环生产厂家销量锐减,只剩下一些中老年客户还在买单。   宁氏也曾经想研制属于自己的系统,但技术上根本无法突破壁垒,如果风行对宁氏开放了权限,无异于将自己的蛋糕分给对方。   厉景元十分纠结,之前的地皮是他私人购买的,送给宁辰澜算是自掏腰包。但如今对方的要求却是公司层面的让利,理智告诉他这十分不可取,但情感上他又拒绝不了可以再见到omega美人的机会。   最终,厉景元还是做了决定。   “好,我今晚就要见到他。”   作者有话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戴了个面具攻就认不出老婆来了,大概就跟偶像剧里大家都认不出主角是女扮男装一个效应,哈哈哈哈 第4章 虽然他很想   宁辰澜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距离他说出“还是在那个套房”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厉景元早就走了,残留在空气中的白兰地气味也渐渐消失。   他没法集中精力去处理工作,事实上风行不再对他们施压的话,很多迫在眉睫的问题都已经迎刃而解。宁辰澜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半晌终于认命地关上,拎起外套走出办公室。   这是他近段时间来第一次准时下班,公司的员工们在小群里欢呼一片,都等着收拾东西打卡走人。   宁辰澜让司机送他去了一家购物中心,然后让人提前下班。他撕去自己后颈的阻隔贴,淡淡的木香很快掩盖在了清雅的幽香之下。   宁辰澜脚步停在一家时装店门口,为了不让厉景元看出端倪,他需要换下这身正装,打扮得更像一个omega。   导购员是个胖胖的男O,宁辰澜一进门他的嘴就没停过。   “天呐,亲爱的你也长得太好看了吧!想选衣服还是裤子?我来推荐,保证你比画报上的模特还帅。”   宁辰澜很不习惯国内导购这么热情的风格,他随意嗯了一声,对方立刻拎过来一件不规则的浅蓝色休闲衬衣,配一条烟灰色牛仔裤。   宁辰澜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不得不说这个导购虽然浮夸了一点,但眼光还是很毒辣的。宁辰澜高挑但是骨架小,穿上有些 oversize的宽大衬衣,便显出一种慵懒的性感。   宁辰澜出来之后,那个男O导购惊喜地迎过来:“OMG!太帅了吧!”   他贴过来伸手捞起衬衣下摆,要往宁辰澜牛仔裤里塞。宁辰澜抗拒地退后一步,对方又贴过来:“别动,前边要塞进去,把这双逆天大长腿露出来。”   衬衣是大翻领,扣子开得低,下摆很长。前边的部分被导购塞进裤子里后,显得宁辰澜的腿又直又长。   胖导购退后几步托着下巴端详了一下,又说:“要不后边也塞进去吧,把你的翘臀也露出来。”   宁辰澜赶忙去挡伸过来的手:“不用,这样就行了,我去结账。”   出了店门,宁辰澜大大松了一口气,袋子里装着刚换下来的衬衣和西裤,他随意找了个垃圾桶扔进去。   打车去了之前那个酒店,房卡被放在前台,宁辰澜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到顶层。   他拿着房卡在门外踟蹰,突然滴哩哩一声,房门从里面开了。抬头,是下午刚见过的那张脸。   厉景元听到了电梯开门的声音,门口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坐不住开门去看,一拉开房门,就见那晚的omega呆呆站在门前,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望过来,无助得像迷路在林间的小鹿。   “进来说。”厉景元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   omega听话地进了门,然后两个人都沉默着。   那一晚他们在这间套房里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现在却连开口说话都无所适从。   厉景元稳下心神,他先道歉说:“对不起。”那晚是他没克制住自己,但他并不后悔。   宁辰澜咬了咬下唇,一句道歉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对方主动认错的态度让他不好发难。   见omega将头侧到一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厉景元更心疼了,他该再早一点找回自己的omega。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厉景元。你呢?可以告诉我名字吗?”厉景元小心翼翼地问,和下午谈判时锋芒毕露的样子判若两人。   omega半晌才说:“澜。”   “岚?山风岚?”   对方缓慢点了点头,厉景元又问:“全名呢?”   这回omega摇了摇头,不肯说话。厉景元也不再追问。   “吃饭了吗?我点了餐上来。”   宁辰澜这才想起,自己确实还没吃晚饭。平时都是他加班,秘书帮他点餐送上来。今天准时下班竟然把晚饭这件事给忘了。   厉景元越看越觉得自家omega楚楚可怜,他把人安进座位,打电话确认了晚餐制作进度。   酒店很快把全套晚餐送了上来,套房里有餐厅,服务生飞快地布置了烛台和玫瑰。宁辰澜不吃浪漫这套,半个好脸色也不给。   突然一盘切好的牛排摆到自己面前,厉景元温柔地说:“快吃,你需要补充蛋白质和铁。”   “我自己会切。”宁辰澜嘴上抗议,却也乖乖叉起一块切好的牛肉放进嘴里。   厉景元满意地看着,对面的omega看起来比之前还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想必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他有许多话要问,却想等他好好吃完再说。   等服务生收走餐盘,厉景元给岚倒了一杯温水,斟酌着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宁辰澜的?”   这些日子他已经可以确定对方不是宁辰澜一个玩物,否则宁辰澜不会如此舍不得放手。   “十七岁。”对面的人回答。   在性征成熟时知道了自己omega的身份,如果岚真的存在,就是这时候伴随着他的吧。   厉景元对这个答案还是有些意外,岚看起来二十出头,那么他跟着宁辰澜已经有超过四五年的时间。但想想又不觉得意外,因为当今家世显赫的权贵很多都会在继承人性征成熟时,在信息库里为其提前寻找匹配度高的伴侣。   因为信息素的吸引和纠缠十分不可控又难以抵抗,经常发生豪门alpha爱上贫民omega的故事。许多大家族为了避免将来的难堪,会偷偷贿赂信息库管理中心的官员,提前找出匹配度高的omega,付给他们父母一大笔钱,然后把人接到自家来养着,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接受精英教育。   有点类似古时候的童养媳,所以岚也是这样的吗?   “再等一等,我会带你离开宁家。”厉景元抬手摸了一下岚柔软的发丝,他金褐色的发梢带着天然的卷度,看起来像油画里圣洁的天使。   宁辰澜皱了皱眉,本能地躲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拒绝说:“不必。”   厉景元愣了愣,他不知道omega这么说是因为对宁辰澜有感情?还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言语里隐约带上了怒气。   “你舍不得他?”   宁辰澜知道这是男人的占有欲和好胜心被激起来了,但这根本毫无必要。   “不是,你别再针对宁氏了。”   听到omega继续为对方说话,厉景元心像被锯齿拉了一把,忽略了前半句的否定,只看到了岚对宁氏的维护。   大概宁家对岚并不差,这几年也算是有养育之恩。厉景元沉下泛滥的嫉妒心,换位思考,对于岚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有过一夜情缘的alpha,而宁辰澜毕竟和他认识好几年。   心间泛上一阵苦涩,厉景元发觉自己先前一直认定是宁辰澜扣着人不放,竟然从来没有设想过omega会不愿意跟他走,毕竟那晚在床上岚可是十分地主动。   他向岚保证:“能见到你,我自然不会再对宁氏出手。”   omega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许放松下来。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的一双腿斜斜延伸到地毯上。厉景元弯腰拿过酒店纯白的棉脱,半蹲在他跟前,要替人换鞋。   宁辰澜紧张地收回脚。只听见那人说:“换上拖鞋会舒服一点,你要不要洗个澡?”   宁辰澜整个人重新紧绷起来,他抗拒地说:“不用了。”   “好,那我去冲一下。”   厉景元丢下这句话就进了浴室,留下宁辰澜一个人在外面坐立难安。这人是打算干什么?他是答应每天见一面,可没答应让他乱来。   他飞速思考着自己是现在就走,还是待会儿直接冲人要害来上一脚。   浴室里,厉景元将水温调低了一些,再见到自己标记过的omega令alpha刻在基因里的占有欲疯狂躁动,但岚眼里的抗拒他看得清清楚楚。撇开发情期的依赖和臣服,omega眼下对他根本没有感情。   他失落地叹一口气,可是自己除开那一晚的记忆,再见到岚他仍然心动不已。omega的外表和气质就如同他小苍兰的信息素一般幽深迷人,引他深嗅沉沦。   脑海里是岚衬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是牛仔裤包裹下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他知道剥下裤子之后那双腿一丝不挂的样子,也记得他双手就能合握住的曼妙腰肢扭起来是什么滋味。   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宣泄掉自己的暴虐。   宁辰澜在客厅走来走去纠结半天,还没有决定好应对的策略,厉景元已经从浴室出来了。他穿着一身酒店的浴袍,身上的水滴都没仔细擦干,整个人蒸腾着一股白兰地醇厚的酒香。   宁辰澜有一点腿软。   对方招手:“过来,你需要休息。”   宁辰澜发觉自己竟然拒绝不了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去了卧室。   还是那张两米的大床,纯白的床品,交叠的人影,缠绕的信息素。宁辰澜打断自己不该有的回忆,警惕地盯着已经坐靠在床上的alpha。   “别怕,来好好睡一觉。”   厉景元并不打算对岚做什么,上次是信息素失控下的一场意外,如今他不会在omega对他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再占有他,虽然他很想。   宁辰澜绕到床的另一边,安静地躺上去,离厉景元隔着老远。他衣服裤子都没脱,俨然一副只是听命行事的样子,压根儿没有放松休息。   宁辰澜感觉床铺的另一边下压了一点,是厉景元也躺了上来。对方操纵关掉了主灯,只留下远处墙上昏黄的壁灯。   宁辰澜看了一眼手环,刚好九点整,他决定捱到十点就走,每天留给厉景元三个小时已经算十分对得起风行此番的让利了。   然而甜蜜的果香渐渐包裹住了他,让人如置身云端一般舒服。蜂蜜的甜味和葡萄的香气萦绕在四周,令人想起夏日葡萄藤下的午后。紧绷的神经一寸寸放松,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也开始渐渐消散。晓。櫻   厉景元努力散发着自己的安抚信息素。AO结合之后,omega会对自己alpha的信息素十分依赖。而那一夜过他们就此分开,这些日子他的omega显然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持续释放着高浓度的安抚信息素,满意地看着自己的omega逐渐沉入梦乡。睡梦中的岚自发向他靠拢,厉景元温柔地回拥住他,轻轻亲吻他的额头,像哄孩子一般将他护在臂弯里。 第5章 别怕,我帮你   第二天清晨,厉景元醒来时身侧又已经空了,同半月前一样。   持续整晚高强度的信息素释放令他疲惫地睡去,根本不知道岚是什么时候走的。怀里还残留着拥抱的温度,厉景元揉了揉发烫的后颈,起床去冲澡。   半小时前,宁辰澜睡饱睁眼,惊觉自己竟然在alpha怀里睡着了,而且一觉到天亮!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飞速地逃了,赶在上班之前回到家换衣服。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精神了许多,眼下的乌青也消失不见。   宁辰澜不得不承认厉景元的安抚信息素真的很有用,他再迟顿也明白过来,昨晚那阵既像蜂蜜又像甜橙的果香是对方特意为自己释放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白兰地这种攻击性强的烈酒信息素竟然也可以散发出如此甜美温馨的味道。   如果对方继续安分守规矩,那么多一个陪睡的助眠香氛机似乎也不错?   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人肉香氛机的厉总正在高层会议上力排众议,执意要对宁氏开放Wind系统的权限。   他一力提拔的心腹们面面相觑,不明白boss为什么突然扭转对宁氏的态度,而个别担心自己利益被损害的老资格甚至提出要召开股东大会,意在否决掉厉景元的决议。   但雷厉风行的厉总一意孤行,甚至放话愿意出让自己两个点的股权给其他股东。这下连厉景元最难缠的二叔也闭上了嘴,其他反对的声音自然也弱了下去。   厉景元高效率工作,中午时分也是在办公室里用餐。推掉晚上一干应酬,日理万机的厉总在手机上下单了两张电影票。   而购物中心的胖导购迎来了他这个月的销售大单。下午一位打扮精致的都市丽人来到他们店,指名要他来搭配衣服。不过不是替她挑,而是选男装,提供了身高尺码,要求他这一季的服饰配上十套。   胖导购的手欢呼成了海豹豹拍掌,这下子销售冠军非他莫属了吧!等等,这堪比模特的逆天腿长,莫非是昨晚那个小帅哥?胖O导购自信满满,为记忆里长相身材俱佳的客人配齐了十套适合的衣帽鞋子配饰。   宁辰澜把这些衣服备在了办公室的衣柜里,方便下班就换上去见厉景元。   他自己开车去酒店,还没刷开房门厉景元就打开了门:“我听见电梯的声了,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好吗?”   宁辰澜点点头,酒店的氛围太过暧昧,去到外面还能好一点。   厉景元选了一家粤菜,他发觉岚很喜欢吃小点心,水晶虾饺一个人能吃掉一笼,还很喜欢天鹅酥这种甜甜的口味,他默默记下对方的喜好,又添了两道菜。   吃过晚饭,宁辰澜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吃撑了,好在厉景元提议在江边散散步。他们沿着河堤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聊一两句童年趣事,倒像是知无不言的朋友。   “我买了待会的电影票,一起看好么?”   宁辰澜发觉厉景元很喜欢安排好之后再来询问他的意见,不过他对此倒不反感。在公司总是一大堆人等着他来做决定,顶着压力不说还得兼顾可实施与前瞻性。下班休息的时候,让另一个人来操心安排所有事宜似乎也不错。   他点头同意,两人步行到旁边的影院。片子是一部怀旧战争片《珍珠港》,厉景元选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完全是用的排除法。排除掉动画片,恐怖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文艺片和哗众取宠的贺岁搞笑电影,就只剩下这部重制的旧世纪老电影。   可是影片里两位男主角和女主角的三角纠缠恋情,怎么看都和他们如今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散场出来,厉景元问:“你觉得女主到底爱谁?谁才是该离开的那个?”   宁辰澜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道哲学题,无所谓地讲:“薛定谔的真爱,我只关心日本的军国主义别再崛起就行。”   厉景元被他逗笑了,omega豁达可爱,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是他喜欢的样子,他自然地揽了一下对方的腰。这下换宁辰澜不自在了,腰被碰的地方一直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触感,他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很喜欢这种亲密又自然的小动作,似乎他们是一对相恋很久的情侣。   “我得回去了。”   不受控制的内心波动让宁辰澜本能地害怕,他想逃离这种令人沉沦的暧昧关系。   厉景元着急地挽留:“别走,跟我回酒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alpha的语调称得上祈求,宁辰澜内心很动摇,和厉景元在一起确实能休息得更好,但他不该再放任自己。   “害怕宁辰澜不同意吗?我来跟他说,你不用担心。”   厉景元温柔地安抚着,生意场上手段狠绝的厉总此时像个耐心的护花人,等着他的兰花点头。   这一晚宁辰澜最终还是跟厉景元回了酒店,在对方信息素的安抚下安然入睡,之后几天也都是如此。   市场上Wind系统对宁氏手环开放了权限,又因为宁氏手环本身价格比风行的更低,引起一波销售热潮。   商界其他人士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风行与宁氏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内幕交易,这个小宁总又是使出了什么手段哄得厉景元这头雄狮主动让出碗里的肉来。   时间过得很快,宁辰澜如今已经习惯在厉景元白兰地馥郁的芬芳中入睡。这天下班,他照常换好衣服去酒店,停车的时候觉出一阵头晕。这很罕见,自从他睡眠充足,神清气爽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类的症状。   宁辰澜没有在意,坐电梯直达顶层。   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宁辰澜彻底感觉到不对劲了。后颈开始隐隐发烫,脚也虚软无力,他伸手一抹,从下面带出一股透明的粘液,牵连在指尖。   他怎么给忘了,一个月一次的发情期又到了。   小苍兰的花香不受控制地随着水汽弥散,宁辰澜靠着墙砖喘气。被标记了过后,发情热来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他脑袋昏昏沉沉,全身的细胞都渴求着那阵熟悉的白兰地味道。   厉景元敏锐地闻到了岚信息素的香气,这阵香气和平常有些不同,带着勾人魂魄的荼靡,和那晚一样。   他进去卫生间察看,眼见岚一丝不挂地靠坐在地上,花洒将他整个人浇透。   这些时日在自己安抚信息素的滋养下,omega的皮肤已经不再苍白,而是呈现一种健康有光泽的莹白,此刻那白皙之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水珠滑落。一张绝色的脸在水幕里泛着情欲中独有的潮红,如此艳情恐怕连苦行僧见了也会为之犯戒。   厉景元立在那里大脑空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关掉喷头拿起宽大的浴巾将人裹住抱了出来。   岚难受地在他怀里呻吟,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厉景元大量释放安抚信息素,可发情中的omega犹觉得不够,他想要自己的alpha用强烈的发情信息素来回应他,占有他,而不是在一旁冷静地安慰他。   岚的眼角泯出了难耐的泪水,他委屈地看向身上人,似乎在控诉着alpha的不为所动。   天知道厉景元此刻多想扑上去,可他不能再一次趁人之危。他安慰地去亲omega的脸颊,让他乖一些,可岚头一偏,主动亲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吻缠绵也激烈,等厉景元退开一点,两个人的气息已经喘在了一处。   “别怕,我帮你。”   厉景元说完,伸手进了浴巾。岚小声呜咽,在被送上云端之后,累得睡了过去。   厉景元将他的头发仔细擦干,然后认命地自己去了浴室,那里残留着小苍兰的幽香,在水汽中如有实质。   这一次宁辰澜的发情期持续了两天,在两天里厉景元每每在他发情热来临时替他纾解,在他短暂清醒的时间里喂他食物和营养液。比按摩/棒还好用,比老妈子还尽心。   等宁辰澜完全清醒过来,才觉出一阵不好意思来。这两天身为alpha的厉景元没有趁机占他便宜,只单方面帮忙,从来没有要求过回报。   在他混乱零星的记忆里,alpha分明也反应十分强烈却一直兀自忍耐着。 第6章 回我们的家   厉景元再一次踏入宁氏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这里还和一个月前一样,宽大的套式,装修得富丽堂皇,透着old money的审美风格。不一样的是面具后的人看起来精神不少,不再那么阴郁病态。   厉景元开门见山,将一纸协议从桌面推过去。   “你愿意和我们合作建基站?”宁辰澜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对,技术层面风行来解决,宁氏只用出资百分之三十,建成后信号共享。”   厉景元等着看对方的反应。前两天岚经历了发情期,自己作为他的alpha自然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度过。但毕竟之前宁辰澜只答应让他们每天见一面,厉景元担心岚回去之后因此受到惩罚,所以主动来宁氏,商谈新的协议。   以小宁总狮子大开口的风格,不下血本恐怕根本达不到目的,因此厉景元抛出了这个对方难以拒绝的条件。   宁辰澜皱着眉头,厉景元的提议就像天上掉馅饼,这让他本能地产生怀疑。   信号基站是通讯行业发展的基石,宁氏在二十年前修建了星城第一个基站,几乎垄断了行业。   但时代在变换,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属于宁氏的辉煌早已过去。老旧的基站已经无法满足当今移动互联的各项新需求,而修建一个现代化的新型基站则需要上亿的资金。   宁氏如今空有一个硕大的商业帝国外壳,实际可动用的资金流并不多,因此之前一直是付租用金给其他公司,借用别家的基站信号来运营自己的通讯产品。   如果能只用三成的资金就能拥有自己的信号基站,长期来看比付租用金划算多了,更别说还是风行提供技术支持的最新型现代化基站。   “你有什么条件?”   宁辰澜已经猜到厉景元肯定是有目的的,风行不差他这三成的出资,这份协议完全倾向于宁氏,说是帮扶也不为过。   “小宁总果然爽快,我只有两个要求。”   厉景元向前倾了一点,他谈事情的时候和宁辰澜这些时日里记忆中的那个人很不一样,就算克制着信息素的释放,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一,岚每次发情期我要陪着他度过。”厉景元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两下,继续说:   “二,将来的某一天,岚如果自愿跟我走,你不能拦着。”   他说完耐心地等着对面的人答复。   宁辰澜在心中计较,第一个条件其实很好答应,之前那么多年他之所以能自己忍过发情期,都是因为没有尝过快感的极乐。如今经历过情事,倘若发情期厉景元不在身边,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度过。   至于第二个条件,他就是岚,他是不会跟厉景元走的,根本不用怕赌输。   分析完这对宁氏几乎一本万利的协议,宁辰澜开口:“成交。”   他握住对面礼节性伸过来的手,商务性的短暂交握,宁辰澜却像过电一样,他发情期才刚结束,正处在极度依赖阶段。寻常的omega这期间仍然会请假在家,待在充满alpha气息的环境里,这会令他们感到安心和放松。   而工作狂小宁总几乎刚能从床上爬起来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上班。本来这次厉景元就只是帮他纾解,并没有标记他,身体里对自己alpha信息素的渴望反而更加强烈。   宁辰澜忍住想要在alpha怀里嘤咛的冲动,状似冷漠地拿过协议,在对方已经签字盖章的另一边写上了自己的名。   五点一到,宁辰澜就拉开衣柜准备换衣服走人。入秋了,天开始转凉,他挑了一件卡其色风衣套在外面,驱车前往酒店。   他自己都没察觉,从最早的踟蹰不安,到如今的归心似箭,他已经开始期待起每天和厉景元待在一起的时刻。   然而今天还没迈进酒店,宁辰澜脚步就顿住了。落地玻璃门后,是衣冠楚楚的厉景元和一位风情万种的omega。   厉景元微笑着说话,一头长卷发的女人笑得娇俏,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地熟识,那么地登对。   明明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要说是友人的话也无可指摘,可宁辰澜就是胸口一阵闷闷地疼。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滋味,一时之间又气又恼,回转身开着车走了。   厉景元在套房里苦等到八点,从最早的期待到后来的担忧。岚从来没有这么晚了还不出现,他想找人才惊觉这么长时日他竟然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宁辰澜的也没有,两次见面都是秘书办在安排。   好在宁氏祖宅位于星城最早的富人区,打听一番厉景元轻易得到了地址。他不放心,决定亲自去一趟。莫非宁辰澜阳奉阴违,白日里刚签署完协议,转头就要不认?   宁家是一栋三层楼的庄园宅院,像个上世纪的古堡。厉景元在花园外按铃,还算现代化的门禁系统显示屏上出现一个中年女人的面容,大约是住家阿姨。   得知来人身份后,她去向主人家请示,过了一会儿,雕花铁门自动打开,厉景元心急地绕过造景喷泉,来到门口。   阿姨请他进门,厉景元一进去就看见岚局促地站在客厅里。等到阿姨回房,厉景元几步走过去,牵起岚的手四处查看,担心地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宁辰澜反应了好一会儿,厉景元大概是认为他今晚没有去酒店是被困在了这里。   他摇了摇头,脑海里又回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一幕,委屈卷土重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以前从不这样。   厉景元看岚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心就像被攥住了,他柔声安慰:“别怕,我来带你走。”   还说没有被为难,都给欺负成这样了。厉景元在心里将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小宁总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沉声道:“他人呢?”   宁辰澜心惊地连忙说:“他不在。”   看着omega害怕的样子,厉景元决定明天一定要让宁氏为此付出代价。   他拉着岚准备走,谁知手却被一把甩开。厉景元诧异地回望岚。这些日子omega好不容易对他产生了些许依赖和信任,这一下就像被以往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猫咪突然挠了一爪血印子,心里疼。   宁辰澜别开脸,闹脾气。   还是厉景元拉下脸面,走近轻声问他:“怎么了?”   宁辰澜说不出口,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纯属无理取闹,说出来羞人。   “我惹你生气了?”   厉景元感觉到岚是在生他的气,但他搞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是前两天趁他深陷发情热亲吻了他全身?还是说自己偷偷拿了他衣服进浴室被发现了?   “我不喜欢你那么温柔地对别人笑。”   隔了好久才等来omega这么一句。厉景元何等聪明的人,立马反应过来岚是在酒店看见了他和Lisa碰面的场景。   Lisa是他大学同学,如今是律所合伙人。今天在酒店碰巧遇上她来见客户,两人闲聊了几句,大概刚巧被岚撞见。   厉景元解释道:“我和她没什么,许久不见的同学而已。只聊了不超过五分钟,真的,因为我想早点上去等你。”   说完厉景元后知后觉岚似乎是在吃醋?他心里燃起一簇小火苗,这代表omega在乎他在意他。   “我知道。”虽然知道他们没什么,可宁辰澜心里还是不舒服。   嘴角不自觉牵起了笑,厉景元语调松快地保证:“嗯,我们岚最善解人意了,是我不对,以后一定注意,只对你温柔地笑,其他人都板着脸行不行?”   他有意逗岚开心,omega果然脸色好一些了。   “跟我回去行么?”厉景元试探着问。   岚终于点了点头。厉景元又说:“回我们家,不去酒店了。”   宁辰澜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回我们的家吗? 第7章 帮我好么   厉景元开车带着岚往自己家的方向去,omega从刚才起就懵懵的,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厉景元的房子位于主城区,在大厦顶层,全玻璃幕墙的两层复式。宁辰澜一进去内心就开始惊呼,因为这套房子的风格布置样样都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一直是寄宿制,大学也是和其他同学一样住的宿舍。回国之后他在主宅和酒店之间往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他其实很不喜欢老宅里的红木家具和雕花隔断,也不喜欢酒店千篇一律的陈设。   厉景元这里现代极简,却也不是毫无生气,客厅里一棵吊钟延伸着它翠绿的叶片,在背后的墙面投出一道好看的光影。原木与科技结合得相得益彰,让生活在这里变得舒适又有意趣。   “你请的设计师挺不错的。”宁辰澜由衷地夸奖。   “能得到你的夸奖,是我的荣幸。”厉景元噙着笑给他接水喝。   “你自己设计的?”   宁辰澜很惊讶,想不到堂堂集团公司老总还有这个闲情与时间搞装修设计。   “对,我这个人不喜欢将就,家就得是自己最钟意的样子”,他看着岚的眼睛,继续道:“家里的那个人也是。”   就是这么一句并不露骨的情话,却让宁辰澜心砰砰直跳。他处在发情期后的极度依赖的阶段,情绪正是敏感脆弱的时候,之所以下午看见厉景元和别人笑语盈盈心里那么地别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此时alpha带他回了自己的住处,不是发泄感官欲望的酒店房间,而是他们的家。   嗅着白兰地醇厚的芬芳,宁辰澜头脑一热,倾身过去主动吻了吻厉景元的嘴唇。   alpha起先是惊讶,宁辰澜有些退缩了想要离开,被一双臂膀截去退路。厉景元加深了这个吻,带着浓重的占有欲。   这一晚宁辰澜穿着厉景元宽大的居家T恤被抱着入睡,脸蒸腾得红扑扑的。睡觉前在浴室里,身旁的人凶器吓人,手上却温柔无比地替他洗澡。只不过洗完之后恶劣地只给了他上衣,不肯给裤子,就这么抱着他睡觉。   甜橙味和蜂蜜香气在卧室萦绕,宁辰澜深嗅一口,满足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宁辰澜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厉景元凑得很近以至于他以为对方是想亲他,他又害羞得闭上了眼睛。   “我在数你的睫毛,已经数到一百四十七了。”厉景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宁辰澜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羞恼地要坐起来,被alpha一口亲在脸颊上。厉景元满意地看着omega脸上的表情变换,心情十分地好。   在宁辰澜洗漱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全能的厉总做了个快手营养早餐,煎了蛋和培根,热了牛奶又鲜榨了两杯橙汁。   吃过早饭,厉景元问:“你白天一般都做些什么?”   宁辰澜没准备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回答得支支吾吾:“就……看看书,逛逛街什么的。”   厉景元点点头:“那送你回宁宅还是哪里?要不去楼下健身房吧,多运动运动不错。”   宁辰澜赶紧拒绝:“还是送我回去吧。”开玩笑,他还得赶着去公司呢。   厉景元没说话,拿上了门口的车钥匙。他知道得一步一步来,目前岚还不可能完全属于他。   之后宁辰澜和厉景元不再在酒店见面,每次都是回厉景元的家里住。厉景元因为知道那晚是一个误会也就没有去找宁氏的麻烦。而身为小宁总宁辰澜很快又迎来了和风行厉总打交道的机会。   这天是向政府提交修建基站的项目申请书的日子,宁辰澜和厉景元都得在场。既定流程之后,两家公司请政府的项目负责人吃饭。   席间少不得又要喝酒,官字大一头,其他情况还能让助理给挡挡酒,做生意请当官儿的吃饭,不是老总亲自来敬酒,事压根儿办不成。   宁辰澜酒量不好,三小杯白酒下肚就有些胃疼,奈何他脸色都遮掩在面具之后,根本无人发觉他的难受。   又一轮推杯换盏,宁辰澜正准备硬着头皮去接,旁边的厉景元站起来又敬负责人一杯,算是歪打正着刚巧解救了他一回。   酒酣耳热,负责人开始向他们打包票:“两位老总放心,就是走个流程而已,现在通讯行业发展这么迅速,需求量这么大,多批几座基站建设合情合理,没有问题。”   他也是喝多了,喝高兴了,什么话都敢往外抖落:“依我看啊,你们的选址保守了,搁那山沟沟里修去,离城那么远,信号还怎么覆盖。”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不如就定在废区,离主城近地势又平坦。”   对上两人不赞同的目光,负责人拍胸脯说:“放心,一样地能过!”   宁辰澜周身气息都冷了下来,他才不是担心政府不给通过,而是基站周围会产生一定的电磁辐射。已经有研究表明,长时间近距离暴露在高强度的电磁辐射中有可能会导致儿童智力障碍和诱发白血病等疾病。因此出于安全考虑基站周围一百米范围最好不要有居民区。   那位负责人口中的废区就是星城的旧北区,因为南边景色资源更好渐渐形成了所谓的富人区,而旧的北区逐渐被边缘化,成为落后工厂,无业游民的聚集地。   将基站修建在那里确实可以用更低的技术和成本形成信号覆盖,但那无疑是用北区人民的生命健康作为代价,是在贫民的坟墓上修建给富人提供享乐的宫殿。   “刘处这是不把人当人了?”对着还在滔滔不绝的负责人,宁辰澜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厉景元转头看他,隔着面具看不清那双眼里的情绪,但他惊讶于宁辰澜竟然如此有骨气,有脾气,尽管在当今世道十足地理想主义,一如几年前的自己。   眼见刘处放下了杯子,被酒精泡胀的大脑努力思考着宁辰澜言语里的讽刺意味。   厉景元出来打圆场:“宁总的意思是刘处也未免太看不起人,我厉景元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风行技术比别人强,资金比别人雄厚,基站就算远在山边,信号也是全网最好的。”   他一番话成功勾走了刘处的思路,胖胖的秃子一拍大腿:“好!厉总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别说,你们wind系统就是比别家信号稳定。来,再干一杯!”   一顿饭最终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厉景元吩咐司机将刘处送回家。他站在饭店门口,点燃一支烟抽上。   宁辰澜就在旁边,他盯着那猩红的小点在夜色下闪烁。厉景元在岚的面前从来不抽烟,但显然在他这个宁总面前没有那么多顾忌。   “要么?”厉景元看他盯着自己,主动拿出烟盒递过来。   宁辰澜连忙回转头,拒绝说:“不必了。”   厉景元点点头,然后说:“先走了。”   原来他刚才是在等车,眼见厉景元的长腿完全收进出租车里,车开出去了老远,宁辰澜才揉揉脸也让门童帮忙叫了一个代驾。   厉景元回到家里,岚不在。他又等了一会儿,洗过澡岚才从外面回来。   “去哪了?”   厉景元有一点不放心,虽然明明是他自己今天跟岚发信息说要晚一点回来,告诉他不必太早来等。实际人真的这么晚才来,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喝酒了?”   alpha敏锐的嗅觉轻易地探知到岚身上隐隐的酒精味道。   宁辰澜心虚地答:“嗯,见了个朋友喝了两杯。”   “白的?”厉景元不想像个控制狂一样盘问自己的omega,可又觉得同朋友见面喝白酒实在不太常见。   “嗯,他点的,我不好拒绝。”宁辰澜不敢撒谎说不是白酒,alpha的嗅觉惊人地准确。   “我检查一下是不是只喝了两杯。”   厉景元说完托着他的后脑勺就吻了上来,舌头还强势地挤进口腔,像真的在探查他有没有说谎。   宁辰澜被亲得腿软,白兰地信息素在厉景元喝过酒之后散发出更加浓重的酒气,引得宁辰澜也控制不住自己信息素的释放。   闻到那阵清雅的幽香,厉景元把人按在墙壁上亲吻,他的手游移在宁辰澜腰最敏感的地方,下身紧紧地贴着他。   最初的接吻渐渐变了调,厉景元发觉岚对他的吸引力与日俱增,平时他尚能克制住自己,今天喝了酒又想到omega还去见了别人,蠢蠢欲动的想法一旦点燃一簇火苗,分秒之间便呈燎原之势。   酒精催发欲望,宁辰澜能明显感受到alpha情欲高涨。他自己也来了感觉,分明不是发情期,下面却湿漉漉的。   “岚,帮我好吗?”   厉景元在他耳边呼出滚烫的气息。那恳求的语气就是塞壬的歌声,令心软的omega无法狠下心去拒绝。   厉景元的手覆在他的手上,alpha的喘息性感得要命,白兰地的味道浓稠得醉人。宁辰澜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最终被alpha一口咬在了肩膀。 第8章 我都很喜欢   alpha的犬齿咬上皮肤,带来一阵颤栗,宁辰澜抬起头,眼神聚焦不到一处,全身都感觉脱力了一般。   厉景元不敢去咬岚后颈的腺体,尖尖的犬齿在肩颈交界处留下两个印子,终究还是不舍得他疼,没有咬破皮肤。   想要标记omega的欲望冲不破自己设下的樊笼,想要喷薄而出的强悍信息素在牙管中回朔,厉景元痛苦地咬牙哼了一声。   宁辰澜身为omega完全不清楚alpha此时所经历的感受,他看到厉景元状似痛苦地后退了半步,扶着自己身后的墙,喘着气似乎很难受。   “怎么了?”他双眼迷朦着水汽问。   厉景元缓过来,温柔地摸他的头发,没有告诉他alpha在情事里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忍着不去标记自己心爱的omega,也没有告诉他因此引起的信息素回流有多痛苦。   “没事。”他将头抵在岚的额头,“我会等你愿意的那天。”   宁辰澜忍不住伸出手回抱他,他在心里想着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除了两人都喝了酒的这一夜,接下来的几天厉景元都规规矩矩,每到晚上就尽职尽责地释放安抚信息素,把自家omega滋养得神采奕奕,皮肤水嫩弹滑。   这天他带上助理去郊区考察基站用地。虽然选址已经够偏僻了,但山沟沟里毕竟也还是有人住。厉景元让助理联系了当地村长,准备给基站附近的居民发放一笔补偿金,请他们搬到离选址更远一些的地方去安家。   村长是个黑瘦的老头,穿一身麻布衫。他佝偻着背过来,听了助理表明来意,纳闷地说:“你们修基站的不是已经来人补偿过了吗?”   厉景元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是什么人?”   村长答:“就前几天,挨家挨户给了钱,还免费帮忙给乡亲盖新房子呢。这不,今天应该在老李头那里吧。”   村长带路,厉景元和助理沿着山路去往老李家。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山间泥泞,走一步沾一脚湿泥。   助理十分心疼自己新买的皮鞋,但看总裁那双Berluti沾满了黑泥巴,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惦着脚学鸭子走路。   走了快半小时才来到所谓老李头的家,一进瓦屋,厉景元看见了埋首在桌面的宁辰澜。他依然戴着那副面具,此时抬起头来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自己。   不过厉景元倒没多惊讶,刚才听村长那么一说他就猜到是宁氏,现在不过是证实罢了。   他走过去,看宁辰澜手边的图。那是一副建筑设计稿,虽然是用铅笔画的草图,但看得出来执笔人的专业素养。   “宁总学过建筑设计。”虽为询问,实则厉景元已经在心里下了结论。   “嗯,大学的时候选修了双学位。”   宁辰澜的理想其实是当一名建筑设计师,但家族的生意他又不能不管。   厉景元又看了一眼铺在有些陈年油垢饭桌上的建筑草图,下笔线条斜逸俊飞,看似天马行空却又兼顾了结构与承重,于朴实中见匠心。不过一间农舍,倒是颇有几分返璞归真的美感。   不得不承认宁辰澜是有些才情天赋的,建筑学和管理学都不是门容易的专业,修双学位意味着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和精力,没有过人的天赋和刻苦的努力根本做不到。   厉景元在心里对自己的这位情敌又多了两分欣赏,但也只有两分。他们之间的关系决定了两人只能站在对立面,合作共赢可以,惺惺相惜大可不必。   “唉,两位是认识么?”村长在一旁发问。   助理替他们答到:“是的村长,这个基站项目就是我们两家公司合作的。您看咱们可是十分重视村民安置这一块儿的……”   助理和村长、老李叽里呱啦一大通公司的环保和人文理念。厉景元视线落在宁辰澜修图的手腕上,一个alpha手怎么也这么白?一看就不爱好健身运动,体能不行。   厉景元在心里默默地与之较量。   待了一会儿,他们一行人准备去老李家新的选址瞧瞧。老李走在最前面,他是个大半辈子的光棍儿,住一处下雨天四处漏雨的瓦房。突然来了一位带面具的年轻人说要给他一笔安置费还要免费给他盖新房。他比谁都兴奋,一路上絮絮叨叨,频频回头和宁辰澜说话。   他憧憬着图纸上漂亮的新房,畅想着今后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踩了空,眼见就要从小路摔下山坡去。   宁辰澜在他身后,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一只胳膊。奈何老头是干活儿的农家人,长得结实重得很,宁辰澜这一下不仅没拉住,反倒把自己也要一起扯下坡去。   正当他要失去平衡的时候,腰被人一把揽住。等他稳下脚步,厉景元已经伸过胳膊将李老汉拽了回来。   宁辰澜惊魂未定,小声说了句谢谢就继续往前走,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实际上厉景元刚刚揽了他的腰,他敏感得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信息素的释放,他怕被人看出端倪,所以离得远远的。   厉景元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宁辰澜绑起来的头发和岚一个发色。岚是混血儿金褐色的头发乃是天生,而这个小宁总染成了和岚一样的发色,这让厉景元心里有一点微妙的不舒服。   晚上宁辰澜回到厉景元那里,alpha递过来一个纯黑的盒子。   宁辰澜一看标志就知道,里面是风行的手环。   “送你的。”厉景元从身后拥住他,“戴上好么?”   宁辰澜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宁氏产的黑色手环,无奈地褪下旧的,任厉景元给自己换上这支新的。   风行最新款,白色的腕带和机身,同厉景元手上那支黑的同一个型号。   看着岚和自己戴上情侣款手环,厉景元心情很好。   “今天碰到宁辰澜了。”他主动提起了白天的事。   “哦。”岚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好奇。   “你们大学在一个学校么?”厉景元突然问。   “是的。”岚说。   “你学的什么专业?”alpha继续发问。   “建筑。”宁辰澜不善于撒慌,只能半真半假地说。   原来他们是同学,厉景元心里有些吃味了,他也想参与岚的大学时光。   “你想去建筑方面的设计事务所实习吗?我可以帮你安排面试。”岚也有才华的话,应该让他去施展。   “你愿意让我去上班?”   宁辰澜很惊讶,因为当今社会拥有着财富和地位的alpha都不愿意自己的omega再去抛头露面工作。一是为了安全,二也是出于面子考虑,自家omega还得出去上班挣钱似乎是对alpha能力的一种否定。   当年他母亲就是不甘于困在家里,最终和观念传统的宁家一拍两散,离婚收场。   “当然,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当个建筑设计师,或者只在家为我生儿育女,我都很喜欢。”   厉景元磁性的嗓音仿佛世间最动听的语调,宁辰澜抬眼看那双深邃的眉眼为自己敛下所有锋利,只剩下柔情。   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吗?   宁辰澜此刻仿佛只是岚,只用为自己而活的岚,他可以学喜欢的建筑,可以去当一个omega。此刻是厉景元让他觉得omega似乎不再是软弱的代名词。   岚倚靠进厉景元的怀里,听着alpha有力的心跳。 第9章 你不会又忘记了吧   宁辰澜在衣帽间换衣服,今晚星城商会举办了一个慈善酒会。他拉开抽拉台,目光在一排袖扣里徘徊了一遍,最后挑了一副白贝母的。今天早上他看见厉景元戴了一副黑钻石袖扣,鬼使神差地就选了这对白的。   下班时间,收到厉景元“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想你。”的短信,宁辰澜压了压嘴角,干咳一声,吩咐秘书去帮他在公司食堂买份简餐。这些劳什子宴会,又不提供晚饭,去了只有酒水,只能先自己填饱肚子。   晚上七点半,宁辰澜西装革履地到达会场。酒店门口豪车流水一般停下又开走,会场里衣香鬓影,宁辰澜独身前往,看见了同样没有带舞伴的厉景元。   此刻他端着一杯香槟,身高腿长地站在隆德电子老总身旁,把对方的五短身材衬托得更加明显,隆德汪总看起来活像一个土地翁。   厉景元的视线望过来,与他点头示意,宁辰澜也点了一下头算作招呼,然后大步往里走。   八点整宴会正式开始,商会总爱以各种名目组织晚宴。慈善,表彰,感恩节,圣诞,新年等等,目的不外乎是商界名流汇聚一堂,方便各种生意搭桥铺路拉关系。   商会总理事是恒泰地产的董事长,年近六十,拄着一柄漆黑的手杖,身旁带着一位笑容恣意的年轻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刚从国外回来的邹公子,中经风投新的国内负责人。我和他父亲是老朋友了,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总理事满意地拍拍身旁年轻人的肩膀,那位邹公子笑着说:“大家叫我Kevin就行。”   他笑得张扬,可笑意却不达眼角,年龄不大见识却不少,面对满室注目,毫不见怯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满不在乎。   周围的世伯们纷纷夸赞起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其实用脚想也知道,他这个年龄能空投来做国内负责人,父亲又和恒泰董事长是故交,只可能是太子爷。   总理事带着他逐一社交,众人纷纷举杯,只有宁辰澜转身想走,可没想到竟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这位是宁氏的宁总吧?”   宁辰澜只能回身,对上那双戏谑的眼睛。   “不知道宁总为何要戴上副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周围的人纷纷吸一口气,这新来的真是不怕事啊,专挑人痛处踩。谁都知道宁氏的小宁总脸部毁容,因此日日面具不离身,若不是商会盛情邀请,平日里连见一面都难。   邹公子已经走到了宁辰澜的面前:“效仿兰陵王?我偏要看看这面具底下是何等绝色。”说罢他伸手就要去揭宁辰澜脸上的面具。   没等宁辰澜发火,一只手截住了要往他跟前作乱的人,黑钻的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厉景元挡在他面前,语调不悦地说:“君子不强人所难,邹公子洋墨水喝多了,只知兰陵王不知贤文古训了么?”   邹嘉铭打量眼前的人,比他年长几岁,个头也更高一些。一身三件套西装考究,言行都透着上位者的气势,再加上隐隐的信息素压制,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物。   总理事站出来打圆场:“哎呀,年轻人争锋相对也是有魄力的表现,令我想起了当年。我来介绍一下,嘉铭,这位是风行的厉总。风行在咱们星城如今可是一枝独秀,你今后要跟厉总多多学习。”   邹嘉铭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钟理事继续介绍说:“这位是宁氏的总裁,宁总他确实一直都戴着面具。”   有总理事发话,邹嘉铭也不再坚持要人摘下面具来。众人看够了热闹也散开各聊各的去了。   宁辰澜真是后悔,他本来不打算参加这场慈善晚会的,因为早上厉景元跟他说了今晚的安排。他闲来无事,想着干脆也露个面。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Kevin,他是打死也不会来的。   气得连喝了三杯酩悦,宁辰澜准备提前走人,他先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却被人堵在了门口。   “Niki,好久不见,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真是令人伤心啊。”   “不要叫我Niki。”宁辰澜冷冷地说道。   “好吧,Nicolas,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回国了要戴着这玩意儿。”他说着手指在宁辰澜的面具前绕了一圈。   “不关你事。”宁辰澜不想理他,抬脚要走。   邹嘉铭往他那边又横了一步,完全挡住了门。   宁辰澜要发火了:“给我让开!”   邹嘉铭无辜地又收回脚,举起双手:“OK.”   在宁辰澜错身走过的时候,他突然倾身过来在他耳边用气音说:“真想让他们都看看你面具下那张漂亮的脸蛋。”   他凑得太近,几乎都快亲上了宁辰澜的耳朵,宁辰澜反手一推,将人给推开,气愤地朝走廊走去。   走廊中间,厉景元靠着窗在抽烟。见他走过来,瞟了一眼宁辰澜身后的邹嘉铭,低声问:“需要帮忙吗?”   宁辰澜还沉浸在方才的嫌弃恶里,说:“不用,我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厉景元在灭烟桶上掐灭香烟,跟在他旁边往外面走,宁辰澜抿了抿嘴唇,没有拒绝。   厉景元看着人上了司机开来的车,转身往会场里走,他准备去和几位相熟的老总打个招呼,然后也提前走人回家去陪岚。   那个二世祖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凑了过来,他望着车开走的方向,玩笑般地说:“你也喜欢他吧,也是,没人能逃过Niki那双眼睛。”   厉景元皱起了眉头,怀疑这人脑子有毛病。   “他是alpha。”他好心提醒一句。   “是又怎么样呢,终究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内心。”邹嘉铭看向他,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这让厉景元十分地不舒服。   他和宁辰澜是情敌,他不过是看不惯这人揭人伤疤的恶劣行径,出手制止了而已。他没有理会邹嘉铭的胡言乱语,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邹嘉铭还站在酒店门口,眺望着早不见踪影的汽车,嘴里喃喃自语:“这次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宁辰澜换好衣服再回到厉景元的公寓时,对方已经在家了。脱下来的西装挂在门口的架子上,明天会有人来取。一对黑钻的袖口扔在台面上,宁辰澜拿起来想帮对方放进衣帽间的配饰台里。走了两步,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冲动,他想要留下点什么作为纪念。   于是他去找厉景元,想让对方把这对袖扣送给他。alpha正在浴室里冲澡,他正想开口,突然听到掩盖在水声下的喘息。   宁辰澜一下子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做什么,红着耳朵不敢说话。厉景元显然不知道他回来了,喘息声一声重过一声。主卧磨砂的浴室门上沾满了水汽,但仍然能隐约看出男人身体的轮廓。   alpha撑着墙壁,手上动作一下快过一下,最后低吟着一个名字,随着水声归于沉寂。   厉景元出来的时候看见岚乖乖地坐在床边,似乎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擦着头发走过去,亲亲他的脸颊,然后从衣帽间拎出一个购物袋。   “试试看合身么,我刚回来的时候买的。”   宁辰澜拉开袋子一看,是两套丝质睡衣,他疑惑地望着厉景元。   omega呆呆的样子把厉景元逗笑了,他说:“我周五已经安排好工作了,不去公司,你周四晚上早点住过来。”   厉景元刚从浴室出来,只穿着一条松松的短裤,精壮的上身赤裸着,头发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从发梢滴落,顺着胸肌一路滚到腹肌,再隐没进人鱼线下面。   岚看起来出了神,厉景元坐过去把睡衣拿出来往他身上比,嘴里说着:“刚好合适,你的身体我闭上眼睛就能见到,不会买错的。”   他这么一说,宁辰澜又想起刚才那一幕,羞得不晓得该说什么。厉景元看他发懵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你该不会又忘记了吧?”   “忘了什么?”宁辰澜是真的不知道。   “你的发情期。”厉景元无奈地看着他,笨蛋美人老是不记得自己的发情期,这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周四记得早一点回家。”   要是岚在外面迎来了发情期,又或者刚好在宁宅,岂不是羊入虎口。   “哦哦,好。”岚乖乖答应着。 第52章 是时候买一个止咬器了   周四宁辰澜乖乖地准点下班,回到厉景元那里对方已经在家。厉景元一身上班的衣服还没换,正在往冰箱里放着什么东西,宁辰澜洗过手晃荡过去帮忙,他扒拉开购物袋一看,全是omega发情期专用的营养液和能量棒。   “买这么多吗?”   他自己以往的发情期从来没准备过这些,一是怕被人发现,二也是没有人替他去操这个心。   “不多,omega发情期失水量大,你需要多补充维生素和电解质。”厉景元边整理边说。   被人这么一本正经地讨论失水量,宁辰澜脸皮有些绷不住了,岔开话题:“咱们今晚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做?”   “我在酒店叫了粤菜,你今晚多吃一点。”   厉景元体贴地全考虑到了,岚发情期将至,不出去吃是为了避免可能会发生的麻烦。在家做的话,他们两个都只会一些简餐,不够丰盛,还是请酒店送餐来,方便又有营养。   岚需要多储存一点蛋白质,发情期真的来临后,omega根本吃不下这些常规的食物。   晚餐宁辰澜在厉景元的劝说下吃得饱饱的,洗过澡之后就窝在alpha的怀里看电视。他如今已经不再那么排斥对方的一些亲密接触,反而有一种雏鸟归巢般的安心感。   晚上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宁辰澜难得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厉景元正温柔地看着他,手指还绕着一截他的头发在玩。   见他醒了alpha自然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去做早餐,待会儿下来吃。”   等人走了宁辰澜胡乱揉了一把头发,有些莫名地烦躁。他觉得自己这样越来越像个小鸟依人的omega了,虽然他从生理结构上来讲本来就是omega。   可是这种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感觉令一向独立惯了的宁辰澜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慌,就如同置身百米高空的花园,看似眼前鸟语花香,又怕脚下随时会踩空摔得个粉身碎骨。   情绪的反复令他兴致不高,明明昨晚还很喜欢厉景元抱着他睡,今天又开始有些抗拒alpha的触碰。他不知道这一切反应其实都是omega发情前激素波动所导致的。   早餐宁辰澜没吃下多少,随后就倚靠在窗边的沙发随手翻看财经杂志,厉景元则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运动。健身室门没关,从宁辰澜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挥汗如雨的alpha。   汗湿的T裇透出运动后饱胀的肌肉轮廓,alpha腿部线条流畅健壮,在跑步机上不停奔跑,似乎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   宁辰澜别开眼睛,却再看不进去杂志上的内容。   他去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回来发觉厉景元已经不在跑步机上,似乎是去冲澡了。想起那天撞见的情形,宁辰澜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厉景元很快洗好出来,用毛巾蹭着头发,他头发留得短,不像宁辰澜每次得用上吹风机。宁辰澜不想过多去关注他,可是沐浴过后的厉景元散发着水汽,像蒸馏中的原始白兰地,无论视觉还是嗅觉都占据着他敏感的神经。   “要看电影么?来挑碟片吧。”   厉景元按开影音墙后隐藏的储藏格,里面整齐地摆放着许多蓝光碟片。如今电影大多数字化,这种收藏的蓝光影片一张能卖上万元的价格。   宁辰澜喜欢上个世纪的老电影,于是走过去挑了一部科幻片,是他很喜欢的一位导演的名作。可惜他还是没怎么看进去,一直心不在焉的。   突然他的手环响了,宁辰澜瞥了一眼,是秘书。他立刻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阳台上去接。   秘书在那头询问一起合作案的价格还有没有降价的余地,说对方一直在压价。宁辰澜心累,他昨天明明已经都交代好了,他压着声音说:“没有商量的余地,告诉他们这已经是宁氏最终轮的报价。”   吩咐完秘书,宁辰澜推开落地玻璃门,回到客厅里来。刚才他避着厉景元去接电话,对方眼里似乎有一丝失落,现在再看又什么都没有。厉景元仍然是那个完美的情人,笑着拍拍身旁的位置让他回来接着看电影。   宁辰澜走过去坐下,心里有一点愧疚。想想这些时日,厉景元处理工作的事情,从来都不避着他,对他完全不设防。可他却不得不回避,因为他现在是岚,不是宁氏的小宁总。   中午依然是酒店送餐来,岚吃得更少了。厉景元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却摇摇头。   下午,预计的发情热并没有到来。宁辰澜越来越焦躁,以往他从不记自己的发情期,等发情热到了往酒店一躲就完事。如今提前准备起来,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感觉反倒令人更加难熬。   厉景元手上拿着一件岚的外套,对他说:“想出去逛逛么?”   对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厉景元忍不住走过去揉了下岚柔软的发顶,说:“走吧,没事,有我陪着你。”   岚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厉景元决定带他出去透透气。就算有突发状况,自己也能保证他的安全。   两人开车去了海边,星城东南面邻海,有碧蓝的海水和细软的沙滩。可惜时值周末,海边有不少的人,渐凉的天气也没能阻挡住他们玩水的热情。   海风拂面吹来,带来一种海边独有的气息,咸咸的混合着水汽。   “等等我。”厉景元朝着旁边一处颜色鲜艳的冰淇淋屋跑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一个甜筒,蛋卷上是白色和巧克力色旋转交织的冰淇淋。   “你不吃吗?”宁辰澜接过甜筒问。   “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厉景元说完,看见岚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冰淇淋,突然觉得自己答得太过干脆,因为他此刻也想要尝一尝。   宁辰澜喜欢甜食,几下就将甜筒舔得只剩下一半。厉景元喝干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去找垃圾桶扔。   宁辰澜站在原地等他,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肩膀。一个秋天还只穿着背心短裤的alpha不在意地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匆匆往海里跑去。   宁辰澜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觉得那里始终残留着一种黏腻的感觉。alpha不知道是什么信息素,一股咸腥的味道挥之不去,像海里腐烂的海藻。他不喜欢其他alpha的信息素沾染上他,生理上一阵反胃,冰淇淋也吃不下了。   厉景元回来见岚皱着眉头,关切地问他怎么了。谁知岚反应很大,一把打开他放在肩膀上的手。厉景元愣了愣,低下视线说:“我帮你把甜筒扔掉吧,不喜欢就别勉强了。”   岚抿抿嘴唇,只说:“我们回去吧。”   晚上,吃过晚餐,该死的发情期还没到来。宁辰澜自我反省,发情期不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他今天一直期盼着它快点到来,这很不应该。于是他不再想着这件事,早早上床睡觉了。   半夜厉景元做了一个十分艳情的梦,梦里他和岚又回到了第一次的酒店里。不同的是这次是他把岚用领带绑在床头,无论omega怎么求饶他都没有放过他。   醒来之后浑身是汗,身旁有一个更烫的热源正缠在他身上不停地挨蹭。   厉景元倒吸一口凉气,身旁的人半梦半醒,眼睛都没睁开。他知道岚这是发情热到了,omega如此热情奔放,简直和平日里那个清冷气质的岚判若两人。   他先是替岚擦掉额头上浸出的汗珠,然后安抚着omega,岚高昂着脖子,从嗓子里发出性感的声音。   小声呜咽之后,岚短暂地安静下来。厉景元得空去将窗户开大了一些,室内浓重的小苍兰味道令他气血翻涌,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释放。他回到床边,将岚扶起来喂了一口水,然后转身准备去卫生间给自己扎一针抑制剂。   “别走,别离开我。”   omega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袖子,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含着泪水,也不知道是刚才的生理眼泪还是此刻委屈上的。发情中的omega受不了自己的alpha离开半步。   厉景元温柔地安抚:“我不走,我只是去一趟卫生间,马上就回来。”   “不要,别扔下我。”omega越说越委屈,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好像alpha这一走就再不会回来一样。   厉景元心一下子软了,又躺回床上,抱着自己的omega,给他想要的安全感。   岚被揽在心口的位置,他嗅着alpha身上好闻的果香,犹觉得不满足,他想要这个男人为他散发出醇厚的白兰地味道,他迷恋那种危险的烈酒信息素,心甘情愿醉死在里面。   他吻上男人的喉结,一路舔吻上去,最终寻到alpha的嘴唇,与他交换一个湿热的深吻。厉景元再忍耐不住,白兰地信息素彻底失控,盖过了房间内馥郁的花香。   他再次起身,岚用光着的长腿勾着他,不让走。   厉景元无奈地亲亲他额头,说:“乖,等我一会儿。”   可是岚说什么也不依,双手又缠上来,拉着他一起跌进被子里。   alpha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进来……进来。”   岚迷离着双眼唤着他。厉景元磨了磨发酸的犬齿,俯下身在他耳畔说:“你会后悔的。”   岚睁开眼睛,英俊的alpha正注视着他,眼里写满了欲望。他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想要更多,于是抬头索吻。   厉景元与自己的omega唇舌交缠,他也想不管不顾就这么再次占有他,可是白日里omega的回避和抵触还历历在目,岚如果清醒着,他一定不会愿意。好不容易人能在自己身边,他不想又一朝回到最初。   厉景元用纸替岚擦干净后背。岚金褐色的头发被汗打湿,厉景元将人抱去浴室洗澡,然后换上干净的睡衣。喝过营养液后,天也快亮了,岚消耗过大沉沉地睡去。   厉景元却睡不着,隔着玻璃在阳台抽烟。他抬手望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方才还不算真正的结合,他已经忍不住要去标记岚,用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才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想着是时候买一个止咬器了。 第10章 我的就是你的   第一晚只是发情期的开始,之后两天岚几乎就没离开过那张床。事实证明,厉景元考虑得不错,营养液和能量棒消耗起来很快,唯一就是换洗的睡衣还是买少了。   每次发情热一来,岚就能打湿一套,到后来没有可换的,厉景元就把自己的纯棉运动T裇给岚穿上,堪堪可以盖住屁股。   周六晚上,岚又一轮发情热来临。厉景元提前戴上了下午新送来的止咬器,止咬器是橡胶做成的一个小巧齿套,戴上有点像中世纪的吸血鬼。齿套可以避免alpha咬破omega的腺体,里面还有吸水棉,能将alpha注射的信息素全部吸收。   止咬器十分受当今年轻人的欢迎,夜店门口的自动贩售机里最畅销的商品就是避孕套和止咬器。   厉景元以前从来没有买过,他一不出去鬼混,二是认定要上床的人就一定会负责任,不怕标记形成。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需要用上这个东西。   厉景元把岚压在身下,最后一口咬上了omega的后颈。   岚的脖子被alpha咬住,就如同猎物被猛兽叼住要害。信息素注入的那一刻,岚产生了alpha咬进他腺体的错觉,直觉身心都有了归属。片刻之后他感到困惑,白兰地信息素并没有进入他的身体。记忆里那种被强势占有,烈酒信息素在血液里循环的感受叫他越发渴望。   自己的alpha为什么不愿意标记他?   厉景元起身,扯下令人不舒服的齿套,此刻里面已经灌满了他的信息素。他将用过的止咬器丢进垃圾桶,回头发觉岚在小声抽泣。   “咬疼你了?”厉景元立马心疼了。   岚不说话,把脸埋进被子。   厉景元又俯下身去检查,岚的皮肤细嫩,他害怕是不是给蹭破皮了。还好只是有些红肿,他拿过床头柜一盒药膏,仔细地替人抹上。   做完这些,他轻轻拉下被子,露出岚金褐色的发和一张沾满水汽的脸。omega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滴看起来楚楚可怜,脖子上一枚殷红的牙印,尽管没有刺破皮肤,厉景元强势的标记仍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子。   岚此刻看起来是那么地易碎,像一朵不堪承受狂风暴雨的花蕾,有一种别样的,凌虐的美,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厉景元心情很复杂,有心疼有懊悔,还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他知道这来源于alpha刻在基因里的独占欲。   “怎么哭了?”厉景元温柔得都快不像自己。   岚咬了咬因为过度亲吻而呈现出艳红色的唇,小声控诉着:“我不喜欢你用那个。”   厉景元哑然,是他刚才没控制好力度,毕竟在那种时候alpha脑子里几乎没有理智可言,虽然隔着止咬器,还是把人给咬痛了。   他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岚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满意地又窝回alpha怀里。厉景元尽职地释放安抚信息素,还好他平日里勤于健身,不然还真的负荷不了这么频繁又高强度的信息素耗用。   岚在甜蜜的果香里安稳地进入梦乡,厉景元拥着爱人,也疲惫地睡去。   周日白天岚又发情了两次,厉景元竭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再去咬omega的脖子。   到了晚上,岚的发情期基本过去,也不再那么黏人,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甚至提出要分房睡。   宁辰澜清醒之后,实在是难以面对前两天的记忆,主动提出要去睡客房。厉景元没有反对,只是自己去了客房睡,把宽大的主卧套间留给了他。   宁辰澜躺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前两夜在这张床上的记忆挥之不去。虽然没有了发情热,他仍然睡得一身都是汗。   他不愿意回想,可记忆总是潮水一样在他清醒或是梦里将他整个淹没。宁辰澜不能接受那个哭着求着alpha进入自己的人是他。可当时精神的渴求是那么真实,身体的快感也是那么地真实。甚至厉景元没有标记他时,那种失落和委屈也是那么真实地存在过。   宁辰澜用手臂遮着额头,烦恼地叹气,他这是怎么了。他不该对一个alpha产生这种不该有的依赖,他不能臣服于任何一个人。他不能甘于当一个需要人呵护的omega,他有自己背负的责任,他必须作为宁氏的alpha接班人一路走下去。   第二天一早,宁辰澜下楼,厉景元已经做好早餐在等他。宁辰澜回避和对方视线相接,只喝了两口牛奶,盘子里的煎蛋被他用餐刀划了一道口子,他却没有胃口吃。粘稠的流心蛋黄缓缓淌出来,像一颗破掉的心。   “我先走了。”岚起身。   “我送你。”厉景元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我自己开车走。”   岚拿起外套,没有看餐桌对面的男人。厉景元听见自动锁嘀哩哩落锁的声音,沉默地把餐盘里剩下的东西倒进垃圾桶,然后放进洗碗机。   烟瘾犯了,他习惯性地去阳台上抽,虽然家里的新风系统会过滤掉所有异味,但厉景元还是为自己的omega考虑着。   厉景元低垂着睫毛,人人都说他是个工作狂,是个没有私欲的赚钱机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心底的欲望有多可怕。   宁辰澜先回了一趟老宅,换上一件高领的衣服,好将脖子上浅浅的犬齿印遮住。过了一天多,那印子只余下两个暗红色的小点,宁辰澜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烫手一般收回来,整理好仪表准备去公司。   宁氏大楼,秘书向宁辰澜汇报合作案告吹,对方舍弃他们选了另一家价格更低的小公司。   宁辰澜表示知道了,无妨,宁氏不能靠打价格战来发展业务。虽然他们现在资金流不多,但损失一单业务还造不成什么威胁。   但接下来帝国银行业务经理的拜访却让宁辰澜切实感受到了危机。一直与宁氏合作提供放款的帝国银行突然通知要停止下个季度的放贷,并催促宁氏偿还这个季度的五千万贷款。   宁辰澜询问缘由,对方只告知是审批那边驳回了宁氏的抵押担保,称宁氏提供的抵押品太过老旧,折旧换算率不符合要求。   宁辰澜皱着眉头,宁氏的抵押设备是比较陈旧,但之前也一直都能通过审核,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难道真的是刚好过了年限?   他又提出可以用宁氏大楼来做抵押担保,继续合作。对方却说要重新走流程,等审批,不能直接替换。   他向银行业务经理打听门道,那老油条只打哈哈,称自己职位低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只能照章办事。   宁辰澜送走了帝国银行的经理,思索一会儿,打了几个电话,决定亲自去其他银行商谈贷款的事。   他一天连跑了四家银行,每一家都恭敬地请他去贵宾室商谈,却只派一个做不了主的业务经理来接待他。回复一律是请他提交资料申请,然后等总部审批。   宁辰澜熟悉和银行的合作流程,宁氏这种规模的公司,虽然也要走审批流程,但绝不是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   大公司向银行贷款,数额巨大,贷款利率算下来也惊人,算是一项双赢的合作。通常银行负责人与公司老总饭桌上就能商谈个七七八八,对方真的有意,哪会派一个业务经理来见他。   宁辰澜搞不明白,为什么各大银行突然都针对起宁氏,上一次遇到这种阵仗,还是厉景元施压向他要人的时候。   但这次显然不是,他和厉景元早已达成协议,对方不是这么两面三刀的人。   宁辰澜从最后一家银行出来,日暮已经西沉,夕阳余晖给他苍白的面具镀上一层金色。他抬头看了一下落日,觉得一阵眩晕。   他刚经历发情期,身体本就消耗大,这一天就早上喝了两口牛奶,忙起来午饭都没有吃。再加上心里装着太多事,一下子头晕目眩,眼见要往前栽倒。   一双手及时地捞住了他的腰,宁辰澜勉力回头去看,等视线清明,是一张令人讨厌的脸。   他厌恶地推掉对方的手,站稳身体,努力忽略着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失落。   “Niki,别逞强了,你需要帮助。”   邹嘉铭衣冠楚楚地站在宁辰澜面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此刻的样子。   宁辰澜咂摸了一下他的话,知道对方意有所指,不齿地说:“原来是你。”   难怪所有银行都对宁氏关上大门,中经的背后是经纬资本,念书的时候只知道Kevin出身不一般,原来是经纬资本的太子爷。作为这样金融巨鳄的继承人他要是放话想整宁氏,没人愿意得罪他。   “是我,回国碰巧认识了几家银行的代表,跟他们提了提贷款给贵司的风险。”   对于干过的坏事,邹嘉铭倒是不怕承认,看神情似乎还有些得意。   宁辰澜压抑着愤怒,问他:“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实在看不惯这人,做什么都凭自己的心意,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念书的时候这样,如今更是恶劣。   “好处?”邹嘉铭笑得玩味,“好处大概就是……想你求我。”说完他凑近一些,想看清面具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你做梦!”宁辰澜后退半步,与他保持距离。   “别生气,Niki,开个玩笑。只要你肯赏脸跟我共进晚餐,明天帝国银行的负责人就会上门来向你致歉。”   宁辰澜回了老宅,他走得干脆,直接拒绝了邹嘉铭的邀请。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人,答应他只会令对方得寸进尺,下一次又会用更过分的要求来威胁他。   宁辰澜打开保险箱,爷爷留给他的财产,除了宁氏这家硕大的公司,其余并不多,他合计了一下大约只有几百万而已。他又致电咨询了置业公司,宁氏老宅虽然占地面积大,但毕竟已经建成许多年,不比那些新的豪宅,市场估价只给到两千万。   月底他就得拿出五千万的现金来,就算卖掉房子也还有两千多万的缺口。如果还不上银行贷款,宁氏就会进入失信企业名单,在建项目一律关停。资金链一旦断裂,不日就会破产。   爷爷的心血,公司员工的命运都握在他手上,难道他真的得向Kevin低头吗?   厉景元在家里等了很久,久到晚餐都凉透了,岚才回来。   omega头发上肩膀上沾满了细小的雨点,厉景元担忧地过去,摸他冰凉无血色的脸。   “怎么淋了雨?你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宁辰澜是开车过来的,本来是不会有机会淋到雨,可是他到了停车场,内心实在纠结,就去了楼下花园坐着想事,后来似乎是落了雨,只是他没有发觉。   宁辰澜开不了口,虽然刚刚下定了决心,可此刻真的要他像个omega一样向alpha要钱,他说不出口。   厉景元很担心,岚发情期刚过,精神和身体都很脆弱,他早上走的时候心情就不好,如今回来一张漂亮的脸蛋熬到惨白,让他看了就心痛。   他顾不上岚之前对他的回避和抗拒,轻轻将人揽到怀里,安抚地轻拍他后背,柔声地哄道:“怎么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来解决。”   或许是被alpha温柔的嗓音蛊惑,宁辰澜艰难地开口:“可以借一笔钱给我吗?”   回应他的是厉景元胸腔的震动,alpha笑了,对他说:“当然可以,我的就是你的,用不着借。”   宁辰澜抬头望他,厉景元眉目疏朗,用一种宠爱的眼神正注视着他,他被诱使着继续说:“要五千万。”   房子不一定能马上卖出去,公司的流动资金还得支撑着修建新基站。话一出口他又惊觉这数额实在是太多,对方万一翻脸。   “两千万也行……”说着声音都弱了下去。   果然厉景元松开揽着他的手,转身走了。宁辰澜咬了咬嘴唇,安慰自己这是人之常情。谁放心把这么巨额的钱财借给别人。   谁知厉景元很快去而复返,递给他一页纸张。宁辰澜接过仔细一看,是一张不记名支票,数额写着五千万整,下角厉景元已经签好了名字。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已经解锁,还看不了的话可以清除缓存试试 第11章 一个吻,好吗   “我会尽快还你的。”   说不感动是假的,前一刻宁辰澜还被这五千万逼得焦头烂额,这一刻问题就轻易地得到了解决。   “不用还,只是能告诉我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面对厉景元关切的询问,岚却咬紧了下唇。厉景元和他相处这么久,知道这是岚为难和紧张时候的习惯性小动作,于是也不忍心再逼问。   转而说道:“吃过晚餐了吗?”   岚摇了摇头。厉景元转身去厨房,他今晚熬了砂锅粥,岚喜欢蟹粥,热一热就能吃。   餐桌旁,岚捧着隔热碗,小口小口地舀粥吃。他在国外待久了,吃不得一点辣,厉景元知道他偏爱粤菜口味,特地煮了蟹粥,炒了一盘芥蓝,刚好都是他喜欢的。   饿了一天的胃终于得到熨贴,宁辰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洗过澡之后宁辰澜在主卧的沙发上看电视,眼神不断瞟着浴室的动静。昨晚厉景元是在客房睡的,他觉得今晚应该让人留下。这里本来就是厉景元的家,怎么能把主人家赶去睡客房,更何况对方才借给他一笔巨款,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可是他又实在没有脸皮去开这个口。   浴室门开了,alpha蒸腾着水汽和信息素,宁辰澜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想好的话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全滚走,打好的腹稿一时间全忘了。   “岚”对方主动叫他的名字,“我今晚就睡这里可以吗?”   岚处在极度依赖期,今天脸色又那么不好,要是没有自己的安抚信息素,他很难睡上一个好觉。厉景元不为自己,完全是为着omega的身体考虑。   “嗯,好。”岚乖巧地答应了。   厉景元走过去摸他的头发,岚的发色很好看,棕褐色里混合着一点金,发尾卷曲成一个可爱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去碰一碰。   岚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有的时候真的很乖很听话,有的时候又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一套法则。   这一晚宁辰澜在alpha高浓度的安抚信息素中深眠,第二天醒来精神明显好多了。   厉景元送他回了宁宅,临下车的时候。厉景元说:“钱不用你还,我也不过问用处,但是……”他顿了顿,挑起一侧眉峰,露出少有的玩笑样子,“但我想要收一点利息。”   厉景元点了点自己侧边的脸颊,“一个吻,好吗?”   宁辰澜左右看了看,都没有人,于是飞快地在alpha脸上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一下,厉景元嘴角弯了上去,满意地朝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晚上见,我的岚。”   可惜咱们厉总的好心情只维持了半天,下午风行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中经风投的国内负责人邹嘉铭。   邹嘉铭个子比厉景元矮一点,身体偏瘦削,爱穿剪裁得十分合身的时装秀西装而非商务西装。他此时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一条二郎腿,十足一副二世祖的姿态。   厉景元在会客厅里盯着沙发对面的人,心里评价着“无用的骚包”。   邹嘉铭也在打量他,alpha其实都有慕强心理,他背后打听过了,厉景元的信息素评级是S级,在星城商圈里也是同辈中成就最高的。对于这样的人能拉拢就拉拢,做朋友比做敌人明智得多。   于是他抛出敲门砖:“厉总,想知道你那五千万的支票用在了哪里吗?”   厉景元不悦地皱眉,他和岚之间的事,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他靠进椅背看对方,“这不关邹总的事。”   邹嘉铭笑了,摊开手掌“当然关我的事”他自小在国外长大,有着和老外一样爱打手势的说话习惯,“Well,知道吗?你的钱都用来偿还宁氏的贷款了。”   邹嘉铭看好戏一般继续用夸张的表情说:“啧啧啧,看看,多么情深意重,omega拿着你的钱替别的alpha还债。”   厉景元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犬齿,心里有点酸涩,原来岚昨天那么憔悴都是为了宁辰澜。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咱们可以结成同盟。我知道你看上了宁辰澜的omega,刚好,我看上的是宁辰澜本人。咱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不必。”   邹嘉铭没有料到会得到对方如此干脆的回绝,他露出不解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厉景元不跟他合作。   “邹总要是没别的事,好走不送。”说罢厉景元走到座机旁拨了总裁办的快捷键:“来人送送邹总。”   邹嘉铭理了理西装,留下一句:“好面子是会吃亏的,厉总。”说完他也不等人来请,自己出门去了。   送走了不受欢迎的来客,厉景元少有地在工作时间发呆,他并非不在意,也并非真的像刚才拒绝得那么有底气。只是邹嘉铭这个人十分不正经,他不想通过任何手段来得到岚,他想要岚心甘情愿来到他身边。   既然说了不过问岚钱的用途,那么他选择用在哪里都是他的自由,厉景元试图说服自己,可又真的很难不去计较另一个男人在岚心里的份量。   而宁辰澜及时偿还了帝国银行的贷款,短暂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下个季度的信贷合作方还没落实,但总会有办法的。   眼前的危机算是解除,宁辰澜投入常规工作中。上午开了一个短会,审批了一些文件。下午他惦记着自己给老李设计的新房,想实地去看看工人们修建的还原度如何,便带上司机去往城郊。   工人们虽然没系统学过结构力学,但常年累月积累的经验和手艺让他们修出的房子和宁辰澜设计图上的别无二致。他放下心来,拒绝了李老头留他吃饭的热情邀请。   返程的时候下起雨来,郊区的乡镇道路狭窄,两旁是绿油油的田埂。宁辰澜隔窗正欣赏着生机的麦苗,突然车子一个急转刹车。   宁辰澜赶忙扶住把手,哐当一声,车头栽进了麦田。   “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宁总,刚才路上突然蹿出一只野猫来。”司机着急忙慌地解释。   “你没受伤吧?”宁辰澜没有责怪他。   “我没事,您怎么样?”   “我也没事。”还好他及时扶住了把手,看来以后在后排也一定要系上安全带才行。   司机抱歉地下车去检查,田里都是稀泥巴,车子应该损坏不严重。只是如今这个倒栽葱的姿势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行驶了。   车上有宾利系统的一键呼救,司机按下了按钮,发送定位,很快工作人员就通过卫星电话在车载系统中同他们联系。   外面还在下着雨,宁辰澜只好在车里等着人来。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百无聊赖之际,有人敲响了他们的车窗。   “需要帮助吗?”窗外一个青年打着黑伞问他们。   宁辰澜降下车窗:“谢谢,已经有救援人员赶来了。”   想必对方是好心的路人,谁知下一秒青年惊呼出声:“宁总,怎么是你。”   宁辰澜仔细打量对方,有点眼熟,可他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宁辰澜?”   循着声音,宁辰澜看过去,一下子想起来了。青年是厉景元的助理,上次在桐村见过。此刻他的老板就站在他的身后,显然也是好心来看看状况的。   厉景元今天也到桐村来视察基站修建的进度,返程途中遇见他们的车跌进田里。他说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到时候拉车拖车又得费好长时间,于是让宁辰澜留下司机在这里等,自己和他们一起回城。   真的上了车,宁辰澜又开始后悔,他今天只早上喷过一次alpha信息素,这么一天了已经消散无几。他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厉景元,此时和他一起坐在后座里,闻着对方若有若无的白兰地气味,宁辰澜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外溢一丝的omega信息素来。   他很怕对方会发现什么端倪,好在没有。   “到城郊来最好换一辆SUV。”厉景元只是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宁辰澜点点头,家里确实还有一辆揽胜,只是他今天是临时起意想来桐村,让司机再回一趟家换车,他觉得有些麻烦别人,便没有这样吩咐。   “是我考虑不周。”他声音呐呐的,像个听训的乖学生。   厉景元看了他一眼,纠正说:“这是司机的失职。”   宁辰澜没说话,事实上他还处在极度依赖期,与alpha分开一个白天,昨晚摄取到的信息素所能提供的安抚已经用尽,他此刻很想靠进厉景元的怀里,抓着对方的领子娇蛮地让alpha多释放一些甜甜的橙果香来。   可惜他不能。   “公司最近资金紧张?”厉景元依然衣冠楚楚,衬衣领子平整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和他隔着一个宽大的扶手台。   “没有,都解决了。”   宁辰澜没有天真到以为对方是在关心宁氏,他也并不奇怪厉景元会知道,毕竟星城商界就这么大个圈,他得到一些消息很正常。但宁辰澜不能让对方觉得宁氏陷入了周转不灵的危机,毕竟基站合作案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可不想厉景元觉得宁氏没钱,然后将他们一脚蹬开。   他回答之后,厉景元异常地沉默,之后的路程一言不发,没有再和宁辰澜说过话。   宁宅到了,宁辰澜礼貌地谢过之后就下了车。厉景元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一丝熟悉。 第12章 要你的信息素   厉景元将这个莫名的念头抛至脑后,收回目光给岚发信息。他既然已经到了宁宅,正好可以接岚一起回家。   岚马上回了消息,但过了快二十分钟才出来。他绕过花园奔到门外来,上了车都还在喘气。   “怎么跑这么快。”厉景元侧着头看他,是一副温柔的笑模样。   “怕你等久了。”岚整个人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特别是一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像波光潋滟的加勒比海。   厉景元伸手去摸他的鬓角,揩去一点水珠。   “别这么急,多久我也等得。”   他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无论是此情此景还是指他们的关系。   宁辰澜眨了眨眼睛,行惯性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没有接话。他听懂了,可他没法去回应。   突然厉景元伸手过来摸了摸他后脑的小揪揪。“今天绑头发了。”   宁辰澜这才惊觉,他刚才急着洗澡换衣服,忘了把头发放下来了!他赶忙一把扯下皮筋,可惜已经晚了。   厉景元没想到岚反应这么大,忙说:“扎起来也好看的。”   哪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宁辰澜猛然反应过来对方根本没往那处想,他将皮筋绕在指尖,解释说:“刚才洗澡才绑上的。”   厉景元帮他抚平发丝,说:“嗯,我的岚怎样都好看。”   宁辰澜抬头去看他,厉景元一只手还虚虚放在他脑后,整个人侧过来是一种敞开怀抱的姿势。alpha脸上带着笑,眼神是那么地温柔,和他下车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   宁辰澜鬼使神差地靠过去,手抓着厉景元的领子,将那一丝不苟的白衬衣揪出了褶皱。   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看向alpha,委屈地说:“我难受,要你的信息素。”   面对岚突如其来的撒娇和要求,厉景元心砰砰直跳,他喜欢岚主动向他索取,而不是对他抗拒与疏离。他愉悦地将人揽到怀里,伸起前后座之间的隔板,大量安抚信息素瞬间充斥了小小的车厢。   宁辰澜在一片甜如蜂蜜的气息里舒服得直喘气,为什么白兰地酒也会这么地甜蜜,简直像置身夏日的果园,周围全是成熟了的果实香气。   厉景元满足地亲吻岚的发顶,他爱怀里人刚才那副娇蛮的小模样,对于omega的恃宠而骄他简直受宠若惊又甘之如饴。   晚上宁辰澜窝在厉景元的怀里安睡,他放弃了自己此前那不合时宜的别扭,安心享受着alpha的安抚信息素。何必要那么矫情呢,身体的需求应当得到正视,只要他的一颗心没有输出去,一切就都是可控的。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宁辰澜白天上班,晚上准时回厉景元家。日子平淡又幸福,像每一对情侣一样,直到不速之客又出现在宁氏大楼的门口。   这天宁辰澜出门去见一个客户,邹嘉铭和他惹眼的兰博基尼将他堵在了公司门口。   宁辰澜十分不高兴,故意当着人的面侧头质问秘书:“保安室不清楚公司的规章制度吗?没有通行证的车怎么也给放进来了。”   秘书在一旁不好开口,正常来说公司员工的车都会申请内部通行证,当然也有一些访客车辆,接待的部门给保安室个打招呼也能开进来。   虽然没有预约,但这位邹总一看就身价不菲,又开着这么一辆招摇过市的跑车,估计门口岗亭根本就不敢拦他,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可秘书也知道宁总很不待见这位年纪轻轻的风投公司负责人,因为连续几天对方想约见,都被宁总拒绝。   “Oh,Niki,你可太不讲情面了,怎么说我们也是老同学。”邹嘉铭不在意宁辰澜的冷脸,拦着人说道。   提起念书的时候,宁辰澜勾起不好的回忆,心里更是烦得不行。   “你缠着我到底有什么意思。”宁辰澜真的不懂,像邹嘉铭这种人真的是吃饱了闲得没事干吗?非得要来骚扰他。   “你不肯见我,当然只能我来见你。”邹嘉铭根本不管还有其他人在场,骚话张口就来:“还能有什么意思,跟以前一样,我想追你。”   宁辰澜狠狠恨他一眼,可惜隔着面具杀伤力不足。他这句话除了换来一个眼刀,还换来了旁边秘书开裂的表情。不是吧……秘书心里万马奔腾……天呐,这个人想追求宁总,宁总他可是个alpha!   “离我远点!”宁辰澜也顾不上基本的礼貌了,他一把推开邹嘉铭,大步坐上了自己的车。   “开车。”他吩咐司机,然后叮嘱秘书:“告诉保安室以后都不许放这个人进来。”   说完他靠着座椅闭目休息,脑子里却全是被Kevin搅得一团乱的大学时期。   他大学是在英国一家历史悠久的传统学府念的,里面有钱人和贵族很多。宁辰澜不爱热闹,也从来不参加社团活动。他选修了管理和建筑双学位,每天埋头在图书馆学习。   可惜他生了一张在金发碧眼的国度里也分外招摇的脸,他不想出风头,风头却主动找上他。当时同年级学习管理的一个华裔公子哥,名叫Kevin,不知道什么时候遇见的他,从此一见钟情,穷追猛打地示爱。   Kevin先是在宿舍楼下送他塞满一整辆车的玫瑰花。然后在众人起哄中调笑着说:“你们以为我送的是花吗?不,我送的是这辆车。”然后收获周围一片惊呼。   宁辰澜冷冷在阳台上看着,一直都没有下楼,可是楼下吵嚷到夜深的声音扰得他没法安静学习。   Kevin带着一帮人在他楼下喝酒喊话,放摇滚乐,仿佛在开一个小型音乐节。   半夜两点,他们还没离去,宁辰澜披上衣服下楼。顿时口哨声四起,大家都以为另一个主角终于被感动了。   宁辰澜走到Kevin面前,只说了一句话:“我是个alpha。”   这一句如同一块巨石,将先前还笑得一脸自信的alpha砸得动弹不得。Kevin胜券在握的表情呆滞在脸上,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辰澜转身回宿舍。   多么漂亮的一个美人,竟然不是omega,而是alpha!   怪就怪在宁辰澜不爱社交,学校里几乎没有和他熟悉的同学,因此不少人光见面都会以为他是个omega,此前也就没有人去提醒Kevin。   宁辰澜以为这下总归消停了,谁知过了三天,那人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还招摇过市。   Kevin放出话来,一定要追到那个高冷的alpha。他花样百出,搞得学校人尽皆知,宁辰澜走在校园里,总会有人在一旁议论“嘿,快看,就是那个alpha,昨晚的烟花秀就是Kevin为了追他放的。”   宁辰澜对此烦不胜烦,他心里明白,Kevin并不是真的喜欢他,或许他是有几分喜欢他的外貌,可他更喜欢的是周围人的簇拥。他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作为八卦的焦点,被人们时时议论。   可是宁辰澜一点儿也不喜欢。   后来有一位老教授发觉了宁辰澜的苦恼,问他:“你不喜欢这样,对么?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呢?”   宁辰澜十分无奈,他说过好几遍,可惜Kevin根本不理会他的拒绝,强买强卖一般缠着他不放。   老教授听后,心中思索了一下,让他放心,安心学习。   后来,果然Kevin不再高调示爱,虽然看着他的眼神仍像饿狼。甚至有段时间直接不来学校,还了宁辰澜一个清净的期末。   收回思绪,宁辰澜不愿意心神再被邹嘉铭占用,他翻看起资料,预演着接下来的项目展示。   宁氏的业务开展得很顺利,公司各项管理在宁辰澜的全方位接管下也逐步走上正轨。他思索着如今只面临找下个季度放贷合作方的问题了。   宁辰澜正想再同其他银行商议合作的事,一家新兴的商业银行代表主动致电联系他,说十分有意合作。   宁辰澜很高兴,当即约了晚餐时详谈。临下班,宁辰澜突然想起忘了报备,他在手环上给厉景元发消息:“不好意思,临时有约,要晚一点回来。”   这头接到消息的厉景元,抬手按下座机快捷键,总裁办被接通,他吩咐:“之前推了的饭局,告诉那边我可以到。”   既然家里没有娇妻在等他,商务应酬就还是去露个脸。   星城,Waldorf,厉景元下车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个戴面具的人进了电梯,想来宁辰澜今晚也有应酬。他没有在意,往今晚饭局的小厅走去,有人同他擦肩而过,厉景元回头,是邹嘉铭。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似乎是赶时间。   厉景元皱了皱眉头,还是按着原路去往饭局的方向。   酒桌上,众人开始商业吹捧,少不得要恭维他。厉景元虚虚应着,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邹嘉铭上次就纠缠过宁辰澜,二人似乎早有间隙。刚才匆匆一瞥,厉景元回想起来,邹嘉铭脸上有一种疯狂的兴奋,似乎注意不到旁人,只奔着目标而去。alpha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   厉景元起身失陪,说要去外头抽烟。那些老总们一个劲表示不介意,厉景元还是告辞说要出去透会儿气。   他来到电梯前,回忆着宁辰澜之前上到的楼层,似乎是三楼,小型宴会厅。出于道义,他应当去提醒宁辰澜一声,毕竟邹嘉铭之前亲口说过,想要把宁辰澜搞到手。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下一章要doi 第13章 不后悔?   百待银行的代表与宁辰澜对坐在铺了白色餐巾的桌前。戴白手套的侍者拿来了他刚点的红酒,动作专业地开瓶,然后一手背在后面,一手为他们斟酒在高脚杯里。   宁氏的小宁总年纪轻,待人也很有礼貌,百待银行的章代表正在与他寒暄,眼神却瞟到那位酒店服务生从指间落了一个小药片进宁辰澜的杯子里。红酒液顷刻没过白色药丸,再看已经没有了痕迹。   章代表脸色僵了一瞬,被对方捕捉到,宁辰澜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章同延掩下不自然的神色,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今晚的作用。   他没有傻到以为酒店的服务生敢给来吃饭的客人下药。此前,中经风投的小邹总吩咐他主动联系宁氏提供放贷,而且一定要将人约出来,剩下的事不用他管。   只要他能做到,邹总答应把中经上亿的资金都放到他们银行来。百待是新生力量,在吸引存款方面一直比不过其他几大老牌银行。几个亿对他们后续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   只是他之前不知道,小邹总打的是这个主意。事已至此,章代表在公司和道德之间权衡了一番,暗下决心。再抬头已经挂出一副商业笑容,举杯邀宁辰澜共饮。   宁辰澜没有想到今晚和百待银行代表的会面进展得如此顺利,对方答应以最低利息为宁氏提供下一季度的贷款,并表示在抵押品的要求方面不会过于苛刻。   他和章代表商谈愉快,很快一杯红酒已经见底。对方表示家中还有事,要先行一步,具体的合作银行企贷部会有专人后续对接。   宁辰澜站起身送他,觉出一阵头晕,他有点儿纳闷,往常他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一杯红酒而已。   送走急匆匆离开的银行代表,宁辰澜觉得头很晕,他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然后也早一点回家。   洗手池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地流走,宁辰澜脱下面具往自己的脸上掬水,凉水让他好受了一些,同时也让他脑袋清醒地反应过来,眼下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   他绝不是醉酒,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后颈的腺体正灼烧一般发烫起来,他扶住洗手池才能堪堪站稳。   摇被一只手从后面揽住,邹嘉铭像条黏腻地蛇一般从后面贴上来,在他耳旁吐信:“Niki,你真好闻。”   宁辰澜像察觉到危险的鹿,受惊地一下子推开他,靠在洗手池边。   邹嘉铭还在回味刚才嗅到的味道,木质香中浸着一点花草香,像某种神秘的东方味道。其实在遇到宁辰澜之前他是只喜欢omega的,只有香香甜甜的omega才能让他产生欲望,alpha信息素只会让人感受到攻击性与冒犯。   而宁辰澜的信息素却很好闻。   “你设计我。”   宁辰澜不是傻子,到这份上,他已经明白了。难怪百待银行主动找上他,原来都是邹嘉铭在幕后操纵。   邹嘉铭捻了捻刚才摸过他腰的手指,宁辰澜的腰可真细,捏在手里干起来一定很带劲。   邹嘉铭大方地承认:“是啊,你跑不掉了。”   他追了宁辰澜这么久,对方一丝松动都没有,他这个人想要什么就一定得弄到手。宁辰澜不愿意没关系,让自己上个够本也许他就不那么稀罕,愿意放过他了。   邹嘉铭现在觉得比起本就湿软的omega,挤进alpha原本干涩的身体似乎更有意思。让原本不是做这种事的地方接纳他,就像开垦独属于自己的土地,多么有成就感。   他看着眼前人药效发作快要站不稳,却还要端着一副不屈的模样,那张漂亮脸蛋没了那张愚蠢的面具遮挡,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Niki,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双眼睛。第一次见面,你只看了我一眼,就像现在一样。”   邹嘉铭说着朝宁辰澜逼近,宁辰澜视线已经有点无法聚焦,他一会儿看邹嘉铭是一个影子一会儿又分裂成两个。   他使劲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疼痛和血腥味刺激了神经,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面对再此过来对他上下其手的人,宁辰澜使劲用皮鞋踩在来人脚上,趁对方吃痛退开一点的时候再冲着人子孙根使出全力踢了一脚。   邹嘉铭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叫,弯着腰弓成了个虾米。宁辰澜趁机越过他跑出卫生间,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刚才那一击只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他知道邹嘉铭马上就会来抓他,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奔到电梯面前,两部电梯都是从一楼升上来,宁辰澜本来想往楼下去,可惜显然时间来不及,于是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闪身进入,随着电梯一路上升。   他把十层到十八层的按钮全部都摁亮,这样邹嘉铭就算追到电梯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几楼。   然后他在电梯停在十层的时候出来,再顺着安全通道来到九楼。等邹嘉铭从十层一路找上去,他就能暂时地躲在这里。   宁辰澜将西装外套脱掉随手扔在地上,知道自己被动发情了,在不是发情期的时间里被药物催动着产生了发情反应。   他庆幸自己早逃了一步,不然他omega的身份就要暴露在邹嘉铭的面前。好热,不仅腺体发烫,他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温泉里捞出来。除了热还有就是湿,宁辰澜扶着墙,脚步踉跄。   他快哭了,药物引起的发情热来得猛烈,他在发情期的时候症状都没来得如此快过。他抖着手想给厉景元打电话求救,按了几次都没能正确拨出去。   厉景元来到三楼宴会厅,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人,他寻思大概宁辰澜已经回去了,会不会自己太过警惕想多了。   厉景元准备返回,他在电梯旁等电梯,鼻端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花香,是岚的信息素。   厉景元努力甄别着,是岚的信息素他再熟悉不过,可是这种荼靡的花香气味是岚在发情期所独有的。   厉景元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岚的发情期他记得很清楚,明明还没到,可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岚就在这家酒店,并且他的岚被动发情了。   厉景元一步两阶顺着楼道往上跑,他心里隐约有一些猜测,却不敢深想。要是岚像他们初遇一样发情期在酒店里被别的alpha占有……   厉景元咬紧了牙,用最快的速度往上。空气中属于岚的气味越来越明显,他曾经标记过岚,对于自己omega的信息素有着比其他alpha更为敏锐的感知。   八楼……九楼……就是这里!厉景元飞奔在走廊,远远就看见跌坐在地的岚。   他把岚扶起来,omega意识已经快要涣散,白衬衣的领子被他自己扯开,露出一对性感的锁骨,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他,隔着波光粼粼的眼泪。   厉景元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岚裹住,打横抱起来。他们前脚刚迈进下行的电梯,邹嘉铭就气急败坏地从旁边那部电梯里走出来。   厉景元把岚抱进车里,吩咐司机开快一点。司机是长期跟着他的,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主动地升起挡板隔绝前后座的视线,然后尽职地将老板和他的omega往家里送。   陷在alpha澄净安抚信息素里的岚比先前好受了许多,但被熟悉的安全感包围,他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躺在厉景元大腿上不断挨蹭。   一双修长的手也不安分,将厉景元的衬衣下摆从腰带间扯出,然后手摸进衣服里,沿着腹肌一路描摹到胸肌。   厉景元仰头喘气,拿这个不知深浅的美人没有办法。   到了地库,厉景元仍然将岚横抱着。这时候大胆的美人倒是知道羞了,把脸埋在alpha衣领里,生怕被邻居看见。   他们这里一梯一户,电梯入户,其实能遇上邻居的机率真的不大。就算真遇上了,厉景元也绝不会让岚这副样子被别人看见的,更何况岚此时身上的花香就像将一千朵小苍兰捣烂成泥塑成了一个人模样,alpha哪受得了别人觊觎一眼。   将人抱进浴室,厉景元尽职尽责,尽量不带邪念地替岚除去汗湿的衣服以及湿透的裤子。他轻柔地替omega清洗身体和头发,然后蹲下去。   等把人干爽地塞进被窝,厉景元自己已经忙出一身的汗。他亲了亲睡过去的岚,起身去浴室。   他这一洗洗了好久,出来已经夜深,厉景元躺在岚的身边,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对付给自己家omega下药的歹人。   半夜厉景元忽然惊醒,因为身旁的岚难受地低吟出声。他忙俯身去查看,岚体温又升高了,药效似乎还没过。   厉景元照旧帮他,可是这次岚好像格外难受。岚金褐色的头发铺散在枕头上,像一尾渴求交/孃的人鱼,用蛊惑的言语诱惑着船上的勇士。   他轻声同alpha耳语了一句。   厉景元呼吸陡然急促,没有哪个alpha能拒绝自己omega的这种邀请。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嗓音有些哑,带着隐忍的警告意味。   岚缓慢点点头,看起来清纯无比,同时又说着最放荡的话语。厉景元口干舌燥,理智已经在被击溃的边缘。   “我喜欢你。”   等听到岚说出这句,厉景元决定无论明天岚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今晚他要拥抱属于自己的岚。   他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条黑色的皮革带子,约有一寸宽,十来厘米长。他将带子绕过岚欣长的脖子,将颈后脆弱的腺体牢牢地保护起来。带子前端是磁吸扣的,咔哒一声,项圈一般戴在了岚的脖子上,衬托得他皮肤更加地白,刺激着alpha内心深处隐秘的欲望。   岚反手一摸,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我不要这个。”   厉景元跪立在他面前,低黯着嗓音说:“是保护带,听话戴上,你不能太相信alpha的自制力。”   否则他又怎么会备下这些东西在家里。上次答应了岚不用止咬器,可厉景元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失控,是以提前准备了给omega戴的保护带,还有……安全套。   岚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alpha用牙齿撕开一个套子。光是这么看着,身体就蠢蠢欲动。   厉景元俯下身去舔omega的耳垂,若有若无模仿着动作。   “真的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不是我要卡在这里,真的熬不动了,睡了晚安 第14章 别动   岚不明白alpha为什么要反复问他会不会后悔,他想要他,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于是他发出委屈的一声“嗯”,然后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说:“我不后悔。”   满屋都是白兰地酒醉人的香气,夹杂着一缕缕小苍兰盛开到荼靡的气息。他伸手去搂人的脖子,他喜欢厉景元为他露出这种带着饥饿感的眼神。   厉景元觉得自己内心有一头困兽,就快要挣脱枷锁,咆哮而出。他压抑着它,控制着它,不让它濒临失控。   omega的腺体近在眼前,是他俯下身就能咬到的距离,可惜岚的脖子上带着一条黑色的保护带。厉景元的心情很复杂,保护带是他自己亲手替岚带上的,此刻却又觉得十分碍眼,恨不能将它撕成碎片。   厉景元将头抵在岚的旁边,一口咬在omega腺体的位置,妄图将独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进去。   可惜犬齿接触到皮革,信息素没入无机制。   岚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他忍不住动了动身体,alpha却用压抑的嗓音叫他:“别动。”   岚眨了眨沾了水汽的眼睫,不明所以。厉景元缓了几口气,虚压在他身上说:“得过一会儿……”   ......   这一晚,扔在垃圾桶的保护带上布满了深深的牙印……   邹嘉铭在酒店遍寻不得宁辰澜的踪影,只拾到一件他的外套,气急败坏找到酒店经理要求查监控。   酒店最初拒绝为他提供监控录像,后来他非说自己一支价值百万的机械腕表丢了,要酒店查监控找,不然就起诉他们的服务生偷东西。酒店经理急匆匆赶来,惹不起这尊大佛,命人将所有监控录像都来回播给他找手表。   录像里,宁辰澜从十层的电梯出来,然后拐到安全通道,出现在了九层的画面里。他踉踉跄跄走出监控……   邹嘉铭吼道:“九层尽头的监控呢?人呢?”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回答:“那个摄像头坏了,下午刚报修,师傅还没来得及去查看呢。”   邹嘉铭气得砸了面前给他泡的茶水,偏偏最关键的这个坏了。他还不肯放弃,又守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他叫道:“停!暂停!往前回放一点。”   画面里,面容冷峻的高大男人,怀里抱着一个人走进监控,然后上了九层的电梯。可惜他怀里的人被外套遮得严实,根本看不见面容。   邹嘉铭若有所思,嘴里呢喃着:“厉景元?”   厉景元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眼前有一团迷雾,邹嘉铭想不明白,却直觉其中必有关联。   他主动出击,准备再次拜访风行,却被告知厉景元没有去公司。他又等了一天,才见到人。   “厉总,我得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前天晚上你在Waldorf应酬,中途离席,然后从九楼带了一个人走。那个人是谁?”   厉景元靠进椅背,这个邹嘉铭手段果然不简单,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他不准备如实相告,他又不是初入商场的小绵羊,别人问什么就和盘托出。   再说给岚下药的人还没有头绪,也许和邹嘉铭也脱不了干系。想起昨天询问岚的场景,厉景元又是一阵惆怅。   岚这次发情热过去后倒没有再跟他闹别扭,只是问及那晚的事,他总是语焉不详。   “这是厉某的私事,似乎没有必要告知邹总。”   邹嘉铭难得看起来有些颓废,他眼下挂着明显的乌青,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狠。   “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宁辰澜,否则的话,你我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厉景元微皱了下眉,看来他那晚的直觉并没有错,邹嘉铭就是在计划对付宁辰澜。   “不是他,我带走的是我的omega。”   得到厉景元的回答,邹嘉铭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发觉厉景元并没有撒谎。那么宁辰澜去哪了?真的凭空消失了?还是藏起来他没有找到?他喝下了催化剂,被动发情,如果没有omega替他解决需求,很难熬过药效。   邹嘉铭看着厉景元,突然推测出了一个大胆合理的解释。   宁辰澜和厉景元本来就在争夺同一个omega。会不会宁辰澜当晚本来就准备和这个omega在酒店春宵一度,他发觉自己中了药,所以跑到房间找omega解决需求。然后被闻讯赶来的厉景元将人夺走。所以宁辰澜当晚是在九层的某个房间早开好了房,被自己白白错过了?   邹嘉铭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发了情的alpha在房间里独守空房,他却在外面错失良机。   邹嘉铭气得要死,脸色很差地出了厉景元的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先码这么多,太困了 第15章 可我不想否认他的存在   恢复意识的宁辰澜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又被身旁的人剥出来。他不好意思只好把脸侧进枕头。   “别闷到了。”厉景元担忧的声音就在上方。“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先出去,你过会儿再下来吃早餐。”   宁辰澜想起上次自己羞于面对,冷落对方的场景,厉景元一直独自消化着情绪没有任何的怨言。其实每一次发情都是他缠着对方,他心里清楚。   这次不该再这样了,不然他和用完就扔,翻脸不认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厉景元见他没说话,已经自觉地准备去楼下。宁辰澜心急地拉住起身的alpha,别过脸不自在地说:“不是让你走。”   厉景元看着他,不同于昨晚深陷发情热时主动的岚,此时的岚是清醒的,腼腆的,却仍然突破羞耻依恋着他。   床铺重新陷下去,厉景元坐回床上,手肘撑着床面,心情很好地揉了一下岚的头发,朝阳从窗外映进来,照着他的发丝暖融融的一片金色。   “我知道了。”说着他挑起一截发尾,像个绅士一样亲了亲那缕金色。   宁辰澜的心跳有点儿不受控制,明明他吻的是头发,头发丝上面没有神经元,按理来说他不该有任何的感觉。   可是宁辰澜还是浑身一阵酥软,闭上眼睛就是昨夜alpha吻遍他全身时虔诚又炽热的眼神。他有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尊神像,对方正在一寸一寸地朝拜,有时又觉得自己像一份祭品,下一秒就要被吞噬殆尽。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厉景元似乎对抱着他睡有执念。但宁辰澜还是一骨碌爬起来,不能再睡了……   厉景元看他像个小弹簧一样坐起来,笑了笑,主动说:“我还是先下去弄点吃的,你待会儿下来。”   宁辰澜点点头,等对方走了,他才掀开被子下床。昨晚……不提了,总之他现在他不着寸缕,去衣帽间拿衣服的时候经过穿衣镜,一身的痕迹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皮肤薄,平时有个什么小磕碰就会留下一个十分明显的青紫印子。此时手腕,脚踝,腰窝都是紫红色的印痕,脖子胸口还有嫣红的吻痕。   宁辰澜不敢多看,拿好衣服就去了浴室。洗好出来,他又把床单被套都给换了,收拾垃圾桶的时候,看见里面用过的安全套又是一阵脸热。他想起昨晚神智不清的时候似乎还哭着求着alpha别戴那个。   宁辰澜搓了搓脸,暗骂那药真是害人不浅。邹嘉铭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他不能再坐以待毙,自己omega的身份更得瞒得严严实实。   说是早餐,其实已经算是brunch。吃过之后,厉景元认真地问他昨晚的事,谁给他下的药。   宁辰澜没法说出实情,只好说他不知道下药的人是谁。厉景元眉头微锁,下颚拉出一条锋利的弧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下次会小心的。”宁辰澜有一点撒谎后的心虚。   对面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刚好在那里……”他有点说不下去,似乎光是假设一下就令人难以忍受。   “我有想打你电话的。”宁辰澜急忙说道。   “可是我并没有收到。”厉景元称述事实。   宁辰澜说不出话了,确实,如果昨晚不是厉景元神兵天降一般将他救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是我要责怪你,只是……”只是他太不安了,害怕保护不了他,害怕失去他。厉景元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于是不再说了。   “我以后会加倍小心的。”   面对岚乖巧的保证,甚至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厉景元搂过他,心疼地安抚。如果一颗宝石被人觊觎,不应该怪它过分美丽。   下午在厉景元的坚持下,宁辰澜跟着他去了一家私人医院检查身体。血液里已经没有药物残留,两人都放下心来。   进入十月,风行和宁氏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针对即将上市的新一代网络高速体验信号答记者问。风行依托新的基站,准备推出较旧信号高出数十倍的新网络信号,取名为风速。   风速意在给予用户全新的超高速网络体验,其中涉及的新技术当然是风行独有,否则风行也不会在市场上一骑绝尘。但此次风行不再是以往单干的风格,而是选择和老牌通讯公司宁氏合作,共建基站,共享系统,因此媒体们都想挖掘其中的缘由。   厉景元先一步到达后台准备室,控场主持人跟他对了一下流程就自己准备稿子去了。厉景元参加发布会不喜欢假模假样地预设问题与答案,也不会让主持人只点安排好的相熟媒体。   他对自己公司的技术有足够的了解,也对公司的经营有着绝对的掌控力,无论什么问题都能游刃有余地回答。   宁辰澜在开场前十五分钟到达,似乎刚才从上一个行程赶来。他和厉景元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在秘书手里接过资料,提前准备起来。   时间一到,他们起身准备去外面的发布会现场。宁辰澜在经过厉景元身边时,突然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惊得忘了出声,片刻之后,对方又放开了他的手。宁辰澜不明所以,没有在意他的冒犯,活动了一下被捏疼的手腕,继续往前走,到自己的座位落定。   厉景元突然很想抽烟,刚才他在宁辰澜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很淡,但他不会认错,是属于岚信息素的味道。   所以他们刚刚是在一起么?做了什么才沾染上信息素。厉景元不想像一个怀疑伴侣出轨的多疑丈夫,可是嫉妒的藤蔓像是有着自主的生命力,拼命地往下扎根,直扎到了他心脏的位置。   “所以宁氏是有什么不可取代的资质才能获得与风行合作的机会呢?”   当记者问出这般犀利问题的时候,厉景元没有绅士地主动替宁氏给足面子,而是把问题抛给了宁辰澜。“这个问题请宁总回答,似乎更为合适。”   宁辰澜没有意外,也没有怯场。虽然人人都觉得宁氏同风行的合作是得了大便宜,他还是从宁氏的百年根基开始讲起,甚至讲到了老一辈的情怀和理想。星城第一座基站是宁氏掌门人一脚土一脚泥在大山里丈量出来的。   宁氏期望锐意进取,所以和技术领先的行业先锋风行合作,双方是共赢协作资源整合,力求给用户最好的体验。   厉景元侧头去看他,宁辰澜有条不紊,不骄不躁,如果他们不是情敌,或许还能做个志趣相投的朋友。   之后还有记者不甘心,追着问,厉景元主动回答,给予了合作方肯定。   主持人控制着时间,“最后一个问题。”   这回是一个后排的男记者,他拿过话筒之后语出惊人,全场的闪光灯和快门声都顿时对准了台上的两位当事人。   因为他问的是:“据知情人爆料,风行厉总和宁氏宁总与同一位omega上演着三角恋情,请问这会影响两家公司的合作吗?”   现场沸腾了一瞬,又顿时安静下来,等待着台上两位作答。   厉景元唇线抿出一个十分不悦的弧度,这个记者提问的角度很刁钻,看似是在谈绯闻,问的却是会不会影响到合作案。   他往前倾了一点身体,磁性的嗓音通过电流传达到音响:“公司层面的合作不会受任何私事的影响。”   他说完起身就离座了,主持人匆忙结束发布会,现场还嗡嗡地闹作一团。厉景元没有直接出言否认,间接算是默认了这个惊天的八卦。   宁辰澜不懂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没有这回事,他追到后台,恼怒地质问:“干什么要白白落人口舌?”这下小报可有得编排了。   厉景元眼神锋利地回头看他:“你不愿意承认岚,可是我不想否认他的存在。”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宁辰澜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神。   当晚网络上就沸腾了,人们都爱看这种豪门八卦,有媒体甚至贴出了照片。厉景元紧紧捏着宁辰澜的手腕,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暗流涌动,似乎是偷拍的他们发布会上场前的那一幕。   宁辰澜下滑去看评论,点赞最高的竟然是“这不是我高中最爱看的小说照进现实了吗,霸道总裁爱上我,一次还来两个。”   下面还有些“快敲晕我,我要去魂穿那个omega!”,“好想见识一下这位omega是何等绝世大美人,能让两个alpha总裁大打出手”。   更奇葩的是有一条“我有点想磕邪教怎么办,没有人觉得双A很带感吗?”居然还有几百条点赞和回复。   宁辰澜随手翻了一会儿,有点儿不能理解当今网民们的脑回路,这种狗血烂俗桥段也值得羡慕?   而厉景元此时也关注着这些报道,他看到评论区有人说:“要我肯定选风行厉总啊!有颜有型,A到爆了!话说宁总貌似毁容了,真的没有可比性啊。”   厉景元自己也曾暗自与宁辰澜比较过,但乍一看到网友的评论,内心还是觉得十分不赞同。   外貌纵然是块敲门砖,但真正打动人心的不是流于表面的瑰丽,而是一个人璀璨的内里。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轻视过自己的这位情敌,他和宁辰澜的较量绝不是在外貌上,岚也不是如此肤浅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已经解锁,没办法删改比较多…… 第16章 绑架   很快就到了月末,岚的发情期。厉景元提前安排好了工作,在家陪着omega。宁辰澜这次离开公司前也专门做了转职权审批,避免又发生上次秘书打电话来请示工作的事。   他们两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营养液,保护带,安全套,连换洗睡衣厉景元这次都备足了五套。结果两人在家窝了三天,岚的发情热一直没来。   厉景元很担心,拉着人上医院检查,各项指标并没有异常。医生询问得知岚之前服用过一次催化剂,导致了一场被动情热。医生告诉他们很有可能是那次药物的影响导致他本次发情期推迟,至于影响是短时的还是长期的得有待观察,让他自己多注意这段时间的信息素波动。   出了医院,厉景元担忧的情绪丝毫未减,倒是宁辰澜觉得没多大个事儿,发情期不来可正好。他以往最盼望的就是别受发情热的折磨了,现在虽然有厉景元能帮他解决需求,但这玩意儿一来就是三天,实在是太耽误工作。   他没心没肺地和厉景元告别,说约了人还有事,也不让对方送,打了个车就往公司去。   厉景元站在医院门口,想抽支烟又觉得不合适,走到停车场才点燃一根。他抬手看着自己的黑色手环,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开了风行后台管理。   厉景元是风行CEO,拥有后台管理最高权限。自从上次岚被下药以后,厉景元就在后台锁定了他那支手环的编码,只要手环处于信号覆盖范围内,那么它的实时位置就能为管理员所查看。   他这么做原本是为了岚的安全考虑,可如今却忍不住想去确认岚到底去了哪里。   红色的小点在地图上闪烁移动,厉景元一度想关闭它,可身体似乎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固执地盯着那个红点,直到它停在了宁氏办公大楼的位置。   烟烧到了头忘了吸,烫到手的刹那厉景元才回神,他坐进车里,重新点燃一支。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侧脸俊挺的轮廓,闭目靠进座椅背,厉景元生平第一次生出不自信的感觉来。   他已经毫无保留地给出了自己的真心,如果这样都不能让岚爱上他,那么他还能怎么做?   厉景元相信他和岚不仅仅是信息素之间的吸引,他们并非只因为那一夜才绑在一起。前一晚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岚是那么自然地喂他水果吃。早晨起床时迷糊间在他怀里撒娇的岚也是那么真实。   可为什么岚转头就能瞒着他去找别人?   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掌握的宁辰澜正在公司开会,三天不来公司,堆了一沓琐事等着他解决。   终于忙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宁辰澜忍着饿没有叫秘书给他送餐,因为最近厉景元似乎在磨练厨艺,每晚都会在家自己做饭。虽然都是一些简单菜色,但很有家的味道,宁辰澜很喜欢,所以总想着回去吃。   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之前厉景元的一对钻石袖扣被他不小心带回了家,于是又先开车去了宁宅取。出门准备上车的时候,宁辰澜恍然间觉得似乎有个影子,他回头去看,什么都没有。花园里地灯开得暗,或许是邻居家的猫蹿到这边来了。   待他回转头,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宁辰澜高中的时候学过拳击,其实并不柔弱。可是那帕子上似乎倒了乙醚,宁辰澜虽然挣脱了袭击者,却头晕眼花没逃两步就晕倒在地。   头痛欲裂,睁开厚重的眼皮仍然是一片黑色,宁辰澜眨了眨眼,睫毛刮擦到布料,思维渐渐清晰,他明白自己是被人蒙住了双眼。   “搜搜看他身上除了这个手环还有什么值钱的没有,这小子住那么豪华一栋大别墅,肯定是个有钱的主。”   宁辰澜能感觉到有人在向他靠近,他想骂人,嘴巴上却绑着一条胶带。   一只粗大的手伸进了他的一侧裤兜,宁辰澜奋力扭动,他讨厌别人的触碰,更何况厉景元的钻石袖扣就在那里。   “帮我按着他!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劲儿还挺大。”   宁辰澜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感觉到袖扣被人拿走。   “哟呵,是钻石吗?”   王杰举起袖扣对着昏暗的灯泡看。然后拿出一条脏兮兮的帕子包好揣进裤兜里。   他吩咐王一鸣:“去泡两碗方便面来吃,买主不知道啥时候才到呢。”   然后他又招手“那手环你也收好,待会儿别让买主瞧见,赶明儿咱们换个地方就能变卖咯。”   他弟弟弓着身体点点头,被王杰瞧出了端倪。“你那么夹着腿走路干嘛?尿急就去墙边撒。”   王一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得老实回答:“哥,刚一不小心......”说着他拿开了挡住裤裆的手。   只见他工装裤胯间顶出了一个小帐篷,王一鸣憨笑着解释:“他刚才挣扎得太厉害,我按着他大腿,然后就.......”   王杰嗤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罢,不怀好意地揶揄:“要不哥出去,你先爽爽。”   王一鸣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虽然听说今晚的肉票是个alpha,可这小子真的生得好看,皮肤白净,身材高挑,看着高却一点不魁梧,骨架子小,瞧着瘦身上摸起来却有肉,手感十分地好。   王杰瞧他那样子,知道他是蠢蠢欲动了,提醒说:“就这么玩玩得了,不然待会儿买家到了挑我们的事。”他的意思是叫人别做太过分,摸摸蹭蹭完事儿就行。   王一鸣询问他:“哥你不要吗?”   王杰见他那两眼放红光的样子就鄙视:“老子只喜欢女O,等这票干完回老家,有的是女人排队等我操。快点!”   说完他出去哐当一声往回踢了一脚生锈的仓库门,蹲在门口抽烟。王一鸣和他都姓王,来自同一个地方,虽然叫他哥,其实他们并不是亲兄弟。   家里穷,他们都没念过几年书,不想留在山坳坳里种玉米,于是跑到城市里来闯荡。他在修车行当学徒,有一次一个客人故意找茬儿,还用皮鞋碾他的手,他忍无可忍抄起扳手挥下去......   故意伤人罪,判了他三年。   在监狱他遇见了比他还小两岁的王一鸣,是他们隔壁村的。因为是老乡,他顺手照顾了几回,从此这小子就尾巴似地跟着他。   后来他才知道王一鸣是替人坐牢,说好出去之后就给他五十万,结果三年后那人早跑没影了。后来他们洗过盘子,送过外卖,花得总比攒得快。   直到黑市中介悬赏两百万做一宗绑架案。   宁辰澜听见了布料摩擦的声音,不远处有个喘息很重,令人不适的alpha信息素气味开始在四周散发。   “我可以摸摸你吗?”绑匪还如此假模假样地客气,或许他忘了宁辰澜此时根本回答不了,只能在地上往后蹭着后退来表示自己的强烈拒绝。   alpha还是靠近了,他抬手想摸一摸宁辰澜的脸,又收回来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重新伸出去,摸了一下那细白的脸蛋。   宁辰澜猛地偏过头去,不让他再接触到。   王一鸣吞了吞口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是在会所当服务生的时候,那些打扮暴露的omega也没有眼前这个alpha诱人。   他真的是个alpha吗?王一鸣凑过去嗅他后颈信息素味道。很淡的木香,还有......花蕊的甜味,像他小时候吃过的田埂边红色大野花的花蕊,抽出来放进嘴里,有蜂蜜般的清甜。   他还想再凑近闻,门口呲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邹嘉铭的马丁靴踩在碎石子上,磁吸门被他砰地暴力关上。他手里拎着一个金属面的箱子,随手朝门口的王杰一扔,眼神都懒得分给这些人,只叫他们:“给我滚。”   他走进仓库,看到朝思暮想的宁辰澜正五花大绑地呈现在他面前,肾上腺素飙升,邹嘉铭目不斜视地挥挥手叫房间里多余的人:“出去!”   王一鸣看了宁辰澜一眼,咬咬牙转身准备走。忽然邹嘉铭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他,“你刚在这里做什么了?”   alpha敏锐的嗅觉令邹嘉铭察觉到此前有alpha在这里动情了,信息素的腥臊令他作呕。   王一鸣吞了吞口水,回答他:“没做什么。”   邹嘉铭这才转头正眼看他,高壮的年轻alpha,穿着廉价的体桖运动衫和工装裤,此刻那里都还硬着......   邹嘉铭阴郁的面容抽搐了两下,抬手就给了对方一拳,这一拳正正打在王一鸣的侧脸。其实要论打架,邹嘉铭根本不是摸爬滚打的野小子的对手。只是王一鸣碍于他买主的身份不敢还手,单方面挨了他这一下。   邹嘉铭气疯了,他都还没吃到嘴里,这个不知道哪条阴沟里的臭虫居然敢先对着他的人发情。   “你碰他了?哪只手碰的!”邹嘉铭拎着人的领子咆哮,门口数钱的王杰赶紧进来拉架:“误会,没有的事。”   “我要剁了你的手喂狗!”邹嘉铭不依不饶简直像个疯子。   而此时,宁辰澜根本顾不上眼前的这场混乱,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裤子湿了,后颈腺体发烫,他的发情期要来了…… 第17章 只有这一个   厉景元又看了一眼客厅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八点。他重新编辑了一条信息“我在家做好了饭,等你。”   发送出去,他盯着手环的信息界面,上一条“回来吃饭吗?”发送于傍晚七点一刻,然而没有收到回复。   这条信息发送出去也如石沉大海,好几次手环上有信息提示,厉景元都第一时间点开,然而都不是他期望的那个人。   厉景元很少有这样烦躁的时刻,对他而言公司早已步入正轨,就是向政府竞标拿地他也从来是胜券在握的,令他这般忐忑难安,大概也只有岚可以做到。   岚为什么还不回家?为什么不回他的信息?岚下午去了宁氏,现在他是不是和宁辰澜在一起共进晚餐?   厉景元冲动地点开风行后台管理,想看岚到底在哪里。手悬停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了。他不该这样,他该给自己的爱人多一些信任,也许他下午就做错了,如果岚知道他监视自己会怎么想?   厉景元起身去阳台抽烟,起风了,秋夜已经开始有阵阵凉意。风刮起他的风衣外套,直吹进了心里。   晚上十点,阳台烟灰缸里已经盛满了烟蒂。灯没开,从远处只能看见一个明灭的红色星点和一个模糊的人影。厉景元的脸色晦暗难明,他沉默地碾灭烟头。   什么绅士风度什么理解信任,都是无用的屁话!他现在只想要知道自己的omega到底在哪里!立刻马上!   他毫不犹豫地点开风行后台,录入自己的身份指纹,调出锁定的岚的手环信号。但奇怪的是,根本没有显示!   厉景元皱紧了眉,这不可能。只要手环处于信号范围内就绝不可能没有回传。而且风行的手环电池续航能力高,大半个月才需要充一次电,电量低时会提前提醒,不太可能是没电导致的关机。   难道是岚故意关机,不想自己找到他,打扰他们的约会?厉景元被这一设想扎痛了一瞬,随即又立马否定了。岚就算不想再见他,也会和他说清楚,不会这么对他。   只是如果岚心里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他,他能做到放手让岚回宁辰澜身边吗?厉景元自己也不知道了。朝夕相处,早已情根深种,再让他放手,就像挖他的心剜他的肉。可他又实在不想再强迫岚。   厉景元在后台调出岚的手环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在离宁宅不远的一个高速路口,时间是晚上七点十九分。这条路是通向城外的……这一信息让厉景元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岚这么晚了去城外做什么?他马上联系助理要来了宁辰澜的私人号码,之前他们一直都是通过公司总裁办在联系,没有对方的号码。   拨过去,无法接通。厉景元连打了好几个一直无法接通。他拿上车钥匙驱车去了宁宅,佣人说宁先生七点多就出门了,不在家里。可是厉景元看见车库门没锁,宁辰澜的两辆车都停在那里。   不对,不对劲。厉景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岚消失了,连宁辰澜也找不到了。如果他们是要背着他约会,不会闹到这么晚来触碰自己的底线。宁辰澜还指望着和风行的基站项目,他们之间有协议,他绝不会不顾一切带着岚私奔。   难道他们遇到了危险?厉景元立刻开车去了警察局。这么晚,局里只有几个值班警员,照例询问报案人事由。听说是失踪案,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来。   “什么?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   警察在电脑上面边敲字边说:“omega可以现在就立案,alpha得满24小时才能报失踪。”   “你描述一下失踪人员的外貌特征,便于我们搜寻。”   厉景元呼出一口焦灼的气,向警官形容起岚的样子:“是个混血omega,身高大约一米七八,头发是金褐色,发尾有一点卷。大眼睛皮肤白。”   “嗯,挺漂亮的。”警察不自觉评价了一句,然后补充说:“你说他俩一块儿失踪的?”那眼神就像在说“你确定他们不是私奔?”   厉景元冷着脸:“他们很可能遇到了危险。”   警官眼神又落回电脑上,继续敲打。这位任警官警校毕业就来了社区警局,本以为从此可以惩奸除恶,谁知高档社区治安良好,他这两年遇到过最大的案子也不过一宗盗窃案。   对于这些有钱人小题大做的行事风格他已经是深有体会,领教多回了。不怪他不当一回事,有一次一位打扮精致的富家太太来警局哭着说她宝贝儿子丢了,全局的人都立刻行动起来。他问太太您儿子多大,那个美艳的omega以手掩面抽泣着说:“三岁。”   天呐,才三岁的小孩,稍微远一点就不认得回家的路,这要是被坏人给掳走了,岂不是一辈子见不着父母。   他立刻着手准备在系统上报,发布失踪儿童警报。警报会第一时间推送给失踪地点方圆半径十千米的所有用户,时间很关键,早一刻就能争取多一分希望。   他手指翻飞,边打字边问:“您儿子是omega还是alpha?穿什么颜色衣服?有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   太太还哭得梨花带雨,“是条棕色博美,穿红色波点裙子,显著特征……耳朵很大!”   任警官已经条件反射地将她说的话打在了电脑上,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反问:“您儿子是一条狗?”   这出闹剧的后来以富太太的一封投诉信结尾,投诉内容是警局不肯为她丢失的狗发布失踪警报。为此任警官还写了好几份报告书,他们警局也因此没评上星级。XIAOYING   任警官此刻打着哈欠打字,并不觉得眼下这个失踪案真的涉及到什么危险,或许又是有钱人闲来无聊玩玩消失,说不定第二天就能在自家后院的泳池边被发现是喝多了酒而已。   “再描述一下一起失踪的那个alpha的特征吧,便于我们寻找这位omega。”   厉景元回忆着宁辰澜的样子:“戴一个白色面具,身高一米七八左右,发色……”   他说到这里没了声音,警官抬头看他,追问:“头发什么颜色?”   厉景元脑海里,两人下车的背影重叠,身高身材都极其相似,连发色都是一样,回眸一笑,岚的昳丽容颜被挡在那苍白的面具之后……   他之前竟是从未想过……岚?澜?那一晚他就是在宁辰澜的房间里遇见的岚。一直以来他把宁辰澜视为情敌,施压逼迫他相见,后来以一纸协议换来和岚的每日相处。他竟是从未想过根本就只有一个lan。   宁辰澜和岚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我说您还报不报案了?那个alpha到底什么特征啊?”警官不满于厉景元的失神,出声提醒他。   “报案,找这个omega,他叫宁辰澜。”   “alpha不找了?只找这一个?”   “只有这一个。” 第18章 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厉景元出了警察局,新的认知让他心里翻江倒海,知道真相以后他更心疼了,他的澜独自承受了许多,不仅要辛苦掩藏自己omega的身份,还要撑起诺大的一个公司。每逢发情期只能强行忍耐度过,而自己不仅强占了他的第一次,之后还处处打压,跟宁氏作对。   难怪当初他脸色那么苍白,不是被谁虐待的,而是依赖期还要强撑着身体去工作,处理自己使下的各种绊子,原来始作俑者竟然是他自己!他针锋相对的原来不是情敌,而是自己的老婆!   厉景元简直悔不当初,他一向敏锐理性竟然到今天这个地步才发现,实在不应该。如果能再早一点,澜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知道真相之后的厉景元重新回头梳理,发现了一个关键性的可疑人物,邹嘉铭。邹嘉铭一直对宁辰澜有非分之想,这他是知道的。上次在酒店意外救了岚,其实根本不是巧合,而是身为宁辰澜的他本就是邹嘉铭下药的对象。   邹嘉铭这个人蛇一般阴险偏执,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上次被他将人救走,邹嘉铭一定还策划着别的阴谋,宁辰澜今晚的失踪很可能就是他的手笔。。   厉景元坐不住了,他不把希望全寄托于警察身上,他开车来到宁辰澜手环信号最后出现的高速路口,心急如焚地想办法。   他先是通过商会找到了邹嘉铭的号码,可惜拨过去就被摁掉,对方根本不接电话。   尽管厉景元有权限能够定位所有风行产的手环位置,可是他没有邹嘉铭的手环编码,更何况对方有可能用的是其他品牌。但他没有放弃,立刻联系了技术部的负责人,让他在风行系统里查邹嘉铭这个名字的购买记录。   下属效率很快,很快发过来一份名单,名为邹嘉铭的机主共有三位。一位已经六十三岁,一位今年才十八,还有一位二十五岁,却是一个omega,且地址离星城几千公里远,总之没有他要找的那个邹嘉铭。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厉景元的心越来越沉,如果宁辰澜真的被邹嘉铭掳走,那他现在的处境简直难以设想。愤怒和焦躁的情绪在厉景元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无法保护自己心爱omega的强烈自责令他精神高度紧绷,信息素濒临暴走。   就在厉景元快崩溃的时候,后台那个沉寂许久的小红点蓦然亮了,一闪一闪就在高速延伸出去的一条小路上。   厉景元一脚油门,朝着红点的位置超速行驶。   时间倒回一小时前,郊区仓库里邹嘉铭拎着王一鸣的领子恶狠狠地咒骂。他把人掼到墙壁上,要不是手边没刀,他已经扎烂了这个下等人的手。   王杰没想到买主这么在乎这个肉票,他还以为双方有仇,绑来是要殴打羞辱一顿,甚至切个手指打断条腿。这都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只管拿钱走人。谁知不过才碰了这alpha一下,这位有钱的金主竟然跟睡了他老婆一样暴起了。   王杰妄图息事宁人,从金属箱里抓出一大摞钞票塞给邹嘉铭,“大哥,您放过他吧,他什么也没干真的,我才出去五分钟,哦不,两分钟都没有。您大人有大量,这钱咱不要了,赔给您,这事就算了吧。”   王杰是穷出生,在他眼里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王一鸣虽然不是他亲弟弟,但他父母都不在了,这世上没什么亲近的人。两百万少挣一点就少挣一点吧。   而邹嘉铭是什么人,他看着递到眼前的一沓钞票,估摸着大约有五万块。面前这两个穷酸的混混,一个妄想染指他看上的人,一个试图用区区五万块来收买他,息事宁人,这对他简直是种侮辱。   而且用的还是他刚刚给出的钱,真是十分地好笑。   邹嘉铭乐了,笑声十分诡异。他拿过钱,松开了手里攥紧的领口,用钞票拍了拍他们两个的脸:“就这点钱,还不够本公子点烟呢。”说完他手指一搓,原本一万一捆的五扎钞票封带断开,被他撒了一地。   邹嘉铭高高在上地说:“想要就跟条狗一样趴下去捡,不然我可就一把火烧了。”   王杰和王一鸣都跪下去忙不迭地捡钱,对他们来说弯腰已经不是什么难事,没钱才是千难万难。   邹嘉铭在上方鄙视地冷笑,他看着趴跪在地上拾钞票的王一鸣,抬起脚狠狠踩在对方手背上。   马丁靴鞋底坚硬,邹嘉铭又使出了十分的力。王一鸣忍着痛没有反抗,他知道只有顺从他才能和杰哥拿着钱离开这里。   邹嘉铭没有听到满意的惨叫声,又使劲用鞋底碾磨了几下,直到地上染了血迹才勾唇一笑。   王杰在旁边看着弟弟隐忍到额头青筋凸起,回想起自己当初在修车场的那一幕。蛮不讲理的客人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用皮鞋碾他的手……   他看见自己愤怒地抄起地上的扳手挥到邹嘉铭头上,而事实上邹嘉铭还好好地站在那里,他手里也根本没有扳手。   直到邹嘉铭面容扭曲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才缓缓收回脚,大发慈悲地叫他们:“还不快滚!”   王杰如蒙大赦,收拾好地上散落的钱,推着王一鸣赶紧走。反正两百万已经到手,今后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仓库后面停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是他俩今天租来的,不过也不打算还了,等明天随便找个地方一扔。王杰盘算着有了这笔巨款要给自己购置一辆拉风的新车。   仓库里,只剩下邹嘉铭和宁辰澜两个人。听着对方走过来的脚步声,宁辰澜本能地感到厌恶。他发情期快降至,除了厉景元,他抗拒其他所有alpha的靠近。   邹嘉铭在他面前蹲下,手抚摸上他的脸。宁辰澜猛地偏到一边躲开。   邹嘉铭假惺惺地讲:“躲什么,我帮你解开。”说着摸到他脸上的胶带头,缓缓撕开,露出宁辰澜被封住的嘴唇。   “啧啧,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邹嘉铭的手指有些凉,他摩挲着宁辰澜唇边被胶带压出的红痕。   宁辰澜已经退到了墙角,避无可避。没了封口的胶带,他此刻可以骂人了。   “绑架可是重罪,这次你别想再全身而退!”   上一次邹嘉铭给他下药,事后他去酒店调查过。他们那桌的服务生第二天就没再来上班,估计是拿钱跑路了。百待银行的代表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也不肯吐露,没能找到证据可以指向邹嘉铭。可是这次不同,除非邹嘉铭杀了他毁尸灭迹,不然他一定会送这人去吃牢饭。   “Niki,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很感动。”不知道邹嘉铭是什么脑回路,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像端详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着眼前的杰作。   “不过你忘了我是外籍,贵国的司法系统可没法直接定我的罪。”他边说边抚摸宁辰澜的轮廓,令宁辰澜汗毛直立,一个劲地犯恶心。   邹嘉铭本来想解开宁辰澜眼睛上的绑带,想看看他灰蓝色的漂亮眼睛。可是眼前人瓷白的肌肤上一条纯黑的布带衬得alpha更加唇红齿白,就连不忿的生气样子也分外地迷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莫名其妙开始表白:“你知道吗Niki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越是不理我我就越兴奋。每晚做梦我都会梦到你,梦到你被我压在身下……”   话没说完,邹嘉铭已经吻上了宁辰澜的嘴唇。宁辰澜惊惧之下狠狠咬了一口他伸进来的舌头。   邹嘉铭吃痛退开,用手擦了一下嘴唇边的血迹。而宁辰澜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alpha信息素最浓郁的除了JY就是血液了。他控制不住身体的排斥反应,一阵干呕,坐在地上咳个不停。   而这时,邹嘉铭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素气息。比之前宁辰澜的木香还要更加馥郁,香甜,就像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第19章 我的人在哪   邹嘉铭不可置信地凑近去闻,宁辰澜拼命地躲闪,他害怕自己omega的身份暴露在这个疯子的面前。可惜无济于事,他双手被捆,被绑架后长时间的挣扎和发情热来临前的不适令他手脚虚软无力,轻易地就被眼前兴奋到两眼放光的alpha压制。   邹嘉铭扯开宁辰澜的衣服扣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一对性感到恰到好处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他凑到宁辰澜后颈腺体的位置,本属于alpha的木香已经浅淡到所剩无几,而另一种更加诱人的香甜气味正源源不断地弥散开来。那是一种清雅的花香,却有着最为撩人的神奇魔力。   邹嘉铭咽了咽口水,眼睛里闪着诧异的喜色,他低笑两声,自言自语地说道:“难怪,我就说嘛,你是一个omega,哈哈哈,Niki,你是一个omega!我都要为你鼓掌了,骗过了那么多的人。”   原来他第一眼没有认错,宁辰澜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omega!他看上宁辰澜后自以为性取向变了,觉得alpha操起来才更有滋味。但此刻得知宁辰澜是一个omega内心又开始狂喜。   这样的话他就不止想要尝尝他的滋味了,他要把宁辰澜关起来,占有他,让他怀上自己的种!   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暴露于人前,宁辰澜痛苦地侧倒在地上。视线仍然被掠夺,宁辰澜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宁氏大宅还崭亮如新,刷着鲜艳的橙红色屋顶和姜黄的墙纸。他穿着卡其色的背带裤,扎一件雪白的小衬衣偷偷扒着门缝看房间里的父母吵架。   “你就放任爸这么做吗?”   “不然呢?他是我父亲!”   “澜澜长大了该怎么办?”   “那你倒是再给我生一个alpha啊!”   那个时候的宁辰澜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以为父母是为要不要给自己生弟弟妹妹而吵架。其实他都可以的,他喜欢弟弟妹妹,没有的话他也可以自己一个人玩。   直到他十八岁性征显现,第一次发情期来临,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出生就是一个omega,而他的家人却从小就告诉他,他是一个alpha。   爷爷那时候已经卧病在床,拉着他的向他忏悔。宁氏血脉孤零,爷爷只有他爸爸一个孩子,可他爸是个一心只追求艺术的画家,根本不想继承家业。主家人丁寥落,旁支却亲戚众多。这些叔伯兄弟都指着股份分红过活,全是一帮酒囊饭袋,根本没有能堪大任的人。   倘若宁辰澜不是个alpha,那么宁氏落在他们手里,不出三年就会被败光。   因此他作为长子嫡孙,一出生就被安上了alpha继承人的身份,也只能顶着这个身份继续走下去。   宁辰澜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如今秘密被堪破,还落在了他最讨厌的邹嘉铭手里。   偏偏该死的发情热还到了……宁辰澜难受地咬紧牙关,不让呻吟声溢出丝毫。   邹嘉铭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往一处去。属于omega的发情信息素浓重得如有实质,将他层层叠叠笼罩起来。   实在太甘美了,他的犬齿犯起了痒意。   小道上,破旧的面包车开得颠颠簸簸像一个废旧的铁皮罐子般哐啷作响。王一鸣抱着金属手提箱坐在副驾,脑海里是回头那一幕。被绑的alpha蒙着眼坐在地上,他的面前那个疯子背光而立,脸上是兴奋到诡异的笑容。   王一鸣摸出裤兜里白色的手环,不知道它的主人此刻正遭受着什么折磨。他于心不忍地摩挲了一下,手环显示屏突然自动亮起。王一鸣从来没用过最新的智能手环,只买过一个二手的老款,需要按动手环侧面的开机按钮三秒才能启动。   他摆弄半天,不知道怎么关掉它。一条未读信息跳出显示框“回来吃饭吗?”,他抬手一拨,第二条接踵而至“我在家做好了饭,等你。”   原来有人在等着它的主人……   “你在干嘛!”王杰余光瞟到王一鸣把手环打开了,骂他:“快关上!”   王一鸣忙递给他,解释说:“不小心弄开的,我不会关。”   王杰骂骂咧咧嫌他笨,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操作手环。此时对面有一辆车过来,他靠右让出半边道来,谁知那辆车不但不配合错车,还盘子一甩整个横在了路中央,将他们堵在了这里。   王杰一脚急刹,差一点儿撞上去,他正想破口大骂,随即脑子灵光一闪。这不可能是开车技术的问题,对方这横停的架势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也不太可能是遇上半路打劫,毕竟没人会开着一辆高档豪车来拦截他们这辆快报废的小面包。   那就只可能是刚才那个买主又想要人又舍不得钱,前脚提走了货,后脚就派人来堵他们。   王杰一把抢过王一鸣腿上的手提箱,牢牢护在怀里,然后从座椅下面抽了根废钢条,悄悄握着。   对面的越野车上下来一位高大的alpha,周身散发着信息素的威压。他一身黑衣在夜色里浓稠得像水墨,一双深邃的眼睛冷峻凌厉,在烈酒信息素的威压加持下令人不由自住地心生畏惧。   “我的人呢?”alpha冷声质问。   见他开口不是要钱而是要人,王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然他还真不确定他们两个是否能干的过他一个。   “什么人,听不懂你说什么!快把路让出来!”王杰不打算吐露一个字,否则他们绑票的事不就暴露了。   “我再问一遍,他在哪?”厉景元耐心已经快要耗尽,好不容易定位到信号,他的澜却不在这里。   “说了不知道,听不懂吗!”王杰死不肯承认绑了人。   厉景元不再跟他废话,往前挥手就是一拳。王杰抽出一直背在后面的钢管,抬起来挡住一记重击。厉景元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常年健身还学过自由搏击,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移动走位,虚晃一枪,趁王杰出手的时候飞快反剪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扭,钢管哐啷掉地。厉景元使劲一脚踹到他膝弯,迫使人跪下。   他逼近王杰耳边,手上使力去拧那条已经脱臼的胳膊。“我的人在哪?”   王杰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不肯交代。王一鸣在一旁焦急地喊:“我知道!我带你去!你先放开!”   厉景元抬眼打量不远处的青年,注意到他手里那支熟悉的白色手环。   他放开瘫倒在地的王杰,迈步朝他走去。还剩五步远的时候,厉景元定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那白色腕带上刺眼的血迹。   “他受伤了?”厉景元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一想到澜受伤了,他就心痛得呼吸都快停滞。   白兰地辛辣的气味陡然浓重,刺激得王一鸣太阳穴直跳,他赶忙解释:“不是的,这是我的血。”说完他拿手环在衣摆蹭了蹭,想把自己脏污的血迹从那片洁白上弄干净。   厉景元两步过去抢回手环,吩咐他:“带路。”   王杰抱紧箱子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他们的背影喊:“你这个傻子!我可不会等你!”   王一鸣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跟着厉景元上了车。两人风驰电掣很快就又回到了废弃的谷仓。   厉景元一脚踢开铁门,里面邹嘉铭正把蒙着眼的宁辰澜按在地上。厉景元被眼前一幕刺激得怒火中烧,冲上去揪着邹嘉铭的领子将他扯开然后按在地上打。   邹嘉铭虽然没有厉景元高壮,但毕竟也是个alpha,他疯起来也不要命,奋力反抗之际,谷仓里尽是拳拳到肉的回响。   王一鸣在一旁扶起地上的宁辰澜,只见他衬衣领子被扯开了,薄薄的布料因为汗湿而贴在身上。脸上一条蒙眼的黑色布带也晕满了水迹,他哭了吗?   王一鸣感觉自己心像是被谁扎了一下,他赶紧替人解下布条,宁辰澜因为不适应光线而眯着眼回避。等视线清明,他看清眼前的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alpha,留着很短的寸头,浓烈的眉毛之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本该是上大学的年纪,一双手却饱经风霜粗糙无比。   王一鸣几乎看傻了眼,此前他觉得这个alpha好看,等真正和他灰蓝色的眼睛对视,才知道这世上竟有比海水更透彻比宝石*璀璨的存在。   宁辰澜的视线追寻着厉景元,想朝他的方向去,可双腿因为长时间的捆绑根本无法走动。   “嗯~”一声呻吟声控制不住溢出齿关,宁辰澜已经忍耐了太久。   王一鸣此刻也发觉了眼前的alpha情况不对劲。“我扶你去车上。”   可宁辰澜根本不想离开厉景元半步,他像濒临渴死的鱼,拼命向自己的水源靠近。好在战况很快结束,厉景元一边倒地取得胜利。邹嘉铭脸上都是血地躺在地上,连最后一丝站起来的力气也耗尽。   厉景元大步朝宁辰澜走过来,抄起他的腿弯,将人抱上车。他安顿好自己的omega,关上车门,对身后的王一鸣说:“上车吧,我已经报警了,很快会有警察来。”   王一鸣摇摇头,抬抬下巴指指里面,“我跟他还有帐要算,你先带人走吧,他好像……”   他本来想提醒一句他好像发情了,但又觉得以这两人的关系,对方应当知情。   于是不再多言,转身回了仓库。   厉景元驱车带宁辰澜离开,身后谷仓里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作者有话说:   我竟然保持了日更,我自己都惊了 第20章 愿意和我结婚吗   宁辰澜躺靠在副驾驶上大口喘气,发情热令他的体温升高,本就解开的领口被他扯得更加松垮。密闭空间里,属于厉景元的alpha信息素近在咫尺,可惜还不够。   他现在想要的不是alpha温存的安抚信息素,他渴求对方能激烈地回应他,强势地占有他,用性感的白兰地酒香将他灌醉。   发情热烧得宁辰澜如在梦里,对周围的感知也发生了偏差,他根本意识不到alpha正在驾驶中,一心只委屈身边的人为什么无动于衷。   他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自己的alpha,散发出浓烈的omega催情信息素。手越过中控台,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流连在厉景元的腿上。   厉景元额前青筋直跳,他本来是想把宁辰澜安置在后座的,躺下可以舒服一点。可omega黏人得紧根本不愿意和他分开片刻,不得已他将人放在了副驾驶。   结果现在,自食其果。   “乖一点。”   厉景元声音暗哑,一部分原因是大半个晚上为找宁辰澜滴水未进,另一部分原因是他起反应了,在苦苦压抑。   “我想要你。”   宁辰澜眼睛里盈着一汪水,清滢得如同水晶,厉景元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地别开视线。更何况omega还这么直白地向他展露着欲望。   “再等一等。”   厉景元油门已经踩到了底,在支线干道上时速超过了一百二。   宁辰澜咬着下唇,他都这样豁出面子勾引了,alpha还是不肯要他。委屈和羞愤同时涌上心间,既然不喜欢,那他走好了。于是抬手就去拉自己这侧的车门把手。   顿时风声咧咧,厉景元听见动静,吓出一身冷汗,单手把控着方向盘,俯身过去替他将车门重重关上。飞速行驶的道路上,要是宁辰澜解开安全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厉景元搭眼一看,身边的omega正无声地掉着眼泪,他心脏一抽,寻了他的手握住,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你再忍一忍,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宁辰澜没说话,似乎是恢复了一点理智,接下来的路程不再有开车门这种危险的动作。他独自忍耐,一声不吭,只小苍兰越来越馥郁荼蘼的花香昭示着他的情热越演愈烈。   厉景元一直关注着他的状况,身旁的宁辰澜闭着眼睛,手死死抓着车厢侧面的扶手,车内灯光暗,但也大致能看到他的轮廓。宁辰澜苦撑着不去抚慰自己,他不想在厉景元面前做出这种丑态。   嘴唇被他咬出了血,一丝特殊的信息素从血液里逸散开来。alpha对于自己omega的信息素高度敏感,厉景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仔细一看,发觉宁辰澜嘴角渗出血珠,是被他自个儿咬的。   厉景元后悔了,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叫他乖,要他等。为什么非得回家,他就该第一时间要了他。   他猛打方向盘,从岔路口下来,进入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厉景元直把越野车开进了路边的小树林里,周围人烟稀少,大半夜的,根本没有人会发现他们。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将宁辰澜扣紧的手轻轻打开,然后抱起湿透了衣衫的omega放到后座来。   “澜,知道我是谁吗?”厉景元撑着手臂,虚压在他上方。   宁辰澜点点头,伸手去搂他的脖子。   “想要我?”厉景元继续引导着。   “嗯。”怀里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轻轻去碰alpha的嘴唇。   厉景元尝到一点血的甜味,他伸出舌头,爱怜地舔了舔那处伤口。   其实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自若,身体的反应再诚实不过。但他还是维持着最后的一点理智,想要告诉omega他的答应会有什么后果。   “这里没有避孕套,也没有保护带,我想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宁辰澜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半晌才懵懂地说:“意味着你会完全标记我吗?”   提到完全标记四个字无疑像为alpha打了一针兴奋剂。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就是完全标记,按常理完全标记就是alpha给omega打上了自己的烙印,意味着绝对占有。   可自己的omega第二天就跑了,之后千方百计才得来同他再相处的机会。作为一个alpha厉景元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存在着缺失,压抑和忍耐得十分辛苦。   “对,我会咬穿你的腺体,把我的信息素注入进去还会......”   厉景元衣冠楚楚地说着下流的情话,让宁辰澜烧红了脸。   “别说了。”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拉出一道优美的侧颈线条。   厉景元果然听话地不再臊他,而是俯身舔吻他的侧颈,把言语付诸行动。   越野车晃动得越来越激烈,在月色下的小树林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高纯度的白兰地酒混合着小苍兰香水幽香醉倒了周围看热闹的小松鼠。最后车身在一阵剧烈晃动后归于平静,寂静的夜里静谧无声,只模糊听见有抽噎声和温存软语的安慰。   厉景元海虚压在宁辰澜身上,宁辰澜哭着捶他的肩膀,厉景元任他打骂,捉过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宁辰澜盖着衣服还睡得深沉。厉景元穿好裤子悄悄下了车。   宁辰澜醒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回来。厉景元的外貌是偏成熟英俊的,常年执掌一整个集团使他自带一种压迫感,让人不敢轻视并且轻易就会听令于他。   而此时,这个商界翘楚带着一种青涩的表情从背着的身后拿出一小束野花来。不是热烈的玫瑰,也不是什么花店里价格昂贵的稀有品种,而是普普通通开在路边的小小野花。   颜色有白有紫,花瓣都小小的,带着清晨独有的露珠。   “送你的。”他的声音清朗,和昨晚在自己耳边低哑着命令时很不一样。   宁辰澜看着递到手边的花束,轻轻一笑,收下了这份特别的礼物。他看厉景元还有一只手背在后面,好奇这人还拿着什么。   厉景元把手里的东西缓缓举到宁辰澜面前,开口说:“愿意和我结婚吗?宁辰澜。” 第21章 我可以等   堂堂集团公司CEO求婚用的却是路边采的不要钱的野花。钻戒玫瑰烟花高档餐厅,什么都没有。厉景元觉得那些都配不上他的澜,大概只有这清晨山林间盛放的精灵,被他亲手收集,邀请其中最美丽的一位编成一枚戒指,茎杆为托,花瓣为钻,才能向他认定的伴侣做出携手一生的承诺。   而宁辰澜被他这一句惊得说不出话来,无论是他前半句的求婚,还是最后唤的名字。   他嘴唇张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厉景元没有等来期盼中的回答,他低头很轻地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免得对方太有压力,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宁辰澜不一定会答应,毕竟omega昨晚对他浓情蜜意是基于发情热中信息素的驱使。这不是第一次了,宁辰澜清醒之后就会和他再一次拉开距离。   只是他清晨醒来看到澜的睡颜就想送花儿给他,看到那些花,突然就起了求婚的冲动,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美,更衬他的澜,于是生平第一次不顾理性,不作预判地顺应着自己的心行事。   不过这一次他猜错了原因,宁辰澜没有立刻点头并不是出于抗拒,而是太过震惊,信息量太大,他脑子转不过弯了。   昨晚是惊心动魄的一夜,他先是经历了绑架,然后差一点被邹嘉铭轻薄,之后发情热烧得他入坠梦里,再来是和厉景元的彻底结合。过程每一幕他都还记得,一夜过后,羞涩和甜蜜交织,就像刚刚坠入爱河,结果突然被告知要步入婚姻的阶段。   他觉得太快了,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更何况岚或许可以和厉景元结婚做他的omega,可是身为宁氏继承人的宁辰澜却不能。   因为厉景元主动找的台阶,两人没有僵持在那里。厉景元开车驶离小树林重新回到干道上。宁辰澜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那束野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厉景元压下被拒绝的心情,提速带omega往家里赶,趁着宁辰澜这会第二轮情热还未到,他们要早一点回去,给他补充能量和水份。   期间,助理给厉景元打来电话,称警方根据他昨晚发送的定位已经暂时拘捕了邹嘉铭,并且今天一早在高速关卡临检中发现了携款而逃的绑匪王杰。   厉景元让助理向警方转告宁辰澜平安无事,但处在发情期,三天过后他们会去警察局做笔录详述案情。   宁辰澜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问说:“后来和你一起来救我的人是不是也是绑匪之一?”   他虽然之前蒙着眼睛,但是王一鸣的声音他记得,发情期中对alpha的信息素也敏感,宁辰澜知道那是同一个人。   厉景元点点头,问他:“你想要起诉他吗?”   宁辰澜没有说话,他还没有想好。王一鸣虽然最后舍弃赎金背弃同伙来搭救自己,可他参与绑架也是事实。   不过最终宁辰澜没有起诉王一鸣,并非他圣母地选择了原谅而是到最终警察都没能找到这个人。那晚谷仓过后,王一鸣就消失在了星城。   回到家,两人刚洗完一个黏糊的澡,还没来得及多吃一点东西,宁辰澜第二次的发情热就来临了。被完全标记的omega对alpha信息素的渴求强烈,宁辰澜恨不得手脚并用地缠在厉景元身上,生怕他转身就去找别的小妖精去了。   厉景元哭笑不得,没有想到发情中的omega占有欲也这么地强。他柔声安慰,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拈花惹草。   宁辰澜嘟着一张粉嫩嫩的嘴唇,露出平常根本不得见的样子来。厉景元瞧着他可爱,手又揉上了他金褐色的蓬松发顶。   宁辰澜觉得自己的alpha这么好,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肯定被很多小O惦记着。于是抬起胳膊,按着厉景元在他脖子显眼处嗦了一个红艳艳的草莓,端详片刻宁辰澜很是满意。   再之后他就被反客为主,按在沙发上又承受了一次alpha身体力行的保证。   两天后的夜晚,仍然是任警官值夜班。他正打着哈欠,无聊地玩着手中的圆珠笔。一辆库里南停在了警局门口,身高接近一米九的alpha揽着一位omega的后腰进了门厅。   任警官的目光首先被那个过于好看的omega吸引住了,以致于呆呆望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omega看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况且他还是个警察。再往旁边一瞥,果然alpha面色不虞,恐怕自己再多盯几秒钟就要惹事。   他这一看才发觉alpha就是那晚失踪案的报案人。他们当时接警之后只通知了巡警留意这样外貌的失踪omega,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人报案说找到了失踪人和绑匪。当时他吃了一惊,没想到还真是事关人命的大案。   之后抓了两个人,受害者却因为处在发情期不便配合调查。这很正常,omega由于特殊的生理特性,无论是工作还是学习,一旦发情期来临其他事项都得延后,这已经是社会共识,所以他们警局一直在等着受害者发情期过去再来做笔录。   只是今天一看,omega比alpha那天描述的更加惊艳,任警官觉得当今娱乐圈最红的那几位也不及眼前这个omega美丽贵气。   宁辰澜的长相结合了西方的优点,五官立体骨相绝佳,但是又含了东方人特有的气韵,内敛沉静。和他身后身高腿长,气场强大的alpha真是般配啊,小警官默默在心里羡慕不已。   宁辰澜坐在椅子上陈述,不时抬头看一眼身旁站着的alpha,厉景元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护在自己的保护圈。结合之后两人融合在一起的信息素形成一种无形的屏障,任谁也能看出他们是一对。   因为邹嘉铭的外籍身份,这件案子还得联络英国大使馆,邹嘉铭本人也表示要联系他的英国律师,在律师来之前他一个字也不会说。宁辰澜本来有一些担心,恐怕此番邹嘉铭又要千方百计逃脱罪责,但厉景元说他会处理,宁辰澜就放下心来。   结果案子这边没出什么岔子,倒是他omega的身份被媒体爆出来了。网络上宁氏集团总裁真实身份竟然是个omega的消息传播得飞快,甚至有记者蹲守在宁氏大楼准备堵宁辰澜。   厉景元打了几个电话,让人去撤热搜。他让宁辰澜这几天呆在家里等风头过去再说,小报记者在公司和宁宅蹲不到他,过几天自己就会撤走。   宁辰澜低着头若有所思,其实他在厉景元发现他真实身份之后就想过这个问题,一直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已经有爆料,如果他不回应或者是否认,以后只能不断地撒谎,用一个谎去圆上一个谎。   如果他就此承认,公司股价会大跌吗?投资者愿意把钱交给一个omega掌权的公司吗?用户会继续信任和支持宁氏的产品吗?   宁辰澜不知道答案,他没有把握,但他仍然做了决定。   第二天宁氏在酒店召开记者会,针对目前网络上的传言做出解释。宁氏总裁宁辰澜一身灰色西装出现在会场,不同的是他今天没有佩戴面具,露出一张十分俊美的脸。现场闪光灯连成一片,大家都没有料到盛传毁容的小宁总原来有着如此惊人的美貌。   “各位媒体朋友,各位关心和支持宁氏通讯的朋友们,”宁辰澜落座开始发言。   “我是宁辰澜,也是宁氏通讯第三代接班人。关于近日网络上的传言,我有三点想说的话。第一,宁氏能有今天的发展,是团队的力量,离不开宁氏每一位员工的付出。第二,宁氏的目标是做好本土通讯,为星城人民的生活带来便利,这是宁氏的根基与传承,也是我执掌公司以来一直坚守的信念。第三,我本人,”宁辰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而目光坚韧地继续说道:“我本人确实是一位omega,但这并不会对我之前阐述的两点产生任何影响。请大家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宁氏,谢谢。”   他发完言没有准备再回答记者的提问,起身打算离开。谁知这个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从会场后边传来:   “谁允许你一个omega掌权了?是omega就回家伺候alpha带孩子去!”   宁辰澜冷眼望过去,是他三叔。 第22章 老公好帅   宁辰澜有两个叔叔,都是旁支的远亲。二叔一家当时跟着他们去了英国定居,每年只管拿股权分红。三叔虽然留在国内,但并不参与宁氏的经营,平时与他们的联系也不多。宁辰澜从前只偶尔从爷爷口中得知他这个三叔挥霍无度,离婚之后更是浑噩度日,恐怕是那点儿股权不够他花销,见自己真的是个omega,想要来挑事。   宁辰澜料想他一个无能之辈,一辈子只会吃喝玩乐,应当不是为夺权,顶多想多讨一些好处罢了,他本来可以和他谈谈条件,但三叔说的这句话他太不爱听了。   于是宁辰澜整了整袖口,慢条斯理地重新坐下来,他修长的手执过话筒,沉静的嗓音通过麦克风传到整个会场:“我爷爷也就是已故的宁氏董事长任命的我为宁氏新任总裁,这一点是写进他老人家遗嘱里经过公证的。我从Judge商学院以全优毕业后掌管宁氏,公司上季度业绩同比增长百分之三十,环比增长百分之二十三。”   宁辰澜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三叔,“所以,你对宁氏做出过什么贡献?又有什么资格在此提出质疑?”   三叔被他这么一反问,脸都憋红了,恼羞成怒开始咒骂:“老爷子把公司交给你是看在你是个alpha的份上!如今你不是,就得从位子上下来,我宁家又不是没alpha!”   宁辰澜冷笑一声,其他alpha?指的是三叔那个刚满五岁的儿子吗?   “这位先生,能者居之,况且AO平权是写进法律的,你这样的言论是公然歧视,在场的工作人员三性都有,有什么工作是规定只有alpha能担任,要把omega排除在外的?”   确实,虽然很多工作是alpha居多,但从来没有什么岗位敢公然将不录用omega写进招聘细则里。如今越来越多的omega投入到职场中,在不同的领域都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三叔被噎得没话说,周围闪光灯摄像机都一同对着他,他只好指着宁辰澜嚷:“你等着!我要求召开股东会,等大家来投票表决,放不放心把公司交给你这个每月都要哭着求alpha操的omega!”   宁辰澜脸色一下子冷了,他示意安保去赶人,三叔言语粗鄙,再由着他闹下去对宁氏的名声十分不好。到时候公司股价下跌,投资者信心缺失,如果真的再召开股东会想要罢免他的职位,对宁氏的市场份额冲击将会很大,损失难以估量,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和风行的基站合作项目。   正当他愁眉不展,心烦意乱的时候,身边走来了一个身影。来人轻轻移过话筒,在他身旁坐定。   “我是厉景元,我代表风行在此告知宁氏通讯,根据两家公司在今年九月签订的协议,如果宁氏在共建基站期间产生高层变动,风行将以贵司决策权变更为由,向你们发起违约索赔,金额为我方出资的三倍,也就是九亿人民币。”   此话一出,三叔直接哑火了。九亿?把宁氏卖了都不知道值不值得了这么多。在场的记者也沸腾了,今天的素材实在是太多,好久没有如此有热度的新闻了。   宁辰澜吃惊地去看厉景元,他本来以为对方是不是为了吓唬三叔乱说的,但看厉景元回他一个微不可查的安抚微笑,他知道厉景元没有胡说,这真的是合同里的细则。   难怪商会的人都说厉景元是个优雅的刽子手,这人做生意简直步步都料到了,你才走了一个车,他连将你军的路线都在脑中演算完毕了。   不过宁辰澜倒没有被算计的不满,他知道厉景元是在护着他。   “所以这位……”厉景元不屑尊称这样的人为先生,他顿了一下继续掷地有声地发言:“你们宁氏确定要申请召开股东大会,罢免现任总裁?”   三叔一下子没了底气,变得结结巴巴:“啊不,厉先生,没有这样的事。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要是宁氏赔钱破产,他后半辈子喝西北风吗?现在好歹每年还能指着分点钱花花。   厉景元侧头看了宁辰澜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穿着正装的宁辰澜,以往他总是戴着一张面具遮住脸。作为岚的时候,他打扮得更随意一些,这样西装笔挺地顶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让厉景元产生了一种恶劣的想法:下次要这样上他。   他收回不合时宜的思绪,继续说道:“借此机会,我要宣布一件事,风行后续将会对宁氏进行注资,以期今后两家公司能更紧密地合作。”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媒体都在猜测风行此举意欲何为,毕竟只有集团对子公司进行注资的,风行又没有谈收购宁氏,白白注资为的是什么?   在一片议论声中,宁氏结束了今天的发布会。和商界的分析与讨论不同,网络上对今天这场宁氏发布会的关注重点主要落在了两位总裁的颜值上。   “啊啊啊啊啊!厉害了我的厉总,简直神兵天降。”   “宁氏总裁绝美!我已截图舔屏。”   “看吧,我之前果然没有嗑错CP!”   宁辰澜也在网上搜索,想看看大家对于他omega身份的看法。因为现场也有很多omega的记者,他们把宁辰澜怼闹事者的视频单独放了出来,加上了“AO平权”的tag,一时之间反而支持他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宁辰澜放下心来,看来他的性别并没有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从前给自己画地为牢属实是狭隘了,还没有网友的格局大,宁辰澜反思着自己。   他又随便浏览着相关的信息,发觉有一张现场的照片,是从侧面偷拍的,画面里厉景元微倾着身体,目光坚毅地在现场发言。灯光从上倾泻,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光影,alpha侧面的线条仿佛一幅剪影画,轮廓的弧度鲜明俊挺,像秀丽的山峰,又像卓绝的诗篇。   底下的评论全是一排“啊啊啊,老公好帅!”   宁辰澜看得好笑,鬼使神差地也打下一句“老公好帅”,淹没在一片同样的评论里。   他刚放下手环,厉景元就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家里开着暖气,厉景元只穿了件居家的体裇和一条棉质长裤。薄薄的布料勾勒出肌肉的轮廓,连下面那里也能看见明显的弧度。   宁辰澜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几天两人赤裸相拥的情形来。   厉景元毫无所觉,随便揩了几下头发就径直坐到他身边来,问:“不去洗澡吗?要不要泡一泡?我帮你放水。”   他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水汽,混合着淡淡的白兰地酒香,宁辰澜感觉自己快醉了,害怕现在去浴室,洗着洗着又要变成鸳鸯浴。他连忙岔开话题,谈起正事:“你,为什么要给宁氏注资?”   厉景元知道他肯定会问,沉吟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宁辰澜知道厉景元这是在为自己撑腰,风行注资宁氏对他们来说是利好消息,立刻就能稳固客户对宁氏掌权人是omega而产生的信心动摇。   厉景元见他半天不说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讲:“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看来你还是不相信。”   厉景元那天的求婚是认真的,他爱宁辰澜,愿意替他遮风挡雨,也愿意同他携手并进。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omega不输alpha,可他仍然想要竭尽所能地护着他。   宁辰澜是相信的,可是厉景元怎么对自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牵扯到公司层面就会涉及到很多利益,他是怕这么做会给厉景元招来很多的麻烦事,风行内部难保不会有阻力。   “我信,可是公司之间……”   宁辰澜没说完,但厉景元知道他的意思,开玩笑地讲:“商人重利,我当然是看好宁氏才给你们注资的,不是小宁总自己说的,执掌公司之后利润以百分之三十在增长么?投资回报很可观。”   他嘴上说着正经的话,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从宁辰澜的衬衣下摆钻了进去。宁辰澜还没换衣服,仍然是白天那套禁欲的西装。   风行厉总俨然一幅现在就要讨要回报的架势,宁辰澜有些招架不住,推他:“我还没洗澡呢。”   “边做边洗。”急不可耐的厉总不肯放过合作伙伴,非要拉他现在就一起深入交流,紧密合作。   宁辰澜发情期刚过不久,本来就很依赖alpha,半推半就穿着正装让人吃了一回。到最后衬衣扣子崩了,西装外套也沾上了不明液体,整套衣服被宁辰澜无法面对地直接扔掉。   第二天,厉景元出差到国外,一周之后才回来,宁辰澜工作之余一直在画一份手稿,那是一对戒指的纹样。   作者有话说:   被封控第一晚的夜半更新 第23章 我愿意   厉景元的求婚其实宁辰澜并没有拒绝,只是他当下太过震惊,无法给出回应。在厉景元苦笑着说出他可以等的时候,宁辰澜的心颤抖着也跟着痛了一下。   之后他考虑过许多,自己omega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工作上的阻碍。他可以是位omega,同时也可以执掌一家公司。那么剩下的问题,他喜欢厉景元吗?   宁辰澜扪心自问,厉景元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最强大的alpha,只要有他在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事实上厉景元为他做的太多了,工作上的支持,以及几次三番救他于危难之中。   他离不开厉景元,也不想离开他。宁辰澜试想了一下,他绝不能容忍其他alpha出现在自己身边,也无法想象没有厉景元陪伴的日子。   所以最后得出结论,他想要和对方共度一生。   想明白的宁辰澜坐不住了,厉景元什么时候会再向自己求婚呢?这一次宁辰澜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愿意。   可惜厉景元在出差,两人只能晚上打一打越洋电话。而且每次alpha的声音听起来都很疲惫,宁辰澜虽然很想和他一直聊到睡觉都不挂,但因为心疼对方,每次都主动说想睡了晚安。   距离催生思念,厉景元走后的第三天,宁辰澜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为什么非得等alpha第二次向他求婚呢?他可以向厉景元求婚啊!这次换他来主动,谁说omega不能向喜欢的alpha求婚了?谁规定omega就得矜持只能被动了。   主意已定的宁辰澜翻出了稿纸和画笔,决定亲手设计求婚戒指的纹样。   厉景元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他刚下飞机,长途飞行令他倍感疲惫。此此欧洲行,他除了去瑞典开会,还专程去了一趟英国,同那边政法界认识的朋友商量了邹嘉铭案的后续处理办法。   邹嘉铭虽然涉嫌绑架,是主使人却不是行凶者。再加上他并没有勒索赎金的行为,因此只能以非法监禁来起诉。英国是普通法系,遵循判例,法官和陪审团的人选也会对最终审判结果产生影响。   邹嘉铭背靠经纬资本,其家族在英国有一定势力。本来局势很不利,但厉景元想方设法联系到了邹嘉铭的弟弟。邹嘉铭并非独子,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豪门从来不缺风浪,厉景元找准了这个契机,与对方合作,从而扭转态势。   案子虽未开审,但该打点的已经基本就绪。   厉景元揉揉眉心,看着手环上新收到的信息,露出了一个笑容。是他的澜在等他回家。再多的疲惫也被这一句寻常的话语驱散,这世上的人奔走忙碌,最终的意义大概也就是那个在等你的人。   回到家,厉景元在玄关换好鞋。家里的灯亮着,宁辰澜围着一条灰色条纹的棉布围裙从厨房探出个身来:“回来啦,先洗手吧,我马上就弄好了。”   两个人住在一起以来,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吃,在家也几乎是厉景元在做饭,宁辰澜下厨的次数真的很少,因此厉景元十分好奇他都做了些什么。   宁辰澜手忙脚乱地端菜上桌,身后的厨房像打过仗一样乱七八糟。他跟着小红书学做了糖醋排骨和小炒肉,因为知道厉景元喜欢甜辣口,所以他又在糖醋排骨起锅时撒了一大把辣椒面,往小炒肉里倒了一些白糖。   alpha冲了澡换过衣服来,见他正儿八经倒腾出三菜一汤,还有些惊讶。   其实宁辰澜不是没有想过包下一间餐厅来执行今晚重要的计划,但他选来选去也没有挑出心目中完美的餐厅来向喜欢的alpha求婚。反而觉得三餐四季,两个人结了婚之后承载他们最多记忆的地方非家莫属了,也许只有这里才合衬他的求婚,就在他们的小窝里。   “你吃吃看,合不合口味?”宁辰澜一脸期待地让厉景元尝他的手艺。   厉景元夹了一个排骨送进嘴里,本以为会咸甜适口,结果一阵冲天的辣味在味蕾上爆发,厉景元不动声色地咽下去。评价道:“惊喜非常。”   “还有这个。”宁辰澜像个急于向大人讨表扬的孩子,把那盘小炒肉往对方跟前推了推。   厉景元做好心理准备地下筷子了,谁知那小炒肉竟然齁甜,他吃下去后不着痕迹地喝了一口水,然后表扬说:“层次丰富。”   宁辰澜很高兴,厉景元还来不及提醒就见他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几口,然后捂着嘴巴往卫生间跑。   厉景元忙跟过去给他拍背,宁辰澜眼泪都快吐出来了,可怜巴巴地回头问他:“你怎么吃得下去?”   厉景元拿纸巾帮他擦嘴角,笑着安慰:“其实真的还好,配饭我能吃两碗。”   对方实在是太捧场了,可是宁辰澜不忍心让厉景元吃这样的黑暗料理。自我放弃地一屁股坐进沙发,点开手环想叫外卖,又觉得今晚这么重要配外卖实在委屈了自家alpha,抓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他纠结抓狂的时候,厉景元已经在厨房煮好了一晚煎蛋面,招呼宁辰澜快来吃。   然后他自己坐到桌边,捧着一碗米饭安安静静地吃起宁辰澜做的菜来。厉景元吃得太过淡定优雅,要不是宁辰澜亲自尝过,真要以为他面前的是什么星级酒店的高级料理。   宁辰澜吃完了对方煮的面,浑身都熨贴了,继而不免思考起来,自家alpha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能挣钱在家能干活,实在是十佳全能alpha,他再不把他拴牢,万一真有小妖精惦记可怎么办。   于是一晚上心神不宁,磨磨蹭蹭,终于在洗过澡之后,揣着戒指盒来敲书房的门。   厉景元回国之后还没去过公司,正在和集团高管开视频会议。见宁辰澜进来,脸上的冷峻颜色一下子变换,眼神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于是视频连线的所有下属都亲眼目睹了他们总裁的世纪变脸,惊掉了下巴。扬声器里一片寂静,于是来人说的那句:“我在床上等你。”就显得格外清晰。   厉景元低咳一声,声音有点哑地回答:“好。”然后飞快结束了议题宣布散会。   微信工作群里(当然是没总裁的)炸开了锅:   “不是吧?我没听错吧?总裁有人了?”   “你们是没看见,厉总眼神温柔得都快滴水了,这还是咱们那个冷面阎罗吗?厉总不会是被魂穿了吧?”   “是哪个小妖精,我要跟他决斗!”   “算了吧,楼上洗洗睡吧,毕竟梦里啥都有。”   宁辰澜完全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正紧张地在卧室走来走去,不晓得该把戒指盒放在哪里。   门被推开,宁辰澜忙把手背到身后,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厉景元和他数日未见,双方都对彼此想念得紧,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厉景元逼近他,俯身要吻。刚才那句“我在床上等你”让alpha浮想联翩,根本无法再专心工作。   宁辰澜被亲得气短,推开他一些,喘着气说:“我有事跟你说。”   厉景元已经等不及了,边揉他的腰边讲:“床上再说”。宁辰澜躲避着窜起的酥麻,艰难道:“是很重要的事。”   厉景元放弃吻他的锁骨,退后一点,他从宁辰澜的语气里听出了坚持,他尊重他,于是停下了亲热。   宁辰澜被放开,对上厉景元的眼神有些局促,他此时衣衫不整,气都喘不匀,似乎不是个恰当的时候,可是他不想等了,他已经让厉景元等了太久,这次该他来主动迈出这一步。   于是宁辰澜咬咬下唇,下定决心地准备开口,他听见自己说:“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我,我喜欢你,不,是很爱你,所以你还愿意吗?”   厉景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omega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却说着这世上最动听的言语。他本来安慰自己,如今宁辰澜愿意留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被打动。结果omega说喜欢他,爱他,想要和他缔结婚姻的契约,共度余生。   厉景元太高兴,几乎快落下泪水来,他拥着宁辰澜亲了又亲,然后眼见omega拿出一个盒子来。   他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虽然有一些预感,但真正看见盒子里躺着两枚对戒,厉景元仍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击中了。   两枚铂金戒指都是男款,区别只在于图案。一只上面是设计过的几何图形,仔细看却能辨别那些流畅的线条最终交织汇合成了一个小苍兰的图形。而另一只上面是缠绕交织的波浪纹样,一如厉景元那天求婚的那只花戒。   “这是?”厉景元一下子看懂了其中的含义,同时也明白,没有哪个品牌会有这样现成的设计。   宁辰澜有些羞赧地讲:“我自己画的图,你喜欢吗?”   “喜欢。”   厉景元怎么会不喜欢,他珍视地吻了吻那枚小苍兰,宁辰澜心中一颤,就像那个吻落在了他的心脏上一样。   “还有这个。”说着宁辰澜从床头拿过一纸合约塞到alpha手里。厉景元一看,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他挑了挑眉,眼神询问对方。   宁辰澜解释说:“不能让你白白注资,就当是我的聘礼吧。”   虽然说他们婚后当不分你我,但这份合约会让风行内部对于厉景元注资行为的质疑声闭上嘴。送股权虽然不怎么浪漫,但宁氏是他的心血,宁辰澜知道同样身为风行负责人的厉景元应该能明白他的心意。   厉景元笑了笑,没有纠正宁辰澜聘礼的说法,只应道:“我愿意。”   说罢,他拿过那枚花茎戒指,缓缓推至宁辰澜的无名指指根,然后用自己戴着戒指的手和他十指交握将人压到了床上。   金属戒指贴在一处,摩擦出别样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一章,有想看番外的么? 第24章 信息素匹配度   厉景元出差了这么些时间,两个人久未亲热,再加上刚刚求婚成功,戴着婚戒做亲密的事似乎格外不一样。   厉景元的手很热,指根的戒指却很凉,抚摸过宁辰澜腰和胯骨的时候激起一阵颤栗。而他慢条斯理,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一寸寸抚过omega的身体,从今以后宁辰澜就完整地属于他了,无论是身体还是他的心。这种所属的满足感慰藉了厉景元从前许多个患得患失的夜晚。   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一天,厉景元第一次在心里感谢命运。从前他只信自己,认为世间所得都是靠努力和拼搏,如今拥有了挚爱,不得不承认和感激命运馈赠的机缘巧合。如果不是那晚宁辰澜的手环掉落刚好卡住了门,他就没有机会遇到深陷发情热折磨的宁辰澜,也就没有后来这一切。   “嗯~”宁辰澜受不了他这么煽风点火的抚摸,发出了难耐的呻吟。   厉景元收回神思,他也忍耐了许久,法国白兰地的高雅芳香混合着橡木独特的沉静风味瞬间席卷了宁辰澜的神经,他和alpha已经完成过完全标记,因此只要对方的发情信息素一释放,宁辰澜就完全招架不住想要向alpha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   两具禁欲已久的身体交叠在一起,明明是初冬却出了一层薄汗。交握的双手时而扣紧时而伸开,宁辰澜快不能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气。厉景元咬着他的耳垂,恨不得与他合二为一。   突然宁辰澜捂着肚子喊疼,厉景元立刻停下动作,焦急地去看他。宁辰澜咬着嘴唇,手按着小腹,似乎很不舒服。   “哪里疼?”厉景元十分自责,自己太多天没有要他,一时力气大了些。   面对alpha担忧的询问,宁辰澜缓过那一阵抽痛,对他安慰地笑笑:“没事,太久没……可能有点不适应。”   “那我轻一点。”厉景元抱歉地亲亲他,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   可是接下来宁辰澜似乎只是在忍耐,无论厉景元多么轻柔,宁辰澜的表情也不见舒展。厉景元太熟悉他在情事里的反应了,宁辰澜根本就没有享受,于是抽身开来,爱怜地抚摸怀里人脸侧的头发。   “你不舒服我们就不做了。”   “可是,我想让你舒服。”   宁辰澜眼睛像闪烁的星辰,今晚是他求婚的第一夜,而且他们好多天没有在一起了。宁辰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很想厉景元,之前晚上做梦还梦到过alpha压着自己粗暴地进入。   怎么现在身体会这么抗拒,稍微进得深一点就觉得好痛。   厉景元温柔地吻他的额头,将他搂在怀里:“我是你的alpha,我可以为你疯狂,也能为你克制。我们之间有的不仅仅是信息素的吸引,明白了吗?”   宁辰澜抬头看他,alpha的情欲还未散,但眼里已是沉静的温柔,宁辰澜意识到厉景元对他不单单是喜欢,他给自己的感情就像大海一样,宽广无垠,包容万象,同时也深不见底。   宁辰澜抬手环抱住alpha赤裸的身体,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从小到大宁辰澜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家族的责任让他过早地成熟,不依赖任何人,也没有谁可以让他依靠,而此刻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了,从此他们是一体。   厉景元也回抱住他,吻他的发顶,然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确定地问:“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宁辰澜懵懵地在他怀里歪了歪头,厉景元有点急,补充道:“就是头晕,想吐,嗜睡?”   宁辰澜回想了一下,他从前工作强度太大倒是经常觉得头晕,自从和厉景元在一起,每天按时吃饭,晚上睡觉又有持续散发安抚信息素的人肉香氛机,睡眠一好就再没有头晕过。至于想吐,刚才确实被自己亲手做的黑暗料理给难吃吐了,不过这个只能怪他自己。嗜睡嘛,他一直都挺喜欢睡觉的。   “嗜睡好像有一点点吧,不过我一直都这样。”宁辰澜老实回答。   厉景元听了垂下眼睫,难掩失落地问他:“你这次也吃过药了?”   小树林那晚,他们没做任何的措施,生殖/腔内的完全标记,宁辰澜怀孕的几率很高,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除非,他又像第一次一样事后自己吃过阻断药。   虽然厉景元并不强求现在就让omega孕育自己的孩子,但一想到或许有个小生命已经被扼杀在萌芽状态,一想到宁辰澜不顾身体也要背着自己吃药,不要他们的孩子,厉景元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啊?”宁辰澜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尊重你的决定。”厉景元掩下难过,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在意。   “什么决定?什么药?我真的听不懂。”   宁辰澜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几下,不明白厉景元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了。   “事后避孕药,你这次吃过了吗?”厉景元急切地跟他确认。   宁辰澜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刚才一直在说什么,小树林那次包括后来的两天里厉景元都没有戴过套。发情期结束之后他忙着上警局录口供,然后又是开发布会,把可能会怀孕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早就过了能够吃药的时效。   可是宁辰澜转念一想,就算自己当时记起来,他真的忍心吃吗?时隔数月,和当初的心境早已不同,害怕不知不觉已经转变成了期待。如果说此刻他肚子里真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他想自己会珍惜他的到来。   宁辰澜的沉思在厉景元的眼里成了默认,他勉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豁达的笑来:“没事的,我能理解,你不用觉得负疚也不要有压力。上次是条件不允许,以后我都会戴套的。”   宁辰澜听他这么说才知道他完全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没吃药!我……我怎么舍得。”   是啊,他怎么舍得,厉景元这么好,他们经历了这许多才终于走到一起,他怎么舍得不要。   alpha听见他这一句峰回路转的惊喜,心房像淌过一阵暖流。珍而重之地亲了亲他的眼睛,鼻尖,然后才是嘴唇。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刚才伤到宝贝了没?”   宁辰澜用手摸了摸小腹,回他:“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是我吃坏肚子了呢?”毕竟晚上多多少少吃了一点儿自己的黑暗料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厉景元低低地笑了,磁性的声线充满了戏谑的挑逗:“质疑老公的能力?你猜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有多少?”   每一对AO结婚之前都要去婚姻登记部门检测信息素匹配度,相当于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检测下来匹配度低还能反悔止步。一旦登记结婚,步入婚姻的殿堂,便要相偕一生,不能轻易离婚。因为omega特殊的信息素依赖性,婚后除非是omega主动提出,婚姻关系不会废止,这是对omega的保护。   宁辰澜确实很好奇,他和厉景元第一次见面就被彼此吸引,一发不可收拾,他估计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吧。   “明天我们去测测?”宁辰澜从厉景元怀里挣起来,眼睛亮亮的。   厉景元宠溺地摸他头发,重新安排:“明天先去医院,后天再去登记。”   八卦头条:“风行厉总现身某私家医院产科,亿万集团或将有继承人?!”   底下的评论也是疯了一样不断增长:   “哈?我厉总还没结婚,哪来的继承人!?”   “富豪不都是这样么,生孩子可以结婚没门!”   “哭晕在厕所,我的老公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爸比。”   “好奇另一位主角是谁?为什么狗仔没偷拍到照片?”   “是宁辰澜吧?是宁辰澜吧?我可以单身,但我磕的CP必须结婚!”   厉景元陪宁辰澜去医院的时候不小心被拍到了照片,宁辰澜在内间检查,他坐立难安于是到走廊透气刚巧被楼对面的狗仔拍到了照片,产科两个字明晃晃地就挂在他头顶上,于是乎就这么上了八卦新闻。   不过厉景元向来不关注娱乐板块,宁辰澜平时倒是爱逛,可惜他最近忙着准备婚礼也根本没有时间来关注这些。   因为登记时测出他和厉景元的信息素匹配度为百分之九十九,堪称记录之最,与之挂钩的发情期受孕率自然也飙升到了几乎百分之百。   所以婚礼得赶紧了。   作者有话说:   故事三正文到此结束,等我酝酿一下番外 第68章 番外 澜澜醉酒记   (时间线:婚后三年,因为长佩新规不能生子,所以崽崽设定为收养的。)   厉景元结束了和分公司管理层的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关上电脑。今晚宁辰澜有个饭局,不在家。所以他下班之后又在书房加班工作了一会儿。如今风行的业务已经不再局限于星城,周边联邦州府也开了三家分公司。   厉景元出了书房,刚好碰到被保姆洗香香的女儿。小姑娘丁点大,穿着睡衣抱着他的腿问:“爹地怎么还不回来?”   厉景元蹲下身将她抱起来,亲亲她桃子一般粉嫩的脸蛋,“爹地今晚有事,朵朵先去睡觉好吗?”   朵朵嘟起嘴,很失望地说:“可是我要爹地讲故事才睡得着。”   厉景元抱着她往儿童房走,哄道:“爸爸今晚给你讲好么,想听什么故事?”   小孩子就像夏天的云,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听见厉景元要给她讲故事,在爸爸手臂上乐得手舞足蹈,大声地说:“太好了!爸比我要听屁屁侦探!”   等把女儿哄睡着,厉景元从她房里出来,抬起手腕看了看,九点十五分。他七点半的时候给宁辰澜发过一条信息“少喝点酒。”,对方给他回了个OK的表情,还加了一个wink。   本来他不是很担心,因为注资宁氏之后他就把自己原本的助理派去为宁辰澜工作。今晚也是周助陪着去的,周舟工作能力强,应变力和情商也高,连酒量都很好,是再适合不过的助理人选。酒局这种场合,就算自己没有吩咐,周助理也会帮着宁辰澜挡酒,更何况他还特意打过招呼。   厉景元再次编辑了一条信息“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想显得控制欲太强,事实上他们婚后厉景元并未干涉过宁辰澜的社交和工作,只是omega发情期刚过,正处在信息素的极度依赖期。他希望宁辰澜能尽量早些回来,免得他身体难受。   过了十来分钟,仍然没等来回复。厉景元按耐住没有打电话过去,只是给周助发了个信息询问情况。   那边很快回了电话过来,周助理在那头尽职尽责汇报,说宁总和客户还在喝酒聊天,并且形容为“十分投机,相见恨晚”。   厉景元一下子坐不住了,叮嘱周助看着点,然后拿上车钥匙直奔餐厅。   周助理在包间外打完电话,回去一看,好家伙!什么时候又开了一瓶红酒!他连忙去劝两位老总点到为止,醉酒伤身。   宁辰澜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但兴致仍很高,主动举杯遥敬赵总:“柠檬爸爸,今天能向你取经实在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幼儿园已经参观过好几家了,但匆忙浏览哪能知道他们师资到底如何?老师有没有爱心?餐食好不好吃?办学理念倒都是好听,关键得看孩子在那开不开心。”   “哪的话,一看就知道宁总也是爱孩子的爸爸,放心咱家小柠檬读的这家幼儿园是真的不错!来,咱们以后就是小朋友的校友爸爸了,这杯干了!”   赵总豪爽地将杯中红酒饮尽,他是做元器件供应的,本来今晚来谈生意,觉得宁氏的这位宁总冰山美人一个,敬酒都是助理给挡了,自己只象征性抿一口,感觉十分地高冷。谁知他无意间提起自家女儿,对面的宁总却来了兴趣,询问他女儿多大,在哪上幼儿园。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两人都是女儿奴,我一口一个小柠檬,他三句不离自家朵朵,就这么聊孩子的幼儿园选择问题聊了一晚上,红酒不知不觉喝光了一瓶,又让服务生开了一瓶新的。   宁辰澜撑了撑晕乎乎的脑袋,他感觉自己有些喝多了,但没事!今晚收获很大!朵朵已经两岁多了,还有不到一年就该上幼儿园了。好的幼儿园必须得提前申请,还要面试。他今晚向柠檬爸爸取了经,这下心里就有底了,一定能为自家朵朵申请到心仪的幼儿园!   厉景元匆匆下车,将钥匙抛给门童。他循着房号很快找到了宁辰澜所在的包间。宁辰澜已经醉了,撑着头昏昏欲睡,周助理正在一旁为他倒茶醒酒。   厉景元走过去,捞起自己omega,搂进怀里。朝对面的赵总说:“抱歉,人我先带走了。”   赵总有些结巴地回答:“好,好的。厉总,您,您慢走。”   开玩笑,这可是风行集团的厉总,年利润上亿的风行!虽然他嘴上说着抱歉,可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一点歉意也没有,相反赵总只领会到一阵冷冷的寒意。   虽然赵总是做通讯元器件的,但他也只是期望能和宁氏这样规模的公司达成合作关系,成为他们的供应商。搭上风行这种大集团公司他是想都没敢想。厉景元护妻声名在外,光是被这么冷冷地一瞥赵总就觉得背上汗毛直竖,别是得罪这位商界大佬了吧……那自家生意以后还怎么做啊?   被放上车的宁辰澜还不老实,嘴上嚷着:“唉,我怎么到车上了?我还不想走呢。”   厉景元额头青筋直跳,替他扣上安全带,轻声训道:“乖一点,跟我回家。”   宁辰澜本能地安静下来,嗅着alpha散发出的安抚信息素,在熟悉的葡萄果香和蜂蜜的香甜气味里暂时睡着了。   到家的时候,是厉景元将宁辰澜直接抱去卧室的,他把人放到床上。拧了热毛巾来给宁辰澜擦脸和手。替他擦脖子的时候,毛巾沾湿了衣领,厉景元解宁辰澜的扣子,想为他换上干净的睡衣。   谁知睡梦中的宁辰澜突然惊醒,死死扣着他的手,一双灰蓝的漂亮眼睛瞪着他:“你干什么!”   厉景元有一些愣住,因为宁辰澜很少会用这种严厉的眼神看他,他的澜望向他的时候眼里总像是盛着一汪柔情的水。   “我替你把湿衣服脱了。”厉景元如实回答。   “别碰我!你这个强奸犯!”宁辰澜义正严辞,一幅羞愤的样子,似乎厉景元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就要和对方挣个鱼死网破。   厉景元一下子松开手,“强奸犯”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真的要说的话,其实他和宁辰澜的第一次属实算不上两厢情愿。当时宁辰澜深陷发情热,被欲望烧得理智全无,确实是他趁人之危,但“强奸犯”这个词他还是头一次从宁辰澜嘴里听到。   显然他的澜在酒醉后认知和记忆发生了偏差,以为他们还是在初识的时候。   “对不起。”虽然已经道歉过许多次,但厉景元仍是向眼前的澜真诚地请求原谅。   宁辰澜咬着下唇,这个人怎么这样,之前闯进酒店房间欺负了他。然后又对公司使各种绊子,让宁氏的合作全部泡汤,逼他相见。   见面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那晚的男人就是风行的总裁,这些日子他忍着身体上的极大不适,强撑着工作,结果他一声令下,让自己的努力通通白费。   见面之后还用信息素来压他。   “对不起,澜。”厉景元见他不说话,继续道歉:“当初是我没控制住自己,以后我好好补偿你,好吗?”   宁辰澜听见他叫自己岚,那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岚吗?是可以窝在他怀里撒娇的omega,而不是必须戴着面具强撑着装作alpha的宁辰澜。   委屈一下子一齐涌上心间,在得到被允许释放的许可之后,宁辰澜抽抽噎噎,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他伸手去捶alpha结实的胸膛,边打边骂:“你下流无耻!你仗势欺人!”   厉景元任他捶打,小心地去吻他脸边的泪水。“都是我的错。”   其实知道宁辰澜真实身份之后他不止一次后悔过当初对宁氏的施压。omega被他强占了第一次,又离了他的信息素,那段时间熬得有多艰难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痛。而自己不仅没能陪在他身边度过难受的依赖期,还设法去使绊子让他的公司举步维艰。   “你今天还用信息素压制我,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吗?”   宁辰澜难得流露出如此弱势的样子来。之前他清醒的时候,偶尔谈起从前,他总是豁达地表示没关系。厉景元这才是第一次听他亲口描绘那时的真实感受。   “有多难受?”厉景元声音有些颤了,他被自责反复拉锯,心脏酸涩。   宁辰澜回忆着在办公室第一次见到厉景元时的感受:“你的白兰地信息素一下子变得浓重辛辣,我后颈的腺体好痛,像有无数针在扎。手脚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起来,我捏紧扶手才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当时他连续工作了快半个月,发情期后没有alpha在身边陪伴,他的腺体仿佛一座干涸的池塘,急需alpha信息素的滋养和浇灌。事后避孕药对他信息素也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因此他的身体敏感又脆弱,经不起一点地刺激。结果alpha一来就释放浓度极高的威压,宁辰澜要不是自身omega信息素等级纯度高,早就被伤了腺体功能。   厉景元听他这么一说,心疼地搂紧了怀里的omega。宁辰澜天生要强,从不告诉他这些。   “你想怎么罚我?只要你说,我都照做。”   听见alpha发自内心的道歉和主动求惩罚,宁辰澜心里也没那么气了,其实那晚虽说他失去理智,如坠梦里,但其实过程也记得。当时他见了alpha进来,闻到他醉人的白兰地酒香。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引诱,勾引,两个人交缠一处,共同沉沦在欲望中,又怎么能将过错全都归结给厉景元呢?再后来alpha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心只想找到omega,那些手段和威压都是冲着并不存在的情敌,又怎么能算是厉景元对他的亏欠呢?   “罚你,罚你……要你的安抚信息素,甜甜的那种!”宁辰澜扯着alpha的衣领,像个娇蛮的小公主。   “好,给你一辈子。”厉景元甘之如饴,寻着他的唇要吻。   宁辰澜被迫接受了一个缠绵悱恻的亲吻,然后身上的alpha吻得越来越强势,最后将他压在了床上。   宁辰澜是在浴室来第二回 的时候清醒过来的,淋雨喷头洒下的水幕令他重回现实。高/潮之后他反手去推厉景元的胸膛,“不来了,我要去看看朵朵。”   厉景元在他耳朵边喘气,“女儿早睡了。”   “我还没给她晚安吻呢,我得去补上。”宁辰澜说罢就想走。   厉景元一手将他箍紧,一手扶着他的腰侧,色气地舔吻他后颈上一轮咬的牙印:“那你得再加把劲儿,努力努力,老公还没到呢。”   宁辰澜被他不要脸的话臊得耳朵都红了,这一加把劲又努力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他实在是没力气了,洗干净被厉景元抱去了女儿的寝室。   宁辰澜看着朵朵的睡颜,越看越喜欢,女儿眼睛像他,嘴巴像厉景元,是个水蜜桃味儿的omega。自从朵朵来到他们家,家里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宁辰澜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觉得自己人生圆满,再幸福不过了。 第1章 触不到的爱人   安娜王后坐在镜前,侍女正在为她调整发饰。那是皇宫里工匠新送来的一顶羽冠,用白鹭翅膀根部最洁白的羽毛,配上珍珠和钻石,璀璨无比又灵动非常。   王后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她皮肤白得像牛奶,头发像流淌着光泽的上好绸缎,鼓鼓的一对胸脯在束身衣的托举下就好似一对跳脱的白兔。   她年轻,貌美,还是这片王国最尊贵的女人,可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快乐。   皇室生活令人乏味,安娜只有通过不停地命人赶制华丽的衣裙和昂贵的首饰来提起兴致,只是到如今,这奢靡堆砌起来的欢愉似乎也延续不了多久。   王后不耐烦地挥退女佣,自己站起身来。楼下的舞会已经开始,而她这个主人却还迟迟没有现身。   王后从梳妆室里出来,门外诺顿公爵夫人和萨林奇侯爵夫人正恭敬地在等着她。   “王后,大家都在等着您。”   安娜从楼上往下望了一眼,色彩各异的裙摆,高耸的发髻,宫廷礼服,葡萄酒和水晶吊灯,共同交织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作,如果这幅画合该有一个名字,那么它只能被称作迷乱。   而迷乱的焦点是一个异常英俊挺拔的男人。   “噢,那位绅士是谁?”安娜举起手中花纹繁复的丝绢折扇遮住嘴角情不自禁浮起的笑。   诺顿公爵夫人顺着她的视线很快锁定了她询问的对象。“王后是说埃德文伯爵?”   “埃德文?”安娜对于这个封号有一些印象。   “是的,我的王后,就是林森家。”   说到林森这个姓氏,安娜就知道他是谁了。上一任国王的第二位王后就是来自林森家,那么这位埃德文伯爵自然就是她的兄弟。   安娜忍不住又多看了年轻的伯爵几眼,他穿着双排扣的正式礼服,一双修长又充满力量的腿包裹在黑色裤子里,腰间还配着一把装饰的哥特军刀。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们的视线,那位埃德文伯爵目光望上来,温和有礼地举起手中的香槟杯,向女士们致意。   安娜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活过来,在那双蓝眼睛的注视下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快要蹦出胸腔。   她勉强保持着礼仪,顺着雕花的扶手楼梯缓缓走下来。埃德文伯爵已经等在下面,在她镶了蓝宝石的舞鞋踏下最后一阶的时候,伯爵绅士地背过一只手,然后伸出另一只作了邀请的动作。   安娜将自己戴了白手套的手放上去,一个吻隔着丝缎落在她手背,像蝴蝶短暂的停歇。   王后和这位新认识的伯爵跳了今晚第一支舞。一曲之后该交换舞伴,安娜十分不舍地来到老公爵身旁,对方干巴巴的手扶在她的腰上,混合了香粉的老人味从层层叠叠的礼服里透出来。   安娜恨透了这股味道。   她在旋转的间隙去寻找伯爵的身影,看见一位美丽可爱的姑娘从他怀里转出去又被他牵回来,裙摆散开像一朵俏丽的牵牛花。   安娜王后不高兴了,魂不守舍地跟着音乐跳宫廷交谊舞。好不容易等到舞曲间歇,四下环顾,令她魂牵梦绕的埃德文伯爵却消失在人群中。安娜顾不上已经走上前邀请她共舞的侯爵,从舞会的侧门厅来到走廊,如果埃德文伯爵是要提前离开,从这里应该能看到他。   安娜急切地四处寻找,高跟鞋哒哒的声响回荡在汉普顿宫高高的穹顶。   “王后是在找我?”   从巨大的廊柱后面传出一道声音,埃德文伯爵挺拔的身姿出现在眼前,挡住了不远处水晶吊灯垂下的光。   安娜意识到自己的急切,挺了挺身姿,拿出王后的仪态来:“伯爵不告而别,可不是绅士的作风。”   埃德文伯爵笑了笑,令那张俊美的脸越发英气十足,他说道:“我可没打算走,美丽的法兰西玫瑰。”   安娜被他一句话说红了脸,她来自法国,是法国国王的侄女。她漂洋过海来到英格兰,在见到自己丈夫第一眼时,她也曾这样芳心萌动过,只可惜婚后的日子让她心如死灰,如今爱情的火苗又再一次燃起。   “你叫什么名字?”   “威廉,威廉·林森。”   安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汉普顿宫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杂物间里与人私通。可是偷情的快感流窜在她四肢百骸,伯爵的手捕捉到了她的兔子,令她发出一阵愉悦又羞耻的声音。   她被男人从背后抵在墙壁上,她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大蓬蓬的纱裙,否则裙撑在此刻很有可能已经被折断。伯爵将她的长裙掀起来堆在腰间。   可怜她还是个处女,可身后的男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刚才的彬彬有礼早已荡然无存。   安娜坐在马车上,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得赶回圣詹姆斯宫。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礼服,在夜色里匆忙回寝宫休息。一进门,安娜惊得捂住胸口,差点儿叫出声。   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今晚却等在了她房里。   “你在怕什么?”   英格兰的国王有着一双碧玉般的绿色眼睛,安娜此刻被他好看的眸子盯着,却生出一股可怕的刺骨寒意。   “过来。”年轻的国王命令道。   安娜王后只好慢慢挪到床边,她不清楚丈夫今晚来的意图,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国王从不在她房里过夜。   安娜站在他面前,乖顺地垂着眼睛。国王查尔斯抬手从她胸脯开始往下轻轻抚摸,温柔地像在爱抚自己的情人。   安娜开始颤抖,她不明白,国王自新婚之夜就晾着她,让她受尽了嘲笑。她也曾经试图勾引年轻的丈夫,可惜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她甚至在他眼里看到了厌恶。   她想过是不是国王嫌弃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公主,毕竟她只是法兰西公爵的女儿。可他又为什么从那么多出生高贵的婚配者里独独挑中自己呢?安娜一直想不明白,正如她想不明白自己清心寡欲的丈夫为什么突然之间又对她来了兴致,偏偏还是今晚。   她很害怕,因为从汉普顿回来之后她还根本来不及沐浴,伯爵留在她身上的痕迹,留在她身体里的证据等衣服一脱就将一览无余地展示在自己丈夫面前,无可辩驳。   身为一国王后,与人私下幽会,别说是这英格兰的君主,就是普通的农夫也无法容忍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安娜恐惧地忆起国王那些暴虐残忍的事迹,不禁想也许明天就是她的刑期,自己将成为英格兰史上第一位被丈夫送上断头台的王后。   国王已经解下了她的束身衣,将碍事的裙子也一并扒下。她身上被揉捏的红痕还没散,被另一个男人侵犯的罪证正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丈夫面前。   年轻的查尔斯国王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的身体。恐惧在无边的沉默中蔓延,安娜害怕地咬住了颤抖的下唇。   查尔斯一言不发,放下层层床慢,将自己的王后笼罩在缎面之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透过她,抚摸自己那触不到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架空中世纪,同真实历史无联系 第2章 偷看的眼睛   安娜王后害怕极了,她曾幻想过她的初夜,英格兰的国王看起来是那么地高贵优雅,或许在床上会既绅士又温柔。新婚那晚她穿着礼服忐忑地等在房间里,然而到天亮国王都没有出现。   之后她一直保持着处女身,她想过丈夫是不是有房事方面的问题。她的母亲,法国的塞斯公爵夫人写信催问了几次她有没有为英格兰国王怀上孩子,她提笔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母亲事实。毕竟让男人提不起兴致可是女人的罪过。   今晚证明,国王的性能力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既不温柔也不绅士,眼下安娜王后只感受到了疼痛。国王这是在惩罚她吗?   查尔斯亲吻身下的女人,她丰满白皙,因此印痕尤为显眼,他的吻尽数落在上面。这是他的王后,曾经乏善可陈的一个摆设,如今却因为有幸入了那人的眼而变得甘美起来。   查尔斯揉捏那些红痕,将自己的手印重叠地印在上面,他狠狠地冲撞,试着体会那人当时的想法,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   最后他们融合在了一起。   查尔斯国王第二天一个人出现在餐厅享用早餐。往常这个时候他和王后会分坐在长长餐桌的两头,中间隔着烛台,鲜花,银餐具和仆人。他们不一起过夜,但会一起吃早餐。   查尔斯国王挥挥手,召来侍从官,吩咐他请皇室的医生去给王后瞧瞧。侍从官很快领命去了,回来的时候查尔斯国王已经换好骑装准备去打猎。   侍从官瑞恩.坎贝尔是伯爵之子,是查尔斯从贵族中为自己挑选的侍从官。他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去议会都会带上他,瑞恩也因此胆敢揣度起他的心思。就比如现在,国王的两条罗得西亚脊背犬正嗅着血腥气叼回查尔斯猎到的一只灰毛兔,瑞恩在一旁开口了:   “埃德文伯爵未免太过骄纵,他来了伦敦好几日,却不进宫觐见陛下,昨日国王在宫里设宴召见他也推脱不来,可我听说他转头就去了汉普顿。”   瑞恩观察着国王的脸色,继续说道:“我看他就是仗着林森皇后的辈分,自以为是您的舅舅。”   这番话算是公然挑拨了,谁都知道先皇后梅利亚.林森死于难产,而这个孩子若是能出生,如今的国王还是不是眼前这位彼时的查尔斯王储就两说了。因此国王对于林森家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瑞恩算是第一个来试探的,或许是他年纪轻口不择言,也或许是他父亲深谋远虑的授意。   果然,国王眼神晦涩不明,绿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   “他不是我舅舅。”   查尔斯只说了这一句,但瑞恩感受到了他话语里的不悦,也自以为获得了国王的表态,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安娜皇后躺在柔软的羽毛靠枕里接受了来自皇室医生的检查。   “尊贵的王后,您哪里不舒服?”老医师问道。   安娜恹恹地躺在床上,不说话,她想着或许自己很快就要没命了。   床边的侍女悄悄附耳到医生旁边说了几句,医生了然地噢一声,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盒药膏,交给侍女。   “若王后感觉肿痛,可以让女仆为您抹上这个药膏,每天两次。”   说完医生便离开了,安娜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她的侍女高兴地对她说:“王后得偿所愿应该高兴才对,需要玛丽帮您抹药吗?”   安娜这才回神,原来其他人都知道了,国王昨晚和她睡在一起。   王后忐忑不安地等到了下午,没有等来国王将要处决她的消息,她试着梳洗打扮好来到花园里。侍从官来报诺顿公爵夫人在外求见,已经等了好半天了。   安娜让人领她进来,公爵夫人行了礼,第一句话就是:“王后昨夜舞会进行到一半就没了踪影,原来是国王将您接走了。”   她高高的颧骨上扑着桃红色的蜜粉,兴奋之下泛起一块坨红。虽然她说得隐晦,但安娜知道国王终于碰了她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宫外。   她战战兢兢等了好几天,国王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便又大着胆子像往常一样举办下午茶会,虽然国王自那晚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房间,但显然那些公侯夫人,皇室贵族的小姐们看向她的眼神和从前不同了。   安娜知道她现在才真正成了英格兰名副其实的王后。   安娜一觉睡到了天大亮,连日的舞会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她揉揉眼睛正想唤女仆进来为她穿衣,结果睁眼一看,她的丈夫查尔斯正坐在床边。   安娜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早上好。”国王得体地向她问好。   安娜颤巍巍地回答:“早上好,我的国王。”   查尔斯走过去屈尊降贵地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露出外边晴好的天气,他回转身说:   “醒了就过来写信。”   他指了指书桌前一张信纸,还有插在墨水里的金色羽毛笔。   安娜不明所以,光着脚穿着宽大的睡袍来到桌前。查尔斯让她坐下。   “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安娜只好执起羽毛笔,她听见国王这样说:“亲爱的威廉,你过得好吗?”   安娜手一抖,墨汁在纸上晕出一个墨点,国王皱着眉头,十分不高兴地命令她换一页信纸。   安娜不敢违逆他,只能听话地依言写下:亲爱的威廉。事实上在她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就猛地紧缩了一下。这段时间她召开舞会,邀请了几乎所有王公贵族,唯独没敢给埃德文伯爵发去邀请函。   国王这是要旧事重提了吗?他知道自己那晚是和埃德文伯爵在一起!   查尔斯显然没有理会她内心的翻江倒海,继续念着:“希望你没有完全忘记我,还能再见一见你深邃的蓝眼睛吗?我会在肯辛顿等你,今晚八点,不见不散。”   查尔斯半坐在桌边看她写信,他没有穿礼服外套,纯白的褶皱衬衣外面只罩了件绣了金雀花的丝缎马甲,这让他看起来年轻又俊美。   写完内容,他并没有要求安娜落款,那秀气的花体字,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他对自己的王后说:“他会知道是你的。”   当晚国王派了马车将王后送往肯辛顿宫,安娜在马车里一直在绞她的手绢,她期盼见到埃德文,可是由自己的丈夫送去见情夫,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国王想要处决他们根本犯不着抓现行,他一声令下可以处死这个王国里的任何一个人,况且他并不是没有这样干过。   埃德文伯爵如约等在了肯辛顿的花园里,马车夫放下王后就驾车离开了,王宫里的仆人们似乎也早就得了命令,没有人此时出现来碍眼。   花园里的煤油灯只提供昏暗的灯光,诺大的花园里只有月光照亮人影。埃德文伯爵揽上安娜的腰,回答她信里的问题:“一日不忘,我的王后。”   “叫我安娜。”一提到王后这个称呼就会令她想起查尔斯看她的眼神,锐利,审视。   “安娜。”仅仅是被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安娜王后就浑身都酥软了,上一次被这个英俊的男人拥抱的滋味浮现在脑海,反正没有人会看见,安娜只想和眼前的人一起沉沦。   他们在园林景观后面野合,有了前一次的经历,安娜开始主动地回应,要求更多。谁说男人是只知欲望的感官动物,女人尝过情爱的滋味分明更加饥渴难耐。   埃德文伯爵扣着安娜的腰,抬着她一条腿将她抵在高高的大理石台边,他的目光越过修剪得平整的灌木,准确地捕捉到了偷看的那双眼睛。   一双碧绿的眼睛。 第3章 你一个人来   今晚月色很美,只是在那皎洁的月光下却上演着苟且的情事。安娜攀住伯爵的肩膀,发出拉长的音调,像夜半发情的母猫。   埃德文伯爵并没有停下,他清楚地知道那双绿眼睛属于谁,毕竟国王的画像在英格兰随处可见:教廷,邮局,码头,还有军队的指挥所里。君主查尔斯.斯图尔特的油画像庄严地悬挂在属于他的领土,只是画里那双冰冷的绿眼睛此刻鲜活地写满了欲望。   埃德文伯爵冷笑一声,直勾勾地与偷窥者对视。他们的国王是个懦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占有也不敢现身。又或者他就是有这样古怪的癖好,喜欢看人做爱。   果然是个流着肮脏斯图尔特家血液的变态。   查尔斯知道他被发现了,他没有试图躲起来。一旦被那双蓝眼睛注视,他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跟随着不远处的喘息而喘息,与之共同达到了高潮。   埃德文将安娜放下来,绅士地替她整理好裙摆,抬头再看,偷窥的绿眼睛已经消失不见。安娜腿还有些软,她想伯爵搂着她或者至少扶一把,可埃德文伯爵已经彬彬有礼地退到了一旁,方才的凶狠劲荡然无存,恢复成了一派斯文的样子。   安娜只好作罢,她听见伯爵问:“王后今晚在肯辛顿过夜吗?”   安娜燃起一点希望,她想要伯爵留下来陪她,而不是做完那种事就走。初识情爱的女人脑子总是掂量不清楚,明明最初只是想追逐欲望,可满足之后又总想要更多。   她说:“是的,没有马车,我只能待在这里。”   可埃德文伯爵却没有如她所愿:“我今晚是骑马来的,抱歉没办法送王后,下次见,法兰西玫瑰。”他说完朝王后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安娜王后在清冷的月光下抱了抱泛起鸡皮的胳膊,方才不觉得冷,此时被夜风一吹直打哆嗦。她挪动发软的双腿,独自走到肯辛顿宫里。老管家恭敬地等在门内,仆人们忙碌奔走起来,为王后准备夜宵,洗澡水和睡袍。   国王在二楼的窗户边撩开一角纱帘,看见仆人将一匹棕色的骏马牵到埃德文跟前,马鞍上用丝线绣着林森家的家徽——一头长角黇鹿。   查尔斯看着埃德文伯爵流利地翻身上马,然后他回过头来,冲着宫殿的方向挥了挥手。查尔斯立刻撇下窗帘,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纯属多此一举。他的房间并没有开灯,伯爵从那么远根本不可能看见他。   他是在朝王后挥手道别吧,她竟然这么快就回房了。查尔斯竟然升起一点不满,这很奇怪,毕竟他们两个做爱都没能令他生气,埃德文能看上他的东西,是他的荣幸。事实上这个王国里只要是他有的,他都愿意送给他。   第二天一大早,侍女进房伺候安娜王后洗漱。安娜十分不高兴,她身子酸痛还没有睡够,这个该死的女仆竟敢擅自进来吵醒她。   “谁允许你进来的!”   安娜生气地将床上的羽毛枕头一把扔到侍女的身上。侍女吓得打翻了手里的水盆,黄铜的脸盆跌到地上,将地毯上的织花打湿,晕成一片深色的花蕾。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王后。”侍女跪下回话:“国王在等着您吃早餐,管家让我来请您过去。”   安娜一听国王来了,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她叫道:“还不快去换一盆水来,再多叫一个人过来帮我穿衣服。”   安娜忙忙慌慌梳洗,换好裙子来到餐厅。她的丈夫查尔斯国王没有一直等她,正在优雅地进餐。   她拉起裙子向国王行了个礼,然后坐进自己的位置。   “王后,贪睡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国王冷冷地注视着她。   安娜心如鼓槌,她不知道国王为什么这么早就出现在肯辛顿。往常国王虽然并不同她睡觉,但平日里从来不会约束她的言行。无论她挥金如土地裁制新衣首饰,还是奢靡地举办一场又一场盛大的舞会。   而此时面对国王严肃的教诲,她只能低头说:“是,我的陛下。”   查尔斯放下刀叉,用洁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告诉她:“吃完就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安娜只喝了一口牛奶,吃了半片熏肉就吃不下了。不知道是今天这个女仆替她穿束身衣时绑得太紧还是怎么回事,安娜觉得喘不过气来,况且她也不敢让国王等得太久。   她随后就出现在肯辛顿宫的门口,国王已经等在了马车前。他穿着一身金色的礼服,礼服上绣着繁复的白色纹样,雪白的蕾丝衬衣之上是一张过分俊美的面容,本该是令人见之倾心的容貌,但这份俊美又因为他的不苟言笑而显得冰冷。   仆人端来了专供皇室御用的脚蹬,国王踩着铺了丝绸的凳子率先登上了马车。安娜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问道:“国王陛下是专程来接我的吗?”   查尔斯朝她投去一瞥,冷淡地说:“难道你打算用你的两条腿走回去吗?”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嘲笑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   安娜王后咬了咬下唇,还是提着裙摆登上了马车。   之后的几天平淡无波,安娜也没了开舞会的兴致,每天就在圣詹姆斯的花园里由诺顿家和萨林奇家的夫人陪着喝喝下午茶赏花。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一天国王又将她召去书房,指着桌上的信纸:“该写信了,我的王后。”   安娜实在不懂自己的丈夫,她这段时间反复地思考,仍然没能得出一个结论。国王为什么要将她主动送去别的男人床上。埃德文伯爵权势并不高,除了之前参军打胜过几场海战,实在没有值得国王笼络的地方。可要说是为成全他们,安娜不信国王会如此好心。   “别发呆,按我说的写。”国王提醒走神的王后,催促她提笔。   安娜只得一笔一划地写下:亲爱的威廉,上次一别已匆匆半月,每到夜凉月下便会思你如狂。今晚能再见你一面吗?仍然是老地方,我会一直等你。   信写好后查尔斯亲自封的火漆,盖上了皇家双头狮印纹交由皇室专门的传信官,不到中午便会送到埃德文伯爵的手上。   午后传信官来回话,还带回了一封伯爵的回信。查尔斯没想到埃德文伯爵会回信,他挥退侍从,连瑞恩也一并赶了出去。将信封放在手里,他用裁信刀小心翼翼地裁开,不想破坏掉封口火漆上的那枚小鹿。   裁信刀锋利,查尔斯并不擅长做这些事,以往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信封打开的那一刻,一滴血珠落在信纸上。查尔斯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去抹掉,他不想自己的血弄脏对方给的东西。   兴奋令查尔斯感觉不到手指上的疼痛,他单手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今晚你一个人来。”   埃德文伯爵的字流畅优美,查尔斯用指腹轻蹭威廉.林森的落款,之前那滴血将好落在了名字的背面。他不想自己跟去,早该料到的,查尔斯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愿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当晚,一辆马车载着安娜王后去往肯辛顿宫,国王查尔斯站在窗边看着马车驶远。   第二天王后回来就病倒了,查尔斯去看她,得知昨夜埃德文并没有出现。王后在花园里等到半夜,吹了风着了凉,此时正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查尔斯不明白埃德文为什么没去,这时送信官带来了一封新的信件,正是来自埃德文伯爵。   国王急匆匆去书房拆信,他以为埃德文会在信里解释没能赴约的理由,他担忧地期盼对方没有生病,只是临时有事。   可信纸展开,仍然只有一句话,同昨天一模一样:“今晚你一个人来。”   查尔斯差点儿以为对方搞错了,寄了两封一样的回信,可那落款的日期分明是今天。   一个惊人的想法冒出来,伯爵的这封信是给他的!查尔斯难以置信,他将之前的信也一并翻出来。信封上都没有写收信人,信纸上也没有称呼安娜或是王后。   查尔斯连忙将送信官叫进来,询问他伯爵让他将信送谁?送信官十分疑惑,但仍是尽职地回答他的提问:“埃德文伯爵指明务必将信稳妥地交到陛下手上。”   查尔斯胸腔起伏,所幸传信官遵守着宫廷礼仪,低头回话看不见他此刻的情绪翻涌。   他压低声音叫人出去,然后靠着书桌虔诚地亲吻那两张信纸。   他怎么敢去见他,可他必须去见他。 第4章 果然是一条狗   当夜,查尔斯秘密乘坐一辆马车去往肯辛顿,皇宫里的人都以为国王已经早早就寝。查尔斯围着一件兜帽披风从侧门上车离开,只带了侍从官瑞恩和一个马车夫。   到达肯辛顿门口,查尔斯下车吩咐两人回去,让马车夫明早天不亮就来等着。   瑞恩不肯走,着急地说道:“陛下,您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请让我留下侍奉左右。”   查尔斯侧头看了他一眼,肯辛顿是皇室别宫又不是什么原始森林,但看着瑞恩焦急的样子,念在他一片忠心,便同意了他留下来。   “你现在去找管家,让他给你安排房间。告诉加里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花园。”   瑞恩低着头领命,查尔斯等他走远才一个人往花园里去。今日不似那晚月光皎洁,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上,乌云时不时遮蔽月光。花园深处郁郁葱葱,查尔斯只能勉强分辨脚下的路。   等绕过灌木回廊,查尔斯在喷水池前看到了埃德文伯爵。他背着站在那里,就在上次的位置。   查尔斯屏住呼吸肆无忌惮地看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膀,矫健的腰臀,还有一双笔直的长腿,就像是仪仗队百里挑一的标准模子,连雕塑家也不能挑出毛病来。   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视线,埃德文伯爵毫无预兆地回头,与清冷月光下的国王目光相接。   他们就这样对视半晌,还是查尔斯首先招架不住,垂下眼眸。他道歉:“对不起,我来迟了。”   埃德文没有向他行礼,而是平静地讲:“不,国王从不迟到。”   他这么说是因为在英格兰,甚至整个欧洲都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身份尊贵的人永不迟到,只是其他人到得早了而已。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查尔斯很想说点什么,即便是冠冕堂皇的话也好,因为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不说点什么吗?我的国王。”   埃德文伯爵率先开口了,他称呼查尔斯我的国王。尽管每一个人都会这样称呼:我的国王,我的陛下,可从他嘴里叫出来不一样,令查尔斯觉得双腿发软。他张了张嘴唇,对上那双看透一切的蓝眼睛,根本说不出话来。   埃德文伯爵戏谑地笑了笑,往前一步,凑近他耳朵,用蛊惑的声音讲:“想要就说出来,憋了半个多月了吧?”   他撇下查尔斯的脸,他看见对方颤抖了一下,眼睛里似乎有泪光,莹莹点点让那双绿眼睛看起来像是易碎的玻璃珠。   埃德文伯爵毫不留情地评价道:“真脏。”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将刀柄伸进对方身后倾泄流淌的喷泉中去冲洗。   查尔斯大口地喘气,被从云端掐断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他望着身前的人却乖顺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明明是这个国度最尊贵的王,却放任着眼前人以下犯上的羞辱。   此时残月从云层中露出来,洒下一点清辉。埃德文轻易就看清了面前人的表情,他们的国王,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共主,此刻像个可怜兮兮的少女,分明想要男人满足她却又不敢开口。   埃德文粗暴地将国王从台子上扯下来。   查尔斯仰起一张写满迷恋的脸,像等候主人评价的宠物。埃德文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站着。   埃德文嘲弄地笑了一声:“果然是条发情的狗。”   埃德文伯爵已经走了很久,查尔斯才从地上起来。跪得太久,他的膝盖估计已经青紫了。后背在刚才靠在喷泉池边的时候被溅起的水珠打湿,此刻正紧紧地贴在身上,晚风一吹,凉到心里。   他得偿所愿,靠近了心爱的人,触碰他,伺候他,将梦境变为现实。但他又懊恼自己表现得太过放荡,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对方一碰他他就兴奋得难以自己。   查尔斯国王整理好衣装,独自走回肯辛顿宫殿。他没要任何人伺候,自己沐浴更衣,然后躺在花纹繁复的大床上回想今晚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我有让他更加讨厌我吗?   当晚,查尔斯梦到了巴尔默勒城堡,梦到了马靴,军刀和挽起衬衣袖子的手臂,一如他少年时的第一个春梦。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在苏格兰的那段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听伯爵叫"my King","my Lord." 第5章 他将继承王位   第二天天没亮,查尔斯就戴着兜帽出现在肯辛顿门口,他悄悄地坐上马车,连管家加里奥都没有惊动。瑞恩骑马在一旁护送,他们于晨曦中抵达圣詹姆斯。   上午国王在宫中召见了不少贵族大臣,他准备组建一个御前议会以确保自己在即将召开的大议会中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英格兰一年召开两次大议会,议会中又分为上议院和下议院。上议院由贵族组成,下议院则是由平民构建。   自从祖辈约翰一世签署了自由大宪章之后,王权就受到议会的限制,上议院的贵族们也并不都同国王站在一起。因此查尔斯想要组建一个自己的权力核心,他将此称为御前议会。   在他见过四五位名声显赫的贵族之后,侍从官瑞恩在一旁表起衷心:“陛下,我的父亲塞斯宾伯爵是陛下及王室的绝对拥护者,我们坎贝尔家族都将以您的意志为意志。”   瑞恩急于向国王推荐自己的父亲塞斯宾伯爵。查尔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   御前议会的成员必须既对王室衷心同时又兼具威望,伯爵的爵位算是最低的门槛。查尔斯心里有个大致的名单:几位声望高的老公爵,再加上封地辽阔的几名侯爵。   至于剩下的人选,塞斯宾一族确实唯他马首是瞻,不过容易遭人非议,查尔斯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于血统的讨论。   赛斯宾伯爵其实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贵族,坎贝尔一家祖上经营牧场,后来经海运做起了羊毛生意,累积了家族财富。有了金钱他们渴望起尊贵的身份,于是不断地向皇室献宝,结交勋贵。   在已去世的老国王詹姆斯时期,坎贝尔家族以敬献羊毛税的方式支持帝国海战开支。詹姆斯国王赐予了瑞恩父亲伯爵的称号,令他们正式步入贵族的行列。这也是为什么塞斯宾伯爵愿意将自己的独子送往皇室充当侍从官,他们迫切地想要靠近权力的中心,以谋取更尊贵的身份。   查尔斯摩挲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他想在御前议会为埃德文伯爵留下一个位置,查尔斯渴望能时常看见对方。埃德文在金斯顿有一片封地,这次他来伦敦不知道会待上多久,查尔斯害怕他很快就会回自己的庄园里去,从此再难见上一面。   查尔斯期望埃德文伯爵能留在伦敦,不仅出于他的私心,还因为他认为这样一个英勇的战士,博学的青年应当发挥自己的才能,为后世所讴歌。而不是留在庄园里打猎遛狗,或是泡在女人堆里喝酒消遣,那样太埋没了他。   不过这些都是查尔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想起埃德文,他有一丝落寞。   瑞恩见国王没有说话,识趣地闭上了嘴。   时间过得很快,查尔斯每天忙于政务,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允许自己回忆肯辛顿的夜晚。关于埃德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令查尔斯着迷,甚至包括他的粗暴和给予的羞辱。   因为也曾享受过他的温柔,见识过他的善良,所以关于他的一切查尔斯都想要收集。   这日,查尔斯国王和安娜王后按照皇室惯例一起共进早餐。安娜皇后近日脸色不太好,自从她在肯辛顿染上风寒之后胃口就不佳,以往白里透红的脸颊也失去了光彩。   她叉起一片培根卷了一少点蛋黄放进嘴里,然后捂住胸口猛然发呕。根本来不及去盥洗室,王后安娜直接吐了出来,秽物弄脏雪白的桌布,也弄脏了她华美的紫色衣裙。   这对于一位贵族来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贵族小姐们从小被强调餐桌礼仪,于她们而言吃饱不是最重要的,用餐的仪态代表着她们的身份与家教,是绝不容有失的。如今安娜是尊贵的王后,而且还是当着国王的面失仪,她吐了之后也觉得羞窘难当,不安地抬头望了丈夫一眼。   而这次国王没有厌恶地训斥她,只是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安娜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要说她病了,她又觉得自己很好,可要说是没病又怎么解释这突如其来的不雅行为。   “叫医生来给王后瞧瞧身体。”国王查尔斯没有等她的回答,吩咐完仆人就离开了餐厅。   安娜王后先去了浴室沐浴,然后换好干净的衣服回到自己的会客厅,皇室医生已经恭敬地等在了那里。   安娜大致描述了一下症状,她不认为自己生病了,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但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医生却越听越激动,还斗胆向她讨要一些尿液。   安娜王后现在最听不得这些词,她刚刚吐在了餐桌上,脸都丢光了,这会儿医生还提这些脏污不雅的话来。她很生气,觉得对方是在羞辱她,命令侍女将医生给轰出去。   老医生直呼冤枉,叫着“王后殿下不要发怒,臣下是想确认您是否怀了皇嗣!”   他这么一喊,果然没人再动他,侍卫将他重新拎回到王后跟前。安娜惊讶地询问:“你是说我怀孕了?”   老医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还需要老臣查验一下尿液,恳请王后施予。”   安娜从前在法国的时候也听闻过这种验孕的方式,于是不再抗拒由侍女搀扶着重新去往盥洗室。   不一会儿,女仆将一个银壶交给了医生。那老医生先是倒了一些在杯子中,举高放低地不停观察,还拿到窗边阳光下去照。   王后按耐不住了,主动问他:“到底如何?”   老医生大概也拿不太准,毕竟妇人怀孕初期,诊断起来并不容易。他被王后犀利的眼神盯着,只得破釜沉舟使出最后一个鉴定方法,他喝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   饶使是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大致听过医生如何给贵族验孕,但那时候夫人们总是语焉不详,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老医生品尝过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尊贵的王后,您确实怀孕了。”   安娜王后脸上绽出了喜悦的笑来,这下她可以自豪地给母亲回信了!也再不会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她,因为现在她不仅是王后,还将是未来国王的母亲!   随即安娜又惊恐地敛下了喜色,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因为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属于谁,是国王的还是伯爵的?   无论如何,医生都要去回禀国王,不会帮她隐瞒。安娜害怕地等待着丈夫的反应,坐立难安。   而这头,得知这一消息的查尔斯国王从窗边回过头来,医生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侍从官瑞恩也弯腰祝贺,没人看清楚国王此刻的表情。   查尔斯沉默了许久,然后挥挥手,叫医生退下,没有奖赏也没有欣喜。医生不太懂国王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官位低微,不敢随意踹度,只好禀退离开。   “都退下。”对于侍从官还立在政务厅,国王查尔斯再一次开口。   瑞恩本来还想说几句喜庆的的话,骤然听到国王下令赶他出去,只好又咽了回去。   查尔斯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楼下花园里的园丁忙碌着修剪树木。安娜这个法国女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竟然这么好生养。   都说贵族这些小姐们美丽是美丽,但是不容易怀上孩子。因为贵族的女人们为了有一把纤细的腰肢都会刻意控制体重,她们穿勒得很紧的束身衣,不让自己敞开来吃东西,这样才能穿上那些漂亮的裙子在舞会上出风头。   相反那些整天干粗活儿的农妇女仆倒是一个接一个地生。而贵族的子嗣向来艰难,不少贵族的爵位就是这么绝嗣而消弭的,历代皇室最担心的也莫过于无嗣而亡国。   他父亲老詹姆斯,一辈子不就只有他一个种留下来么?查尔斯自嘲地笑了一声。   可他不是他父亲,他不想要孩子。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至于王位?放心,他敢打赌,只要他一咽气,到时候会有一大堆远房亲戚漂洋过海要来抢着和他认亲,宣告自己的血统最为纯正。   如果王后真的怀上了他的种,查尔斯会毫不犹豫命令医生灌她喝下堕胎的草药。但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很可能是埃德文伯爵的,查尔斯不忍心像园丁修剪枝桠那样将之剔除。事实上,如果埃德文不肯留在伦敦,这个孩子将是他余生唯一的念想。   如果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那么他将继承王位。   作者有话说:   不是我重口味,中世纪欧洲的医生真的会品尝尿液来验孕 第6章 给你奖励   安娜王后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工匠们花了三个月时间才缝制好的一条米白色蓬蓬裙。上面缀了丝绸花华美非常,还绣了层层金线可以彰显她尊贵的身份。   安娜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过国王,不知道他对于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态度。今天是白金汉公爵夫人的寿辰,这位夫人也是薇诺拉公主,是已故的上一任国王的亲妹妹,也就是查尔斯的姑母,因此今天国王也会同去。   安娜特意打扮得光彩照人,对于这样公开亮相的场合她向来要做焦点,不肯被比下去。   两个女仆提着她十分宽大的裙摆跟在后头,安娜踩着舞鞋,戴着她加冕时的那顶钻石王冠出现在大厅门口。   国王正背着光站在那里同侍从官说话,他今天也身着正式的绛红色礼服,佩一条蓝色绶带,胸口别着皇室的双头狮徽章,礼服上金色麦穗般的丝绦承托出他高人一等的贵气。   安娜似乎又感受到了第一次见到俊美的英格兰国王时内心的那种悸动。她缓缓走近,看清了国王脸上的表情。   他的丈夫,查尔斯国王正紧紧盯着她,安娜心跳有些快,国王的视线之前从不肯落在她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   安娜紧张地理了理裙边,她想自己今天看起来应当不错。国王的目光落在她的腰腹,不悦地质问:“你是想勒死他吗?”   安娜如梦初醒,愣在了当场。国王已经转过头去,只命令道:“去换身衣服。”   王后安娜委屈地回到楼上,侍女战战兢兢地询问王后要更换哪一条裙子。安娜自己提着大裙摆,在她摆放衣服的橱柜前走了一个来回。国王这是让她换哪身?她所有的裙子都是束腰的!   那小东西还那么小,怎么可能勒得到他!今天皇室贵族们都在,不让她穿礼服裙,她还怎么见人!   王后气得哭了起来,侍女跪在一旁不敢说话。安娜哭了一会儿也觉出丢人,好在她这两个侍女绝对没胆子说出去。她用丝娟擦干眼泪,走到衣橱角落的地方,那里挂着一条她去教堂礼拜会穿的长裙,那是她唯一一条没有束腰设计的裙子。   安娜不情愿地换上,她打量镜子中的自己,黑色长裙上虽然也镶嵌了一些碎钻,但根本不显眼。而且没了束身衣的托举,她觉得自己胸部也不够挺,腰身也不够细,怎么看都不够惊艳。   可是没有办法,国王已经发了话,她不敢忤逆。王后换好衣服下楼,国王已经坐上了皇室马车。她在女仆的搀扶下踩上脚蹬,破天荒地第一次,马车内的丈夫朝她伸出了一只手,稳稳地将她接了进来。   安娜坐在英俊的丈夫身边,她想或许国王还是认定这个孩子是他的,所以才担心勒到。自己应该庆幸才对,之前琢磨了好久,这不就是对方的态度么?   想清楚这些,安娜没能穿上漂亮裙子的委屈也淡了一些,正想着待会儿要挺高肚皮让贵族夫人们都知道,她怀上了皇嗣。   马车行至白金汉庄园外,国王查尔斯转头叮嘱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怀孕了。”   安娜不解,问他:“为什么?”   查尔斯冷冷地看她,只说:“照我说的做,王后。”   安娜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也反应过来,恐怕国王还是担心这个孩子不是皇室血脉,怕大肆宣扬最后反而成为一桩丑闻。看这样子国王是要她秘密生下这个孩子,再来定夺。   安娜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凉了下来,这种脖子上悬挂刀闸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她跟着国王踏下马车,白金汉公爵夫妇已经恭敬地等在门前。   白金汉公爵脱掉帽子,弯腰向国王行礼:“欢迎您,我尊贵的王。”   公爵夫人老得脸上起了褶子,但她还是穿着一身适合年轻女郎的浅蓝色礼服裙。她倒没有那么拘礼,主动上前和国王查尔斯行了一个亲密的贴面礼。然后又来拥抱王后,安娜强撑起笑脸应对,说了两句场面话。   大厅里,人基本已经来齐了。望见国王步入白金汉庄园,众人都低头行礼,女士们拉起裙摆矮下身子。国王查尔斯目不斜视,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走向了花厅的沙发。   他在沙发落座,示意侍从给他斟上葡萄酒。查尔斯打算待到公爵夫人致感谢辞就走,他讨厌这种虚情假意的场合。如果不是他的御前议会需要白金汉公爵以及他女婿温彻斯特侯爵的加入,他今天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查尔斯靠着椅背抿了一口葡萄酒,酒香醇厚,他打量着水晶杯中的红色酒液,看来白金汉公爵在购买远洋葡萄酒上花费了大价钱。   他的目光又落回大厅的众人身上,来宾们已经纷纷邀请了舞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除了王后安娜,以及……埃德文伯爵。   查尔斯猛地站了起来,伯爵今天也来了!转念想想,威廉是那么地亲切迷人,受人欢迎也是自然,他来伦敦这些日子定然结交了不少的人,会受邀很正常。   可是,不能让他和王后见面。虽然刚才叮嘱过那个女人,但万一她对伯爵说出自己怀孕的事……   查尔斯只要一想到就觉得难以忍受,对方可以用他的王后来泄欲,但他绝不能允许他们产生情感上的羁绊,而孩子正是这样一个纽带。   查尔斯起得太急,葡萄酒液撒出了一些在桌上,仆人赶紧上前来打扫,他迈了一步又顿住脚,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人。   王后根本没有看到埃德文伯爵,她满心都是自己黑乎乎的长裙。舞厅中央,各色的裙摆如鲜花盛开,姹紫嫣红,靓丽非常。而她却只能站在一旁,像个没人搭理的灰姑娘。   其实是因为今天国王也在场,没人敢去邀请王后跳第一支舞。但安娜钻牛角尖地将这归咎于自己今日装扮得不够美丽,她想要的是万众瞩目,而不是无人问津。   埃德文的目光越过人群,锁定了查尔斯,然后他转身朝走廊深处走去。国王方才的倨傲一瞬间消失殆尽,听话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因为他在那眼神里读懂了对方给的命令。   伯爵推开一间房门,拐了进去。查尔斯也紧随其后,进了那间房。一间白金汉庄园里不知名的小会客厅。   “刚才你在担心什么?不想我和王后见面?”埃德文伯爵待他一进门就问。   “没有。”查尔斯将视线瞥到一旁,去看小茶几上的胖肚子茶壶。   “你撒谎。”埃德文伯爵掰过他的脸,迫使那双绿眼睛和自己对视。   “你是在吃醋?”埃德文心情有一些微妙。   查尔斯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发不出声音来,因为对方说得没错。他吃醋,他不愿意任何人任何事占据眼前人的注意。   埃德文看起来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他低垂下视线,继续逼问:“这么久有自己弄过吗?”   查尔斯摇了摇头,然后得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夸奖:“真乖,给你奖励。”   威廉仰着头,闭起眼睛享受,其实不光是对方,他自己也从上次肯辛顿那夜之后就再没有过。倒不是他刻意为之,期间也曾留宿一位交际花的香闺,但是总感觉少了那么一点刺激,最后兴致缺缺地作罢。   而此刻,英格兰的王就跪在他脚下,这让他产生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或许还有一点畸形的报复欲,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不赖。   他扯住年轻国王的头发,将对方拉起来粗暴地推到墙上。对方想回过头来,被他大力摁住。   威廉没想到对方的叫声能这么色/情,任圣人都热血翻涌。明明生了一张冷峻的面容却有如此娇媚的时候。 第7章 愿为您效劳   埃德文伯爵替国王查尔斯直接将裤子提上来,然后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国王礼服上衣的下摆。   查尔斯还在喘气,他能感觉到腿根和屁股上的那片滑腻,对方没有允许他擦拭,就这么被沾上了衬裤。他还贪恋地看着身前人的脸,可威廉没打算多留一会儿,他开口:“我先出去。”   埃德文伯爵拉开房门,率先离开。国王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去,免得惹人背后议论。   查尔斯一回到正厅,白金汉公爵夫人高兴地捕捉到他的身影,命人停掉舞曲奏乐。   她提着裙摆站到仆人摆放好的一个台子上,这样能令她的小个子被所有来宾都看到。白金汉公爵夫人敲了敲她的水晶杯,开始了冗长乏味的致辞:“我尊贵的王,以及各位亲爱的朋友们……”   查尔斯不耐烦听她的废话,他不理解生日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地方,这具肉身来到世间,分明就是原罪的开始。   他踱步到窗边,窗外草坪茵绿,顶着一层昨夜雨后的露珠。风拂过带来一阵清新的气息,冲淡了房内闷人的香粉味。在这个阴雨绵绵的春季,难得一见放晴的时候,查尔斯从前不关注天气,此刻却希望阳光能多留些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白金汉公爵夫人致辞完毕,舞会继续进行。查尔斯吩咐瑞恩去请白金汉老公爵和他的女婿温彻斯特侯爵以及埃德文伯爵到书房觐见。   侍从官瑞恩在听到埃德文名字的时候顿了顿,然后领命去通传。   查尔斯背着身等在白金汉庄园的书房,老公爵和他女婿行礼进来,后边跟着查尔斯才刚见过的埃德文伯爵。   国王抬手示意请坐,老公爵走到椅子旁边,正想一屁股挨上嵌了棉花的织布椅面,结果抬眼一看,他们的国王仍然站得笔挺,于是已经弯下的膝盖又强撑着打直。   虽然国王赐了座,但尊贵的王都还站着,没人敢先坐下。白金汉公爵心里有些打鼓,思索着国王此举背后的深意,是要敲打他们全族吗?是嫌他结交过广,还是生活奢靡?   查尔斯将老公爵忐忑的样子全看在眼里,但没有办法,威廉在他腿根弄得实在太多,他一坐下就会浸透外面的礼服裤子。   所以他只能站着,老公爵和侯爵也领罚一般站着。埃德文伯爵也跟着站在书房,他靠着橡木书柜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   他们尊贵的国王,衣装笔挺地穿着华丽的君王礼服,没人知道他其实刚刚被男人弄了一腿的津液,也没人看过这副高高在上的脸孔之前露出了多么意乱情迷的表情,除了自己。   威廉还陷在内心深处这股奇异的满足里,对面的国王开口了:“请三位来,是想询问你们是否愿意加入我的御前议会——我新设立的议事机构。诸位有声望,有地位,有学识,应当为英格兰出谋划策。”   温彻斯特侯爵看了自己的老丈人一眼,他们心中都明白,这个所谓的御前议会就是要他们提前达成一致,以便国王在大议会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白金汉公爵首先表态:“这是我的荣幸,陛下。我们一家都是您及王室绝对的拥护者,天佑英格兰。”   白金汉公爵单膝跪下行礼,以手点额头,胸口和肩膀,划了一道十字。他的身份不由得他说不,自迎娶了老国王詹姆斯的妹妹起,就注定了他和王室一荣俱荣。只是他之前没看出来这位年轻的国王有着如此蓬勃的野心,不像他那个只会依仗庇佑的软蛋父亲,将王权一步一步拱手相让。   温彻斯特侯爵紧跟其后剖明衷心:“得陛下看重,是我等的殊荣。”   只剩下埃德文伯爵了,查尔斯强压着内心的紧张,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威廉看了一会儿那双可怜小鹿一般的绿眼睛,收起方才支着的长腿,正式向他行了一礼:“愿为您效劳,我的国王。”   这是威廉第一次向自己行礼,查尔斯很想再单独将他留下来,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他没有资格下命令,虽然对方现在朝他弯腰臣服,但在他的世界里对方才是王,是绝对的主宰者,而他只能等候召见。   这天,国王在白金汉公爵夫人的生日宴会上秘密召见了三位王臣,没有参加午宴就带着王后提前离开了白金汉宫。   御前议会的组建十分顺利,而埃德文伯爵的加入也让查尔斯安心不少,至少他还有许多机会能见到威廉。   接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阴雨,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连圣詹姆士宫里的蜡烛都照不敞亮。查尔斯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去用晚餐,他看见一行仆人急匆匆地端着银盆,水瓶和白色的布巾从回廊里走过。他知道,这是安娜王后又孕吐了。   王后近日里频繁呕吐,之前查尔斯没有见过妇人怀孕,以为她生了大病,结果皇室医生说这是孕吐,是正常的现象。他召来仆人,命人去吩咐皇宫里的厨师,这些日子尽量按照王后的口味来准备她的饭菜。   夜深,查尔斯沐浴完回到自己的寝室,他穿着一条丝绸的睡袍,这种丝绸是从遥远的东亚运来的,柔软得像天上的云朵,滑溜得如同蝴蝶的翅膀。   他先是在自己房间的会客厅里倒了一小杯葡萄酒喝,这样会有助于他的睡眠。等迈进寝居室,查尔斯一眼看见床边的地毯上跪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见他终于进来,羞答答地告礼一声:“见过尊贵的王。”   “你是谁?”   查尔斯冷冷地发问,他最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寝居室,平日里连打扫都只固定是一位老仆人负责。   少年怯生生地答:“我叫安德鲁,安德鲁·格尼克雷。”   他被派来伺候国王,可他觉得国王似乎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倒像是在审问犯人。国王走近,继续逼问:“谁安排你进来的?”   安德鲁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因为那位大人说伺候好了自有奖赏,可他没能令国王高兴。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绿眼睛冰凉得令他想到山林水潭边即将要发起攻击的蛇,他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查尔斯站直身体,也不再逼问他,这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孩子。他厌烦地挥挥手,下命令:“滚出去!”   这不是第一次有大臣往他身边塞人了,这些人总妄想着通过女人来拔高自己的仕途,如今见他不感兴趣,竟然又开始送男孩。   查尔斯吩咐人进来重新打扫一遍屋子,有别人待过,这令他浑身都不舒服。   桌上油灯晃动,瑞恩在他的值房,手下进来同他耳语一阵。侍从官瑞恩拿上架子上的佩剑别在腰间,脸色不虞地出了房门。他今天特意没有回庄园,而是留在了宫里,本以为会等来好消息,谁知道这个安德鲁这么没用!   妓馆的老板还口口声声说博男子爵和埃斯特伦家的长子为了抢这小子的初夜大打出手,结果连勾引男人都不会!白白浪费他一匣子金币。   瑞恩.坎贝尔从侧门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缓缓行驶。他身侧跪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那少年被马车帘子外漏进的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抱着胳膊可怜兮兮地问:“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瑞恩斜眼朝他投去一瞥,无波无澜地问:“你想去哪?”   安德鲁鼓起勇气恳求:“别送我回香缇卡大街,我也没家可回。大人能行行好送我去做学徒工么?我什么都愿意做。”   安德鲁抬眼去看,那位将他买下的大人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对方到底答应了没有。他偷偷瞧马车外的景色,不像是送他回香缇卡,倒像是去往城外的树林。   瑞恩独自坐在马车上回圣詹姆士宫,时间太晚,他今夜就不回塞斯宾庄园了。明天国王起床前他就得当值,况且父亲对于他没能举荐成功十分地有意见,他也就不回家去讨嫌。   国王的御前议会成员一共有七名,两位公爵,四位侯爵,还有一名伯爵,埃德文伯爵。如果全部人选都是侯爵以上的爵位,那么父亲或许还认为他尽力了,但偏偏埃德文凭借和他们家一样的爵位也入选御前议会,这让塞斯宾伯爵雷霆大怒,连带他也受到了责骂。   瑞恩思来想去,埃德文之所以能得国王青睐,无非是做了入幕之宾。那晚在肯辛顿,他留了心眼,贿赂了马厮的仆人,仆人说当晚埃德文伯爵也曾到访过肯辛顿。白金汉庄园那回,他也分明看见埃德文伯爵和国王先后出了房门。除了把屁股卖给了国王,瑞恩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令他们如此偷偷摸摸。   国王和王后感情淡漠,这是王宫里众所周知的,更何况王后现在怀了孩子不宜行房。而且就她那随时都在呕吐的模样,连自己看了都倒胃口,国王无处排遣,正是送新人的时候。瑞恩的办法很直接,埃德文靠卖屁股上位,那么只要国王有了新欢,自然对他不再感兴趣。   只是自己似乎错估了国王的口味,虽然他认为清秀美丽的少年比埃德文可口多了,但显然他们的国王不这么想。   瑞恩思量着,或许他该去军队逛逛。 第8章 嘉兰骑士   国王又在看锁在匣子里的那两页纸,不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他们的王时时惦念。瑞恩站在墙角,从他的角度看不见信纸上的内容,他也没胆子敢去偷看。国王十分宝贝那两页信纸,每次看完都会放进匣子里上锁。   不过趁着国王现在心情不错,瑞恩逮着机会提议:“国王陛下,近日驻扎在坎特伯雷的军士们回王城复命,今天是嘉奖礼,陛下可要赏脸去一趟?”   查尔斯关上匣子,仔细锁好,对瑞恩说:“让温彻斯特侯爵带着勋章去吧,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替我分忧么。”   侍从官瑞恩劝道:“由陛下亲自颁发勋章乃是骑士们的殊荣,坎特伯雷的军士坚守多弗尔海峡,拱卫内陆,是英格兰的勇士。况且今日风和日丽,春光正好,陛下何不就当出门走走散心。”   查尔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今天确实天朗风清,自己也好几日没有出过王宫了,于是便应允了侍从官的提议。   国王镶了金的白色御用马车缓缓驶出圣詹姆士宫,侍从官瑞恩骑马随行一旁,皇室卫队护卫前后,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温莎城堡。   到达温莎已经快接近正午,国王查尔斯登下马车,一路踩着地毯前往圣乔治教堂。道路两旁皇家士兵们带着军帽,在阳光下站得笔挺。   进入教堂,等候受勋的骑士早已恭候国王大驾。查尔斯示意礼仪官开始授勋仪式,本次要接受嘉奖的一共有两名骑士,都是在此前的战役中立下功勋,并且拥有贵族身份的骑兵。   查尔斯从礼仪官手中接过勋章,亲手佩戴到骑士的军服上,侍从执过象征着嘉兰骑士身份的紫色长袍披到受勋者的肩上。老骑士感恩戴德,下跪行礼:“尊贵的王,千秋万代。”   查尔斯点头示礼,然后走到下一名骑士面前。他将蓝金色的徽章别到骑士笔挺的深蓝色军服胸口,然后查尔斯抬头打量了一眼,顿了半晌。因为这名骑兵和埃德文伯爵长得有七分相似,令他想起了年轻时的威廉。只是他们眼睛不像,虽然都是深邃的蓝眼睛,但威廉从不会用这种尊崇的目光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国王开口。   “布莱特·汉密尔顿,我尊贵的王。”   布莱特没有想到国王竟然询问他的名字,今天于他而言真是充满了意外的惊喜。本来他无缘授予嘉兰勋章,虽然他立有战功,家族也不是籍籍无名。但他入伍时间不长,资历不够,无论如何都是够不上门槛的。   谁知天降好运,昨日皇室礼官特意来通知增加了一名席位,要对他也授予勋章。   查尔斯点点头,对骑士说:“愿你永远保持这颗赤诚之心。”然后亲手拿过披风,为布莱特披在了肩上,就如同披在了当年一腔赤诚,即将为国出征的威廉身上。   布莱特单膝下跪:“谨遵王令,誓死守卫英格兰!”   两天后,御前议会。众臣们正在商讨关于羊毛税的改革。羊毛税是坎贝尔家族主动敬献的一种额外赋税,之后其他的贵族富商也有不少人纷纷效仿,以获得来自皇室的嘉奖。   国王查尔斯意图将这一税种普及,写进税法,但阻力很大,遭到贵族的反对是意料中事。原因很简单,在这片王国里拥有最多羊群的不是牧民,而是公侯贵族。他们有大片大片肥沃的草地用来圈养羊群,牧民也来自于他们的仆人,是他们的私产。   别说是在大议会中提议,就是在御前议会,这帮人就已经吵成了一团。   沃特福德侯爵与萨林奇侯爵争得脸红脖子粗,他本来就穿着堆砌的蕾丝拉夫领,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快喘不过气来了。   查尔斯支着下巴看他们表演,没发表意见。白金汉公爵适时出来讲:“国安才能家和,税收是王国实力的保障。沃特福德,你该不会只想着享受安逸的日子,然后对英格兰一毛不拔吧?”   沃特福德被羞辱一番,立刻反驳:“我该交的赋税,一毛也没有少交!只是如今平白无故又多出一个税种,这搁谁乐意?反正我是不乐意!”   白金汉公爵人虽老,反应倒是快,他柱柱手仗,掷地有声地讲:“皇室每年颁发给你的年金也一毛没有少,倒是赏赐还时有增加,这种时候怎么没见你不乐意呢?别忘了,一切的荣誉和财富是谁赐予你的!”   他这么一说,沃特福德也惊觉自己在国王面前这么唱反调实属不明智。既然国王已经提出了议案,就代表推行下去是势在必行。他们这个御前议会必须以国王的意志为意志,真要有反对的声音,也不能是由他们的成员来发出。   温彻斯特侯爵坐拥温彻斯特和南安普顿大片的封地,可以说是受羊毛税影响最大的贵族。他此刻也承诺道:“愿拥护国王推行羊毛税法,我本人名下所有羊毛产业出口海外都将为王国上缴三分之一的税赋。”   查尔斯此时放下支着的手臂,正起身子,嘉奖温彻斯特道:“感谢侯爵的支持,英格兰将铭记你的奉献。”   温彻斯特侯爵下跪谢礼,查尔斯越过他的身影,深深注视着一直没有讲话的埃德文伯爵。威廉今日看起来心情并不好,他一直注视着窗外,下颚线冷冰冰地拉起。   查尔斯收回目光,宣布散会。他应当知足,威廉留在了伦敦,隔三差五他还能在皇宫的议事厅里看上他一眼。   查尔斯用完午餐,回到自己的寝居室准备午休。侍从为他打开门,查尔斯拐过会客厅,在寝室门口呆住了。   埃德文伯爵抱着手臂,倚靠在墙边,正在等着他。   “国王似乎对于我的无召而来并不感到惊讶?”威廉注视着他的眼睛,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怎么?经常有人这么做?”   这两天外面都在传,国王看上了汉密尔顿家的小儿子,为他授勋,还亲自替他披上了嘉兰骑士袍。   “没有。”查尔斯矢口否认,虽然上次被人塞了个男孩进来,但显然他们不能和眼前的人相提并论。   威廉心情好上了那么一点儿,他主动走过来,用手挑起查尔斯的下巴。“是么?那位新受勋的嘉兰骑士也没有来过么?”   查尔斯反应了一下,回问道:“你是说汉密尔顿?当然没有。”他不会允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威廉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分明没有见过这名受到国王特殊青眼的嘉兰骑士,但他总是对对方抱着一股偏见。   查尔斯根本不知道威廉在在意什么,在他心里,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老实回答:“记得,布莱特.汉密尔顿。之前驻扎在坎特伯雷,是一位年轻的骑士,英格兰士兵的代表。”   威廉瞥下查尔斯的脸,脸色阴晴不定,抬眼问他:“在你眼里,英格兰的士兵是什么样的?”   查尔斯脑海里浮现出皇家护卫队那些身着红色礼服的卫兵;还有前往圣乔治教堂道路两旁,站得笔挺的深蓝军服士兵;一身银色铠甲骑装的嘉兰骑士;还有许多年前穿着马靴,挽着哥特军刀的威廉。   威廉没有等他的回答,开口道:“脱衣服。”   查尔斯听话地解开君王礼服,那些繁复的结扣交错,花费了他不少的时间。浅金色的上衣褪到地毯上,查尔斯等待着对方下一个命令。谁知威廉扔了一件外套过来,吩咐他:“换上。”   查尔斯抬眼去看,对方刚刚关上他寝殿里存放衣物的柜门,而自己手里拿着一件不那么显眼的深蓝色丝绒外套。   查尔斯没有问理由,很快将新的外套穿好。   “跟着我,别出声。”   威廉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但查尔斯仍然毫无保留地信赖着他。他跟在威廉身后,躲过了卫兵的巡查,避开了纷纷而过的仆从,经由皇宫一道运送物资的小门来到了宫外,门口盘查的卫兵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国王的容貌。   他们走在帕摩尔大街,没有人向他行礼。查尔斯肆意打量着道路两旁的商店和过往的行人。他从前不被允许这么做,因为国王的视线对于普通的民众是嘉奖也是威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过度地解读,以至于他必须目不斜视,压抑住内心真正的喜恶。   “饿不饿?”威廉回头问他。   查尔斯摇了摇头,他刚在皇宫已经用过午膳。但威廉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他,对方参加完御前议会,一直在偷偷等他,根本没有吃东西。   威廉停在一个贩卖烤红薯的小摊前,从钱袋摸出一枚铜板,买了一个红薯。那烤红薯散发着软糯香甜的味道,查尔斯想起了巴尔莫勒山坡上,燃烧后的稻草堆里扒出的那些香喷喷的红薯,令他忍不住开口:“我也想要。”   威廉迈出的脚步并没有收回,查尔斯没有钱,无法自己再买一个,只好跟着往前走。在他以为自己被漠视的时候,威廉递过来一半掰开的红薯,那红薯散发着热气被塞到他手里。   查尔斯如获至宝,双手紧紧地将它包在手心。   威廉在城边一个商行租了两匹马,分给查尔斯一匹。其实他可以雇一辆马车,但他不想这么做。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国王骑术并不赖,也没有对此不满。   他们行过白桦林,走来约莫一两个钟头才来到此行的目的地——温布利驻扎营。不是皇室近卫军,也不是那些衣着光鲜的骑士营,他要带他们的国王看一看,真正的英格兰士兵是什么样的。 第9章 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斓的阴影,远远就能听见营地里训练的口号声。   温布利驻扎营门口有几名士兵把守,这次埃德文没打算带查尔斯溜进去,而是让门岗小兵去请他们营地的负责人来。   本来军营是不允许随便进的,但来人的穿着一看就是贵族,而且指名要见他们的长官,小兵担心得罪不起,听话地依言去请。   温布利驻扎营的长官是莱斯利·柯特,一名中尉。温布利这个地方,背靠内陆,既不是频发战事的国疆线,也不是帝国海军的基地。虽然离伦敦不远,但附近还有埃奇威尔和特维克纳姆两个营地,规模都比他们大,处于不痛不痒的位置,因此也几乎无人问津,没有上官会来巡视。   莱斯利中尉听闻有两名衣着华丽的贵族到来,很是意外。他换了一双没沾上泥点的新靴子,来到门口。   威廉见他到来,举手在眉间,掌心向下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海军军礼。莱斯利中尉立刻并脚抬手,手掌朝外紧贴帽檐回敬了一个陆军礼。   “长官!”莱斯利看出对方来自海军,但他不知道对方的军衔,叫长官总是没错。   “不用叫我长官,我已经退役了,中尉。”   威廉从腰间取下一枚刻有家族图腾的徽章以向对方表明身份。“威廉.林森,你可以叫我威廉。”   莱斯利看了一眼那印有长角黇鹿和白玫瑰的家族徽章,他出生于贫民,根本不认得这些贵族的家徽,但这并不妨碍他明白眼前这位是不容怠慢的贵客。   “林森先生今天到访是有什么要事吗?”   虽然对方说可以叫他的名字,但莱斯利显然没有那么天真,将贵族以示平易近人的礼节当真。况且从这位林森先生称呼他中尉起,他就明白即便对方已经退役,但之前的军衔肯定比他高。   “无事,只是我的这位朋友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带他来看看咱们英格兰的士兵。”威廉侧头看了查尔斯一眼,他们的国王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莱斯利中尉顺着他的视线,打量起林森先生这位朋友,高挑的身材,白净的面皮,穿着天鹅绒材质的深蓝外衣,连脚上的靴子都一尘不染。怎么看都像是哪个显赫家族的公子,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特别是那双绿眼睛,透着一股无所容心的冷漠,他只在贵族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   既然林森先生开了口,莱斯利中尉口中称着欢迎,将他们请进了军营。对方是退役军官还是显赫的贵族,莱斯利将他们奉为上宾亲自陪着。   教演场上士兵们正在训练,莱斯利带他们从旁走过,边参观边尽职地讲解:“每日上午和下午都是训练的时间,我们这里大多是步兵,主要使用茅和长刀。”   “他们为何不穿军服?”滢桦争里   查尔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训练场上的士兵,虽然他们动作整齐,不像疏于操练,但各自穿着自己的长衫短褂,看起来着实不像一支军队该有的样子。   莱斯利耸耸肩,对于这位小少爷何不食肉糜的提问并不感到惊讶,他解释道:“军服易耗,平日里训练都是臭汗泥土,天天这么洗,不出三个月就报废了。”   查尔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军部每年给士兵发放三季军装,每季三套,足够换洗。   威廉对莱斯利说:“中尉去忙军务吧,我们自己随便逛逛就好。”   莱斯利不太放心,倒不是怕他们乱闯,而是担心营地里这帮粗鲁的兵不知情得罪了他们。   但林森先生下了逐客令,他不好再继续跟着他们,只好先离开:“那好吧,你们随意参观,我一会儿再来寻二位先生。”   等他走后,威廉和查尔斯又绕着教演场走了一圈,这时训练时间结束了,三三两两的士兵结伴回营房。他们停在营房附近的路上,正好一个小兵提了毛巾和水桶,看样子是要去林子里擦澡。   迎面一个军士揶揄他:“艾瑞克,你是娘们儿么?每天都要洗澡。”   另一个高个子也笑:“就是,洗那么香做什么?难不成晚上要去找姑娘?”   “要你管!”那个叫艾瑞克的小兵看着清瘦脾气倒不小,捡起地上一块儿石子儿就朝他们扔过去。   另两个士兵笑哈哈地躲开,也不逗他了,攀着肩膀往营房走。   “说起来,今晚要不要一块儿去城里,我好久没找女人了,JB每天早上翘得老高,难受死了。”说着他还搓了一把,似乎裤裆里那根东西真的不安生。   另一个回他:“行吧,咱俩一块去还能便宜点,不过先说好这次你可得快点儿,别让我等老久……”   他话还没说完,被同伴用胳膊捅了捅。士兵抬头,发觉前面站着两个衣着光鲜的男子,不像是会出现在营地的打扮。那种泛着光泽的天鹅绒他们只在珠宝店的盒子里看到过,还从没见有人将它们制成衣裳,穿在身上。   显然,这是两位贵族。他们方才的对话都被听见了。   其中那个高个子不知道要不要问候一句先生好,另一个咽咽唾沫,显然不想露怂,撑起气势讲:“怎么?贵族就不嫖妓了?”   威廉笑笑,对方说得没错。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不管平民还是贵族都爱光顾温柔乡,只不过后者去的地方粉饰得更加符合上流社会的身份——不叫妓院,而是称作公馆。妓女也不露肉揽客,而是穿着束腰连衣裙,摇着丝绢扇子,打扮得如同贵族小姐一般的交际花。   “无意评判,我们只是路过。”威廉彬彬有礼,向他们点头致意。   那两名军士见他如此客气,也放松下来。那高个子说:“我叫华莱士·莫尔顿,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来军营是办事的么?   威廉对他说:“来参观参观,你们愿意领路,带我们去看看营房吗?”   华莱士点头答应,又用胳膊杵杵身旁的同伴,那士兵也开口自我介绍:“乔伊,乔伊·斯科特。”   “很高兴见到你们,我叫威廉,威廉·林森,这位……是我的朋友查尔斯。”他没有介绍查尔斯的姓氏,因为在这王国里斯图尔特这个姓氏人人皆知。   查尔斯朝两名士兵缓缓点头,像他阅兵时常做的那样,不过这次回敬他的不是标准的军礼而是一句。   “嘿,查尔斯,你的绿眼睛可真漂亮,像我表妹康妮一样。可惜我没有遗传到绿色的眼珠,不然我真想生一个绿眼睛小姑娘,多好看。”华莱士热情地说着话。   威廉回头看了查尔斯一眼,在这里,国王的威仪做不了他坚硬的外衣,令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了些真实的表情,那双绿眼睛惊讶的样子确实如同小鹿一般可爱。   他拉了查尔斯的胳膊一把,将人放到自己身边来。   营房就在前头不远处,华莱士和乔伊领着他们进了木头大房子。一间营房住了十名士兵,在房屋的一侧布置了通铺,另一侧则是一些凳子和装衣物的箱子。   一进屋查尔斯就闻到一股汗味儿,春末夏初,下午气温升高,蒸腾出一阵热气。更别说十个男人住在一块儿,那气味真是不好闻。华莱士和乔伊似乎早已习惯,毫无所觉地迈进去和同伴们打起招呼。   查尔斯跟着走进房间,左右打量。士兵们似乎都来自于平民,他们穿着粗糙的亚麻衣服,甚至没有一双像样的靴子,双脚就包裹在一块皮革里。   华莱士向同屋的士兵介绍了二人,显然大家都对他们的到来感到新奇。查尔斯问出了他关心的问题:“你们的长官不发放军服和靴子么?”不然何至于让他英格兰的士兵如此寒酸。   “发啊,但那玩意儿得留着检阅的时候穿,平时谁穿。”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小兵心直口快。   查尔斯不赞同:“军服是一名士兵的仪态。训练服、作战服、礼仪装就是让你们各种场合之下穿着的,何来平时与检阅之说?”   华莱士纠正他:“军服只有一套,哪那么多种。”   查尔斯抿着嘴唇,他大致明白了。英格兰军种众多,有皇家近卫军,神圣骑士团,帝国海军以及庞大的驻守民兵。他平日所见那些光鲜亮丽,军装笔挺的不过是英格兰士兵中的极少数。   威廉看出他心情不佳,主动告辞:“谢谢各位,我们出去继续逛逛,有缘再会。”   他带着查尔斯出了营房,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橡树有一股独特的淡淡气味,一闻到就会联想到春天。   查尔斯兴致不高,精神恹恹的。威廉倒颇有些神清气爽,问他:“怎么?觉得他们不配为你英格兰的士兵?告诉你吧,战场上冲锋陷阵,他们不比那些身穿铠甲的骑兵露怯。”   “我知道。”   查尔斯当然没有那样的想法,只是他认为普通士兵的待遇应当提高,而且如果不是威廉今天带他来,他就一直不会知道替这个国家固守城池,浴血奋战的军士们的全貌。   “贵族子弟大多贪生怕死,从军者也选择加入骑士团或者帝国海军,就像我。”威廉自嘲地指了指自己,他是海军出身,国王应当听说过。   “不,你是为了抵抗西班牙舰队的入侵。”威廉加入海军不是为了贪图条件安逸,没人比查尔斯更清楚了。   威廉望着他们的国王有一瞬间的愣怔,没有人了解他多年前的心境,也不会有人能明白他当时视死如归想要捍卫这个国家的决心。   不过到头来都是一个笑话,眼前的这个人就更加不会懂了,威廉垂下目光笑了笑,再抬头换了一个话题:“想去林子里走走么?”   查尔斯当然不会对他说不,于是他们沿着营地旁的小路往旁边树林里走去,走到蜿蜒的小径消失在脚下。一路沉默,没有人说话,他们踩着落叶和苔藓继续往橡树林里去。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树冠之间的间隙,投射成一道道浅金色的光带。查尔斯亦步亦趋跟着身前的人走,一如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他陷在回忆里,直到被对方突然开口的一句话拉回现实。   “查尔斯,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威廉回转身来,一双深邃的蓝眼睛看不清情绪地注视着他。 第10章 去我那里   查尔斯没有说话,只隔着夕阳的光线回望着那双蓝眼睛。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死亡是一种解脱。   威廉看着他,发现那双绿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事实上他并没有打算真的这么做,这个想法只在他心里停留了一瞬间。但对方这种全然信任令他感到烦躁又满足,这很矛盾。   自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在国王查尔斯身上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矛盾的。这种感觉令威廉感到失控,他上前两步,猛地掐住查尔斯的脖子,好让那双绿眼睛不要再用那么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自己。不过是想要男人而已,何必做出一副痴情的样子。   查尔斯呼吸不了,对方比他高出几公分,而且手劲出奇地大。他感觉自己的颈骨快要折断,想发出声音,喉咙却被压得死死的。但即便这样,他仍然没有挣扎。   威廉将快要窒息的查尔斯一把掼到橡树粗大的树干上,树冠上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抖落的一两片在空中打着旋飘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查尔斯有欲望,想杀了他的欲望,以及想占有他的欲望。   威廉没有给查尔斯喘气咳嗽的时间,松开手压着他的肩膀用力地吻了上去。他急切地啃咬对方的唇瓣,将自己的舌头伸进去含住他的。查尔斯的呼吸被剥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这是威廉第一次亲吻他,带着橡木的气息以及浓重的血腥味。   查尔斯的嘴唇被咬破了,威廉强势地席卷了他的口腔。查尔斯抬起手想拥抱他,却被威廉捉住一把按下。   威廉转而舔吻他的耳垂,含着那脆弱的耳骨喘气:“忘了该干什么了?要我再教你一遍?”   查尔斯被他沾染情欲的低哑声音蛊惑,摸上自己的腰带,试图解开。   忽然查尔斯的手被捉住,威廉警醒地侧头聆听,然后退开说:“有人来了。”   查尔斯靠着树喘气,他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但威廉已经整理好仪表,盯着林中一个方向。   没过几分钟,一条猎狗从林间窜出来,后头跟着莱斯利中尉。   莱斯利中尉看到他们二人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这林中有野狼还有山猪,当他听说这两位贵族只身往树林里去了,就立即带上猎犬和刺刀前来寻他们。这些金贵的人从来不让人省心,要是在这地界出了什么事,倒霉的只有他。   “先生们,林子里有野兽出没,太阳快落山了,请由我护送你们去城里吧。”   威廉告诉他:“不必了,我们还得赶回伦敦,谢谢你的好意。”他说着道谢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愉悦。   莱斯利斟酌了一下问:“那二位要不要在营地里用过晚餐再上路?”他们如果不去温布利城镇,那一路回伦敦可就没有地方可以吃饭了。   威廉看了查尔斯一眼,他倒是无所谓,国王这身子恐怕经不住饿。于是点头答应:“那就打扰了。”   莱斯利想领他们去自己的营房,再吩咐厨子烧两道好菜来伺候。可是经过伙房的时候,那位查尔斯先生停下了脚步,说要跟士兵同吃。   莱斯利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林森先生听见他的要求,竟然应允了。他们三人走到分发吃食的地方。一大口锅,用羊油烧了土豆、胡萝卜,每个士兵派发一个饼,沾着黏糊糊的菜汤吃。   威廉有一些意外,皇宫里的菜肴精致,他没想到查尔斯竟然主动要和士兵们吃同样的东西。威廉用饼沾着蔬菜泥,抬眼去看查尔斯。战争时期什么难吃的东西他都曾裹腹,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们的国王竟然也吃得面不改色,这令他感到十分惊讶。   吃过晚饭,他们告别莱斯利中尉,出了温布利军营。莱斯利骑着马将他们送到大路边上才返回。接下来威廉和查尔斯马不停蹄地奔腾到太阳完全落山才回到王城地界。   进入伦敦已经是月朗星稀,街上行人寥寥,商铺也大多打烊关闭。查尔斯打算直接策马回圣詹姆士,他消失了一个下午,虽然没有他的应允没人敢进他的寝殿。但这么长时间甚至跨越了晚餐,很有可能已经被人发现。   “你要回去了?”威廉跨坐在马上问他。   查尔斯还来不及点头,就听对方接着说:“去我那里。”   威廉领着查尔斯骑马踱步到斯隆大街,在一间三层楼高的公寓前翻身下马。查尔斯乖乖跟上,威廉将两匹马都交给楼下的仆人,吩咐他明天一早还去西大街的商行。   威廉的住处位于公寓的三楼,宽敞的四居室,通透的窗户可以眺望到海德湖的景色。但对于一位伯爵来说,这样的居所仍然显得不够气派。   查尔斯开口问:“你在伦敦没有置办庄园?”   威廉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对着壁灯查看标签上的字。“是的,没有那个必要。”   查尔斯不赞同,之前威廉只是来伦敦短暂停留,那么住在这里或许可以。但他现在是御前议会的成员,他要长久地留在王城,值得一个更舒服的地方安身。   对方说没有必要,查尔斯不知道是威廉不在乎住处还是他根本没打算多留。私心使他越界地开口:“我可以赐你一处宅子,贝尔格莱亚离这里不远,科文特花园景色也不错,还有斯宾庄园,那里离圣詹姆士近,可以方便你入宫议事……”   “国王打算用什么理由赏赐我宅邸?作为你的男宠?”威廉已经开启了瓶塞,他打断查尔斯的话,将绛红的酒液倾倒进杯子里。   “不,不是。”查尔斯急于辩解,他从来没有将威廉放在那样的位置。   “那就闭上嘴,别说这些扫兴的话。”   威廉将杯口抵上查尔斯的嘴唇,冰冷的银杯子与温热的手指一同接触上查尔斯的唇。查尔斯咽了口唾沫,听话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威廉也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喝光,往常他都会细细斟饮,但今晚他渴得很,顾不上风雅。他将手从查尔斯的衣服下摆伸进去,贴到他后腰的位置。   他们的国王生了一副艳情的腰肢,纤细劲瘦却不似女人柔弱,有侧腰的曲线以及再往下臀*挺翘的肉感。威廉爱不释手,觉得伦敦城里那些最富有盛名的交际花也不及眼前人能勾起他的欲念。   查尔斯单单被揉了腰就快站不稳,他背靠着描了鸢尾花的墙壁,被亲得不会换气。   他们下午那场情动还未开始就被打断,此刻在无人打扰的公寓里,他们得以肆无忌惮地继续。   威廉一把抽开查尔斯的腰带,将查尔斯紧紧抵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查尔斯的外套被剥离,里面衬衣雪白的领子被扯开,露出大片被啃咬的胸膛。   但威廉仍是一副穿戴整齐的样子,甚至连袖扣都没有解开一颗。威廉似乎在极力忍耐,查尔斯不清楚他到底在忍耐什么,明明自己属于他,他要什么都可以。   威廉在他颈侧喘气,似乎已经忍不下去,查尔斯捧着他的脸,温柔地舔牴他的嘴唇。这细小的动作如同触发了某个机关,威廉猛地将查尔斯推倒在客厅的长躺椅上,半跪着压了上去。   他最早只想戏弄他,但国王饥渴的样子勾起了他的欲望。他本不想这样,可一想到那位独得青眼的嘉兰骑士,他就只想将查尔斯绑在自己的床上。   威廉将查尔斯翻过去,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看见他脸上虚伪的爱意,斯图尔特家的人没有感情,他不能被那双绿眼睛里的表象所蒙蔽。   威廉压在查尔斯身上喘气,他们两人都累坏了,威廉勉强穿戴好,走到门口去摇铃,唤仆人提热水来洗澡查尔斯累得完全动弹不了,被威廉抱去了寝室。   等两人终于洗完,倒在床上已经是午夜时分。查尔斯打算等威廉睡着了就走,明天一早议事厅还有政务,他得赶在天亮之前回去。   但骑马奔波了大半天,又进行了十分耗体力的睡前运动,查尔斯沾上床也很快就睡着了。等他惊醒,天已经泛起青白。威廉的手臂还搭在他的腰上,查尔斯小心地轻轻将对方的手放在床上,十分不舍地亲了亲威廉的脸颊,下床去找自己的衣服裤子。   他在客厅找到自己被扔了一地的衬衣、外套和裤子,一一穿戴整齐,准备悄悄地出门。结果抬眼,看到威廉倚靠着寝室的门框正在看他。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查尔斯十分抱歉地说。   “你打算怎么回宫?走回去吗?”威廉的声音清冷,和昨晚很不一样。   查尔斯确实打算走回去,这里离圣詹姆斯算不上太远,他应该能在完全天亮前赶回去。   “等一等。”威廉走到门边,再一次摇响了呼唤铃。他给了楼下守门的仆人一个金币,这去租用一辆马车绰绰有余。   不多时,仆人就带着马车和车夫来到公寓楼下接他们。威廉换上衣服,又给查尔斯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风,他替查尔斯系上,遮住被揉皱的衣服,也替他挡住伦敦清晨浓重的雾气。   他和查尔斯一同登上马车,将人送到圣詹姆士宫的大门才返回。   查尔斯伴着初升的朝阳不舍地望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成为一个看不清的影子才收回视线,往王宫走去。一路上早起伺奉的仆从,惊讶地向自宫外而来的国王行礼,查尔斯一路漠视,回到自己的寝殿。   侍从官瑞恩已经尽职地候在门前,他质问:“陛下,您彻夜未归,这是去了哪里?”   查尔斯朝他投去一瞥,冷峻的面容没有表情:“我的行踪,何时需要向你交代?”   国王语调无波无澜,但伺候他已久的瑞恩敏锐地在其中察觉到一丝杀心,这令他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他惊觉自己的失言冒犯,想起之前被国王一言不合拉去砍头的大臣,急忙下跪告罪:“属下该死,瑞恩太过担心陛下的安危,出言不逊,请陛下责罚。”   查尔斯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只冷冷警告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事,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坎贝尔。”   瑞恩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直到国王进了寝殿,侍从关上大门,他仍然单膝跪在门口。国王没有赦免他起身,他只能继续跪在那里。 第11章 我要忏悔   国王的话令侍从官瑞恩心惊胆寒,最后那句坎贝尔也不知是单指他还是他的整个家族。   瑞恩单膝跪在寝殿门口,直到他们的国王沐浴更衣前去享用早餐。往常这时候他会侍奉左右,但今天国王从他身旁走过,仍然没有开口命他跟上。瑞恩不敢吭声,低头安分地继续跪着。   查尔斯没花多长时间在餐桌上,因为那桃花心木的椅子并没有做织面,硬梆梆地令他倍感不适。他只喝了两口燕麦粥,吃了一小块杏仁挞就匆匆前往议事厅。   今天财政大臣例行来汇报事务,查尔斯一早又吩咐侍从叫来了曼彻斯特侯爵。   财政大臣鲍德温按部就班地汇报着帝国春季的税收和结余,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查尔斯听了一会儿,感到厌倦,他打断鲍德温絮絮叨叨的汇报,提问:“目前没有战事,军部开支主要花费在什么地方?”   鲍德温答:“虽然没有战争,但帝国军队庞大,士兵的饷银、军粮、服装、武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查尔斯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点名曼彻斯特侯爵:“侯爵,军队事物一向是你和爱丁堡公爵在经手,公爵目前远在苏格兰,就由你来说明,一名英格兰的士兵一年需要多少花销。”   曼彻斯特侯爵不明其意,突然被国王这么一问,以为是他们的国王不满军队开支过大,向他汇报:“回禀陛下,士兵按军衔发放饷银,普通士兵每月能领到15先令,军官按级别大约是在两英镑到十五英镑之间。再加上吃住等,一个士兵的军费一年大致在二十镑左右。骑士营的花费会稍微高一点,因为他们的装备更精良。   “军服呢?”国王继续发问。   曼彻斯特侯爵答:“民兵一季两套,其余军种一季三套,我的陛下。”   “为何待遇有差?”   国王接二连三的提问令曼彻斯特侯爵心中忐忑,但还是只能解释道:“驻守部队不常接受检阅,因此只发放训练服和作战装。”   查尔斯放下手臂,温布利驻扎营的士兵们到手只一件军装,吃食里也不见有肉。一名士兵一年二十镑,数十万就是数百万镑。这么庞大的军费显然没有落到实处,问题出在哪一个环节?这其中要查,还得暗中进行。   他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又例行询问了几个问题便放两位大臣离开。   “坎贝尔大人,国王派您去一趟教会。”侍从恭敬地将一个檀木盒子交给侍从官瑞恩。   瑞恩撑着地站起身,长时间的跪立使他双腿僵硬。他接过匣子,知道这是国王赦免了他。但国王仍然不愿意他随侍左右,派他出宫去办事。瑞恩自我安慰,至少陛下还是愿意用他。   下午,查尔斯独自在书房发呆,昨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跟梦一样,寻不着逻辑。才半日不见,他又贪婪地思念起了威廉。   不知道他今日在做些什么?查尔斯揉揉眉心,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尽管他很想将威廉召来,用冠冕堂皇的政务做借口,又或者秘密地前往他的公寓,不会有人知道。   但查尔斯明白自己不能这样,这样只会令人生厌。   或许他该出去走走。   国王的马车驶出圣詹姆士宫,在一小支近卫队的护送下,前往城北。   克利索尔教堂,布莱特·汉密尔顿将一小束白色桔梗放到圣母玛利亚像的脚下。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祷告。待再睁眼,针脚细密精美的浅金色下摆出现在面前。   布莱特抬头,发现他们的国王正在注视着他,只是那双绿眼睛冰冷没有温度,带着一股审视。   布莱特赶紧单膝下跪行礼。国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骑士,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以汉密尔顿与威廉七分相似的容貌,再次出现在查尔斯面前,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又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偶遇。出自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安排,就像上次那个男孩一样。   布莱特如实回答:“回禀陛下,我的母亲葬在这里。”   英格兰皇室死后不葬于墓地,而是会保存在圣乔治教堂的地下陵寝,这一传统被贵族们纷纷效仿,死后也将灵柩葬在城中各个教堂的地下室里,因此汉密尔顿说的应当是真话。   而且查尔斯今天来教堂是临时起意,虽然国王不爱去皇家的圣乔治教堂和威斯敏斯特教堂不是什么秘密,但知道他会来这里的人并不多。   布莱特还保持着半跪礼,查尔斯开口赦免他起身。今天他们的相遇确实是巧合,虽然瑞恩处心积虑想要将这位嘉兰骑士塞到国王的近前,但他今早刚受了责罚,不敢轻举妄动。   布莱特站起身,目光仍然低垂着不敢直视国王的眼睛。查尔斯看着他和威廉相似的鼻梁和嘴唇,很想再看看那双蓝眼睛以慰相思。   “抬起头来。”国王下令。   布莱特缓缓抬起下巴,他们的君主望着他,目光从嘴唇到鼻子再流连到眼睛。布莱特不知所措,坊间的流言他也有所耳闻,倘若国王真的像传闻说的那样看上了他,那么他该怎么办?   “你在害怕?”   查尔斯失望地收回目光,他没有办法从其他人身上寻找到一丝一毫的慰藉,尽管他们如此相像。   “请国王赎罪!”   布莱特再一次单膝跪了下去,他是个男人,他想建功立业有一番作为,而不是成为皇宫里的一个栾宠。   “汉密尔顿,告诉我你为什么参军?”国王已经背过身去,面朝着教堂五彩斑斓的琉璃窗。   “保卫英格兰,效忠君主!”布莱特右手握拳置于自己左胸,以代表忠诚可鉴。   “骑士,记住你今日的誓言。”   国王令布莱特免礼,他没有回转身来,只微微侧头。阳光透过彩色花窗,折射出迷离的光线,照着查尔斯雕塑一般的脸。   国王沐浴在圣光里对他说:“休假结束就回坎特伯雷吧。”   布莱特坚定地答:“是!陛下。”他很庆幸,他们的国王是位明君。   “见过国王陛下。”这时,牧师来了,他朝国王弯腰行礼,接着又向布莱特点头道:“汉密尔顿阁下。”   布莱特意识到牧师认识国王,于是主动告退。   老牧师一身黑袍,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圣经。长长的十字架项链垂在胸口,他于前头领路,带着国王前往祷告室。   “国王陛下,您很久没来了。”老牧师站在窗格投射下的一片夕阳光栅里。   “别称呼我国王,神父。”查尔斯垂下目光,细碎的浅褐色发丝遮住了他的眼尾。   “好吧,夏莱,你有话要对神说吗?”牧师慈祥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孩子。   “我要忏悔。”   瑞恩从教会回来,得知国王出宫去了。他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值房休息,身旁一个女仆端着托盘走过。   “站住。”瑞恩停下脚步。   女仆诚惶诚恐地向他行礼:“坎贝尔大人有什么吩咐?”   “起来。”   瑞恩叫行半礼的女仆站直身体,然后伸手挑起她手中托盘里的东西——一件黑色的披风。   “送去国王那的?”瑞恩端详着袍角绣着的暗纹。   女仆觉得今天的侍从官大人看起来格外地可怕,老实回答他:“是的大人,国王陛下让清洗干净后送回他的寝殿。”   瑞恩记起来了,今天早上国王回宫的时候的确披着一件斗篷,他当时挨训受罚没注意到。此时这么一看,披风的主人是谁昭然若揭。   瑞恩将袍角绣的那头黇鹿紧捏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折断它引以为傲的长角。   他们的国王夜不归宿,原来又是和埃德文伯爵待在一起鬼混!   瑞恩撇下袍子,隐藏好情绪,对女仆说:“按国王的吩咐去吧。” 第12章 记住,这里属于谁   查尔斯痴痴地守着一件披风,白天盯着看夜里也盯着看,伦敦的雨季绵长,似乎总是出不了太阳。   距离大议会的召开还有半个月,查尔斯期盼能见到威廉,但在此之前似乎并没有非将他召来的政务。   查尔斯温柔地抚摸那头绣花黇鹿,或许去归还东西也算是一个正当的理由。这个念头一旦成型,查尔斯就控制不住自己。他换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襟刺绣外套,里面是丝绸的白衬衫,然后戴上一顶黑色的双角礼帽,这让他看上去像一位年轻的贵族。   走到门廊的时候,侍从官瑞恩尽责地上前:“陛下,您要去往何处?属下去安排。”   查尔斯端站着对他说:“一辆马车,不要护卫。”   瑞恩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国王手中的披风一眼,领命去安排。   马车行驶在去往斯隆大街的路上,瑞恩骑马随行。查尔斯本来不想带上任何人,但一个护卫都没有显然无法令侍从官放心。   查尔斯在熟悉的那栋公寓楼前步下马车,楼下的门童还认得他,主动上前来说:“阁下是来找林森先生的么?”   查尔斯点点头,问:“他在家吗?”   门童挠挠头发,说:“在,可是……”   “可是什么,还不快领路!”瑞恩对于这样一个地位低微的仆人还在国王面前啰哩啰嗦十分地不满。   “可是林森先生现在有客人。”门童缩了缩肩膀,有些害怕这位凶神恶煞的先生。   “什么客人能比……”瑞恩本想称呼陛下,但念及国王叮嘱过不要招摇,改口冲那男孩恶狠狠地威胁道:“不想死就滚一边儿去!”   查尔斯抬手,示意瑞恩将出鞘一半的剑收回。安抚门童:“没事,既然他有客人,我就在楼下等等。”   瑞恩还要发作,被查尔斯一个眼神警告。他心里有气,这个埃德文伯爵真是好大的架子,竟然让他们的国王站着干等。   但正巧这时,楼上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从旋转的楼梯望上去,查尔斯看见一位妖娆的女士以及一截黑色丝绸背心的下摆。   瑞恩讥讽地笑了一声,他还以为是什么贵客,原来是个妓女。   他的这声嗤笑被楼上的人捕捉,查尔斯看见威廉扶着栏杆露出了那张英俊的脸。那位女士见他有人找,娇俏地在威廉脸颊印下一个吻,笑着说:“下次见。”   女士提着她的裙子翩翩摇摇地走下楼梯,路过他们的时候还拉起粉色的裙摆行了一个礼。束身衣将她勒得像个沙漏,一对丰满的白胸脯呼之欲出。   瑞恩挑挑眉,幸灾乐祸地目送她离开。埃德文敢背着国王找女人,这下该倒霉了。   查尔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直到威廉从楼上走下来,他仍然像尊雕塑一样,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眼神只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   “来找我?”威廉企图捕获他的视线,但查尔斯仍然不说话。   “走吧,跟我上去。”威廉转身,带头往楼梯上走。查尔斯仍然立在原地,威廉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尊人偶才仿佛得了指令一般挪动脚步。   瑞恩试图跟上,威廉开口:“德里西,给坎贝尔先生倒杯茶。”   德里西就是那个门童的名字,他答应着“好勒!”小跑着去后厨烧水。   瑞恩磨磨牙,埃德文这是让他在楼下等的意思,可他偏不,他是皇室侍从官不必听令于一个伯爵。   “你在这里候着。”国王侧头发话,使得瑞恩不敢再迈步。他极不情愿地答:“是!”然后小声说:“陛下有任何需要,属下随时听令。”   摆脱掉烦人的侍从官,威廉推开门,请查尔斯进去。他们的国王像是呆了,进门之后也杵在那里不动。   “来找我做什么?”威廉今日只穿了件衬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丝绸马甲。天气渐热他伸手解开靠近领口的两粒扣子。   查尔斯低头摆弄着手里拿着的东西。“来还给你,你的披风。”查尔斯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披风递还给对方。   威廉接过披风,随手扔在沙发上。他有一些烦躁,查尔斯在他面前一向是这样乖顺的样子,本来是讨人喜欢的,但此刻却令他感到烦躁。   “除了还东西,没有别的事了?”   对方不善的语气使得查尔斯自动理解成了不欢迎的意思。心中的自尊和自傲不允许他说出口“想来见见你”的话。   “没有了。”查尔斯将头偏向一边,他想着这时候是不是该自己主动离开,而不是等对方下最后的逐客令。   威廉逼近他,捏住那张过分白皙的脸。查尔斯的脸很小,威廉的一只手张开就能完全掌控,他迫使那双晶莹的绿眼睛和自己对视。   “怎么?要哭了?”   他和查尔斯离得很近,近到像是上次他们在这里接吻时的距离。   “不许我找女人?就许你和那位嘉兰骑士幽会?”威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话里暗含的意味。   “不是,我没有。”   他前段时间是见过汉密尔顿,但那是个巧合。至于女人,查尔斯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干涉,他已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否则他当场就想将那女人赐死。   “没有?你没去过克利索尔?”   威廉步步紧逼,莫名的情绪让他失去一贯的理智。透露的太多,以至于他都忘了一个普通的臣子不应该对国王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   “他的母亲葬在那里。”   查尔斯向威廉解释汉密尔顿出现在教堂的原因,而至于他自己,他是去忏悔,他不该妄图私享他的神明,他的欲望越来越无法满足,就如同今天,他甚至想将眼前的人关起来,除了自己谁也不能靠近。   “你不喜欢他?”查尔斯终于转过弯来,每次提到嘉兰骑士威廉都是这样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已经命他休假结束就回驻地。”远离伦敦,也就碍不着眼。   果然威廉的脸色好了许多,手上松了劲,凑近在查尔斯的嘴角奖励般地轻轻亲了一下。但他没法向查尔斯解释,一位穿着暴露的妓女来他的公寓,除了做那种事,没有更加符合常理的理由。   “记住,这里属于谁。”威廉低哑的声音就在耳畔。   威廉和他追逐亲吻,自上次分别他们已经十数天未见。其实威廉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去圣詹姆士,但他对查尔斯与嘉兰骑士的密会耿耿于怀,再加上他不愿自己的欲望被查尔斯完全掌控,因此刻意不去见他。   但此时,查尔斯主动送上门来,威廉不想再忍耐,两具渴望多时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像一对交颈的天鹅。   大白天的,他们的国王送上门来给他操,这样的认知令他欲望高涨。   查尔斯几乎每晚的梦里都是威廉,但没有一次如此刻般热烫,几乎要将他融化。   他们唇舌交缠,享受着高潮的余韵。事后威廉没有放查尔斯起床穿衣,而是继续将他揽在怀里,手指无事般梳理着他浅棕色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慵懒的音调问:“最近在忙些什么?”   查尔斯窝在他怀里,眼神还有点没法聚焦,躺着回答他:“准备议会的事,推广羊毛税,还有增加军费。”   有关羊毛税普及的提案御前议会上已经做过讨论了,但增加军费的事威廉还是头一次听查尔斯提起。   “因为温布利的所见?”威廉很自然地联想到是自己带他去了驻扎营,才让国王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嗯。”查尔斯应了一声,是但也不完全是。   威廉带他看到了英格兰普通士兵的样子,不是铠甲加身,也不是军装笔挺,他们就是用这样一具血肉之躯在保卫英格兰的国土。查尔斯想要提高每一名民兵的待遇,这是他们应得的。但这一想法在那之前就形成了,因为军队是王权的铁篱,查尔斯想要从议会的制衡中牢牢掌控住权力,那么一支强大的军队就是他最有力的护盾。   威廉沉吟了片刻,这件事不是单靠财政倾斜就能实现的。巨额军费层层克扣,最后漏到士兵手里不过一把细沙而已。况且帝国军种众多,人数庞大,眼下并无战事,国王的这一提案想要通过怕是困难重重。   “去过苏格兰吗?”威廉突然发问。   查尔斯一愣,差点儿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威廉继续讲:“或许你该去拜访一下爱丁堡公爵,当然,不是以国王的身份。”   查尔斯垂下眼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他明白过来威廉是在委婉地提醒他有关军费的问题,答案或许就在爱丁堡公爵的身上。   他抬起头问:“你会陪我去吗?”   威廉很轻地笑了一声,对他说:“看你表现。”   查尔斯依依不舍地下楼,侍从官瑞恩早已在楼下望眼欲穿,一见他下来就迎上来。查尔斯回头朝楼上望了一眼,威廉没有出现在楼梯口。他收回目光,登上马车准备回宫。   夕阳浅金色的照耀下,威廉在窗台目送国王那辆白色的马车消失在大街的拐角。 第13章 我的情人   大议会如期在威斯敏斯特宫举行,除了常规议题,羊毛税提案果然引发了广泛争论。但御前议会已经提前达成了一致,几位公侯伯爵身后的贵族势力也都站到了国王的一方。   下议院反对无效,其余上议院的贵族也不过随波逐流。   至于增加军费,财政大臣鲍德温抱怨着国库虚空,不肯首肯。有贵族站出来反对扩张军事,抨击国王此举是穷兵黩武,将要带英格兰走向灭亡。   被扣上好战者罪名的查尔斯坐在国王宝座上,他今天难得戴上了王冠,身着象征国王尊贵地位的金色礼服,肩上披了加冕时的统帅披风,绛红色丝绒料子装饰着白色的绒毛边缘,鲜艳的色彩将他衬得更加年轻。他一手支头撑在扶手上,对台下情绪激动的臣子面无表情。   威廉不合时宜地想,那顶纯金打造的宝石王冠是不是太重了,以至于查尔斯那自己一只手就能掐住的纤细脖颈看起来像是快要撑不住它的重量。   在此之前,威廉时常觉得查尔斯在自己面前和坐在王位上时很不一样,但此刻又发觉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高台上的人看起来和他们口中野心勃勃的样子根本沾不上边,不久前他还仰着那张纯真的脸问自己“你会陪我去吗?”。   查尔斯没有提前在御前议会商讨提高军费的事宜,白金汉公爵和他女婿温彻斯特侯爵都暂时未发表意见。一派势力站出来支持,用了军强则国强的理由,负责军务的曼彻斯特侯爵顺势表示支持,而另一军务大臣爱丁堡公爵则照例缺席。虽然上议院设有他的席位,但爱丁堡公爵常年都待在自己的城堡里。曾以路途遥远,腿脚不便为由,连新王查尔斯继位的加冕礼都不曾出现,更别说是这繁琐的会务了。   除了财政大臣继续哀嚎经费不足,其余上议院贵族竟没有表示出更多的反对。这有些出乎威廉的意料,但转而想想,贵族们更加在意关乎切身利益的羊毛税是否落到了自家头上,而非国库的钱到底是花在了军费支出或是皇室奢靡生活的维持上,这似乎又十分地合理。   鲍德温的抱怨在国王羊毛税将会充盈国库补足开支的保证下渐渐弱下去。最后投票表决,两个方案都以多数票通过。   大议会后不久,国王以暑热为由,前去利兹的行宫休养。威廉践行他的承诺,陪查尔斯一同前往。   侍从官瑞恩被留在了伦敦管理圣詹姆士宫的日常事务。他于门前目送国王的卫队远行,心中暗恨:这个埃德文伯爵真是好手段,前脚逼走他精心挑选的嘉兰骑士,三言两语又哄得国王带他随行避暑。就连被发现偷吃也不知使了什么邪魅招数令国王没有厌弃他。   威廉拒绝了国王同乘马车的建议,倒不是他怕逾矩。这一路上除了国王就属他的勋位最高,没有人敢妄加议论。只是有过肌肤之亲的身体,就如同磁铁的两极,和查尔斯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哪怕他知道时间地点并不合适,也不见得能很好地管控住自己。所以威廉一路都克制着,与国王查尔斯保持君臣距离。   到达利兹已经是五天之后,稍作休整第二天查尔斯就和威廉秘密骑马继续北上,前往苏格兰的地界。   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在递交了拜访函之后,查克拉城堡的管家亲自来驿站迎接埃德文伯爵。   管家领着贵客进入查克拉庄园,苏格兰在历史上曾经是独立的一方领土,而爱丁堡公爵就俨然像这个昔日王国的君主一般,坐拥了一所古堡,古堡之前是大得出奇的花园。   花园里那些那比人还高的灌木丛令查尔斯和威廉感到新奇,因为它们不像曾见过的园林,没有修剪成动物或是神兽的造型,也并非中规中矩的浅圆。那灌木织就的高墙顶部被修剪得平整,就如同一堵堵绿色的高墙,根本看不见后面的风景,蜿蜿蜒蜒层层叠叠将整个花园占满。   爱丁堡公爵是个大胡子,他柱着一根顶端镶嵌了蓝宝石的权杖,如同他借口里说的那样,腿脚不太方便。   他看起来倒像是个豪爽的人,明明此前没有见过威廉,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来到苏格兰,林森,我和你父亲喝过一次酒。”   威廉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却没有将父亲这一话题继续聊下去,转而说道:“久仰公爵大名,晚辈此次特意来拜访。”   爱丁堡公爵拍拍他的肩膀,继而问:“听说你现在是国王跟前的大红人,怎么有空跑我这里来了?”   威廉知道爱丁堡公爵有自己的消息源,对于他们的出现存着警惕。他噙着笑,状似无奈地摇摇头:“公爵说笑了,国王不过拿我当幌子而已,一到利兹行宫就跟那位嘉兰骑士日日混在一起,我怕讨嫌这才四处走走。”   “哦?嘉兰骑士?”爱丁堡公爵饶有兴味,嘴角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威廉知道他肯定听说过这事,继续添油加醋:“是啊,秘密随行的,迷得国王陛下晕头转向。”   爱丁堡公爵大笑起来,“还有这种事”,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埃德文伯爵身边那位年轻人身上。   威廉很自然地揽了一下查尔斯的腰,令他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了。“查理,我的情人。”   查尔斯小鹿一样的眼睛眨了几下,对于这样的介绍深感意外。   威廉不着痕迹地在他腰上轻轻握了握,似在安抚。事从权宜,他不好介绍查尔斯的真名,爱丁堡公爵不像温布利的莱斯利中尉,就算不透露姓氏,查尔斯这个名字也显然会一语惊醒对方。   而查尔斯在意的不是称呼,而是威廉对于他身份的界定,自己现在可以算是他的情人了吗?查尔斯抬眼去望威廉轮廓分明的侧脸。   “真是艳丽的一朵玫瑰。”   爱丁堡公爵观察着这位年轻人脸上的表情,见他对着埃德文露出饱含爱意的羞涩表情,打消了一些心中因他绿色的眼珠而起的疑虑。倘若他是国王查尔斯.斯图尔特,那么不可能甘于伪装成一个臣子的玩物。   晚餐在一张长桌上进行,爱丁堡公爵和威廉分坐在长餐桌的两个端头。查尔斯在威廉右手这一侧挨着他,而他对面长长的席位上坐满了女人。   爱丁堡公爵亲切地称呼她们小妻子,真正的公爵夫人常年卧病在床,而这些女人都是爱丁堡公爵的情人,她们都住在查克拉庄园里,对于彼此的存在并无异议。   这样的座位安排更像是一种羞辱,威廉脸色不太好看,但查尔斯倒是面色如常。他只安静地进食,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正如同一位乖顺的情人。   晚上,爱丁堡公爵将他们的房间安排在城堡的二楼东侧。当然,只有一间房,尽管这古堡里空余的客房还有很多。   房间连带的浴室里建了汤池,仆人来来回回提了热水将池子注满。等忙碌的女仆铺好床退出去,房间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查尔斯有一些局促,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他想问接下来该从何入手?爱丁堡公爵虽然富有滥情,但这些都不足以指控他挪用军费。   “接下来又该做什么?”查尔斯压抑着独处时逐渐增快的心跳,试图认真地讨论公事。一路上威廉都对他不冷不热,他知道对方在刻意同他保持距离。   “做什么?”威廉很放松地笑了笑,松开领口系着的结扣,然后靠过来,伸手替查尔斯也解开领口的扣子,他凑在耳边,对查尔斯说:“当然是先洗澡。”   查尔斯立在那里,心跳不受控制。威廉已经将他的衬衣解开,露出锁骨。温热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威廉的指尖微凉,从他的脖子经过锁骨再滑到左胸的位置。   他的心脏在威廉的手掌之下跳动,每一下都像是要跃出胸腔。威廉感受了一会儿查尔斯剧烈的心跳,然后收回手,只用指尖挑逗。   查尔斯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距离他们上一次在威廉的公寓里做爱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他从身到心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对方,根本经不起半点儿的引诱。之前威廉回避着和他的肢体碰触,他也就命令自己忍耐,如今对方想要,查尔斯仰起脖子,手温柔地扶着威廉的头,任他在自己胸前啃咬。   浴池水汽氤氲,查尔斯被抵在池壁。威廉色情地含住他的耳廓,“你是女人吗?这么湿?”   查尔斯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热水蒸的,胸膛和脸颊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他光摇头根本讲不出来完整的话,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他就咬紧下唇。   “可以叫出来,大声一点。”威廉还是用气音在他耳旁说话。查尔斯直觉有一阵酥痒的电流从右耳经由他的神经传到另一半身体。   威廉不满他的反应,退到浴池内的台阶上,拉查尔斯对面坐在自己身上。他之前时常背入,因为他不想看见查尔斯的眼睛。但他知道面对面的方式可以让身上的人更快进入高潮。   果然,在自己的视线下,查尔斯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脖子拉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威廉揽着查尔斯的后腰一口吮上他的脖颈。   在自然界里,一个雄性轻易对另一个雄性露出脖子,那么等待它的必将是死亡。   威廉在查尔斯的脖子上印下红痕,越过他看向门的位置。   门外,爱丁堡公爵默默地返回楼上。看来这位埃德文伯爵带着的,的确是他的小情人。   爱丁堡公爵回到书房,将一幅君主像收起来。那是国王查尔斯.斯图尔特的油画像,临摹的是两年前的登基典礼。爱尔兰离伦敦遥远,在这里国王的权威不如英格兰本土,国王的画像不仅少见,而且多是临摹的英格兰的画作而非画师照着国王的样貌所绘,失真在所难免。   结束之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喘气,威廉难得温存地亲了亲查尔斯的侧脸。   池水渐凉,他们擦干身体一起回到床上。不得不说,爱丁堡公爵确实很会享受生活,古堡里连客房都用的是上好的丝绸被面。查尔斯躺在羽毛枕里,困意袭来。但威廉显然还意犹未尽,他一路压制着的情欲因为这短暂的身份变换而愈加高涨。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国王查尔斯只是他的情人查理,那么他们就可以不顾一切地交融在一起。 第14章 红衣主教   接下来的日子爱丁堡公爵招待他们在城堡中好吃好喝,纵情享乐。查尔斯也就尽职地扮演起威廉的情人,整日和他厮缠在一块儿,什么也不用想,直到盛夏这一天。   查尔斯旁观着爱丁堡公爵的那些小妻子们打包行李,仆从搬着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路过他身边运送到马车上去。   威廉问:“这是去做什么?”   爱丁堡公爵耸耸肩膀,对他说:“她们要去购物散散心,你知道的,现在的女人在家可待不住。”   威廉笑笑,心里清楚,公爵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莺莺燕燕一个不留,全都挪出查克拉城堡,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午后,爱丁堡公爵约他去花厅喝茶,打探着问:“贤侄离开这么久,就不怕国王陛下不高兴?”   威廉靠坐在沙发上,满不在乎地说:“夏日才过半,国王哪想得起我来。”他明白公爵的言下之意,故意不提主动告辞的事,就是要看看对方把所有人支走,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爱丁堡公爵继续讲:“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随行王臣,自然应当侍奉左右。”   威廉面露鄙夷地说:“随行王臣?”他哼笑一声,“国王不过是想羞辱人,不满我名义上算他舅舅,想让我伺候穿鞋脱衣罢了。”   爱丁堡公爵胡子遮盖下的嘴角缓缓上扬。他站起来,绕到桌边去倒酒,回头来观察着威廉的神色讲:“林森王后的香消玉殒令人惋惜。”   已故的林森王后是埃德文伯爵的姐姐,嫁给老国王詹姆士之后,几度怀孕又流产,最后死于产褥热。当年曾有一些流言,不知道她的这位胞弟对此是什么看法,爱丁堡公爵故意提起她的病逝,想探究眼前人对于皇室的真正态度。   威廉脸色少有地阴郁,令他俊挺的侧脸线条显得更加冷硬,果然他开口:“斯图尔特家流淌着肮脏的血液。”   爱丁堡公爵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将手中的苏格兰威士忌递给他一杯:“给你,我的朋友。”   与爱丁堡公爵达成默契的埃德文伯爵及他的情人查理继续住在查克拉城堡的二楼。爱丁堡公爵也不再避讳他们,直言过几天来自罗马的红衣主教将抵达查克拉。   查尔斯微皱了皱眉,罗马教廷派人来访,却不是觐见他这个国王,而是秘密跑到苏格兰领地,这十分不合规矩。   爱丁堡公爵解释:“别那么诧异,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的夫人来自梵蒂冈。”   虽然爱丁堡公爵没有明言,但威廉大致已经猜到,公爵夫人应该和当今罗马教皇有着亲戚关系。或许是他的妹妹,侄女,又或者私生女。虽然教皇不能结婚,但谁能保证每一位神职人员都能心甘情愿地为主奉献一生呢?   你不会背叛信仰,但信仰会背叛你。关于这一点,威廉再清楚不过了。   查尔斯努力回忆着关于爱丁堡公爵夫人的信息,可惜一无所获。他们结婚的时候他还太小,关于公爵夫人的身份,他也完全不知情。   两天后,红衣主教抵达爱丁堡。这次来的红衣主教是位高瘦的中年人,有着弯弯的鹰钩鼻,一身鲜红的主教披风,胸前缀着纯金镂花图案的十字架。   查尔斯远远看见之后松了一口气,他加冕的时候跟在教皇旁边的不是这位,那么这些天他也就不用再刻意避免碰面了。   作为埃德文伯爵的情人,查尔斯自然不用参加他们位于书房的谈话。他乐得做一个闲人,在城堡中四处游荡。没了那些整日叽叽喳喳的女人,诺大的城堡显得格外安静。   他踱步到三楼,这里是爱丁堡公爵居住的楼层。查尔斯趁着对方在书房面见主教,悄悄地来到这里,看能不能有些新发现。他在公爵的寝室里翻找,没有发现什么能揭露对方罪行的秘密书信。   查尔斯失望而返,正当他准备下楼的时候,一个仆人端着托盘上来了。查尔斯赶紧退回去,往回廊深处走。他躲在一座雕像后面,见那个仆人在走廊尽头的墙壁前站定,然后转动了一下旁边立着的烛台。   墙壁缓缓打开,竟然有一道暗门!   仆人进入暗道之后门便关了,走廊尽头仍然是贴着蔷薇花的壁纸。一刻钟之后,仆人从暗门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桶,他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快步地下了楼。   查尔斯等他走远,来到走廊尽头那堵墙面前,他学着仆人的样子,转动了右手边的高烛台。果然,墙壁朝一边缓缓退开,露出里面长长的步道。   查尔斯走进去,发觉通道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烛台,他猜想应该也是操纵墙壁的开关,于是扭动机关,墙壁果然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隔绝了外界的通道只有墙壁上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在这密道里白天和黑夜几乎没有分别。查尔斯不是胆小的人,他顺着走道往深处去,他直觉前面就隐藏着爱丁堡公爵想要掩埋的秘密,也或许就是他们此行要寻找的答案。   在密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门上有一方可供窥看的缝隙,用黑铁包了边,约莫有一根手指那么宽。   查尔斯将眼睛凑近去看,门内是一间房,昏暗无光,只有两侧墙壁上挂了油灯。正中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带帷幔顶的床,但上面似乎并没有睡人。墙侧立着一个木桶,查尔斯觉得眼熟,似乎和刚才仆人手中的是同一规制。   查尔斯飞速思考了一下,这个房间里关着什么人,仆人是来送餐打扫的,那个桶很可能是尿桶。   他绿色的眼睛凑近缝隙,没有见到房间里有人。   突然,一双血红的眼睛放大在他面前。查尔斯惊得后退两步。待他深吸两口气,缓下心神,再探去看。昏暗房间内部,门下一个身影佝偻着背在抓地上的东西往嘴里塞。   查尔斯仔细辨认,那似乎是一个瘦削的妇人,地上的托盘里盛着面包和熏肉,她此刻正在狼吞虎咽地进食。   也许是对他的视线似有所感,妇人再一次抬起头来。查尔斯得以看清她的容貌,约莫四五十岁,同白金汉公爵夫人差不多的年纪,但看起来瘦弱很多,皮肤干瘪地贴在颧骨上,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辨不出色彩,只看得见眼白充满了血丝。   在发现那双绿眼睛她不曾见过之后,妇人疯了一般扑上来,拍打门扉,嘶喊。   可她只能发出嗬嗬的痛苦叫声,查尔斯从她绝望的呐喊中看见了她缺失舌头的空洞口腔。   他不自觉后退半步,饶是查尔斯见过死人与尸体,这般活生生的凄惨模样还是令他怵目惊心。   被关着的妇人还在奋力挠门,查尔斯甚至听见她指甲断裂在木头上的声音。他想要帮忙,但那扇门锁得死死的,没有钥匙根本无法开启。   妇人还在嘶喊,混合着拍门的声音与铁链颤动的声响。查尔斯再一次凑近安抚她:“别怕,夫人,我会救你出去的。请再坚持等一等,我保证。”   妇人虽然不能言语,但她能听懂。她听见查尔斯的话后双手掩面哭了起来,她哭的声音也跟一般人不同,带着嗬嗬的抽气声。   查尔斯再三保证着一定会救她出去,妇人一直在哭,不是悲伤于不能即刻得救。而是时隔八年,今天第一次有人同她说了话。   作者有话说:   欢迎催更,我也搞不懂我一个无业游民为什么每天仍然那么多事,跟赶场一样,需要你们多多督促我码字 第15章 公爵夫人   查尔斯刚回到二楼就碰见了大腹便便的爱丁堡公爵,他凸起的肚腩似乎要将腰带中央嵌着的红宝石崩掉。他笑容可掬地和查尔斯打招呼:“住着习惯吗?甜心,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不用客气。”查尔斯感到一阵恶寒,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表面上维持着文明人的礼仪,背后却干出那样令人发指的恶行。   查尔斯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周旋,没有答话,越过人直接回了房间。爱丁堡公爵对于在他面前碰了钉子也不以为意,这位小美人除了对埃德文有几分笑脸,向来是冷淡的。   查尔斯关上门,背靠着门扉喘气。威廉也刚回房,正挽着袖子在倒茶喝。他看查尔斯一副精神未定的样子,主动走过来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查尔斯喘匀气,抓着威廉的手腕,“我发现一间密室,里面关着一个女人。那个老畜生折磨她。这真是……”一想到那个妇人的样子,查尔斯就说不出话来。   威廉发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颤抖,他用另一只手覆上查尔斯的手背,“你说,一个女人?”   “是的,大约四五十岁吧。她,她失去了她的舌头,被折磨得没了人形。我们必须救她出来,威廉。”   威廉思索着查尔斯的话,安抚他:“会的,但是别急,我们需要先确定一件事。”   红衣主教预计在查克拉小住三天,在第二天的下午他去看望久病卧床的公爵夫人。埃德文伯爵表示希望同去,他来了这么久一直都还未见过公爵夫人。之前是担心打扰她养病,如今主教要去看望,他便一同登上了城堡的三楼。埃德文的小情人查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似乎片刻也不想分离。爱丁堡公爵在前头领路,他们拐过那道隐藏着暗门的墙壁,查尔斯回头望了一眼,无论里面的人如何歇斯底里,外面也听不到分毫的声响,没人知道蔷薇壁纸后面的凄惨日夜。   公爵夫人的房间位于三楼西侧,临着花园,视野开阔。缀着白沙的窗户敞开一半,有微微清风徐来,裹挟着花香,十分适宜养病。公爵抱歉地解释说夫人身体不好,常年都躺在床上,时常陷入昏睡,就如同此刻。威廉小声说;“夫人身体要紧,期望公爵夫人早日康复。”   爱丁堡公爵走到床边,将公爵夫人不慎露出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理了理她斑白的鬓发。对他那些小妻子们的存在不知情的人多半会以为他对发妻多么情深义重。而知道他罪行的查尔斯更是鄙夷,一个折磨女性,玩弄女人的男人是不可能真正尊重自己的妻子的。   红衣主教似乎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说是来看望公爵夫人,实际上他就那么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流露出真的关心。倒是埃德文伯爵表现得像一位真正的绅士,虽然公爵夫人昏睡着,但他仍然在她床边行了见面礼,还凑近同她问好。   他招呼自己的小情人:“查理,来见过公爵夫人。”   查尔斯走近,透过挽起的床幔,看到了躺在床中央的公爵夫人。她安详地睡着,因为长期卧床脸颊凹陷,但似乎女仆替她梳洗打扮的时候扑了粉,描了一些口脂,令她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差。她躺在柔软的羽毛枕上,卷曲的发丝打理得蓬松,即使在病中也维持着一位贵族女性的尊贵得体。   “见过公爵夫人。”查尔斯听话地问好,他觉得公爵夫人看起来有一丝眼熟,大抵这些贵族的夫人们老去之后都是一个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卷发,妆容也打理得精致。   “好了,咱们去喝一杯吧,让她好好休息。”公爵发了话,众人退出了房间。   威廉和公爵以及红衣主教预备去书房,查尔斯借口想去透气,一个人去了花园。三位绅士表示遗憾,但这都是口头上的虚假说辞而已,他们根本不会让一个被人骑在身下的情人加入他们的谈话。   查尔斯还是头一次走进花园中央的树篱,往常他都只在外围逛一逛,因为那过人高的紫衫被修剪得如同墙壁一般,使他本能地抗拒陷入那样的迷宫里去。但方才从公爵夫人的房间往下望,他能看到整个花园的全景,迷宫一般的树篱弯弯绕绕如同一枚繁复的图腾。拥有了俯视的视角,不再感觉会被吞噬其中,也就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他从入口进去,沿着小道往里走,期间几次遇到岔路,查尔斯都凭借着脑中的记忆,选择了通向花园正中雕塑的位置。走到树篱西侧,他抬头回望,公爵夫人的房间就位于三楼。也是这栋古堡的三楼,那里还关着一个不见天日的女人。   查尔斯没花多长时间就快要接近中央雕塑的位置,因为他已经能从高过头顶的树篱边缘瞧见象牙白的雕塑顶端。他正要加快脚步,一道声音叫住了他。“先生。”   查尔斯回头,他没有听见任何的脚步声,但查克拉城堡的管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老管家大热天仍然穿着一身三件套,黑色礼服之下是白衬衣和黑马甲,蝴蝶领结将他的领子扣得一丝不苟,他恭敬地称呼查尔斯先生:“先生,花园容易迷路,请容许我带您回城堡,伯爵正在找您。”   查尔斯不好再继续深入,只得跟在管家身后往回走。回到房间,他问威廉:“你在找我吗?”   威廉顿了一下,说:“并没有,但我很高兴你回来了。过来,我有话问你。”   查尔斯没有注意到威廉语调里的调情意味,他只顾着思索管家此举背后的意思。对方很明显是不想他再继续探索花园,不惜编造一个借口将他带离。他知道自己没法去对峙,管家只要用那一贯恭敬的语气道歉说自己老了记错了,恳请他的原谅,那么自己根本就无话可说。   花园里一定藏有什么秘密,本身修建成迷宫的样子,树篱高得如同墙壁,这都是为了让人没法轻易地走进。或许是管家从楼上看到他就快要接近……中央,也或许对方发觉他走得太过顺畅,于是截断了他的深入。查尔斯陷在自己的思索里,被威廉突如其来的问句震惊得楞在那里。   “公爵夫人是你见到的被囚禁的女人吗?”   查尔斯本能地想要否认,一位得体的贵族夫人怎么也没法同那晚空洞洞张着没有舌头口腔的女人产生任何联系。但“不是”的回答卡在他的喉咙里,真的不是吗?她们一点也不像吗?   查尔斯被自己的答案震骇在那里,威廉看他一脸惊恐的样子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叹了一口气,拉查尔斯在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这很疯狂,所以在得到证实前,没有对你说出这个猜想。但倘若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妇人,爱丁堡公爵可以直接杀了她,他几乎就是这爱尔兰的王”,威廉没有避讳在查尔斯面前这么说,“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除非……”   除非这个女人来自梵蒂冈。   查尔斯感到周身恶寒,所以说爱丁堡公爵将自己的妻子囚禁在密室里,对外宣称她卧病休养。然后在教皇派人来的那天再将她挪出来,放进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梳洗打扮成贵妇的样子,供人参观。查尔斯想起丝绸缎面中的夫人就是那个满眼血丝,在盘子里用手抓食物的妇人他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倘若公爵夫人来自梵蒂冈,那么她一定也是从小接受良好礼仪教育的贵族小姐,查尔斯不敢想象她都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或许不见天日本身就是一种酷刑,能让最注重礼仪的女士也如同野蛮人一般进食。   “今天我特意观察了公爵夫人的手指,她的指尖发红,指甲断裂。一个常年卧床的夫人,不应该是这样。”   威廉在爱丁堡将她的手放进被子时仔细看了,也难怪这么热的天气,公爵非要将她的手都盖进被单。   “可是为什么?”查尔斯的绿眼睛看起来像是快哭了。   面对他天真无邪的提问,威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什么?理由太多了,这女人碍了事,或许是妨碍了爱丁堡公爵找情人,毕竟这老种马带进城堡的小妻子都不下十来个。也或许是撞破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不能杀她灭口。有身家背景的女人,不仅仅是妻子和伴侣,更是一种联合的筹码和结盟的凭证,他舍不得撕毁契约,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将她囚禁。   “那我们应该告诉红衣主教!”查尔斯急于解救公爵夫人,既然她来自教廷,那么只要戳破爱丁堡公爵的骗局,让红衣主教知道她的真实惨状,他们就能一同将她解救出来,送回家乡。   查尔斯的设想很理想化,威廉并不赞同。“这样风险太大,谁也不知道教廷真正的态度。”说到这里,威廉想起了他的姐姐,他强迫自己不去回忆,继续分析“将她远嫁他乡,这么多年也没确认过她的真实状况,公爵夫人也不过一颗权力的棋子罢了。”   而且从他对红衣主教的观察来看,对方根本不在乎公爵夫人如何,只是来走个过场。若贸然发难,很难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万一红衣主教只想维系现状,和公爵沆瀣一气,那么他们此举暴露了对立面,他和国王都将被动陷入危机。况且威廉一直觉得,红衣主教的到来绝不仅仅是看望公爵夫人这么简单,他直觉背后一定有什么交易在秘密进行。   查尔斯听完威廉的分析,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冲动了。眼下在爱尔兰,他唯一相信的只有威廉,其他人都不可信。可他不能任由公爵夫人被关回密室继续受折磨,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那要怎么办?”在爱丁堡公爵这里,他快消磨光了耐心,蛰伏了这么久,查尔斯甚至想现在就回英格兰,用国王调令指挥几支军队来将查克拉直接踏平。   “别生气,”威廉拉他的手,将查尔斯扯到近前来,亲他皱着的眉头,“我今晚和你一起去看看。”   这段时日,他们扮演一对情人,威廉时常会亲吻他,做爱的时候,以及不做爱的时候。 第16章 花园的秘密   当晚,夜幕降临,当所有仆人都结束一天的忙碌歇下的时候,查尔斯和威廉悄悄地来到查克拉城堡的三楼。他们尽量轻地经过老公爵的门前,来到暗门的墙壁前。查尔斯转动烛台,墙壁缓缓开合,两人悄无声息地进入,。   壁道仍然昏暗,查尔斯加快脚步,他来到关着公爵夫人的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瞧,床上躺着一个身影,光线太昏暗,看不清楚模样,但他知道这和下午锦缎被面里的是同一个人。   威廉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查尔斯让出一点位置,既然公爵夫人睡着,那就尽量不要吵醒她,毕竟今晚还不能救她出去。查尔斯将门锁的位置让出来,威廉从腰侧别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块泥巴一样的东西,这是他们下午在树林里收集的树脂。   赤松茂盛挺拔,在苏格兰随处可见,查克拉庄园延伸的广袤土地上生长着成片的赤松。下午,威廉骑马带着查尔斯来到森林边缘,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树干上一划,粘稠的树脂就顺着流下。   威廉将凝固成泥巴状的松树脂塞进锁孔,塞得满满当当,然后过了片刻,他再小心翼翼地拉住锁孔外的部分。树脂延展性好,又有可塑性,待他缓缓取出之后,已经凝固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威廉将软钥匙仔细收好,然后叮嘱查尔斯快走。查尔斯从门缝里望了公爵夫人一眼,心里说着,再等等,我们一定来救你出去。   第二天,红衣主教准备返回罗马,爱丁堡公爵以及埃德文伯爵在门口送行。主教以手点额头肩膀划了一道十字:“圣母玛利亚的光辉永远普照。”   查尔斯在一旁,将脸撇开,圣母玛利亚的光辉真的会照耀到每一个人吗?他并不相信。   马车缓缓驶离查克拉庄园,在路道上印下两行深深的车轮印。   下午威廉对爱丁堡公爵称过几日也要返回利兹,离开前带情人查理去逛逛市集。爱丁堡公爵客气地挽留,但实际上,他已经迫不及待客人们的离开,他好跟他的小妻子们在城堡中纵情享乐。   威廉和查尔斯来到爱丁堡城镇中,市集热闹喧嚣,和伦敦周围的城镇市集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他们来到一家铁匠铺,威廉将树脂钥匙交给匠人,匠人着手开始开凿铁块。查尔斯和威廉在等待钥匙造好的期间便在市集四处走走逛逛。   查尔斯问他:“你怎么什么都懂?”他对于威廉能知道树脂可以用来塑钥匙的形状十分佩服。   对上他眼里不加掩饰的崇拜,威廉觉得好笑之余心里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他耸耸肩膀:“在军队的时候学到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戏,也不知道能派上用场。”他说得轻松,实际上战争一旦来临,不论你是指挥官还是少校,战舰被炮火损伤,为了活命都得上手修补战舰避免它的下沉,而树脂燃烧后的焦油就是这样一种绝佳的防水材料。   “那你还会什么?”查尔斯可不觉得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戏,他佩服威廉的博学,欣赏他的睿智,就算是无用的知识,他一样觉得很迷人。   “会用纸折小船,你要不要?”威廉这回开怀地笑了,他侧头去逗查尔斯,在得到对方想要的回答之后,他却又说:“好了,我们该去取钥匙了。”   取好铁匠打造好的钥匙,威廉和查尔斯返回了查克拉庄园。在骑马回去的路上,威廉告诉查尔斯:“你看这路上的痕迹,红衣主教的马车离开时明显比来的时候负重多了。”他上午送别的时候就发现了,红衣主教的马车分明只载了他一个人和一个手提箱而已,却在路上压出了深深的印痕。   “你是说?”查尔斯上午的时候没有仔细看,此刻经威廉一提醒,也发觉红衣主教马车的印痕格外深了些。   “他车厢里起码还载了十箱石头,或者十箱金子。”威廉轻易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查尔斯恍然大悟,难怪罗马那边每年都会派人来苏格兰,名义上为探望公爵夫人,实则是他们的内幕交易。   爱丁堡公爵如此贿赂罗马教廷,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威廉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爱丁堡公爵的目的,他一边借军政大臣的名头在英国敛财,然后将赃款贿赂给罗马教廷,欲望的尽头不过是权力的争夺罢了,再结合他对皇室的态度,爱丁堡公爵无疑是想获得教皇的支持,再次发起战争,独立为王。   但他没有对查尔斯明说,只是讲:“你知道吗,我参军的时候,贵族的士官们若是还想要多一套军装换洗,可以轻易地用十五先令买到。”所以说温布利那些普通士兵没有拿到手的军服,都被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贩卖掉了。   查尔斯明白了,或许军服只是军费里九牛一毛的缩影,很多财政拨款下来的军费都被以各种方式克扣贪污,而罪证显然就藏在爱丁堡公爵的查克拉城堡里。查尔斯第一时间想到了迷宫花园。   “那个花园有问题,上回管家不让我去查探,今晚我得再去一次。”查尔斯说。   “好,我们一起去。”   是夜,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威廉和查尔斯来到花园入口。查尔斯记忆力惊人,他仅凭公爵夫人卧室窗边俯视的一望就记住了整个花园迷宫的布局。他带着威廉穿梭在弯弯绕绕的紫衫树墙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花园正中的雕塑前。白玉石塑成一座一人来高的秃鹫,这是爱丁堡公爵的家族象征。   查尔斯绕着雕塑检查,想看看是否有类似烛台那样的暗道开启装置。但秃鹫雕像下就只有一个台子,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就在这时,威廉突然搂住他,手抓上他的屁股揉捏了一下,使得查尔斯发出一声不可自控的呻吟。虽然这些天,他对于来自对方的爱抚早就习以为常,但这个时间似乎并不是做这种事的好时候,他们还有谜题要解开,过会儿还得去解救公爵夫人。   威廉亲吻他的嘴唇和耳垂,含住厮磨,手也没停下,在查尔斯身上爱抚游走。查尔斯轻易地被揉得软了腰,软绵绵地推拒了两下。   “配合我,有人来了。”威廉在他耳畔用气音小声传话。   查尔斯明白了眼下的状况,于是松开咬着的唇瓣,让自己动情的声音传出去。   果然,没两分钟,大胡子的爱丁堡公爵假装咳嗽两声,笑着说:“你们年轻人真是好兴致啊,不过这花园里夜晚蚊虫多,不如我带你们去我的爱欲之屋继续怎么样?”爱丁堡公爵挑了挑眉毛,“我的小妻子们可是对那里赞不绝口,就在城堡的二楼南侧,你们一定得试一试。”   威廉松开查尔斯,但手仍然揽着他的腰,威廉情欲勃发,爱丁堡公爵一眼就瞧见了。他摊摊手,抱歉地讲:“无意打扰,只是睡不着出来散个步,结果不小心撞见你们了。”他对背朝着他仍然靠在威廉肩膀的查尔斯笑着说:“别害羞,小甜心,我也干过这种事,我知道的,野外格外有感觉,对吧?”难怪之前管家汇报说埃德文带来的小情人接近了禁区,原来是为晚上的野战提前踩点。   查尔斯明白老公爵绝不是半夜散步这么凑巧,虽然被再一次阻止发现花园的秘密,但好在对方没有怀疑他们。他靠在威廉身上喘气,虽然刚才是为了迷惑爱丁堡公爵,但威廉总是能轻易就挑起他的欲望。   “不必了,我们这就回房去了。”威廉拒绝了热情推荐他那间爱欲之屋的爱丁堡公爵,带着查尔斯返回二楼东侧的房间。   又等到夜深,万籁俱静的时候。威廉和查尔斯拿上打造好的钥匙前往密室,铁匠仿制的钥匙精准,一下子就扭开了门锁。这回公爵夫人从床上惊醒,他惊喜地发现那晚那位绿色眼珠的年轻人真的回来救她了。她跌撞着从床上翻下来,被另一位更高大的男人扶住手臂。   “公爵夫人,小心。”年轻人如是说,娜塔莉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她哽咽了一会儿,拖着锁链朝他们行了一个礼。   “夫人,我们还得帮你把锁链断开。”威廉摸出带着的小瓶,那也是下午在市集买的硫酸,爱丁堡城镇上没有提炼过的浓硫酸,他们只买到一些粗制的稀硫酸。硫酸溶液倒到铁质的锁链上,锁链开始冒泡泡,一点一点地溶解。查尔斯想要帮忙,却被威廉呵斥道:“别碰!”大概在一瓶硫酸用尽的时候,那拇指粗的链条才彻底熔断。   公爵夫人捂着嘴哭泣,栓住她这么长时日的锁链终于断裂了,她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见一见阳光。   查尔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向公爵夫人解释,他们必须连夜逃离苏格兰,只要回了利兹,他们就安全了。一辆马车已经静悄悄地等在了夜幕中的查克拉庄园外的旷野,威廉和查尔斯扶着公爵夫人偷偷翻过铁栅栏。威廉将公爵夫人稳稳放到地上,再回身伸手去拉查尔斯,查尔斯却没有伸手。   威廉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就像有一枚鱼雷正从深深的海水中穿梭而来。他命令道:“快上来!”   查尔斯却第一次拒绝了他,只见他年轻的情人摇了摇头:“我得回去花园,我们这一走,爱丁堡那个老狐狸一定会掩埋好罪证,我不能让他得逞。”   爱丁堡公爵明日就会发现他们的不辞而别,然后发觉被他秘密关押的公爵夫人也不见了。关于贪污的军费,查尔斯刚摸到一丝线索的边角,他不愿意就此放弃,今夜是最后的机会。   威廉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明白今夜解救了公爵夫人就算是打草惊蛇了,之前他在爱丁堡公爵面前表现出的结盟态度都将彻底被推翻,以后再想要调查军费的事便难再让对方露出马脚。但以身犯险显然不是一个好计策,眼前的人为什么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不顾一切地陷入到危险中去。   他不同意,想要翻回去和查尔斯一起。查尔斯提醒他:“将公爵夫人安全送走。”   威廉回头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公爵夫人,夏日的夜晚并不寒冷,可她却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威廉明白,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将她带离这个魔窟。   他咬咬牙,命令查尔斯:“找不到也立刻出来,我会马上回来接你。”   查尔斯听话地点头,他在门内,透过雕花铁门的空隙,牵住了威廉的手,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意。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放开了对方的手。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公爵夫人走上前来,她拉住查尔斯即将要收回的手,在他手心画了一个图案。她没法说话,但他们刚才的对话她刚才听得一清二楚。爱丁堡公爵的罪证藏在什么地方,她知道,也因此付出了自由的代价。 第17章 陷井   查尔斯再一次步入花园迷宫,他没有任何停顿地走在正确的路线上,尽管周遭黑暗,只有一点点月光从高高的树篱上方倾泻下来,勉强能分辨脚下的路。他很快到达了秃鹫雕像下。他伸出掌心,凭借着记忆的触感,摸上了秃鹫的尾巴。   公爵夫人想要告诉他的信息,秃鹫的尾巴是开启密道的开关。果然那雕塑的尾羽处是可以活动的,查尔斯将尾羽往下按,期待中的密道却没有开启。他觉得奇怪,往前一步去查看。   突然,脚下踩空,查尔斯整个人跌了下去。   等他咬着牙撑起身体,发觉自己掉进了一间密室,就位于雕塑的侧下方位置。之前陡然打开的秘门已经关闭,周遭黑暗无光没有出口,这根本不是密道入口,而更像是一个陷阱。但公爵夫人没有理由这么做,他们刚刚救了她的性命,况且她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加害她的爱丁堡公爵受到应有的制裁。   可惜自己被困在这里了,查尔斯试图站起来,但他的脚踝在刚刚跌落下来时扭伤了。他勉强靠另一只脚支撑,摸索着墙壁看有没有隐藏的出口。   威廉将公爵夫人送到卡莱尔,在那里雇了两个人继续将她送往南边的利兹。威廉心急如焚地策马返回爱丁堡,天已经亮了,他没有在约定好的赤松下看到查尔斯的身影。他焦急地来到查克拉庄园外,远远地就发现城堡里的家丁在原野上四处搜寻,猎狗在奔跑吠叫。他知道,爱丁堡公爵一定已经发现了。他单枪匹马,只身一人是救不出查尔斯的。   威廉的手在腰侧的刀柄上握得死紧,最终他还是调转马头,向着远方策马而去。   爱丁堡公爵气急败坏,埃德文这小子藏得够深的,竟然两面三刀地在他面前玩起了这出。不过就算他救出那个女人又能怎样,只要人死了就没人能证实她的身份。这时候管家来报:“公爵大人,禁地安全,无人闯入。”   爱丁堡公爵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心中石头落地,看来这个埃德文能力也很有限嘛,根本翻不起多大的水花,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化解这次的危机。   “大人,还有一件事。”   查尔斯被困在暗室里,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暗无天日令他无法正确地感知时间地流逝,仅仅是这么一段不算长的囚禁,已经让他感到无助,真的无法想象公爵夫人这么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查尔斯在心里想着不知道威廉回来没有看到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会为自己担心难过吗?   当光亮再一次降临,查尔斯甚至受不了地用手臂遮住了过分刺眼的光线。   “看看,抓到了什么。一只可怜的云雀。”爱丁堡公爵那令人厌恶的戏谑嗓音在上方回荡。   查尔斯眯着眼朝上望,只看见了爱丁堡公爵挺立的大肚腩和布满胡须的下巴。   “啧啧,多可怜,没人要的小东西。”公爵侧头吩咐身后的仆人:“给我捞上来。”   查尔斯被带到了一间牢房一样的屋子里,位于城堡的地下一层。之前在查克拉住了这么久,他还从来不知道城堡里设有私牢。他的手腕被缠上了铁链子,固定在冰冷的石墙上。脚踝似乎更痛了,查尔斯借着光亮能看到那里已经肿得像块面包。   “看来你的主人并不怎么懂怜香惜玉啊,派美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可不是绅士所为。”爱丁堡公爵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查理的表情,他不好男色,但他不否认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查尔斯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并不为眼前的处境害怕恐惧。他开口:“老种马,你干的事天理难容,那才是畜生所为。”   爱丁堡公爵气得胡子颤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谁敢指着他的鼻子骂,这个查理倒是烈得很,平日里看着乖顺,此刻眼神却写满了蔑视。这令爱丁堡公爵怒从中起,他想要的是惧怕和臣服,期望对方能哭着求他,而不是用这样的表情和他对视。   爱丁堡公爵抬手狠狠给了查理一个耳光,在他秀气小巧的脸颊上留下一个格外大的红巴掌印。   查尔斯被打得偏过头去,对方力道太大,他的嘴角渗出一点血来。他把那点血丝舔掉,轻蔑地笑了一声:“就这么点本事?虐待妻子,玩弄女人,让我猜猜,她一定是发现了你花园里的秘密对不对?”查理仰着一张白皙漂亮的脸,但样子却像个疯子,似乎视死如归又似乎连死亡都并不惧怕,他继续直视着爱丁堡公爵的眼睛:“你贪污的钱都藏在雕像下的密室里。”   查尔斯被关着的时候就猜想过,那间密室一定曾经是正确的入口,但因为被公爵夫人发现了,所以爱丁堡这个老狐狸就将原本的入口改造成了一个陷阱。果然爱丁堡公爵凑近过来,对他讲:“是又怎么样,别说你,就是你的埃德文伯爵也拿我无可奈何。”   “战士们上场杀敌,保家卫国,你却在背后剥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就算死了,他们的亡灵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向你讨要一个说法。”查理的表情阴狠疯狂,让爱丁堡公爵感到一阵汗毛直立,只听他继续讲:“哦,对了,他们甚至没有坟墓,曝尸在荒野,为的就是保护你这样的废物!”   “够了!”爱丁堡公爵打断查理疯疯癫癫的咒骂,他恶狠狠地说:“这里是爱尔兰!英格兰士兵的死活与我何干!告诉你吧,不久之后我就将会是这片土地的王!本来你这张脸蛋可以卖个好价钱,可惜你们触怒了我。等我杀了埃德文,再来料理你这个小东西。”   爱丁堡公爵满意地在查理脸上看到了一丝名为惧怕的情绪,就如同冬天坚硬的冰面裂开了一个小口子。他哈哈大笑道:“我会大发慈悲,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的。”   威廉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地赶回了利兹,甚至远在公爵夫人的马车达到之前。他命令卫队长集结所有驻扎在利兹的皇家护卫队,准备赶赴爱丁堡解救查尔斯。卫队长是为数不多知道他们行踪的人,在得知国王失踪,深陷危险之后,惊得额头冷汗直流。此次避暑,国王随行的皇家护卫队人数大约有一千。威廉担心兵力不够,毕竟他们是要深入苏格兰的首府,爱丁堡公爵的地盘。   威廉命令卫队长先领军北上,自己则策马前往约克郡,那里驻扎着大约三千人的军队。驻军首领是罗德斯上校,他客气地迎接了埃德文伯爵,他知道这位是陪着国王陛下在利兹避暑的新贵,自然十分乐意结交。   但对方一上来,寒暄都没有,直接要他下令出兵拔营。罗德斯上校不太懂这是什么路数,询问他:“国王的命令?”   威廉说是,对方却向他讨要国王亲笔签字的印信。威廉当然没有国王亲信,他拿出一块徽章,那是在利兹行宫的寝殿里找到的。查尔斯此次没有带什么皇冠权杖之类的随行,他只能把这个印有皇室双头狮徽章的装饰品拿出来给对方看。   罗德斯上校显然并不买账,他告诉威廉:“没有国王印信,恕我不能出兵,否则我将承担砍头的罪责。”   威廉不能对他直言是查尔斯被困在了爱丁堡,因为国王涉险是一件十分微妙的事情,倘若对方生有异心,那么他就不是找来了帮手,反而是将查尔斯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到时候双方夹击,他们根本没有活着回到伦敦的机会。   威廉没有继续与罗德斯上校纠缠,他没有多言此次出兵的目的,转头告辞奔向兰开斯特。如果说没有国王亲笔印信调动不了驻守军队,那么他只能去说动领主,集结尽可能多的私人兵力,比如兰开斯特侯爵。 第18章 兰开斯特侯爵   兰开斯特侯爵的城堡座落在北英格兰沿海的山坡上,它的主人喜欢大海,城堡的一整个西面都是剔透的窗户,可以观看潮涨潮落。到达的时候,威廉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一双碧海般的蓝眼睛充满了血色。   “哦,我亲爱的威廉,你这是怎么了?”   兰开斯特侯爵自小就和威廉认识,他们一个生于兰开斯特家族,一个生于林森家族,都是英格兰北部的贵族子弟。亨利.兰开斯特是位十分注重仪表的人,他穿着雪白的丝缎衬衫,浅蓝色的中筒裤子,还像女士一般喷了玫瑰香水。阳光下他的金发闪闪发光,他将一杯沏好的红茶递给威廉,对他说:“喝口茶吧,上帝,你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威廉没有时间和他在这玩过家家喝下午茶,他将茶杯放进杯碟里,开门见山地说:“亨利,告诉我,你认为苏格兰应该独立出去吗?”   “当然不。”兰开斯特侯爵也放下杯子,像听到什么荒谬至极的话一样,“我们每年拨给他们那么多钱,那帮人还想着独立?独立出去好像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那般过着野蛮人的生活吗?”   虽然他的想法有一些偏颇,但威廉满意于旧友的立场,他直言:“我需要你的私人军队,所有的。”   兰开斯特侯爵抬眼认真审视了一番威廉的眼睛,知道对方并没有开玩笑。他不是一个草包,隐约猜到了一些隐情。“对付爱丁堡那头种马?”   看来,爱丁堡公爵的事迹在北英格兰也流传甚广。威廉点点头,兰开斯特侯爵便起身领他去了书房,在那里有着他的家族印戒,他将集结自己领地所有的私兵,以及一切可以拿上刀剑上战场的男人。   兰开斯特侯爵的私兵加上庄园里身强力壮的家丁,大致能凑齐两千人,其中有五百还是装备精良的骑兵。本来这一数量还应该更多,因为兰开斯特是个古老的家族,占据了英格兰北部大片广阔的土地。也正因为此,亨利的祖先参与了著名的玫瑰战争,战事尘埃落定之后,新王忌惮于大家族的兵力害怕纷争再起,下令限制了兰开斯特家族的私军规模,延续下来只剩下如今的千余人。   不过威廉观察,他的老友虽然纵情于享乐,但对其私人兵力的操练并没有懈怠。兰开斯特旗下的战士们斗志昂扬,不输正规军。   他们在爱丁堡城外与皇家卫队汇合,然后一同压近查克拉。   爱丁堡公爵在得到兵临城下的消息时很是有些意外,他以为埃德文这小子拿了他的把柄,最多向国王检举他,再不济告到罗马教廷去。不说路途遥远耗时甚久,在那之前他就有的是办法杀了对方。他不过亏待自己的妻子而已,年纪轻轻的新王顶多循例申斥他,罚扣他一部分公爵俸禄。但眼下皇家护卫队已经包围了查克拉庄园,他没想到埃德文在他面前竟全是演戏,实则国王如此信赖他将皇家卫队都指派给了他。   爱丁堡公爵步出城堡,隔着铁门与威廉喊话:“贤侄,你的不告而别令人伤心呐,如此大动干戈又是何必呢?”他拖延着时间,为的就是管家去集结他在爱尔兰蓄养的兵力。虽然比他计划的早了一些,但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   “少废话,你囚禁公爵夫人,还敛财贪污,今日就是你伏法的时候。”威廉压着内心泛滥的担忧,没有提查尔斯,为的是害怕曝露他的真实身份。   “噢,我好害怕呀。”爱丁堡公爵夸张地做着表情,“我夫人还好好地在城堡里养病呢,你不要危言耸听。至于其他的,威廉,我之前说过的话还作数,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威廉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之前他是同对方虚与委蛇,爱丁堡公爵如此丧失人性他不齿与之为伍。   爱丁堡公爵脸上虚假的笑意收敛了,他提醒威廉:“别忘了你可怜的姐姐,国王手上沾着她的鲜血呢,你确定要为皇室卖命?”当年林森皇后去世,贵族中曾有一些流言,说是王储查尔斯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从而几次三番令皇后流产。   威廉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开口:“不要用你肮脏的嘴提她的名字。束手就擒,否则我将踏平查克拉。”   爱丁堡公爵摇摇头,摊开手说:“真是替小查理伤心呐,你竟然把他给忘了,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说起查尔斯,威廉勒着缰绳的手收紧又松开。“把他放了。”   “可惜,我已经将他杀了。”爱丁堡公爵说得轻松,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威廉胸腔起伏,脑子里嗡鸣了一声,像是不会思考了。查尔斯死了?这不可能,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死掉了呢?   他咬着牙下令:“进攻!”他不信,他要将整个查克拉翻过来,把爱丁堡公爵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挂着秃鹫旗帜的爱丁堡军队从山林中杀出来,与皇家护卫队还有挂着红蔷薇旗帜的兰开斯特军队战成一片。打头的一部分骑兵与威廉一起冲撞开查克拉的大门,铁蹄踏破花园迷宫,直捣城堡而去。爱丁堡公爵在护卫下躲进密室,威廉一时没有抓住他,只得抽剑边战边寻找查尔斯的位置。   日头由东向西,在黄昏来临之前,战事彻底结束。虽然皇家卫队加上兰开斯特的军队在人数上占了上风,但是爱尔兰民风彪悍,爱丁堡公爵的私军里大多都是又高又壮的红胡子爱尔兰人,他们抡着铁锤和狼牙棒,一个个力大无穷,宛如恶鬼。因此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结束了这场混战。   直到在地牢里发现活着的查尔斯,威廉才找回一点知觉来。他此前一直不相信爱丁堡这个老狐狸的话,但心里又隐约害怕对方说的是真的。国王查尔斯还活着,他成功地隐藏了身份,让对方以为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情人。   威廉呼出一口浊气,替查尔斯斩断锁链。他的脚踝扭伤了,整个人也看起来很虚弱。威廉用一件披风将他裹住,抱着出了查克拉的城堡。   此后,他们成功在花园的雕塑下面发现了暗道,里面堆砌了无数印有皇家印记的金条。爱丁堡公爵的罪证无需罗列,因为他亲口对国王查尔斯说出了自己贪赃枉法,欲发动战争的野心。   人赃并获,国王下令就地处决曾经的爱丁堡公爵。   行刑时,大胡子的伦巴顿大声叫嚷,对,他现在已经被褫夺了封号不再称为爱丁堡公爵了。“威廉,你一个小小的伯爵凭什么处置我?我要见国王!我祖辈守卫爱尔兰,是世袭的公爵贵族,你不能对贵族处以私刑!”   查尔斯在侍从的搀扶下来到蓬头垢面的伦巴顿身前,他换上了一身只有国王才能穿着的金色外套,居高临下地看着伦巴顿。   伦巴顿抬头一看,表情从震惊到懊悔,最后像疯子一样笑起来:“查尔斯,你和你父亲除了眼睛,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呢。”   查尔斯俯下身,阴狠地对他笑了笑说:“这下,死得瞑目了吧。”   伦巴顿知道自己这回真的要死了,也不再对查尔斯尊称:“知道吗,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只是败在太自以为是了,没有想到咱们的国王为了抓我能牺牲到像婊子一样让男人操的地步。”   他的声音不小,查尔斯还没动怒,威廉已经忍不下去了,他下令:“还不动手!”再拖下去,不知道这老畜牲还要口吐什么恶言。   行刑的不是专门的刽子手,是军队里临时找来的士兵。他抬头眼神询问国王的意见,只见他们俊美的国王丝毫没有被冒犯的神情,只是抬抬手应允了,转身离开免得污了眼。   手起刀落,伦巴顿的头颅滚进尘土中。 第19章 利兹行宫   查尔斯因为扭伤了脚踝,在爱丁堡小住了五日,然后他们上路返回利兹。   这段时间,威廉对他毕恭毕敬,和之前在查克拉的时候判若两人。查尔斯明白他们如今不用再伪装成一对情人,他是国王查尔斯不是威廉的查理。虽然道理他懂,但是心里仍然难受,被困的时候他想过,如果还能再见到威廉,一定要紧紧拥抱他,好好地亲吻他。可真的从昏睡中醒来,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心心念念的威廉守在一旁恭敬地对他说:“国王陛下,您终于醒了。”,他又怎么都做不出主动的亲密动作来。   查尔斯精神恹恹地独自坐在马车里,他脚踝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威廉仍然不允许他骑马。因为考虑到国王的伤,队伍行得缓慢,又过了两日,他们才终于抵达利兹。   这天,威廉正在自己的房间整理书信,侍从来报,说国王陛下请他过去。威廉放下手里的东西,在侍从的引领下前去查尔斯的房间。   侍从在身后低头替他们关上门议事,威廉面向空无一人的会客厅,他有一些预感,他的预感通常都很准。他顿在原地几息,还是抬脚迈进了查尔斯的寝殿内。   不同于圣詹姆士华丽庄严的布局,利兹城堡里的装饰延续了罗曼式建筑风格的清新,蓝白色的窗纱和帷幔交织,随着窗外清风飘动。过分宽大的睡床上铺满了针脚细密柔软的丝绸被单和软枕。查尔斯此刻就躺在上面,他看起来有一些拘谨,但仍然鼓起勇气,朝来人伸出了手。   “我知道你在生气。”面对威廉的无动于衷,查尔斯艰难地开口:“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吗?”他这几天想了很多,威廉与他退回了君臣距离,不仅仅是因为爱丁堡公爵案的告破,他一定也是在生自己的气,气他不听从安排擅自行动。   “你知道错了?”威廉终于开口。查尔斯点点头,只要对方肯再抱一抱他,别说是道歉,他什么都愿意做。   “不,你不知道。”威廉抓住他受伤的那只脚踝,抬起来查看。经过这么些天,肿胀已经消散。他脱掉查尔斯的鞋,捏住他的脚缓慢转动了一小圈,筋骨也已经恢复。   不,查尔斯不知道他错在了哪里,他错在让自己失去了全部的心神,尝到了灵魂被掏空的痛苦。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威廉不会让他知道。这种感觉令威廉恐惧,他不会允许查尔斯像拽住一条狗一样控制自己。如果说他已逃不脱戴上的枷锁,那么他绝不会主动把牵引绳递到对方手里。   “怎么今天穿了腿袜?”威廉沿着查尔斯小腿的线条往上抚摸。查尔斯惯于穿长裤,这还是威廉第一次看他尝试丝袜和束口中裤的搭配。   “你喜欢吗?”查尔斯有一点受不了对方这样若有若无的挑逗,他不愿承认,他是受了兰开斯特侯爵的影响。亨利.兰开斯特和威廉言行之间透露着熟稔,令那段时日饱受冷落的查尔斯嫉妒非常。   兰开斯特侯爵总是爱穿着白色的长丝袜,查尔斯觉得自己或许也该试一试。   “想勾引我?”威廉顺着他的小腿抚上了查尔斯大腿根的位置。查尔斯呼吸急促,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副不自知的纯欲模样。   “你成功了。”威廉吻上了那张欲求不满的脸。查尔斯总是这样,能游刃有余地把纯真和放荡糅杂在同一具身体上。威廉并不否认自己的欲望,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碰过查尔斯,更别说是重逢之后,他迫切地想要身体力行地再确认一遍,查尔斯还活着。   他褪下查尔斯华美的衣服和裤子,只留下那双纯白的过膝长袜。   “你吃醋了,是不是?”这个认知让威廉感到心情好上了一些。   查尔斯偏过头去,咬着嘴唇不说话。威廉小声地笑了一下,爱怜地亲他扬起的下巴。想起自己午后收到的信件,亨利向他抱怨,作为此次救驾功臣,国王陛下对兰开斯特家连一句褒奖都没有更别说赏赐了,简直小气。算起来,他们祖上还算是血亲呢。   褪去衣衫的查尔斯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威廉的面前,他还是同以往一样,只要自己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地软了身体。威廉满意地看着对方的表情,像拆一件礼物一样,抚过查尔斯敏感无比的几个地方。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威廉诱惑着查尔斯说出令人羞耻的话语。   “想要你。”查尔斯快要受不了了,就如同一尾缺水的鱼迫切地需要靠近赖以生存的水源。   威廉攻城略地,毫不留情,手上却温柔地抚摸查尔斯的右脸。红指印早就散了,但他仍然不解恨,斩立决不足以抵消那个恶魔犯下的罪孽。   他捞起查尔斯的腿,那双修长的腿包裹在白丝袜里,勾勒出更加醉人的线条。查尔斯无意识地夹着他的腰,似在撒娇又似在催促。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契合,宛如上帝造人时原本的同一块泥土。   夏日的午后,即便是修建在伦河河谷中的利兹城堡也难逃暑热,威廉和查尔斯满身是汗地抱在一起,他们互相亲吻,享受着美妙性爱带来的余韵。查尔斯怕热,起身去将窗户推得更开一些,好让湖面的凉风能透进房间。   他未着寸缕,一身的欢爱痕迹,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令窗边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尊白玉石塑成的雕像,圣洁却又淫靡。威廉看得眼神发暗,他走过去复又拉上纱帘,没等查尔斯发问,他就将人压回了被面上。   “我们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吗?”等再一次结束,已经是日落时分。威廉和查尔斯靠坐在床上依偎着说话。   威廉一贯是冷静理智的性格,他不像查尔斯怀有那么多浪漫的幻想。尽管他原本的想法是尽快返回伦敦,因为爱丁堡公爵的案子还有许多善后需要处理。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愿说出拒绝的话来。   “你喜欢这里吗?”查尔斯不敢再随意说出送对方宅邸的话来,尽管他十分地想将利兹城堡归到威廉的名下。因为历代,利兹行宫又被称为王后行宫,许多任国王都选择了将利兹城堡送给自己心爱的王后。   喜欢这里吗?威廉想,他是喜欢这里的。利兹城堡座落在湖水中央,景色秀美,宁静宜人,重要的是这里远离纷争,像个泡泡里的梦幻之地。他倚在窗边,看楼下湖水里交颈的黑天鹅。   尽管威廉没有回答,查尔斯还是决定说:“我们住到夏天结束再回去吧。”   然而夏天还没结束,他们就必须踏上返回伦敦的路。因为皇宫里来信,说王城近来民意沸腾,民众不满王后奢靡的生活作风,纷纷走上街头自发聚集抗议,要求王后为自己的失德谢罪,否则将不再承认她英格兰王后的尊贵身份。   作者有话说:   最近如此勤奋,可否求一波海星~ 第20章 惩罚   查尔斯和威廉匆忙返程,期间皇室的智囊团献计安排慈善活动让王后出席,以扭转民意挽回声誉。查尔斯考虑之后回信同意了,但他隐隐有一种担心,背后是否有什么势力在暗中操控民意。王后安娜虽然算不上多么贤良,但也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应当突然激起这么大的民愤。   在他们接近伦敦的前一天,王后捐出了自己的珠宝首饰共三箱交予教会,用于变卖之后为贫苦百姓发放面包和奶酪。她还出席了一场替伦敦城中孤儿举办的慈善会,号召贵族夫人们捐出自家孩子的旧衣旧物,分发给这些可怜的孤儿。   王后安娜当天身着一身宽松的纱裙,腰线和下摆的地方却收得很好,围观的民众都一眼瞧见了王后隆起的腹部。于是,王后怀有皇嗣的消息就这么在城中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人尽皆知。   王后的慈善义举和怀孕的消息替她博得了不少民众的好感,之前一些反对的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毕竟在君主国家,君权神授的观念深入每一个人的心中,只要还有口饭吃,民众对于皇室的不满就在可控的范围内。如果王后能诞下皇嗣,他们不介意这个法国来的女人继续担任英格兰的王后。   等查尔斯回到圣詹姆士宫,其实此次的危机已经算是解除,但他还是召来侍从官瑞恩。   “你秘密去调查一下,对于王后不满的呼声最早是从哪里开始散播的。”   瑞恩领命去办,查尔斯又叫住他,本来是想问谁给王后出的主意让她挺着大肚子出现在民众面前。因为王后怀孕不到五个月,真要藏也能藏得住。但查尔斯想了想,安娜有她的私心,况且这件事迟早也要暴露出去,于是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查尔斯离开快两个月,宫里积攒了一堆的政务等着他处理,等终于忙完,他才发觉自伦敦城中分别,他已经一周没有见到过威廉。   查尔斯想念他,可是威廉不来圣詹姆士找他。威廉有着御前议会成员的身份,进宫来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找。查尔斯惆怅地放下纯金的羽毛笔,思索着自己乔装改扮出宫的可行性。   下午,威廉位于斯隆大街的公寓楼下,一辆白色的马车缓缓停下,查尔斯身着一身纯白的绸缎衬衣,紫色的对襟丝质马甲,穿着长丝袜和束口裤从马车上步下来。他修长的腿首先迈出马车厢,威廉仅凭那一眼便能分辨来人是谁。他挽着袖子在窗口抽烟,将楼下意欲明显的查尔斯尽收眼底。   他灭掉香烟,等待着门被扣响。查尔斯进来之后,威廉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甚至连从前的倒水也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打量查尔斯,直把查尔斯看得心如鼓捶。   “来干什么?求*?”那令人思念的嘴唇轻易吐出了叫人难过的话来。   虽然查尔斯今天是特意打扮过,威廉喜欢他这样穿,他知道。但对方已经好久没有用讽刺的话语令他难堪了。查尔斯不明白,他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威廉深吸一口气,查尔斯做错什么了?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令自己的王后怀孕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全国的民众都乐见其成。况且自己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呢?这是一个国王的义务,一个丈夫的权利。   可是这样一件喜事,全国都在庆贺,唯独自己如鲠在喉,每晚辗转难眠。威廉生查尔斯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忘了恭喜国王,要当父亲了。”威廉又抽出一根香烟点上,他此前在查尔斯面前从不抽烟。   查尔斯楞在原地,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他无法对威廉的这句话做出任何的辩解,因为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直至今天仍然是未知。   他的沉默在威廉看来就是一种默认,他吐出一口烟雾,低下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他都没意识到在期盼着对方说出的时间能早一些,至少显得在爱尔兰痛苦失魂的自己不那么像一个笑话。   查尔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威廉显然没有想过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他自己的。而查尔斯也不希望他想起,于是撒谎说:“前不久。”   威廉夹着烟的手半天没有动过,烟灰积了一大截,猩红的火点就快要烫到他的手指。也就是说查尔斯上一次在这间公寓里仰着脸用纯真的表情问出“你会陪我去么?”的时候转头就回王宫同他的王后睡在了一起。   威廉自嘲地笑了一声,将已经燃到尽头的香烟捻灭。他的手指被烫了一个红印子,查尔斯眼尖地发现了,着急地过来执起他的手查看。威廉猛地将胳膊抽回去,不让查尔斯碰。   “你可以惩罚我,不要生气。”查尔斯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件事,只能可怜地请求。   威廉受不了他这幅欲哭不哭的样子,捏着他的下巴,想再说出些羞辱的话来,但对上查尔斯那双碧绿的眼睛又泄了气。他坐上沙发,命令道:“过来。”   查尔斯听话地走近,主动跪了下来。他作为国王的时候是那么高高在上,此刻却肯轻易地朝威廉弯下双膝。   “趴过来。”威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命令查尔斯趴上来。查尔斯不懂他想要干什么,但仍然照做,趴在了威廉的大腿上。   “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查尔斯差一点叫出来,他被威廉打了屁股,像个孩子一样。   啪啪的声音还在继续,查尔斯被他喜欢的人隔着裤子用手掌打屁股。威廉的力道不算重也不算轻,查尔斯能觉出痛来,但同时又有一种隐秘的羞耻感。   这具身体诱惑他,精准地拿捏住了他的欲望。威廉控制不住想操查尔斯,可又气他在自己身下如此放荡的承欢,竟然还能再去睡女人。   “不许,不然我再不会碰你一下。”最后的时刻,威廉在查尔斯耳边呢喃,不是情人间此刻该有的私语,而是一个不可违背的命令,他要惩罚查尔斯,惩罚自己不听话的情人。   最后威廉在他耳边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哼声时,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那似吻非吻里就像是带着爱意,令查尔斯再控制不住自己,就像被一个巨大的海浪托到了云端。   他害怕威廉真的再不碰自己一下,于是抽出衣服里藏着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扎了进去。   威廉脱力地压在查尔斯身上,半个多月没有同他做爱了,查尔斯的身体永远这么紧致,每一次都能给他绝佳的体验。他起身查看查尔斯是不是听话的忍耐住了欲望,他希望对方以后都能管好自己,不再让他生气。   但眼前的景象令威廉惊出一身冷汗,查尔斯躺在一片血泊里,一把精美的匕首深深插进了他的大腿。威廉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又悔恨非常。查尔斯用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遵从了他的命令,哪怕自己只是想吓一吓他而已。 第21章 烙印   从军的经历令威廉反应迅速,他解开自己衬衣上的袖箍,扎在查尔斯伤口上方腿动脉的位置,然后到门口摇铃唤仆人立刻去请医生。在医生到来之前,威廉自己去烧了水,拿烫过的帕子给查尔斯擦腿上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贸然拔出匕首,不然失血的速度只会更快。   查尔斯脸色苍白,目光始终追逐着威廉。威廉替他脱去被鲜血染成红色的腿袜,他在战场见过太多的血色,通常伴随着感染和死亡。他本想厉声质问你疯了吗?可对上查尔斯无辜的眼神又半句责备的话也讲不出来。   “别怕,医生很快就来了。”事实上他的语调堪称温柔。   “我好冷。”失血令查尔斯嘴唇也褪回淡淡的浅色,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小心讨巧地求一个拥抱。   威廉没有抱他,他替查尔斯穿好衣服,下身用盖毯遮住只露出伤口的部位。血仍然蜿蜒着往下淌,在查尔斯份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地刺眼。   威廉心急如焚,这么下去在医生到来之前查尔斯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威廉没有办法,他在房间四处翻找,只找到一枚金制的家徽,他用银筷子夹住鸡蛋大小的徽章放到火上去拷。   等烧得足够热了,威廉侧头对查尔斯说:“你相信我吗?”查尔斯点点头,他当然相信威廉,他大致已经猜到对方要做什么,对他来说把疼痛交付给威廉比交付给医生更令他安心。   威廉此刻很想抽一支烟,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状况。他右手夹着通红的徽章,左手握上了冰凉的刀柄。匕首锋利,创口很深,查尔斯对着自己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威廉将那镶嵌着宝石的刀柄使劲往上一拔,鲜血顿时四流。   查尔斯咬牙只闷哼了一声,可接着他再忍不住痛苦地仰头叫了出来。皮肤发出了灼烧产生的细微呲呲声,皮肉在炙热的烙烫下融合,重新凝结成新的模样。   威廉将热烫的烙铁扔到地上,捧起查尔斯的脸亲吻他,安慰他,吻去他脸边滑落的泪水。   等医生终于姗姗来迟,查尔斯已经昏睡了过去,疼痛令他心智薄弱。威廉揽着他躺在沙发上,伤口很好地止住了流血,所幸匕首表面光洁没有沾上过脏东西,感染的几率大大下降。医生只留了一些药粉和干净的纱布便结束了本次的出诊。   夕阳西下,威廉抱着查尔斯坐上马车,将他送回圣詹姆士宫。   查尔斯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仍然在和威廉做爱,他从旖旎的梦境中醒来,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寝宫的床上。很快他发觉了不对劲,他撑起头往下看,被面里还藏着一个人,正跪在他腿间服侍。查尔斯下意识地认为又是谁塞给他的男宠,他发了火想将人踢下床去,可是稍微一动就牵扯着腿疼得厉害。   “别动。”熟悉的嗓音下了命令,威廉撩开丝质的床单,露出自己稍微有些凌乱的秀发。查尔斯吃惊地忘记了说话,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根本没有醒来,否则威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为他做着这样的事。   但过于鲜明的快感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境,这是真的。他的爱人,他的信仰,正卖力地取悦着他,光是这样的认知就足够令查尔斯疯狂。他将手插进威廉棕色的头发,似推拒又似乞求,尽管他好几次这样伺候过对方,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得到同样的回报。更何况下午的时候威廉分明对他很生气,他甚至不明白这是不是威廉对于他听话的奖励。   强烈的欲望不允许查尔斯再继续思考,他想对方退开来,可是威廉毫无所觉。   查尔斯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威廉下床去漱了口之后也挨着他躺上来。查尔斯腿疼动不了,他伸手想去帮威廉纾解,他分明瞧见了对方昂扬的情欲。   可是威廉按住他,不让动,陪他躺了一会就告辞离开。查尔斯独自躺在大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上精美的壁画。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爱这个人了,威廉总有办法令他认识到,不够还远远不够,原来他的爱意真的可以多到将他自己都淹没。   威廉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快接近夜半,然而在这么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的门前还站着一位访客。高瘦的青年抬头,黑色毡帽下是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他言语精准地质问道:“威廉,好久不见,这么晚了你该不会刚从国王的床上下来吧。”   威廉掏出钥匙打开门,客人不请自来,但他仍然保持着礼仪,招呼他坐。奥利弗.克伦威尔是他在剑桥时的同学,虽然也出身于贵族家庭,却是一个私生子,没有继承到爵位。两人曾经有一些共同的观点,但显然威廉现在动摇了。   “我的信你没有回复。”奥利弗开门见山。   屋子里还丢着带血的纱布,隐隐的血腥气令威廉心神不宁,无法像寻常那样得体地与之周旋。“是的,奥利弗,恕我无法配合。”   克伦威尔站起来,他有些气愤,继而阴阳怪气地说:“怎么,难道传言都是真的?国王操起来的滋味就那么好,以致于让你背弃了自己的理想?”   威廉不高兴他这么说查尔斯,他知道处决爱丁堡公爵时不少的士兵都听到了他临死前的那番话。关于自己和国王的关系,伦敦城里开始流传一些似真似假的说法。   “我没有忘记”,威廉曾经想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在毕业之后他曾为了这一理想奔赴战场。之后姐姐的死亡令他对国王詹姆士恨之入骨,他思考过英格兰是否真的必须要有一个国王。   但如今,查尔斯并不是同他父亲一般软弱的男人,也不是同那个昏君一样无能的君主。他亲眼所见查尔斯与士兵们吃同样的食物,为他们没有换洗的军服而刨根掘底铲除了爱丁堡公爵这个王国的毒瘤。如果说他们的目标一致,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查尔斯呢?更何况……威廉清楚查尔斯如今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对他来说对方已经不仅仅是这英格兰的君主。   “王后的事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推动,为难一个女人可不是什么有绅士风度的事。”   威廉猜的没错,奥利弗倒不怕承认:“一个女人?她可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是皇室的女人,是王权的象征。”克伦威尔摘下帽子拿在胸前,对威廉说:“如果你决定不再和我们站在一起,那今后就不要怪我将你视作敌人。”说罢,他点点头算作告辞,离开了威廉的公寓。   威廉再一次将窗台的烟盒打开,今夜没有星星,漆黑的夜空下只有他指尖的烟雾在缭绕。 第22章 刺杀   查尔斯的腿伤日渐愈合,在原本光洁的皮肤上一头长角黇鹿渐渐展露出面貌,在它的四周还围绕着一圈小小的蓟花。事实上,查尔斯十分喜爱这个疤痕,它有着威廉家徽的模样,隐秘地烙烫在他腿根。红色的伤疤像一种独特的爱语,昭示着他与威廉的关系。   自威廉将他送回圣詹姆士,每隔一日便会进宫来看他。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王后的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寻常。   入秋之后,绵羊们即将进行第二次剪毛,这是自羊毛税征收以来的头一次剪秋毛。事关王国税收新政能否落实,在御前议会上,威廉自荐担任监察大臣,前往苏格兰,威尔士等各地视察贵族们是否如实上缴羊毛税。   其实查尔斯私心并不想派威廉离开伦敦,但他明白,威廉有理想有抱负,是英格兰的王臣而不是他圈养在宫中的情人。尽管内心不舍,查尔斯还是应允了,更何况没有什么人能比威廉更受他的信赖,羊毛税的实施状况由威廉来监察最适合不过。   大不列颠领土绵延,威廉一走便是数月。伦敦从梧桐摇曳到秋风凋零,最后落起了小雪。查尔斯将他与威廉的书信翻来覆去地看,他每周都会给对方写信,有时候商讨政议,有时候述说思念。威廉的回信则不那么规律,因为四处巡查,地址不断变动,有时候查尔斯一个月也收不到一封回信,有时候三两封信件又会同时送达。   相比于他直白炽热的爱意,威廉则显得克制与收敛得多,信中大部分时候尊称他国王陛下,只偶尔在正文唤他一声查尔斯。   初雪之后,查尔斯抑制不住思念,催促对方尽快返程。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对方带着无奈的应允,而是威廉被刺的消息。   查尔斯不顾侍从官的阻拦,策马出城去迎受伤的钦差大臣。他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指派一些卫队随行,让威廉轻易受到歹徒的袭击。国王红色的丝绒披风在寒风中咧咧作响,身后是瑞恩带着一队皇家护卫队在拼命追赶。   在伦敦城外以西的豪恩斯洛地区,查尔斯终于见到了躺在马车中的威廉。他腹部受了伤,被人一刀捅在了肋骨之下,再往上一点就是心脏的位置。刺客当场伏诛,没等到审讯就自戕而亡。   查尔斯的眼泪无声地流,威廉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如此伤心的模样。他安慰查尔斯:“别哭,我不会死。”查尔斯看起来比秋日他离开时更瘦了一些,一张俊美的脸还余下巴掌大,威廉爱怜地抚过他的眉骨和脸蛋,然后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亲那双薄唇。   查尔斯脸上还沾着泪痕,眨了眨眼睛。威廉知道自己情欲起得很不合适,他还有伤,马车外也全是士兵,但查尔斯这幅似乎全身心都爱着他的样子令他心尖发颤,忍不住就想要他。但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威廉自己平静了一会儿,尽责地向他的国王汇报起此行的收获。   各地羊毛税推广以来,税收大幅提高,贵族们并没有推诿上缴,但威廉在巡查中发现,不少的贵族改变了原本的羊群饲养方式。此前大贵族们多分派家丁或付工钱给平民叫他们帮忙饲养羊群。如今贵族们制定了新的承包方式,将不同数量的羊承包给附近的平民,叫他们缴纳一定的承包费用,到时候剪下羊毛卖的钱就都归承包户所有。羊群饲养得越好,便能获得更多的收益,不少的平民都参与到新的承包方式中来,看起来是美事一桩。   可是问题在于,王国加征了羊毛税,这些贵族们巧妙地转移了负担。平民们又大多根本不关心税收的改革,秋收一来,到手的钱却被告知还要上缴百分之三十给王国。贵族们摊摊手,表示这个钱不是我要,而是国家征收的,你拒不缴纳就犯了国法,是要砍头的。   农户们苦不堪言,又没有办法。威廉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此刻如实地告诉了查尔斯。   查尔斯沉吟了许久,这不是他的本意。可真要说又无法斥责这样做的贵族们,羊群是他们的私产,愿意用什么样的方式饲养,就算他是国王也无权去干涉。   “除此之外呢,此行你还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查尔斯不相信刺杀威廉的只是一帮见财起意的匪徒,这样的人大多贪生怕死是绝不会自杀的。   威廉本不打算说,因为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查尔斯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他也就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他在曼彻斯特的见闻。   曼彻斯特的领主是曼彻斯特侯爵,但他因为身负要务,居住在伦敦的贝尔格莱亚,曼彻斯特的金博尔顿庄园里只住着他的妻儿。威廉巡查发现,他们是少数尽责缴纳羊毛税的领主,也不存在着承包给平民以转移赋税的行为。   因为男主人不在,威廉不方便去庄园里拜访。但就他了解,曼彻斯特侯爵在当地私产众多,除了土地和羊群,他还拥有一座酒庄,两家金铺,三个马场,以及无数的磨坊和商铺。   曼彻斯特侯爵的爵位承袭于他的父亲,他的祖父曾担任过英格兰的大法官,授勋了侯爵。对于一个只传承了三代的世家贵族来说,这样的祖产似乎过于丰厚了些。再加上威廉有意调查,因为帝国军费除了爱丁堡公爵,另一位实际的经手人便是曼彻斯特侯爵。   他在走访曼彻斯特城时就感到被人跟踪,此后在城外便遇到了歹徒夜半袭击。好在威廉身手敏捷警惕性强,躲过了致命一击,不然他还真的没法活着回来见查尔斯。   查尔斯听完什么也没说,威廉知道苦于没有证据。查克拉花园的密室里并没有搜出曼彻斯特侯爵参与贪污的罪证,如今刺客也死无对证,仅凭他的直觉是无法为其定罪的。   他们在皇家护卫队的护送下安全返回伦敦,威廉拒绝了查尔斯留他在皇宫里休养的提议,回到他的公寓中养伤。因为行动不便威廉很久没有参与政务,不知道皇宫里的腥风血雨,直到国王亲手杀了曼彻斯特侯爵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王城。   威廉顾不上伤,入宫去见查尔斯。这样不明不白就杀掉一个王臣,会令查尔斯饱受非议。即便他是这个王国的君主,也不能随意地诛杀一名贵族。更何况国王的身份何其尊贵,就算要处决也绝不能自己动手。   神圣的王座一旦沾上鲜血,暴戾的阴云便会始终笼罩。 第23章 夏莱   威廉赶到王宫,查尔斯正独自在书房,那双绿眼睛刚抬起来的时候透着不悦与威压,在看清来人后才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怎么回事?”威廉本不相信查尔斯会如此冲动,但刚才那一眼让他深刻认识到,查尔斯的乖顺仅仅是在自己面前,他是这王国的君主,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权力是把双刃剑,查尔斯能轻易斩杀别人于剑下,利刃也同样会割伤自己。   查尔斯不欲多谈,只说:“想杀了你的人我绝不会让他活。”既然王国的法律无法制裁曼彻斯特侯爵,那么只好他亲自动手。   威廉没想到当日沉默不语的查尔斯竟是下了这样的决心,如果他知道会发生接下来的事,那么他当初绝不会告诉查尔斯自己的怀疑。   “我们可以继续调查,倘若他真的坏事做尽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威廉没有亲眼所见,但他能想象廷议上曼彻斯特侯爵高呼冤枉,坚决否认自己曾犯下罪行,其余王臣也以证据不足纷纷劝说国王收回成命。   “那要等到何时?等到他下一次再派人刺杀你吗?”查尔斯激动地站起身,就如同他那天从王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堂中的曼彻斯特侯爵,然后用自己的国王佩剑一剑刺入他的心口。   鲜血四溅,本应是装饰品的黄金宝剑沾满了血迹,就连查尔斯白皙的脸颊也溅上了腥红的血点。那一刻,落针可闻,四周争执声戛然而止,只有曼彻斯特侯爵濒死的抽气声,他眼睛瞪得很大,表情凝固在死亡前一刻的难以置信。   查尔斯带血的面庞露出扭曲的快意与安心,在周围的人看来,他们的国王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将利剑从曼彻斯特侯爵的心脏中抽出之后查尔斯平静地转身,宣布散朝。   “就算你是国王,也不能这样滥用权力。”如今的王权早已不似从前,国王也要受到议会、教皇乃至民意的种种掣肘。查尔斯此举无疑是在给自己招揽骂名,埋下祸端。“你知道伦敦城里怎么议论你的吗?”   威廉替他担心,可查尔斯本人表现得毫不在意:“随他们说去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威廉见不得他这样子,揪住查尔斯丝缎的领子,将他拉到近前。他究竟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他从高高的王座上扯下来?他又知不知道一旦他离开这个国王宝座就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威廉不需要查尔斯双手沾上鲜血,赌上自己来表明爱意,这简直太疯狂了。   查尔斯与他对视的碧绿眼珠里闪动着执着与痴迷,一如他们月下初见。这不应该,威廉如梦初醒,彼时查尔斯第一次见他,为何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最早他以为国王查尔斯有着独特的性/癖,现在想来树丛后那双绿眼睛分明也同此刻一般饱含着爱意。   威廉松开手,敏锐地捕捉到查尔斯刚才话里暗含的意味,质问道:“你说不是第一次了,什么意思?”   查尔斯上一次不顾众议,斩杀大臣是在三年前,那时他才即位不久就在廷议上一言不合下令杀了一名大臣。彼时的威廉还未退役,只后来听人说起过这件事,他当时认为新王沉稳不足,性情暴戾,难堪大任。   但此刻,查尔斯回避的眼神让威廉确信,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你当初为什么要下令杀了铂尔曼?”威廉扳过查尔斯的肩膀,让他的视线无处可逃。   “他该死,比斯开湾的海战根本不是你指挥失误,而是后方补给没有跟上。铂尔曼竟然为了自己开脱罪责而将战败的责任全推给前线,要我对厌战号上的指挥官撤职治罪!”   查尔斯说起尘封往事,仍然是一副义愤难平的样子。可以想象位高权重的老臣恬不知耻地为战败推卸责任,本以为年轻的君主会隐忍不发,谁知查尔斯当场下令将他斩杀。   威廉今日才知道,传闻中一言不合斩杀王臣的真正内幕。彼时他所在的厌战号奉令在比斯开湾与西班牙的舰队展开激战,可是弹药与食物的补给迟迟没有跟上。他们坚守了半个月,损失了三艘舰船,最终退回英吉利海峡。那是战事最惨烈的时候,舰船上每天都有士兵死于炮火与感染。可供充饥的食物只有干奶酪和腌黄瓜,导致威廉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不碰这两样东西。   威廉是厌战号的副指挥官,上校级别。可他不认为国王会特别注意到他,更别说清楚地知道他在哪个舰队,哪艘舰船。“你怎么会认识我?”   种种回想,查尔斯曾在温布利军营就提到过他知道威廉参军为的是什么,可是他们此前并没有任何交集。   查尔斯低垂下眼睫,他有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将那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掩映得如同一汪荡漾着碧波的潭水。他踟蹰了一下,最终开口说:“夏莱,你还记得吗?”   1616年,苏格兰巴尔莫勒,刚刚从剑桥毕业的威廉来到外祖母家过暑假。他的母亲出生于苏格兰,他的外祖父曾获得过英王颁发的蓟花勋章,在当地拥有一座十分广阔的庄园。在威廉小时候,母亲时常带他们来这里度假。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并不允许他们来这里。威廉这次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从剑桥来到巴尔莫勒。   他喜欢午后一个人去庄园外的树林里打猎,这个时候外祖母通常在睡午觉。威廉不喜欢带仆人,总是一个人偷偷地拿上外祖父那杆猎枪就出了门。   巴尔莫勒庄园后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东边连着树林。威廉追逐一只灰兔子跑到了密林深处,午后的阳光穿过森林形成一道道光栅,威廉穿梭其中,追逐猎物来到一片水潭边。   他扣动扳机,火枪“砰”的声响惊起几只飞鸟,也吓到了潭水中的人。   威廉在听见惊叫后才发现潭中还有个小姑娘。他避嫌地转过身,抱歉地讲:“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知道有人在。”   约莫等了一会儿,威廉估计对方已经穿好衣服,才试探着回转身。碧波荡漾的潭水中已经空无一人,他想为自己的冒犯再次致歉,可对方似乎已经匆忙离开。   威廉走去拾起那只野兔,然后发现树丛后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原来那小姑娘没走而是藏起来了。他笑笑说:“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小姑娘半天才谨慎地站起来,在半人高的蕨类叶子里露出半截身子。她有着白皙的脸蛋和金色的头发,约莫十四五岁,长得挺标致就是瘦弱了些。她发稍上还沾着水,水珠滴落到衣服上,氲湿了肩膀的布料。   从对方的穿着威廉猜测可能是附近农户家的女儿,天热来潭里游水。   “我叫威廉,住在后面的巴尔莫勒庄园,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不说话,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继续打滚求海星~ 第24章 男孩   威廉认为她可能是害羞,也可能是家人叮嘱过不要随意同陌生人讲话。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女孩的名字,转而说:“刚才很抱歉,吓到你了。你看,我是追着这家伙来的。”威廉拎高了手里的兔子给对方看。   他本以为小姑娘会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感兴趣,谁知她只看了兔子一眼就转而好奇地打量起威廉背上的猎枪。威廉把猎枪解下来,向她介绍:“这个是火枪,能从很远的地方击中猎物。”   火枪并不常见,通常只有国王的火枪队里才能得见。寻常猎户大多使用的是弩,这把火枪是威廉外祖父花大价钱在伯明翰买来的,尽管外祖母时常觉得危险不愿意他用。   小姑娘虽然好奇,但仍不敢上手去碰,只一双大大的绿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看。威廉主动邀约:“愿意去我家共进晚餐吗?我可以让厨子把这兔子烤了作为今天吓到你的赔礼。”   小姑娘闻言后退了一步又摇了摇头。威廉并不意外,对方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更别说是跟着自己走了。但他礼数已经尽到,于是弯弯手行了个绅士礼朝她道别:“那再会了,小姐。”   本以为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说再会也不过是出于礼仪。第二天午后落了雨,威廉没有出门,下午陪着祖母打了一会纸牌。他以为无缘再见,结果第三天,在水潭边他又遇到了那天的小姑娘。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男孩。   男孩裸着上身,从平静无波的水潭里冒出头,威廉第一反应是想转身避嫌,但马上他意识到,对方是个男孩子。男孩看到了他,从水潭中央游到岸边,在威廉的注视下站起身,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好。   显然,对方对上次临别那句“小姐”十分在意,因为威廉发现他齐肩的金发被剪短了,还剪得十分……参差不齐。   “很高兴再见到你,你剪头发了?”威廉问。   “是的。”这还是男孩同他讲的第一句话。   “你自己剪的?”对着那一头长短不一的金发,威廉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是的。”男孩点点头,有一点不好意思。   威廉有些抱歉,其实男孩之前的长发挺好看的,是自己将他误认成了女孩。他觉得对此有责任,于是说:“我也该剪头发了,你想陪我去么?就在镇子上,有一个老发匠手艺挺不错。”   这次,男孩没有拒绝,乖乖地跟着威廉去了附近的城镇。他大概很少来热闹的地方,有一些胆怯,总是紧紧地挨着威廉。   弗格斯是位年过四旬的理发匠,威廉的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会请他去庄园为自己理发,威廉知道弗格斯的店面在哪,带着男孩一起上门。他说自己头发长了不过是照顾对方的情绪,好让男孩顺理成章地同他一起修剪头发。   在弗格斯手里那把剪刀的修理下,男孩的金发重新以一种利落的方式好看起来,不再像被狗啃的一样。他长发的时候显得秀美,短发则更加凸显出他五官的精致。威廉满意地付过钱,谢过弗格斯,带着男孩返回庄园。   在森林边缘道别的时候,威廉问:“我们算是朋友了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孩点点头算是认同他朋友的界定,可随即又小心翼翼地讲:“我没有名字。”   威廉很诧异,怎么可能会有人没有姓名。但男孩歉疚的表情让他认识到对方没有说谎,似乎没有名字是男孩自己的错,以致于有了朋友也无法等价地同对方交换姓名。   威廉脑海中闪过一些猜测,但他没有残忍地问出口,只是约他:“明天下午我们能再见面吗?就在这里。”   第二天威廉到的时候,男孩已经等在了他们昨日分别的位置,威廉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到的,事实上他自己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更早了一些。男孩见到他似乎很高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那种一瞬间盼望得以实现的表情是作不来假的。威廉内心升腾起一种被人依赖的感觉,这让他坚信自己接下来的安排是正确的,他有责任这么做。   威廉带着小男孩去了巴尔莫勒北边一座教堂,那个教堂不大,因为附近住的人不多,来祈祷弥撒的人也很少。他小时候同母亲来过一次,印象中教堂里的神父很慈祥。他带着男孩前来,告诉他每一个人都有名字,如果你暂时没有,我们就请神父为你选中一个。   那天的教堂里只有威廉和男孩,神父一身黑袍白领,于逆光中替男孩起了名,夏莱。   其实夏莱更想身旁的人为他取一个名字,可是威廉说不行,名字只能由父母或者是天父给予。他笑着称赞:“夏莱,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那么夏莱就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那个夏天,他们时常在午后森林里相见,威廉带着夏莱打猎,教他骑马。他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向来是别人宠爱他。威廉把夏莱当做弟弟,照顾他爱护他,直到父亲在信中严厉地命令他回家。   威廉和父亲的关系有一些微妙,林森家是英格兰约克郡最早的领主,父亲承袭了祖上侯爵的爵位,在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他的严厉来自于对子女的高要求与疏离,与其说是亲子关系,威廉更愿意形容为类似上下级的关系。这种微妙于母亲在世时还能得到一种平衡,一旦她离开,渐渐长大的威廉总是不习惯于来自父亲的强权,于是他开始反抗,这次没有提前征得同意的苏格兰之行便是如此。   结束学业的威廉在伦敦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催促他尽快回去,因为父亲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英格兰北部所有的贵族光临,届时为威廉谋求一个好的差事。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你长大了,需要有效的社交”。有效指的是在贵族圈中亮相,展示他在剑桥学到的新潮知识,然后跟着某个有实权的公侯伯爵干点地方政务,以求对方以后能有机会在皇室面前替他举荐,最终进入内阁,带着家族再创辉煌延续富庶。   威廉对此很是抗拒,他没有回信,而是收拾行李直接去了外祖母家。他情绪激昂地告诉夏莱:“我才不在乎什么爵位,我要去参军!如今西班牙四处扩张虎视眈眈,全靠王后一口气吊着。一旦王后去世,她的娘家没了顾忌,一定会大举攻打英格兰。这些年国王靠着西班牙的庇荫,怠于发展军备,到时候炮火一旦来临,英格兰根本无法自保。”   他看着夏莱,似对他述说又似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最早的贵族也就是领主,是为保护一方子民而生的。倘若有入侵,贵族必须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可是到了如今,贵族只余下一个身份的象征,大家顾着享受优待和财富,把最早的责任与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夏莱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还只是个孩子,生在乡野,对于这些国事忧患根本没有概念。威廉抚摸他的头发,对他讲:“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他要加入海军,让外敌没有机会登陆英格兰的领土。他要保护他的国家,让战火远离家乡。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落雨的那天夏莱去等了吗? 第25章 身份   威廉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离开了巴尔莫勒,他曾无数次后悔过自己年少赌气的冲动,因为他的任性,那场宴会没有等来应有的主角,却让姐姐被米德尔斯堡的一位男爵相中。虽然对方爵位不高,但姐姐之前迟迟不肯出嫁,这让父亲对这门亲事持促成的态度。   父亲要亲上伦敦寻找失了音讯的威廉,姐姐害怕待在家里被男爵纠缠便央着父亲一同前往。也许父亲当时也存了让她上伦敦贵族圈露个脸的心,以期能找到更显赫的联姻对象。   造化弄人,彼时的国王詹姆士出现在同一场晚会上,对着林森家的索菲亚多看了那么一眼。就是这一眼令父亲起了心思,在王后咽气之后就立刻将女儿秘密地送到了国王詹姆士的床上。   那个时候威廉已经参军,他后来无数次回想,父亲能轻易同意他上战场,是不是姐姐做了某些妥协。又或者是父亲觉得有了新的依附,才没有强迫他留下,毕竟在此前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他是林森家唯一的爵位继承人,他要是死在了战场,那么林森家就彻底完蛋了。   尽管索菲亚就算不嫁给国王詹姆士也逃不脱嫁给米德尔斯堡男爵的命运,但威廉至今后悔当时的决定,如果不是自己的冲动任性,他们就不会去伦敦寻他,那么姐姐至少今天还活着。但命运就是这么曲折离奇,倘若他当初没有出现在巴尔莫勒,那么他就不会认识夏莱,也就是国王查尔斯。   “可是,怎么会?”威廉感到难以置信,查尔斯不是国王詹姆士与西班牙公主卡洛琳的独子吗?当初的夏莱穿着粗布料,居于旷野边缘,所以即便他们有着同样碧绿的眼睛,威廉也从未将他们二人产生过联系。   “我不是卡洛琳的儿子,我的生母是个女仆。”不是尊贵的西班牙公主,正统的英格兰王后,甚至也不是贴身伺候王室的精致侍女,而是做着最粗使的活计,忙碌在厨房碳灰中的一位女仆。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查尔斯的生母海伦奉命去收拾餐盘,时间已经很晚了,杯盘狼藉的宴会厅里只有她还在忙碌,资历老一些的女仆总是爱欺负她们这样新来的,把活儿都丢给她一个人干。她弯着腰把脏盘子垒在一起,餐桌上已经没有什么完好的甜点,因为厨房的人总是会第一时间来挑走贵族们吃不完的美味佳肴,轮到她收拾的时候只剩下残羹冷炙。   突然她被一个男人从后面抱住了腰,她惊叫一声想将人推开,可定睛一看,男人穿着国王特有的金色礼服,醉醺醺地揉捏她的胸脯。海伦不敢大叫也不敢推开他,就这么被国王詹姆士在餐厅里侵犯了。   国王离开之后,海伦含着泪继续收拾餐桌,回到厨房洗盘子洗到深夜。她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这件事的时候,她又惊恐地发现肚子一天天隆起来。   她后来才知道,国王如果不小心和宫里哪个侍女睡了觉,王后都会逼她们喝用绿豆熬的黏糊糊的粥水,据说可以避免怀上孩子。而那一晚王后不在,国王又喝得烂醉如泥,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海伦很害怕,害怕王后不会让她活命。因为王后嫁给国王十来年,一个孩子也没有。她的肚子渐渐就要藏不住,她又不懂该如何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把这个孩子拿掉。被人发现了总归要以私通罪将她处死,海伦干脆豁出去了,偷偷找机会接近了国王詹姆士,将自己怀上他孩子的事如实相告。   国王是想要子嗣的,同时他又惧怕王后,于是安排海伦秘密出宫,在伦敦郊区的一所房子里等待生产。可惜孩子出生的时候海伦大出血难产而死,没有姓名的查尔斯就一直被养在宫外。后来,卡洛琳王后知道了这件事,国王詹姆士连夜将查尔斯远送苏格兰,之后也不敢多加过问,直到王后去世才将查尔斯接回王宫。   查尔斯还记得第一次同父亲见面的场景,他此前对于父母根本没有概念,陪伴他的只有两位冷冰冰的仆人。国王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儿子,查尔斯.斯图尔特。”   夏莱摇摇头,他说:“我有名字。”   国王詹姆士不屑地笑了:“你那平民出生的母亲配给英格兰的王储起名吗?”   国王忘了,海伦死于儿子出生的那一刻,她根本没有机会替夏莱起名,而他的名字承于天父,是被威廉称赞过的美好的代名词。   查尔斯没有选择,他承接了新的姓名与身份,他记得威廉告诉过他关于贵族的责任与誓言。如果威廉去加入海军为这个国家而奋战,那么他也将以一种新的方式,同对方一起保卫这片领土。   查尔斯只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就奇迹般地学完了王储应该具备的知识与礼仪。他勤奋好学,从不贪玩,就连国王詹姆士也挑不出错处。   他不再是那个乡野间什么也不懂的少年,他刚回宫的时候甚至只会写两个名字:夏莱与威廉。如今他能写出优美的宫廷花体字,处理政务也游刃有余,任谁也不会想到尊贵的王储查尔斯竟是一个私生子,是国王与低贱平民一夜情的产物。   查尔斯将这段尘封的历史尽数吐露,威廉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他曾以为查尔斯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子是不会理解他心中的痛苦,如今眼前人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威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退役之后曾去寻过夏莱,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原来夏莱一直在他身边,陪他走过了所有的道路,即便他并不知情。   “你的伤好一些了吗?”查尔斯用手轻轻抚摸威廉的侧腹,威廉捉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吻。   “都好了。”算起来他们好几个月没有亲热了,本来的质问转而化为了心疼,威廉低下头寻找查尔斯的嘴唇,将他的脸仰起来同自己接吻。   这天,威廉再一次叫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他在最意乱情迷间唤了查尔斯“夏莱”。   威廉本以为这次曼彻斯特侯爵的事件也会如上次一般逐渐被人们所淡忘,尽管查尔斯不够理智,但国王的声望犹在。但这次他想错了,曼彻斯特侯爵的事不仅没有过去,还越演越烈牵扯出了一系列的旧事。   首先是有人站出来指控国王查尔斯荒淫无度,滥杀无辜。一位来自克劳利的乡绅指控国王玩弄了自己的儿子并将其杀害,他在特拉法尔加广场大肆宣扬,叫嚣着要王室还他一个公道。   查尔斯没有派卫队抓铺他,而是派人去详细了解情况。据汇报,乡绅的儿子名为安德鲁.格尼克雷,半年多前从家乡来到伦敦,后来失去了音信。家人们上伦敦来寻他,得知他此前曾被秘密送往圣詹姆士宫,再后来的行踪不得而知。   查尔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曾经有一晚,一个叫安德鲁的男孩被送到他的房间,可是他当时发了怒,叫人滚,男孩后来的去向他并不知情。他安排人手去调查此事,但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案。他派人去安抚乡绅都被严词拒绝,对方还宣称国王是想收买他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皇室智囊团建议国王即刻将他收监,以免这人继续抹黑王室,造成更坏的影响。可查尔斯体谅他寻不到亲人,没有同意。再说铁血手腕并不能令民众信服,他没有做过的事何惧被公开质疑。   作者有话说:   即便被禁止申榜,不再有曝光度,还是会认真完结的,感谢每一位能阅读到今天的读者们。 第26章 怀疑   乡绅格尼克雷的控诉引发了广泛关注,不知从哪来的一群平民聚集在广场,高呼口号:“国王暴政!皇室奢靡!苛捐重税!民不聊生!”   寻人的初衷渐渐开始变味,逐渐演变成了对国王皇室的讨伐。越来越多的民众聚集在一起抗议王国新征的羊毛税,指责皇室作风奢靡,将平民的活命钱都搜刮来用于奢侈浪费的享乐。他们再一次攻击起王后安娜,有人换算过,王后一件宴会礼服的制作费用相当于平民百姓一家三口整整两年的生活花费。   查尔斯听完汇报沉思了许久,羊毛税的初衷是让贵族世家出让财富充盈国库,转嫁到平民的头上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们也在御前议会就此事做过商讨,结论是赋税的推广需要周期,皇室无法干预贵族的承包方式,只能待来年平民在承包时考虑到缴税后的收益与贵族们重新签订更加合理的承包价格。今年是特殊时期,因为不少农户不知晓新政因此才承担了过重的税收。   而关于皇室作风,查尔斯从来不贪图享乐,他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按照国王规制尽量精简。至于王后安娜,查尔斯承认他因为对安娜有愧,所以从来不过问她的花销,结果没想到令她因此被推上风口浪尖被人口诛笔伐。   查尔斯其实并不责怪安娜,她出身于法国皇室,是国王的侄女。从小她受到的教导就是如何做一个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有礼仪教师教她言行举止,她们的母亲会教导她如何做一位女主人,管理庄园,但从来没有人会教一个贵族如何勤俭节约。   查尔斯心里明白,所有的矛头都是朝向皇室最终朝向自己的,王后安娜不过是一个靶子。恰逢这时候,侍从官瑞恩来报,他此前按照国王的吩咐秘密调查关于王后不满呼声的起源,如今有了线索。   一个名为新资派的组织策划煽动了之前的申讨王后运动,并且此次王城里的异动似乎也与之脱不了干系。瑞恩递上了一份名单,是所谓的新资派核心人物以及与他们过从甚密的人员,而威廉.林森的名字赫然在列。   威廉经过特拉法尔加广场,太阳已经落山,人群仍然没有散去。四周的卫兵得了国王命令只是站得笔直,如同一座人墙,但并没有阻止人们的集会与抗议。威廉深深叹了一口气,民众是最无辜也是最容易被鼓动的,他对贫民的遭遇感同身受,同时也担心牵挂查尔斯的安危。   威廉深知这件事不是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他了解背后那些暗流涌动。早些时候,他曾试图再次联系奥利弗.克伦威尔,可惜对方不肯见他。   突然对面的人群中爆发一阵喧嚣,继而人头攒动窃窃私语。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传播,威廉本能感到不妙,果然有人大吼一声:“国王是个私生子!”有人带头呐喊:“野种不配领导英格兰!”“国王应该退位!退位!”   事件瞬间变了性质,就连此前站得笔挺的卫兵们也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人们高举火把,高声呐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威廉调转马头向圣詹姆士奔去,身后火光熠熠,在黑夜中宛如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有人恶意散播了查尔斯的身世,这对一个君王来说十分不利。因为臣民们信奉的是君权神授,国王是被上帝选中的领导者。他生来比其他人高贵,所以人们敬仰他,愿意受他的统治与领导。   一旦民众发现,国王的生母是个卑贱的仆从,他的体内同样流淌着属于平民的血液,那么他们就认为对方与自己没有什么不同,凭什么查尔斯可以享受尊荣而自己只能每日辛苦地劳作。   威廉当然不这么认为,查尔斯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与他的血统没有任何的关系,他的生母是尊贵的西班牙公主还是一位普通的女仆对威廉来说没有分别,甚至他在听到查尔斯就是夏莱的时候,内心是欢欣的是安慰的。   可是威廉现在不这么想了,因为显然这件事成了查尔斯最大的把柄,威胁到了他的统治,甚至是生命。   他快马扬鞭奔到皇宫,因为国王显而易见地重用与偏爱,埃德文伯爵骑行进入圣詹姆士宫无人敢多言过问,威廉直到了宫殿门前才翻身下马。他匆忙地去寻查尔斯,想安慰他,与他商量对策。   寝殿里,查尔斯独自倚在窗边,从这里可以隐隐瞧见广场上的火光。他的侧颜苍白,寒风吹起他额前的金发,显然,他已经知道了。   查尔斯落寞的样子刺痛了威廉,他走上前想去抱一抱对方,给查尔斯一些力量,尽管显得于事无补。他才迈了一步,查尔斯就抬眼对他说:“你希望我退位吗?”   威廉被定在了当场,查尔斯这意思是在怀疑他?认为关于国王出生的传言是自己散播出去的?威廉此前没有设想到这样的情形,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满心都是对查尔斯的担忧,根本没有考虑到知晓内情的自己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也许是因为猝不及防,威廉感到一阵心如刀绞,辩解的话无从说起。倘若他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么他早在温布利军营的树林里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查尔斯。又或者是在苏格兰的查克拉,查尔斯陷在爱丁堡公爵手上,他连罪责都可以脱得一干二净,自己又何苦要不眠不休四处去召集兵力营救。   “如果你说是,我现在就可以下退位诏书。”   查尔斯眼里闪着倔强的泪花,他比威廉更早一步得到消息。他派去探查的人已经得知新资派渗透了人员在人群中,准备今晚散播关于国王身世的消息。查尔斯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秘密收监。他耐心等待着,等待着预料中的一场狂风暴雨。   查尔斯下午独自去了克利索尔教堂,知晓他身世秘密的人,除了他自己,只余下神父,还有威廉。查尔斯不愿意怀疑威廉,他宁可冤枉将一生侍奉给主的神父,给予了他名字“夏莱”的神父。   在老国王詹姆士临死之前,他曾将查尔斯召到床前,那是他唯一将查尔斯视作自己孩子的一刻。他对即将即位的查尔斯说:“在接你回宫之后我已经杀掉了所有知晓往事的人,仆人,卫兵,包括教导你的老师。”他边咳嗽边继续对查尔斯讲:“你是我詹姆士.斯图尔特和卡洛琳王后唯一的亲子,任何威胁到你统治地位的人都必须提前铲除,为了你也为了这个王国,记住。”   查尔斯没有听从父亲临终的遗言,他留下了曾经苏格兰那座小教堂里神父的命,并将他接往了伦敦,安顿在不起眼的克利索尔教堂。查尔斯偶尔会来这里祷告,也许他需要一个曾经知道他过往的人,好证明夏莱确实存在过。   查尔斯不去威斯敏斯特教堂,因为那里安放着先王后卡洛琳的遗体,他也不去圣乔治教堂,因为那里葬着父亲詹姆士一世。当他再一次踏进克利索尔,神父似乎知道他为何而来。   “国王陛下,我该去侍奉天主了,我的生命早在多年前就该终结,多行的这段路是主的恩赐也是我的罪与罚。”年迈的神父一身黑袍,一如多年前。他神情平静,似乎已经为此刻准备多时。   查尔斯摇头:“不,神父。”他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他只是……不愿相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业火终会焚身。夏莱,天主在召唤我了。”   威廉将查尔斯眼里的决绝看得清楚,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回答“是”,那么查尔斯真的会立刻写下退位诏书。   查尔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继续自言自语:“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如果你想要我死,我可以立刻从这里跳下去。”查尔斯眼里闪动着不愿意落下的泪水,细软的金发搭落在眼尾,令那双绿眼睛看起来如琉璃般易碎。   查尔斯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更何况他的疯劲威廉早在他用匕首扎伤自己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因此威廉不怀疑,如果自己承认,查尔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从三层高的窗台一跃而下。   “不是。”威廉艰涩地开口,尽管他根本不想辩解。   查尔斯似得了什么保证一样,冲过来抱住了威廉,在他的胸口终于放任自己的眼泪落下。他的臣民反对他,用出生攻击他,要他退位让他下台。这些都没什么,只要威廉还和他站在一起,查尔斯就什么都不怕。 第27章 国王演说   查尔斯用力地抱着威廉,抱得很紧。可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理解,查尔斯抱住的是他所有的一切。威廉是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予他感情的人,是他全部的友情,亲情和爱情。   如果失去了威廉,星光不再熠熠,太阳也将黯淡,王权皇位对查尔斯来说不过是种负累。查尔斯承认,他没有威廉那么高尚,他努力地做好一个君王,并不是怀有多么悲天悯人的高尚理想,他只不过是想做好威廉教给他的事,一位贵族应当承担的责任。   “我没有害过你姐姐。”查尔斯哽咽了,他之前一直在强撑,在得到威廉的否认之后才仿佛可以重新呼吸。他此前从来没有向威廉坦露过这件事,就如同威廉不想向他解释一样,他希望对方相信他,发自内心地无条件地信任他。   “我知道。”威廉缓缓抬手,放到查尔斯抽动的背上。抱着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查尔斯的背上也没有什么温度。威廉将他揽在怀里,身后窗外的寒风将查尔斯整个人吹得冰凉。   虽然当年流言四起,说王储查尔斯害怕有新的继承人出生才致王后几番流产。但威廉知道事实的真相,他姐姐在信里曾对他述说过,而这些信件因为他出征在海上,直到索菲亚去世威廉退役后才交到他的手上。   年轻的索菲亚嫁给了国王詹姆士,最早她没有身份与头衔只是住在皇宫里。直到西班牙的舰队扣响了英格兰的大门,国王才正式迎娶新的王后。尽管国王詹姆士接回了继承人查尔斯,并对外宣称他正统王储的身份。但他仍然介意于查尔斯生母低贱的血统,于是希望新的王后赶快再多生几个孩子。   索菲亚没多久就怀了孕,可惜不到三个月孩子就流产了。原因是国王在她孕期仍然不加以节制,在一次行房后索菲亚果然出血,孩子没有保住。之后国王似乎也后悔自己的莽撞,不等王后休养好身体,就想她赶紧再怀上孩子。于是这么恶性循环,索菲亚的身体越来越差,根本就留不住胎儿。   年轻的女孩被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老男人在三年里反复致孕又流产,最终死于产褥热。   这一夜,威廉留宿在圣詹姆士宫,查尔斯像个孩子一般缩在他的怀里终于入睡,而他听见广场上的喧闹声直到夜半不息。   第二天,威廉醒来的时候发现臂弯已经空了,他心慌地坐起来,正好瞧见查尔斯从外面进来。他一身纯白与浅金交织的礼服笔挺,昨晚失魂落魄的脆弱样子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君王的高贵沉稳。查尔斯见威廉醒了,侧身回头吩咐了几句,然后走进来,替他拉开之前的挡光窗帘。   阳光普照,昨夜混乱的夜晚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查尔斯微笑着问他:“还睡得惯吗?”算起来,这还是威廉头一次在他寝宫过夜,之前对方总是太在意外界的传言,从来不肯留宿在王宫。   “嗯。”威廉捋了一把头发,或许是他自己绷得太紧了,查尔斯生于皇室,他一路坎坷走来,从乡野到王储再到国王,他不是弱不禁风的花草,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败。   “噢,小威廉起立了呢?是在抗议昨晚没有照顾到它吗?”查尔斯凑过来,俏皮地开起了玩笑。   威廉低头一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起了生理反应的地方。说起来他和查尔斯同床共枕的时候不少,但这样一起过夜直到天明的时刻并不多。之前在查克拉虽然如此,但那个时候他们几乎夜夜抵死缠绵,因此早上这种尴尬时刻,还是第一次展露在对方面前。   “遮住干什么,别虐待它呀。”查尔斯上手要去掀被子。威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奈,他劝说查尔斯:“别闹了,今天还有好多事呢。”游行示威还会继续,关于查尔斯的身世,他们需要商讨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不差这一会儿。”查尔斯将威廉按倒在床上,跨坐上他腰间。威廉胸腔起伏,尽管理智认为很不应该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与查尔斯关上房门沉溺于欲望。但身体的反应再真实不过,他想要查尔斯,无论是昨晚脆弱惹人心疼的查尔斯,还是这样冷静自信,临危不惧的查尔斯。   穿着一身高贵的国王礼服却做着放荡行径的查尔斯。   埃德文伯爵跟在国王身后进入议事厅,御前议会的其他成员早已恭候多时。国王查尔斯直接开门见山:“我准备发表国王演说。”   白金汉公爵赞同道:“陛下英明,不能任由那样的流言四下散播。”   其他人附和:“陛下英明,是该适时澄清。”   查尔斯纠正他们:“不是澄清,是承认。”他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微昂着,属于君王的高贵一如以往。   王臣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威廉都有一些意外,他暂时还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眼前的局面,而查尔斯竟然选择了最诚实同时也是风险最大的一种方式。他昨晚还蜷缩在自己怀里像只受伤的幼兽,今天就能勇敢果决地做出这样的决定,威廉感到心疼又欣慰。   国王主意已决,御前议会的成员们对于国王的身世,纵使心中有万般想法也不敢表露出分毫。他们有的人在此前认为谣言完全是无稽之谈,查尔斯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这点毋庸置疑。而有的人多了那么一两分心思,卡洛琳王后子嗣艰难,查尔斯王储年幼因身体不好从未露面。再加上倘若查尔斯真是西班牙皇室的后裔血脉,西班牙当年又为何在王后去世之后毫无顾忌地攻打英格兰。   此前种种猜测,今日得到了国王的亲口承认,不少大臣都认为英格兰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但查尔斯并不害怕,如果命中注定有这一道坎,他想主动迈过去。   散会之后,除了威廉,其他人陆续离宫。威廉欲言又止,如果今日的国王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那么他都会赞赏与钦佩对方的勇气和坦诚。可对象是查尔斯,威廉仍然认为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他没有把握可以预期事情的走向。但他最终没有质疑查尔斯的决定,因为他意识到查尔斯已经不是那个依赖自己保护的夏莱,他长大了,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君王。   国王演说定在当日傍晚,演讲稿是查尔斯自己写的,除了国王,没人知道稿子上的内容。傍晚,查尔斯乘坐马车前往特拉法尔加广场。卫兵用人墙隔出了一块空地,查尔斯步上演讲台。   “亲爱的臣民们,我查尔斯.斯图尔特确实是詹姆士国王与一位女仆所生。”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嘘声,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查尔斯不受影响,语调仍然不疾不徐:“斯图尔特家族世代守护英格兰,统一了爱尔兰,驱逐了西班牙的入侵。我流淌着先祖的血脉,时刻铭记着作为君王的责任,那就是守卫英格兰的国土。”   查尔斯的一番话,点出了他虽然生母不是贵族,但父亲确是詹姆士国王,他是正统的王子,这点毋庸置疑。斯图尔特家世代君主传承,看的是父系血脉,除了他查尔斯,詹姆士国王还有其他孩子吗?没有了,他是唯一的继承人,其生母的高低贵贱根本不足以撼动这一点。   “我也是英格兰之子,在此代表皇室向民众致歉,今后皇室会精简开支,将更多财政用于民众福利,这是我的保证。”   查尔斯高贵优雅,气度不凡,他庄严地作着保证,以一位君王应有的样子。下面的民众从最早的嘈杂变为安静地聆听。国王许诺了平民的福利,也许他本身一半的平民血统会比那些天生自认高人一等的皇室子孙更能体会黎民百姓的苦楚。打倒他然后呢?又让谁来做国王?届时各大贵族为了登上国王的宝座,不惜争个头破血流,战乱在所难免,受苦的还是只有百姓。   威廉渐渐放下心来,眼看局势得到扭转,查尔斯的坦诚让大部分民众接受了国王的出身。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有声音大声质问:“那你玩弄并且杀害我儿子的事要怎么算?”   大家都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乡绅格尼克雷。他指着国王破口大骂:“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残暴成性,滥杀无辜,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国王。”   查尔斯冷静地与之对峙:“我没有杀害您儿子,先生。”他派人调查过了,安德鲁是格尼克雷家的私生子,在家一直不受待见,因此才独自跑到伦敦来,结果被人诓骗沦落到会所里。这位格尼克雷先生如今才来扮演寻子慈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背后有人指使,况且安德鲁被送往皇宫的消息倘若没有人刻意透露,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乡人如何轻易能得到这种情报。   但总归自己没有做过,尽管对方咄咄逼人地指控,但查尔斯并不怵,没有证据很难使人信服。   “你撒谎,国王陛下。”一道声音清晰地从身后传来,查尔斯回过头,是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侍从官瑞恩。 第28章 荆棘王冠   “你撒谎,”瑞恩的声音清晰宏亮,足以令台下的民众听得一清二楚。“安德鲁.格尼克雷,今春的一天夜里,你命令我将他处理掉。城外十英里地的树林里,可以找到他的尸骨。”瑞恩的一席话宛如水入热油。   乡绅格尼克雷大呼:“没有王法啊!我可怜的儿子!他才十六岁!”   人群再一次沸腾,国王的近身侍从官坐实了国王玩弄男孩并且下令将他杀害的罪行。方才想要相信并支持查尔斯的民众愤怒了,他们感觉受到了愚弄,一个沉迷男色嗜杀成性的国王还有公信力吗?他许诺的福祉大概只是眼下安抚他们的空话,毫无疑问皇室会继续奢靡淫乱,残杀无辜百姓。   查尔斯对于瑞恩的指控感到意外,他明明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查尔斯看向昔日如影随形的侍从官,瑞恩这一回没有谦卑地避让视线,一双锋芒毕露的茶棕色眼睛直直与国王对视。查尔斯明白了,瑞恩背叛了他,或者说是他身后的坎贝尔家族背叛了他。   查尔斯磨了磨牙,既然瑞恩选择了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么他也不会手下留情。他向卫兵下令:“捉拿反贼瑞恩.坎贝尔,污蔑国王妖言惑众乃是死罪。”   头戴礼帽的皇家卫队亲兵得令立刻准备制服曾经的侍从官坎贝尔,就在这时,威廉眼角瞥见一点寒光乍现,独属于冷兵器的破空声从后方响起。他心提了起来,大呼:“保护国王!”   披着红色双头狮披风的卫兵们立刻回身护向国王,威廉也几步登上演讲台,扯过查尔斯搂着他调转了方向,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把查尔斯牢牢护在身前。   冷箭连放了三支,因为距离远准头不足,没有伤到人。倒是瑞恩趁着空挡于混乱中逃跑了。大概这次袭击的目的并非一定要致国王于死地,而是制造混乱为坎贝尔提供逃生的时机。   因为这场变故,威廉和皇家卫队迅速护送国王回宫。广场上的民众也因为突发的袭击四处抱头散去,生怕流矢射到自己的身上。   查尔斯一回到圣詹姆斯立即下令捉拿坎贝尔全族,他原本以为坎贝尔一家虽有野心但瑞恩还算忠心护主,结果临到头来才发现对方是一条养在身边的毒蛇,一着不慎竟然反咬自己一口。   可是派出去的士兵来报,坎贝尔家已经人去楼空,早就做好了转移。查尔斯下令城门严加盘查,决不能让瑞恩就这么逃出去了,否则他对自己的污蔑,就如同那泼上身的脏水,如何也洗不干净。   等人都退下,威廉替查尔斯披上了一件水貂毛的披风,为了演讲的形象,查尔斯今天只穿了礼服,尽管已经回到了温暖的室内,但他仍然手指冰冷。威廉捉住查尔斯的手,告诉他说:“别生气,先歇一歇。”   查尔斯这才缓和了神色,听话地任威廉拉他去坐下。他的手还被威廉牵着,查尔斯一双幽绿的眼睛望着来:“瑞恩说的都不是真的。”   威廉捏捏他的手指,“我知道。”他相信查尔斯不是那样的人,别说是个孩子的安德鲁,就是外面盛传的嘉兰骑士威廉如今也相信对方和查尔斯之间没有不正当的关系。因为以查尔斯对自己的偏执和迷恋,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一夜威廉不再顾忌外面的流言又一次宿在了圣詹姆士宫。昨日的国王演说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指证不但没有达成民众的谅解,发而将国王推至滥杀平民的风口浪尖。第二天几乎天一亮,特拉法尔加广场上就又聚集了不少的人,随着人潮越汇越多,申讨国王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不知是从谁手里流出一份法国日报,上面刊登了法国大革命爆发的消息,国王路易十六和他奢靡浪费的玛丽王后一同被送上了断头台。   报纸在人们手中流传,英国的民众对于海峡对岸发生的事大为震撼,原来平民可以联手推翻国王的暴政,并且将其处死!这是他们以往难以想象的,大部分参与游行抗议的民众,最早只是不满意繁重的税收和皇室的奢靡,想通过集会抗议来逼迫统治者改善自身的境遇。他们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手中还握有废除皇权的力量。   那么他们真的需要一个国王吗?很多人心中涌出了这个疑问。这时候,人群中一位带着黑色毡帽的青年站出来说:“各位,不仅是法国,现在许多国家都在为废除君主制闹革命,我们并不需要一个凌驾在我们之上的统治者。英格兰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我们能自己管理好它,守护住它。我们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家,不再让皇室和贵族将我们奴役!”   人人平等,这从未敢想的话像一个火种,在广场上的人们心中点燃了一腔腔的热血和愤怒。为了达到这一平等,民众迫不及待地想要效仿法国,将铺张浪费的王后和苛捐暴政的国王一齐废除。   消息很快传到了圣詹姆斯宫,听到汇报的查尔斯久久没有反应。威廉担心地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这才看清查尔斯眼睛里的痛苦。   “耶稣基督戴着荆棘王冠被钉在十字架上,门徒背叛他,追随者否认他,救治施道过的民众以广场政治判他死罪,该如他们所愿吗?”查尔斯抬头看向威廉,是年少时夏莱一片懵懂的时候向他请教问题时的眼神。   “不。”威廉甚至没有思考就能给出答案,耶稣被以渎神罪判处绞刑,而所有推动甚至默认的旁观者才是这一罪罚应有的承担者,尽管他们无知且无辜。   “这不是你的错。”威廉将查尔斯抱在胸口,世界各地资产阶级和特权贵族之间的冲突日渐显现,但法国的这场处决仍然不具有合法性,也代表不了民主。   他年轻的时候对皇室怀有偏见,想法也很激进。但威廉如今看得明了,以奥利弗.克伦威尔为代表的这帮人不过是怨恨自己手中没有掌控到权力和金钱,想要重新洗牌罢了。否则他们为何要与坎贝尔这样的贵族家族合作,连羊毛税都不愿意缴纳的贵族世家,难道真心支持废除他们的特权,来一场所谓的人人平等?   不,恐怕坎贝尔一家是想要更多更大的特权,而不仅仅满足于目前止步不前的新贵地位。届时,为争权夺利英格兰将一片混乱,领土割据贵族混战,那才是真的民不聊生。至于人人平等的理想国,威廉想或许很多年之后会有可能建成,但绝不是现在,绝不是现在这个人人可被轻易煽动的眼下。   查尔斯靠在威廉胸前,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这能让他感到安定。查尔斯明白英格兰积弊甚多,他父亲詹姆士独断专权,却又对强者卑躬屈膝,娶了西班牙公主做王后便如鸵鸟一般将头埋在沙地里,导致英格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发展。他登基以后已经尽力发展军备,想要让英格兰强大起来。但国库虚空,税收新政不仅没有改变贵族势大的现状,反而引发了民众的不满。   查尔斯始终谨记着威廉教给他的关于贵族的责任,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事情仍然不受控地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但他不能倒下,即便没有民众的支持和爱戴,即便始终要前行于黑暗中,查尔斯也绝不屈服。   “我们得加强警戒,皇家护卫队和王城近卫军随时备战。”威廉语气平稳,但心里的担忧显而易见。查尔斯也明白,坎贝尔一家背后搞这么一处必定还有后手,相对于舆论攻势,真正能动摇统治的还是在于军事力量,尽管他不认为对方有那个能耐,但还是认同威廉的谨慎。 第29章 王储   瑞恩果然已经逃出了城。侍卫来报,伦敦城外集结了一支名为共和军的军队,瑞恩.坎贝尔担任其指挥官。   “共和军?”查尔斯将这一名字再次念叨了一遍。   白金汉公爵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他坎贝尔家的私军混合一群乌合之众,也好意思打上称号。”   “哪是共和,造反罢了。”温彻斯特侯爵也随声附和。   事情果然如同威廉预料,舆论造势之后必然是兵戎相见,此前种种不过是为师出有名。先是攻击国王的出身然后再污蔑他草菅人命,继而顺理成章发动政变。不过区区万人的军队还不足为惧。   正在御前议会商议时,又有侍从官来报:“启禀国王陛下,刚接到的消息,各地领主纷纷叛变,支持革命,说要推翻…”侍从官不敢将大逆不道的话重复出口。   大臣们坐不住了,一处起火尚且好灭,如果处处起火那么纵使帝国军队再庞大也将分身乏术。   “谁?是谁这么忘恩负义?”白金汉公爵气得胡子都歪了,各地领主都是祖上跟着英王打天下分封下来的爵位,他想不明白有谁会这么忘本,要同那些满嘴胡话改弦更张的新资派同流合污。   “布莱顿,诺丁汉,还有……约克郡。”报信的侍从官话音刚落,御前议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埃德文伯爵头上,因为约克郡的领主正是埃德文的父亲。   威廉扶着腰间佩剑的手指微动了动,不露声色,看来他的父亲始终不肯安于现状。   其余王臣的视线偷偷瞟向国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自己的家族加入了叛军,不说被立刻关进大牢,王廷要职是绝对不能再担任了。但看国王的意思,一点猜忌和怀疑都没有,大家也就默默地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咽了回去。   国王下达命令,各地驻军迎战叛乱军,就地剿灭。英格兰各地硝烟四起,炮火中的冬季战场,脏污的白雪混合着凝固的血液,形成一种独特的,带着血腥与硝烟味的浓绀色。   在春天来临之前,共和军被王城近卫队歼灭,布莱顿战场上的反叛军也被坎特伯雷的驻军镇压,嘉兰骑士汉密尔顿正是关键性一役的指挥官。诺丁汉叛乱则被温布利的莱斯利中尉率军扫平,借此立了战功。至于约克郡,在查尔斯的军令还未到达之前,兰开斯特侯爵的私人军队就先一步堵住了约克军南下的脚步。   威廉请命前往约克,带领军队剿灭剩下的叛乱余党。他请命的时候遭到了反对,其他大臣担心他是去放人而非带兵。但国王查尔斯异乎寻常地相信埃德文伯爵,不仅同意了他的请求,还额外多拨派了军队给他。   在赫尔河畔,威廉追击上了父亲的残部。他以为这个一辈子自私自利的男人会向他求饶,结果没想到父亲高兴地对他说:“干得不错,我一听到是你领军来就做好了准备,这样的功劳当然不能让给别人,来把,把我的头颅割下来。”   威廉握着刺刀的手捏紧了,他难以理解,问:“为什么?”   比印象中还要苍老一些的面庞释然地笑了,“什么要参与废除国王的起义?当然是因为赌注不能全下在一边,你是国王跟前的重臣,如果他这次被推翻了,我们家将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我不得不压上双重保证。来吧,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今后我们林森家的地位将无人能及。”   父亲说完森然地笑了,威廉抽出佩刀,刀刃倒映着自己和对方几乎一样的眉眼。这个男人,为了守住权力与财富,为了维护所谓的家族荣誉,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充当祭品。多少贵族都是一样,他们把家族的兴衰荣辱看的比亲情道义更加重要,甚至不惜为此牺牲一切。   刃光滑落,威廉收起佩刀。他脸颊上溅了一滴血,还是温热的。   剿灭所有叛军的威廉没有立刻返回王城,而是继续北上,因为他收到消息,此前失去踪迹的瑞恩.坎贝尔一路向北逃离。尽管查尔斯说只要守住了王权,他不在意臣民如何评说,但威廉在意。他誓要将瑞恩捉拿,还查尔斯一个清白。   圣詹姆士宫,安娜王后阵痛已余一天,侍女仆人们来回忙碌,更换热水和干净的帕子。助产婆急得头上都是汗,门外侍从不断替国王来询问情况,而眼前王后因为孕期吃得太多太好,孩子个头大迟迟分娩不出。   安娜痛得快受不了了,她以往只知道生孩子疼,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疼,要疼这么久。她双手抓着床头的雕花栏杆,使力想把那折磨人的小家伙给推出来,肚皮硬得像块石头,她疼得想放弃。但产婆告诉她“王后,已经看到头了,您再不加把劲,小王子可要憋死了!”   安娜惊得哭着用力,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眼见就要当上王储的母亲,可不能就这么落了空。于是她爆发了最后的力气,随着一阵撕裂般地疼,孩子的“哇哇”哭声响彻在房间。   “哦!是个王子!”随着产婆惊喜地呼声,房间里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恭喜着王后。   安娜王后脱力地躺在床上,产婆剪断孩子的脐带交给侍女清洗。王后安娜着急地伸出手:“给我看看。”可她太虚弱了,声音没有被听见。   “快给我看看!”安娜撑起身体,她急着确认,确认这个孩子像谁。   侍女将包在金色软绸缎中的小王子轻轻抱着,蹲下身给王后看。安娜的表情从一脸期待转为呆滞,带着母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这个孩子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睛,他怎么能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呢!   这个时候房门开了,国王查尔斯听见汇报,主动走了进来。侍女们纷纷半蹲行礼。查尔斯招招手,示意侍女将孩子带过来。   王后安娜呆滞的面容瞬间变为惊恐,怎么办?到头来,她还是要被处死了!国王查尔斯有着斯图尔特家标志性的绿色眼珠,而她自己的眼眸是茶棕色,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出一个蓝眼睛的孩子。   很不幸,这个孩子不是皇室血统,当不了她的挡箭牌。安娜看着侍女恭敬地将襁褓呈给国王,安娜无力地跌回枕头上。她如今已经不是法国的贵族,没有娘家可以为她求情,只要查尔斯一声令下,她马上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甚至连理由都有现成的:王后死于难产,皇子也胎死腹中。   她想起母亲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告诉她波旁王朝已经覆灭,叔叔路易十六国王和他的王后命丧断头,他们的女儿索菲公主被关进了监狱,每日被低贱的士兵随意凌辱。她那不到十岁的堂弟,曾经尊贵的王储被送给一个铁匠抚养。她从小生活的庄园也被流民攻占,父母忙着逃亡。   安娜不明白,为什么国王要被打上暴君的称号,在她的记忆里叔叔和蔼可亲,婶婶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懂政治。在冬天的时候,她也曾以为自己逃不脱这样的命运,结果丈夫查尔斯雷厉风行,将英格兰动乱的苗头一并掐灭。   她以为终于迎来了光明,谁知命运却同她开了这样的玩笑。安娜认命地等着查尔斯宣判她的死罪。   “王子卡尔.斯图尔特,封威尔士亲王。”国王查尔斯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王后安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王承认了这个没有他血统的孩子,还封了他做威尔士亲王!要知道威尔士亲王是王储约定俗成的封号,国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后安娜难以置信地望过去,看见丈夫查尔斯满眼爱怜地伸出手指蹭了蹭小王子白里透红的脸蛋。那小家伙眨巴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居然冲他咯咯笑了。   王储出生,全国庆贺三日。三日之后剿灭余党回城的埃德文伯爵带回了共和军首领瑞恩.坎贝尔,可遗憾的是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污蔑了国王。威廉气得伤神,查尔斯却不以为意。   “我为人为政如何,留待后世去评说吧。只允许赞美诗流传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在说起我的时候谈资不少。”查尔斯如是说。   威廉也被他的洒脱感染了,不再纠结于冬天的那场动乱,事实上别说是安德鲁的死因,就是查尔斯的身世也随着英格兰的政权安定而渐渐不再为人们所讨论。民众更加津津乐道的反而是国王与近臣埃德文公爵的关系,传言称埃德文公爵放着国王赏赐的宅邸不住,日日与君王同吃同住,夜夜抵足而眠。多少香艳故事在坊间流传,人们吃饱喝足之后就爱守着皇室这点风流韵事反反复复地传听。   其中有一个版本最广为流传,那就是当今王储其实不是王后生的,而是埃德文公爵为国王诞下的,因为啊,卡尔王储有着和埃德文伯爵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