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睡还睡》作者: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文案   缓一觉醒来,不仅丢了工作,还失i了身。   准确点来说,是害别人失了身。   就在他已经准备把自己打包进局子,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时,那小少爷拢一拢睡袍,神情淡漠地说不追究,并且又给了他一份工作。   如此大恩大德,周缓无以为报,只得......   “那你也睡我一次好了!我不躲的!”   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睡还睡是也~   但怎么看,小少爷似乎都不太乐意啊......   ————————————————————   本文又名,《我被睡过的男人威胁了》(周缓视角)   《我和我的道德底线》(林陌视角)   《我仍是知道那天晚上出现的天使的名字》(周缓视角)   《创可贴工厂和胶带工厂的发家史》(林陌视角)   中间穿插《白月光的诱惑》与《我大舅我二舅都是我舅》等年度煽情巨献。————————————————————   话痨戏精反射弧超长社畜(周缓)×高冷傲娇内心戏巨多总裁(林陌)   互攻无差,沙雕无厘头,狗血无逻辑   ————————————————————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缓,林陌┃配角:古德莫宁,余年,柳易,齐木白┃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被睡过的男人威胁了。   立意:发现爱,找到爱,获得爱 第1章 1.被威胁了   1.   是的,周缓受到了威胁。   这是自从他高中毕业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之后,第一次受到正儿八经连名带姓的威胁。   “周缓是吧?我记住你了。”那小少爷扯过件不知名外国牌子的高级白衬衫,将周缓的身份证拍到他脸皮上。   清脆一响,可见脸皮厚如城墙。   本来按照江湖道义,周缓得教教小少爷怎么用规范的语句威胁仇家,但奈何工作闹钟急如催命,他只得一把将身份证揣他还没拉好拉链的西裤口袋里,再从床上胡乱捞起自己从某宝三十九块九淘来的条纹衬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铃儿响叮当之势,把自己勉强捯饬得人模狗样。   再将小少爷单薄而瘦削的肩膀一拍,言辞恳切泪光闪闪地向小少爷保证道:“我会对你负责的,但你先容我去上班打个卡,迟到就没全勤奖了!”   然后也不待小少爷回答,连滚带爬地捞了床底下的公文包,把快震出人命的手机往里边一塞,便跌跌撞撞地往门外冲去。   还有半个小时,他是记得公司离这家酒店不远的。   别问他为何被下药稀里糊涂过了一宿,却还知道自己与公司之间的距离。   问就是他热爱工作,在教堂前宣誓要与工作共度一生。   滴,员工卡!   可算是赶上了,他拖着灌铅了的双腿,终于要接近他日思夜想的办公桌时,他那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直系上司踢踏着高跟鞋怼他面前一站。   上司柳眉倒竖,朱唇轻启,给了周缓一道晴天霹雳:“你被开除了,周缓。”。   “主管,我哪里有问题?我都改!”周缓急得腿一软,差点儿给上司当场跪下。   “你上个月的工资已经打到你工资卡上了。”上司冷漠。   “好的,主管,再见,主管。”周缓顿时腰不酸了腿不软了,当场能给主管来一段迪斯科,“祝您步步高升、诸事顺利,咱们江湖再见,后会无期!”   但迪斯科还是太费膝盖,周缓转着圈跳华尔兹出去的。   天知道他忍了这公司多久,要不是上月工资没发,他至于春宵一度后累死累活地为全勤打卡?   现在好了,爷解放了,爷翻身做主人了!   周缓跳着华尔兹转回酒店,电梯上行到九楼,他踩着软到没声儿的地毯连滚带爬地跑回那间总统套房。   小少爷竟没关门,叼着个牙刷用见鬼了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脖子到锁骨的红印儿真好看,他咬的。   周缓擦擦嘴角,冲小少爷傻笑:“一般来说,下午两点才退房,咱得住满才划算。”   然后脚上拖鞋一滑,他与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就此不省人事。   2.   周缓认识小少爷,缘于一个有点尴尬的意外。   这天他终于结束长达一周的出差,买了早班的飞机飞回G市。   但由于没买到经济舱的票,公司又要求他必须十点到。   周缓不得已,只得买了头等舱的票,下了飞机还得累死累活地挤地铁,赶在十点前到达公司,工作完这一整天,为公司兢兢业业创造最大的价值。   没办法,他也不想的,谁叫这公司一月给一万五,还能给他商量着再加奖金。   公司是我家,建设靠大家,为公司买张头等舱的机票又算个啥?   那,公司给报销吗?   翻阅完的管理条例文件告诉周缓,不可以呢。   嗷,周缓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倒头靠在比经济舱软和十倍的座椅上,感觉到了一瞬间的此生无憾,而后被哗哗流失掉的金钱伤害得心如刀绞。   哈哈哈哈到嗷嗷嗷嗷,是周缓此刻复杂的心路历程。   “请问,能让一让吗?”   这就是小少爷跟周缓说的第一句话,清脆悦耳、彬彬有礼,但彼时周缓有眼无珠,没看出小少爷的身价,还以为他是某大学还未毕业的大学生。   忙不迭地闪身让座,周缓寻思着待会儿要不要跟这位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块吐槽吐槽航空公司定的高票价。   别问他当时为啥一眼觉得小少爷跟他情况差不多,都是买不到经济舱被迫买头等舱的卑微穷人。   问就是小少爷外表太过纯良,白卫衣黑长裤的打扮,像极了前两年火遍全球的某卡通人物。   要能上手rua一rua,手感定是好极了。   待到小少爷坐定系好安全带,周缓便以今天天气真好为由头,跟小少爷自来熟地攀谈起来。   在小少爷礼貌点头“哦嗯啊”的时候,再话锋一转,提到这“惨绝人寰”的高票价上。   他再不找个人倒倒苦水,他就要被憋疯了。   “兄弟,你也是没买到经济舱的票吧?”   这一问,便是所有尴尬的开端。   小少爷神情淡漠地回答说:“不是,我是因为包机一个人坐太冷清,所以买了机票。”   包机,一个人,太冷清......   每一个关键词都那么浅显易懂,可偏偏组成句子却让周缓万分迷惑起来。   于是他傻愣愣地跟了一句:“那现在不冷清了吧?”   “现在,太聒噪。”小少爷冷冷地掏出耳塞,简单直白地结束了这段毫无营养的对话。   尴尬,就是万分尴尬。   饶是周缓反射弧长到能绕地球三圈,这会儿也明白反应了过来,身旁这小少爷就是在无形之中装逼啊(喂)。   好吧,有钱人的快乐是他想象不到。   但再怎么说,周缓也有个良好的心态,即是哪怕尴尬到能在机舱里抠出三室一厅,他也能想着这三室一厅在G市能卖多少钱。   然后再在扳手指计算的无聊过程中,沉沉地睡过去,末了还得叹一句,这椅子真舒服。   不过,不得不说小少爷是个好人。   周缓迷迷糊糊地睡醒过来,看见身上覆了一层毯子。   小少爷继续冷漠无情地说道:“请让让。”   原来是飞机落地了。   周缓很识趣地挪了挪身子,连哈喇子都来不及擦。   小少爷大长腿一迈,便到了走到边儿,长胳膊掀开行李架的盖儿,扯出一截儿黑色的背包带儿。   周缓忙喊:“是我的包,我的。”   小少爷瞥了他一眼,单手把他装了身家性命的背包扯出来,往他膝盖上一丢。   我去,笔电真沉。   周缓被砸出来内伤,但礼数还是得周到:“谢了,兄弟。”   而小少爷应也不应,就把那银光闪闪的行李箱拖下来,滑轮着地,在身后滴溜溜地拉着走。   留给周缓一个刀削斧凿的冷峻背影。   切,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哦,对,有钱真能为所欲为,还能包飞机呢。   3.   但周缓没想到,他与小少爷的孽缘,并没有就此结束。   他好容易重新适应了加班加点以及G市的死亡地铁,本本分分地做着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社畜,而公司却把他当作恶意竞争陷害的马前卒。   举行酒宴的高级会所,一看就不是他这种每月扳着手指头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平头老百姓能进入的。   他只是来替一下组里某位溜须拍马的小同学的班,主管说那位小同学肛裂,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而他酒量好且人老实,正好上门补位。   但帮上司挡酒这种技术活是轮不到他了,周缓只能在边缘游走,帮忙端茶送水,格外狗腿且勤快。   好歹和领导混个脸熟嘛,周缓格外乐观。   就在他四处献殷勤之际,现场似乎突然一黯,就独独一束光打在那刀削斧凿的背影上。   周缓眼皮一跳,天哪噜,不会这么巧吧!   事实上现场的灯没出任何问题,只是周缓自个儿晃神,在小少爷扭头看过来之际,差点没天旋地转膝盖一软磕下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小少爷没看见他。   万幸中的不幸,是小少爷懵懵懂懂地被一猥琐大叔领到角落,眼看着就要接下大叔手上那杯怎么看怎么不对的香槟。   周缓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看清楚那猥琐大叔似乎是自己公司的某上层,瞬间微醺醒八分,把少爷手上的高脚杯一夺。   “我老板酒量不好,我就替他代劳了。”特别给老板面子的一员工,咕嘟咕嘟把香槟一口饮尽、半滴不留,周缓面不红心不跳地杯子还给小少爷,站老板旁边狗腿得尽职尽责。   小少爷当时看他的目光就有些许复杂,周缓说不准是感激还是什么的。   唉,温室的花朵就是这样,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和大风大浪。   周缓决定做回好人,少爷和老板走哪儿他就跟哪儿,少爷和老板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最后老板甩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然后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周缓岂是不会看眼色之人?他就死死跟着小少爷,小少爷几番欲言又止他都了然于心地点头。   哥都知道,哥会保护你的。   结果保护着保护着,他就大脑宕机,再一醒来,入眼便是小少爷浑身的红印子。   耳边是他半死不活的手机拼命地闹钟。   完了,我把人给睡了。   完了,我全勤奖要没了。   在两个完了之中,周缓果断选择了后者。   后者也很果断地与他一刀两断。   不幸中的万幸,他当时脑子不清醒,也没有太难过。   万幸中的不幸,是他终于头疼欲裂地清醒了,小少爷就半躺在他旁边翻书,侧脸犹如刀削斧凿般冷峻。   4.   周缓脑子里嗡嗡响,声音沙哑而腐朽地呐喊出:“几点了?”   “晚上八点。”小少爷头也不抬。   周缓“腾”地鲤鱼打挺坐起来,急得口齿不清口不择言:“那,那两点过了还不退房,会多扣钱的!”   小少爷翻了一页书,“这房间我长期租下来了,不用退。”   浑身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一并涌上来,周缓被击倒在床,再次散架。   床好软,不愧是高级酒店。   周缓之前在网上查过(住不了好歹让自己死心),然后价格显示一千五百块一天,还是最普通的标间。   看这房间的面积、装潢,别住一天得一万块钱吧!   那这少爷还说长期租下来了......不愧是能包机的男人。   周缓的思路发散到天外,溜达了一圈回来,他终于想起这会儿的最最要紧事。   即是他不做人,把小少爷给......侵i犯了的事情。   “你报警吧,我会老老实实自首,在里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周缓发自肺腑地忏悔道,尽管他抓着被子,不敢往小少爷那边看。   “不用,你也不是故意的。”小少爷终于合上了他的书,周缓畏畏缩缩地把余光收回来,大脑迅速思考着要小少爷一拳打过来,他是要躲呢还是要躲呢还是要躲呢......   罢了,不躲了!   周缓咬了牙,闭了眼,豁出命来破音喊:“那,那你也睡我一次好了!我不躲的!”   “我对你没兴趣。”小少爷声音冷冷,周缓感到身侧一沉,睁眼看时,小少爷坐了过来。   “再怎么说,我也要对你负责。”周缓愣愣地说,但是认真的。   小少爷拢一拢身上的睡袍,脖子上的红印儿还是扎眼,“不用了。”   他再一次拒绝,也是认真的。   “但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周缓马上立定躺好,“您请讲。”   “你昨晚喊的柳易是谁?”小少爷目光冷冽深邃,“柳易”二字一出,便让周缓带着浑身散架的骨头跌入冰窖。   摔出了响。   5.   天哪噜,他不会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把小少爷当成了他阔别多年的初恋白月光吧!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   或者死不了也得要他半条命去!   周缓弱弱地抬起了手:“等我再歇一天,我明天就去自首。”   肚子不争气地适时叫起来,从昨晚上到今天晚上,周缓一粒米都没沾过。   小少爷叹了口气:“我叫人给你拿点儿吃的。”   “不用这么麻烦,方便面就行!”周缓可吃不起酒店的高级货,赶忙退而求其次中次中次。   “没有方便面。”小少爷打破他算盘,随即皱了皱眉,“方便面是什么?”   周缓不说话了,周缓觉得跟这些有钱人真没共同语言可讲。   6.   小少爷把周缓赶进浴室里洗澡,并把自己的睡衣翻找出一套扔给他。   “厨房那边现做菜,你正好洗完了出来吃。”小少爷说。   周缓腿软身子软,瘫在床上动不了。   “要我抱你去么?”小少爷有些无奈。   周缓麻利地滚下了床:“不用!”   7.   哪怕已经过去一天,周缓还是觉得那杯酒药劲儿过大。   这会儿撑着浴室的瓷砖墙,仍是有些头痛、身体虚。   好在他生理常识足够,不然他都要以为是小少爷昨晚把他那啥了。   而且看小少爷板正模样,是绝对不会像他这人渣趁人之危的。   趁人之危也就算了,还把人认错了。   丢人哦......   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那个人,但没想到神志不清的时候还会喊出他的名字。   挺......变态的。   周缓嫌弃自己,可嫌弃可嫌弃了。   但怎么都不能骗自己,怎么都没法把他真正放下啊。   8.   小少爷敲门:“没淹死吧?”   周缓:“......离死还差一点儿,您再等等。”   小少爷破开了门,将他光溜溜没甚特点的全身看了个遍。   “没事就好。”小少爷说,目光往他下身瞥。   哦,对,这是周缓最大的资本。   “您还想试试?”周缓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小少爷退出去,反手带上了门,“洗完就出来,饭好了。”   9.   周缓狼吞虎咽地干掉半盆饭后,小少爷才又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柳易是谁了吧?”   得,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了吧。   周缓装作专心吃饭,没听见,这流心蛋包饭真好吃。   “主要我也认识一个叫柳易的,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小少爷补充道。   那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这名儿很大众。   周缓在心里嘀咕了阵,还是回答了小少爷:“他是我白月光,没追上的初恋。”   “哦,抱歉。”小少爷说,便不再提这个话题。   很有家教和讲礼貌的一小少爷。   10.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周缓说。   “林陌,双木林,耳百陌。”小少爷说。   名如其人的高冷。   “虽然你不追究我责任,”周缓咽下最后一口饭,艰难地说,“但你还是可以随时过来睡我,我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你除了自首或者给我睡,就没别的道歉法子了吗?”林陌有些无语。   周缓认真地想了会儿,说:“没有了。”   11.   “反正你保留着这个承诺吧,说不定哪天你就想了。”周缓说,是大实话,“另外就是,能不能让我在这儿再住一晚?这么晚回去不好坐车。”   “还有就是我现在也失业了,您看您那儿有没有什么岗位,我都不挑的,去您公司扫地都可以!”   “当然您愿意给我一月一万五,我肯定为您做牛做马、赴汤蹈火,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林陌不爽地啧了声,周缓立马住嘴噤声,哆嗦如鹌鹑。   12.   “我公司的股份被人骗走了。”林陌说,“所以目前在我小舅舅那边打工。”   “您还需要打工啊。”周缓缩缩脖子,再扫了眼周遭低调奢华的装潢,讨好地冲小少爷笑。   “嗯,年薪五百万,勉强还是可以打打工。”   周缓感到了冷冷的嘲讽在脸上拍。   他果然还是跟这些有钱人没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无逻辑且剧情崩坏,大家当小段子看吧,就是忽然刷帖子想出来的。 第2章 2.被睡了   1.   林陌知道这是对家公司的暗算,为威胁他背后的两个舅舅。   毕竟他空手回国,他那老爹也早在多年前与他断绝关系,没人会害一个没钱没势没背景的小白脸。   但问题就在于,他这没钱没势没背景的小白脸有俩董事长舅舅,好吧,这也算是背景。   非常硬的背景。   所以答应去赴会的林陌还是万分谨慎,知道哪些人不怀好意。   而那杯酒,他完全是能躲过的,可偏偏对方公司冒出一愣头青,二话不说就把那杯成分不明的香槟一口饮尽。   林陌都不知该说他是海量还是傻量了。   总之不能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林陌扶着那人肩膀,一路避开想向他敬酒或攀谈的人。   摸索到安全通道的楼梯间,林陌还是能感到藏在暗处的监控在默默地抓拍。   害,总比抓拍到自己裸i照要好。被套走自己公司所有股份的林陌,此时也学会了自我安慰。   而手边这定i时i炸i弹应该是药性发作了,林陌下死手才堪堪搀住他。   “别闹。”林陌警告着定i时i炸i弹,但语气缱绻,主要是说给周边的监控听的,“待会儿会让你舒服的,宝贝儿。”   罪魁祸首的小帮凶悄悄溜了出来:“林总,我们已经帮您安排好酒店了,您看.......”   “谢谢,我个人比较喜欢私密的空间,毕竟这事儿吧,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不是么?”林陌好脾气地反问着。   “哎呀,我们办事儿,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帮凶在昏暗里笑得谄媚,此时林陌已经检查了遍周围。   没有监控器的红点儿。   “那你过来带路。”林陌说,掐了把身旁人腰上的软肉。   他还是烫得很,不知道那杯酒里究竟搁了些什么。   帮凶颠颠儿地过来,林陌单手往他脖子一劈,解决。   去什么酒店都不如回自家酒店。   没错,他大舅舅的副业是开酒店,至于主业是什么,那要看他小舅舅做什么。   他答应参加酒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自家酒店在会所的马路对面。   没什么人知道他大舅舅的这副业,因为舅舅的主业就已经够多了。   本来还想为小舅舅公司的业务牵线搭桥,没成想这货突然出来挡酒,坏了原定计划。   那咋办呢?总不能把他扔大马路上自生自灭。   林陌只得当回好人,把人安置了再说。   2.   他也当惯了好人,只是不希望再被反咬一口。   3.   好吧,不止是被反咬一口,是很多口。   林陌也不知为何这人这么能扑腾,他应该反手就把这人敲晕了事,但却偏偏对上这人傻笑的脸。   他傻笑地唤着一个名字,“柳易。”   林陌感到酒劲迟来地上了头,他瞬间脱了力,趴他身上那傻子,咬上了他喉结。   一夜混乱,林陌打死都没想到他会是下面的那一个。   4.   当然,让他在上面,他也不会越过自己的道德底线。   5.   林陌被那傻子的闹钟吵醒,随便探手一摸,便是一张硬硬的卡片。   身份证......   哦,这傻子叫周缓。   但没等林陌理清楚他们这混乱的一夜,周缓便提了裤子穿衣服,絮絮叨叨地念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可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啊。   林陌的肩膀被重重一拍,便听见傻子胡言乱语:“我会对你负责的,但你先容我去上班打个卡,迟到就没全勤奖了!”   什,什么玩意儿?   然后傻子夺门而逃,林陌竟在某个瞬间真诚地希望,他能成功打上卡。   太敬业,他之前公司怎么就没有这样热爱工作的员工呢?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得先把自己清理一通,酒味太重,而且傻子没戴套,全弄他里面了。   6.   林陌再次打死没想到的是,这傻子竟然还敢回来。   而且还用着“一般来说,下午两点才退房,咱得住满才划算”的奇葩借口。   然后傻子自己绊自己,以脸着了地,幸好底下铺的是羊绒地毯。   另外,这傻子看起来酒没完全醒,是怎么跑出去又跑回来,还连带着记住房间号的?   这触及到林陌的知识盲区了,他只得先把傻子往床上一扔,再继续刷自己的牙。   顺便接一下小舅的电话,说他一切都好,照常在大舅的酒店住着。   小舅则在电话那头表示,他近日看中一块地皮,也打算盖酒店。   “到时候,你上我这儿来住。”这是小舅为数不多的人生乐趣,即是在各项事业上和大舅竞争。   林陌作为二人的亲外甥,觉得大舅二舅都是舅,向来一碗水端得平且稳。   所以他拒绝了小舅的邀请,并表示工作在小舅那儿,住在大舅这儿,才是究极的一碗水端平。   “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的事情吵起来。”   林陌觉得,自己不愧是个贴心又懂事的好外甥。   7.   小舅说,他决定终止和昨天那公司的合作,让林陌不要为牵线搭桥这事儿再费心。   “他们干了什么腌臜事儿我知道,酒店前台把什么事儿都跟我们说了。”   等等,我们?   “哦,对,你大舅也在,你要不要跟他说说?”   “不用了,你们好好休息。”林陌瞬间挂断了电话。   8.   傻子还在床上睡,可算是安静了。   林陌拍拍他没什么肉的侧脸,心想着是把他扔出去呢还是扔出去呢还是扔出去呢。   到底没扔,林陌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太有道德底线的坏处在于,他是真不知道该拿这傻子怎么办,总不能真把人送监狱去。   好说歹说,傻子也是为了救他才喝下药酒的。   再退一步讲,林陌自己也没怎么吃亏,虽然身上印子是多了点儿。   9.   还有一件事儿,就是他想搞清楚,“柳易”是怎么一回事。   不会那么巧吧?   10.   周缓在晚上八点时,才姗姗醒来。   林陌已经翻阅完一半本的大头部,但他暂时不想看见他。   岂料这货一起来就嚷嚷退房的事情,又不是他给钱,着急个甚。   慢悠悠回复了傻子的几个问题,林陌合上书,用此生最大的耐心说道:“不用,你也不是故意的。”   这憨憨真的以为他要把他送进监狱里,当然这是一种值得肯定的认错态度。   很符合林陌的道德底线。   “那,那你也睡我一次好了!我不躲的!”   还,还可以这样的吗?林陌的道德底线没事儿,有事儿的是他的世界观。   让他快速地过一遍脑子,这人把他给睡了,然后想要以他睡回去作为补偿,嗯,大概是这个道理。   理论上是没有什么问题,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睡还睡。   非常的合情合理。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对你没兴趣。”对,这就是症结的所在,林陌对这货完全不感兴趣,朋友都不一定做的成,更别说再次上床了。   “再怎么说,我也要对你负责。”   真是跟负责过不去了吧,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为这意外的一夜,谈及到那么深刻的词语。   林陌拢了拢睡袍,试图遮盖脖颈到锁骨还未消下去的红印,“不用了。”   “但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11.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林陌也不好问下去。   白月光和没追到的初恋,这两个形容就足以扎心。   林陌能感同身受,毕竟除却没追到之外,他还搭上了他掌握的百分之三十一的股票。   唉,就当用股票买段回忆佐酒吃。   忽然文艺起来,不合时宜。   傻子眨巴眨巴眼,一边往嘴里送米饭一边说:“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林陌,双木林,耳百陌。”林陌说。   12.   林陌不知道傻子的脑回路是怎样的,反正应该跟正常人不同。   所以林陌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挡酒。   傻子睁大他那双不大的眼睛,说:“因为你傻啊,别人要害你你都不知道。”   林陌:“你再说一遍?”   周缓:“我的意思是你单纯善良,不识人间险恶。”   被一个傻子拐着弯儿骂傻,林陌的内心五味陈杂。   这傻子还算有点求生欲,补充说道:“还有就是,之前在飞机上你帮了我,我想着也帮你个忙。”   飞机......林陌想起来了,是几天前他放弃包机选择和一百来号人挤一架飞机那事儿。   当时坐他旁边的,嗯,恰恰是这倒霉玩意儿。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选择包机走,冷清点儿就冷清点儿吧,至少不会有这后来一档子破事儿。   13.   林陌可真羡慕这傻子,吃饱喝足聊完天,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裹,倒头睡去。   心里似乎不藏事儿,但在他第一次说出柳易这个名字时,脸色变得惨白。   林陌猜想是否是叫做柳易的人都有这样的魔力,能叫人牵肠挂肚,又能叫人伤心断肠。   可惜他不是柳易,没法叫人牵肠挂肚,又伤心断肠。   但又为什么,老将他和这个名字绑定在一起?   “我不是故意的。”   晃神时,林陌想起方才傻子慌慌张张的解释,不是故意的事情有很多,就是不知道他指的哪一件。   也许是在抱歉把林陌当成了柳易吧。   林陌没问,也不知道。   14.   他记得他以前问过,得来的答案是,你和柳易很像,但你不是柳易。   15.   但是等等,林陌想,他应该让这傻子睡沙发的,怎么又叫他上了床?   虽说这床宽阔如海平面,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但是你得给我下去。   林陌挽了挽睡袍袖子,准备把人连拖带拽丢去沙发。   道德底线再次让他良心不安,他不应该也不能够。   好吧好吧,昨晚都忍过来,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16.   林陌觉得,自己最近真有够倒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行走的道德底线~ 第3章 3.又找到工作了   1.   “少爷......哦,不,小陌啊,你知道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吗?”周缓把自己陷在软被和枕头里,双目失神地问旁边半躺着继续翻书的林陌。   “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看完这一页书,就把你给扔下去。”林陌异常冷淡地呛了他一句。   周缓往被子里缩了缩,“别啊,好不容易睡回懒觉,等以后有工作又睡不成了。”   “那你就继续睡。”林陌翻过了一页书。   “但你要把我扔下去了!”周缓惊恐。   林陌放下书,咬牙切齿道:“你闭嘴就不会了。”   周缓迅速地闭了嘴。   2.   “那个,陌啊,我昨天说的事情,你考虑考虑嘛。”死性不改的周某人弱弱地另起了话头。   “不睡,对你没兴趣。”林陌冷漠拒绝。   “哎呀,不是这事儿,就是,就是我另找工作这事儿,你能不能帮帮忙?”周缓觉得自己脸皮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但除了抱紧小少爷大腿,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子东山再起。   没有一万五也行啊,至少给他口饭吃,他还想活着看到下个月的太阳。   小少爷性格单纯、心地善良,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林陌可算是看了过来,挑着秀气的眉毛,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也可算是有点生动的表情了。   “因为你性格单纯、心地善良。”周缓一五一十道。   林陌一砖头书拍他脸上,“你,滚。”   3.   虽说林陌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但林陌禁不住某人在他底线上反复横跳。   4.   “我什么都可以做!扫地擦桌子刷马桶,都可以!”周缓把脸上的书本一掀,便饿虎扑食般抱住林陌的腰,一秒钟能给他来个声泪俱下。   林陌努力推开他那张脸,免得什么眼泪鼻涕蹭到自己干净的睡袍上,“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厚颜无耻能吃吗?好吃吗?”周缓泪光闪闪。   可怜兮兮得如一只落难的狗子。   “那你会敲代码吗?”林陌想起自己管的那部门不久前刚走了一程序员。   “会是会一点。”方才还打着鸡血的某人这会儿蔫儿了,默默地撒开紧搂着林陌腰的手。   没真才实学的人就是这样。林陌鄙夷地想。   岂料这人狠狠一咬牙,如同破釜沉舟般问道:“敲代码一个月能给多少钱?”   林陌保守地说了个数字:“两万。”   “好,我敲!”周缓含泪答应了。   但不知为什么,林陌觉得这有点像是在骂人。   5.   周缓曾经立下过毒誓,说此生此世再也不会再跟程序员有半点瓜葛,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可能再当程序员!   但一个月两万块钱,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如果真的有天罚,那,那下手轻点儿?   6.   “当然,这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林陌说,“明天你还是得走程序,去面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周缓忙不迭点头,“我一定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不辜负您的厚望!”   “我对你没抱啥希望。”林陌冷漠说,“你现在可以起床了吗?”   “哦哦,好,我马上起,马上起!”周缓庆幸自己特别会看人脸色,见风使舵,“但我外穿的衣服脏了,少爷您能借我一套不?”   7.   林陌头疼,头疼欲裂。   他扶着额下了床,还是去翻找了衣柜,扔给傻子一套行头。   负责面试的是他从自己原先公司带来的老人,林陌相信他的多年老友,一定会把去面试的这货刷下去。   合情合理合法,林陌终于不用担心他蠢蠢欲动的道德底线。   “少爷,能给个公司地址吗?几点去面试啊?”   林陌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可算把这尊瘟神送出门口。   周缓回过头来向林陌招招手,“那明天见啦,少爷。”   再也不见!   林陌甩上门,浑身脱力几乎要跌坐在地毯上,好在撑住了。   他定了定神,心想着可算能好好思考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   久违的安宁感将他包围,但林陌忽然觉得......   有点太冷清了。   8.   咳咳,收回昨天说太冷清的前言。   林陌着实没想到古德莫宁这洋狐狸竟然辜负了他的信任,竟然把那傻子往他面前一领,兴高采烈地说:“不愧是你,林,眼光独......独......”   傻子小声接话道:“眼光独到。”   “对,没错,我就是想这么说。”古德莫宁拍拍傻子的肩膀,“今天来面试的二十个人中,就他水平最高,把我们组一个星期没修好的BUG给修补好了。”   “然后我就听他说,是你介绍他来的,为了照顾你的面子,我就直接把他给录用了。”   “难道不是因为他水平高吗?”林陌无语。   “水平高是另一码事,重点是要照顾你的面子。”古德莫宁抑扬顿挫地解释着。   “谢谢林总赏识。”周缓从善如流地颔首。   林陌的三叉神经又开始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似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到底为啥要介绍这货来?来给自己添堵吗?   “古德,你先去忙你的,我有事跟......”林陌决定警告警告傻子,但话一出口,他忘记了傻子真名叫什么。   “周缓。”傻子很贴心地接了下句,“您有什么事儿嘱咐我,尽管说。”   古德莫宁一脸我懂得,悄声退出了办公室。   你懂个锤子。林陌磨磨后槽牙,在心底暗骂一句。   周缓则非常会看脸色地上前一个飞扑,把林陌抱了个满怀。   “少爷,您果然没骗我!果然给了我份工作!”   我不是我没有,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林陌绝望地感到自己肩膀上湿了一块,傻子嚎啕道:“您真是我在这个城市,见到过的最好的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把眼泪抹我身上。   林陌推了推傻子,没推动,戳他腰上,惹得傻子边哭边笑。   “少爷,您先让我哭会儿,哭完再给您笑啊。”傻子浑身发抖,嚎得更加情真意切,“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存在,您就是天使本使!”   我的老天爷啊,您快降个天使来救救我吧。林陌紧咬自己下嘴唇,免得真气撅过去。   “我以后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让我下地狱,我绝不上天堂!”   120,110,1......林陌脑子里过了一串数字,可算缓过气来。   “你,撒手。”林陌用尽自己最后一缕耐心。   傻子应该是哭够了,在林陌肩膀上蹭了蹭,把眼泪鼻涕什么的一股脑揩干净,然后抬起头往后退了步。   眼睛有点肿,证明他刚刚嚎得货真价实,鼻头一耸一耸,却还是在委屈着。   乍一看还以为林陌对他做了什么,事实上林陌连推都没推开他。   “你委屈什么呀?”林陌问得叫一个无可奈何,只要这傻子出现在眼前,林陌便与无奈二字绑得死死的。   “就是,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见到您,就没忍住。”周缓抽抽嗒嗒拿手背擦着眼睛,“我之前,之前一直很倒霉,本来以为又遇上倒霉事了,没想到捡了天大的便宜。”   不,你不倒霉,倒霉的人是我。林陌觉得自己应该是上辈子欠他的,长太息道:“现在好点儿了吗?”   “好,好多了。”周缓用力吸吸鼻子,“您要嘱咐我什么来着?”   也不是嘱咐,就是想警告你,不要到处说我和你私下认识。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林陌能这么说吗?   林陌不能,说了他的道德底线又会来谴责他。   “也没什么。”林陌只得云淡风轻翻过这篇,古德莫宁办事牢靠,应该不会到处乱说。   “那我去上岗了,面试官说还有好多BUG等我处理。”周缓边说边把身后的双肩包取了,在放水杯的网兜里摸摸索索。   林陌大致能猜想到,那洋狐狸又把脏活累活推给新人了。   估计也不是看在他面子上录取,而是看上了周缓又傻又老实。   一抬眼,对上一素白手心,托着一润白黄蕊的花儿。   9.   “路上捡的鸡蛋花,竟然没被弄坏。”周缓咧嘴傻笑着,“送你。”   “谢,谢谢。”林陌犹犹豫豫地接下,花瓣湿润而细腻,手感很好,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为什么要叫鸡蛋花啊?”   “百科上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周缓很实诚,“还有就是,少爷您想睡了就随时叫我,地点姿势我不挑的!”   被鸡蛋花扬起的那点儿好感瞬间湮灭,林陌冷漠道:“你快去工作吧。”   随后便摸出手机,通知古德莫宁,给新人安排加班,加到死。   10.   林陌忽然觉得,让傻子到自己这边工作,也不是件坏事。   11.   但到底他是有道德底线的,在文本框里编辑了会儿,默默按了删除。   手心的鸡蛋花沾染了些许温度,林陌想着要不把它夹到某本书里,当书签。   12.   周缓做完那蓝眼睛上司布置的任务,还不到下班的五点。   上司说,他可以打卡走人了,并称赞他真是个代码小天才。   外国人虽然说话腔调怪怪的,但周缓能感觉出他眼睛里的真诚。   以及他握着自己的手,跟钳子似的,太紧了。   激动得仿佛周缓便是那救世的主。   “只是会一点点啦,一点点。”周缓习惯性谦虚。   上司一副我懂得的表情,“我听出来了,这个一点点,是亿万的亿,我参加过你们这边的汉语桥活动,听力是绝对难不倒我的。”   啊这......   “我就喜欢跟你这种实诚人共事,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周缓吃力地把手□□,讪讪地笑:“我也很喜欢跟老大您这样......口齿清晰的人共事。”   “哈哈,也就是说我的中文水平又进步了。”上司的心态非常的乐观。   “您这绝对有中文二十级。”周缓不吝溢美之词。   二人你来我往上十回,终是被路过的林陌一声咳嗽打断。   “下班了?”   上司的上司冷峻发言,周缓不敢不应:“嗯,古老大说我能走了。”   “林,你有车,就送一送他吧,反正你也没事情做。”古德莫宁好心地提议,“我记得他上午来面试的时候说,他是跑步过来的。”   周缓讨好地冲林陌笑笑,为显得自己不那么可怜兮兮,解释道:“嗯,我家离这边不远,跑步过来正好。”   但听上去更可怜了呢。   “走吧,我送你回去。”林陌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失业,今天上班,明天......   进度好快呀。 第4章 4.上楼去了   1.   小少爷是个绝世大好人,周缓活了二十来年,都没见过他这样式的人。   首先小少爷能耐下性子听完他长篇大论的哭诉和唠叨,便已经是周缓认为的人间壮举了。   毕竟完成这壮举的,之前只有他亲爷爷和亲姑姑。   论资排辈的话,小少爷应该算他亲上司。   其次,小少爷竟然同意送他回家,哪怕听说他跑步就能回。   当然,小少爷为他做了很多“竟然”,送回家只能算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周缓是个知恩图报、有债必还的人,   债暂时还不了,小少爷不接受;但恩可以报。   就比如,小少爷请他吃了饭,那他今天可以回请小少爷;小少爷借他的衣服,他也洗好就等归还;小少爷让他多住了一天的宾馆......   “少爷,您看您又给我工作,又送我回家,如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那您今晚在我家住一宿,我请您吃方便面。”   脑内碎碎念的后果就在于,他自然而然犹如背台词般把这荒谬的邀请说出了口。   周缓想掌自己嘴,狠狠打,使劲打,打得再响亮些。   “你知道附近哪儿有买创可贴的吗?”小少爷专心开车,后视镜上的猫咪挂件一晃一晃。   “少爷你受伤了?”周缓赶忙前倾身子,关切地追问道。   “不是,是我得找个东西,把你嘴封上。”少爷说。   “那您用胶带不就好了,胶带便宜,还封得瓷实。”周缓殷勤地说。   小少爷冷冷地一瞥后视镜,周缓闭嘴,缓缓地往后缩一缩。   “我,我就再说一句。”周缓厚着脸皮嘟囔着。   小少爷没应,应该是在听。   “您的衣服我洗好了,如果您嫌麻烦可以在车上等等,我上楼去拿。”   “不用了。”小少爷说。   “好吧,那我们一块上楼拿,少爷您真是,老跟我客气。”虽然小少爷惜字如金给他说个话废老 鼻子劲儿,但周缓自诩阅读理解能力满分,一秒就听出他言下之意。   不过少爷好像有点不高兴啊,嗯,反正他一直都面无表情的说。   2.   找好停车位,周缓下车,哒哒地跑去跟看守老大爷说了两句,老大爷表示给他和他朋友打折。   这是个比较老旧的小区,弯弯绕绕的小道联系着楼房栋栋幢幢。   小区的老人家不少,而周缓与他们大多认识。   领着林陌在小道上走,一路便有人打招呼。   有的老人家热心,甚至还给周缓抓了捧刚从水果店买来的脆枣,而后又给林陌抓了一捧。   见林陌推辞不接,老太太故意拉下脸来,“缓缓的朋友也就是我朋友,拿着吧,要推辞的话,老婆子我可不高兴了。”   “少......小陌啊,你就接着吧,奶奶也是一片心意。”周缓也帮着老人家劝。   林陌只得伸了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谢谢奶奶。”   再怎么说,少爷也是个懂事而礼貌的好孩子,非常的让人省心。   不知为何,周缓心中就涌现出一股欣慰之情。   3.   老旧小区的坏处就在于,没有电梯。   好在周缓就住二楼。   先把手上的脆枣往小少爷怀里一搁,顺带拿一颗叼嘴里,边咬边掏出钥匙,刷拉拉地开了门。   没一会儿枣儿就被他吃得只剩个核,他回过头去看小少爷,“这枣儿挺甜的,待会儿给你洗了吃。”   “不用了,我只是来拿个衣服。”小少爷拒绝,他又又又又拒绝了。   周缓说:“但你还是要吃奶奶给的枣儿啊,她给你了,就是想让你吃,你不吃就是辜负了老人家的心意。”   “我会把我那份带走,回去吃。”小少爷说。   “你能分清哪份是你的吗?”周缓努努嘴。   小少爷静默了两秒,“好吧,就只吃个枣。”   4.   周缓租的小屋面积不大,就一个厅,床在厅的窗边儿,所以厅也是室。   简而言之,是一室一厅。   周缓关门的时候还担心地瞅了瞅门框,小少爷个儿高,进门都是弯着腰进的。   还好没被撞坏,这里的没撞坏指小少爷和门框两样。   两样撞坏了他都赔不起。   小少爷拘束地在懒人沙发和餐桌间的窄道上站着,怀抱着一捧枣左顾完了右盼。   扫了一圈发现前方的厨具台,扭头过来问:“是要我找个盆吗?”   自自然然地询问,语气里不带一点嫌弃。   周缓有些受宠若惊:“给我吧,给我就好,你在沙发上坐会儿。”   林陌长腿一迈,径自到了厨台前,单手托住那一捧圆滚滚的枣儿,另一只手越过架子顶,扯下来最高处的不锈钢盆。   周缓的“小心!”和盆叮铃哐当的落地声合为一体,林陌没想到的是这盆里还有盆和碗,一把扯下来,把人一家子拆散了。   掉的掉地面,滚的滚厨台,幸好还留了一个稳稳当当,林陌压了压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淡定地 把手上的枣倒进去,周缓已经手脚麻利地把另外的盆和碗收捡起来。   幸好都是不锈钢的,经摔。   “没事儿吧,少爷。”周缓问。   “没事,给你添麻烦了。”林陌说。   “不麻烦不麻烦,少爷您是客,您赶紧坐。”周缓殷切地把林陌推到懒人沙发边儿,奈何沙发太矮林陌太高,一时按不下去。   “撒手。”林陌说。   周缓照做,林陌矮身蜷进沙发里,稍微一动,沙发便让他越陷越深。   起不来了。   “周缓!”林陌的眼里充斥着震惊和愤怒。   但周缓正转身过去洗枣,水声哗啦啦,他一边搓枣一边随口应道:“怎么了,少爷?”   少爷又不作声了。   唉,这又是怎么了嘛?   少爷哪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脑子不好使。   嗯,没有贬低内涵的意思!   5.   一盆脆枣青里透红、水润有光泽,周缓把盆搁茶几上,哒哒地去找垃圾桶。   林陌挣扎着伸长脖子,看他吐出一枚暗红的枣核。   嚯,好家伙。   “刚刚忘记了。”周缓又哒哒地踢掉拖鞋,往林陌面前铺的地毯上一坐。   懒人沙发刚好够一个人躺,作为主人家自然要把好的让给客人。   “你吃枣儿。”周缓说,笑着滋出一口白牙。   林陌终于从懒人沙发中拔出自我,这玩意儿简直太堕落了,还好他没在住处安置过。   “我就坐一会儿,不多打扰。”林陌说,本来没打算伸手,但见着他眼巴巴的模样,只得捏了颗枣子在手心。   “那我去给你拿衣服。”于是刚坐下来没一会儿的周缓再次蹦起身,踩了拖鞋几步跳到窗户前。   林陌那件最爱的大白卫衣和黑裤子在铁链子上单薄地晃啊晃。   等一下,他为啥把他最爱的这套衣服给了周缓?   嗯,当时似乎是顺手一扯......   “少爷,您能不能吃完晚饭再走?我还欠您一顿饭呢。”这人一边取衣服一边还嘚吧嘚,“而且这会儿正赶上晚高峰,您与其在路上堵着,不如在我家多待会儿,等晚高峰过了再走。”   林陌捏着枣子想了会儿堵车和待在这里的利与弊。   最终他咬了口枣子,清甜且脆。   周缓抱着折好的衣服站到他眼前。   林陌说:“好吧,就坐一会儿。”   6.   “还有,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别叫少爷。”林陌补充道。   7.   “少爷,您喝水吗?”   “少爷,您打游戏吗?”   “或者不打游戏,看视频吗?”   林陌后悔待在这里了,堵车堵路上都比这清净。   但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8.   “那少爷,您玩拼图么?”   话题跳跃之大,让林陌一时半会儿没接下。   “哈?拼,拼图?”   “就是这个。”说话间,周缓便从茶几抽屉里,拖出一个扁扁的方形盒子,“有三千多块呢,我一个人拼太费脑子。”   “和我拼就不费脑子了?”林陌反问着,嘴角不自觉地一勾。   “那不是要靠少爷您带飞嘛。”周缓习惯性地讨好,哗啦一下抽开纸盒子,拼图碎片簌簌落了一地。   “就在地毯上拼吧,地方大,能施展得开。”周缓摸摸鼻子,把纸盒搁到了茶几上。   林陌废了点儿劲儿,从懒人沙发上起来,膝盖一磕跪坐到地毯。   “你那沙发哪儿买的?”林陌心有余悸地问。   “嗯,一家倒闭了的家具店,它当时甩卖来着。”周缓回答,“我就买了沙发茶几还有餐桌,然后雇个小三轮突突突地给我送了过来。”   “三轮......是三个轮子的车吗?”林陌有点想象不出那画面。   “少爷,您知道这是几吗?”周缓抬了只手。   “五。”林陌如实答。   “看来还没傻。”周缓说。   9.   拼拼图是周缓闲暇时为数不多的爱好,因为容易打发时间,还不怎么费脑子。   当然得在小少爷面前表现得傻一点,要给少爷面子。   但不得不说,林陌专注起来的样子挺好看,少爷就是个好看胚子。   “少爷,你说我们会拼出个什么?”周缓没话找话道。   “你可以去看盒子上的图案。”林陌专注地摆放碎片,头也不抬。   “你这就没意思了嘛,人要有想象力。”周缓说,双手挥舞。   “别动。”林陌说。   周缓手悬半空,不动。   林陌抬了眼,从他指间拿走了一块碎片,然后放于自己面前拼图中央的空缺。   大致的图案出来了,是礁石上一尾孤独的人鱼。   “你快拼你那半,看是不是个王子。”林陌说,“我估计这图是《海的女儿》。”   “确实很有可能呢。”周缓顺着少爷的话答,虽然他知道正确的图案。   林陌已经等不及,直接从周缓面前拨了一半碎片上手拼。   玩性大起。   “少爷,你真可爱呀。”周缓说。   林陌瞅了他一眼,不搭话。   10.   “诶,竟然不是。”林陌惊讶地挑一挑眉,随即便蔫儿了下来。   图案确实是两个人物,不过不是人鱼和王子,而是人鱼和......公主。   “差不多啦,差不多。”周缓安慰孩子,“人鱼和公主也是个好故事。”   “那小人鱼变成泡沫了吗?”林陌问。   “没有,最后她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周缓想了想,说。   “为什么?”林陌追问道。   “因为公主是一个智慧而懂得感恩的人,她没有认错救命恩人,也没有让小人鱼为了她去跟女巫换取双腿。”周缓说。   “但这样小人鱼就没法和她一起在陆地上生活了啊。”林陌轻声说。   “所以公主搬到了海边来。”周缓说。   他们一起看向地毯上那完整的图画,人鱼和公主遥遥相望,在海天一色、盛大的夕阳中。   “这么看来,原作那个故事不太好。”林陌说。   “原作那个故事也很好。”周缓说,“小人鱼为了她所爱的拼搏了一回,也不算亏。”   “都变成泡沫了,还不亏?”林陌反问。   “嗯,那就及时止损呗,只要她愿意。”周缓说,“她不愿意,那就说明于她自己而言,这是值得的。”   11.   林陌顿了好一会儿,最后说道:“受教了。”   他忽然发觉周缓这傻子,偶尔也能不说废话。   12.   夜幕落了下来,周缓起身给林陌做饭吃。   他还是算有良心,没真给少爷弄碗泡面。   周缓把冰箱里为数不多的食材搜罗出来,做了两海碗番茄鸡蛋面。   给林陌的那碗,还有肉丝儿。   非常的有诚意。   而在这期间,林陌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把他家冰箱厨台一一巡视了个遍,然后被煤气灶忽然亮起的火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又接着观察和琢磨。   小少爷这是不食人间烟火惯了吧,也是,好好一神仙,偏偏因他脑子抽抽被迫下凡。   周缓很愧疚地把两海碗面都推到了少爷面前,心想着既然都下凡来了,还是吃饱点儿才有力气上天。   林陌嘴角抽搐:“我是人。”   周缓:“不,你不是。”   “嗯,我的意思是,你是神仙。”周缓赶紧找补。   “我不管是什么,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林陌说。   “好吧。”周缓默默地拿回自己那碗面。   小少爷又说:“我不吃肉丝。”   “小孩子不能挑食。”周缓一本正经道,“你还在长身体呢。”   “我都快二十五了,才不是小孩子。”小少爷嘟囔着,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   “我都快二十七了,所以你在我这儿是小孩子。”周缓强词夺理地说。   小少爷瞅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地就着肉丝嗦了口面条,眼睛里有光亮了亮。   “勉强还行。”   很快他便把一海碗面连汤都不剩地全部扫干净,看得出来是真饿了。   “我再给你匀点儿?”周缓挑着面条,迟疑地问。   “不用,我饱了。”小少爷又恢复到那副高冷样,抽过手边的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   “那你先在此地坐好,不要走动。”周缓飞速地挑起一束面,“等我吃完,再下楼给你买点橘子当饭后水果。”   林陌蹙了蹙眉,说:“我觉得你在占我便宜。”   13.   但到底还是去买了橘子。   周缓说这会儿小区里的流动水果摊收摊,可以买到今天最便宜的橘子。   “买六个吧,六六大顺。”周缓说,“然后你一半我一半。”   他拎着装衣服的袋子,低头和小贩说着话。   昏黄的灯光染上他侧脸。   林陌心软了一下,莫名的。   也许是夜风太凉,而这灯光又暖融融。   当然更主要的是,周缓不那么聒噪,说起话来软声细语。   竟也温柔。   14.   橘子橙黄带点青,扁扁的,皮薄。   周缓当即剥了一只,橘子皮像花儿一样摊开,露出里边饱满而晶莹的果肉。   “喏,尝尝。”周缓递过来一半的橘子瓣,林陌注意到袋子的红绳勒着他手腕。   “你把袋子给我吧,我拎着。”林陌说,他想自己还是迟钝了,就揣着手在摊前傻站着,想一些有的没的事。   “没事儿,又不重。”周缓笑笑,把橘子瓣塞林陌手里。   他手腕挂着装衣服的纸袋、装橘子的塑料袋,承重力很可观。   林陌把两个袋子都抢了过来。   橘子酸甜度适中,是好吃的。   他见着周缓在水果堆里挑挑拣拣,似乎循着某种规律。   很神奇。   15.   反正周缓这人,就很神奇。   林陌是想不到自己会有朝一日在某老旧小区,弯弯绕绕的小径上走。   和一个傻子分享一只橘子。   至少一周前的林陌不会。   16.   “叩叩”,周缓屈指敲了敲林陌车窗。   林陌摇下车窗,“怎么了?”   “忘了说明天见。”周缓笑笑,搓了搓手。   林陌:你看我这表情像是想跟你明天见吗?   但他还是把心里的不爽按捺住,叹息道:“那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傻了,这故事(捂脸) 第5章 5.严肃讨论了   1.   林陌回国,刚好满两个月。   舅舅们以这为由头,要请他聚餐。   他想了一想,便用要陪着员工加班为借口,果断地拒绝了舅舅们的邀请。   “还是小舅您教导我,要对员工有人文关怀。”林陌推辞着,镜头扫过兢兢业业敲代码的周缓。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小舅嘀咕着,“不过刚刚那人怎么这么眼熟?”   “是新入职的员工,您应该看过他的简历。”林陌举着手机,很快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你小舅说的见过,是指在酒店监控里。”大舅幽幽插了一句,“前台小姑娘也说,你带那位进房间过了一夜。”   林陌腾地一下脸红到耳尖,“您......”   “放心放心,你大舅还是有道德底线的,没在你房间里放监控。”小舅不慌不忙地开始拱火。   “我在哪个房间都没放监控好吗?”大舅气极反笑,怼着小舅脑袋一顿薅,还不忘镜头这边的林陌,“当然小陌你跟谁交往我们都不反对啦,你就放心把人往家里领。”   “你能放下齐木白,就再好不过了。”小舅被薅得无力反抗,但嘴上还是要多说一句。   林陌挂断了视频,“我知道了。”   2.   林陌觉得自己是放下了,不然他不会放弃股份放弃职位,直接回国。   没意思,再纠缠下去。   唯独可惜的,是他这几年的心血,全白送给了别人。   古德莫宁说他太意气用事,好歹把股份握手里,保个底。   确实太难为这打小被上帝感化长大的洋狐狸,为劝服他洋洋洒洒写了篇四五百字的中文演讲稿,结果照着念都念错了上十个成语。   但“意气用事”用对了,他就是意气用事。   还好公司的老人们都信服他,他要回国,一行人私下开了个小会,一溜地辞了职,浩浩荡荡跟他回来,现陆陆续续在小舅名下的科技公司任职。   说不感动是假的,好在小舅也给得起大家比国外更好的待遇。   3.   “林陌,你这么恨我吗?”这是回国前夜,齐木白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我也想恨你啊。”林陌说,可惜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狠下心,让齐木白再次一无所有。   “你现在有了你的功成名就,也有了你的佳人在怀。”林陌说,“我祝福你。”   “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他挂断电话,连同他和齐木白相识的十年,一起挂断。   4.   年纪还小的时候,林陌以为只要他努力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能留下他想要留下的人。   可是后来,父母离了婚,他跟着母亲生活了一段时间,母亲又剃发遁入了空门。   大舅和小舅来接他的那天,他问他们,人生是不是总会求之不得。   小舅说,是的,没给他过多的解释。   大舅说,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没给他正面的回答。   再后来,他遇见了齐木白,他觉得他是长大了,但很多事情他还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他来回奔忙、一点点将游戏公司的构想变为现实,齐木白仍是责怪他对公司事务不上心、没尽全力。   他不明白,他将欢喜与爱意诉诸于口,齐木白说只把他当朋友当合作伙伴;而当他学着普通朋友的礼貌和克制,齐木白又说他过于冷漠和疏远。   “你知道的,我不想你因为我和柳易在一起,就和我们疏远了。”   对不起啊,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反正怎么做都是错的,不是吗?   5.   矛盾经年累月,终于因为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骆驼。   林陌下重金投资的沉浸式剧情游戏,因与今年早期爆火的同类型游戏题材相撞,且后期制作出了岔子,所以不可避免地被比较,被扣上抄袭和粗制滥造的帽子。   游戏扑街,投资血本无归。   齐木白因此事,一直对他没好脸色。   而与此同时,柳易手下的项目小有成就,算是弥补了公司一定的损失。   齐木白便有意无意地跟他提起转让公司股份的事情。   “现在柳易算是公司的功臣,于情于理该转给他一定的股份。”   林陌把这些话一一从耳边过滤出去,他忙着挽救他造成的血本无归。   情况缓和许多后,他也终于把那个剧情游戏的版权攥在自己手里,最终一纸辞呈递到齐木白办公桌,说他同意股份转让。   另外,他也要辞职。   6.   “那个游戏我想再改改。”林陌如是告诉跟他一同出走的老人们。   出乎意料地,大家竟没一人反对,明明都造成了血本无归。   “放心,我们都不傻。”古德莫宁回答了他的疑惑,而从来沉默寡言的余年递给他一份调查报告。   “后期出现问题的原因我们找到了,是齐木白安排人做的。”古德莫宁说,“所以我们决定跟着你,不是意气用事,而是齐木白绝对脑子有病。”   好像除了脑子有病,林陌也找不出齐木白这么做的理由。   为凸显柳易的才干给他铺路入股东会?但也没必要这么挥金如土吧。   林陌保证,只要齐木白好好跟他说,他绝对把股份如数交予柳易,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古德莫宁继续说:“再退一步讲,我们也是因为你进公司的,不是因为齐木白。”   7.   林陌把游戏交给了小舅,他们决定过一段时间了再改。   “最近你就好好休息。”小舅说。   林陌倒无所谓休不休息,只是确实最近找不到事情做,他先去全国各地溜达了一个月,结果回来就被暗算了。   倒霉欸。   所以回归工作的林陌有事没事就经过余年的办公桌,跟他友好地握手攀肩。   “老大,你不用老来薅我。”余年说,“封/建/迷/信不可取。”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倒霉?”林陌问。   余年掐指,口中念念有词,“现在你的霉运开始渐渐消散了,只要和你交换过阳气的人再交换一次,你今后将顺顺利利、百无禁忌。”   林陌:“......你还知道什么?”   “学艺不精,仅知与你交换阳气之人姓周。”余年快速地掐算了会儿,肯定地点了点头。   “封/建/迷/信不可取。”林陌磨了磨后槽牙。   “那你先放开我,别薅了。”余年说。   8.   这也不怪林陌,谁叫余年是个行走的运气储蓄罐,锦鲤本鲤。   和余年吃饭从不用等位,坐车从不会遇上红灯;遇到关键时刻,例如彩票开奖时,默念三遍余年的名字,至少能得个三等奖。   之前公司开发的抽卡游戏尚在试验中,余年每次抽都是金卡,让那几个小策划抓秃头发,将金卡掉率一降再降,结果他还是每次都抽金卡。   而且平时没余年在身边也不要紧,只要和他有过身体接触,他的好运将会一直庇佑你,至少让你出门都是晴空万里,不会下雨。   当余年同意进入小舅的公司时,林陌便严肃地跟小舅说明了此人的重要性。   “您只要把他供起来,咱们公司一定会财源滚滚、蒸蒸日上。”   与此同时,余年还粗(精)通道术,让他算什么,一般都灵。   不灵也得灵。   9.   那这就意味着.......林陌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知为何,他同舅舅们挂断电话,就想起了余年那番话。   而那姓周的某人正在门外苦巴巴地敲代码。   正好某人还欠他一次,难道真的要睡回去?   虽然林陌不想再倒霉,但如果不再倒霉的代价是这个,那么他......   敲门声响起,姓周的某人说:“少爷,我完事儿了,一块走吗?”   脑内闪过“拒绝”“拒绝”“拒绝”三个选项,林陌点击,选择了第四个选项。   10.   “行吧,一块走。”   11.   “今天很好运,隔壁部门的余老大送给我一个驱蚊香囊,虽然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周缓欢欢喜喜地把腕子上的香囊晃给小少爷看。   “嗯,这是他自己做的,不光可以驱蚊。”林陌扫了一眼,大致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送你东西,说明他认可你了。”   “哦,但我又没做什么,只是帮他们部门修了两个补丁。”周缓说。   “这不妨碍他认可你。”林陌说。   他们一块从电梯里出来,走进车库。   周缓循着闪光,一眼就找到林陌的车。   他现在越来越轻车熟路了。林陌叹息。   但奈何是自己默许让他这么轻车熟路的,谁叫自己多管闲事。   12.   在汽车启动的嗡嗡声中,林陌问:“周缓,你说让我睡,你不别扭吗?”   这人竟然理所应当地说:“别扭啊。”   “那你还......”说得那么风轻云淡,跟请你吃顿早饭似的。   “因为最最主要的是,我对不住少爷您嘛,先要满足您,然后再考虑我自己。”   这话说得,像是林陌欲求不满似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林陌犹犹豫豫,“如果我把你睡了,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周缓反问他。   “当然是真话。”林陌一踩油门,车匀速开出车库,路灯光将影匀速摇晃。   “真话就是我没想好。”周缓说,“先睡了再说吧。”   好随便。   林陌打了下方向盘,光影如摇曳的藻荇遇上湍急的水流,在他们衣衫上迅速滑过。   “那我今天就睡了你呢?”林陌追问着。   后座上的傻子终于沉默了,林陌庆幸着他开始过脑子。   “那待会儿你拐个弯儿,去路边小超市。”周缓慢慢地说,“我家没套和润滑剂,得买。”   林陌差点一脚踩上刹车。   对不起,是他高估这傻子了。   13.   “我不睡你。”林陌说。   “那也还是拐弯儿去趟小超市吧,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的。”周缓说。   林陌很后悔,为啥自己要提起这个话题。   14.   这个点儿不算太晚,但小超市没什么人,可能是太偏僻的缘故。   林陌跟做贼似的掀开超市的门帘,而周缓已经泰然自若地走近了放情趣用品的架子。   “少爷,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求求你闭嘴吧!   林陌不搭腔,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个哑巴。   “那就要草莓味的吧,颜色看起来鲜艳。”   林陌上前一步,用胳膊反锁住周缓脖子。   “别闹。”这人反过头来说他,到底是谁在闹啊。   林陌去看周缓的眼,想给他一个警告,结果对方的眼神坦然懵懂,弄得真像他在无理取闹。   原本在收银台刷手机的收银小姑娘瞥到他俩的小动作,连手机都不看了,欲盖弥彰地往他俩这边瞧。   而周缓已经选定了套子和润滑剂,抓着林陌的手一块来到收银台旁边的熟食区,喊着小姑娘:   “麻烦能不能给我们捞点关东煮?”   小姑娘同手同脚地过来,嘴角笑容按捺不住:“能能能。”   林陌不好收回胳膊,只得继续搭着周缓。   周缓个子在男生中不算高,一米七五左右,比林陌矮半个头,就这么搭着肩,倒也挺合适。   “你们要什么?”姑娘拿了纸杯和漏勺,热心地追问。   “你想吃......”周缓侧了侧脸,随即又把脸转了回去,“算了,我点吧。要两个牛筋丸、一串鱼豆腐,两个福袋和魔芋丝结,然后再加勺汤。”   “就只要这些吗?”姑娘很快捞完食物,纸杯里热气腾腾暖意融融。   “嗯,就只要这些,谢谢。”周缓颔首致谢,晃一晃手上的盒子,“然后和这两样一起给钱。”   林陌用空着的手捂住了眼。   15.   周缓把纸杯子给了林陌,“晚上吃点儿热的,记得喝汤啊,汤很好喝的。”   “那你呢?”林陌接住杯子,下意识问道。   “我自己回去弄点面吃。”周缓说着,晃了晃手上的盒子。   林陌刚下去的红晕又悄悄爬上来。   周缓歪着头瞅了他两眼,失笑道:“不是吧,少爷,您没买过计生用品?”   “唔,没有。”林陌小小声答,又来了,这种玩笑着看小孩的目光,“你很熟练啊。”   “以前买过,洗干净了当气球玩儿。”周缓说。   “那你没跟人......”林陌问到一半,又住了嘴。   就怪不好意思的一个问题。   “没跟,主要没谁看得上我啊。”周缓大大方方地自嘲道,“明天见,少爷,关东煮要赶紧吃,免得凉了。”   16.   周缓很喜欢说明天见,仿佛说了这句话,今天剩下的几个小时里就有了期许。   因为明天能见到想见的人。   17.   林陌坐车里,一点点把纸杯里的小零嘴吃完,依照周缓说的,喝了汤。   确实挺好吃的,吃完身上都暖和了起来。   不过这还是周缓给的钱,他们一块买东西,都是周缓给的钱。   林陌想着,要不自己下一次手速快一些,抢在周缓前边给。   啊,下一次,和明天见是同一个性质的词句呢。   18.   “啊啊啊,对不起啊,少爷,跟您说了奇怪的话!”   “我真不是那意思!我也没怎么买过计生用品!”   “虽然虽然,是吹过气球啦,但那是街道发的,不关我事!”   “少爷,您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对你言语性/骚扰!”   19.   周缓的反射弧,真超级长。   20.   林陌看着手机页面疯狂跳动的消息,又感到太阳穴突突地疼痛。   咝...他忍下把人拉进黑名单的冲动,发了句语音过去:“闭嘴。”   手机一震,傻子的语音传过来。   “好的,少爷。”   21.   林陌心情扬了起来,莫名其妙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余年提醒您,封建迷信要不得。 第6章 6.反应过来了   1.   在新公司顺利度过一周的周缓,迎来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的周末。   在他那长一米八宽一米五的窄床上醒来,周缓凝望天花板一分钟,脑子里迅速过着这一周以来发生的事件。   首先,他稀里糊涂把林陌小少爷给睡了,然后小少爷还不计前嫌,给他又找了份工作,成为他的上级;而身为上级的少爷也没有架子,这两天都开车送他回家;哪怕他说了很奇怪的话,少爷也都选择原谅他......   如果不是相信少爷高尚的人品,以周缓浅薄的恋爱经历来看,少爷这表现是喜欢上他的前兆啊。   好在他对少爷的人品有百分之一百的放心。   2.   如果我把你睡了,我们会是怎样的关系?   按照书面的定义,周缓应该回答少爷说,是炮/友。   不太好听,他不喜欢,少爷听了也会尴尬,当然前提是少爷得知道这词儿是什么意思。   但事实上,除了这个词能准确定义,别的也不合适。   周缓是想跟小少爷成朋友的,少爷那么讲义气,又那么好相处。   可惜起点错了,之后怎样去弥补挽回都别扭。   好吧,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让少爷把他给睡回来,免得心里一直发堵。   到底什么关系,睡过之后再说。   3.   “姑,嗯,是我。”   “爷爷好些了吗?哦,还在睡啊。”   “对了,姑,我待会儿转笔钱过来,您注意查收。”   “不用担心我啦,我有钱花。”   “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爷爷的身体好起来,您也平平安安的。”   “不是说好,要接您和爷爷来G市嘛,我在攒钱,买大房子。”   “我工作顺利得很,我上司人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照顾我。”   “真的,不用担心我啦。”   4.   挂断电话,周缓重新倒回床上,继续凝望天花板发呆。   说起来,真到周末了,他除了睡觉刷手机,也没别的事情要做。   家里那几盒拼图都拼完了,待会儿上网看看,有什么新货。   周缓预计着等自己真的有钱买了房,那么拼图一定独占一间。   毕竟这是他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   兜兜转转,周缓的思绪又落到了那小少爷身上。   5.   小少爷是他寡淡的人生中,一枚亮闪闪且带刺的节点。   周缓大学毕业后将近五年的平静生活,因此多了波折与色彩。   上一次的重大波折,还是因为柳易。   啊啦,小少爷和柳易不像,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相像的人呢?就算是双胞胎,你也得尊重人家是独立的个体。   所以周缓很抱歉神志不清的时候,把少爷当成了柳易。   少爷和柳易是两种人,虽然底色都是纯白,但少爷是云间鹤,柳易是池中荷。   周缓违背了老祖宗的劝诫,偏偏头铁接近了那只能远观的荷花,然后深陷泥潭,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对不起啊,缓缓,我只是把你当朋友,我不喜欢男生......”   周缓听信了,退却了,生怕柳易会因为自己是同性恋而厌恶自己。   他以为他退到朋友的线内,就不会再伤心断肠,可哪怕只是朋友,他仍是为柳易牵肠挂肚,以至于柳易开口要钱出国留学,他也一咬牙放弃了保研的机会,直接毕业工作,赚钱供柳易深造。   陆陆续续,打到柳易账上的,有十万块钱吧。   有句话叫做,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到头来,周缓连个朋友的名分都没捞着,柳易就和他断绝了联系,那十万块钱也跟着打了水漂。   虽说就当为青春买个教训,但花的代价确实太大了。   6.   十万块钱要攒好久啊。   7.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他念了好久,那十万块钱还是没有给他回个响。   8.   好无聊啊,好堕落啊,好......   周缓从床上坐起来,给林陌发了消息。   “少爷,有空吗?”   9.   “没空。”   10.   周缓下了电梯,是九楼。   少爷真是个好人,同意他来酒店玩儿。   他主要什么也不图,就图少爷房间的那张床。   软,舒服,好躺。   周缓迎面把买来的小笼包和豆浆塞少爷手里,趁他没反应过来,飞速溜到床边,“嘭”地一声躺下。   “死而无憾了。”周缓陷在云朵一般的床铺里,发出低低的叹息,“少爷,早饭也要趁热吃啊,不然对胃不好。”   “周缓,我现在就想弄死你。”少爷冷漠的声音颤抖着绝望。   但周缓没有听出来,“没事儿,那就让我死在这床上吧!”   少爷把豆浆小笼包搁桌子上,信步走到床边挨着周缓坐下。   周缓认得这表情,叫似笑非笑。   预示着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周缓依照本能,往另一边挪了挪,结果林陌修长的手便落下来。   “你想怎么死?”林陌的指腹轻轻擦过他侧脸,意外的细腻柔软,小少爷这手啊,都没一点老茧。   周缓定了定神,说:“少爷,您还挺讲人道主义的。”   林陌合上了眼,手滑到周缓脖子。   “如果可以的话,”周缓还是不觉危险已至,自顾自地说,“我想被您干/死,好歹还完债后再去死。”   林陌手背的青筋剧烈地跳了跳,最终还是放开了他。   周缓知道这个表情叫,五味杂陈。   不错不错,认识这么久,小少爷的面部表情总算慢慢丰富得像个正常人了。   “你是喜欢上我了吗?这么求着被/干?”小少爷咬牙切齿地说。   “倒也不是。”周缓实话实说,但又怕伤小少爷的心,只得换个说法跟孩子解释,“少爷,您有借过别人钱吗?”   少爷冷漠摇头,“没有。”   也是,这个说法对于这含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来说,很难理解。   “那您有借过朋友或者同事的东西吗?”周缓艰难地找了一个替代的说法。   “也没有。”小少爷继续冷漠。   好吧好吧,周缓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呢,那天晚上就好比借了您某样东西,您虽然不需要我还给您,但我个人还算是比较有道德操守,我不能欠着您东西不还给您,这样会让我寝食难安,敲代码都敲不好。”   “所以,没办法啊,少爷,您就择日不如撞日或者硬要挑个良辰吉日也行,赶紧把我睡服,我也就不来叨扰您了。”   一番狗屁不通的逻辑跟小少爷侃完,周缓长舒了一口浊气,枕着胳膊悠悠哉哉地看向林陌。   这个角度的少爷也好看,睫毛长得跟蝴蝶翅膀似的,扑扑簌簌地扫。   而蝴蝶轻盈地一扇翅膀,少爷低了头,蝴蝶翅膀的边缘扫过周缓的脸。   林陌按着他的肩膀,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有薄荷牙膏清苦的味道,周缓想撬开来尝尝。   11.   没有尝到,蝴蝶便又轻盈地飞走。   林陌起身去到桌前,“你早餐在哪儿买的?”   “嗯,地铁口的小吃店。”周缓抿了抿嘴唇,“本来想给您带我常去那家店的包子,但又怕带过来冷了,就在地铁口买了点儿。您要是想吃,我们再找个时间去。”   少爷没吭声,周缓偏过脸去,能看到他瘦削的背影。   哪怕穿着松垮的睡袍,都身姿挺拔着。   12.   “今天让你过来,还有一件事。”   在周缓都快睡着的时候,林陌终于吃完早餐换了衣服,重新坐回他旁边。   周缓迷迷瞪瞪地问:“什么事啊?”   少爷理了理卫衣帽子,不紧不慢道:“我大舅最近新入股了一家直播公司,让我去探探直播行业的深浅。”   “嗯,怎么探?”周缓清醒了。   “我开了个直播号,正好今天没事,来试试怎么直播。”林陌说。   “但我只是个敲代码的诶。”周缓说。   “没事,那家公司声称,他们的直播软件狗都能学会用。”林陌说。   “那个,少爷,你让你大舅赶紧给这家公司换个广告策划,不然会出事,会出大事。”周缓严肃地说。   13.   周缓艰难地坐了起来,“另外,少爷,您不是给您小舅打工吗?怎么还要帮大舅测试?”   “得一碗水端平啊。”林陌叹气。   14.   “直播的话,咱们得先想想直播个啥。”周缓说,“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有玩过直播,在考研那会儿吧,搞了个考研自习室,大家一起来云学习。”   “然后呢?”林陌顺着他话头问。   “然后我就被保研了。”周缓说。   “厉害。”林陌憋半天,憋出俩字。   “一般吧,最后我也没去上,就直接毕业工作了。”周缓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那也厉害。”林陌说。   15.   “我去买了拼图,木制的,手感不错。”林陌起身,从靠墙的书架上取下一长条扁平盒子,“我们可以直播拼拼图。”   “挺.....别致的直播内容。”周缓说。   “问题是在哪里拼,直播观感会好些。”林陌抱着盒子过来,这宽肩窄腰长腿,出门得迷倒多少直女弯男。   啧啧。周缓咽了咽唾沫,装作不经意地说:“就在床上呗,你拼我拍,地方也够宽敞。”   “我们轮流出镜,轮流拍。”林陌说,“我想做个实验。”   16.   于是,周缓便被小少爷卖到了镜头下,看着满床木头片子不知所措。   林陌举着手机,示意他直播已经开始。   “那个,大家好,今天我们直播的内容是,拼拼图。”周缓依着以前考研自习室的旧葫芦画新瓢,简简单单交待了要做什么,便开始埋头苦拼。   当然,嘴没有闲着,跟领兵打仗似的豪气干云,说这块该怎么怎么拼,那块该怎么怎么合。   好好一益智游戏被他变成了沙盘军事演习。   但周缓不知道直播效果,只能瞥见镜头后边,小少爷噙着笑的嘴角。   “少爷,有人跟我互动不?”周缓小小声问。   “有,都夸你可爱。”林陌说。   周缓猛地瞪大眼睛,“啊,难道我不搞笑吗?”   立志成为谐星的某人不服。   “嗯嗯,也说了搞笑。”林陌说,有点敷衍啊,少爷。   周缓一动不动地盯着少爷,林陌只好补充说:“他们都在屏幕上打‘哈哈哈’。”   “少爷,咱先分析个事儿啊。”周缓放下拼图的碎片,稍稍坐直了身子,“首先,我们只是刚开直播的新手,并不自带流量,其次我们的直播内容并不是大热门,最后我怀疑我们直播间根本没进来人。”   “还是有一两个弹幕的。”林陌反驳说。   “说什么?”周缓问。   “真说你可爱,我录了屏,不信你待会儿可以自己看。”少爷撇了嘴,难得因反驳说个长句子。   “那好吧。”周缓深知逗孩子得适度,“那咱俩换换,我看有没有人夸你可爱。”   17.   然后周缓瞥见一条飞速闪过的,“是一对吗?”   接着少爷入镜,往镜头那边瞥了眼,弹幕瞬间丰富起来,“啊啊啊啊”最多。   稍有理智的一条混入其中,“原来少爷不光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啊”。   真有眼光。   “我觉着就该少爷您自个儿从头直播到尾。”周缓忍不住感叹道。   “夸我什么了?”少爷很自觉地问。   “夸你好看。”周缓说,“也夸你可爱。”   林陌的肩膀抖了抖,“噫。”   “是真话啦。”周缓笑,“我也觉得少爷你怪好看的。”   弹幕里一排酸柠檬是什么意思?还有刷“打翻这盆狗粮”的。   “果然是一对吧,果然是一对吧!”   而林陌低了头拼拼图,装作没听见。   “少爷耳朵红了欸。”弹幕又悠悠飘过一句。   周缓定睛一看,还真是,少爷很容易害羞啦。   18.   不过,弹幕的朋友们还挺入乡随俗,周缓喊少爷,他们就跟着喊少爷。   “这会儿的掌镜小哥怎么称呼啊?”   竟然还有人关心没有存在感的他,周缓很感动。   “叫我缓缓就可以啦。”周缓轻声说。   少爷又“噫”了声。   “那少爷你说叫我什么嘛?”周缓问他。   少爷又不说话了。   拼完一小块图,才低声说:“叫缓缓也可以。”   19.   图拼出来是王子大战巨龙,周缓给弹幕的朋友们来了个俯视的镜头,好让他们也看清。   画面很有史诗感,不愧是木制的高级货。   周缓挨着林陌坐下,把镜头方向一调,变为自拍模式,让他和少爷一同入了镜。   然后屏幕里,他俩头顶那块,被打上了大红色的“般配”二字。   “我俩真不是一对啦。”周缓解释说,“少爷是我上司。”   “他勉强算我下属。”林陌也点头应和。   弹幕里飞过一堆“明白了解”,看来是真明白了解了吧。   接着便来了正经问题:“请问你们只直播拼拼图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少爷会抢答了,可喜可贺,“不过图拼出来了,我又有了个新想法。”   周缓自知不妙,缩了缩脖子问:“什么想法?”   “让你看图写话。”少爷笑笑,“上次那小人鱼的故事讲得不错。”   “我瞎掰的。”周缓不上钩。   “那这次也瞎掰嘛。”林陌紧跟着下饵。   他们离得近,让周缓产生了如果他不答应,少爷又得往他唇上来一下的错觉。   “我想听你讲。”少爷说。   20.   不对劲,少爷,您不应该这么聪明的。   周缓自知敌不过,只得把目光移到拼图上。   “很久很久以前......”他开始慢慢地讲。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前,巨龙忽然出现~   今天脑内一直循环这歌儿,上头。 第7章 7.讲故事了   1.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英勇的王子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来到邪恶巨龙的山洞前。   王子和巨龙大战了三百回合,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使出东西南北四方神器,将他和邪恶巨龙都打得只剩一口气。   好在巨龙这口气还挺长,他缓缓地问了王子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砍我?我从没抢过公主,也没敛过财宝,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山洞里,我招你惹你了?”   王子的那口气也挺长,他缓缓地回答巨龙:“因为你没抢过公主,也没敛过财宝,所以邻国的国王皇后用一仓库的珍宝做嫁妆,让我娶那位公主。”   “简而言之,你不想娶公主。”巨龙一针见血道。   “那不废话,我见都没见过她。”王子生气地说,导致气不够,艰难地喘啊喘。   “可是公主已经逃婚了呀。”巨龙说。   “是啊,所以他们改变主意,让我和公主的哥哥,也就是邻国的王子联姻。”王子终于喘过气来,神情万分忧伤。   “政治婚姻真恐怖。”巨龙也很忧伤,“我变成龙躲到深山老林了,都不放过我。”   王子听出言外之意,瞪大了眼睛:“你是......”   “我就是邻国的王子,那逃婚公主的哥哥。”巨龙叹息着,白光一闪,变为一黑袍青年,半跪于地,“你的未婚夫。”   “哦,政治婚姻真恐怖。”王子掐着人中,还是让自己昏了过去。   醒来是在巨龙的山洞里,人形的巨龙点燃了篝火,漆黑的眸子像深邃的宝石。   见王子醒来,巨龙说:“你可以回家去了,我和我妹妹都不在王国,他们没法再逼你结婚。”   “那你呢?”王子问。   “我就在这山洞里日夜修炼,争取早日飞升。”巨龙说,“位列仙班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你是一只西方的龙。”王子说。   “这年头,不兴种族歧视了。”巨龙说,“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他们就着梦想这个话题聊了一千零一夜,最后王子留在了巨龙的山洞里。   多年后,他们就达到了东方天庭的招聘标准,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话说,你妹妹到底去哪儿了?”   “她去了海边,找那条在海难里救了她一命的人鱼。”   2.   从此以后,王子和巨龙实现了他们的梦想,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3.   弹幕飞过一片草字头,还都是紫色的。   周缓摸摸鼻子,“这不是你们要听故事的嘛。”   弹幕里又是一片“不是我”“我没有”。   “明明是少爷想听。”红字很醒目地飘在最上方。   林陌拿过手机,“今天就到这里。”   而后果断地关掉了直播。   4.   “直播好累啊。”周缓往床上一倒,指尖划过手边的拼图,由衷地说。   “还行。”林陌拨弄着手机,不知道在干嘛。   “你都没怎么说话,你当然还行。”周缓嘀嘀咕咕,随即想起来正事,“不过虽然弹幕挺多的,但没人给咱刷礼物啊。”   “因为咱就只直播了个拼拼图。”林陌无意识学着他语气说。   周缓勾了勾嘴角,“以后咱可以把直播形式固定下来,就你露个脸拼图,我再看图说话什么的。”   “嗯,少爷?”   周缓扬了扬声音,林陌才反应过来,“啊,怎么?”   “没怎么。”周缓不多话了。   也许少爷只是帮他舅舅试个水,没打算长久直播呢,何况就是长久播,也没打算跟他一块。   周缓忽然想,自己该有点自知之明。   5.   不过,似乎好像大概,他已经很没自知之明了。   身侧的床铺一沉,林陌躺了下来,一侧身,和周缓对上视线。   6.   “你要有时间,可以固定下来。”林陌说。   “啊,什么?”周缓没反应过来。   “直播。”林陌皱了皱眉。   “少爷,您认真的?”周缓眨巴眨巴眼。   “认真的。”林陌解释道,“主要我和古德莫宁还有余年攒了个局,说一个月后比直播号的粉丝量。”   “你们也太......”周缓把无聊二字咽回去,这仨都是自个儿上司,惹不起,“有想法了。”   “是古德莫宁提议的,说到时候输的人穿女装。”林陌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是想做个直播间调查,没想答应的。”   “那你怎么又答应了?”周缓来了兴趣,顺着话头问。   “因为赢的人,能无偿让余年算一卦。”林陌说。   “您不能让余老大给您无偿算卦吗?”周缓疑惑。   “他那人讲究,正式的卦没到缘分不会开,就算拿钱买也不行。”林陌说,“但他这次竟然同意拿这个当赌注,我不能错过这机会。”   “余老大算卦很灵吗?”周缓仍是有点迷茫,这会不会太封建迷信了啊,少爷。   “这不是灵不灵的问题。”林陌神情复杂,“他就是那种......”   “好了,我知道,他肯定很灵。”周缓适时打住,“那您是有什么事要算啊?”   “人生大事。”林陌严肃地说。   周缓战术后退,打,打扰了。   7.   “不过,打这个赌,余老大不亏吗?”周缓想起来,这输了余老大要穿女装,赢了也没他什么事,难道让他给自己奖励一卦?   “他啊,”少爷冷哼一声,“稳赚不亏。”   8.   林陌一搂周缓肩膀,把手机举起来,让他看屏幕。   是余年的直播,屏幕上火箭游艇嗖嗖嗖的。   余年木着一张俊脸,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说:“封建迷信可要不得啊。”   9.   “他这是在直播什么?”周缓有点紧张。   “玄学。”林陌说。   10.   周缓发现,少爷也能多说话,在聊起他家人朋友的时候。   当手臂绕过肩膀,呼吸浅浅打在脸上,林陌身上的单薄和淡漠一点点褪去,慢慢定格到周缓的身侧和眼前。   周缓觉得自己应该是脑子抽抽了,他胆大包天地揪过林陌胸口的衣料,将脸凑了过去。   11.   林陌的手机掉了下来,砸到了周缓耳朵。   疼疼疼疼。   不过,还是亲到了,嘴唇的触感骗不了人。   要命哦,这算什么?   果然睡过一次就是不一样,才几个小时就又搂又亲的。   小少爷应该是生气了,欺身便将他按住,一口咬上他喉结。   啊,这顺序,好像那天晚上。   周缓以为自己记不得了,但这么来一下子,那些细节啊片段啊一涌而上,像拼图的碎块迅速地,拼成了完整的流动的图画。   “我很烦。”林陌由喉结咬上他耳垂,是耳鬓厮磨。   “别烦。”周缓费力地伸长胳膊,绕过林陌的腰轻轻拍着。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陌说,“我们现在,很奇怪。”   他轻轻挣开了周缓的胳膊,坐了起来。   周缓对上他居高临下,又委屈巴巴犹如受伤小动物的目光。   “我知道的。”周缓轻声说,“我也有......仔细想过我们俩,但很多事情没办法想明白,少爷。”   林陌没搭话。   周缓只好自顾自说下去:“没法想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少爷,不然活着会很累的。”   “我呢,就是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   12.   林陌别过了脸,“别叫我少爷。”   13.   好吧好吧,不捉弄孩子了。   周缓撑着床垫坐起来,“我很高兴能认识你,林陌。”   好一会儿后,林陌说:“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周缓。”   14.   “我忽然又想起个事儿。”周缓说,“你是一直住酒店么,少爷?”   得,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嗯。”林陌倒也没纠正他,“住酒店方便,不用操心怎么布置。”   这就是有钱人的喜好吧,奇奇怪怪的。   周缓不能理解,但还是保持尊重。   15.   “不过,我很喜欢你那屋子。”林陌说。   “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来住呀。”周缓脱口而出后,发现自己又殷勤过了头。   害,少爷可能只是说个场面话吧,单论酒店这床就那么舒服了,谁想去住他那连腰都伸不直的狭窄出租屋。   “好啊。”林陌却点了头。   16.   就挺......出乎意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缓童话宇宙,现已开启~ 第8章 8.适应了   1.   人,是一种能适应环境的高等动物。   换句浅显易懂的说辞,即是林陌习惯了视线范围内有个周缓在蹦跶的日子。   习惯了每天早上接过热豆浆后,顺手递还颗巧克力;习惯了每天中午被拽着去公司食堂,在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习惯了每天下午或晚上,不定时地开车路过某老旧小区的门口。   然后在路边停一阵子,看那傻子蹦跶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古德莫宁说他开始有了点烟火气,洋狐狸的中文水平与日俱增,竟叫林陌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啊,这就是爱情么?”洋狐狸语调抑扬顿挫着,林陌明白他这纯属是在调侃自己。   于是林陌不慌不忙地反怼:“如果我们这就算是爱情,那你和余年算什么?”   洋狐狸蓝眼珠子一转,笑得狡黠:“炮/友。”   倒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林陌仍是被意料之外了一下。   “你俩,都认识十年了吧,怎么还......”林陌故意欲言又止。   古德莫宁自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主要当炮/友合适,比什么关系都合适。”   2.   “余年也是这么觉得。”   3.   按照语法的习惯,古德莫宁向来只会喊中国朋友的姓,例如林陌就被他叫了很多年的“林”。   唯独对余年,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甚至连不好发的后鼻音都念得标准。   本来刚开始他俩声称是炮/友关系的时候,林陌是打死都不相信的,觉得他们一定是写做“情侣”读做“炮/友”,跟他个外人玩儿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呢。   但慢慢地,林陌发现,这么荒唐的关系竟然是真的,而且今年是这俩货维持荒唐关系的第九年。   林陌后悔,他是真后悔。   他就不该被怂恿着参加了那场真心话大冒险,全程他连转盘都没摸到过,一直听俩醉鬼神智不清地来回爆对方的囧事。   余年说,他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就被古德莫宁那狐狸给骗没了。   “当时我还是太年轻,对什么都太好奇,以至于那家伙说这是一场魔法仪式,我都相信了。毕竟陌你也知道,我粗通些岐黄之术,对于西方相似的术法自然很感兴......”   林陌: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年这边还没把舌头捋直,古德莫宁便醉醺醺地打断了。   “但你后来也操了我,技术不好也就算了,还不停地掉眼泪......”   这是一段需要打厚码的陈述,林陌自觉地从耳边过滤掉。   “另外,我是真的以为那是魔法仪式啦,我又不骗你......”   怎么说呢,那一晚上,本来对这方面少有涉猎的林陌,成长了许多。   但奇就奇在,这俩酒醒之后居然不尴尬,居然就不尴尬!   该谈工作的谈工作,该一块去吃饭的去吃饭。   林陌都被尴尬得那段时间绕着他俩走,生怕他们想起来那晚上到底说了什么胡话后,合计把他灭口。   4.   事实证明,只要当事人觉得不尴尬,那可能真就不尴尬吧。   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没见缺个胳膊少个腿儿。   不过他们仍是不住一起,和在国外时候一个习惯,余年住城东,古德莫宁就住城西。   如果不出意外,在这个月底的某个晚上,最好是凌晨一两点,打电话给古德莫宁,接电话的会是余年。   这些年,林陌都是这么过来的,被迫一点点顺藤摸瓜,知道了一些他没必要知道的真相。   所以林陌从来不会在月底的晚上打电话给他俩任何一人讨论工作,吃一堑得长一智,如果条件允许,他会直接安排他俩月底加班。   累了,毁灭吧。   啊,不是。   5.   “你们总不能这样一辈子。”趁此机会,林陌还是得向古德莫宁表示老友的衷心建议,“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就真只差领个证。”   能当满九个年头的炮/友,比某些婚姻都还长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真爱了。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古德莫宁说,语气竟难得的落寞。   林陌有点头疼,这话,他同样在余年口中听说过。   6.   周缓发现,自己部门的老大古德莫宁,和隔壁部门的余年余老大关系很好。   是能在同个杯子里喝咖啡的关系。   听少爷说,他们俩已经认识十年了。   “真是让人羡慕的友情啊。”周缓感叹。   但少爷神色古怪:“倒也不能说是友情。”   “那就是他们感情深厚,友情上升到了亲情。”周缓说,他懂少爷的意思。   “他们俩也没那么纯洁。”少爷说,在周缓一脸问号时又岔开了话题。   周缓只好靠自己的观察去理解。   古老大比余老大高一个头,爱攀着余老大肩膀走路,低头凑他耳边说小话;   余老大比古老大细心,会习惯性抬手,拿纸巾擦掉古老大嘴角的咖啡渍;   虽然这些都能被解释为关系好啦......   直到某天周缓结束了加班,伸懒腰的时候瞥见余老大坐在古老大办公桌上,被古老大兜着后脑勺亲......   7.   周缓飞速逃到了少爷的独立办公室,后背往门上一靠,连气都来不及喘:“少爷,我要长针眼了!”   林陌不明就里,周缓便又说出第二句:“古老大和余老大是情侣吧!”   少爷却淡淡地摇了头,“不是。”   “那我刚刚......”刚刚看到的画面是错觉?   “忘掉你刚刚看到的。”少爷说,目光戚戚然,“真的,就当它是一场梦。”   虽然但是,周缓仍是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哪怕好奇心会害死猫。   “忘掉倒没问题,那他们是......”   “炮/友。”少爷说,“他们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周缓:“......”   炮/友?炮/友!   他单纯天真的少爷竟然知道这词儿!   周缓脑内拉响一级警报,“少爷,您不应该知道这词儿的啊!”   “嗯,什么词儿?”林陌没反应过来。   “您以后少跟古老大和余老大接触。”而周缓则迅速推测出来症结所在,一脸严肃、苦口婆心地说,“他们不是好人。”   “你说的没错。”林陌虽然没能成功反应过来,但依旧赞同地点了头,“他们确实不是好人。”   8.   “老大,你那男朋友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一段时间后,余年来林陌办公室汇报工作,末了忽然提了这么句。   “我哪里来的男朋友?”林陌超会抓重点,反问道。   “就是那新来的周缓。”余年迅速改变了说法,“最近我一和古德商量事儿,他就要在旁边弄出点儿响。”   “他应该是没适应过来。”林陌想了想,说。   毕竟他自己当时知道他俩真实关系后,也有段时间很不自在。   余年眨巴眨巴眼,没明白。   “你和古德以后,还是收敛点儿。”林陌说,由衷地,“影响不太好。”   “我们有做什么吗?”余年无辜地反问。   “你们有什么没做过吗?”林陌难得将低音提高了个八度,激动之中包含着一缕绝望。   “没在办公室里做过。”余年认真地说。   行,不打自招。   林陌也不跟他多掰扯,直截了当地说:“我是不会给你们安排独立办公室的。”   底线问题,绝不退让。   “好吧好吧。”余年打了个哈欠,“对了,老大,提醒你一句,最近跟好你男朋友哦。保管能逢凶化吉、无往不利。”   都说了不是,但难得余年主动开口点拨,林陌也就放他一马。   “那先提前感谢了。”林陌说,“不过,阿年你为什么同意直播打赌啊?”   “因为我知道我会赢啊。”余年理所应当地说。   好的,不愧是你。   “另外,我挺想看古德穿女装的。”   林陌一愣神,余年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9.   有一说一,古德的女装确实很绝。   可能也与他那天蓝眼睛、金色长发有关。   端端扮上,仿佛全世界的光华都在他身上。   按照最近很流行的说法,古德应该是某士尼在逃公主。   林陌是记得,余年以前交往过女友,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虽说余年和古德关系混乱,但除此之外,没任何人品问题,他是有认真考虑过婚礼,还拟定过计划让林陌和古德当参谋。   那段时间,他和古德关系一般,仅是好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吧,那姑娘丢下余年另谋了高枝,余年和古德的关系也走向了混乱。   一直到现在。   10.   相比余年,古德的情史要更丰富些。   或者说,私生活要乱很多,毕竟这西方小伙思想开放,基本男女通吃。   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沾得满身叶。   只是出乎意料的,他对余年最长久,而且现在也不怎么出去浪了。   就有意无意地围余年身边,跟只护食的金毛犬一样。   林陌有种预感,他们俩的炮/友关系,应该终于要走到头了。   11.   不知为何,林陌感觉很疲惫。   但是很欣慰。   12.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林陌相信余年说的话,但他不能确定自己和周缓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不过生活还是充实的,每天脑子里除了工作,还有周缓。   对,没错,周缓这人极为霸道占据了他大脑不少内存,以至于他都不怎么会想起齐木白。   遗忘果然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舅舅们也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很多事情要你自己真正放下了,才算放下。”大舅说,这是他老人家一贯的风格,即是说些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废话。   等到林陌自己一点点摸索道路,走到尽头,再回想琢磨,才能勉强认同,这话是有道理的。   林陌想着,他现在应该算是真正放下齐木白了吧。   13.   “少爷,在前边那路口左转。”又是华灯初上,周缓在车后座兴致勃勃地指挥着,“我查到那边有家新开的坚果店,开业糖炒栗子打八五折。”   林陌依言打了方向盘,想起现在正值秋季,确实是吃栗子的时候。   不过就是G市入秋不明显,仅在早晚凉风习习,中午还跟夏天一个样,办公室里空调呼呼地吹。   午饭过后,周缓充大款,在哈根达斯的机子前点了两盒冰淇淋,要付钱时却怂怂地放弃了。   林陌终于找着机会,帮他给了钱。   一盒抹茶,一盒香草,他们互换着吃,倒别有风味。   “幸福啊。”周缓摇头晃脑地说,眯眯眼像只小型犬。   林陌疑惑着周缓大脑里装的东西,是冰淇淋、糖炒栗子,早中晚三顿饭,对,还有路边捡的鸡蛋花和茶几底下的拼图。   总之丰富而多彩。   待在周缓身边,仿佛和他共享着这些丰富而多彩的事物,连带着周遭世界也变得明朗而鲜活起来。   林陌低低地叹了口气,后视镜上的猫咪挂件悠悠哉哉地摇。   周缓说:“就在前边停一下,少爷。”   14.   “你在车上等我一会会。”周缓说,溜下车去,像匹小马驹似的,哒哒地向那家点着橙黄灯火的店铺跑去。   林陌稍稍往椅背上一靠,透过窗玻璃、路灯光,看着周缓远去的背影。   城市的车水马龙在这一刻静谧,也许夜风阵阵,但灯火不摇不晃。   他脑内空空,只想着一份糖炒栗子。   15.   “今天运气真是太好了,少爷。”呼啦啦的,车厢里涌进微寒的夜风和糖炒栗子暖融融的甜香,周缓拉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砰”地一声钻进来。   林陌抬眼看过去,周缓把炒栗子的纸袋捧到他眼前,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枚狗狗挂件。   “他们店开业搞活动送的,”周缓说,“少爷你可以把这个也挂车上。”   林陌仔细看了,是一只短腿的柯基,吐出舌头竖起耳朵,欢欢喜喜的样子。   “好像认识少爷你以后,我运气就一直特别好。”周缓轻声说。   16.   我也一样。林陌想这么说,但有点肉麻。   他接过纸袋,摸了一颗栗子,剥开。   “张嘴。”林陌说。   周缓应着:“哦。”   17.   “这家店的炒栗子味道不错欸。”周缓含含糊糊地说。   林陌给自己剥新的,说:“是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进展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9章 9.要见家长了   1.   林陌把自己这些日子收集来的数据做了份简要的报告,打包发给了大舅的邮箱。   而后成功收获一份小舅的絮絮叨叨。   “你大舅也是,这些杂事交给别人做就好了,干嘛让你费这个心力?”   “主要我本硕都是读的社会学,弄份直播调查也容易。”林陌笑笑。   也许是他向来端水端得平稳,小舅心有不满也不会向他发作,直接把矛头对准大舅,花式絮絮叨叨。   要时间倒回去,小舅肯定会说他偏心大舅。   “反正你也是个小白眼狼。”   那时候林陌大概六七岁,把自己盒子里唯一一颗酒心巧克力递给了笑吟吟的大舅,便被满脸不爽的小舅不轻不重地揪上耳朵。   林陌便挥着小短手找啊找,只能找了颗牛奶夹心的给小舅,并急急忙忙地向小舅解释说,他明天就用压岁钱买新的酒心巧克力。   “姐,你儿子挺可爱的。”小舅松了手,扭头对母亲说。   林陌记得小舅嫌弃中带着宠溺的语气,记得大舅略带无奈的笑吟吟。   却唯独不记得母亲。   不记得她是笑着还是平静着,不记得她是否将他揽入怀中,是否用素手抚过他发顶。   他对于母亲的印象只有寥寥几个片段,在那间寺庙里,她面对着偌大的金佛,独坐在单薄的蒲团上。   大舅告诉林陌,母亲在试图和佛对话。   小舅嗤笑道,佛是外国人,听不懂汉语。   2.   林陌知道母亲在哪座寺庙里修行,长辈们没刻意瞒过他。   而林陌只独自去过一次,在他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后,他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一步一步,穿过雾蒙蒙、云丛丛,来到背靠山崖的寺庙前。   住持说,那日轮到母亲撞钟,他一步一叩爬着湿滑石阶时,耳边便是那钟声。   那日林陌没有去见母亲,只是草草地向那大佛行了一礼,便又沿着石阶下了山去。   3.   母亲放下林陌了。   这是母亲悟出的佛法。   换到林陌这里,是母亲放弃他了。   或者早在她和父亲离婚时就放弃了,只是林陌独自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去见了那大佛,才将此事彻底尘埃落定。   他没必要再去打搅她。   住持说,缘分这东西,本来就是天定的,天说要散,那就得断。   “小施主很有悟性,竟无需点拨便举重若轻地放下,便是老衲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4.   林陌不是举重若轻,也不是放下。   他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从哪里谈得上是放下呢?   5.   他没跟舅舅们谈过此事,舅舅们也没要求过他,要去那间寺庙探望母亲。   6.   舅舅们早年关系不好,林陌年纪尚小时听过不少传闻。   从争夺外公遗产编到争夺某位姑娘为妻,反正在外人看来,两位舅舅一直在争啊争。   因为舅舅们同父异母,注定无法和睦相处。   舅舅们也确实没怎么和睦相处,只是他们不争外人说的那些东西。   “争那些东西毫无意义。”小舅说。   林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认为,两位舅舅在争夺商业市场,毕竟他们俩真干过“你开一家科技公司那么我也要开一家”这样的事儿。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林陌才不得不以全新的角度来看待舅舅们的关系,以及他们争夺的东西。   简而言之,不可说也。   7.   “我去,你大舅真是属狗的,我脖子都破皮了!”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那你承认你是狗了?”   “呵,那你也不差,我肩膀都被嘬紫了。”   8.   林陌觉得他的两位舅舅,是真的没把他当孩子。   当然那时,他已经满了二十岁,舅舅们给他办了庆祝的生日宴,祝愿他高飞。   也欢迎他飞累了就回。   林陌便在二十岁的生日会上,许了一个有点离谱的愿望。   希望他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都能一碗水端平。   9.   小舅舅明面上就直说过,不想比大舅舅差。   而大舅舅也暗地里表示过,不想被忽略掉。   林陌不知道舅舅们早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端水,用行动表明,两位舅舅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10.   “没错,今天换了个场景,这是我租的房子。”周缓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念着开场白。   有好事的弹幕飞过:“为什么换了个场景啊?”   “因为上一次少爷请我去他住处玩儿,礼尚往来,我也请他来我住处玩儿。”   非常合情合理的一解释。   旁边的林陌轻咳一声:“也不只是来玩的。”   “对,咱还有正事。”周缓应和道。   弹幕又说:“拼拼图也算玩~”   “谁说今天拼拼图啦?”周缓卖了个关子。   结果少爷下一句就出卖了他:“今天就是拼拼图。”   “少爷你......”   “做人得诚实。”少爷说。   11.   行吧,少爷说得对。   直播间的弹幕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12.   少爷今天有点奇怪。   具体来说是有点心不在焉的,直播的时候都在走神,捏着拼图碎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缓以为少爷是没休息好,关了直播刚想让他去睡会儿,少爷便开了口。   “周缓,我要和你说个事儿,你千万别害怕。”   “我们是混社会的,我们不会怕。”周缓顺口答道,“嗯,当然现在不混社会了昂。”   “你如果明天没别的安排,能跟我一块去趟我舅舅家么?”林陌问着,有点没底气。   “去就去呗,这有什么可怕的?”周缓失笑。   “你要知道,我是我两个舅舅带大的,他们就相当于我的父母......”林陌补充说。   “嗯,那行,我一定好好表现,不给你丢面儿。”周缓点点头。   “你先搞清楚这件事的性质啊,喂。”林陌捂眼,“他们为啥要我带你回去,你知道吗?”   周缓想了想,说:“不知道。”   13.   相当于父母......   带你回去......   这数个词组终于在周缓脑内集结完毕,周缓如梦方醒:“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家长!”   “是啊。”林陌冷漠道。   “但我们俩的关系还不到见家长的地步啊!”周缓悟了,周缓急了。   “是啊。”林陌继续冷漠。   “那我们咋办?”周缓可怜巴巴。   林陌叹了口气,说:“就找个借口,推脱掉。”   他将最后一片拼图碎块丢回盒子,周缓福至心灵:   “就说我们忙于拼图事业,无暇顾及其他。”   14.   “这话说出来,你相信吗?”林陌反问他。   “不信。”周缓老实了。   15.   “所以我明天约了古德和余年去爬山,带你一起。”林陌说,“爬完山我们再组队去KTV,玩到十一二点我再送你回来。”   “嗯嗯。”周缓点头如捣蒜,“全凭少爷你安排。”   “我觉得我要把你卖了,你还得帮我数钱。”林陌由衷地叹息。   “你不会的。”周缓信赖地笑,滋出一口白牙。   16.   “不过少爷,为什么你舅舅们会知道我?”   看来还不算太傻,知道关键问题所在。   放下心头大石的林陌心情愉悦,慢悠悠地说:“我住的酒店是我大舅的产业。”   “哦......”周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通体一抖,“那你确定他们要我去,不是想要砍了我?”   “不会的,他们遵纪守法。”林陌说。   “唔,少爷,手机借我一下。”   “嗯,干嘛?”   “打110,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17.   周缓不明白少爷怎么忽然伸了手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落在了发顶。   “唔。”少爷这手法......真的好像在撸狗啊!   不过看上去,少爷心情还蛮不错。   18.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黎应柳瘫在安乐椅上摇啊摇,“都不听舅舅的话咯。”   黎语冰端了新泡的红茶,缓步走过来,“跟同龄人多接触接触,也是好的。”   “虚伪。”黎应柳不屑地啧了声,当大爷似的冲自个儿老大哥招招手,“来,给爷满上一杯。”   “可把你得瑟的。”黎语冰无奈地摇摇头,把茶盘放到小桌,顺势坐到一旁的矮凳上,“都不知道自个儿是老几了。”   “我确实不知道我是老几,老头子那么多风流孽种,找回来的就我一个。”黎应柳摇着安乐椅,悠哉游哉,“你说这气不气。”   “行吧,反正不管你是老几,你都是我弟,这点记死了就好。”黎语冰慢慢倒茶,不受他这激将法。   “唉呀,这会儿跟我兄弟情深啦?”黎应柳坐直身子,贱兮兮地往黎语冰旁边凑。   “你当心摔。”黎语冰蹙眉把杯子和茶壶放回桌子,又下意识地把桌子往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黎应柳看准时机,赤脚一蹬摇椅座儿,整个人便扑黎语冰身上挂着。   可惜腿太长无法安放,膝盖跪到了地毯上。   黎语冰只得往前侧了身子,搂稳黎应柳的腰,“你也不嫌这姿势别扭。”   “咱什么姿势没试过?”黎应柳抱着黎语冰脖子,在他耳边吹气,“别在这儿装正人君子。”   “那不是要配合你这卑鄙小人。”黎语冰拍了拍黎应柳背脊,“起来,茶好了。”   19.   “不过,话说回来,那齐木白竟然敢回国办婚礼,他是真想把他爷爷气死在ICU啊。”黎应柳抿了口热茶,长吁短叹道。   他们俩这会儿都在地毯上盘腿而坐,如果不是手上有茶杯,黎应柳还得往黎语冰身上凑。   “这不就是示威嘛,觉得自己脱离了齐家也能做出一番事业。”黎语冰笑笑,眼睛一眯,“只是可惜了我们家小陌,辛辛苦苦三四年,为别人做了嫁衣。”   “听你这意思,是要整整那小子?”黎应柳来了兴致。   “等他来开拓国内市场再说,这会儿不急。”黎语冰摇摇头,“咱先应下这邀请,去婚礼现场瞅瞅。”   “看齐家笑话啊。”黎应柳笑得玩味。   “我没你那么坏。”黎语冰屈指敲敲黎应柳脑门,“我是担心小陌。”   黎应柳脸色一变:“如果他敢给小陌发请柬,我就当场砍死他。”   黎语冰叹气:“请柬都发到我俩手里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20.   而与此同时,林陌瘫在周缓家的懒人沙发上,一睡不起。   是真的困了,他说是最近赶那什么直播报告,没睡好。   周缓给他拿了毛毯披上,他手边的手机还在嗡嗡地响。   “帮我关掉吧。”林陌半梦半醒地说,眼睛都没睁开。   周缓依言照做,瞥到屏幕上那抖动的信息框,来信人唤着“小陌”。   框边署名,“齐木白”。   不认识的人。   但肯定不是少爷的两位舅舅。   却还唤得这般亲密无间。   周缓皱着眉关了手机,后槽牙莫名地酸了酸。   他将手机放茶几上,又给林陌掖了掖毯子。   21.   林陌的手动了动,勾上周缓的尾指。   作者有话要说:   伪君子和真小人,少爷的俩舅舅。 第10章 10.爬山去了   1.   林陌趁着点儿微微天光半睁开眼,才发现自个儿陷在周缓家的懒人沙发里,动弹不得。   太堕落了,这玩意儿,我是绝对不会......   好吧,我被打败了。   林陌扯了扯毯子,决定再睡个回笼觉。   但脑内仅存的理智仍是坚持不懈、颤颤巍巍地提醒他,林陌,你还有工作你还有任务你还要学习......   林陌裹紧了毯子,睡起了回笼觉。   2.   林陌打小是个自律的人。   每天早上起床从不超过六点十五。   但林陌自己不认为这是一种自律,他只是单纯的觉少。   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如起来挑灯多翻几本大头部。   之后和齐木白一同创业,也是如此。   习惯成了自然,林陌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除开那个意外的晚上,林陌的作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规律。   直到,他陷在周缓家的懒人沙发里,超过了半小时。   3.   周缓是被自己定的闹钟震醒的。   一抬手把闹铃摁掉,再一翻身,骨头稀里哗啦地散架。   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没办法,谁让他选择了在地毯上睡,就只能直面散架的后果。   昏昏沉沉地撑坐起来,周缓半睁着眼正对上两道直勾勾的目光。   少爷可算是醒了。   “你怎么睡地上?”林陌问。   “嗯,尝试一下。”周缓讪笑。   主要还是因为让少爷睡了沙发,他自己再去睡床不太好意思。   “哦,你闹铃声还挺大......现在几点了啊?”林陌披着毯子起身,半跪在他旁边。   周缓还没反应过来,他右肩膀就一沉。   林陌将半个身子搭在周缓身上,无意识地挨挨蹭蹭。   周缓不敢乱动,僵着身子回答:“刚过七点半。”   “哦,那是得起了。”林陌说着,却动也不动。   周缓稍稍偏过脸,能看清楚少爷颤动的眼睫毛。   还是困着呢,眼睛又闭上了。   “你要不去床上睡会儿?”周缓轻声问。   “靠会儿就好了。”林陌说。   4.   周缓发现,少爷其实蛮黏人的。   像只脾气温驯的大猫咪。   当然也可能是没睡醒的缘故,脑子不清醒。   5.   但是少爷啊,你从昨天下午睡到今天早上,再睡下去不会出问题吗?   “饿了。”少爷动了动。   “那我去给你弄点面?”周缓试探道。   “嗯,不要肉丝。”林陌说。   “那您先起......”周缓轻而缓慢地把自己的身子抽离。   林陌瞬间撒了手:“抱歉!”   得,这下清醒了,看这小脸吓得,红里透白、白里透红。   周缓想自己要不拿个凿子钻条缝儿,让少爷好钻进去,免得死活找不着。   嗯,他觉得自己很是贴心。   6.   “我和古德他们约的九点半到,我俩八点半出门就行。”   “那你先洗漱吧,我给你找套干净衣服......我应该有大一码的。”   林陌刚平复下的红晕又涌上来,他低声说道:“谢谢。”   7.   这觉有什么好睡的?这觉有什么好睡的!   这觉还挺好睡的,林陌很久没睡得那么踏实了。   8.   把浑身上下打理妥当后,林陌吐出一口长气,蜷下身子从狭窄的浴室里钻出来。   周缓听到声儿,从厨台前扭了头:“对了,少爷,给你说个事儿。”   林陌举着毛巾擦头发,“嗯,你说。”   “就昨天,我给你手机关机前,看到有人给你发消息。”周缓说,隐隐约约那点儿不爽又跳出来,“好像叫什么齐木白。”   少爷擦头发的手顿了顿,“哦,是么?我待会儿看看。”   9.   不对劲——   周缓察觉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但他目前的要紧事是煮面条,煮好后给他和少爷一人捞一份。   然后,他听见“咔”的一声,赶忙回过头,却见少爷故作镇定地抚摸手机屏幕。   “没事。”林陌说。   可是小朋友,你这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   10.   钢化膜的破碎也从侧面验证了就是有事,而且还是大事。   周缓不动声色地摆碗拿筷子,林陌把手机放到桌边,双手捧过面碗说谢谢。   “这次没肉丝儿,肉酱吃吗?”周缓问。   “吃的,谢谢。”林陌说。   完了,这回都不撒娇挑食了,那齐木白究竟何许人也?   周缓不爽,万分不爽。   主要刚见着睡饱了露出无害温驯一面的少爷,因为那几条莫名其妙的信息瞬间变回礼貌拘谨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周缓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饭然后出去郊个游了?   可他又不能直接去问少爷,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个,少爷,我知道这附近有家技术不错的修理店,咱一会儿吃完先去修一修您这手机?”周缓采取迂回战术,旁敲侧击。   “不用了,”林陌一点点嗦着面条,“我再换个新的。”   好吧,符合少爷一贯的作风。   周缓嘴角颤了颤,“少爷,你把肉酱拌匀了再吃啊。”   林陌如梦方醒地停了停,“哦哦,我就说,怎么这么咸。”   11.   “谢谢。”   又是谢谢,这会儿跟“谢谢”俩字没完没了了。   周缓拌着自己碗里的面,心里嘀嘀咕咕,有什么事儿你说啊,我俩谁跟谁。   面拌匀后,周缓想起来,他俩谁也没跟谁,现在是何关系都还尚未定义。   他确实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问林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12.   山还是要爬的,毕竟都跟人约好了。   但周缓一贯鄙视G市周边的山,平均海拔一两百米,那能叫山吗?顶多就是平原上的丘陵。   “要爬山还是得到我老家那儿,冬天山顶能积雪的那种。”周缓一路跟林陌比划着他所认为的“山”,想活跃下有些沉闷的气氛。   林陌握着方向盘,疏离地应了两声。   就差把“我心情不好,别再吵吵”一行字打在头顶了。   周缓虽然反射弧极长,但也不是不会读气氛的人。   只是这么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嘛,人要向前看。   周缓的目光在车里扫视一圈,落到了后视镜的挂饰上。   少爷把那只柯基也挂上了,和猫咪一起。   就还挺可爱的。   13.   “没想到狗和猫还挺搭的呢。”周缓说。   “嗯?”林陌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挂件啦。”周缓解释说。   “确实,”林陌慢慢答道,“挺搭的。”   周缓听出他语气里的柔软,猜想着他可能心情好了一点。   14.   好了一点也可以。   15.   而到山脚的湖边公园集合,一行人中就古德莫宁打扮得像来爬山的。   为此他还专门租了辆山地车。   “你一个人环山路骑车吧,我们就在湖边目送你。”余年说。   他今天穿着白纱的宽袖长衣,道士一样的打扮,仙气飘飘。   古德冲他不轻不挑地一吹口哨:“挺好看的。”   余年啧了声,不搭理他。   周缓谨记着少爷的教导,不听不看不掺和这两位的事儿,主要他现在也没心思掺和。   少爷跟丢了魂儿似的,他怕一个没看住,人都得掉湖里去。   16.   古德莫宁是个自嗨都能上头的人,在其他三人岁月静好地往湖边草地铺野餐布时,他已经蹬着山地车溜溜达达地远去。   一抬眼,只能瞥见树林子里金发的残影。   “我去另一边儿打坐,不打扰你俩。”铺完野餐布,余年才悠悠地说道。   “那您小心。”少爷不搭腔,周缓只得出声帮他应道,觉得不太妥当又补了一句,“别掉湖里去了。”   嗯,更不妥当了呢。   余年也只轻笑一声,冲他们摆摆手,起身背着手悠悠哉哉地走远。   倒是一派仙风道骨。   周缓再回过脸一瞧,林陌已经抱着膝盖坐到野餐布上。   自闭了这是。   周缓挨着他坐下,这时候湖心的小岛飞出一两只白色的水鸟。   扑扑簌簌的,在泛着微波的湖面落了鲜活的影。   今天多云偏阴,温度合适。   17.   “少爷,你看。”周缓点了点那对在水面上嬉戏的水鸟。   林陌把下巴埋胳膊里,只露出对眼睛。   “嗯,看到了。”林陌说。   “这里风景很好。”周缓说,“有山有水,有树有鸟。”   一箩筐废话张口就来,不愧是他。   但林陌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应和。   来往的风柔柔软软,天上云影忽明忽暗,湖里波光粼粼而流转。   周缓偷偷偏了脸,去瞧林陌的表情。   却正巧,和他对上了视线。   少爷眼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草,周缓轻声说:“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18.   “好了。”林陌说。   19.   与此同时,活跃的古德莫宁已经沿着环山路蹬完一圈,冲着静心打坐的余年挥手得瑟。   结果得瑟过了头,直接从车上摔了下来,骨碌骨碌地滚上了草地。   余年好心地把他胳膊一抓,免得他依照惯性滚进湖里。   “教你个老词,叫乐极生悲。”余年说。   古德莫宁虽眼冒金星,陷进草地里起不来,但仍乐观地笑出声来:“反正我也不亏。”   蓝眼睛一瞥余年紧抓住他的手,笑意便又深了些。   余年鄙夷地瞅了他一眼,撒开了手。   古德莫宁撑着地面坐起来,自己沾了一身的碎草和泥就往余年身上蹭。   “我不想等月末了。”古德说。   “你现在哪里有等过?”余年说。   “那你不喜欢?”古德低笑道。   余年不答,只是伸长胳膊,回抱住了他。   20.   “不过,林还真听你话,现在去哪儿都把周带上。”   “大劫快到了嘛,有个人陪着也是好的。”   “你从来没给我算过命......”   “等你直播粉丝数比我多了,我就给你算。”   21.   “他们俩......真的没问题吗?”周缓自觉捂眼,下意识往林陌那边挪了挪。   林陌有些恍恍惚惚:“春天来了,到了动物交......”   “少爷,现在是秋天。”周缓说。   “公共场合,他俩还是有底线的。”林陌反应过来,还是为好友正下名。   “那真是太好了。”周缓仍是捂着眼,由衷地说。   “我给他们发个信,下午我不去KTV了。”林陌说。   “那我也不去了。”周缓赶紧应和道,“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林陌抬眼看了看他,“那回你家。”   少爷用的“回”,让周缓有些小小的惊讶。   22.   “行啊,回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多云偏阴,山雨欲来~   搞快点搞快点~ 第11章 11.下雨了   1.   天阴得快。   他们刚驱车离开山地公园,黑云便压了下来。   其实也才两三点钟,车窗外就跟天黑了似的。   周缓问林陌回去想吃点儿什么,他好去小区外的菜市场买点食材。   林陌说:“到时候点外卖吧,要下雨了。”   周缓应了声,便扭头看向车窗外。   风吹得急,路边行道树剧烈摇晃着,犹如进了滚筒洗衣机。   他发了会儿呆,对着那黑云和残树。   周缓想,回去还是问问吧。   这雨死活不下,闷着让人心怪慌的。   2.   他们算是一路安全地回到出租屋,上了楼雨都还没有下。   林陌说,这可能是余年的好运加持到了他们身上。   努力地在活跃气氛了,但整个人的状态仍然蔫儿得很。   周缓用柠檬片泡了水,端到茶几上。   林陌盘腿坐在地毯上,划着那碎掉一半屏幕的手机。   见他望过来,要叹的气也咽了回去,把手机往茶几上一盖,伸手去拿水喝。   “你坐沙发啊。”周缓说。   “不了。”林陌浅浅地抿了一口水,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像只忧郁的大蘑菇。   周缓挨着大蘑菇坐下,“介意和我说说么?”   他有点想rua大蘑菇一下,明明少爷今天没穿卫衣,但感觉手感仍然很不错。   “你老闷着,也不是个事儿。”周缓偏头追着林陌眼睛瞧。   躲闪了一下,林陌终是迎上了周缓的目光。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陌勾了勾嘴角。   周缓抬手刮了林陌鼻子,“你不高兴了,就是大事。”   3.   又把他当小孩子哄呢,林陌想。   不过,林陌发现,自己很吃这套。   随着周缓话音落,他惶惶不安的心也跟着缓缓一落。   “简单来说,就是我初恋要结婚,给我发来了请柬。”   对,没错,很简单的一件事,一句话就能说清楚。   可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鲠在喉,令他耿耿于怀、郁闷了小半天。   “那他可真是太损了。”周缓说。   林陌没反应过来:“哈?”   “谁会给前任送结婚请柬啊,这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故意找茬!”周缓补充说,看起来很是为他愤愤不平。   林陌发觉自己想笑,胸口的沉闷也破开一条歪歪扭扭的裂缝,新鲜的空气涌了进去。   他笑了出来,而此时,窗外响起了雨声。   4.   “他也不是我前任啦。”林陌解释说,“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他,然后,就没然后了。”   “那他这不叫作损了。”周缓坐直身子,神情严肃了起来,“他这就是单纯的坏,穷凶极恶的坏。少爷你就应该当作没看见消息,把他拉黑名单里!嗯,不行,这样不够解气,咱还是得假意应承下邀请,然后去他婚礼上打爆他婚车的轮胎!你放心,少爷,这活儿我熟,当年我混社会的时候,哪家的婚车不是绕着我走......”   周缓正手舞足蹈地跟少爷演示,如何快准狠地毁掉一辆花里胡哨的婚车,便被这忧郁的大蘑菇扑了个满怀,压倒在身后的懒人沙发上。   林陌咬上了他的唇。   5.   秋天的雨细细绵绵,没一会儿便爬上二楼的窗。   潮潮的,是铁锈混杂泥土的味道,透过窗户缝隙,一点点渗进沉闷的出租屋里。   也算是给了这沉闷一个突破的口。   雨声密密匝匝,由远及近地涌进耳道,周缓感到那蝴蝶的翅膀受了潮,不得不停留人间。   他却是僭越,手探到了蝴蝶的翅膀下,顺着蝴蝶背脊清晰的骨攀爬而上,犹如弹奏敲击钢琴的键。   是会有声音的,哆来咪。   可周缓想他没有音乐天赋,顺带着搅乱了林陌的喘息。   对,不是蝴蝶,是林陌。   他探出舌尖,尝到了柠檬的味道。   唇齿分离,周缓捧着林陌绯红的脸,轻声说:   “我们去床上吧,小陌。”   6.   偶尔,周缓也不是很想喊他少爷。   7.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很荒谬。   例如那天晚上,例如这个雨天。   周缓搂着林陌,完完全全地搂着林陌,听他压抑着的喘息,听他孩子气的倾诉。   林陌说:“周缓,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么辛苦啊。”   周缓想回答说,他也不知道。   但这样太敷衍了,小朋友怪难过的,他不想让小朋友继续难过。   “太辛苦,就不要喜欢他了。”于是,周缓说。   他自己就是这样。   8.   “我姑姑告诉我,这世上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轻松而欢愉地喜欢着。”   9.   “你会遇见这样的人的。”周缓拍拍林陌的背脊,他肩胛骨翕动着,仿佛下一刻便生出蝴蝶的翅膀。   但他只是挣扎了下,便乖顺地平复了起伏,将自己蜷缩安放进周缓怀里。   周缓感到身体被嵌深了几寸,浑身血液奔流滚烫。   脖颈的牙印被泪水划过,冰凉地灼烧着。   外边的雨,下大了。   10.   看上去没心没肺没包袱的周缓,其实什么事儿都门清。   所以有时候,林陌很佩服他。   但佩服着佩服着,自己便搂着人家哭得不成人样。   没什么好哭的,林陌想。   他也不是说为齐木白结婚要死要活,毕竟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结果。   顶多只是心里郁闷,结果这郁闷被周缓三言两语挑破,又抬手轻轻柔柔地安抚。   林陌的委屈便从四面八方涌上喉头鼻尖,稀里哗啦痛哭一场。   跟个小孩一样。   11.   大概迷迷糊糊睡了一两个小时,周缓醒过来,发觉自己被林陌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但还好就是,身体没有多难受,小朋友虽然来势汹汹,但因为哭得太狠,没怎么折腾他。   这么一想,他便更愧疚了,不知道那晚自己到底对小朋友犯下了怎样的罪孽。   林陌还在睡着,因为哭过,眼角飞着红。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周缓看得心里一阵软又一阵疼。   被你喜欢着应该是件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还会有人不珍惜呢?   周缓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来,指尖抚上他眼角。   意犹未尽似的,吻了吻他嘴唇。   12.   就,挺不要脸的。   13.   结果和童话故事的剧情一样,一个吻唤醒了沉睡的王子。   得,让周缓想想要怎样才不尴尬。   小少爷却只是下意识地将他往怀里拢了拢,冒着气泡音问:“怎么了?”   啊,我死了。   周缓按捺下心头翻来覆去开的花儿,选了个合乎时宜的说辞:“我想去洗个澡。”   少爷便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了。   “对,对不起。”林陌想缩回胳膊,放开周缓,但床过于狭小,一松手怕出事儿,“我抱你去吧。”   ......在上在下你都争做苦力是不?周缓很无语。   “你放轻松,我自个儿起来。”周缓拍拍林陌胳膊,顺利感到身体一松,他用胳膊肘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肩膀上的薄被一滑,周缓眼见着小朋友一头扎进枕头里,看也不敢看他。   周缓明了过来,不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对方比你更尴尬。   “没事儿昂。”周缓拍拍小朋友的肩膀,给他把被子掖好,梭下床时腿却一软,膝盖磕地一声闷响。   丢人哦。   “我还是和你一块洗吧。”林陌说。   14.   窗外仍然雨声淅沥。   周缓家的浴室很窄,不过还是挤得下两个人。   “好像......弄进去了。”被热水当头一浇,林陌脑子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莽莽撞撞,连准备工作都没做好......   可惜了周缓提前买好的套儿。   “害,这多大个事儿。”周缓笑笑,热水烫得他皮肤泛红。   锁骨分明的好看。   “反正之前我也......”周缓欲言又止,抬手去挤沐浴露,以作掩饰。   一报还一报吗这是?林陌有些无语,但他还是要做些补救措施的。   15.   “我帮你弄出来吧。”   “少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16.   尴尬,总之非常尴尬。   自闭,总之非常自闭。   周缓和林陌坐在地毯两侧,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唯有低头刷着手机,才能挽救一下这支离破碎的氛围。   虽然债是还上了,虽然这也是他俩自愿的,虽然......   但这事儿说到底,确实很荒唐。   周缓想起少爷之前的灵魂质问:他们这算是个什么关系,知道是自己盲目乐观、不知轻重、考虑欠妥......   然而大脑一片混乱,他根本理不出一条明晰的线,来解决他们当前的窘境。   怎么办啊啊啊啊!   周缓打开了某著名问答求助软件,在提问区摁下了这一行字:   “如何同睡过两次的同性朋友保持正常的关系?”   结果手机“嗡”地一声响,是姑姑打来电话。   周缓手抖,把问题发了出去。   但他这会儿无暇顾及,先接电话,再说其他。   17.   “喂,姑。”   “我最近,最近不忙,你们放心。”周缓应着姑姑的问话,抬眼扫了下林陌。   少爷正襟危坐,背绷得笔直。   “这会儿视频......”周缓伸长脖子,林陌身子松了松,向他摆摆手。   “可以视频。”周缓说,傻乐,不知道为什么。   18.   手机屏幕里出现了爷爷苍老的脸,但今天精神还不错,周缓看了出来。   “吴医生说,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姑姑在一旁轻声细语地解释说。   “那真是太好了!”周缓一扫心里的混乱郁闷,冲两位长辈笑得牙不见眼。   爷爷张了张嘴,姑姑贴过去仔细听,然后向周缓转述道:“爷爷说你瘦了。”   周缓捏了捏自己的脸,“没有啦,爷爷,我只是会藏肉。”   “你这孩子。”姑姑摇摇头,笑着,“我们知道,你能在外边照顾好自己,但一天三顿饭还是得好好吃,别工作太忙了就煮个方便面了事。”   “我现在都吃挂面。”周缓为自己辩驳道,“而且手艺日渐精湛,回去了给你们露一手。”   “好好好,还有就是下班以后,多去和兄弟朋友们耍耍,别老闷出租屋里啊。”姑姑继续叮嘱着。   “我今天还和同事去爬了山。”周缓一副求表扬的得瑟表情,背后不存在的尾巴可劲儿地摇,“但就是中途下雨了,然后我就和我一个......朋友先回来了。”   说到朋友的时候又顿了一顿,周缓偷偷往林陌那边瞧。   没反应,好的。   “哦,你玩得开心就好。”姑姑欣慰地点点头,随即目光疑惑了,“嗯,缓缓,你脖子是怎么了?”   周缓忙不迭把衣服领口往上一拉,心虚地解释道:“被蚊子,蚊子咬的。”   “都入秋好久了,还有蚊子?”   “G市嘛,姑您也知道,一直都没怎么入秋成功过。”周缓特别心虚。   林陌压着嗓子,咳了一声。   “你那个朋友也在是吧?”姑姑反应特别灵敏。   “是,是啊。”周缓声音颤抖,有点慌张。   “那我跟人家打个招呼,你在这儿接视频,可不就冷落人家了?”姑姑说的是,周缓洗耳恭听,顺带有了理由正大光明往少爷那边看。   “陌啊,方便接个视频吗?”借着姑姑给的勇气,周缓好不自在地问。   林陌点了点头,“可以啊。”   周缓瞥见自家的地毯被少爷揪着拧着,在被薅秃毛的边缘瑟瑟发抖。   他便大着胆子挪坐过去,顺势把林陌的手覆盖住。   “这是我朋友兼上司,林陌。”周缓跟姑姑介绍着,转眼看着林陌,“陌啊,这是我姑姑,亲姑姑。”   “小陌看起来真年轻啊。”姑姑轻叹道。   “嗯,他比我小两岁呢。”周缓解释道,少爷的手动了动,他瞬间绷直了身子。   不,不高兴了吗?周缓不敢看,余光都收了回来。   谁知少爷回扣住他的手,礼貌地回应道:“姑姑您好。”   这声姑叫得,让周缓浑身都松了劲儿。   真,真好。   “缓缓上次还跟我说,你特别特别照顾他,姑姑这隔得太远了,只能在视频里给你道声谢。”姑姑颔首致谢道,“谢谢你照顾我们家缓缓。”   “嗯,不用谢的,姑姑。其实是他照顾我多一些。”林陌说,语气里有点小慌张。   可爱......周缓单方面宣布,少爷就是坠可爱的!   “我们互相照顾。”周缓补充说。   “嗯嗯,能互相照顾就再好不过了,那今天就先挂,我要给爷爷弄晚饭吃了。”姑姑说,和爷爷一块轻轻挥了挥手。   周缓下意识就抓着少爷的手一块,对着视频那头晃:“拜拜咯,爷爷,拜拜咯,姑。我们也去弄饭吃了。”   视频挂断,交握的双手悬空,周缓整个人犹如被按下暂停键。   “我,我不是故意的!”   暂停结束便是瞬间炸毛。   林陌倒是淡定地握着他的手平缓降落地毯,“没事。”   没事你耳朵都红了。   不过,手抓都抓住了,就不放了。   周缓便得寸进尺地扣紧了点儿,“晚饭想吃什么啊,少爷?”   林陌陷入沉思,好的,他就不该问。   周缓把目光移到窗外,雨停了,天光柔和明亮起来。   “那我们出去吃大排档。”周缓说,“我知道有家烧烤贼好吃。”   没有听到少爷的回答,周缓只好把目光移回去。   嗯,少爷在走神呢,如果不是他的错觉,这眼神还能稍微称得上是含情脉脉。   19.   于是,周缓说:“少爷,您是不是不知道大排档是什么?”   林陌很是抱歉地点了点头。   周缓莫名生出点儿欣慰,想着还好少爷那大猪蹄子初恋没和少爷在一块,不然他这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少爷被欺负了咋办?   虽然周缓不知道少爷的初恋是男是女,但这都不重要,让少爷受委屈的人一律都是大猪蹄子。   少爷的可爱令人盲目。   20.   被周缓遗忘了的某个问题下,在短短一个小时里,飞来上百条回复。   “题主,您题目中描述的‘睡’是我想的那个‘睡’吗?如果是,那没什么好说的,从朋友变为情侣也算保持正常关系嘛。”   “题主,我怀疑你在钓鱼,但我这条鱼今天就不请自来了。非常严肃正经地回答你,从你们睡了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正常了喂!还踏马睡了两次!麻溜儿地同居领证,别破坏单身狗最后一片网络净土!”   “偶尔刷到这个问题,其实也没什么想要回答的,就祝99吧。一定要说点儿什么的话,那就请做好个人防护,你好他也好。”   诸如此类,目不暇接。   21.   但周缓对此并不知情。   他被林陌管控着,说暂时不能吃辣,往串串上撒一点点辣椒粉都不可以。   “你让我死吧。”周缓面如死灰。   “这大排档还卖粥诶,要不我们喝粥算了。”林陌好奇宝宝似的翻着菜单,不应他。   “你让我死吧。”周缓面无表情地重复着。   “那就喝粥了。”好奇宝宝做出了第一次来大排档的重要决定,眼睫毛小扇子般扑扑簌簌,饶是周缓再怎么心如死灰,也被这扫得尘埃满天飞。   “行吧,行吧。”周缓让步,周缓妥协。   而少爷闻言,垂眸一笑。   周缓觉得自己也不亏,没燃烽火只用一碗清粥,便换得美人一笑。   22.   收回前言,不是清粥。   是一砂锅葱姜齐全、黄鳝肥美的稠粥。   稠到挂木勺上,半天下不来。   不过味道不错,黄鳝鲜滑爽口不带腥味,白粥打底细腻而满足。   林陌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很认真地喝着。   他身后的圆桌方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啤酒罐拉开,中华烟点上,服务员游鱼般在每桌的缝隙间穿梭,端着排排串串铁签的烧烤。   吹牛侃大山,划拳讲笑话,热热闹闹如那烧烤台上滋滋冒油的烤肉素菜,嘈杂但不令人厌烦。   周缓就着这空气中的孜然辣椒味,喝下一口浓稠的粥。   林陌瘦削而挺拔的身影在暖黄色的灯光里,见他望过来时抬了眼。   周缓在林陌眼里看见人间的烟火。   以及那热闹喧嚣中,吊儿郎当坐着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菜了,写不出那种感觉...   以及这章终于呼应了书名,可喜可贺啊。 第12章 12.同居了   1.   林陌拒绝了齐木白的婚礼邀请,并正式把他完全拉黑。   之前没拉黑,纯属是忘记了,对,没错。   另外就是林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去趟婚礼往返都要两三小时,不值当。   不过说实话,他挺佩服齐木白有勇气回国办婚礼,毕竟国内并没有通过同性恋结婚的法案。   另外还有齐家那关,齐木白是齐家年轻一代唯一的男孩。   他爷爷是想过让他继承家族事业后,传宗接代;结果他一纸简历投到海外,被藤校录取,林陌同他一道,一走就是六年。   而两年前,林陌向齐木白袒露真心,齐木白则遇见了柳易。   大概是爱情的力量吧,齐木白为了柳易,什么都可以做。   包括踩着他家族的逆鳞,同柳易结婚。   2.   “他竟然真的有脸给你发请柬?”小舅很是惊愕,差点从他的专用摇摇椅上炸起来。   大舅在一旁给小舅顺毛,微微笑道:“那应柳,你的砍刀可以准备一下了,我这就去联系律师。”   “我不打算去,舅舅你们要去的话,帮我带个红包给他就是。”林陌平心静气地说,“然后祝他和柳易白头偕□□度一生。”   两个舅舅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最后大舅作为代表发言:“真的没事吗?”   小舅拍了大舅一下。   林白笑了笑:“真的没事。”   小舅顶了顶腮,岔开话题道:“你现在好像不常回酒店了。”   “嗯,在......朋友家借住。”林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告诉了舅舅们。   “是那个叫周缓的朋友?”大舅追问道。   大舅,请您不要在朋友二字上加重音,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林陌点了头,“我打算过段时间就和他合租。”   两个舅舅往后一仰,“哦——”   “换个你们想听到的词儿说,是和他同居。”林陌不用多问就知道舅舅们的言下之意。   “合租好啊,合租多好,省钱。”小舅故意装不懂,捧着场,“我名下有套三室两厅,就在公司附近,你们可以合租那套,入住第一年免租金哦。”   林陌起身,作势往门口走,“我要回去了,舅舅再见。”   “不跟舅舅再多聊两块钱的?”小舅委屈巴巴地招招手。   “你们都不跟我好好聊啊。”林陌苦笑。   “我们不是在关心你的生活嘛。”大舅跟着委屈巴巴地叹息。   “谢谢关心。”林陌嘴角抖了抖,“我还是回去吧,舅舅再见。”   3.   “路上小心点儿。”大舅说,“什么时候处好了,还是那句话,带回来给我们见见。”   林陌愣了愣,笑道:“好。”   4.   林陌目前处在和周缓半合租的状态里。   他把自己一部分生活用品搬到了周缓的出租屋里,并打算和周缓平摊房租和水电费。   但周缓只同意了平摊房租,让他不用给水电费。   “因为我有时候也想去少爷你那儿住嘛,就当是付你的房费了。”周缓说。   他脑回路一向清奇,林陌也只得由他去。   周末的时候他们去酒店,周缓很喜欢林陌房间里的大床。   所以他们算是半合租。   嗯,全同居。   好吧,这个词说得也没错。   古德莫宁吐槽说,他俩最近同进同出,跟连体婴似的。   林陌刚想反驳两句,与古德同进同出的那位过来,把古德拎走之前回眸留下句:“老大,你最近气色好了许多。”   是么?林陌坐回办公桌后,桌面是本厚实的大头部,他随手翻开一页,看到里面薄如蝉翼的鸡蛋花。   5.   周缓关注的点奇奇怪怪,在很多时候。   例如一定要林陌睡床,但很明显他那张床要可劲儿挤,才能安放下两个人。   在周缓决定换大房子换大床前,林陌决定还是睡他的懒人沙发。   本来当小舅开口说,把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租给他们的时候,林陌也有心下一动。   当然,与其说租,不如说小舅在找个借口把房子直接给他。   林陌跟周缓旁敲侧击了下,想听听周缓的意思。   岂料这货直接把装银行卡的盒子抱出来,然后一张一张认认真真地给他数卡里的存款。   “只要工资不出意外,年终奖也有保障,我大概还有五年就能买下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了。”周缓兴致勃勃地说,“到时候再搬家,我分个卧室给少爷您。”   林陌忽然想如果自己说,现在他不用做什么就可以得到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他应该会不高兴吧。   于是林陌说:“那我们平摊好了。”   或者他出多的,也行;至少不用等到五年后。   “毕竟你想给我分间卧室。”林陌补充道。   岂料这傻子不领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你帮我买的话,我这些年打拼就白费了!我要自己买!”   “等装修的时候,就少爷你掏钱负责。”周缓补充说,“看你对家具挺有心得的。”   挺有心得就不会一直住酒店了喂。但林陌还是为这样的提议心动着。   这才算是真正的同居吧。   但总感觉有什么步骤出了问题。   却听周缓又说:“最近我手头宽裕了不少,去跟房东奶奶商量了下,准备搬去她那间一室一厅的房子。”   “我想着,至少床要宽敞些。”周缓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6.   林陌忽然想立刻马上去买房子,买个十套八套,三室两厅。   然后把房产证堆到周缓面前,让他随便挑。   但林陌还是很快打住他这危险的想法,周缓说要自己买,那就尊重他意见,期间顺便不着痕迹地帮点儿小忙。   这对林陌来说,并不难。   7.   搬家在月底,也是林陌跟古德和余年直播打赌的末尾。   周缓提议直播搬家,“总比直播拼拼图好些。”   但目前来说,他们应该是涨不了什么粉了。   而对手又过于逆天,余年直播有玄学加持,粉丝数量甩他们十条街,现位居榜首;古德就比较出人意料,开起了美妆直播,对,美妆。   一度让新粉误解他的性别,就连林陌这老熟人看了,也不得不怀疑人生,这是魔法吗?这就是魔法吧!   古德的粉丝数目前位列第二。   但这样一来,古德算是提前就接受了惩罚,他基本每直播一次,就女装一次,妆容打扮还不带重样的。   有一次的白衣圣女打扮,让新粉老粉都嗞哇乱叫,吵着嚷着要溺死在“姐姐”的蓝眼睛里,以及想在“姐姐”披散的金发上面滑滑梯。   这都什么玩意儿!如果不是为了观察敌情,林陌是打死都不会看古德的直播,还好有意外收获就是了。   给古德打礼物的榜首,他通过点特殊方式查明了身份。   林陌特意找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向在办公桌摆阵的某人鄙夷地“啧”了两声。   “你果然就是馋他女装吧。”林陌说。   “对啊,我一早不就跟你说了。”余年理直气壮,就差在脸上写一句“就是馋就是下贱怎么地”。   林陌轻咳两声:“那你们......说开了?”   “那你们说开了?”余年原句奉还。   二人同时心下了然。   8.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林陌犹豫片刻,斟酌道。   “我也一样。”余年说,照旧理直气壮。   “主要我和他的状态,也不太像情侣。”林陌说。   “更不像朋友。”余年说。   林陌闭了嘴,这字字扎心的。   “现在你懂我的心情了吧。”余年竟有些欣慰。   “我不懂。”林陌果断地摇了头。   9.   “你俩都认识那么多年了,随便找个时间找个地点,促膝长谈一番,什么心结都解开了嘛。”林陌说。   “老大,你话变多了。”余年说。   林陌也承认刚刚那会儿有点周缓上身,是跟着周缓脑回路走的。   “这不重要。”林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不对劲,这不对劲,林陌赶紧把手放下。   “好吧,重要的是这跟时间长短没关系。”余年说,“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未必能说得开,你们认识一两个月,未必不能说得开。”   “有点绕。”林陌如实说。   “那你回去悟吧。”余年摆摆手,垂眸继续看自己的阵,“喜欢这件事儿,不分时间长短。”   “你是说我喜欢他?”林陌反应过来。   余年将桌面上的竹片一拨,“我可没说,你自己悟的。”   10.   “嘿嘿,今天搬家,换了个大一点的房子。”周缓怼着镜头,笑吟吟地说,“为什么要搬......因为目前要跟少爷一起住啊。”   弹幕炸了,井喷式爆炸。   “同居”一词强势霸屏,另外“我就说你俩是一对吧”旋转上升。   周缓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不搭话。   这也没法搭话啊,他要说不是,对不住粉丝朋友们的明察秋毫;他要说是,那就对不住他和少爷诚挚的情谊。   目前他和林陌这关系,就跟糖果卡喉咙里了,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怎么说都是错,不如闭嘴多做事、少说话。   周缓心里苦,把镜头转到林陌身上。   少爷帮他搬东西,非常潇洒利落地把那团懒人沙发丢到出租屋里原有的地毯上。   再一回眸,冲周缓莞尔:“你不来帮忙啊?”   周缓确切地感受到,心脏漏了一拍。   弹幕乌泱乌泱地刷“帮帮帮”,还有土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刷起了火箭。   然后周缓关掉了直播。   “我来了!”周缓气吞山河地吼了句。   林陌被吓得一抖:“怎么了?”   “给自己壮胆。”周缓如实说。   “直播关了?”林陌瞥到被周缓丢到茶几的手机。   “关了关了,没什么好播的。”周缓说,再播下去有人要抢我的活干。   那可不行。   11.   蹦蹦两下,周缓跳到林陌跟前。   少爷比他高半个头,哪怕身材单薄了些,站面前仍是一片厚实的阴影。   就很让人安心。   周缓伸长胳膊,环住了林陌的腰。   “抱一下。”   抱都抱了,这会儿才说,不愧是他。   用力搓了搓少爷的后背,周缓发出占了便宜的谓叹。   满足。   林陌回抱住了他,好了,满出来了。   12.   “周缓,你别傻笑。”林陌说。   周缓把脸埋他心口,再蹭蹭:我不是我没有。   13.   另外,周缓觉得少爷直播倒数也挺好。   女装诶,嘿嘿,想看。   那腰那腿,周缓承认,他下贱,他就是馋少爷女装。   作者有话要说:   速度很可以啊,小伙子们。 第13章 13.很多年了   1.   喜闻乐见的,林陌的直播粉丝数名列倒数。   你无法跟玄学主播和女装大佬正面刚人气,林陌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发觉他俩应该是联合起来阴我。”林陌推着购物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周缓后边。   因为搬了新家,周缓说要添置些日用品。   所以一下班,他俩就来到公司附近的大型百货超市,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包围簇拥。   “毕竟奖惩都是他们想的嘛。”周缓随口应着,抬手拿了一猫一狗两只漱口杯子,“这个买一送一呢。”   “我以后再也不参加任何他俩攒的局了。”林陌继续嘀嘀咕咕。   “吃一堑长一智。”周缓踮脚拿下最高架子上的灰白两色毛巾,“这颜色高级,好看。”   “嗯,所以我决定让他俩加一个月的班。”林陌语气一扬,露出计划通的微笑。   与此同时周缓摘下俩浴球丢购物车里,失笑道:“少爷,您别那么损啊。”   “你刚刚没认真听我说话,我都还没说什么呢。”林陌冷哼道。   周缓一扭身,双手将购物车按了,笑眯眯地对上林陌的眼,“少爷,你在撒娇啊~”   林陌别开脸,嘴硬道:“才没有。”   2.   傲娇,少爷绝对是傲娇,口是心非满分。   周缓想,如果自个儿周边因为开心而散发的花花是实体,那他得摘下一朵给少爷。   3.   结账时,林陌追着赶着付了款,周缓规矩揣着手,表示这次不跟他抢。   主要那么大两包东西,有点小贵。   他俩一人拎一包,坐电梯到地下车库。   林陌继续他的嘀嘀咕咕:“没想到日用品还有这么多种啊,以前都没发现。”   “你以前没发现的事情多着吧。”周缓失笑,少爷就像是正在成长的小朋友,观察到世界上的新鲜事物,都要懊恼中带着欣喜地宣告一遍,啊,我以前竟然没发现。   “嗯,这一个多月获益匪浅。”林陌点一点头,脸也跟着红一红。   周缓笑着,也不免感叹:“这么快就一个多月了。”   不知不觉中,光阴便如水般溜走,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倒也充实。   4.   G市的深秋也只稍微意思了一下,周缓特地摇下车窗,让凉风灌进车厢。   空气里隐约有洋紫荆的香味,他仔细看了,路边有一排风姿绰约的紫荆花树。   周缓想起,这是他在G市生活的第九年。   年少时莽莽撞撞,六个高考志愿全填来了这座城市,幸好被第一志愿顺利录取。   从西南山城到东南沿海,这是周缓尚在“混社会”时期就为自己人生定好的路线。   他那时连高中都不想读完,就想直接奔上某辆大巴或者绿皮火车,呼呼啦啦哐当哐当,去往那座沿海的以繁华而著称的大城市,端盘子搬砖扫大街,都可以。   他只想去到那里,找一个人。   后来,他确实逃课逃过分了,被班主任请了家长。   那天他想着,如果推开办公室门见到爷爷,那他就直接跟老人家说,他不读书了,直接出门打工补贴家用。   他不想爷爷一把年纪了,再为他的事情操心。   但那天,老师请来的,是姑姑。   5.   姑姑常年在主城工作,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县城来。   所以周缓很意外,会见到她。   老班把大致情况跟姑姑讲了,姑姑也不气不恼,只是平静地问了他一句:“周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去G市。”周缓说,拿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真挚与勇气,“我想去那里找到我爸。”   6.   姑姑点了头,说:“好,我带你去G市。”   7.   那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高铁没那么发达,他们那个省也只有主城拥有火车站。   姑姑便带着他颠颠簸簸地坐大巴,去主城;然后在火车站买了硬座的票。   一共耗了两天两夜吧,他们从G市的东站出来,头顶是一撇明晃晃的月亮。   那时不知是几月份,反正出了火车站,风打在脸上燥热得很,哪怕是晚上了,都不见凉。   姑姑找了酒店,定了两个标间,在搬行李去房间的路上,姑姑轻声给他算了笔来G市的账。   “我们在这儿待够一个星期,毕竟要找人。”姑姑拎着行李,头也不回。   周缓其实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但他进房间,却只是呆坐在床沿,好一会儿。   他在算这一星期会在G市花的钱,再加上往返的车票。   正抵上姑姑半个月的工资。   而姑姑为了带他来这一趟,向工作单位请了十来天的假。   周缓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来这么一趟,成本过于高昂。   而在此之前,他指责过长辈们为什么不去G市找他爸回家。   “没有线索啊,一点线索都没有,去那儿无疑是大海捞针。”姑姑平心静气的解释成为他少年叛逆爆发的导火索,他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和同学起了纠纷、甚至拳脚相加。   再就是逃课,逃课去赚一些黑钱,例如跟人扯皮□□什么的,来钱快,且钱多。   他攒了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姑姑又平心静气地说,带他来G市。   他那厚厚一沓子钱没能派上用场,但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光是来G市的硬座火车票,就花去了他们小二百块钱。   他那沓子只是看着厚,碎钱挺多的。   8.   周缓忽然就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不过酒店的床很舒服,让他心神不宁地睡了过去。   9.   他们没在G市待够一个星期。   在G市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逛完了三天,周缓说:“姑,我们回去吧。”   “是我犯浑了,对不起,姑。”   10.   姑姑没说什么,只是覆去了肩头的紫荆花。   周缓那时觉得这玩意儿怪难看的,花瓣张牙舞爪,颜色也俗气得扎眼。   但偏偏G市大街小巷种的都是。   11.   那时候周缓意识到,他得有一个能长期驻扎在G市的机会,但去打工不行。   打工赚的钱太少,而且耗体力,用闲暇时间找人,效率低。   于是他转变了方向,就此金盆洗手,一心向学。   他得考去G市,考上G市的高校。   这样他便有稳定的住所,稳定的时间去找人。   如果他足够努力,还能毕业后在G市谋份好差事,就此留在G市。   周缓心里没底,他不知道找到那个人,需要耗费多少年。   12.   只是周缓没想到,他被骗了。   被长辈们合起伙来,骗了十六年。   当录取通知书的信封寄到家里后,姑姑和爷爷说了祝贺和祈愿。   却在下一秒开口,把他十六年来的期望一把撕碎。   姑姑说,缓缓,你现在也长大了,所以姑姑和爷爷还是决定,要把真相告诉你。   13.   周缓四岁后,他父亲离开山城去G市打工,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再也没给家里传来音讯。   这是周缓十六年来,听到的说辞。   他也一向深信不疑着。   但姑姑告诉他,事实上,他父亲也确实是去了G市,但不是为了去打工补贴家用。   而是因欠人赌债,怕债主上门伤害家里人,坐大巴逃去东南沿海。   但因司机疲劳驾驶,大巴失控,冲下了山崖。   他爸爸不在G市,他爸爸根本就没在人间。   14.   所以长辈们打着为他好,为他未来好的幌子,骗了他十六年。   然后告诉他,你爸爸不仅没给家里减轻负担,还因赌博给家里招来了麻烦。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赌的?”周缓问。   他想姑姑会回答他的,这不趁此机会,把那些陈年过往都给他抖一抖。   反正他这不是,长大了嘛。   15.   “你两岁的时候。”姑姑还是那么平静,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那时候你妈妈怀着你妹妹,半夜去赌场找你爸。”   “后来某天夜里,你妈妈摔了一跤,然后再也没回来。   “你妹妹也跟着没了。”   16.   世界就是残酷如此,周缓不知道他之前在期望着什么。   就袒露的真相来看,他没办法去指责姑姑,和爷爷。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着残酷真相遗留下来的一角,这些年,一定给他们惹过许多麻烦吧。   为了照顾他和爷爷,姑姑可是一直都没有成家,一直努力工作着,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周缓知道,周缓都知道。   他没资格赌气,没资格抱怨,没资格......   他只能软下脾气软下声音说,好,我一定会好好上学,好好用功,我会好好赚钱。   17.   “我不会让您,再那么辛苦了。”周缓对姑姑说。   姑姑却晃了神,不知透过他紧绷着的脸,看到了谁。   18.   周缓在大学里,勤勤恳恳着。   他不懂流行不懂时尚,篮球不会游戏全废,唯一的放松方式是从地摊上淘一两件拼图,在不想睡又不想学的晚上,点着台灯拼。   小时候,他爸从外边回来,给他带来的礼物,就是拼图。   “听说是锻炼脑子的,虽然我儿子已经够聪明了,但还是要更聪明点儿。”   “这样不会被人欺负。”   周缓是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啦,隔了那么远那么久,却还是忘不了一副拼图。   你该忘记他的,你该向前走的。   但周缓仍是紧抓着碎片不放,仿佛能就此握住什么。   19.   周缓认识柳易,也是因为拼图。   那是班级团建,他一个人游离在热闹之外,缩在角落里拨弄自己带来的拼图。   柳易瞥见了他,笑吟吟地从人群簇拥中走过来。   “同学,你别一个人闷着啊。”柳易伸了手,把周缓从角落阴影里拉了出来。   20.   周缓觉得自己人如其名,反应颇为迟缓。   以至于他的青春期并没有为谁动过心,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发现美的本事。   高中时候,校花姐姐上台跳古典舞,班里女生眼睛都看直了,唯独他如老僧入定,甚至还在思考校花的评定标准。   而柳易伸过手来的那一刻,周缓头脑里却不合时宜地划过:“这人可真好看啊。”   他辨别美的功能似乎就此苏醒,他瑟缩地回握住那只手,以为自己抓住了光。   21.   但周缓早该知道,生活这操/蛋玩意儿,总是会给你一颗糖,再打你一棒子。   他之前就被所谓善意的谎言吊着,不顾一切地跑啊跑,跑进来这所在全国都小有名气的G市高校。   而后来被柳易散发的善意吊着,开始学着“融入”同学的交际圈子。   他独来独往惯了,对此很不适应。   但柳易说,你不能把自己封着一辈子,你看大家都是那么做的。   “虽然我知道缓缓你性格内向啦,但现在这个社会,内向的性格很容易被排挤哦。”   他愿意相信着,柳易是为他好。   的确现在这社会,太内向了不好。   他便告诉自己,你这样不好,不好,不好......   22.   周缓放下了拼图,去参加社团学生会,去逼着自己学交际。   他自以为着,他是找到了光,找到了方向。   他得努力,才能追上柳易的脚步。   23.   但到底,周缓和他拼命融进的交际圈子里的人,不走同一条道。   周缓要学习要拿奖学金,要能保研就保研,能找到工作就找工作。   他得把自己的未来安置好,因为没人会给他保证一个未来。   他已经被骗过一次,他不能去怪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逼着自己努力,闯出一条自己道。   但柳易不是他的道。   他自我欺骗、自我埋怨,说柳易拒绝他因为不喜欢男孩子,说柳易找他要钱是因为他在国外着实过得辛苦,不得已才向“朋友”求助......   周缓说了很多很多,为了劝服内心深处那个揣揣不安的自己。   他说,你这次没有被骗,你要相信,相信柳易。   24.   害,有什么好相信的呢?   周缓确实没能融进柳易的圈子,柳易也确实没把周缓当朋友。   这些事情,早在大学时期就初见端倪,只是周缓自己,不看不想而已。   25.   爷爷病了,病得很严重。   姑姑把他接去主城接受治疗。   周缓不能在被柳易彻底抛弃后,沉溺在阴影里,他得继续跑起来,挣钱给爷爷治病。   26.   周缓第一份工作便是程序员,这与他专业很对口。   工资很高,让他足以给完柳易十万,还能再给爷爷打钱治病。   只不过他自己的生活质量就要下降好几个档次,周缓记得,他创下过连续一个月都吃泡面活命的成就。   这也让他养成了要下班没事,到处逛逛的习惯。   他得找面包店一整天都没卖出去的面包,有的店是会免费送人;他得找流动水果摊上坏了一点蔫儿了一点的苹果橘子梨,很少钱就能买下一大袋;他得去关注附近超市的打折信息,好给自己的小破出租屋添置物品。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到第三年的时候,他被公司开除了。   原因是他为公司不经他授权就把他做的一程序拿走大规模商用,而向公司上层讨说法。   结果公司没给他说法,直接将他开除了事。   27.   所以周缓发誓,说再也不当程序员了。   不会社交闷骚无趣,还被人拿走心血不打一声招呼。   那时候,爷爷的病有所好转,周缓也得以松口气。   他找到新的工作,并在慢慢地攒钱。   他要在G市买房,因为爷爷说,想来G市看一看。   28.   爷爷一辈子都没出过西南本省,却余生小半辈子都与这东南的沿海城市纠缠。   之前是因为周缓他爸,现在是因为周缓。   周缓不知道,爷爷对这座城市是怎样的感情。   但既然爷爷想来,他就要安排妥当。   29.   周缓想,自己应该对G市的感情很复杂。   G市曾给过他希望,又赐予他绝望;绝望之后虚情假意地给他指明方向,让他深陷泥沼后,却又垂下根藤蔓拉着他。   确实,没有那么丰厚的工资,他和姑姑撑不住爷爷反复不定的病情。   所以就一直赖在这地方,再次被开除后跟天塌了无异。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厚着脸皮、绝望中抱有一丝侥幸地问那清清冷冷的小少爷。   能否再给我一份工作?   30.   这么荒唐大胆的问题也只有他能问出口来,分明那时候,小少爷没将他送进局子便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但小少爷答应了,虽然工作又是让周缓当回程序员。   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周缓活了小半辈子,着实没见过像林陌这样的人。   面上冷若冰霜看起来万分不好惹,却有着一副世间顶好的软心肠。   周缓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该怎么补偿小少爷。   只能说如果少爷想睡回来,他可以随时奉陪。   荒唐就荒唐吧,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补偿。   31.   但周缓没想到有天自己会抱着某个人嚎啕大哭,他在知道父亲的真相后都没掉过眼泪,却偏偏在认识不到三天的林陌面前,哭得不成人样。   少爷人很好,也很耐心,没有推开他。   周缓抹干眼泪,想了想也没什么能拿出手感谢的,就只得翻翻找找,从书包兜里摸出一朵路上捡的落花。   他前几年查过百科,说这花叫鸡蛋花,黄蕊白瓣,名字倒很生动形象。   少爷接了下来,发愣的样子有点可爱。   32.   周缓迟钝的感知又一次苏醒。   少爷好好看的说。   他不太会用漂亮、帅气一系列花里胡哨的形容词,比较钟爱“好看”一词。   简简单单,证明他有在好好看他。   33.   “怎么了?”   到达目的地,林陌踩下刹车,才分神去看邻座的周缓。   周缓发着愣,没意识到车已经停了,听他出声询问,才慌慌地转来视线。   “没怎么。”周缓笑笑,却若有若无的落寞着,“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那介意跟我讲讲么?”林陌问,他心中涌着一股小小的冲动,想伸长胳膊把周缓揽怀里。   “以后有机会给你讲。”周缓眨了眨眼,眼皮有点凉有点干。   林陌不动声色地解了安全带,而后探身帮周缓解开。   他圈了周缓的腰,呼吸浅浅而温热,打在周缓颈侧。   “别难过了昂。”林陌学着周缓的语气,轻声说。   34.   周缓想起家里放着的新拼图,睡觉前还可以和少爷玩一把。   他拍拍林陌的脊背,说:“不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缓缓想把全世界的花花都送给少爷~ 第14章 14.找茬了   1.   这天杀的一对坑货,对,没错,就是古德和余年那俩。   他俩说林陌女装的服饰将由他俩来挑选,耗时两到三天,期间不准林陌偷偷打探情报。   而且他们还把周缓拐走了,一到空闲时间仨人都没了影。   林陌好容易逮着周缓,却只见周缓嘿嘿傻笑。   “嗯,想都让少爷你试一下啊。”   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   “但古老大和余老大说只能选一样,我有选择困难症啊~”   那可真是很苦恼呢。   “等等,你选?”林陌反应过来。   周缓笑得牙不见眼:“古老大和余老大说,参考我的意见。”   林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捏了捏某人放不下来的嘴角,眼睛一眯威胁道:“你可别乱提意见啊。”   “我很严肃正经的!”周缓为自己正名,如果他的眼睛没从林陌脖子一路打量到腿,林陌或许会考虑相信下他的鬼话。   习惯性抬手揉乱某人的一头乱毛,林陌把人肩膀一揽,便和他一道往办公室去。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小陌”,林陌停下脚步,周缓回头望过去,也瞬间倒吸了口冷气。   2.   齐木白领着柳易来了公司,不知是参观还是谈合作。   小舅没告诉他,啧。林陌磨了磨后槽牙,下意识把周缓往怀里再搂了搂。   周缓却一失神,轻声唤道:“柳易?”   林陌警惕地望了柳易一眼,这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柳易只挽着齐木白胳膊,笑得岁月静好:“好久不见了,缓缓。”   缓缓也是你能叫的?本就郁闷的林陌瞬间又不爽了八个度。   “好久不见。”周缓脸上的笑容也稍微有点尴尬。   主要他一看到柳易,就想起他那石沉大海的十万块钱。   那可是十万块钱啊喂!而且是好几年前的十万块钱!   如果不是少爷在边儿上撑着他,他指不定会因心律不齐而现场晕倒,倒之前还得冲柳易比个十。   “这位是......”齐木白尴尬地抬手,示意了周缓的方向。   林陌眼底犹如染了数九寒霜,“我男朋友。”   周缓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什,什么玩意儿?   3.   “齐董今日来,所为何事?”   当然周缓是不认识齐木白的,但一听少爷开口说什么“齐董”,他便瞬间悟了。   哦,这就是少爷那挨千刀的初恋,看少爷这灾难般的脸色就知道了。   不气不气啊,咱犯不着。周缓摸了摸林陌搭他肩膀上的手,以示安抚。   “之前和黎董事长约好来这里参观,我和柳易刚从他办公室里出来,就碰见你们了,真凑巧。”齐木白倒意外地好说话,衬得少爷不近人情了些。   但也没必要跟这样的人近人情。   周缓再次捏了捏林陌的指节。   “那两位继续参观,我们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林陌扔下一句话,便揽着周缓,转身离开了。   4.   周缓猜测少爷的背影肯定冷峻而挺拔,但事实上少爷揽着他,又在用气音嘀嘀咕咕。   “我记得你说过,柳易是你的初恋。”   这莫名其妙的酸意是哪儿来的?   周缓抖了抖,但还是如实答道:“他不光是我初恋,他还欠我十万块钱。”   “嗯?”少爷您这嗯有点灵性啊,瞬间酸味就没有了呢。   周缓揉了揉太阳穴,做补充说道:“我现在唯一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还没还钱。”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懵懂发问,少爷您终于恢复常态了。   周缓放下心来,“我给你慢慢讲......”   5.   “你也太惨了吧。”林陌听完,由衷地感叹,“幸好我当初只是被套了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   “少爷,您小学数学没学好吧。”周缓无语,但仔细想想小学数学也不教这。   “不过我觉得股份倒没什么,只是浪费了我十年时间。”林陌说。   “那我这比你好点儿,我是浪费了五年。”周缓说。   这赶着比惨来了,最后林陌严肃总结:“这两件事情告诉我们,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周缓鼓掌,鼓到一半停住了,“也不能这么说,少爷。”   “我觉得我还是有所收获的。”   “比如?”林陌反问。   “比如我收获了你呀。”周缓说。   办公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周缓眼见着少爷脸红到耳尖,又一次,熟了。   唉,都这么多次了,少爷还是那么容易害羞啊。   刚刚说他是他男朋友的时候都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会儿怎么又......   周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比林陌还要红一个色号。   6.   “果然是来谈合作的啊。”听完小舅的讲述,林陌顿时心里有了底,靠回转椅靠背舒了口长气。   “我没立马答应,就看你的意思。”小舅说着,给一旁瑟缩如鹌鹑的周缓又添了点咖啡。   “如果对公司有利,那就合作吧,各取所需嘛。”林陌说,“正好我那个游戏弄得差不多了,可以把海外发行权给他们。”   “海外发行咱另找人,舅舅我没你那么大度。”小舅说,又看一看周缓,“你这孩子,喝咖啡啊。”   周缓双手捧着厚瓷杯子,点头如捣蒜。   “小舅您就别作弄他了。”林陌笑笑。   “哪个他啊?”小舅明知故问。   “就......缓缓嘛。”林陌话音一落,小舅无情地“啧啧”起来,周缓被咖啡烫到了舌头。   “好好好,不作弄。”小舅摇摇头,“你这胳膊肘拐得可太厉害了啊。”   林陌咬了咬嘴唇,不搭话,抽了纸巾去擦周缓嘴角一圈的咖啡渍。   “对了,小舅,如果齐木白真打算和我们合作,请您向他提出一个小条件。”林陌想了起来,抬眼严肃对小舅说道。   “我正愁没什么条件跟他提呢,你说。”小舅来了兴致。   林陌看了看认真喝咖啡的周缓,压下声线说:“就请他让柳易还清几年前欠周缓的钱,一共十万。虽然那时候没欠条什么的,而且缓缓也没要他利息,但再怎么说都好几年了,还个二十万应该不算过分。”   小舅玩味地笑笑:“你就不怕他脸皮厚不还啊,毕竟咱又拿不出欠条。”   “那我们就不跟他们合作了。”林陌说,特别意气用事。   但小舅仍是很欣慰地鼓了掌,感叹道:“不愧是我外甥,没你大舅那些虚伪的毛病。”   周缓怯怯地发言:“其实也不用......”   “你还要攒钱买房呢。”林陌打断他,“而且那房里还有间我的卧室。”   周缓乖乖地“哦”了声,小舅在对面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快连未来都规划好了?”   “也不算快。”周缓弱小但面部表情丰富,可怜巴巴地说,“还要攒五年呢。”   “娃娃,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小舅问。   “现在差不多一月两万。”周缓说。   “等着啊,我这就给财务部打电话,给你多发点儿工资。”小舅说。   “倒,倒也不用,谢谢董事长。”周缓战战兢兢地放下杯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叫什么董事长呢,和小陌一样,叫小舅。”小舅大手一挥,拍板给做了决定。   周缓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求助地望向身边的林陌。   少爷扭头望窗,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就把他叫董事长办公室来,欺负他呢。   周缓委屈,周缓不说,周缓乖乖叫了声:“小舅。”   小舅很受用,并表示改天就让他见大舅。   7.   啊这......   8.   不过周缓很开心,就有种被人罩着的感觉吧。   毕竟他以前混社会的时候罩惯了人,头一次被人罩,还挺新鲜。   自己攒钱买房子,少爷出钱装修,三室一厅给少爷一间屋......   好像自己之前那句话,就把未来的调调给定了下来。   是可以每天睁眼就能看到林陌的未来,是可以整天和林陌黏在一块的未来,是和林陌一直在一起的未来。   周缓心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整个人跟踩在云里似的飘忽,他疑心是否是林陌那句男朋友,让他有了这样的得寸进尺和非分之想。   至于为啥会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呢?   在林陌的办公室前分开,因为是工作时间,走廊上没有其他人。   林陌冲他摆摆手,示意让他回办公的位置。   周缓也深吸一口气,打算说下班见。   9.   “我好喜欢你啊,少爷。”   结果话一出口,变成这句......告白。   等等,告白?!   话出口那一瞬间,周缓大脑宕机,出现巨大的运算错误。   一七得七二七十六三七二十七.......   林陌走到他跟前,单薄却厚实的阴影将他整个人拢住。   10.   林陌将周缓揉进怀里,红着耳朵说:“我也好喜欢你啊,缓缓。”   11.   “总计用时一个月零七天,不愧是老大,就是快。”余年掐算完毕,老神在在地嘀咕着。   古德莫宁赖在他办公桌边朗诵诗歌:“啊,爱情,是多么简单易得的东西,这样迅捷如闪电般,划过我的心灵!”   “你这诗是谁写的?”余年听着不对,打断道。   “我自己写的,用中文。”古德抑扬顿挫地向自个儿的十年老友解释道,“水平如何?”   “实话实说,不怎么样。”余年耿直地浇灭了孩子用中文继续创作的热情。   12.   而另一边,周缓不知东南西北地飘回自己的办公桌前,被他挑中的那条裙子整齐地叠成小块,摆放在桌子的中央。   裙子块上搁了张纸条,龙飞凤舞犹如画符般写着:“记得要拍照哦。”   周缓毫不留情地把纸条揉成团,丢进了废纸篓里。   拍照,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完事儿了,呼~ 第15章 15. 女装了   1.   林陌收了一个快递盒子,才拎着周缓一块下到地下车库。   “少爷,你这是买的什么啊?”周缓探头探脑地问。   “秘密。”林陌笑笑。   周缓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抓紧双肩包的背带,心虚地咽了咽唾沫。   少爷,对不住啊,是你自己打赌输了,要你女装的可不是我。   虽然我确实挺想看的......   2.   “陌啊,你先去洗澡,洗完了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周缓搓搓手,满脸堆笑。   他觉着自己这会儿有点猥琐,咳咳。   “正巧了,我也有个好东西给你看。”林陌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说,“你可以先拆那个盒子,对了,把你选好的裙子给我吧,我洗完澡后好换上。”   如此波澜不惊、风平浪静,并且准确地猜出了他心中的猥琐想法......少爷,您是被夺了舍吗?   周缓怂,周缓颤抖,周缓憋着一口气拉开双肩包的拉链,把那条蓝白格子裙扯了出来。   泡泡袖、细腰、宽裙摆,特别田园风。   “是这样式的啊。”林陌仿佛松了口气。   别的样式我也不敢选啊。周缓在心里叹气,就这样式的看起来正常。   另外就是少爷长得比较嫩,穿这种应该会很可爱吧。   少爷不穿也可爱。   咳咳,没,没什么。   3.   眼瞅着林陌抱着衣服进了浴室,周缓便找了美工刀,依言划开了快递盒。   然后他放下快递盒,去敲浴室门。   水声哗哗,林陌问:“怎么了?”   “你学坏了,少爷。”周缓说,恶狠狠地。   “那你穿吗,缓缓?”水声里,林陌低笑。   周缓倒吸一口冷气,但孩子想要你又不能不给。   “我洗完澡了穿。”周缓说,努力装着自然无所谓,“就当陪你了。”   4.   虽然周缓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林陌水汽淋漓拉开门的那一刻,心还是忍不住落了几拍。   少爷偏瘦,依古老大尺码买的裙子穿他身上,就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宽松。   背后是有带子的,应该没系好,就草草穿上,顺势便滑落出一半白皙肩膀;裙摆只遮住膝盖,一双小腿细长笔直而光洁。   蓝白的格子偏素偏干净,林陌头顶着同色的毛巾走过来,发梢还淌着水,眸光湿漉漉的懵懂。   像朗朗晴空飘来的云,软软呼呼,不知人间事。   周缓有点想咬一口这云,猜想他会有棉花糖般甜蜜而细腻的口感。   5.   “我能咬你一口吗,少爷?”   6.   周缓自觉地抱了衣服钻进了浴室,以免少爷反应过来了被吓到。   他,他可不是在耍流氓!   嗯,真正耍流氓的应该是少爷才对!   周缓看着被自己挂到架子上黑丝吊带,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来。   7.   林陌坐卧室的床沿,一面吹头发,一面等周缓出来。   这裙子好麻烦,他怎么扯都盖不上肩膀,后边的带子他也不会系。   算了。林陌放弃,反正也只穿一会儿。   很快头发吹干,林陌放了风筒,顺势倒上床。   他其实对女装无感,只是觉得姑娘家们穿着挺顺眼,然后古德那货因为底子能打,穿上也不违和就是。   但自己穿上就怎么看怎么别扭了,唔,周缓会不会也觉得他很奇怪啊。   林陌蜷了蜷腿,想到周缓那反应,应该不是嫌弃。   至于为啥给周缓也弄了一条裙子,那不是按照他的逻辑走,以牙还牙,以睡还睡。   那就以女装还女装。   虽说打赌女装这事儿和周缓无关,但林陌不想自己一个人女装。   嗯,就是这样。   林陌放松下来,刚想躺好,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   8.   陌生来电。   林陌蹙着眉点了接听。   齐木白的声音遥远而陌生地传来。   干嘛呢,这是。   林陌都已经把他拉黑了,他还另换了个号码打过来。   叹气都来不及叹,齐木白便抢先一步问:“小陌,你还在怪我吗?”   “我不怪你。”这句话林陌说了无数遍,他想这是最后一遍。   “那你为什么都不来我的婚礼?”   林陌没想到齐木白会说婚礼,他不去婚礼齐木白心里没点儿数吗?   “我没空。”林陌答道,这是实话。   “哦,忙着你小舅公司的事?”齐木白语气不善。   莫名其妙,林陌想不明白他咋又这么不好好说话,他俩已经没任何关系了啊。   “这倒没什么好忙的。”林陌冷声道,“主要最近陪我男朋友,比较忙。”   “你是说那个周缓?”齐木白不屑地笑了出来,“你确定你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气我?小陌,我知道你心里是放不下我的。”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脑子有病。”林陌没有以前那么好的耐心,直截了当道,“你要再打电话来骚扰我,我会跟我小舅建议,不考虑和你们公司合作。”   “那也是你的公司,是我们一起的公司。”齐木白说,语气强硬。   “但我已经辞职了,齐董,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都给了你和你夫人。”林陌说,他之前从没和齐木白吵过架,以前是觉得没必要和齐木白正面硬怼,但现在他已经选择放手,怎么又来纠缠不放?   “也许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事无成供你使唤的废物,但我要提醒你,没有我你那公司也建不起来。”   “而我没有你,我过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我家人和爱人,没事儿和朋友打个赌,不用去想什么长远计划方案,去挽救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司苟延残喘。”   “小陌,你在嘴硬,我知道你肯定心里不好过。你喜欢了我十年,你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离开我?你怎么可能丢下我去爱别人?”   齐木白的声音嘶哑,且歇斯底里。   林陌疑心是不是齐木白那边信号不好,声音都一卡一卡的。   但他这会儿没这个耐心等那边卡完,“明明是你不爱我啊,齐木白。你当初怎么拒绝我的,你忘记了吗?”   你说你喜欢柳易那种的,喜欢他无意识的柔弱,喜欢他的楚楚可怜。   你说林陌,你虽然很像柳易,但你不是柳易。   “是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强势到无所不能,根本没有脆弱的时候。”齐木白低低地笑了,“我想把你毁掉,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但你竟然逃了......”   林陌沉默,林陌无话可说。   这人什么逻辑?这么看起来,幸好他逃掉了嘛。   林陌揉了揉眉心,不去管电话那头持续发疯,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关机。   他考虑着,明天要不要去换个新的手机号码。   9.   门口有轻响,林陌抬眼望过去,对上周缓柔和的眸光。   他随便选的一条裙子,黑色偏沉静肃穆,但此时穿周缓身上,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温柔。   林陌移不开目光,他头一次认同了余年的观点。   女装真是......太好了!   10.   周缓捏着裙纱,带着点儿忐忑地坐到林陌旁边。   “怎,怎么样?”周缓偏过脸,暖黄色的灯光下,可以看清他脸颊浅浅的绒毛和发梢挂着的水珠。   林陌探身将他搂了,黑色细纱摩挲着两个人的皮肤,交缠着相同的沐浴露的气息。   周缓身体温热地翕动着,林陌这才感到,秋天的夜,温度确实是有点凉了。   “很好看。”林陌说。   周缓吻了吻他眼尾,说:“刚刚没事吧?”   “没事,我把手机关机了。”林陌说,眼尾湿漉漉的,发痒。   但意外地对心脏有抚慰作用。   15.   最后暖黄色的灯光熄灭,林陌将周缓拢进被子,脑袋贴着他颈窝。   “明天见。”林陌说。   “是该说晚安啦,少爷。”周缓迷迷糊糊地说。   脖子上酥酥麻麻,少爷又嘬了他一口。   周缓闭着眼,揉了揉林陌后脑勺。   16.   “那晚安。”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拜托过吧,我真的改不动了。 第16章 16.约会了   1.   “你这就是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忘恩负义......”   周缓刚迷迷瞪瞪地往办公桌前一坐,古德莫宁便一脸正气地走上前来,对他进行一句话里含有几十个四字成语的指责。   非常的义正言辞。   但只有一个成语是用对了,周缓承认他确实过河拆了桥。   “我是绝对不会把少爷的女装照片给你们看的!”周缓声音沙哑,但也要强硬喊出。   这是底线,不退让。   “可这是林打赌输了之后的惩罚啊。”古德痛心疾首,“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周缓眯眼笑,拿出你奈我何的得瑟,而后眉心一痛,林陌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他身后,一手按了他肩膀,一手拿巧克力块敲一敲他额头。   “刚刚上楼的时候,忘给你了。”林陌轻笑道,“记得吃,提神的。”   再抬眼望一望古德,古德溜得犹如脚踩西瓜皮。   2.   “少爷,你究竟有多少巧克力啊?”周缓接过,轻笑问。   “想起来的时候会买一点,没数过。”林陌说。   “会蛀牙的。”周缓仰了头,看他。   “会刷牙的。”林陌低了头,吻他。   3.   周缓发现林陌嗜甜,这也可能是他身上泛甜的原因。   不过少爷看起来精神还蛮不错的,明明昨天......   看来果然是自己太弱了,周缓有点沮丧。   下次,下次再给少爷反攻的机会,他就......他也不能怎么样。   谁知林陌忽然弯了身子,把头埋到他肩膀。   “以后第二天上班的话,还是得悠着点儿。”少爷小小声说。   4.   林陌回到办公室时,余年给他发了信息。   “上班时间,打情骂俏,影响不太好啊。”   这是拿他之前的话激他呢。   林陌失笑,回了个:“那也比你俩克制。”   “话说你俩就那么定了?”余年问。   “嗯,不然呢?”把这个反问回过去,林陌也忍不住想,啊,就这么定了。   还是有些许的不真实感。   “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大!”   诶诶,怎,怎么做到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   斟酌了片刻,林陌回过去一条:“顺其自然。”   5.   周缓被某个物体的落地声吓到,生生在半梦半醒间打了个激灵。   抬眼一瞧,原来是余老大又来找古老大了,但手机没拿稳,给他来了个自由落体。   惨烈。   周缓定了定神,开始他今日份苦逼的搬砖生活。   6.   周末还是很惬意的,毕竟不用加班。   周缓醒过来时,林陌正半坐半躺地翻着书。   这个视角很像那天早上。   周缓笑笑,说:“周末呢,不多睡会儿?”   “睡够了。”林陌合上书,“而且今天也有事要做。”   “嗯,做什么?”周缓慢慢地撑坐起来。   “出门换个手机号码。”林陌说,眼见着周缓头顶耳朵蔫蔫儿地耷拉了,笑着补充,“主要还是出门约会。”   周缓头顶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约,约会?!   7.   周缓长那么大,就没约过会。   所以这会儿脑子是一团乱麻,连试了两次,都没把煤气灶点燃。   林陌洗漱完过来,从他身后将他搂了,说:“出去吃,我在茶楼预定了位置。”   “然后呢?”周缓傻乎乎地追问了句。   “然后逛街逛公园,你如果想去看电影咱们也可以去看电影。”林陌说,这是他这两天临时做的功课。   “那感觉约会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周缓特别实诚地说。   “确实。”林陌蹭了蹭他脖子,“不过,还是约一下。”   8.   下楼,取车,因为茶楼离住处有段距离,用腿走过去不太现实。   途中遇到晨练背着太极剑的奶奶,这会儿没枣子给他俩了,就直接把当早餐的小笼包子塞给他们一袋。   “正好买多了。”奶奶笑吟吟地说,“你们感情真好啊,老在一块。”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啦,但周缓和林陌不敢跟奶奶说,他们这在一块是真的“在一块”了。   “谢谢奶奶。”只得齐齐颔首道谢,话音都一块落,挺有默契的。   9.   “大概有一小时的路程,你要饿了,可以吃......”林陌还没说完,嘴里便被人塞了个乒乓球大小的包子。   “一起吃嘛,奶奶给咱俩的。”周缓笑嘻嘻道。   后视镜上猫咪和狗狗的挂件轻轻晃着。   10.   一个小时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周缓没说话,就静静靠着椅背,不时别过脸,看林陌一眼。   他是个嘴闲不住的人,之前跟林陌不熟,都能逮着和他吹水侃大山,但这会儿安安静静的,倒是什么话都不想说。   车窗外蓝天白云,不时掠过开满粉花的景观树,天桥上紫红色的粤杜鹃热热闹闹。   少爷侧脸很好看,阳光滑过他下颌完美的弧线。   气氛恰到好处的和谐安宁着。   最后倒是林陌没忍住,开了口:“自从我十八岁出国后,我就没怎么在G市好好逛过了。只是过年那几天回来,陪陪我舅舅,偶尔去见一两个同城的亲戚。”   “这次回来,头两个月也没心情逛,就只去了几个必须要去的地方。”   “那今天好好逛逛。”周缓说。   “原来没哑巴啊。”林陌轻笑道。   “我那是觉得气氛好,不忍心开口破坏掉。”周缓说,为自己辩解。   “你一共扭头过来,看了我四十六次。”林陌说,笑意掩不住,“脖子没事儿吧。”   “......”周缓语塞,嘀咕了会儿“你也太无聊了吧”,而后大脑灵光一现,说,“因为少爷你好看,所以要多看几眼嘛,为了这,我心甘情愿,不要脖子。”   “你留着脖子。”林陌忍笑忍得辛苦,“我给你看。”   11.   “少爷,你再笑下去,冰山人设就崩塌了诶。”   “......我忽然觉得,你有时候不说话,也还挺好的。”   12.   茶楼名叫“玉堂春暖”,开在一周边都是上个世纪小洋楼的旅游景区里。   林陌领着他上了三楼,走廊外边是一道颇为壮观的人造景,从一楼的大厅垒上三楼玉堂春暖的门口。   是假山垂瀑布,水流哗哗聚成小池,池里有摇头摆尾的花锦鲤。   周缓扒走廊围栏边,往下看了好一会儿锦鲤,才撒手。   林陌不催他,就静静等在一边看。   他们并肩走到茶楼门口,玉堂春暖的牌匾下,手指挨挨蹭蹭,最后都没耐住,十指相扣。   服务员小姐姐穿着锦鲤色的旗袍,领着他们往店里走,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俩挨挨蹭蹭的小动作。   林陌预定的位置在包厢,但他俩来的早,大厅还蛮空荡。   周缓便说:“要不还是坐散座吧,包厢不太自在。”   林陌问小姐姐:“那我们可以换个座儿吗?”   小姐姐笑容温柔和善,稍稍一歪头,说:“可以。”   13.   周缓点兵点将点到一个桌儿,拉着林陌坐过去,小姐姐贴心地送上纸质的菜单和茶谱。   林陌把菜单让给周缓,自己扫了一眼茶谱,说:“茶要福柑源柑普茶。”   好拗口的茶名。   周缓自觉地摸了滚过来的圆铅笔,然后被菜单上的价位吓得两眼一抹黑。   “你点吧,少爷。”周缓把菜单推回给林陌,“我下不了手。”   “别怕,我请你吃。”林陌露出“土豪”善意的微笑。   “那我更下不了手了。”周缓缩缩脖子,心绞痛,“我不败家。”   “没事,败不完。”林陌说着,还是接过那支烫周缓手的笔,边在菜单上勾画,边问,“虾饺吃么?”   周缓想到那晶莹的面皮和饱满弹牙的虾仁,咬牙含泪点了头:“吃。”   “那烧卖吃么?”林陌又问。   “也吃。”周缓咬牙答。   “菠萝包、叉烧包、蛋黄流沙包......吃么?”   “少爷,你快别报菜名了,听得我都饿了。”   “那我都点上。”林陌刷刷刷一顿勾。   周缓头一次痛恨自己不那么挑食,基本那单子上有的,他都想吃。   14.   小姐姐接过菜单茶谱,要去点单之前扭头,小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们是情侣吗?”   周缓瞥到余光里,林陌一直放不下的嘴角,他便小小声地回答了小姐姐,说:“是呀。”   小姐姐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然脚步有点虚浮,但还是能一条道走直线。   15.   茶很快端了上来,还是那位小姐姐泡茶。   她神情淡定,手法娴熟利落,很快白雾袅袅,青柑与茶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溢了出来。   这种将茶叶塞进青柑空壳里的茶,一般叫做小青柑,似乎市场行情不错,周缓有见过以前办公室的同事泡这个喝。   但他粗人一个,常喝的茶都是瓶装的茉莉花茶饮料。   还没怎么专门泡过茶喝。   “我小舅爱喝这种茶,他家里最多的茶就是这种。”林陌适时说道,“隔壁的J市盛产这种茶,每年我大舅都会亲自驱车去那边,给他收一些新茶回来。”   “我那时候跟着他们住嘛,没事儿也会跟着喝。另外喝的最多的是正山小种,我大舅喜欢那种红茶。”   “你舅舅们的感情真好。”周缓由衷地说,“他们对你也很好。”   小姐姐泡好了茶,给他们一一倒上后,适时地离开了。   林陌把茶杯拿给周缓,“小心烫。”   “我说他们于我而言,相当于父母嘛。我还不到八岁的时候,我父母就离了婚,因为我父亲单方面出轨。”   “我被判给了母亲,但我母亲那时候常年吃斋念佛,顾不上照顾我。舅舅们便把我接到他们身边,本来说只是住一段时间,但后来母亲在寺庙里出了家,我便一直留在他们身边了。”   周缓一愣神,又被茶水的温度烫回了现实,原来少爷小时候也蛮不容易的。   “你小心。”林陌原本沉下来的目光又一扬。   “茶好喝。”周缓舔舔下颚,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   很快酥皮叉烧包和榄仁沙琪玛上了桌,都是偏甜的糕点。   周缓想,也许是小时候过得辛苦,所以少爷才嗜甜的吧。   16.   “你能别那么慈祥地看着我,感觉怪怪的。”林陌搓了搓犯起鸡皮疙瘩的胳膊。   周缓很麻利地沙琪玛和叉烧包各挑了一只放林陌盘子里,“乖宝啊,多吃点儿,不够哥再点。”   “你付钱啊,缓缓?”林陌逗他。   周缓拍拍胸脯,放下豪言:“我付了。”   17.   但到底是林陌给的钱,因为他俩这一顿早饭吃了小一千。   一千块,连折扣都没有。   虽然点心小吃都挑不出错处,但周缓心绞痛,特别痛。   “好啦好啦,你以前也经常请我吃早饭嘛。”林陌轻声哄他,但周缓更加绝望。   “一千块,我能请你吃半年的早饭了!”   “你不能这么算,一千是咱两人份的,你一个人只吃了五百。”林陌留有后招,不急不慢。   “那也是两个多月的早饭钱啊。”周缓虚弱地说,林陌把他揽进怀里。   “但你在我身边嘛,可以慢慢请回来。”   18.   “请我一辈子最好。”   19.   “少爷,你话变多了。”周缓严肃地说。   “我有吗?”林陌装傻。   20.   而后,他们到通讯运营店办了新的号码,花钱会死星人周缓拒绝了林陌发出的电影院邀请,拉着林陌用半张电影票的钱,在影院门口抓了十来个娃娃。   看得一直都没成功从娃娃机里抓走过半个娃娃的林陌目瞪口呆。   “这是魔法吗?”林陌觉得这招比古德莫宁的“性转术”还要强大。   “这是送给你的魔法。”周缓把最后一只棉花糖娃娃塞林陌怀里,并不甘心在说情话比拼中落下一城。   这是他和他最后的倔强。   21.   林陌这会儿不好意思了,他抱着满怀毛绒娃娃,就像只毛发蓬松的大白波斯猫。   他说:“缓缓,你不觉得你稍微有点刻意吗?”   “不觉得。”周缓保持着他最后的倔强,“陌陌,你不觉得你稍微有点话多吗?”   22.   来啊,掰头啊。   反正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爱的人就在身旁。   23.   朋友圈里冒出一条更新。   是一张毛茸茸且粉嫩嫩的图片,满满当当十来只玩偶。   余年记得自己没加过女生,怎么......   瞥一眼图片上方,余年一声“好家伙”,差点把自己从床上摔下来。   这不是他出问题了,就是手机出故障了,这图片的主人竟是他那不苟言笑的顶头上司林陌!   文案配着俩字儿:“约会~”   波浪号打得很有灵性。   余年觉得腮帮子酸得很,他待会儿开包话梅吃吃。   为什么老大一个多月就已经完成了上床表白约会等一系列步骤,而他还只停留在第一步,上床的阶段(喂,这顺序不对吧)。   明明大家起点一样!凭什么他跑一个月就到终点,而自己跑了十年还没进展!   余年怀疑自己的好运应该没有点在姻缘上。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为啥当时要跟古德说那样的话,以至于他们的关系现阶段只能停留在炮/友,不尴不尬。   24.   关掉手机,还世界一片安宁。   余年重新躺回床上,祈祷着外面赶紧下雨吧。   而此时的云,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聚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早茶好吃啊,是真的好吃,好久没吃早茶了(语言混乱) 第17章 17.约定了   1.   周缓的生日快到了,但他自己毫无察觉。   林陌试探了一两次,结果都被这人无意识地打岔过去。   本想着直接提醒他的,这样也好问他喜欢怎样的生日礼物。   但古德莫宁说,对,没错,又是这爱刷存在感的洋狐狸。   他说,生日礼物讲究的就是一个惊喜感,如果林陌去问了,就是没诚意。   “就是要送他想不到的礼物嘛,这样过生日才有意思。”   仔细琢磨了阵,林陌觉得很有道理。   “那余年会送你什么生日礼物?”林陌问。   古德莫宁罕见地沉默了会儿,艰难地说:“他没给我送过礼物。”   2.   抱,抱歉,打扰了。   3.   那现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林陌冥思苦想了许久,想起他还有两个舅舅。   “大舅,您现在有空吗?”还在工作时间,林陌便迫不及待地敲了敲大舅的聊天框。   “有什么事情直说,跟你大舅客气什么。”大舅果真是了解他的。   “就是小舅过生日,您会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啊?”林陌也不磨叽,直截了当地问道。   “嗯,去年他过生日,我带他去瑞士那边滑了雪;今年没什么空,就带他到宝江边上吃了顿饭,顺带送了他一场晴空塔的灯光秀。”大舅轻描淡写地说。   林陌认真地记了笔记,果然还是大舅靠谱。   但去瑞士滑雪,看晴空塔的灯光秀还是太贵了些,虽说他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主要周缓吃顿一千块钱的早餐都心疼得快掉眼泪,要林陌送他这些,他不得当场撅过去。   林陌要考虑人与人之间不同的体质,小舅就喜欢这些高大上又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周缓就不行,他抓上个娃娃都比中五百万大奖开心些。   简单朴素且容易知足,是周缓的特点。   似乎找到了一些方向......但还是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他依旧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给周缓。   4.   有问题当然不能留到下班后,林陌先集中精力完成了部分工作,然后打开了直播。   “嗯?!今天怎么就少爷你一个人啊!”   没想到一开直播,就有弹幕飘过。   林陌心说果然开直播没错,有人飘过就行,赶紧逮住问问。   “就是偷偷问你们个问题啊,不能让缓缓知道。”虽然周遭没人,但林陌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结果弹幕上一片“啊我死了”“缓缓,我要跟你决斗”。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林陌蹙了蹙眉,严肃道:“就是缓缓的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个生日礼物,但不知道送什么好。”   一片“猝不及防的狗粮”飞过,“打扰了”紧随其后,更有不在点子上的“少爷难道是撒娇而不自知体质吗”。   林陌看得花眼,还好很快就来了正经回答问题的。   “生日礼物当然是送你自己啦”。   好吧,也不是很严肃正经。   林陌叹息:“之前就已经送出去了,不能送重复的吧。”   满屏大红大紫大黄的感叹号和问号。   “你们不是说你们不是一对吗?!”   林陌想了想,说:“在跟你们说了之后,我和他就成了。”   —“怎么感觉我们好像变成工具人了?”   —“+1。”   —“+2。”   —“+10086。”   大家做完了长长的算术题,再迎面而来的就是五颜六色的烟花,以及嗖嗖乱飞的火箭。   “我的CP是真的!”   看着大家那么高兴,林陌也很高兴,但首要问题还没解决啊,诸位兄弟姐妹们。   “还有什么礼物能送的吗?”林陌弱弱地追问。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戒指!”   —“结婚证!”   —“前面的,国内暂时还办不了结婚证。”   —“看缓缓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呗~”   一系列看下来,终于有条靠谱的了。   林陌认真地想了想,说:“他喜欢拼图。”   “好别致的喜好啊。”弹幕说。   5.   不过,这总算有了点头绪。   林陌跟大家郑重地道了谢,然后郑重地把“拼图”记在了生日备忘录上。   6.   但只一个拼图,似乎单薄了些。   可林陌只知道,周缓明确表现出特别喜欢的,也只有拼图。   其次便是生活。   对,这还不是林陌故意夸张了,周缓对周遭的一切都抱着柔软的善意。   说他热爱生活,并不为过。   生日倒计时两周,林陌觉得自己应该来得及准备。   7.   少爷最近好忙啊,除了下班回家,都见不到人。   周缓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但他怂,又不敢直接问少爷,只得先旁敲侧击跟古老大和余老大打听。   古老大中文水平退步了,弯弯绕绕一大堆,没一句说到点子上。   余老大则是“不知情,不了解,莫烦我”的拒绝三连,完全无视他们前些日子一块挑女装的战友情谊。   “你都没拍照。”说起这茬,余老大就来气,周缓很有眼色地跑了路。   8.   好了,好了,非要兜兜转转一圈子,才来问正主。   周缓对自己的怂很鄙视,可还没有开口,便被林陌一个猛扑,堵住了唇。   谁能拒绝毛茸茸的大猫咪呢?而且还是超级漂亮优雅的波斯猫,周缓含泪勾住林陌的软舌。   唔,少爷真甜。   9.   “林陌同学,你最近非常的不对劲。”   周缓陷在被褥里,迷迷糊糊地嘟囔道。   林陌抬手关掉了灯,钻回被子里时习惯性搂住周缓的腰。   “你又瘦了。”逃避问题不说,还掐了两把他腰上的软肉。   “小朋友,劝你从实招来,不然哥让你好看。”哪怕上下眼皮在打架了,周缓仍是要把威胁说完。   “晚安,哥。”林陌吻了吻他额头,到底没有开口。   10.   惊喜嘛,得沉住气。   不能被男朋友卖萌撒泼所威胁。   林陌坚定不移。   11.   就这么过了两周,周缓都习惯了上班间隙,见不到小朋友人影。   但他不是一般的心大,问不出来还真就没问了,只当林陌又被他舅舅们委派了任务。   而正是林陌不在的间隙,周缓被他那两位舅舅拐走了。   “一块吃个午饭吧,娃娃。”黎董事长眯了细长的眼,他身旁的中年人同他有相似的眉眼。   “忘了介绍了,这是小陌的大舅舅,说了要让你们见一面嘛。”   大舅较于小舅,气场要更温润柔和,向周缓伸了手,温和地笑笑:“你好啊,缓缓。”   周缓忙回握住大舅:“您,您好。”   “我还以为缓缓会叫我大舅呢。”大舅收回手,眉眼间有淡淡的忧伤。   “缓缓叫了我小舅哦。”小舅异常得瑟。   所以这有什么好得瑟的。   周缓在一旁陪笑,想起少爷说他这两位舅舅,特别喜欢争来争去。   12.   因为下午有工作,舅舅们定的是公司附近日料店的包间。   周缓坐在榻榻米的一边,舅舅们挨着坐,与他相对。   有种被当成犯人的错觉。   周缓继续瑟缩鹌鹑,他着实没想到自己有天会独自一人面对男朋友的家长。   好就好在,林陌的舅舅们很开明,并不反对他俩在一块。   听舅舅们的意思,只是他如果对少爷不好了,舅舅们不会放过他。   仅此而已,太好了。   “虽然话是有些不好听,但缓缓你也知道,小陌以前被人骗过感情,当舅舅的自然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最后,大舅还贴心地向周缓解释了一遍。   周缓点头如捣蒜,表示他都理解,以及齐木白不是个好东西。   “那缓缓,你家里人知道你俩的事情了吗?”小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周缓下意识地坐直身子,老老实实地答:“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姑姑和少爷聊过几次,相谈甚欢,周缓每每想在气氛正好时挑破窗户纸,就会想起自己压根没跟姑姑和爷爷说,他喜欢男人。   柜都还得现场出一个。   爷爷大病初愈,周缓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我保证,我会用最合适的方式,向他们说清楚的,请你们放心。”   13.   大有种请你们放心把外甥嫁给我的意思。   14.   两位舅舅直笑不语,寿司很快送了上来。   大舅说:“别紧张了,吃饭吧,我们都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15.   但到底还是心神不宁了一下午,还好工作成了肌肉记忆,没有被落下什么。   周缓叹了口长气,刚关上电脑,身后便被人一搂。   “陌啊,你这两天咋这么神出鬼没的呢?”周缓拍拍来者的手背,心下一软。   “秘密。”林陌往他侧脸啄了一口,“今天我们去酒店,好不好?”   “哎哟,小朋友,思想不健康。”周缓故作严肃道。   “你自己想的不健康。”林陌低笑。   16.   害,小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去酒店去酒店,周缓选择惯着孩子。   结果刚给自己绑好安全带,一块不明物体滑到他腹部,拈起来一看,是块木制的拼图碎片。   “少爷,你这搞什么?”周缓冲旁边的林陌摇了摇碎片,失笑反问。   “可能是以前的拼图掉车上了吧。”林陌很无辜地回答道,“哥,你帮我收着,好不好?”   少爷每次求人,必说好不好,还勾着点儿上扬的尾音。   这一声喊的,让周缓尾椎骨麻麻酥酥,想起之前的夜晚,林陌贴着他耳边,轻舔着他耳垂说:“哥,你自己动,好不好?”   这哪能答不好?   周缓无奈地点一点头,说:“好好好,收着,收着。”   让孩子得瑟的,头顶都冒耳朵出来了。   17.   车停在酒店楼下的停车场,刚一通过杆子,停车场的保安敲一敲周缓这边的车窗。   周缓不明就里地摇下窗子,被保安递了块东西。   又是拼图碎片。   周缓瞅一瞅专心倒车入库的小朋友,觉得这要是没诈,他倒立吃拼图。   不过,他还是先不动声色地收好碎片,打算看看小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18.   结果刚出电梯,他俩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拦下。   小姐姐满脸歉意地递给他俩一人一份问卷,说做顾客防火安全意识调查。   周缓刷刷写完,递还给小姐姐时,又又又被塞了块拼图。   小姐姐说,这是配合填问卷后的小礼物,那为什么少爷没有?   林陌也真是沉得住气,被周缓一路用狐疑的目光打量,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们到了常住的套间门口,林陌在开门前弯下腰,拾起地毯上的小物件,转手递予周缓。   “最后一块碎片,你拼拼看。”   周缓不动如山:“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结果林陌歪了歪头,一声“好不好”虽迟但到。   “哥,你先拼嘛,好不好?”   倒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周缓没法子,只得把衣服兜里的三块碎片掏出来,林陌帮他托着底,让他能更好地把四块碎片拼凑完整。   走廊的灯光虽说暖黄色,并不明亮,但周缓还是看出木制拼图上清瘦却遒劲的字迹。   “缓缓,生日快乐。”   19.   周缓拿着拼图愣神之际,林陌变戏法似的扬出一条绸带,将他往怀中一兜。   “你又......干嘛?”周缓没反应过来,但没怎么挣扎地让林陌给他蒙住了眼。   “惊喜不能提前暴露。”林陌说。   “我都不过生日的。”周缓笑笑,黑暗里,林陌与他十指相扣着,分外安心。   “所以才用拼图提醒你。”林陌似乎开了房门,拉着他缓步向前走着,声音轻轻柔柔在他耳侧,“生日到了,你又长大一岁。”   “是又老一岁吧。”周缓自嘲,不过他确实忘记了今天是他二十七岁的生日。   “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尾调又开始微微一勾,小朋友急了,“好不容易想的台词呢。”   撒娇呢这是,周缓忍住笑。   虽说这好不容易想的台词并没有达到很好的效果,但周缓顾及小朋友的脸面,认真地点了头:“好好好,你继续说。”   脑后的桎梏一解开,绸带缓缓滑过脸颊,周缓眯着眼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便听见耳旁林陌轻声说:“生日快乐,缓缓。”   眼前是一块投影的白布,在周缓完全睁开眼后,慢慢旋转出图画。   是G市高耸的晴空塔,流淌不息的宝江,他大学里红砖绿瓦的老教学楼,宽阔的大草坪上奔跑着放风筝的孩子。   还有路边热闹开花的洋紫荆,路中间的川流不息;烧着晚霞的天空下,腾腾冒着烟火气的烧烤大排档。   一张张、一幕幕,犹如拼图的碎片,慢慢拼凑为他这九年,遇见过的、生活过的G市。   生日歌的伴奏适时响起,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   有小区里那位和蔼热情的奶奶,她对着镜头慈祥地笑:“缓缓,生日快乐啊,过两天奶奶蒸发糕给你们送来,祝你发发发。”   还有公司的同事们,为首的两位便是古德莫宁和余年。   古德莫宁热情洋溢,说他是非常优秀的程序员,很多BUG只能他来搞定。   余年比较淡漠,说他新的一岁,一定顺顺当当、和和美美。   大家都对着镜头说同一句话:“生日快乐,周缓。”   姑姑的影像出来时,周缓本就酸涩的眼眶瞬间湿润。   “生日快乐啊,缓缓,又长大一岁。我没想到的是,小陌会记得你生日,并且找到我。我是知道你这孩子从不愿意过生日的,但姑姑希望,从这个生日开始,你每个生日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   “过年如果可以的话,带小陌回家一趟吧,爷爷和我都想见见他。”   周缓瞪大了双眼,扭脸看向林陌时,盈眶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林陌用那绸布细细地给他擦眼泪,轻声说道:“姑姑没有为难我什么,她说她很高兴,能有我来照顾你。”   “而且她说,你也会照顾我。”   “生日快乐,缓缓,以后你的生日我会记得,我会让你每个生日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   20.   林陌通过周缓手机上的联系方式,找到了在那西南城市,周缓的姑姑。   他刚说完他的来意,姑姑便笑吟吟地问:“你和缓缓是什么关系啊,小陌?”   林陌顿了顿,他知道周缓并没有向他家人说明他俩的关系,于是林陌保守道:“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姑姑摇了摇头,笑道:“虽然我是有些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潮流了,但我知道剪辑一个视频很麻烦,更何况是收集生日祝福剪一个视频。”   “另外,我和你并不算熟悉,但你知道我是缓缓的姑姑,我的祝福于他而言很有分量,所以你仍是不嫌麻烦地找到了我。”   “我不是说朋友就不会准备这样的礼物,但一般朋友是不会想到送这样的生日礼物。”   “朋友和爱人,对待同一个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姑姑看得出来。”   姑姑果然厉害,林陌本就心虚得很,这一点破,也干脆不掩饰,直说道:“嗯,我和缓缓最近正在交往。”   “以后也会一直在一块。”   21.   姑姑给林陌讲了一些周缓的往事,并向他解释了周缓不过生日的原因。   “说来,也怪我们不该骗他,他知道他父亲的真相后,一度觉得自己是不该出生的坏孩子。我和他爷爷也劝过、开导过,但他对过生日依旧很抵触,所以慢慢地,我们每年就都不提他的生日了。”   22.   “所以,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林陌捧着周缓的脸,给他擦去最后一抹眼泪。   忽然周缓一抬胳膊,兜住他后脑勺往下压。   唇齿相接,风卷残云。   周缓把林陌扑倒在床,唇齿分离时他将头埋在林陌肩窝。   林陌拍着他起起伏伏的脊背,却听他闷闷地答应了一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好?   少爷是真撒娇而不自知。 第18章 18.真见家长了   1.   元旦不加班,三天假放满。   林陌说,要带周缓去一个地方。   坐飞机去,周缓买到心心念念的经济舱,上飞机好一阵了,都还颠颠地乐着。   “感觉省下了好大一笔钱。”周缓夸张地比划着,林陌能感受出来,是好大一笔钱。   离买到大房子,又更进一步了。   林陌还要想想如何把剩下的十万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入周缓账户里。   明明是柳易应该还的钱嘛,结果周缓只收了十万。   林陌都担心离开了自己,他的傻缓缓该如何平安地活下去。   很巧的是,周缓也觉得离开了自己,他的傻少爷该如何顺利地过完下半辈子。   2.   所以说,爱一个人呢,就会觉得对方是全世界最傻的小傻子。   当然,也是最可爱的那个傻子。   3.   他们公司还是和齐木白达成了合作,一块做生意嘛,双赢最好。   不过就是有天晚上结束加班,林陌揽着周缓去到地下车库,被齐木白的车打着双闪逼停了脚步。   “小陌,我想和你谈谈。”齐木白迈出车门,头发很乱,西装皱巴巴的,散发着一股子酒味。   林陌与周缓对视一眼,周缓拨打了报警电话。   “没什么好谈的。”林陌下意识护着周缓,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在等我一句道歉吗?我这就跟你说,我了解你的,我认错,我认错你就会原谅我的,对不对?”齐木白却步步紧逼,他应该是酒精冲昏了头,这会儿完全失去了理智。   林陌蹙眉,却还没开口反驳回去,怀里一空,手里多了个手机。   周缓到了齐木白面前,三两下将他制伏按在地上,再一手刃劈他后颈。   醉鬼晕倒,周缓拎了他衣领,将他拍在车头上,完事后扭脸对林陌说:“少爷,我们叫个保安来看着他,待会儿交警就来了。”   林陌差点手一抖,摔了手机,他现在相信,他哥以前是混社会的。   好,好厉害。   4.   自打那以后,齐木白就没再来公司找过他麻烦。   林陌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怕了的缘故,或者舅舅他们使了什么手段。   余年和古德莫宁收到了短信骚扰,是齐木白发的道歉,让他们帮忙转达给林陌。   “那天晚上喝多了,有些没想开,抱歉,以后不会再打搅你了。”   林陌推测不出这其中的隐情,但也不愿再去细想。   他现在是他哥的忠实迷弟,有事没事就少女捧心,讲那天半夜他哥的英勇身姿。   古德莫宁和余年深受其害。   而周缓对此毫不知情,他只是觉得少爷单纯善良,可不能被那些坏人给祸祸了。   头号坏人齐木白,古德莫宁和余年紧随其后。   “不是,这又关我和余年什么事?”已经被林陌祸祸了一顿的古德莫宁很委屈,他主要替余年委屈。   余年充耳不闻,自顾自摆着他的竹片阵。   “你们二位的思想不纯洁。”周缓严肃道,“少爷年纪小,就像白纸一样,天真善良......”   “你醒醒,他已经快满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五岁。”古德莫宁抑扬顿挫地打断他。   “他不管多少岁,他都天真善良。”周缓说,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古德莫宁争辩不过,只好往余年身上一挂:“余年,你快帮我管管他!”   余年冷漠地拿起一块竹片,“但他是你部门的。”   5.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跟恋爱中的人讲道理,必要的时候——   “屏蔽他们。”余年说。   6.   周缓和林陌在飞机起飞时,一块玩了二十多分钟的石头剪刀布。   一边玩还一边忍不住笑,又怕吵着别人,只得咬牙憋着,两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幸好同排没别的人。   “太傻了。”林陌边抖边咬牙说,最后把周缓兜怀里,可劲地搓吧。   周缓便怼他脖子咬了一口,咬完才想起瞥一瞥四周。   见没人注意,便又咬了一口。   “咝。”林陌倒吸一口冷气,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两下,“属狗呢。”   周缓把头埋林陌衣襟里,低低地傻笑。   “睡会儿吧,还有两个小时呢。”林陌说。   “那我坐回位子上。”周缓自自然然地要往回倒,被林陌圈着腰。   “就这么睡。”林陌说。   “这么睡我俩醒过来得废。”周缓调侃道。   “没事。”林陌一抬手,把他脑袋按怀里。   7.   醒过来......   “哥,我好像真的废了。”林陌脖子酸肩膀酸,哪哪都酸。   周缓比他好一点儿,但这会儿也抬不起身子。   “所以说,听哥的话。”周缓抬了手,给小孩按按肩膀。   飞机在慢慢地降落。   8.   飞机是往北边飞的,落地时,地面气温只有几度。   可不像G市,常年保持在十几二十度的水平。   他俩穿好羽绒服外套,才敢走出机场。   林陌打了车,他们要穿越大半个城市,去到边缘的那片景区。   看着冷白色的雾里,陌生的景物飞速而过,周缓心里生出些许紧张感。   林陌拉过他的手,玩他手指,乖乖地像只无害的猫咪。   “陌啊,你是不是也紧张了?”周缓轻声问。   林陌没反应过来,“啊?”   随即笑了笑,“没,我只是在想事情。”   周缓往他那边凑了凑,追着他长睫毛下躲闪的眼神。   林陌躲不过,只得如实道:“我很长段时间没见到她了,就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他下意识把周缓搂紧了些,“我很怕来这里会是一个错误,太冷了,出机场那会儿,我就后悔了。”   “咱到了再说啊。”周缓软下声音安慰道,什么紧张不紧张也顾不得,“那叫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都还没爬山呢,怎么知道会没有路?”   林陌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9.   他去爬过那山,知道到底有没有路。   可还是心怀侥幸,想带着周缓去看看。   周缓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而且周缓也把他当作生命中重要的人。   那他得带着周缓去见,他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人。   10.   先在景区山脚下的酒店安顿下来,林陌订的是第二天的门票。   “今晚早点睡,明天要早起爬山,不然人多,路上挤。”林陌说。   可他这么说着,却还是坐在落地窗前,长久地凝视窗外的树,簌簌摇晃着枯枝。   周缓从浴室洗漱出来,他仍是一动不动。   “嗯?”林陌哼了声,为身后忽然覆上来的温度和水汽。   周缓咬开他肩膀浴袍的衣料,在他肩膀锁骨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哥,今天就不......”林陌挣扎了一下,但身体自觉地因周缓的温度和触感,软化得动弹不得。   “不做到最后。”周缓贴着他耳朵说,轻轻咬了咬他泛红的耳尖,“你得放松点儿,不然睡眠质量没法保证。”   “我一般......都很少觉的。”有点痒,林陌忍不住勾了嘴角,原本低落下去的情绪扬了扬。   “哦,那双休的时候是谁躺我旁边说,再睡一会儿的?”周缓不依不饶,顺势便将手伸进林陌浴袍里。   11.   “听哥哥话吗,陌?”   “那乖乖的,什么都别想,弄完咱就睡昂。”   “然后睡醒,也啥事都别想,我在呢。”   12.   把小孩哄睡着了,周缓自己倒没什么睡意了。   就开着柔和的床头灯,躺在林陌旁边数他的长睫毛。   小孩不常提到他母亲,有时是绕不过了,会轻描淡写地说一两句。   周缓从两位舅舅那儿了解到具体的情况,但也评不出个是与非、对与错。   “这事儿唯一的罪魁祸首就是小陌他爹。”小舅说,“再加一个,那就是我老爹。把不适合的两个人硬生生绑在一起,最后结出苦果却只能让小陌一个孩子承担。”   “作孽哟。”   周缓想,自己唯一能为小孩做的,就是无论怎样,都陪在他身边。   就像小孩承诺过的,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不会再有糟心事了。”周缓轻声说。   13.   虽然他懂得,也经历过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他仍旧希望着小孩能事事如意。   14.   山路依旧有些湿滑,而且冬季,雾更加的浓。   但林陌觉得比上次来,路要好走得多,也许是这么多年过去,道路有所改善。   也许是因为有个擅长爬山的男朋友在身侧,分分钟带他起飞。   以至于他越往上爬,心情越发轻松,仿佛真吸收到这山林间充沛的灵气,得道成了仙。   不过爬了太久,好累啊。   15.   “缓缓,我们能歇一会儿吗?”   这一直没停的。   而山的儿子,周缓依旧健步如飞:“再坚持一会儿,少爷,我看到上边有座亭子,我们到那边去歇!”   林陌抬眼,遥遥地在雾里望见一座亭子的檐角,而拦在面前的,是几百来级的阶梯。   失策,早知道坐缆车上来了。   16.   那寺庙仍在山间崖间,门口青白颜色,百年如此。   他们到时,寺里的僧人正不徐不急地推开厚重的黑漆的木门。   “咿——”长长的,如同吟诵着佛经的调子。   “呀。”定下来时却短促,如花落入尘、人去不归,再无挽留的意味。   林陌拉着周缓迈过高高的门槛时,冲那开门的师傅颔首笑笑。   师傅念了句:“阿弥陀佛。”   将手一探,是大殿的方向。   林陌这才听到佛经的吟唱,如海潮般声声涌来。   “两位施主上山来时,可有听到钟鸣之声?”师傅缓声问道。   林陌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扭脸与周缓交换了视线。   “抱歉,没有。”林陌如实答。   他一路只顾着同周缓谈天说地,顺带哀求着能不能多歇一歇,便是清风钟鸣过耳、美景奇观于眼前,都无法分心多去关注。   他满心满眼,一个周缓。   便是天地偌大寥廓,他也能有一隅偏安。   师傅只浅浅一笑,“施主若是找人,请稍等我们早课结束。”   “可师傅,她若不愿见我,我当如何?”林陌反问。   “施主不必担心,首先你要见的人她会见你,其次就算她不见你,于你而言也并非解不开的心结了。”师傅说完,又低低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林陌没问师傅是何许人也,当然问了感觉师傅也不会说。   跟那位住持不一样,师傅没谈什么缘分已尽,反而林陌听出了,缘,依旧在。   17.   早课后,僧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大殿。   周缓想拉着林陌去大殿门口堵人,却被林陌带着,沿着青石板小径绕开了大殿。   “先在寺里面逛逛吧。”林陌说,“不着急。”   行吧,行吧。虽然周缓也没懂刚刚师傅跟少爷云里雾里的聊天,但听少爷的总没错。   他们十指相扣着,看寺院里围成的小小池塘,中间有石头做的癞□□,金色银色的硬币在□□口中脚下静静躺着。   经过香炉时会有一阵檀香味的暖风,但走过了,又开始冷起来。   林陌干脆拉着周缓的手揣回羽绒服的兜里,暖和是暖和了,但总感觉有点冒犯佛祖。   周缓缩缩脖子,对着空气、炉烟以及枝头要落未落的叶子抱歉。   林陌笑他,不多时却凝固了视线。   周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灰袍的身形单薄的女师傅,正抱着经书缓步走在长廊上。   她不紧不慢,布鞋无声地踩着地面,衣角轻轻带风。   周缓正猜想着她是否是特意朝他们的方向过来的,林陌拉着他迎了上去。   却是到身前一步,双方同时停顿住,相互凝望时,是相似的眉眼。   女师傅垂眸一笑,“你舅舅们打电话来说,你这两天会来,所以我数着日子,怕记性不好,忘记了。”   林陌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是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周缓便大着胆子,开口道:“因为工作忙,小陌也数着日子,盼望着来见您。”   虽说他知道,他们母子俩,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但想念总归是有的,他不是在说谎。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林陌的母亲抬了头,眉里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心疼与忧愁。   18.   “我以为我都忘了您的样子,我也以为您忘了我的样子。”林陌说,带着浅浅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但他们都没忘,只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是五官的相似也好,是血缘的羁绊也好。   是哪怕过去那么多年,拜佛念经、忙碌闯荡,都没能真正把彼此从骨髓的深处抹除掉。   “你舅舅他们一直跟我有联系,他们会不定时地跟我说你的近况。”母亲说,“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开心。”   母亲跨过了最后短短的一步,抬手抚上了他侧脸。   19.   林陌想起记忆里,那本该存在的却又不在的触碰。   母亲朝着舅舅们轻笑,说:“我儿子当然是最可爱的了。”   20.   周缓眨巴眨巴眼,想偷偷溜一边去,不打扰这对母子相聚。   但阿姨却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位......是缓缓吧?”   不是吧,不是吧,舅舅们连这都说了?   周缓退缩,但缩不了,被林陌牵着呢。   那就只得低头秒做认错状,对不起,阿姨,未经允许就擅自拐了您儿子,但我周缓用人格担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一秒之内,应对的台词犹如弹幕井喷,脑细胞大量死亡,挑不出一句出声应对,只能先:   “对不起!”   遇事不决,先抱歉,再狡辩。   母子相聚好好的感人气氛被他这一嗓子嚎没了,周缓听见林陌轻轻咳了声,说:   “嗯,妈,他就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日份的更新差点没写完...   我果然好菜...感谢在2020-11-03 14:50:01~2020-11-04 18: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沿途风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19.回家了   1.   周缓向两位舅舅再三保证,会把林陌完好无缺地送回来,才勉强得到舅舅们准他带林陌回家过年的许可。   但也不能在家待多久啦,只放一周的假。   掐着点儿抢到两张高铁硬座,周缓高兴地瘫转椅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儿,却被古老大一手按住了椅背。   他一抬脸,便对上古老大结出寒冰的蓝眼睛。   “怎,怎么了,老大?”有点方张。   “周,我想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古德莫宁用脸上每道褶子尽全力诠释着严肃。   周缓闻言不禁挺直脊背,“您说。”还不自觉用上了敬语。   于是古德莫宁严肃地问:“G市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小众景点?”   “哈?”   2.   “因为春节假期要到了嘛,我和余年都打算在G市过年,但又不想待在太多人的地方。”古德莫宁费力地解释说。   周缓恍然大悟,总结道:“你就是想跟余老大过二人世界呗。”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古德莫宁感激地点点头,没办法,中文词汇匮乏。   “那找我就对了,虽然我没怎么出去玩儿过......不是,但我知道的小众景点还真不少。”周缓说,以前上班摸鱼的时候关注了些G市附近景点的公众号,为了看人家发的风景照,过过眼瘾,告诉自己生活不止眼前的代码,还有诗和远方的花。   不过现在嘛,应该可以把关注付诸实践,旅游这事儿,最好两个人一起。   像元旦那次就很不错,解决人生大事的同时,也好好游山玩水了一番。   周缓现在手机上挂着阿姨送的祈福绳结,缀着白色晶莹的玉珠子。   林陌也有一个,特意凑成的一对。   3.   “对了,古老大,你和余老大现在......”周缓想起这茬来,听古老大的意思,他是和余老大有重大进展啊。   “我目前在追他,他目前......”古德莫宁难得地吞吞吐吐,周缓竟还看出他还有一丝不好意思,“他目前也在追我。”   啊这......   “那你们直接在一起不就好了?”周缓耿直地说道,迷惑且不解。   “不行,得有仪式感。”古德莫宁再次严肃。   老外是不说中文而已,一说中文惊人。   周缓罕见地沉默了,如此看来,他和少爷就这么在一起了......好没有仪式感!   “那你们又怎么忽然想到要互相追求呢?”得说点什么掩饰自己心虚,周缓没话找话道。   “啊,”古德莫宁扬起灿烂却瘆人的笑容,“这可多亏了林。”   4.   明晃晃的不怀好意,周缓脑内拉起一级警报,保护我方少爷!   “你知道,你俩去长鸿乐园万圣节专场的门票,是从哪儿来的吗?”古德莫宁忽然另起了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们万圣节去了长鸿?”周缓反问。   “这不重要,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古德莫宁执着道,蓝眼珠子一眨不眨。   周缓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讷讷地回答:“不,不知道啊,不是少爷买的吗?”   “如果林不是我上司,那他现在已经死一百遍了。”古德莫宁仍是笑,灿烂不再,只剩瘆人。   5.   然后,周缓便听一中文二十级的歪果仁,也就是他尊敬的古老大,用万分复杂的定语从句状语从句,向他完完整整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个关于四张长鸿万圣节专场门票的故事。   概括一下就是,少爷分别找古老大和余老大帮忙,录给周缓的生日祝福视频,然后分别被古老大和余老大提了条件。   很凑巧的是,他们都买了两张游乐园门票,想给对方一张又都不好意思开口,只得拜托少爷做那中介桥梁。   结果少爷就平白得了两张门票。   “原来少爷对我这么上心啊。”周缓很感动,原本那生日惊喜就已经够惊喜了,没想到这背后的故事也那么令人动容。   “重点难道不是他骗了我和余年两张门票吗?”古德莫宁敲桌子。   “那你们为啥不自己给对方送?”周缓瞬间变冷漠脸,一语致命。   古德莫宁满脸脏话,在反复告诫自己眼前这货自己也惹不起后,挥袖愤然离去。   6.   周缓的好心情便一直持续到下班。   年末林陌挺忙,大会接小会,好容易从会议室出来,便直奔周缓办公室,把乖巧在座位上等待自己下班的男朋友抱了个满怀。   “累死我了。”   软乎乎还冒着气泡音,周缓听着心都化了一遍。   “辛苦了。”赶忙拍拍后背又呼噜呼噜头发,周缓轻声说,由着男朋友无意识地撒娇,“让小舅给放长假。”   “嗯。”林陌蹭了蹭周缓侧脸,“我们回家吧。”   7.   周缓忽然想,他和林陌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仪式了。   一个“回家”,便已经能概括所有的特别与唯一。   8.   下了高铁,周缓便直接拉着林陌,打车去往姑姑在C市主城区的房子。   “我上大学之前,一直是和爷爷生活在我们县城,一般只有放假的时候,来主城这边找姑姑玩。”   “因为主城实在离县城太远了,要坐六个小时的大巴。”   “后来,爷爷生病了嘛,就直接搬到主城来和姑姑一起住,县城的那套房子就租了出去,每年能收一两万块钱的租金。我们县城小地方嘛,房子都不是很值钱。”   车窗外徐徐流动着层叠高楼的街景,轻轨从大楼间穿梭而过,周缓徐徐讲述着过往的光景,一如随风翻过的水墨浅浅的图画。   林陌在其中看不出浓墨重彩,周缓讲得太轻描淡写,留了大片的白。   “之前那几年,我有过想回到C市的念头,爷爷那时的病太严重,只有姑姑一个人全程照顾他。但C市是西南城市嘛,这两年虽然发展得还行,比起一线的G市远远不如,更别提前几年了。爷爷的医药费我必须得负担起来,因为姑姑那时候也快要从单位上退休,每月的退休金还不够买药,我要回来发展的话,赚的钱会缩水很多。”   “所以那几年,再怎么担心再怎么想他们,我都得老老实实地待在G市,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好好生活。”   “不过现在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   9.   “我也很感谢你,坚持留在了G市。”林陌说。   不然差一点点,我们就遇不上了。   “啊。”周缓笑笑,“所以我说,遇见你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10.   爷爷的精气神看起来比视频的时候好了许多,姑姑说,因为他们俩要回来,爷爷这两天饭都比平时多吃一碗。   “高兴。”爷爷笑眯眯说,声音还是虚弱,不过已经足够清晰。   周缓本想拉着林陌跟爷爷解释几句什么,姑姑轻轻地摇了头,说:“缓缓,到厨房帮姑打打下手,让小陌陪爷爷聊。”   周缓扭脸不放心地看一看林陌,林陌轻轻地推了推他,“哥,你跟姑姑去吧。”   11.   “爷爷他......”周缓跟在姑姑身后,欲言又止。   姑姑说:“我跟爷爷解释过了,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带小陌回来。”   “爷爷接受得了吗?我是说,不是为了我,就他自己......”周缓语无伦次道,半天舌头都没捋直。   姑姑轻笑说:“首先是为了你,其次是为了他自己高兴。”   “老人家从鬼门关外走了遭,想什么事情比我们都通透,你高兴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12.   姑姑包了饺子给他们接风洗尘,说大菜得等到年三十了再做。   “就是委屈小陌了。”姑姑说。   林陌正专注给爷爷捞饺子,闻言赶忙道:“不委屈,不委屈。”   看样子是跟爷爷聊得很好。   “年三十我给你们都露一手。”周缓接茬说,“保管都是大菜。”   姑姑拆他台,说:“你那大菜就都是清汤挂面。”   “我现在进步了,姑,不信您问问小陌。”周缓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   岂料林陌并没给他兜住,老老实实地说:“是啊,缓缓现在除了清汤挂面,还会煮番茄鸡蛋面、榨菜肉丝面、红烧牛肉面......”   反正都是面。   “委屈你了,小陌。”姑姑由衷地说。   林陌瞅瞅周缓涨红的脸,微微一眨眼,“其实也还好。”   13.   姑姑家是两室一厅,爷爷单独住一个房间,姑姑便要把自己房间让给林陌和周缓。   周缓直说,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睡沙发就好。   “小陌年纪小,身板硬,跟我睡沙发没问题。”顺带拉着林陌一起。   “我也睡沙发就可以了,姑姑。”林陌应和道,反正跟着周缓,他怎样都可以。   姑姑拗不过他们俩,只得随了他们意,抱了床厚厚实实的大棉被出来,说怕半夜太凉。   “这里可不比G市,现在每天都十度以下,晚上会更冷。”   周缓赶忙接着,说:“姑,我们自己铺就好了,您快去休息吧。”   “你说说,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饭没弄多丰盛,连睡处都没有像样的。”姑姑叹息着。   “没事儿的,姑,我又不讲究这。”周缓安慰姑姑道,说完连忙补充,“小陌也不讲究。”   林陌连连点头,他是真的都可以,不讲究。   何况睡哪儿都是和周缓一块睡,没什么差。   14.   铺好被子,跟姑姑道了晚安,周缓不着急睡,拉着林陌往窗边一站。   城市的灯光透进结了水汽的玻璃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周缓就着那灯光,抬了手在窗户上画着不知名的纹路,轻声说:“我小时候冬天,特喜欢这么玩。”   “把这面窗画得乱七八糟之后,画下一面,因为这,没少被我爷爷骂。”   “为什么啊?”林陌问。   “因为等水汽褪下去,窗户上会留手印儿啊,我爷爷又是个爱干净的老人家,可见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有手印儿他就得去拧抹布擦。”   “但我那时候真的太讨人嫌了,除开画脏玻璃,还干了其他不少坏事儿,我爷爷就老骂我。但他不打我,没一次打过我。”   “我高中那会儿不是逃课混社会嘛,他都只是骂我,不打我。”   “后来我也总算懂了点儿事,学会给家里分担了,但那时候他就病倒了,连骂我的力气都没有。”   “我记得我有年守在他病床前给他削苹果吃,忽然就想起这茬事儿了,我就问他,为什么我小时候那么讨人嫌他都只骂我、不打我。”   “他那时候说话断断续续的,但脑子很清楚。他说,你这孩子长起来太苦了,爷爷舍不得。”   15.   林陌看见周缓眼睛亮亮的,灯火落进了他眼里。   “然后晚饭前,姑姑跟我说,爷爷尊重我所有的选择,他希望我能高高兴兴的。”   “其实现在想想,过得苦的不是我,是爷爷和姑姑才对,毕竟我爸那么混蛋,生下我这么个小混蛋......”   林陌伸了手指,轻捂住周缓唇瓣。   “爷爷跟我说,你是他的骄傲。”林陌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快完了吧,正文不出意外,还有两章。 第20章 20.过年了   1.   姑姑确实是位做菜能手,周缓进厨房都只有打杂处理食材的份。   林陌就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乖乖待在客厅,听爷爷慢慢地讲过去的故事。   爷爷有时会蹦一两句方言,发觉林陌一脸迷茫后,贴心地附带解释。   周缓说,爷爷以前是老师,特别乐意传道授业解惑。   所以爷爷见林陌对这边的方言感兴趣,还找出记录方言词汇的手抄本,给他一页一页地翻。   爷爷的字很好看,是用钢笔写的行楷,漂亮而利落。   林陌下意识就夸赞了一句,爷爷乐呵呵道:“现在已经很久不写了,这都是几年前的。”   “不过,正好小陌你来了,爷爷就给你露一手。”   2.   林陌帮爷爷从茶几抽屉里翻出笔墨纸砚,爷爷说是姑姑放的,让他没事儿写大字练手。   “但我还是太懒了。”爷爷说,语气悠悠哉哉,有点耍赖皮的意思。   林陌低低地笑,帮着爷爷铺开纸张,再将塑料的砚台放在纸张一角,倒上漆黑的墨汁。   “我们这儿有句老话,叫秀才难写飞凤鼎。”爷爷说着,一笔一划地在白纸上落下字迹。   手有点抖,但笔是稳的,林陌定睛看了,爷爷写的是“飞凤鼎”三字的繁体。   末了把毛笔递于他,说:“小陌来试试。”   “我写大字不算好。”林陌接过,谦逊道。   “试试嘛。”爷爷宽容地笑笑。   林陌小时候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所以真要写,其实不算差。   爷爷仔细探头看了,说:“小陌比秀才还厉害。”   “还是没您写得好看。”林陌说。   3.   爷爷趁着劲头,又多写了两句诗,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然后顿了顿,宕开一笔写下:“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林陌心下一动。   “啊,忽然想起这句了。”爷爷说,“也是缘分吧。”   4.   中午吃团圆饭,是周缓家的传统。   菜弄得差不多了,周缓便出来瞅了眼客厅,结果看到茶几上的“飞凤鼎”,便知道爷爷又拉着人做这个写多笔画字的挑战。   他一眼认出爷爷的手笔,而另外的那组字也莫名的眼熟。   是生日那天,木制拼图拼出来的字迹,清瘦而有力。   字如其人。   林陌正专注看爷爷写字,目光一偏,便与周缓对上视线。   周缓清清嗓子,说:“收拾收拾,吃饭啦。”   5.   “先不着急上桌,得敬老辈子。”爷爷慢慢悠悠地说,周缓和林陌在两边收纸收笔,确实没有着急。   “老汉儿,还是你来敬嘛。”姑姑把汤盆端到饭桌中央,用方言说道。   “那肯定还是要我来嘛。”爷爷也不客气,用方言回。   周缓把纸张收回抽屉,将笔砚单独搁一边,笑问林陌道:“听得懂吗?”   林陌努力试图理解:“嗯......半懂半不懂。”   “爷爷他们是说,吃团圆饭前,要先敬祖宗。”周缓解释道,“这是我们这边的传统,每逢佳节都得敬一敬祖先,以求祖先保佑。”   “今年小陌来了,得跟老辈子们好好说说。”爷爷接了茬,笑眯眯道,“老辈子们也会保佑你的。”   林陌有些受宠若惊,红着耳朵说:“谢谢。”   周缓捏了捏他胳膊。   6.   敬祖先的仪式很简单,姑姑在每个座位上摆了半碗饭,然后将筷子平放在碗口。   爷爷则倒了一杯热茶,白汽翻腾,而后他弯下腰,将茶水倾倒于桌底。   而后仪式结束,爷爷说:“上桌吃饭。”   林陌还没反应过来,是周缓把他拉入了座。   姑姑给每个碗又添了饭,“不够的话,待会儿自己添啊,姑姑比较懒,就不把小陌当客人了。”   “本来也不是客人。”周缓说。   7.   团圆饭后林陌本想自觉一点,帮着姑姑洗碗,结果又被周缓赶出了厨房。   “你忘记之前的不锈钢盆了吗?”周缓微微笑。   林陌难得认了怂,仍是回客厅,听爷爷的方言教学。   电视机开着,上面在搞春晚倒计时活动,爷爷教一教林陌,然后看一看电视,说着那小姑娘小伙子唱歌好听。   还给林陌指这个主持人叫什么,那个主持人叫什么,甚至连他们主持过的节目都能如数家珍。   林陌点头,不时“哦嗯啊”。   “你这小伙子,哪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啊。”末了,爷爷说。   林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直都这样,不太会说话。”   “那也没事儿。”爷爷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正好缓缓那孩子话多,有时候我和他姑都恨不得拿针线给他把嘴缝上。”   林陌赞同地点点头,但又觉得怪对不住他哥,赶紧掩饰地摇摇头。   虽说他以前也想着用创可贴把周缓的嘴粘上。   8.   周缓和姑姑洗好碗,便到了爷爷睡午觉的时候。   姑姑把爷爷搀回房间,周缓便把电视音量调到了最低。   “刚和爷爷聊什么呢?”坐到林陌旁边,周缓压低声音问。   林陌轻笑着答:“说你坏话。”   周缓作势要收拾他,刚把人摁倒在沙发上,身后便传来姑姑的轻咳。   尴尬,但好在周缓反射弧长,拉起林陌排排坐好,抬眼自自然然地喊了声:“姑。”   “好了,姑刚什么都没看见。”姑姑往旁边的小沙发上一坐,手里捧着一只朱红色的扁盒子。   周缓心虚地摸摸鼻子,但他很快认出那只盒子,“姑,你这是......”   “给小陌的礼物。”姑姑说,眼底勾出一抹怀念,“准确地说,是代你妈妈送给小陌的礼物。”   “以前不让你碰,现在打开看看。”姑姑把红盒子递了过来。   周缓双手接住,是木头的盒子,表面稍有粗糙,冰冰凉。   盒子锁扣没扣上,他只轻轻一掀便打了开来,入眼是一对花纹简朴的细银镯子,静静躺在红色绒布上。   “原本没考虑周到,就只打了对镯子,小陌是男孩,也不好戴出去。你们拿去熔了,重新打两枚戒指吧。”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陌说。   “这本来就是给你的,你收下才有意义。”姑姑说。   9.   周缓对母亲没什么印象了,关于她生前的事情,周缓只能从姑姑和爷爷的零星言语中窥见一点点她的音容笑貌。   那个时代没有智能手机,相机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拥有,周缓只有母亲的一张照片。   据说是他刚满月,父母特意带他去照相馆照的。   后来他把父亲从照片上剪去,画面上只有母亲搂着他,陌生又遥远。   再后来,他又把父亲粘了回去,像拼拼图一样。   父母在照片里笑,只有刚满月的他愁容满面,也许是不适应相机的闪光灯。   所以周缓对母亲仅剩的印象里,只有她的笑颜。   偶尔他会从姑姑的神情里恍惚看见母亲的影子,例如现在,她垂眸说着话,但周缓感到她像是没在他面前。   她在另一个空间,和母亲一起。   周缓是记得,姑姑有说过,“你妈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所以会在周缓不懂事的年纪里,每年去那座孤坟送花;所以会把唯一的照片给周缓,希望他不要忘记了她;所以会保存着银镯子那么多年,到今天交给周缓的那个他。   爷爷说,姑姑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泼辣姑娘,跟个小爆竹似的,一点就着。   后来妈妈嫁了过来,妈妈是个温柔性子,姑姑受她的影响很大。   反正周缓是想象不出,姑姑泼辣的样子,他记事以来,姑姑就已经是这副温温柔柔、波澜不惊的模样。   10.   “姑。”周缓唤了她一声。   “嗯。”姑姑应道,眉眼带笑。   像极了照片里,妈妈的模样。   11.   春晚按时拉开帷幕,姑姑闲不下来地削水果,周缓端着瓜子盆,在旁边听爷爷一本正经地忽悠林陌。   说什么山精野怪的故事,把少爷唬得一愣一愣的。   周缓起了坏心眼儿,就在小孩听得眼睛都舍不得眨的时候,悄悄放了瓜子盆,扬手在他耳边“啪”地拍了下手。   吓得林陌一个哆嗦望天望地,生怕爷爷故事里拐跑良家姑娘的大蟒蛇从哪里窜出来。   周缓笑得仰面倒沙发上,小孩反应过来却又不敢对他怎么样,毕竟爷爷和姑姑在,气得那叫个咬牙切齿。   还好姑姑适时说道:“缓缓就是蔫儿坏,小陌咱别理他。”   小孩正经地点了头,果真就不搭理他,继续听爷爷讲故事。   “诶诶。”周缓自讨了个没趣,赶紧起身坐起来,想出声哄哄但又不好意思,只得往林陌背上薅了两把,放下手时,林陌默默地牵住他的手。   哄好了。   12.   老人家熬不了夜,过了十点便要休息。   姑姑也没有熬夜的习惯,叮嘱了年轻人两句,便也道了晚安。   在此之前,还是把红包给了俩孩子。   “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爷爷说。   “要好好在一起。”姑姑说。   本来要说吉祥话的俩晚辈被掐住话头,姑姑笑着解释:“要缓缓说吉祥话,得说到明年去。你们的心意,我和爷爷都知道,就不用多说了。”   “你们要守岁守得无聊,可以出门逛逛,听说十二点的时候会放烟花。”   “钥匙在桌上,记得带。”   13.   春晚热闹而无声地播放着,周缓得以放松下来,歪倒在林陌身上。   林陌凑他耳边轻声说:“舅舅他们发红包过来了。”   “嗯?”周缓定神看了看林陌的手机界面,明晃晃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砸得他头晕眼花,末了跟了一句,“这是给缓缓的。”   “他们都不给我发红包了。”林陌撇撇嘴,故作委屈。   “发给我发给你都一样嘛。”周缓失笑,亲了亲他耷拉下来的嘴角。   “那你跟他们说新年快乐吧,我不想说。”小孩还怪小气,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按着语音的键。   周缓只好轻声说了句:“大舅,小舅,新年快乐。”   称呼很顺畅地说了出来,林陌把语音发了过去,顺势吻上周缓的唇。   “真好。”林陌说,笑眼弯弯。   14.   为防止没到十二点跨年就打瞌睡,周缓拿了家门钥匙拎着,不对,领着林陌出门去了。   他对主城不算太熟,但周边几条主干道还是摸清楚了。   以往没限烟花爆竹的时候,这个点儿满大街上都应该飞着红彤彤的爆竹纸屑,空气里洋溢着硫磺的气味。   但这两年烟花爆竹不让随便放,得限时限地方。   周缓这会儿就带着林陌,去他刚刚查好了的准许放烟花的广场。   除夕的大半夜,少车少行人,就霓虹的灯光亮得热闹,他俩挨挨蹭蹭地十指相扣,影子被路灯拉老长。   万家灯火的同时,万籁俱寂。   周缓哈出口白气,悠悠地升腾成云。   “冷吗?”林陌问他。   “不冷。”周缓笑笑,“你牵着我呢,大暖炉。”   “不冷就好。”林陌把半张脸埋在驼色的格子围巾里,鼻尖一点红。   周缓认出那是十一月份网店搞活动,半买半送的围巾。   小孩还挺喜欢的,但就是在G市用不着,正好遇上回家过年,林陌可以围着一圈又一圈,然后埋半张脸进去,躲着藏着用小动物般的目光看向周缓。   孩子气的可爱着。   于是乎,这会儿哪怕周遭都冷飕飕的,周缓的心仍满满当当地热乎着,顺带他整个人都神经质地蹦了蹦。   “唉呀,幼不幼稚。”结果遭受到小孩的嘲笑。   “就幼稚了,怎么滴吧!”周缓梗了梗脖子,非常的无所畏惧。   15.   在路上过于磨磨蹭蹭的后果,即是还没赶到广场,第一朵跨年烟花便点亮了夜空。   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在烟花下接吻,对彼此异口同声地说了新年第一句:   “新年快乐。”   “来试试我们下一句有没有默契哈。”在焰火的喧嚣里,周缓笑得狡黠。   “嗯。”林陌点一点头,接下了挑战。   16.   便又是异口同声,霎那间冷风不动、烟火不吵。   万籁回归静谧,路灯下的树影儿都不摇。   他们看着彼此,说出了人生第一句: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要结束了~ 第21章 21.最最喜欢你了(正文完)   1.   “小陌啊,你那款游戏呢,我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就发售,但在此之前,你们得配合宣发部拍一个广告。”   不愧是小舅,假期刚一结束就给他找事情做。   林陌满脸大写着拒绝:“宣发部不能自己拍吗?而且我们配合,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   “小陌,你变了。”小舅立马泫然欲泣,“你以前都帮你大舅做直播调查,你都不帮我拍广告!而且这还是你自个儿游戏的广告!”   “那是因为您不怀好意啊。”林陌不为所动,虽说他习惯端水,但也还是有一定底线的,能端则端,不能端就坚决不端。   “行行行,是舅舅不怀好意。”小舅摆摆手,一脸惋惜,“本来想着你答应了,我就好安排缓缓跳舞什么的......”   “好,我答应。”林陌瞬间改了主意。   2.   “新任务......cosplay游戏角色然后跳宅舞?”周缓通读了部门群里新发布的文件,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在何时何地。   诶,这是个正经任务吗?   但据说是为了给少爷的游戏宣传造势,那,那也行吧,豁出去了。   周缓下载了宣发部发的舞蹈教学视频,决定这两天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3.   “爱情,果然是件让人盲目的东西。”古德莫宁再次围着余年朗诵他新写的现代诗。   余年冷漠道:“你如果再嚷嚷,我们就分手吧。”   在周边蹦蹦跳跳练舞的周缓:“诶,老大,你们成了?”   “现在又分了。”余年无情说道,而后收到某大型金毛犬的一个虎扑。   “啊啊,你不能这样,余年,你都答应好了!”   周缓自觉地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过好奇怪啊,他来公司上班那么久,都没有对其他同事的印象,果然是两位顶头上司存在感太高了吗?   4.   “现在每天回来,缓缓都会练一会儿舞蹈。”林陌轻声向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解释,镜头里便是他男朋友刻苦卡节奏的身影。   再一个鼓点,周缓转过头来,轻喘后低笑。   林陌一抖,差点把手机给碎了。   —“刚刚镜头震动了,是我的错觉吗?”   —“前面的,我也一样!”   —“没人觉得缓缓刚刚那一喘,超级欲的吗?”   —“文明点儿,那叫性感!”   —“缓缓,我可以!”   —“前面的,少爷is watching you~”   周缓自是不知道弹幕里的热热闹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问少爷:“这遍怎么样?”   “非常好。”林陌不吝夸奖,但没弹幕里大胆,说什么性感啊欲啊。   不过确实是很性感。   “你老是这句话。”周缓无奈地摇摇头,“换个别的形容词嘛。”   “嗯,非常好看。”林陌郑重其事地说。   —“众所周知,好和好看是两个不同的形容词。”   —“少爷,你就仗着缓缓宠你吧!”   —“你就仗着他宠你吧!”   “真的?”周缓眼睛欣喜地亮了亮,笑容恍若吃到糖果般甜蜜。   “真的。”林陌说,男朋友就宠我咋滴了?   —“官宣了就是不一样,动不动就冒粉色泡泡。”   —“来人,把朕八二年的狗粮呈上来!”   —“狗被杀,就会死,你们没有心!”   “大家都说什么呢?”周缓把最后一个鼓点摇摆过去,而后蹦到林陌跟前探头探脑地瞧弹幕。   林陌转了前置镜头,弹幕瞬间又爆发出“般配”二字。   这会儿周缓倒不好意思起来,“啊,不知道跟大家说什么,那就给大家拜个晚年吧。”   —“这年拜得可真晚。”   —“现在都要到情人节了。”   —“对惹对惹,你们情人节打不打算出期直播啊?”   —“前面的,你狗粮还没吃饱吗?”   —“就让狗粮来得更猛烈些吧!妈妈要看你们情人节的直播!”   —“好家伙,少爷和缓缓都有妈妈粉了。”   周缓也很疑惑,“那肯定是少爷的妈妈粉啦,我都二十七了。”   “我也二十五岁了,好吗?”林陌不服气地反驳。   “但少爷,你这样很难让人不妈。”周缓和蔼地呼噜了两把林陌的脑袋。   —“看不出来缓缓奔三了啊。”   —“原来少爷也奔三了。”   —“喂喂,少爷才二十五岁啦。”   —“四舍五入,也三十岁了。”   “这四舍五入,太绝了。”周缓看了止不住笑。   “反正我和你一样大,你不能把我当小孩了。”林陌嘟嘟囔囔。   “一样大?那我们比比?”周缓坏笑着反问。   —“我怀疑缓缓在搞黄色,但我没证据。”   弹幕刚飘过去这一行,直播关闭,一片漆黑。   特别引人遐想。   5.   所以情人节到底直不直播?直播什么?   你们对粉丝上点心啊喂!   众粉丝小姐姐们:不必了,我们知道我们是工具人,我们不配。   6.   有句话叫做,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周缓练跳舞的那几天以自己劳累过度,需要林陌给他补充能量为借口,哄得小孩一愣一愣的,乖乖受他摆弄。   结果视频拍完,他以为彻底解放,结果就被小孩捆床柱上来了一发。   “你,你抄袭我的创意!”哪怕意识涣散、神智不清,周缓还是得发出保卫版权的呐喊。   “换个姿势也不是不可以。”岂料一语正中林陌下怀,他眉眼弯弯道,“哥,你先闭上眼,好不好?”   得,好不好虽迟但到。   周缓算是栽了,这辈子都栽这小孩手里了。   不过没办法啊,谁叫他心甘情愿。   7.   完事后,周缓浑身上下不得劲,哼哼唧唧了半天,弄得林陌紧张兮兮,手足无措,搂着周缓可怜巴巴地问了句:   “哥,你没事吧?”   周缓费力地抬起一根手指,颤抖地说:“我饿了,想吃关东煮。”   好家伙。   所以他俩草草地收拾了遍,穿好衣服外套,拿了手机钥匙,手勾着手溜溜达达地下了楼。   入了春,G市的气温平稳地又上升了几个度,便是夜风吹脸上都算不得冷。   周缓体力恢复了些,就幼稚地踩着沿路的树影玩。   林陌单手搂着他的腰,哥岁数不小了,可不能把腰给折腾坏了。   到了小超市,轮到林陌轻车熟路地点单,而那位收银员小姐姐早已习惯。   付钱的时候,林陌甚至从小姐姐眼里看出了一丝丝欣慰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迎风吃东西对胃不好。周缓说,拉着林陌坐到超市落地窗前的长桌旁。   “吃完再回去。”   8.   这个点城市已然安静地睡下,街上偶有一两辆滑过的车,行人更是无几。   林陌给周缓喂一口丸子,然后自己吃一口。   周缓忙着刷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吃吃”地笑。   见林陌望过来,他解释道:“我在看以前发的情感求助帖,好心的网友给了我很多建议。”   林陌没反应过来,只在慢慢咬着丸子:“那建议有用吗?”   “非常有用。”周缓探头过来,在林陌嘴角吧唧一口,“我眼前就是建议成功的结果。”   于是,林陌瞥到那篇求助帖上加黑的问题:“如何同睡过两次的同性朋友保持正常的关系?”   “喂。”林陌失笑,却仍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那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周缓故意顿了顿,卖了关子。   9.   “那就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第22章 番外1:求婚了   1.   周缓全款买了一套三室两厅,在他和林陌恋爱三周年纪念日那天。   小孩那段时间被舅舅发配到国外,紧赶慢赶完成工作,匆匆买了早班的飞机飞回国。   “晚上就能到了。”林陌声音疲惫,却藏不住雀跃。   “也不用那么赶啊,歇一阵再回来嘛。”周缓听得一阵心疼。   “不能错过纪念日啊。”林陌认真道,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时间太赶,没准备好礼物。”   这孩子......周缓瞬间心化成水,“你好好回来就是,哥不要礼物。”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还是要浪漫嘛,我听古德说,生活中处处充满着浪漫的爱情才能够保鲜。”但小孩依旧坚持与倔强。   “如果古德能够每个月不被分手一次,你大可相信他的鬼话。”周缓微微笑道。   “......”林陌沉默了,并乖乖认了错,“哥,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他鬼话了。”   “乖。”周缓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小朋友一定会给他买礼物,而且从来都别出心裁,打得他措手不及感动不已。   已经在浪漫上输过三年的周缓决定在这一次上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他这次的纪念日礼物绝对能打得小朋友措手不及,至于感不感动,嗯,不太好说。   2.   鉴于林陌一路风尘仆仆,他们也就没废那个精力去订餐厅,周缓就直接在家给林陌做接风宴。   小朋友点名要吃面条,并习惯性不要肉丝。   “有点追求好伐?”趁着小孩还没上飞机,周缓赶紧再吐槽几句,“你哥我现在也是会做大菜的人了。”   “但就是想吃番茄鸡蛋面,其他的没胃口。”林陌使出必杀技,撒娇,“好不好嘛,哥?”   周缓早该把“好不好”列为家里一级禁用词,说一句就得自带消音的那种。   但奈何他没骨气,就是对“好不好”无可奈何。   “好好好,惯的你。”周缓嗔怪道,“回来就好好歇一阵,我去跟舅舅他们说,别老让你飞来飞去地端水了。”   林陌傻傻地低笑两声:“就知道哥你心疼我。”   “害。”周缓别开了脸,怪不好意思的。   3.   谈恋爱这么久了,说点儿稍微肉麻的情话都还受不了。   周缓发觉自己脸皮是被小朋友越磨越薄了。   倒是林陌,现在说点情话荤话,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单纯无辜。   啧,少爷学坏了啊,古德莫宁难辞其咎。   希望余老大能好好管教自家男友,不要让他出来再祸祸孩子。   4.   照例是要去接男朋友的,这两年周缓抽空去学了车,平常虽不用他开,但接人倒还是蛮实用。   林陌换了一台新车,但后视镜的挂件还是那俩猫狗,相亲相爱地摇摇晃晃。   偶尔周缓看着会愣神,然后扭过头去看林陌一眼。   有种不真实感,但在林陌余光勾过来时,又回归真实。   周缓发动车子,这会儿林陌没在身侧,他也没扭过头去看。   他只想快马加鞭到林陌面前。   不知为何,这会儿他特别特别想念他。   5.   周缓疑心着林陌这两年依旧在长个儿,不然周缓怎么会在空旷的到达大厅,一眼看见他。   林陌穿着修身的烟绿色长风衣,宽肩、窄腰、大长腿,要戴个墨镜口罩,可比明星出街还拉风。   可惜不知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待久了的缘故,这孩子有时候的行为就挺傻的。   例如现在,拉个银灰色行李箱颠颠地往他这方向跑,大长腿一迈,跑得那叫个虎虎生风。旁边的旅客以为来机场抓贼呢,吓得都出表情包了,纷纷给小孩让了道。   周缓可不能让孩子继续吓人了,赶忙迎上去,被小朋友扑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啊,缓缓。”   得,台词被抢了先机。   周缓也不管这些了,搓吧搓吧小朋友的背,说:“我也很想你。”   6.   车上有些闷热,周缓摇下了窗,让凉风吹进来些。   林陌也把厚实的长风衣解了,露出里面画着火柴人的白卫衣。   这是他俩的情侣装,林陌这件的火柴人拿着小弓箭,周缓那件就比着小爱心。   林陌特钟爱这设计,便是到国外出差也得把宝贝卫衣带上。   “我今天就该把这穿上,好跟你凑一对。”周缓失笑道,帮林陌系好了安全带。   林陌趁机就在他脑门上亲了下,说:“你不穿,咱俩也是一对。”   周缓早已放弃跟小朋友玩情话掰头,这谁掰得过啊。   不过好在,今天周缓留了一手大招。   7.   但心里有事儿的周缓并没有意识到林陌从那长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个什么。   林陌屏住呼吸,当盒子再次被捏在手心里时,他依旧很是紧张。   到底什么时候送,比较自然而不刻意啊!   他忘了再去多问问,但身边都是些不靠谱人士,余年古德直接跳过,大舅小舅呢又过于随意。   没有理论作为支撑,林陌同学就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实践了。   所谓实践出真知,大抵如此。   8.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一路无言,但又因为都在心事重重,竟也没发现对方有什么不对劲。   9.   倒车入库,下车拎行李。   林陌特幼稚地把风衣往周缓身上一披,下摆便顺利地遮住了周缓的小腿。   “......”周缓冷静地吸了口长气,说,“今天是纪念日,哥就不打你了。”   “哥,难道不是纪念日,你就要打我吗?”林陌委屈巴巴地问。   “你这死孩子,哪儿学的逻辑?”周缓气极反笑地一拍小破孩子的胳膊。   “跟你学的啊。”林陌一五一十道,眼见着他哥又一巴掌过来,忙再次躺倒装无辜,“哥,你不爱我了!”   “爱爱爱,最爱你了。”周缓可不接这天大的锅,顺势将孩子胳膊一挽,“回家回家,回家再说。”   这两年,少爷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变淘起来,有时候周缓都要克制不住打孩子的冲动。   小舅和大舅都说,没见过小孩这么幼稚的一面。   “唉呀,我们小陌那是打小不让人操心,难得见他跟人撒娇呢。”   之前听舅舅他们这么说,小孩尚且有羞耻之心,会收敛不少,后来就渐渐放飞自我,在长辈们面前都能够肆意妄为地哥哥长哥哥短。   经历过多年社会毒打、脸比城墙转角都还要厚一尺的周缓,最终拜倒在小孩的甜蜜攻势下,再起不能。   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嘛。   周缓愤愤然,决心自己这一次,可不能这么没骨气了。   10.   上楼,在门口停下,拿钥匙,一切都是那么正常而顺利。   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周缓拿钥匙转了好一会儿,没把门打开。   “怎么卡住了?”嘟嘟囔囔地要把钥匙□□,林陌轻轻抓了他的手。   一枚浅金色的圆环顺势被推上无名指,在楼道的白炽灯下幽幽流转着微光。   “缓缓,嫁给我好吗?”   11.   好样的,林陌,你做到了!   风轻云淡又郑重其事,除了声音和手有点抖,其他都完美!   林陌还没高兴一会儿,便被周缓反扣住手,“咔啦”两下,门锁开了,林陌被他哥拽进了屋。   开了一路灯,到了卧室,林陌被周缓按到床沿边上一坐。   正万分迷茫、脑子都不够用的林陌看着周缓蹲下身子在床头柜翻翻找找,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个死孩子,就不能动作慢点儿吗?又被抢先了!”   林陌脑海中过了一条不祥的预感:不会他哥也买了戒指吧?   不会吧不会吧......   但其实买了也无所谓,他正好两个换着戴。   然后周缓起身,风衣的袖子于他而言过长,所以手都缩到袖子里面去了,好可爱......不是。   林陌努力定睛一看,周缓手里捧着的以一个硬皮薄本,再一展开,便是林陌万分熟悉的房产证。   户主那一栏,赫然写着“林陌”两个黑体大字。   林陌只觉脑子“嗡”了一下,便听周缓无奈地笑道:“本来打算着用这个向你求婚,结果你啥事儿都跟我争,戒指我也买了,但总觉得还是房产证实在些。”   12.   林陌明白过来,他哥他男朋友他的缓缓,用攒了好些年的钱买下来的一套房子,作为迎娶他的聘礼。   “其实没必要啊,哥,你要娶我你跟我说一声,我就把台词改一改就好了。你娶我我娶你都一样的,你没必要把房子给我啊!”林陌都快哭出来了,周缓琢磨不准这是被感动了还是被吓到了。   他赶紧坐下搂着孩子,脑子过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安慰的话语,只得简单粗暴地说:“你再嚷嚷哥就把你嘴用创可贴粘上啊。”   这台词好像有点奇奇怪怪的。   林陌咬着牙憋了会儿,终是笑出声来,软声说道:“哥,我是怕你以后没保障。”   “那你这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咯,小朋友?”周缓笑着反问。   “我只是不愿你遭罪,哥。”林陌却轻巧地避开了这个反问,“我舍不得你再遭罪。”   “但你不会骗我。”周缓看着林陌的眼睛,认真道,“陌啊,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咬牙要自己买房,而推辞掉舅舅们的好意?”   “因为你要强且独立,我都知道的。”林陌说,眼眸一眨不眨里,全全包含着心疼与赞许。   “这只是其中之一。”周缓笑笑。“其中之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我想我自己完完全全地来爱你。”   “你那么那么好,我都想摘天上的星星送给你,可惜就是摘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送你一盏在城市里的灯火。”   “我想给你一个家,小朋友。”   “而你,也给了我一个家。”   13.   开始扒衣服前,二人可算保持了一丝理智,想起大门还没关。   只得意犹未尽地起了身,先关门了再说。   在玄关处周缓勾了勾林陌尾指,“还有枚戒指呢?”   林陌在兜里摸索,掏出那只黑绒的小盒子。   周缓把另一枚浅金色的小圆环拈出来,慢慢推到林陌无名指的第三个指节。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缓缓。”林陌轻声说。   “好吧。”周缓垂眸低笑,又抬眼与他对视,“我愿意。”   14.   “嫁你娶你,我都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相处几年后,少爷逐渐缓缓化...   以及这一届情话掰头大赛究竟是谁赢了呢?这不好评判啊。 第23章 番外二:东方道士遇上西方吸血鬼(上)   1.   余年刚满二十五岁的那一天,醒过来时旁边睡着古德莫宁。   或者应该喊他正式的名字,穆恩。   自十六岁以后,他俩过生日便有了一个传统,即是用滚床单代替生日宴会。   中间缺了一年,那一年余年在谈恋爱,洁身自好。   但过生日滚个床单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不过生日也照样滚/床单。   普世意义下,他们俩的关系应写做“炮/友”,但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只是替对方解决生理需要的好兄弟。   是真的好兄弟,除了上床外其他时候都保持着礼貌而不疏远的距离。   当然余年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他又没办法改变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毕竟不管在上在下,穆恩总是让他挺满意的。   也因这么多年,该有的默契都有,以至于对彼此身体都轻车熟路。   2.   身侧的人动了动,睫毛轻颤,眼里是雪后初霁的晴空。   余年不禁一愣神,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他因这双眼愣神过无数次,在十年间。   但他从来都不承认。   “这么早就醒了吗?不多睡会儿?”只他们两个人的话,穆恩总是说中文,哪怕语法用得不熟练。   年纪小时他勤奋好学,常纠缠着余年学习中文。   “余年。”这是他发音最准的中文词语,连后鼻音都能咬对。   余年想起从过去到现在,穆恩都是唤的他,余年。   莫名感觉到一股深情款款。   3.   余年骗自己说,这是错觉。   当穆恩的吻覆上来时,他也能做到心如止水。   “我打算这次跟小陌回国,我们俩......就到此为止吧。”余年说,“养父养母那边,我会去说清楚。”   “但我也要去中国啊,我可不想跟齐再共事下去。”穆恩说,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余年挣扎了下,“你没必要再纠缠我了,这么多年,结果不已经给了出来?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维持□□关系对我们都没好处。”   却听穆恩轻笑了声:“但我爱你啊,余年。”   语气里是无边的落寞。   4.   这是余年没料到的答案。   穆恩的情人手拉手排长队,能绕地球一圈,早些年余年还特意记过数。   后来觉得麻烦,就放弃了。   余年没听过穆恩跟谁说“我爱你”,而且是用中文。   但用中文的话,他肯定也只能跟余年说。   其他人都是“I love you”嘛。   “别闹。”余年猜想这句“我爱你”和“I love you”是一个句意。   “我认真的。”穆恩抓了他的手。   余年一时竟没挣开。   5.   “我考虑了一下。”从浴室出来后,余年披着浴巾倚在厨房门框边,对正在煎培根鸡蛋当早餐的穆恩说,“哪怕你是认真的,我们俩也不能在一块。”   “理由?”穆恩专注着给培根翻面,没有回过头。   “我之前就告诉你,我喜欢女孩。”余年吸了口充斥着培根香味的空气,缓缓道,“和你上/床只是因为年少不懂事。”   “直白点儿说,我不爱你。”   话音落时,余年感到内心撕扯了一下,有点疼,但没什么大碍。   而穆恩慢慢地给培根翻面,用口音奇怪的中文说:“余年,你比我还没有心。”   “小心别把培根煎糊了。”余年如是说道。   6.   距离回国还有段时间,余年从穆恩家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他俩相处的习惯,即是月底和对方同住几天,其余时间各过各的私生活。   余年对着住处的白墙摆阵,他不知道要算什么,但就是摆一摆,心里踏实些。   穆恩说他爱他,这是最不可能从这放荡不羁的浪子口中说出来的话。   当然余年会相信,穆恩跟无数个情人说“I love you”,这是礼貌的绅士行为,何况穆恩还是有副好皮囊的绅士。   但他竟然会跟余年说,我爱你。   余年哑声笑出来,他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在听到这句话前就疯了,不然怎么会产生幻听?   7.   好了,余年,我说我爱你。   我爱你啊,余年。   8.   余年丢掉手上的竹片,捂住了干涩的眼。   不一会儿,指缝渗出了生理盐水。   怎么都擦不干净。   9.   余年一直觉得这有着金色头发蓝眼睛的洋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譬如在他十六岁的那个冬天,骗走了他第一次。   虽然第二次余年就讨了回来,但并不能改变他被欺骗了的事实。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魔法仪式!”余年扼着穆恩的脖子,恶狠狠地说。   穆恩也很委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你先放开,我们去洗个澡之后再说。”   也是,闹得大汗淋漓,浑身上下都不怎么得劲儿。   余年只得听从了建议,与穆恩互相搀扶着摔进了浴室。   结果洗完澡后更迷糊,困了,俩人为防止对方被淹死,又只得互相搀扶着摔回了一片凌乱的床上。   而后一睡到天明。   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努力睁大睡眼,向万能的互联网求助,得到一个对十六岁的他们来说堪比晴天霹雳的事实。   尼玛的,这还真不是魔法仪式!   余年的心情其实蛮复杂,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怼一怼枕着他胳膊的穆恩,“话说这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情欸。”   穆恩当时半梦半醒,却还记得用中文回复他:“不啊,炮/友也可以。”   余年原本复杂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10.   他俩这炮/友关系算是这么稀里糊涂定下了。   主要是因为那会儿他俩之间,着实没有爱情。   余年十五岁时被穆恩的父母收养,所以应当算是穆恩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他俩没有什么兄弟争宠的戏码,平时同个屋檐下住,在一个班上学,处得比死党还老铁。   睡同一间屋子,喝同一个杯子里水,以及为个魔法仪式牺牲下自己,就他们俩的关系来看,都可以理解。   那个冬天父母出门远游,余年和穆恩就待在积雪的庄园里。   其间因为青春期精力旺盛又稀里糊涂弄过几次。   有时候半夜弄完腹中空空,又披衣爬起来,蹑手蹑脚溜进一楼的厨房。   余年会做简单的蛋花汤,打两三个鸡蛋搅和搅和,再倒进冒白泡的滚水里。   穆恩要废一点,只能把储藏柜里的白面包搜罗出来,在等待汤煮好的过程中,给余年喂一块再自己吃一块。   而后蛋花汤好了,俩人就一人端一碗坐在窗边的矮凳子上喝。   厚厚的玻璃窗结着冰花,外边如絮如绒的白雪无声地下。   很多年后余年午夜梦回,爬起身来摸索进厨房,又是洗西红柿,又是切小葱,末了不嫌事儿多,切了精瘦的肉沫,一块丢进滚水里,和鸡蛋液一块搅和搅和了煮。   盛出来好大一碗,他一个人慢慢喝完。   外边也许还在下雪,但只零星几点,不似少年时的大雪封门。   不过还好就是,他和穆恩走出少年时,哪怕没有时刻黏在一起,也依旧是好朋友、好兄弟,月末时是彼此的好情人。   11.   如果没有十六岁时的那场意外事故,余年想他应该能很顺利地在学校里至少交到一位女友。   他对女孩子存在着天然的幻想,以前没被养父养母收养前,他寄住在师父的道观里。   道观里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师父还好,师父就一糟老头子。   余年离开道观后,每年都有给师父写信,提到很多事情,但没怎么提过穆恩。   可是幻想总归幻想,实际上余年也只敢远远地望着。   穆恩那不会看眼色的家伙总会在他面前秀女孩子给的情书,后来他俩胡搞在一起后,倒收敛了些。   只是没把情书递到余年眼前罢了,要余年仔细找找还是能找的着。   他俩住一个房间,谁也不避着谁。   而余年交际生活简单,也没什么需要避着穆恩的。   12.   后来,大概是上大学了,余年想做出点改变,开始为迎新的化妆舞会做准备。   “如果这次发挥的好,应该能成功交到女朋友。”余年为自己卜算,但怎么摆阵都是大凶。   穆恩在他宿舍楼下打电话,说跟他吃个饭。   于是余年见到了穆恩的第一个男朋友。   他其实很疑惑穆恩既然要选择对象交往,那为什么不选择女孩子。   不过他光顾着吃饭,没来得及问穆恩。   他们大学时候分开住,各有各的室友,各有各的圈子。   穆恩长得好看,放得也开,曾被他第一任男友怂恿去做多人运动。   但那天晚上穆恩没去搞多人运动,他推开舞会场地的大门,在角落里揪出瑟瑟发抖的余年。   “我听你室友说,你压根就没练舞。”问及来的原因,穆恩如是说,“你向来不做无准备之事,没练舞的话就根本不会去邀请别人跳舞。”   彼时余年为展现出自己优美的身体线条,咬牙只穿了身薄西装,结果舞会举办场地的暖气坏了,他没收到提前通知,就穿件西装来,冻得牙都掉了。   那会儿他也不管穆恩在絮叨什么,跟只树袋熊似的挂人身上,能暖和一点是一点。   “你不是要跟你男朋友一块去开房吗?”余年脑子被冻得不清醒,搂着人就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我室友告诉你的?”穆恩反问着,把他往怀里再拢了拢。   “嗯,为了收买他们,我平白送了好几枚铜钱。”余年嘟嘟囔囔,“反正你不是也收买了我室友?”   “行吧,扯平了。”穆恩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也许是这风雪声太吵了些。   直到回了宿舍,不,是穆恩的宿舍,余年冻僵的脑子才慢慢苏醒过来。   穆恩室友不在,两人间空荡荡的。   穆恩给余年冲了热可可,又用被子将他裹了一圈。   “今天住我这里吧,我室友不回来。”穆恩说,“对了,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余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热可可很甜,被子很软,暖气也很给力。   没一会儿他脸颊通红,见着穆恩从卫生间里出来,他感觉身上烧得慌。   13.   穆恩换了条碎花的百褶裙子,上衣是圆领、长袖及花边的袖口。   原本披散着的金发梳成松松的蜈蚣辫,天蓝眼睛一眨一眨,像是那乡村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   “本来是想买礼裙的,但你也知道,爸妈给我减少了生活费;我买不起太贵的,就只能买这种来充充数了。”   “虽然今天你还是没能顺利交到女友,但你看我穿了裙子,也是一样的。”   这还能一样吗?余年迷茫地上下打量着穆恩,他脑子烧得厉害,也能想象出自己这会儿的痴呆样。   祈祷不要流口水吧,那也太丢人了。   “我害你没能去跟男朋友开房,也要弥补回来么?”余年傻愣愣地问了句。   穆恩走过来,裙子上的碎花生气勃勃,勾勒出春季的模样。   窗外风雪吹吹打打,余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热可可被拿走,然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这金发碧眼的美丽“姑娘”摁倒在床。   “我得把阿波罗揍一顿。”   迷迷糊糊中,余年听穆恩这么说,阿波罗便是穆恩那消失不见的室友。   14.   那天晚上他们倒什么都没做,余年发了高烧,穆恩就在床边守了他一夜。   其实余年期待着能发生点什么,明明跟眼前人做过不少次,不应该会有这样的兴奋。   可能是穆恩的女装过于好看,他只消看了一眼,便病入膏肓。   啊,如果穆恩是女孩子的话,那他应该很容易拥有一位女友吧。   末了还在这么奇奇怪怪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别别扭扭的“兄弟情”...   以及求大家康康我隔壁开的新文《尾随未遂》吧! 第24章 番外二:东方道士遇上西方吸血鬼(下)   15.   余年没有脱单成功,大学四年依旧是单身狗一枚。   穆恩比他桃花运旺盛,四年身边基本没缺过人。   虽然如此,穆恩仍旧和余年保持着不正当的炮/友关系。   有天大半夜余年迷迷糊糊惊醒,顺便把旁边的穆恩也摇起来,嘟嘟囔囔地说,我发现有个事儿不对,我们俩睡的次数要远远多于你和你那些男女朋友。   穆恩当时也脑子不清醒,说谁叫我们认识那么久了。   我也一直只和......睡过。   余年没听清穆恩嘟囔什么,他那会儿也只是一时兴起,问完话也糊涂了,抱着穆恩的胳膊继续睡,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被定好的闹铃震醒。   俩人再打仗似的收拾自个儿,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去公司上班。   那会儿他俩就已经被林陌招入麾下,成为游戏公司搬砖吃土的先锋代表。   林陌还算个好上司,至少知道跟他俩同甘共苦,他俩出什么坏主意,这孩子都傻愣愣地往下跳。   原本余年和穆恩设计个真心话大冒险,想借此撺掇林陌和齐木白成事儿。   但那天齐木白没来,余年心软,心疼林陌那小孩可怜巴巴的表情,就林陌倒一杯酒他强一杯酒,想着可不能让孩子借酒浇愁了。   谁知他抢一杯酒,穆恩也跟着抢,林陌倒完两瓶约莫五百毫升的伏特加,他俩就醉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   林陌:我只是想喝点什么解解渴,你们为啥一直抢我酒?   醉酒之后应该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但余年没什么印象,穆恩也没有。   他俩就特奇怪那段时间为啥林陌神经兮兮地绕着他俩走。   直到有一天,这孩子终于藏不住心里的事儿了,把他俩找过来,从工作一路说到了生活,最后一语定音:   “所以你俩是个什么关系?”   余年和穆恩浪浪荡荡好几年,身边也没个人正经问过他俩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养父母那边默认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兄弟,出来上学陆陆续续认识的朋友们觉得他俩是黏一块的发小。   所以没人多此一举地提这个问,或者哪怕心里好奇也忍着,维持着成年人的社交体面。   但林陌属于耿直赤诚那类小朋友,有什么话真的会当面直说。   他们自然不好意思拂了这种赤诚,异口同声地答道:   “是炮/友。”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默契。   余年不会说,自己当时眼眶酸涩得厉害,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16.   林陌:我觉着你俩在忽悠我。   17.   哦,对,差点忘了,在这期间余年有谈过一次恋爱。   是和公司里的一名女同事,她是个原画大佬,谈恋爱那会儿给余年画过一大张太极混元图。   非常的大气,拿出去能镇宅的那种。   余年好好地和人姑娘谈恋爱,和穆恩那种不健康的关系也悄悄地断了。   他俩谁都没明面说,但那段时间的疏远连林陌都看了出来。   也没什么好说的,余年一心奔着和姑娘结婚去,把穆恩和林陌都拉来做参谋。   穆恩很平静且很实际地给予他建议,并没有流露任何的不满。   就像余年面对他那些男女朋友,心平气和着。   18.   不过那段恋情还是告吹了,因为什么,余年也忘记了。   女孩说,他的心并不在她身上。   说得像他是个渣男。   那天他无所事事溜到酒吧里买醉,不知穆恩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俩就近找了个旅馆,把余年谈恋爱那俩月没干成的事儿尽兴干了个遍。   好像自那以后,穆恩没再找过男女朋友,只是一如既往和余年保持着每月几天的炮/友关系。   19.   余年想,他如果是渣男的话,那穆恩也算。   他俩渣着渣着,渣一起去了。   其实要这么纠纠缠缠一辈子,倒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不差再过些年。   但余年累了,他觉得林陌说得对,他和穆恩再这么下去,根本不是个事儿。   他觉得他得明面跟穆恩说,该断了。   你去找你新的桃花运,我呢也要去过我的下半生。   好歹之前也还算有些兄弟情谊,逢年过节打个电话问候问候得了。   养父母那边他还是会去,毕竟做人不能忘本。   于是,余年打定主意说,当断则断。   结果被这洋鬼子一句“我爱你”,搅得心乱如麻。   20.   余年想,如果再早几年,他和穆恩谁开了这个口,说过这样一句话,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不会像这会儿那么糟糕。   但他俩偏偏谁都没有开这个口。   21.   十五岁那年,余年凭借着自身的好运,被一对小有资产的外国夫妇收为养子。   或者也不光是因为好运。   那天他依照师父的话,给来拜访道观的外国友人端茶,在休息室门外,听见那蓝眼金发的少年对他的父母说着一长串英文。   在道观里长大的余年自是听不太懂,不过他记住了其中一两句。   后来能够熟练切换中英文时,又忘记好好翻译翻译那少年情绪激动说的话。   而今翻出来,扫一扫灰。   那蓝眼金发少年说的是:“我很喜欢他,能不能把他一块带回家啊?”   22.   或许他们可以从头开始呢?   23.   门外,响起熟悉的敲门声。   余年丢下竹片子,故作镇定地去开门。   穆恩提着一只保温盒,说他煮了汤,带过来给余年一点。   从城西开车来城东,就是为了送个汤?   余年不相信,但穆恩也确实没说要做别的。   他煮的西红柿蛋花汤,蛋花没打散,西红柿切得老大一块。   没有葱花没有肉沫,盐还放得有点多。   但他俩还是一人一口喝完了,余年说如果不够饱,可以去他家冰箱里拿白面包。   窗户外没下雪,余年生日是在夏天。   24.   到底谁都没去提那句告白,和那段拒绝。   他们和林陌一道回了中国,余年在飞机上想着,要不要带穆恩去见师父。   25.   这下变成林陌来撺掇他俩成事儿了,但奈何上司林怎么旁敲侧击,他俩都打太极地推辞了过去。   回国后依旧保持着城东城西的炮/友关系,不过等不到月末,基本天天黏一起,偶尔为了工作而分居。   林陌后来也没管他俩了,小孩走出情伤,开始学着拥抱一段新恋情,并迅速地在一个月后成了事儿。   说不羡慕,那都是假的。   余年只能自动屏蔽那对小情侣,着手谋划自己的表白追人大计。   但余年活了二十多岁,从来没进行过表白和追人。   之前那段恋情,还是人姑娘倒追他。   在翻阅了一众资料,以及算好良辰吉日后,余年订了两张长鸿乐园的万圣节专场门票。   书上说在未知的黑暗与恐惧中,相握的手和耳边轻声的告白,最为动人心弦。   他当时就信了这本某宝淘来的九块九包邮恋爱指南的邪,门票刚买到手,却又犯了难。   他有点不敢自己把门票给穆恩怎么办?   主要是他找不到借口跟穆恩万圣节晚上一块出去玩儿啊!   两个人一起欸,他俩一起干的事儿除了上床也还是上床,根本就没有很纯情地约过会。   约会?哦,对,这算是约会了......   余年当场大脑宕机,死活重启不了。   26.   于是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他世界级的好上司,林陌手上了,只要林陌点头同意,他就给周缓好好录视频,而且还附带免费算卦。   当时,林陌的神情很微妙,也很复杂。   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到底什么都没说。   27.   和穆恩约定好晚上七点长鸿门口见,他穿一身荧光绿,穆恩带个芭比粉的蝴蝶结头饰,二人遥遥地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彼此。   但余年高估了自己和穆恩的胆量,他俩只进了场子,却没胆子去玩儿那些惊险的游戏项目。   书上说的绝佳表白机会就这么硬生生被他俩错过。   花了好几百的门票,到底俩人找了条长椅歇着,一人手里举个鬼脸甜筒,你啃一口我的,我啃一口你的。   余年为了酝酿情绪表白,没话找话道:“万圣节长鸿人可真多啊。”   “嗯,门票可不好买呢。”穆恩应和道。   “唉,我运气好,当时直接上官网就抢到了。”余年顺势就吹起了牛逼。   岂料穆恩瞪着蓝眼珠子,头顶的蝴蝶结电量不足地一闪一闪,“我不是给你门票了吗?你怎么又自己买?”   而后,他俩听到了一阵熟人的对话。   “诶诶,少爷,我们进鬼屋里看看吧!”   “缓缓,我会保护你的!”   “进个鬼屋而已啦,你不要那么紧张嘛,小朋友。”   眼睁睁地看着这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在面前经过,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长椅上的荧光绿和芭比粉。   “我让老大/林把门票给你了。”异口同声之后,二人又颇为默契地陷入沉默,从彼此眼神中看出了恍然大悟。   行吧,顶头上司他们惹不起,也只能咬牙切齿气一会儿,然后看着对方诡异的配色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先前想着约会嘛,还是要给约会对象面子,不能说他今儿衣着打扮甚是奇怪。   一点可以表白的气氛都没有了。   真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不过还是挺默契,他们俩都定的是晚上七点见面,没叫林陌这中间商穿了帮。   28.   余年三两口把自己手上的甜筒啃完,非常没有氛围地啃上穆恩嘴唇。   计划赶不上变化,啃完余年很豪气地说:“我可以追你吗?”   29.   啊,果然是没有氛围啊,连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   但这句话也不差,至少证明,他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了。   30.   真正在一起后,古德很认真地告诉余年,他虽然交了很多任男女朋友,但他只和余年上过床。   虽然余年一脸的不相信,但古德心里知道,他是相信的。   因为古德说:“在你正式谈恋爱之前,我承认我很迷茫,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找人试验。后来你交女友了,我才发现我那些试验特别荒唐。”   “明明我就是爱你啊,明明就只爱你啊,为什么会想不明白呢?”   31.   余年眼睛一眨不眨:“可能是因为顺序错了吧。”   确实,一般恋爱都是告白以后再亲吻拥抱,情至浓处再交换彼此。   他们完全搞反了,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回到最初的起点。   32.   “幸好我们从头来过了。”古德郑重地遣词造句。   余年笑了,说这是老电影里的情话。   “幸好我们可以从头来过。”余年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你们俩就这样啦。   好好过下半辈子昂~ 第25章 番外3:你   1.   齐木白曾以为,林陌会永远站在他身后的位置,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   可那一天林陌真的面无表情地递上辞呈,没有给他半点挽留的余地。   2.   齐木白拿捏不准自己对林陌的感情。   他承认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确实看不惯林陌,甚至对林陌抱有嫉恨。   是的,他们十五岁时相识,在青春恣意的年纪里,林陌总是能凭本事压他一头。   齐木白那时连家族长辈都敢忤逆,只因过得不甚自由;是是要强,事事都要出风头,却无奈总是被一人云淡风轻地打压,末了还得跟人家做好朋友。   齐木白没法不跟林陌做朋友,首先是林陌的家庭背景,其次是林陌自身便足够优秀。   有时候齐木白也自嘲,为这别扭的性子。   他嫉恨林陌优秀,但林陌不优秀他又看不上眼。   3.   不过,这种嫉恨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消逝了。   倒不是齐木白的性格变好了,而是他发现了林陌的秘密。   林陌喜欢他。   林陌自认为掩饰得很好,而以齐木白的视角看来,他压根就不知道掩饰是什么。   过于坦荡,不善掩饰,这是齐木白看不惯林陌的原因之一,却在那个时候发挥了难以预料的作用。   齐木白终于抓住了林陌的软肋,觉得自己像玩弄老鼠的猫,林陌被他耍得晕头转向,却还是会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可笑地望着他。   他对这种关系状况很满意,这天底下没有比折磨戏弄林陌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4.   后来,后来齐木白遇见了柳易,在公司逐步稳定下来后。   柳易和他之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有能力且独立,但总能让人平白生出一股保护欲。   简单来说,就是柳易从来不在他面前逞强,适当的低眉顺眼和楚楚可怜,让他很是受用。   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很快便到了春宵一刻。   柳易身材纤细,几乎一碰就浑身泛粉,情动时用泣声唤他“老公”,颤音抖得他心都化成水。   齐木白那会儿精虫上脑,想着把命给这小妖精都行。   但他不知道那天晚上林陌加了一通宵的班,他只知道第二天八点左右,林陌给他打电话说签署文件,语气不善。   那会儿他正和柳易温存,不问前因后果便隔空把林陌批了一顿。   “林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吧?”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投喂学生时代便叫嚣着的嫉恨。   林陌没说什么,只是挂断了电话。   5.   对,那个时候林陌向他正式告白,被他用惋惜与同情的语气拒绝,而后还要眼睁睁地看他和柳易在公司里正大光明地纠纠缠缠、腻腻歪歪。   齐木白想看着林陌就这样一点点碎掉,仿佛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快感。   他确实也不算什么好人,但他此生最大的恶意,确实发泄在了林陌身上。   明明林陌没做错什么,没有像家里那些人打着为他好的幌子,时不时欺辱他;也没有像学校里的其他人,因为他的趾高气扬避而不及;更没有像柳易,为了钱和权来勾引接近他。   齐木白看清楚了柳易是怎样的人,在睡过几次后。   他依然会精虫上脑给柳易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更主要的是,齐木白想要以此折磨林陌。   6.   不过,齐木白也没法否认。   林陌确实是这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7.   于是,林陌走了。   他递交辞呈的那一刻,齐木白感到自己心脏被挖走了一半。   这一次不像以前很多次了,在齐木白打着哈哈说,只是个玩笑或者他不是故意的之后,林陌就会安安静静地原谅他。   继续站他身后。   8.   齐木白不相信林陌那般狠心,他回国,和柳易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   并且明目张胆地给林陌发去了请柬。   林陌向来心软,心一软,他就会来婚礼现场,看齐木白和柳易是多么多么的幸福,然后咬牙微笑着祝福。   齐木白非常非常想看到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林陌他痴心妄想。   9.   但林陌拉黑了他,林陌从来都不会拉黑他。   可林陌真的就拉黑了他。   齐木白不甘心地换了个号码,打给林陌,又是一阵决然的拒绝。   10.   林陌真的能狠下心,他后来干脆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齐木白怎样都联系不到他。   11.   好的,好的,林陌说的那个男朋友竟然是真的。   那矮个子的小丑下手很狠,齐木白坐到交警队的硬长椅上时,头还是眩晕不已。   他想不到离开他之后,林陌的审美变得那么差。   齐木白笑了出来,笑的声音很响很神经质,吓到了专心问讯的交警同志们。   后来一女交警看不过去,给他推过来一盒子纸巾。   “擦擦吧,都流鼻涕了。”   人民警察特别为人民着想。   12.   所以到底是怎么闹成现在这样了呢?   齐木白从拘留所里出来,在G市临时的住所蒙头大睡。   期间柳易并不消停地带人回来,交/媾的撞击和水声连吸音海绵都挡不住。   齐木白都知道,但他懒得管。   他忙着做梦,做那个林陌回国后,一直停留在他脑海,挥之不去的梦。   13.   他梦见他还在少年时,林陌是他同桌,上课都坐得板板正正、标标直直。   是他少年时代那会儿,最看不惯的好学生。   要林陌认真听课,他连个眼神都不会分过去。   但多年后的一个梦里,他却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林陌侧脸,仿佛这样长久的凝望就能弥补年少的亏欠。   事实上他仍在梦里,林陌不会别过脸,再次平静而温和地向他展露笑颜。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主要是为了介绍下齐木白的行事逻辑,正文里面没怎么写清楚。   幸好少爷机智地逃掉了。   真的,要遇上少爷这种人,你当然是要珍惜再珍惜啦,如果齐木白当初想开点儿,这会是一本青春校园救赎文。   但齐同学没把握住机会。   另外,其实感觉缓缓和小陌同年级同个班的话,那还蛮不错的哦。   混社会天才型选手和板板正正高智商大佬;   校霸×学霸,同时校霸的成绩也还挺好,学霸的打架水平也还蛮高。   啧,不让人活啦。 第26章 番外4:谁   1.   每年三月三,周茗会请假赶早班车,从主城回县城一趟。   县城的公墓在郊野的山上,她出了车站又得另外打车。   小县城物价便宜,她给十块钱,师傅就能把她从县城送到墓园的门口。   墓园门口是在半山腰,她进了园子还得沿着阶梯向上爬,路过一排一排大理石的碑。   春季是湿润多雨的时候,阶梯湿滑布着青苔。   幸好老天爷给她面子,每次来时都只是天灰灰,不落雨。   她拄着长柄伞当拐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但爬一阵了,要歇会儿,不比年轻时候,膝盖有些受不了。   停下来时,周茗看着另一只手上的花儿。   素白色,开得肆意而野性。   她以往都是很规矩地买花店包装好的素菊,一朵一朵碗口那么大。   但今年没买,只收下了花店老板免费送的一把,据说是没开好的小野花。   周茗想,比起碗口大的素菊,那人可能会更偏爱这种。   在没什么钱的年代,那人沿着回家的路途,总是能捧回一把新鲜灿烂的野花。   明明比她要年长两三岁,而且那时候都已经有了周缓,那人却像个小孩子,摘了花欢喜地递予她看。   2.   这一排的倒数第三个碑,便是周茗所要拜访的。   现在还没到祭扫的节日,这一整排面前的道路布着青苔,除此之外便只有周茗伞尖,“哒哒”敲着地面。   她是绝不愿节日的时候来,那太吵闹,而且专门的节日,她得留给周缓和他爱的那个孩子。   三月三是属于周茗独有的,与她和那人的约定有关。   伞尖再落地,周茗停在碑前,弯腰小心翼翼地放下花束。   抬眼,便是碑上那人黑白的笑颜。   早些年周茗来时,会跟那人絮絮叨叨,说父亲的情况,说周缓的情况,说很多很多要紧的不要紧的事情。   她对那人说:“你放心吧,他们有我照顾着,你和妹妹在那边也好好的。”   她偶尔也会提一下她那不争气的哥哥,说:“你如果又遇到他了,记得假装不认识,或者干脆带着妹妹走,眼不见心不烦。”   只提一下,不说多的,说多了那人会生气。   她也相信,那人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但她慢慢地不再说什么了,周缓每年会自己过来扫墓,能说的该说的,也应该给那人说了个遍。   她不想重复,怕那人不耐烦。   现在周茗习惯性地在碑前站一会儿,吹一吹这山间湿润带草木气息的风。   看着碑上的名字,不言不语。   3.   郑欢颜。   周茗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觉得一看见就会心情变好。   而在她高中那会儿,这个名字被写在她家的户口本上。   欢颜,郑欢颜,是她的嫂嫂,她哥哥的妻子。   周茗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是高三晚自习后,她在教室后门探了头,轻声问:“请问哪位是周茗?”   周茗记得她修剪得很整齐的短发,以及流海下扑闪的眼睛,像猫一样,无害又狡黠。   她以周茗哥哥女朋友的身份来接她放学,说大晚上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当时她穿着那个年代很流行的白衬衣,但不知是不是没量好尺码,她穿着略显宽大。   走在忽明忽暗的路灯光下,周茗没由来地想,她可真像只大白蛾子,扑棱扑棱翅膀就能飞走的样子。   但郑欢颜没飞走,她停了下来,加入了周茗的小家庭。   4.   周茗考上了大学,哥哥有些不满,因为他当年没有考上。   不过父亲和郑欢颜都支持周茗上学,郑欢颜还特地把她攒着开店的钱拿出一部分,让周茗去置办新衣服。   父亲每月会给周茗寄生活费,但不善言辞的老人家,很少过问她的生活。   郑欢颜也每月给周茗寄钱,同时附带老长老长的家书。   她几乎什么都写,父亲教的学生又淘气咯,哥哥开始捣鼓打米的机器咯,还有邻居大妈特别热心肠地关心她有没有怀孕咯。   鸡毛蒜皮,一股脑地全向周茗倾诉。   周茗看得头疼,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给郑欢颜回了信。   她想郑欢颜应该也来读大学的,郑欢颜字写的好看,行文也流畅舒服。   但郑欢颜家重男轻女,急急忙忙地就把她嫁了,赚彩礼钱。   不过周茗文采一般,她抓了头发好一会儿,就只憋出几行字。   有句话还纯属没话找话,说:“家门口那棵银杏要落叶子了,那该多好看。”   结果下个月,周茗便收到了好几片金黄的小扇子,郑欢颜在信里写道:“是很好看,可惜路途遥远,只能以信件寄你一叶秋。”   她就说,郑欢颜很有水平。   哪怕郑欢颜被迫和她哥一块开米店,郑欢颜也是米店中最有水平的老板娘。   5.   周茗快到大三时,郑欢颜才有了周缓。   邻居大妈这两年没少碎碎念叨,还撺掇郑欢颜要生不出来孩子,就去外边领养个。   说什么不能绝周家的后。   郑欢颜对此很头疼,周茗让她别管那些话。   但郑欢颜不跟周茗她哥说这些,哪怕他们是夫妻,周茗仍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比不过一般朋友。   问题肯定不是出在郑欢颜身上,毕竟郑欢颜跟父亲处得好,跟周茗也处得好。   那肯定就是周茗她哥有问题。   但那时候郑欢颜不说,周茗心大,也没意识到。   6.   日子跟流水般过,周茗毕业,将郑欢颜给她的信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收集成厚厚一沓,压进箱子的最底层,好好地保管着。   周缓那时候一岁多了,郑欢颜围着这小家伙跑,还要管着米店的生意,很少再有空提笔写什么东西。   周茗当时就想在父亲任教的学校找个职务,留在县城里,也好给家里分担分担。   但那时主城有更好的单位招大学生,郑欢颜让她去主城。   “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终于考出县城了,怎么还想着要回来呢,傻丫头?”   在大事面前,郑欢颜表现得就更像一个长辈。   周茗不知怎的,她听郑欢颜的话,她可是有时候连父亲的话都不会听的。   “那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周茗问她。   那时候,周茗的哥哥南下去G市闯荡,打算谋另一条出路。   毕竟父亲退休后要养老,而周缓慢慢长大,也需要钱读书。   “没事儿,我可以的。”郑欢颜轻轻笑着。   周茗的印象里,郑欢颜总是这么轻而软地笑,仿佛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办不成的难事。   7.   周茗进了主城的单位,拿到了铁饭碗。   她又开始和郑欢颜通信。   这次是她写得多,郑欢颜写得少。   但写得少,也比她字儿写得好看。   开头都是很郑重的“吾妹亲启”。   8.   周茗以为,会一直这样。   她不奢求一辈子,只是希望着这个一直,能够长久些。   9.   她哥哥回了县城,没在G市闯出名堂,倒染了一身陋习。   周茗因为工作,没法经常回家,但那时候,郑欢颜很少给她写信了。   终于等到假期赶班车回去,还没见着郑欢颜,邻居大妈便报喜似的跟周茗说,郑欢颜又怀孕了,要这次是个女儿,一儿一女能凑个好字。   “你们周家有福气哦。”   周茗不管什么好不好,她只想几步奔回家里,见郑欢颜。   开门的是父亲,父亲手里拉着刚能走路的周缓。   “你嫂嫂在屋里歇着呢,你陪陪她。”父亲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带缓缓出门走走,顺便去找找你哥。”   周茗没明白过来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她推开卧房门,天光从纱窗外透进来,郑欢颜安安静静睡着,脸色苍白。   10.   郑欢颜身上有伤,很明显是被谁殴打过。   周茗猜想到是谁,瞬间眼眶通红。   听见她的动静,郑欢颜倒慢悠悠地睁了眼。   “嫂子......”周茗上前握了她的手,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阿茗回来啦。”郑欢颜轻轻笑道,作势要起身,周茗低了头,将她肩膀轻轻按了。   “你躺着,休息。”周茗语气强硬。   可郑欢颜还是笑,她怎么老是笑,周茗眼眶酸得很,都快掉眼泪下来。   郑欢颜抬起另一只没被桎梏的手,轻轻抚上周茗侧脸,“离我近一点,好吗?”   周茗下意识地将头又低了低,郑欢颜吻了她嘴唇。   “我好想你。”郑欢颜说。   11.   周茗她哥从G市回来后,染上了赌博,郑欢颜好几次深夜去赌场找他,好说歹说把他劝回家。   但周茗她哥被扫了兴致,解了皮带抽打郑欢颜,并在郑欢颜的挣扎中,强/暴了她。   他们第二个孩子,便是这样得来的。   父亲劝了儿子几次,差点便要跪在赌场门口,用尽教书人最后一丝尊严,乞求儿子回头是岸。   结果还是赌场老板看不下去,把父亲护送回家。   周茗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便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12.   父亲领着周缓回来了,他们只在家附近溜达了圈。   周缓还小,父亲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带他去赌场那种地方。   “爸,我去赌场看看。”周茗说,她往自己的双肩包里塞了一把锃亮菜刀,但没叫父亲和周缓看见。   “你一个姑娘家,你去那地方干什么!”父亲急得直跺脚。   “嫂子也是个姑娘家,她去了,赌场的人没把她怎样,我哥把她打了。”周茗冷声道,“不用担心我,爸,我不跟他来软的。”   她背上双肩包,出了门。   用包里的刀,把她那不争气的哥哥逼出了赌场。   13.   “周浩天,你要再敢踏进这里一步,我就用菜刀砍死你,然后再砍死我自己。”   “省得连累爸和嫂嫂。”   “我周茗,说到做到。”   14.   她哥消停了阵子,重新做回二十四孝好儿子,三从四德好丈夫。   周茗回主城继续上班,她哥欠着赌债,她不能让郑欢颜和父亲他们扛。   郑欢颜怀着孩子,身上又有伤,自然没法给周茗写信了。   周茗努力不让自己想这些事情,天气慢慢转冷,她在办公室里蹦蹦跳跳取暖,想起和郑欢颜的那个吻。   郑欢颜说很想她,可她那时候脑子空白,竟忘了回她一句。   周茗这心里,便一直有着疙瘩。   应该是要回一句的。   周茗抿了抿嘴唇,仿佛上面还停留着郑欢颜柔软的触感。   15.   单位楼下有电话亭,周茗经过时总会多望一眼。   郑欢颜的米店里安装了电话机,但等周茗下班来到电话亭跟前,米店也早就关门了。   可这天,周茗仿佛受了什么蛊惑,直愣愣地来到电话亭跟前,投下准备了很久的硬币。   她没抱着会被接通的希望,想着听一会儿电话忙音再回去吧。   好歹让她有个念想。   但没过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郑欢颜轻而软的声音被电波徐徐传来:“喂,请问是哪位?”   “嫂子。”周茗声音哽咽。   16.   “我也好想你啊。”   17.   周茗想自己如果再敏锐一点,是否就可以挖出郑欢颜大晚上还在米店里的真相。   可郑欢颜只说,店里来了新货,她帮忙卸货,忙活到了这时候。   “你该让我哥卸货的啊!你还怀着孩子呢!”周茗急了。   郑欢颜笑吟吟道:“你哥也在卸呢,我只是闲不住,硬要搭把手。你放心,现在都四个月了,稳定了。”   郑欢颜不愧长她两三岁,轻而易举便把她哄骗住了。   她怎么就这么傻的,放了心呢?   18.   “最近降温,记得添加衣物,你一个人在外边,好好照顾自己。我看再找个什么时间,给你寄些红糖姜茶过去,暖身子的。”   周茗没想到,郑欢颜这些碎碎念,是郑欢颜给她最后的话语。   19.   周茗头一次向单位请假,回县城里办丧事。   她以为她会拿把菜刀把她哥给砍了,或者抱着周缓和父亲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什么的。   但她却意外地冷静,冷静地送郑欢颜和那未出世的小女儿火化,冷静地和父亲一道将她们送去墓园。   周浩天跪在郑欢颜碑前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咚咚的响头磕出了血。   周茗不拦他,只是捂着周缓的眼睛。   她想他早干嘛去了,赌瘾复发把郑欢颜气得大半夜住米店,最后债主找上门来找不到人,又去敲郑欢颜的米店。   那时候郑欢颜都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冒着寒风一家又一家赌场地找。   现在好了,郑欢颜没了,不就正如你所愿般没了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啊?   但这些话,周茗依旧没有说出来。   她很冷静,冷静得近乎可怕。   20.   末了,要离开时,周茗拉着周缓,轻抚着粗糙的石碑。   她说:“嫂嫂,下辈子,等等我,好吗?”   周缓仰起小脸,说:“姑姑,你哭了。”   “啊,是么?”周茗下意识捂住眼,却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21.   三月三啊,三月三,是什么日子呢?   是周茗和郑欢颜最初见到的日子。   那会儿正值高考倒计时,所以周茗对日期很敏感。   后来每年的三月三,她都要跟郑欢颜提一提,撒泼打滚地找她要相遇礼物。   她们相识已有三十年,而郑欢颜只给了她五年的礼物。   剩下的二十五年,都是她给郑欢颜送花。   “亏本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啊,嫂嫂。”想起了这一茬,周茗忍不住笑了笑。   她在这里约莫站了半个小时,天灰灰,落了雨。   是该离开了。   22.   撑了伞,走近大理石的碑。   这是近两年换的,上面洒金的字体簇新着。   周茗顺着那“郑”字,一笔一划地用指尖勾勒。   在“颜”的最后一笔停驻。   “忘了说了,嫂嫂。”周茗收了手,仿佛那人还站在眼前笑意吟吟,“我今年依旧,很想念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的,这番外把我自己整哭了。   你们又是彼此的谁呢?   其实感觉缓缓应该遗传到了妈妈的性格,就是比较乐天派;然后又被姑姑潜移默化着,所以性子柔中又带刚。   不说了,我再哭会儿去吧。   为什么这么虐啊!   以上就是《以睡还睡》的全部内容,谢谢大家这一个月以来的支持和喜爱。   正式完结,撒花~   隔壁《尾随未遂》已达三万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