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狗 作者:电子熊 简介:容风行×周航 表面冷淡的成熟精英攻×容易孤单的普通温柔受 一个不懂爱,一个想要被爱 - 周航在见到容风行的第一眼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牵引的小狗,绳子的那端被攥在容风行的手里。 当一个人走在凌晨的马路上或者立在雨中时,那种感觉尤为强烈。 容风行在爱情中永远保持理性和主导,他藏住了底子里的绝对控制,厌烦一切向自己索取温度的菟丝子。 但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捡了只孤单的小狗回家。 - 年上 30×22 前期单恋 后期互宠 有一点点狗血 ,前面会有攻的前任出现,很快下线 架空背景,设定为文里AI的发展比现实中快几年 【非人工智能方向的专业人士!细节上如果有错误请多包涵】 微博:克莱因电子熊 第01章 暗恋与失恋 周航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个男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挺括的大衣,里面的高领毛衣和其他穿着羽绒服的顾客相比略显单薄,进门的时候带来了一阵寒气。 周航用收银台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不动声色地将店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您好,这里扫码点单。” 男人这次扫码点单的动作熟练了很多,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操作,还是周航帮他点了一杯四季奶青。 那次他离开的时候另外一个店员小芙悄悄地对周航说:“这杯奶茶肯定不是他自己喝的,估计是给女朋友的吧,现在又帅又有钱的男的都不愿意当钻石王老五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周航问她。 小芙:“哪有戴百达翡丽的会喝四季奶青啊。” 周航倒是没见到男人戴的百达翡丽,光顾着看他的脸了。 深邃的五官犹如刀刻,很有侵略性,眼睛的颜色在暖黄的灯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低下头的时候会露出鼻尖的一颗小痣,是一张很有男人味的脸。 周航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活了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发现心跳能那么快。 “确实很帅。”他牛头不对马嘴。 这次点单的时候周航又忍不住偷偷看男人握着手机的手,那只手宽大有力,分明的骨节被外面的冷气冻得有点红,手指修长,赏心悦目。 真漂亮,好喜欢。周航在心里感叹。 男人点的仍旧是半糖的四季奶青,周航扯下发票,对他说:“先生,因为前面的外卖比较多,制作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您可以在旁边的位子上坐一下。” 男人从手机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没事,我站一会儿。” 因为最近店内搞优惠活动,订单太多,店员又少,周航忙得不可开交。当他做完最后一单外卖的奶茶时,发现男人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另外一个年轻男人。 两个人贴得很近,正讲着什么事,年轻男人突然笑得很开心。 看到那张有一双桃花眼的漂亮面孔时,周航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他认识,C大汉语言文学系的教授方逸,好看又有学识,是校内论坛上的风云人物,每次开公开课的时候大教室后面全是自己搬椅子来听课的旁听生。 周航也挺喜欢方逸的,还选修了他的近现代小说语言赏析,但是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有联系。 店里环境不大,周航能听到一点他们说话的内容。 “你给我点的还是四季奶青吧?半糖?上次你点了个全糖的我都没喝完,太甜了。” “四季奶青有这么好喝?” “等会儿给你喝一口就知道了,只知道喝冰美式的人怎么领会得了。” 男人不说话了,周航偷偷地朝他们的方向瞟了一眼,看见方逸凑近了男人的手机,笑眯眯地用头轻轻撞了一下男人的手臂,问他:“你看这个干嘛?怎么,你要向我求婚啊?” 周航握着雪克杯的手一抖,几滴牛奶洒了出去。 “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了吗?” “当然考虑了,但是我爸妈他们……” 两个人的谈话声低了下去。 周航最后不知道怎么做完那杯四季奶青的,男人和方逸离开后,小芙又对他说悄悄话:“看来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啊。” 周航撑在料理台上,慢吞吞地把狼藉的工作台收拾干净,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男朋友也好好看哦,眼睛好漂亮,我说怎么优质男越来越少了,原来全捆一块儿去了。” “是的。”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周航木讷地跟着附和,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涩。 只能怪他自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只见了寥寥数面的陌生男人,而且还光速失恋,这恐怕是他今年最倒霉的一件事情。 凌晨一点的时候周航关好店门,朝自己的出租房走去。 原本周航是该住C大的宿舍的,但是因为大二的时候学校宿舍楼改建,有几个宿舍的学生排来排去没地方住。 校方和学生家长拉扯了一段时间,最终决定把这几个倒霉蛋安排在大学附近的一个旧小区里合租,学校每个月补贴房租800块。 但周航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他被分到了最小的一间出租房,自己一个人住,学校给的补贴也最少。 那时正值他和父母关系最不好的时候,这件事没告诉他们,周航干脆随遇而安。 出租房除了冷清一点没什么不好,去掉补贴,剩下的房租也不多,通过打工还是能补上。 过了一年新的宿舍楼已经建好了,住出租屋的学生都被召了回去,学校也不提供补贴了,但周航不太想再回宿舍,索性留下来自力更生。 回到家后,周航随便下了一碗方便面吃,吃完仍旧毫无睡意。因为只要他一闭眼脑子里就是男人和方逸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熟稔的模样说明起码已经谈了有一段时间的恋爱,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两个人怎么看都很般配,周航失败得很彻底。 到头来他连那个男人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洗完水槽里的碗,他打开水槽旁边的窗户通气,对面楼里只有寥寥几户还亮着灯。有人家正拉上窗帘,过一会儿灯就悄悄地暗了下去。 深夜里万籁俱静,整个出租屋里只有厨房里的这一点水声。 周航毫无意义地盯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屋子,心里突然空得厉害。 犹豫了整整三天,周航还是决定把奶茶店的工作给辞了。 大三已经过去一半,每天除了做课题实践写论文还要开始考虑未来就业问题,时间越来越紧迫,周航决定找个周末的家教工作,好节省出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业上。 他在招聘网和校内学生打工互助群里都发了消息,但现在小孩子的教育资源越来越卷,没几位家长愿意找大学生来当家教,找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找到下家。 周五下午刚上完最后一节动物药理实操,周航被做实验用的豪猪踢得满身都是泥,急着回去洗澡换衣服,被他的教授容运良叫住。 容运良除了是他主修的动物医学的教授,还是绑定的导师,周航没少被他叫过去,关系也比其他的教授要近一点。 这位老先生算是C大的招牌教授了,是校内唯一一位兼两种主修课的教授,在林学和动物医学上都颇有造诣,虽然每次都能把周航的论文骂得狗血淋头,但确实是一位良师,周航很敬重他。 “听说你最近在找家教?”老教授问他。 “是的,您怎么知道?”周航惊讶,容运良性子里有一种古板的坚持,平日里基本不常用电子产品,总不可能会在校内打工互助群里潜水。 “你师姐在学生群里看到了问我的。我孙女最近从S市转学过来寄住在她舅舅家一段时间,刚好缺个家教,你去试试看?” “不会嫌弃我是个大学生吗?” 容运良戴上老花镜,怪罪似的瞥了他一眼:“大学生怎么了?谁还不是从大学菜鸟出来的,积累了经验也不会比网上的金牌教师差。” “等会儿我要去开会,没时间跟你讲了。我一会儿发给你我儿子的电话,你晚上打过去问问,有戏没戏就看你自个儿怎么说了。” 周航向他道了谢,回到家后有点忐忑地播通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是一个有点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周航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男人知道他的来意后简单地问了他几个工作经验上的问题,周航斟酌着一一回答。 对面的声音听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有一点我要向你说明,小姑娘读小学四年级,性子比较跳脱,但是学习上比较慢,你能保证一直耐心对待她吗?” 带孩子我还是可以的,周航想。 他家里有一个小侄子,高中的时候周航经常帮他姐姐带小孩,再怎么跳脱的小女孩恐怕也不会比三四岁的小男孩会闹腾。 “可以,这方面我有经验。” 男人那边的声音突然嘈杂起来,他加快了语速:“我把地址给你,明天下午你就先过来上两节课看看。我现在还有点事,明天详谈。” 周航应声:“好的。” 等男人把电话挂断后,他高兴地扑到床上滚了两圈。 对方开的价格很有吸引力,比他以前做的家教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虽然不知道这份工作能做到什么时候,但起码这段时间他不用算水电费的开支算得睡不着觉了。 他打开手机的备忘录记下男人说的地址,往下翻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在11月20号那天写下的日记。 “刚刚喜欢上一个人就失恋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论文还没有时间写,好失败。” 人在高兴的时候往往想要选择性遗忘,周航犹豫了一下,没有删掉这条日记,而是在下面又添了一条。 11月28日 晚上8:21 “找到新工作了,等我赚到钱,下一个更好:)” -------------------- 开一篇新文尝试一下,求一波收藏评论和海星,谢谢大家:D 第02章 容先生明天见 周六下午周航特地捯饬了一下自己,结果发现自己再怎么捯饬还是凹不出成熟的气质,最后干脆套了件卫衣就出门。 对方给的位置有点偏,周航换了好几站地铁才到。 远离了市中心的环境质量即使是江景房也不能比的,这一片都是别墅区,一栋栋漂亮的独栋小院分散在茂密的绿化中,几乎每户人家的房前都有一个宽阔的前院。 绿野苑,名副其实的富人区。 虽然位置偏僻,但是因为别具一格的户型和庭院设计,房价依旧高得离谱。 周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局促地向大门口的保安报了雇主家的户号,保安已经被提前通知过,叫人留了个电话就放进去了。 地方太大,路也像迷宫似的,周航转了三四圈都没找到目的地在哪里。 他有些着急地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15分钟了,这时男人恰好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 “不好意思先生,我现在在一个天使像喷泉这里,但是我好像找不到路了。”周航诚恳道歉。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在原地等着,我来接你。” 周航乖乖在原地站着等了一会儿,站累了就蹲在绿化带前拿手机玩游戏。 容风行远远就看到花坛边上蹲了一个人,穿着宽松的卫衣和直筒运动裤,背着书包,脸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看着不像大学生像高中生。 想到家里那个一天到晚闹腾的小姑娘,他突然有点不放心。 等容风行站到周航面前了,他还沉浸在斗地主里,纠结地把牌点上点下,完全没意识到面前站了个人。 “周航?”容风行出声提醒。 周航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收起来,抬起头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张曾经日思夜想的脸,此刻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C市有这么小吗?周航的心情很复杂,他以为辞掉了奶茶店的工作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容风行只觉得这个人的脸有点眼熟,但没有多想。他见周航还是呆愣的模样,有点不耐地边往前走边说:“跟我过来吧。” 周航沉默地跟在后面,收拾好心情后就开始偷偷地看前面的人的背影。 男人今天一身居家打扮,黑色的毛衣将他的身材衬得很优越,一双长腿走得很快。 “我叫容风行,容运良是你的导师?”容风行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是的。”周航立马回答。 “大致情况昨天已经全部和你讲过了,先试用两个星期,每次上完课后就结算,微信转账给你,可以吗?” 周航说了一声“好的”,但是声音太轻了,容风行没有听到,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 “好的!”周航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嗓子卡得太紧,差点破音了。 容风行挑了一下眉:“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周航被他挑眉的脸帅到了,耳根发烫,声音也小了下去。 容风行的别墅在绿野苑的最深处,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前院种了很多周航叫不出名字的蓝紫色小花,房侧还带了一个不小的泳池。 真好,周航忍不住一边打量一边垂涎,我要是有这么栋房子下半辈子就混吃等死了。 容风行把周航带到别墅的二楼,敲了敲一扇贴了很多卡通贴纸的门,“容小沅,开门。” 门内动静很大,有人踢踏着拖鞋跑过来拉开门,一个扎着双马尾,穿毛茸茸动物睡衣的小女孩站在门口。 小女孩的脸圆圆滚滚,长得很可爱,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航,嘴上乖乖地喊:“舅舅。” 容风行随意地瞟了一眼小女孩的房间,立刻被她欲盖弥彰地挪身子挡住了。 “你妈妈之前不是在给你找家教么?这是周老师,以后周末他会给你补数学。” 容小沅害羞似的扒着门框,叫了一声:“周老师好。” 周航一看到这个小姑娘就心生好感,冲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你好,小沅。” 容风行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转头看向周航:“现在刚好两点半,一节课一个小时,今天先上两节课,中间休息30分钟。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到一楼来找我。” 周航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点点头,和容小沅一起进到房间里。 小女孩看起来很喜欢小马宝莉,书桌上全是相关的文具和贴纸。周航瞥了一眼桌上摊开的《口算天天练》,一个字没写。 “你今年四年级是吗?我叫周航,你想叫我全名还是周老师都可以,我主要给你补数学,其他作业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周老师。”容小沅点点头。 “现在要开始写作业了吗?还是你想再聊会儿天?” 容小沅犹豫了一会儿,拿了只新的铅笔开始削笔,一边削一边问周航:“老师你看小马宝莉吗?” 周航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道:“老师没看过这个。” 容小沅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开始写口算题,周航搬了张椅子过来看着她。 安静了没一会儿容小沅又说:”我前面两个老师也没看过小马宝莉,她们也不喜欢跟我聊天,要么说我笨要么就一直问我舅舅的事。” 还有这种事? 周航好奇地问她:“前面还有两个老师吗?他们现在都辞职了?” ”两个都是女老师,我跟舅舅说她们好像很喜欢舅舅,舅舅就不让她们来了,不知道为什么。” 周航手里的笔顿了一下,他看着容小沅在灯光下发亮的圆眼睛,直觉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心里突然有点愧疚——其实我也对你舅舅图谋不轨。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容小沅没了一开始的羞怯,心思马上就活络起来。周航这才发现她的思维真的很跳脱,但这种跳脱没用在口算上,全用在聊天上了。 磨蹭了半个小时只写了一列口算,周航给她批了一下,发现居然错了一半。 “你的口算能力有点弱,尤其在组合计算上面。”周航圈了几道题给她看。 容小沅也有点沮丧,趴在桌上闷闷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的要先乘再除,有的先除再乘,不都一样吗?” “这些都是有口诀的,你耐心记住,再多练几道,很快就不会觉得难了。”周航想了想说,“如果你能好好地把接下来两列口算做完,等会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小马宝莉。” 容小沅很吃这套,立马直起身子重新开始写作业,浑然一副被收买的模样。周航见她乖巧的模样,悄悄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在校园群里见到有学姐分享家教经历,三年级的小孩子写了十分钟作业就哭着吵着要看电视,闹得她教了三四次就长了满脸痘。 但是很显然,容小沅已经算是一个很乖的小孩了。 等两节课上完已经是四点多,周航监督容小沅做完了假期一半的数学作业,一起看了两集小马宝莉。 除了要努力消除和容小沅聊天内容的代沟,周航觉得这项工作还算得上轻松。 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容风行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ipad办公,落日余晖从沙发前的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将本就立体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深邃。 “我舅舅是不是很帅?我学校里的男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容小沅笑嘻嘻地问。 周航想说你舅舅和四年级的小学生是没有可比性的,但很帅是真的。 容风行注意到了他们俩,起身去吧台热了两杯可可过来,可可里面夹了甜牛奶,周航很喜欢那个味道,一下就喝了半杯下去。 “今天有没有给周老师添麻烦?”容风行问容小沅。 “没有!”容小沅说,“我已经和周老师成为好朋友了!” 容风行转过来看着周航。 周航只好说:“小沅是很聪明的,作业做得慢了点没什么关系,她的数学成绩以后肯定会提上去的。” “那么以后都还是这个时间?” 周航点点头。 “你加我微信吧,我把今天的钱结给你,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或者要请假可以微信上跟我说。”容风行将手机上的二维码递过来。 周航加了容风行微信好友,发现他的头像居然是一只黑猫,绿色的眼睛半眯着,有种睥睨人类的感觉。 刚好周航自己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张嘴傻笑的柯基,两个头像凑在一起还挺和谐的。 容小沅凑过来,看见周航在看那张黑猫的照片,“这是我妈妈养的猫,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大帅,是不是很可爱?” 周航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那颗黑黢黢的蛋,颜色上确实很像,忍不住跟着笑了两声。 “坐过来点,别老粘着周老师。” 容小沅不情不愿地往容风行的方向挪了一点,问他:“今天晚上方叔叔会来吗?” “不来,他在学校里还有事。”容风行淡淡道。 周航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很快就想到这个“方叔叔”是谁。 “已经要五点了,你不介意的话留下来一起吃饭?” 容风行起身站到周航面前,却敏锐地感觉沙发上坐着的年轻人的头比刚才往下低了一点。 周航闻言重新抬起头,正对上容风行的目光。 他发现容风行低头看人的时候有股强势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他心底痒痒的,又很难受。 于是他的眼神又躲闪起来,移到了窗外蓝紫色的小花身上。 “没事,不麻烦了,我坐地铁回去很快的。” 容风行皱了皱眉,觉得周航的神态有点奇怪,他不是很喜欢这种畏缩的姿态,于是放弃了再客套的念头。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还是两点半过来。”周航背起书包走到门口。 “周老师,明天见!”容小沅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冲他挥手。 “小沅明天见。” 周航站在余晖里,也笑着对容小沅挥挥手。 容风行靠在门框上,正要招容小沅回来,突然听见周航小声地说:“容先生,明天见。” 容风行站直了身子,审视地看着不远处的青年,他还是低着头,黑框眼镜掩盖住了神情。 晚饭的餐桌上只有容风行和容小沅两个人,家政阿姨已经早早地做好了菜,只要热一下就能吃,但是容小沅不喜欢阿姨做的菜,嫌太清淡,容风行只能亲自下厨炸了盘薯条给她。 “赶紧让你妈妈回来接你,你在这一天我都不能安心。”容风行教训她。 “切。”容小沅自顾自地吃薯条。 “今天那个周老师怎么样?” 容小沅想了想,“好啊,比前面那两个姐姐好多了,不会说我笨,讲话也温温柔柔的,还会给我看小马宝莉。舅舅你让他一直当我的老师吧,不要换了。” 容风行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喜欢他?” “他的眼睛好像小狗,妈妈应该也会很喜欢他。” 容小沅是单亲家庭,她妈妈容倩总是说要给她找个奶狗型的后爸,虽然她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小狗? 容风行向来无法苟同容小沅的发散思维,但是这一次他回想起黄昏里周航低着头的样子,确实很像一只小狗。 -------------------- *攻的前任会有戏份,但不多,感觉全文的那一点点狗血都被前任挑着了 第03章 你也是小孩子? 正值下班晚高峰,地铁2号线上站满了人,呼吸空间被源源不断涌进的人群压榨得越来越小。 周航被前面大爷大包小包的行李挤得头晕目眩,艰难地挪到车门边上贴着。 他翻了一下书包,发现耳机忘带了,离出站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只能百无聊赖地刷刷手机。 容风行的微信头像不知道被点开多少次,周航像做贼一样打开他的朋友圈,里面寥寥几条,除了那只叫黑大帅的猫和拍的风景照没有什么特别的,有时候连配文也没有。 周航断定这是容风行的私人号不是工作号,但他却没在里面发现关于任何方逸的内容。 看来不是个爱秀恩爱的,周航在心里冒着酸泡。 容风行的微信名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大写R,周航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把他的备注名改成了规规矩矩的“容先生”。 觉得不太满意,又改成一朵小花的Emoji表情。 改完的那一瞬间周航就被自己这股矫情劲儿恶心到了,想起对方是个有夫之夫,最后有点幽怨地改成“不要和他聊天”。 刚要收起手机的时候,一条微信消息跳了进来。 【姐:最近缺生活费吗?】 周航对着那条消息愣怔了一下。 过了两分钟,对面又发来一条。 【姐:爸妈是不是还没有给你生活费?我发点钱给你,你拿去买几件羽绒服吧。】 周航赶紧回复:不用了,我还够用。 自大二以后,周航和家里的联系就只剩下姐姐周晶了。 但他姐也只是一个小会计,年初刚贷款提了房子,小孩9月要开始上小学,手头上的钱也不多,周航不想再多拿她的钱。 【姐:别让自己过得太辛苦了。】 【姐:不然回家来和爸妈再谈谈吧?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周航不知道怎么回她。 大二的时候周航深思熟虑了很久,决定向家里出柜,结果父母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抵触这件事。 他们家是农村出身,迁来外省务工,思想上还遵守着农村封建的老一套,甚至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同性恋这一类人。 周航用尽了各种方法,努力征求他们的支持,最后以被母亲甩了一巴掌惨淡收场。 他的母亲周芳华是个很强势的女人,连儿子染发也不会允许,周航几乎不知道当时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去坦白自己的性向。 自出柜以后他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放假了也不回家。父母铁了心要他知错,学费已经是大一的时候提前交好了的,但生活费不再打来。 有时手上真的没钱了,周航动过向他们求助的念头,但这意味着他妥协了,妥协的代价就是改变性向,结婚生子。最后他还是每天吃学校食堂的馒头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周晶夹在这中间也很难办,她对周航的性向不支持也不反对,但私底下还是会和他联系,偷偷塞钱给他。 【小船:放寒假了我再看看,谢谢姐。】 周晶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说:辛苦你了,再等等吧,可能再过一段时间爸妈就能接受了,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周航看到这句话,眼眶突然酸涩起来。 事实上周晶已经向他说了无数遍,让他等等,再等等,周航一开始也在期望时间能把父母的心肠泡软,但是等到如今他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说不埋怨是不可能的,没有哪个子女愿意和父母的关系闹成这样,他已经在这场长达一年多的冷战里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这件事像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来也扎不进去,周航每每想起来都难受得想流泪。 如果只需要等待的话,他还需要等几年呢?三年?五年?还是更久? 这时又有人往车内挤,前面往后退的人不知道后面还有人,撞到了周航,回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周航微微侧过身,按照往常的说辞回复:好的姐,我再等等。 【姐:[强][强]】 周航关了手机,戴上卫衣的兜帽,默默地看向门外漆黑的隧道,把心底的情绪憋了回去。 周日下午周航准时到了容风行家,给他开门的是容小沅,换了一身粉色的兔子睡衣,笑得很可爱:“周老师!” 周航摸摸她的头:“小沅下午好。” 客厅里静悄悄的,周航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容风行的身影。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舅舅出门办事去啦。” 没见到暗恋对象,周航有点小小的失落。 出柜那段时间他曾悲观地想自己应该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结果现在却因为见不到一个人就患得患失,鬼迷心窍了一般。 “周老师。”容小沅晃晃周航的手,“等一下再上课好不好,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容小沅神神秘秘地不肯说,直接拉着他往别墅后面走。 拉开一楼的后门,周航才发现别墅后面还藏了个精致的小庭院。 后庭的绿地上种了很多娇艳的矮丛花卉,在冬日里也开得十分漂亮,凑近了闻还有股淡香。 看样子被人照顾得很好,每朵花的成色都很完美,底下的茎叶也是生意盎然。 “这是什么花?冬天也能开这么好?”周航好奇地问。 “丽格海棠!是不是很漂亮?这些都是舅舅自己种的,他还不让我碰。”容小沅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朵的花蕊。 这下周航是真的惊讶了,容风行看着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私底下居然还有这种爱好,能把花养这么好,必定是花了不少心血。 “我要给你看的不是花啦。” 容小沅拉着周航从海棠花丛中间的石子小路穿过去,尽头是一片小小的空地,摆了一个小小的藤椅和一个木制的秋千。 秋千只有一个座位,材质很复古,平板椅在风里微微晃动着,看着倒像是给大人坐的。 容小沅把人推上秋千,秋千的绳索抖了抖,周航差点滑下去。他已经很久没玩过这种东西了,一时有点新奇。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平时我都不让舅舅进来的。现在周老师知道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玩。” 容小沅站在周航背后想帮他推秋千,结果没推动,周航有点好笑地回过头,小姑娘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老师你自己玩玩看。” 周航试着晃了几下,秋千很结实,蹬一下可以晃出去好远,那种被带着花香的风轻轻环绕的感觉特别好。 容小沅看周航笑了也很开心:“冬天坐在这里晒太阳好舒服的。” 容小沅可爱的笑脸让周航心底软成了一片,许久没有被这样善意地对待,真正遇到时反倒有些舍不得接受。 “谢谢小沅。”他真诚道。 上完一节课后,两人一起在前院的游泳池里玩水,容小沅拿了一个小马宝莉的泡泡机往水面上吹泡泡,玩得手上湿淋淋的。 这时有辆银灰色的宾利停在了庭院的栅栏外,周航被关上车门的声音吸引,抬起头看见容风行和方逸从车上下来,一起走进了庭院里。 容小沅也看到了,跑过去迎接:“舅舅!方叔叔!” 容风行看见她睡衣袖子上湿了一片,皱眉训斥:“冬天玩什么水,赶紧上去换衣服,当心感冒了。” 周航也从原地站起来,局促地叫了一声:“容先生。“ 容风行和方逸的目光同时看过来。 看到周航卫衣袖子上也洇了一片水渍,容风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也是小孩子?” 周航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逸略带探究的目光在周航身上扫了一圈,笑着问:“你是小沅的新家教吗?长得好嫩哦,是大学生吗?” 方逸的笑脸太过漂亮明媚,周航微微垂下了目光:“是的先生,我叫周航。” 容风行已经要走进别墅里了,听到周航的回答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叫他:“过来。” 周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抢先一步乖乖跟了过去。 “让阿姨带你上楼换身衣服。”容风行说。 容风行家里的阿姨姓林,是个很有经验的家政,几乎什么事都能做,在别墅里待了很多年。 她看到周航身上湿淋淋的模样,捂着嘴笑:“怎么跟隔壁家那只萨摩耶一样,爱到泳池里滚。” “……” 周航也跟着笑。 阿姨找了一件全新的卫衣过来,周航换好以后拿着自己的衣服下楼,看见三个人都坐在餐桌上,桌上摆了茶壶和几碟小蛋糕。 容小沅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招呼他:“周老师快来吃蛋糕!” 周航走过去,位子上摆了一碟做工漂亮的黑森林蛋糕和红茶,盘子的花纹精致,蛋糕上的水果装饰让人看了很有食欲。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风行,容风行也在看他,表情平淡。 “坐下一起吃吧。”他说。 “谢谢。”周航低声道谢,“衣服我拿回去洗好,下次带回来还您可以吗?” 容风行看了一眼周航身上的衣服,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说:“随便你。” “小周你带回去穿吧。”方逸笑眯眯道,“他这个人很龟毛的,被别人穿过的衣服大多都不要了。” 周航抓着衣服的手指紧了紧,也回了个不太自然的笑给方逸:“好的,那我就拿回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周航来说都是煎熬。容小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蛋糕里,周航没话说,也只能默不作声地吃蛋糕,桌面上只剩下方逸和容风行的交谈声。 方逸提起最近市面上新上市的几款AI智能工具,都被容风行一阵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弊病,周航其实也听不太懂,只能赶紧吃完蛋糕,抓着容小沅上楼去补课。 咖啡里被阿姨多加了两块方糖,咽进喉咙里全是甜腻腻的味道,容风行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 他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就像他不能理解方逸对四季奶青的狂热一样,下午茶也多是给容小沅吃的。 公司里的新品研发遇到了瓶颈,方逸说的几款AI容风行都和研发部门的人一起深入分析借鉴过,但最后做出的成品都不能让他满意。 这种卡着不上不下的感觉已经很没有出现过了,一出现就让容风行有点烦躁。 谈话间容风行的余光瞟到了周航吃蛋糕的样子,发现他吃东西之前居然喜欢先把蛋糕切成小小的几块,平铺摆好了再叉起来吃。喝茶的时候也是一口一口啜着喝,像小动物舔水。 蛋糕看样子很好吃,他吃得很专注。 方逸正说到这几天父母回国,要容风行帮忙去接机,但半天没听到回应。 他抬起头,发现容风行的目光落在了对面来做家教的青年身上。 等周航和容小沅吃完一起上楼,方逸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状似无意地说:“那小孩还挺可爱的。” 容风行垂着眼睛,没有接话。 -------------------- 关于容小沅不让容风行进秘密基地的对话: 容风行:你在里面藏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容小沅(眼神移到别处):这是专门给小孩子玩的地方,大人怎么能进去 容风行(试图讲理):我的花全给你拿去当装饰了,你那秋千也是我给你装的 容小沅(动摇):不行…… 容风行:以后你的下午茶可以吃两块小蛋糕 容小沅(彻底破防):好吧,你进来吧 第04章 好凶的一张脸 容小沅的头脑很聪明,多少是有容家高智商的基因在,只不过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口诀记一半背一半,所以学得很慢。 周航本来还特地出了一小张口算纸打算给她做,但是现在连把学校里的作业做完都有点困难,只好先督促着先把重要的部分做好。 等容小沅把全部的作业做完已经将近五点,周航下楼时容风行和方逸已经离开了。 他去沙发拿自己的书包和外套,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咚”一声,伴随着一个电子质感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我被撞倒了。” 周航吓了一跳,回头往脚下看。 一个圆柱形的音箱模样的东西倒在地上,身体被大半个黑色电子屏占据,屏上闪烁着“xx”的表情,并且还在不断发出声音:“没看到我倒了吗?快点扶起我!” 什么东西? 周航蹲下身用手指轻轻地推了一下圆柱,圆柱的身体意外得轻,被这么一推,又往外滚了两圈。 “可恶的人类!让你扶起我,不是让你推我!”电子的声音没有什么音调上的起伏,但周航能听出它的气急败坏。 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扶起来,圆柱的电子屏上立刻变成两个可爱的圆眼睛,还会眨眼。 “暂且原谅你。”圆柱说。 不明物体的声音吸引了容小沅,她跑过来看到圆柱,“啊”一声趴到地上:“潇洒哥!你怎么跑到一楼来了?” 圆柱严肃地回答:“您好,容小沅小姐。请不要随意趴在地上,地板很凉。” 周航听着他们俩的对话,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叫什么不好,叫潇洒哥?那不就是另外一颗老是画圈圈的蛋吗? “小沅,这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想再碰一下圆柱,没想到圆柱底盘下面安了轮子,一下子就躲开了。 “这是舅舅公司的人工智能,很聪明的,舅舅叫他潇洒哥。”容小沅把潇洒哥抱起来,塞到周航怀里。 周航把它拎起来仔细观察。 潇洒哥居然还有方位感,被吊在半空中,电子屏上又出现了“xx”的表情,大叫:“请尊重人工智能!” 周航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灵活生动的人工智能,他对AI的认知还停留在siri身上,更没想到容风行是专门做这种工作的。 “这是你舅舅的公司做的?他们是专门研发人工智能的吗?” 潇洒哥被放下后也不跑,一直往周航腿上撞,一边撞一边恶狠狠地:“可恶的人类,人工智能可杀不可辱。” 周航忍不住笑出来,太可爱了。 “好像是的吧……我也不知道舅舅的公司叫什么。”容小沅把一直往前冲的潇洒哥重新抱回来,“潇洒哥的身上好像有名字,但是我不会读。” 周航转了一下潇洒哥的身体,果然在它背后看到了一个标识,是几个简单的英文字母。 ——ForL 什么意思?周航也读不出来,不像一个英文单词。 “你的主人是容风行吗?” “当然。”潇洒哥在原地转了两圈,动作得意,“我将是主人手里最聪明的AI。” 你和真的潇洒哥的性格倒是很像,周航在心里嘀咕。 怕时间晚了挤不上地铁,周航虽然还想和潇洒哥玩一会儿,但还是得走了。 容小沅和潇洒哥一起送他到门口,在临走前又被容小沅拉住袖子。 “今天晚上舅舅会回来,周老师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不然我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你了。” 周航看着她圆滚滚的大眼睛犹豫了一下,但想起下午餐桌上的情形,还是狠下心拒绝了。 “今天老师还有事,得先回家了,我们下周见好吗?” 容小沅恋恋不舍地松开他,沮丧地“哦”了一声。 周航低下头看她脚边的潇洒哥,想着它是不是也会说声再见,结果潇洒哥的电子屏眨了眨眼睛,对他说:“已计算到绿野苑站的地铁2号线还有6分钟进站,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 晚上六点半学校还有一个必须全员出席的学院报告会,不算上换线时等待的时间他也只能踩点到。 不能错过这班车,周航拎着书包立马跑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忙得团团转,在学校牛棚羊棚和实验室两点一线,晚上还要熬夜查文献,到了凌晨才睡觉,早上起来差点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日下课周航又被容运良叫住,忐忑地跟着到了办公室。 容运良点开自己的U盘,找出周航发给他的那篇论文大纲,掰过电脑给他看上面的批注。 “你这篇大纲我看过了,方向可以,题材也挺新,但是你这发过来的也太简单了。我要看到每一块论点的大致情况,你再去改改发给我看看,毕业论文想拿奖的话还是得重视知道吗?” 周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下周一改好再发到您邮箱里?” “别再拖到下周了,反正今天下午你又没什么课,就在这里改,改完立马给我看。”容运良朝对面桌的另一台电脑抬了抬下巴。 周航心里咯噔了一下。 “怎么?不愿意和我这把老骨头呆在一起啊?” “没有。” 周航乖乖在对面坐下,只是一想到容运良是容风行的父亲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修改到一半,他突然断了思路,决定先摸会儿鱼,于是上浏览器搜索容风行工作的公司。 浏览器上的信息不多,但周航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个小作坊,而是已经上市的正经科技公司,全名就叫“ForL”,研发出的每一个智能AI都有自己的专利备案,且在市场上的竞争力非常强。 而容风行就是这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脸都要埋进屏幕里了,看什么呢?”背后突然传来容运良的声音,周航握鼠标的手哆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关掉页面,就被看到了屏幕上的词条。 “你对这个感兴趣?” “随便找来看看……” 容运良却像打开了话匣一样,咽了一口茶说:“你去做家教的时候也看到容风行了吧?你说他这人叛逆不叛逆?” 周航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们老容家历来就是个农林世家,几代人都埋头在田里,结果蹦出了他这么个怪类。填志愿的时候一意孤行报了计算机专业,大三那年和同学一起合伙建了这个公司,说要做什么人工智能。”容运良回忆。 周航试图照着容风行的脸想象了一下,只能想象出超级计算机天才一路大开金手指,摇身一变成为身价上亿老总的爽文。 “那挺好啊,现在人工智能这么吃香。” “好个屁。”容运良嘴上虽这么骂,脸上却是带着笑的,“那个时候大家哪知道什么人工智能,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有一次公司差点就做不下去,我还嘲讽他不行了就回家种地去,结果硬是不声不响地给扛住了。” “那会儿他脾气可差,我们爷俩三天两头吵架。” 周航也笑。 “他这个人,就是太自负。”容运良叹息,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周航招招手,“你来,我给你看看他大学毕业照,当时一个算命的看到他还说他面相凶。” 周航凑过去看容运良手机上的照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容风行。 容风行的脸在计算机系里一众戴着厚底眼镜梳中分的IT男中简直鹤立鸡群,只是表情冷冷的,眼神锐利,看着确实不太好惹。 “教授,你能不能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周航盯着那张脸,心底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做什么?你可别拿他当榜样啊。” 留个纪念,周航心说。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容风行站在门口,一手拿着有点潮湿的大衣,一手提着一个大红色的礼品袋。 “这么快就来了。”容运良问:“外面下雨了?” “嗯。”容风行走进来把礼品袋放到容运良面前,“你爱喝的逢春堂的大红袍。” “怎么有空去那儿?今天公司休息?” “方逸父母回国了,我去接机。” 周航回过神,自觉不好再待着,于是把电脑上的U盘退出,对容运良说:“教授,那我去图书馆写吧,等会儿拷来给你看。” “不用这么麻烦,隔壁冯教授今天不在,你去他办公室里写吧,半个小时再过来。” “好的。” 路过容风行的时候,周航发现他应该是淋雨了,发尾黏在一起,正时不时地往下滴水。 “擦擦吧。”周航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过去,等到容风行的目光看过来,他又紧张起来,话都讲不清楚了,“呃,就是那个。” 他有点着急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头发那里,湿了。” 容风行看着面前的人手忙脚乱的样子,轻轻牵了一下嘴角,拿过餐巾纸道谢:“谢谢。” 周航很少看到容风行笑的样子,脸一下子热了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容风行擦完头发,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不怎么客气地问:“说吧,什么事不能电话说,一定要找我来当面讲?” -------------------- 容风行:会有人递个餐巾纸也会脸红吗 第05章 煎熬 半个小时后,周航的论文改得差不多了,于是保存好文档回到了容运良的办公室里,发现里面只有容风行一个人。 容风行坐在靠窗的会客椅上,正低头看手机,听到周航开门的动静,把目光直直地投了过来。 周航以为容运良去卫生间了,想等等他,只能顶着那束直白的目光坐到电脑前先把论文大纲拷好。 容风行很快又重新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室内只剩下了鼠标的点击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磨磨蹭蹭地复制好备份文件,周航还是没等到容运良回来。 和容风行独处一室让他的心一直怦怦跳,连鼠标都不敢太用力点。 他趴在桌面上,把自己藏在电脑屏幕的后面,眼睛却忍不住从底下的缝隙往外偷看。 容风行的侧脸轮廓蒙上了一层磨砂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磨圆了分明的棱角,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柔了不少。即使是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他的姿态依旧挺拔,像一棵高大的青松。 周航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容运良还是没回来,他也坐不住了,决定去卫生间看看。 容风行见他站了起来也一齐起身,问道:“好了吗?” 周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愣愣回答:“好了。” “容教授被校长叫走了,你把文档拷好就行,他晚点会回复你。” 容风行走到门口又停住,像是在等周航跟着过去。 “现在我带你去吃饭。”他看了一眼腕表。 周航傻眼了,脱口而出:“吃什么饭?” 容风行:“容教授说上次还欠你一顿饭,我替他抵了。” 周航这才想起来,一个月以前他替容运良修了两次电脑,老教授说要带他去学校后面的大学街上喝两瓶,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着。 但是现在要让他和容风行去小吃摊上喝两瓶吗? 周航无法想象容风行拿着啤酒瓶猛灌的样子,他这个人一直都是一尘不染的,只适合拿高脚杯,然后被好好珍藏。 “好,谢谢您。”容风行的语气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周航只能硬着头皮上。 容风行把周航带到地下车库,准备开车过去。 周航坐上副驾驶,在一片昏暗里听着容风行关好车门,系上安全带的声音。 表盘发出的莹莹微光照在容风行脸上,把他的眼睛映得很漂亮。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此刻坐在同一辆车上要去吃饭,这种感觉很奇妙。 “晚上好,容先生。我是车载AI小路,很高兴为您服务。” 伴随着柔和的女声,车载屏亮起,上面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穿打歌服的漂亮女性。 “播放我的歌单。”容风行命令。 “收到,即将播放‘我的歌单’,祝您旅途愉快。”AI在屏上提着裙角鞠了一躬。 接着屏幕暗下,一首节奏舒缓的英文歌在车内缓缓响起,声音大小被调节得恰到好处,让人一听就觉得很舒服。 周航好奇地凑近了看屏上的AI,小路的建模很精致,连眼皮上的亮片眼影都被用心地呈现了出来。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甚至狡黠地眨了眨眼。 “这个也是人工智能吗?是不是和潇洒哥一样?” 容风行闻言转头,看见青年眼镜下的小狗眼睁得很大,专注地盯着电子屏。 “你见到潇洒哥了?” 周航点点头:“昨天我不小心撞倒它了,它还挺凶,但是说话的方式很有趣。” 容风行沉思了片刻,将车慢慢驶出车库。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打在车窗上很快就模糊一片。 “你觉得你和它之间的对话流畅吗?” “流畅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聊天的AI。”周航顿了顿,“但是为什么潇洒哥长那个样子,我一开始还以为它是个音箱。” “它只是一款AI的试验阶段,具体的外型还在商讨。” 再问下去就是商业机密了,周航不好再多问,于是又把目光转到车载屏的小路身上。 小路正在照镜子涂口红。 “为什么她要穿着打歌服?看着好可爱。” “因为给她建模的主设计师喜欢日本的虚拟偶像。” “……” 怎么夹带私货得这么明显? “这个是可触的吗?”周航转过头来向容风行征求同意,眼睛里全是“我想和她玩玩”的渴望。 越来越像小狗了,像第一次见到鱼缸里的热带鱼的柯基。 容风行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跳出这么个想法。把人比作动物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但是放在周航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违和。 “可以,但是不要碰除了头和手的其他位置,她会生气。” 周航尝试着碰了一下小路的头,小路吓了一跳,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摸小路的头,但小路可以姑且把这个当成嘉奖。” “好可爱啊。”周航低声道,“……要是我家里也能有个这样的AI就好了。”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被身旁的人敏锐地捕捉到。 窗外的雨声夹杂着车内的音乐声有些嘈杂,但容风行却只听得到青年和小路互动的声音。 周航很喜欢问小路问题,看到小路有所回应后自己也会抿嘴笑起来,即便有些问题小路根本回答不上来。 这些都被容风行看在眼底,此刻他对公司正在研发的陪伴型AI的滞涩思路好像突然破了一个口,变得明晰起来。 容风行带周航来了一家位于地下的法餐厅,餐厅内灯光昏暗,座位不多,位于正中间的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 厅内没有放任何音乐,只有厨房内叮叮当当的盘子碰撞声传来,但声音很轻,并不会让人感到烦躁。 主厨显然和容风行认识,打了声招呼后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扫视了一下他身后的周航,问:“还是老菜单?” “嗯。”容风行警告地看了主厨一眼,“别往里面多加生肉。” 主厨耸了耸肩表示了解。 容风行带着周航往提前订好的座位走,在路过一个画着圣母像的装饰花瓶时,周航忽然觉得坐在花瓶旁边那一桌的人有点面熟。 ——竟然是方逸。 方逸和另外一个妩媚动人的外国女人并排坐在一起,对面坐了一对衣着得体的夫妻,四人有说有笑,正举着高脚杯碰酒。 他们的座位并不隐蔽,周航看得到,说明容风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周航下意识地去看容风行的脸,发现他的目光也聚焦在那里,但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这时方逸的视线刚好往两个人的方向看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连手里的红酒也洒出去几分。 一旁的外国女人见他失态,刚想转过头,被方逸低着头一把拉住了手臂。等他再抬起头时,容风行和周航已经走远了。 周航不知道那个女人和方逸是什么关系,但两人之间肉眼可见得亲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心里装着事,几道前菜周航吃得没滋没味,好在那位主厨的手艺很有本事,摆盘也是一道比一道惊艳,在上了一道奶油松茸汤后就把他的注意力完全拉了回来。 其间周航问了几个食材的问题,容风行都一一答了,语气淡淡,看不出刚刚的事对他有什么影响。 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频频亮起,锁屏上的微信消息一直在增加,容风行却看都不看一眼。 吃完最后一道甜品,容风行起身去卫生间,紧接着周航看到方逸从另一边过来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他低头看着盘里被自己切得破碎的黑森林蛋糕,犹豫了片刻也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卫生间的门半掩着,容风行正在洗手池边上洗手,方逸站在他身边,急切地问:“我发你的微信你看了吗?坐在我边上的那个是……” “是谁重要吗?”容风行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冷。 “……你什么意思?” 容风行从洗手池旁的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手:“今天我去接你爸妈,他们竟然以为我只是你的大学同学,还说你已经打算在明年三月初和你以前在国外的青梅订婚,让我去参加。” 容风行每说一个字,方逸的脸就白下去一分。 “你去接他们了?不对,你怎么知道他们的航班号……” 说到最后他情绪有点激动地抓住容风行的手:“你听我说,不是这样!她第一天来中国,我和爸妈刚好给她接风一下而已,根本没有什么订婚的事,是我爸妈误会......” “方逸。”容风行比方逸将近高了一个头,此时低下头看人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一个月前我就告诉你让你考虑带我去见你父母的事,征求他们的同意后我们可以去国外办证,可你每次都在推脱,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方逸漂亮的眼睛发红,慢慢蓄起泪水,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我怎么会瞒你?难道不是你不相信我么?难道就因为看到我和别人一起吃个饭就要怀疑我?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说着他就凑近容风行,抓着领子攀上去想吻住面前的人。 容风行往后退了一步,把他从身上扯下来,语调越来越冷:“我相信你的品性,也不想再追究你瞒了什么事,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此时卫生间的门被拉开,外面想上厕所的人奇怪地往里面看。容风行不再与方逸多说,快步离开了卫生间。 周航刚回到位子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容风行和方逸的对话被他听到了个七七八八,总结下来就是方逸疑似出轨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作为情敌他应该感到高兴,但他现在却只感觉心里难受得厉害,因为他看到了容风行眼里的失望和难过。 离开餐厅的时候外面的雨还是下得很大,容风行坚持要把周航送回家。 “不在宿舍里住?”听到周航报的地址,容风行多问了一句。 “嗯,我一个人在外面住。” 短暂的对话过后是长久的沉默,周航没心思再和小路互动,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外面不断倒退的路景。 快到家时他慢慢地坐直,鼓起勇气开口:“容先生,可以问一下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因为这段饭实在是太贵了……本来容教授只是答应和我去小吃街吃炸串的,我想买个礼物,作为、作为回赠……” 这个理由找得实在蹩脚,周航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容风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瞥了他一眼,淡淡回绝:“不用。” “哦……”周航心底又难过又尴尬,“不好意思,冒犯您了。” 直到周航最后下车,两人都没再说话。 他站在单元门的门口,看着那辆银灰色的宾利倒车后缓缓驶进雨夜,直至消失不见。 下车后那股曾经萦绕在他身旁的木质香就消失了,潮腥的雨水味盖过了一切。 明明是湿冷的冬日,周航心底却被这份见不得光的暗恋的感情烧得煎熬,像是要燃起大火一般,折磨得人彻夜难眠。 -------------------- 容风行(只是坐着) 周航:他好帅..... 第06章 无法越线的觊觎 为了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周航把自己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按部就班地上课做实验,打工赚钱,但是在晚上入睡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那个人的背影。 他不知道容风行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但好在周末去做家教的时候几乎见不到这个人,避免了一些尴尬的局面。 别墅里通常只有容小沅和阿姨在家,偶尔会有一位似乎是助理的男人过来拿几份文件。 容小沅与男人相熟,经常堵在门口问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男人看着年轻而且不大正经,笑眯眯地哄着说容总这几天很忙,要容小沅自己在家听阿姨的话云云。 这个叫封云的助理似乎对周航颇感兴趣,每次见到人都会笑着打招呼,但在谈话间将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像极了一只八面玲珑的狐狸,让周航有时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而自从上次东窗事发后,周航上方逸的选修课时发现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得差,脸色憔悴了很多,有时甚至请假不来,请副教来上课。 校园论坛上也有学生看出来了,专门开了个帖子八卦方逸身上发生了什么,周航在里面转了一圈,众说纷纭,什么离谱的都有,没过两天帖子就被删掉了。 有一次周六下午,周航在容小沅的房间批作业,不经意地往窗外瞟了一眼,看到方逸站在前院的栅栏外面,正在打电话,不知道站了多久。 然而院子的铁门还是紧闭着,阿姨也没有从房里出来开门,应该是容风行授意的。 周航作为一个旁观人完全没有理由去干涉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于是重新低下头继续批作业,批得有点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他又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没人了。 一旁的容小沅正在艰难地写周航给她出的小卷,橡皮把纸张擦得咔咔响,复印纸皮薄,被容小沅这么一擦立马破了一个洞。 周航无奈地制止了她想继续擦下去的举动,把卷子拿过来用透明胶补好。 “下次用橡皮不要这么用力,轻轻擦一下就好。” 容小沅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周航撕胶带的动作,看他修剪整齐的指甲盖在暖黄的台灯灯光下照映出一层温润的色泽。 “周老师,你的手好好看哦。”容小沅把自己肉肉的手指伸过去做了个对比,大小只有周航手掌的一半。 “……是吗?”周航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他觉得自己的手还挺普通的,就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与大部分过了青春期的男生差不多,他的手指还算修长,但是因为写字习惯,右手中指和小指上的茧很明显,应该是算不上好看的。 “为什么我的手指上肉还这么多啊,班上的其他女生的手都那么细那么长了。” “肉肉的也很好看啊,她们有她们的好看,你有你自己的好看。虽然意思不同,但是你不比她们差。”周航想了想说。 但是这句话放在他自己身上却是不奏效的,有时周航还是会因为自己的普通而感到自卑。 “真的吗?“小姑娘被哄得高兴起来,“但是方叔叔每次来家里都笑我,说要让舅舅把我的下午茶减掉。” 周航静了下,斟酌着问道:“你觉得方叔叔怎么样?” “除了老是笑我胖,方叔叔还是对我很好的,他经常给我带小马宝莉的玩具。”容小沅把周航补好的小卷重新展平,“但是我妈妈好像不太喜欢他,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容小沅第一次在周航面前提到自己的母亲,周航对她的了解不深,唯一比较深刻的印象就是容运良办公桌上的一张全家福。 年幼的容风行和他姐姐并排站在容夫妇前,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得很明媚,看样子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妈妈在外省工作吗?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上学?” “妈妈在国外工作,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回来啦。”容小沅说起这件事很高兴。 周航了然,看容小沅尚还天真的神情,感觉向一个孩子套话不太好,于是不再多问什么。 作业纸上因为刚刚的停顿被红笔洇出了一小块红墨,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容风行时,他和方逸靠在一起的亲密模样。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或许两个人会一起去国外领结婚证,甚至办一场美满的婚礼,在宣誓下拥在一起亲吻。 想到这里他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松开手发现掌心已经被指甲恰出了深深的一个月牙印。 周航悲哀地发现自己对方逸的嫉妒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每个晚上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后,都会变成同一个阴郁的想法。 ——他想要替代方逸。 然而事实上他只能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偷偷觊觎着,无法迈出去一步。 临近圣诞节,C大校内的节日气氛开始浓厚起来。 即使有一部分学生即将面临考研初试,论坛上还是有很多组织圣诞活动的帖子,每一贴都被顶到标题加红加粗。 周航刚考完六级,日子清闲了不少,没课的时候就上图书馆泡着打发时间。 他没什么社交圈,只有一个做实验总是分到一组的同学和他关系比较好,微信除了用来在群里线上打卡几乎面临卸载。 容风行的消息被他设成了置顶,但是除了冷冰冰的几条转账消息,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联系。 一开始周航还会发消息了解容小沅的学习情况,但是容风行的回复很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两个人之间好像隔了一个迷宫,容风行站在迷宫中心,周航在外面半天找不到进去的门。 这种感觉很无力,周航看着那几条聊天记录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眼巴巴的舔狗,于是狠下心把聊天记录全部删除了。 一到逢年过节,朋友圈里的好友动态激增,平日专心潜水的同学全都转发了一篇学校公众号最新发表的文章,配文全都是一些含义不明的兴奋尖叫。 周航好奇地点开链接,往下随意地翻了翻,意外看到了一张容风行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一身得体的西装,似乎身处一场发布会上,背后巨大的电子屏上正在展示一个机器人外观的人工智能的3D模型。他拿着话筒微微测过头,灯光勾勒出优越的五官轮廓。 周航上上下下把这张照片看了将近五分钟,上一秒还觉得自己舔狗,下一秒就把照片保存到了一个加密相册里,里面还放了容风行的毕业照。 文章顶部的文字被特地加粗加黑——21号下午1:30,学校在正德楼大礼堂为大三大四的学生准备了一场关于人工智能和计算机方向的就业讲座,特邀C省知名的青年企业家传授心得,座位有限,先到先得。 紧挨着的就是一张带有邀请到的企业家姓名和所属公司名称的表格,第一个名字就是容风行。 而今天就是21号。 周航瞟了一眼时间,已经是1:05,还有25分钟。他立马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急匆匆地往大礼堂赶。 然而路上他却迎面撞上了同样脚步匆忙的方逸。 方逸看到他有些惊讶,拉下盖住大半张脸的羊绒围巾,露出尖尖的下巴,张着嘴好像想说点什么。 周航虽然心里着急,但不得不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呼:“方教授,您好。” “周航?没想到你也是C大的,以前怎么没碰到过你?” “我还修了您的近现代小说语言赏析。”周航客套地笑笑。 方逸似乎更惊讶了:“怪我,我上课一直都没有当堂点名的习惯。” 他想朝周航走近几步,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方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色有些难看地挂断了电话。 再抬起头时,他又恢复成一副温和的模样,提起手上拿着的硬纸袋低声说:“周航,你下次去做家教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把这袋燕窝拿给容风行?就说是我要给容教授和容太太的。” “我们俩闹了点矛盾,他不肯接我的电话,我不能亲自送过去。” 容风行一般不会这么不顾情面,现在连电话都不接,说明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关系又恶化了。 周航看着方逸递过来的纸袋,感觉这个袋子有千斤重。 出于私情,他并不想接这个袋子,但他也没有理由不接。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去:“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你。”方逸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和周航寒暄的意思,匆匆离开。 等周航到大礼堂时演讲已经开始十分钟,饶是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礼堂里数不清的人头给惊到了。 观众席上座无虚席,连旁边的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不过人虽然多,堂内却并不吵闹,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台上的人演讲。 容风行站在台上,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西装,肩宽腿长,被打理过的额发落下几缕搭在高挺的鼻梁上,侧过脸时与公众号上的那张照片别无二致。 他声音低沉,语调略微有些冷淡,但逻辑清晰,很容易牵动听众的注意力。 这是周航第一次看见容风行穿西装的模样,只是匆匆瞥过,他就感觉自己又被丘比特的箭狠狠扎了一道,汩汩流出粉色泡泡。 没找到位子坐,他只能站在最后排远远地观望,那里还聚集了一群刚下实验课的白大褂。 走近一看,全是同专业的师弟师妹,他的实验室搭档何浩南也在里面。 何浩南看到他,不确定地眯起眼睛,但是后排光线太暗,他什么也没看清。 周航直接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怎么在这里?” 何浩南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了,反问:“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你不是对这种讲座不感兴趣吗?” “因为朋友圈里说有一个叫容风行的企业家长得很帅,我过来看看。”周航胡编。 “肤浅!”何浩南翻了个白眼,“我们容神哪里只是‘帅’这个字就能形容的。” “?” 周航被噎了一下:“什么容神?” “就是现在台上那个容风行啊,C省最年轻的人工智能大佬。他的公司去年上市的那款游戏助手AI我寝室里的每一个人电脑上都有装。”何浩南说着脸上开始露出一种陶醉的神情,扭捏道,“我真诚地感谢他,让我遇到了我的老婆。” 周航被他恶心到,往旁边退了点,站好的同时也记起何浩南口中的那个游戏助手AI。 那是一个穿得比容风行车上的小路还夸张的女性AI,有点像一个动漫人物,可以在电脑桌面上24小时对话、做动作,自动给游戏加速,恍若住在电脑里的真人,何浩南亲切地称她为“老婆”。 “……你好像很崇拜他。” “你知道的,男人这辈子有两个梦想,一个是拿英雄联盟总决赛冠军,还有一个就是做人工智能。”何浩南凑过来说,“你有没有看过他们公司ForL每年参加的发布会,那个发布会全名叫MIMO科技与信息交流大会,聚集的全都是东南顶尖的IT和人工智能大神,别称又叫‘每个计算机系学子的终极追求’。ForL上市才几年就能进这个发布会,你说厉不厉害。” 周航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四周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两人将注意力放回台上,发现屏幕上的PPT已经换了,一个音箱状的白色圆柱体在正中央悬浮着,黑色的电子屏和生动的表情与容风行家里的潇洒哥一模一样。 第07章 过来膜拜一下 PPT上模型的电子屏灵活地切换着表情,几乎能够呈现出每一种细微的情绪变化。 圆滚滚的实心大眼即使在没有作出表情时也能自然地眨动,恍若一个有呼吸的活物。 底下的学生忍不住骚动起来,有师妹惊呼:“怎么这么可爱!” 容风行放大了屏幕上的模型,沉静道:“这是ForL公司正在研发的新型智能陪伴型电子宠物,面向所有独居的学生、上班族、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基于原有数据库的基础上,我们创造了全新的AI人格,完善了对话功能和智能家居控制功能……” 周航看着台上举止从容的容风行,一颗鼓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由于外表太过优越,有时周航差点忽略了容风行更为优秀的个人能力。 他觉得容风行就是埃克苏佩里笔下的小王子,值得很多人去爱他,但是周航既不是狐狸,也不是小王子的玫瑰花,可能只是B612星球上的一棵草,天天等着自己的小王子回家。 周航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往台上拍了一张照,放进了加密相册里。 演讲结束后就是学生提问环节,提问的学生大多是坐在前排的计算机系的学生,问的角度很刁钻,但容风行全都耐心答了下来。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女学生似乎是被旁边的朋友撺掇起来的,脸色通红地问:“请问容先生,您为什么选择做人工智能呢?” 容风行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两秒,而后淡淡地回答:“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大学的时候看到AlphaGo打败了当时的围棋冠军后就有想要做出能够为人类服务的人工智能的想法。个人比较喜欢人工智能所以就去做了,就和ForL的含义一样,一切都是为了热爱。” 话说得很公式化,但台下静默了一瞬,慢慢地响起了掌声。 何浩南将脸埋在周航的肩膀上,掌声拍得比整个后排都响,泪眼汪汪地感叹:“听听,听听!多么朴实无华又蕴含哲理的一段话,前面那群IT男应该每天早上起床默背三遍。” “……神经病。”周航推开他的头想站远一点,没想到这厮接下来的动作更大。 何浩南趁四周安静了一点,双手放在嘴边冲台上大喊:“容神,我爱你!” 这句话响亮得整个礼堂都听得到,观众席上立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正准备下台的容风行脚步停顿了一下,朝大礼堂的后排直直地看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还在后排拉扯的周航和何浩南,观众席上的许多学生也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往后面张望。 周航想把何浩南官掼到地上打的心都有了,他像小鸡一样躲到何浩南的后面,想避开台上的那道视线。 然而何浩南依旧不解风情,拽着他想把人给拉出来:“你躲什么呢?我和容神对视了你看见了吗!” 周航被他拉扯得急眼:“看见了!你再扯试试!” 这时容风行重新拿起话筒,看着两个人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 学生们之间又响起起哄的口哨声,前排的计算机系的学生趁他还没离开也纷纷大吼:“容神,我也爱你!” 后面发生了什么,周航已经不知道了。他把何浩南拖出了大礼堂,一边拖一边恶狠狠说:“别想再看了,脸全都被你丢光了!” 何浩南恐怕是全实验室脸皮最厚的人,此时像头肉猪一样被拖着脸色变都没变一下。 他从大褂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和数不清的微信消息。 “坏菜了航子。”何浩南把那几条微信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面色凝重:“师姐说羊棚的门没锁牢,有几头羊跑出去了,让我们赶紧过去。” “?” 周航和何浩南跑着赶到羊棚,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位同系的学生。 负责实操课的教授平峡面色不虞地站在一边,旁边有个学妹低着头时不时地用手抹眼泪,像是刚被训完。 “这周负责检查羊棚的师妹忘记给门上锁了,三只羊溜出去了,但是应该还没逃远。”何浩南悄悄地在周航耳边解释。 周航有点庆幸,幸好只是一只羊,要是羊棚里所有的羊都跑出去,找到下个月都找不全。 “已经有几个人去找了?”何浩南问一旁正在安慰小姑娘的师姐。 “叫了四个男同学去,还没回来,学校这么大,估计是够呛。”师姐轻声道。 周航看了一眼何浩南:“我们俩也去找找吧。” 师姐点点头:“那麻烦你们了,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微信上跟我说一声就好。” 学校羊棚里的羊都是老山羊,脾气相当差,不舒服了就要对人撅蹄子。 为了防止被蹭得一身土,周航去换了身白大褂,然后和何浩南分头行动,往校区的南面找。 运气比较好,他找了五分钟就看见一头羊在树底下嚼草皮吃。 那只羊看着呆傻,行动也迟钝,被周航用绳子套牢了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吃自己的草。 下辈子我也当头羊好了,躺平了任人宰割。 周航郁闷地拉着它往回走,边走边给师姐和何浩南发了张羊吃草的照片。 C大不是专门的农林大学,此时一人一羊走在校内马路边上的情景还是很引人注目。 周航一边得冲那些频频回头的学生尴尬地笑,一边使劲扯着一心想踱到马路中央去的羊。 这时有辆轿车突然从马路上飞驰而过,已经要探到马路上的羊被吓了一跳,“咩咩”地哀叫了两声,然后猛地往前冲去。 “欸!” 山羊看着纤细,跑起来的时候就像两只大型犬,周航被它带得趔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跟着往前跑。 马路尽头是一段下坡路,两边修了供行人使用的台阶,而那只山羊就直直地往台阶冲。它能一步跳五个台阶,周航可不能。 情急之下,他松开了手里的绳子,但还是在第一级台阶踏了个空,然后以一种及其扭曲的姿态跌下台阶,径直跪在了从路旁经过的一群人面前。 当抬起头看到容风行没什么表情的俯视的脸时,周航的心里彻底凉了下去。 那一群人大概是陪同容风行参观校园的教职工,里面除了捂着嘴憋笑的助理封云,竟然还有一脸复杂的容运良。 “……周航,你干什么呢?”容运良问。 周航低着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听到别人的消息,说刚才做演讲的青年企业家在这里,我过来膜拜一下。” 说自己是从台阶上摔下来的未免太丢人了。 封云终于忍不住开始肆无忌惮地发出笑声。 “?” 容运良不解:“这有什么好膜拜的?不是,别再跪着了,你先……” 没等周航自己起身,容风行已经拎着他的领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没事吧?”他问。 “没事没事。”周航笑得比哭还难看,此时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容风行的脸,于是把目光移到了一边,看见那只罪魁祸首就静静地挨在容风行身边,撅几下羊嘴,一脸风轻云淡。 连羊都这么势利,会看人抱大腿了。 周航心头火起,决定一会儿在这羊屁股上怒扇几巴掌。 “过来。”他脑子里此刻一团浆糊,企只想着赶紧把羊牵走。 山羊怂了怂鼻子,反而往后退开了几步。 “我叫你过来!听不见吗?再不过来你以后就只能待在这里啃马路!”周航威胁道。 容风行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有意思,其实他还想继续看周航接下来怎么跟羊对话,但最终还是弯腰把地上的绳子捡起来递给眼前的人,低声问:“你的羊能听得懂你说话吗?“ “……” 周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做傻事。 容风行忍不住弯起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 周航瞟到他的笑颜,又重新低下了头,脸红了个彻底。 站在一旁的封云目睹了全过程,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 容运良看看羊又看看周航手里的绳子,叹息一声:“羊棚的羊又跑出去了?回头得打个报告给财政处,叫他们给羊棚的门换把锁。” 周航点点头,不愿再待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和容运良解释了几句就拖着羊走了。 “这个小孩看起来挺可爱的,介绍给我?”封云笑眯眯地问。 口无遮拦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助理会对上司说的话。 容风行转头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只说:“还只是个学生。” 封云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只好投降道:“好吧,那就算了。” 容风行来C大的次数并不少,但这次是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把整个校园走了一遍。 C大校长对这次演讲产生的巨大反响很满意,在见到容风行时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夸赞了一番。 但如若不是容运良的要求,容风行其实并不想做这种鼓动性的演讲,因为他相信只有受到鼓舞才能把事情做好的人是做不好人工智能的。 “让你去说几句话还真费劲,你心里那点算盘我都知道,但起码能给学生们树立一个榜样还是好的。明年C大就要开人工智能的专业了,这个行业最终能怎么样,还得是你们这种前浪带头。” 参观完校园后校长和其他陪同的学生都离开了,封云也回公司处理事务,只留下容风行和容运良两人慢慢地走回办公楼。 “这届计算机系的学生能力不错,今天问的几个问题都很好。”容风行思忖了一下,“今年C大的校招ForL应该会考虑加入。” 容运良惊奇了,容风行在公司人才资源的把控上向来是很严格的,在员工的工作经验方面也很重视,这次居然愿意直接向毕业生开放大门,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ForL是招不到人了?” 看着道路上骑着共享单车来来往往的学生,容风行忽然想起自己大学时的艰苦,冷淡的眉眼柔和下来,难得说了一句煽情话:“谁都是从0开始的,给了机会,0就能变成100。” -------------------- 容风行:给了机会,0就能变成100 周航(福至心灵):懂了 第08章 落水小狗 等容风行和容运良回到办公楼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两人再次在楼下的公共椅看到了周航。 周航手机玩得忘我,容风行走过去往他屏幕上看了一眼,又是斗地主。 “周航,怎么坐在这里?羊送回去了吗?”容运良出声询问。 周航听到声音立马站了起来,提起手里的硬纸袋,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容风行还是容运良,只好低着头把目光聚焦到纸袋上镀金的LOGO上。 等人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一套周到的措辞,现在也只不过是腹稿背一遍,但还是说得有点艰难:“这是方逸…方教授托我拿给容先生的,他不能亲自送过来了,里面是给教授和师母的燕窝。” 伸出去的袋子迟迟未接,周航抬起头,容风行也在看着自己手里的纸袋,眼里是读不懂的情绪。 他的表情很平静,也不发表意见,周航只能煎熬地干等着。 就当容运良要开口问话时,容风行却先一步接过了袋子,低声道:“谢谢。” 周航听他道谢,心里有一股又别扭又酸涩的情绪升起。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自私地希望容风行不要接这个袋子,但是就在刚才,容风行伸手拿拎绳的时候,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擦过了周航的手,他心里作祟的情绪立刻没骨气地烟消云散了。 “没事。”周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一边的容运良,“那我就先走了,教授。” 容运良本还想叫他去办公室说会儿话,听到这句话只好作罢,叮嘱道:“路上小心点。” 等周航走远,容运良满眼复杂地看着容风行手里的纸袋,叹了口气问:“你和方逸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容风行看都没看纸袋里的东西,径直把它扔进了公共椅边上的垃圾桶里,“他想踏两条船。” “什么意思?”容运良迷茫。 他向来是不大懂年轻人的情感生活的,但也不代表他是一个老古板,就像容风行高中时对家里出柜,他除了失眠了一个晚上后也没再说什么。 容运良曾经见过几次方逸,知道这个人在学校里教学的口碑很好,很难相信最后会出这样的事。 容风行提起这个话题似乎很疲惫,简略道:“他是双性恋,没有向家里出柜,既想和我谈恋爱又想结婚,但很显然没有处理好这两段关系的能力。” 容运良沉默了片刻,“怎么就成这样了?” 父子俩从前没少吵过,容运良很了解容风行的倔脾气,性子看着冷冰冰,其实最看重感情上的忠贞,被背叛过一次就绝对不可能再回头。 当初容风行第一次把方逸带回家,容运良还松了一口气——他和容风行的母亲冯玉如都以为自己儿子这辈子就打算和AI一起过了,断子绝孙总比孤独终老来的好,但是经过这一次,容运良感觉容风行恐怕真的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 容风行不愿再谈,容运良也只好闭口保持缄默,两人一起回教授办公室喝了两杯茶后就散了。 又到周六下午,周航被冬日午后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都已经快要到补课的时间。 他一路狂奔,等出了绿野苑站的站口,背上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绿野苑的周围还散落着几个老社区,里面的老人平时没事就喜欢到地铁口卖点小玩意儿赚钱。 出站口时周航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树荫底下,身旁的水泥墩上扎了一大捆气球,里面竟然有几个长得不太像的小马宝莉。 周航一连买了三个不同颜色的,打算拿去给容小沅玩玩。 临近容风行家的庭院,周航看见了停在庭院外面的银灰色宾利,顿时有种中了刮刮乐般的惊喜,这说明他今天可以在别墅里见到容风行。 前院的泳池似乎换了一池水,水面上的落叶全被清理掉了,深蓝色的池水在日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十分漂亮。 周航走到泳池边,决定把三个气球绑在泳池的扶梯上,等第一节 课下课了再让容小沅下来看。 泳池边上铺了一层地砖和排水道,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上面全是水。 周航蹲过去系好气球,站起来的时候一脚踩在瓷砖上。 他高估了鞋子的防滑程度,趔趄了两步,还没来得及抓住扶梯就往旁边一歪,摔进泳池里。 太阳再好,冬天里的泳池水还是冰冷的,周航泡在水里冷得连打哆嗦的机会都没有,眼镜也被水冲到了一边。 他屏住气,调整姿势想挥臂往上游。 这时周围的池水被搅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周航的腰,将他往水面上带。 跃出水面后,世界变得清明起来。 周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看见只穿了件泳裤的容风行正抱着他,没有戴泳帽,头发上的水一滴滴地砸在两人之间。 周航的手攀在容风行的胳膊上,看着面前的人湿透的眉眼,心跳得很快。 掌心下的肉体温热,肌理分明。 曾经他想象过的美好身材此刻赤裸裸地展现在阳光底下,水流沿着腹肌的沟壑往下流淌,不可谓不吸引人。 但此刻周航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了,他还沉浸在惊讶的余韵中,一是容风行居然在冬天游泳,二是自己竟然可以多次成功地在他面前出丑。 容风行将周航抱到泳池边上,皱着眉问:“没事吧?” 浸湿的衣服被风一吹,冰冷地黏在皮肤上,周航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喷嚏,摇摇头说没事。 容风行替他拿回了漂在水上的眼镜,周航哑着嗓子回了声谢谢,忍不住又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好好在岸上也能摔下来?”容风行攀着扶梯从泳池出来,赤脚站在地砖上俯视着还坐在地上的人,“到屋里换身衣服,你这样会感冒。” 周航抬起头来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容先生,您冬天也会游泳?” 青年的眼睛湿漉漉的,说话的时候眼里只倒映了一个人的身影。 容风行敷衍地嗯了一声,低头看了几秒,突然伸出手将面前的人湿透的额发撩了起来,露出了那双温顺的下垂眼。 周航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不敢动。 容风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反应过来后有些懊恼地道歉:“抱歉。” “快点进来吧。” 说完他就往别墅的方向走,周航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脸颊滚烫。 容风行伸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但也因此撞进了男人低垂的眼睛,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想要控制别人的眼神。 周航从来没在哪个男人身上见过这种神色,但足以让他感到战栗。 身上的衣服还在往脚底下淌水,周航站在玄关不好意思踏进去。 阿姨看到他这副模样惊讶道:“怎么湿成这样了?你这孩子怎么老爱到泳池边上去玩?” “……” 周航红着脸说:“不好意思阿姨,又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快点跟我上楼洗个澡换衣服,着凉了就不好了。” 阿姨把周航拉上二楼,拿了毛巾和一套全新的睡衣和内裤给他。 周航借用二楼走廊里的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感觉身上顿时舒服了不少。 阿姨给的内裤的尺寸倒是刚好,但是睡衣的尺码有些大,应该是原本准备给容风行的,周航需要把裤腿卷两卷才能不拖到地上。 洗完澡后阿姨很自然地要接过周航的脏衣篓,周航抓着没放手,也不好意思提醒阿姨里面还有自己的内裤,只好打着转儿说:“不用了阿姨,您帮我拿个袋子就好,我等会儿拿回家去洗。” 阿姨却不解这个小伙子有什么好扭捏的:“池子里有漂白剂,衣服放久了会发臭的,我先给你洗了,等烘干了再给你。” 容风行洗好澡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见周航死死抓着个脏衣篓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走过去低声说:“阿姨,把内裤分开装起来让他自己带回去洗,不然他会觉得不好意思。” 阿姨了然:“原来是这个原因不让我洗啊,你们现在的小伙子怎么脸皮这么薄?” 周航的心情复杂地从阿姨松开的手里拿过脏衣篓,对着经过他身边的容风行小声道谢:“谢谢。” 容风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用每次都跟我道谢。” 周航张了张嘴没说话,看着容风行走下一楼。 “周老师!今天怎么晚了这么久呀?”听到动静的容小沅从房间里跑出来。 往下看到他身上的睡衣,容小沅语气里的惊喜更甚:“老师你今天晚上要留下来睡觉吗?” “没有。”周航摇摇头,“老师刚刚不小心掉池子里了,没衣服穿。” 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周航拿出来解锁,是容风行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不要和他聊天:今天来一楼上课吧,开了暖气。】 周航手一抖,想回复一个“收到”的小狗表情包,结果点错发了另外一个面色模糊的米老鼠过去。 【小船:我操太好了.jpg】 【不要和他聊天:?】 【小船:点错了不好意思[哭泣]】 “老师你在看什么啊?笑得好奇怪。”容小沅踮起脚想偷窥周航的手机屏幕。 周航收起手机,因为和容风行发生了第一次微信会晤而感到极大的满足,他笑了笑说:“你舅舅邀请我们去一楼上课。” -------------------- 容风行斗地主只适合当地主,不配合,专打自己的牌,当农民可能会被队里的阿姨扔烂番茄 第09章 摇尾乞求的小狗 一楼的墙壁上装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午后斜阳将整个客厅照得亮堂堂的,再加上恰到好处的暖气,周航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容小沅趴在茶几上,一边写作业一边背乘除法则,周航听了五分钟念经般的声音,眼皮一闭差点醒不过来。 但是容风行就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拿着笔电工作,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好像敲在周航心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没事情做的时候周航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偷看容风行,看他暴露在日光里的琥珀色的眼和紧抿的嘴唇。 “老师,舅舅的眼睛是不是特别好看?”容小沅题目做不出,已经盯着周航看了很久了,周航偷窥得入神,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尽管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客厅里还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周航顶着容风行投过来的视线低下了头,欲盖弥彰地问:“哪题不会,我教你。” 后面的一个小时里周航都没敢再偷看。 第一节 课下课容小沅把外面三个奇丑无比的小马宝莉气球拿了进来,一开始她根本猜不出这气球上面印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小马宝莉。”周航提醒。 “真的吗?”容小沅很捧场,“谢谢老师,这三只小马长得好特别哦。” 周航心生愧疚,像容小沅这样乖的小孩已经不多了,三个破气球还是太敷衍了。 潇洒哥在二楼充完电也跑了下来,在客厅里四处乱转。 它在周航脚边绕了几圈,眨眨眼睛,突然发出声音:“监测到目标心情70%沮丧,30%后悔。” 周航心里一惊,诧异地看向脚下的潇洒哥。现在的AI还可以检测心情? 容风行从笔电屏幕前抬起头,对潇洒哥警告道:“不可以随便开监测功能。” “收到,主人。”潇洒哥电子屏上的眼睛耷拉了下去,像一个被大人训斥的小孩,“抱歉,周先生,无意冒犯,请您原谅。” 周航来容风行做家教这么久已经和潇洒哥很熟悉,私底下潇洒哥还是喜欢叫他“人类”,但是有一次被容风行听到后,就被勒令重新学习礼仪用语,改称“周先生”,说话也不那么跳脱了。 “我接受了。”第一次被AI道歉,周航有点好笑地摸了摸潇洒哥圆溜溜的头,潇洒哥舒服得眯起眼,甚至发出了疑似呼噜声的电子音。 “怎么这么像一只猫啊,就是没法挠你的下巴。”周航把潇洒哥抱到沙发上,问它,“人工智能也会有触觉吗?” “当然。” 周航还想和潇洒哥说话,但是一旁的容风行突然问:“现在大家喜欢养猫多一点还是养狗多一点?” “这个应该不能比较吧……有的喜欢猫,有的喜欢狗,像我的话就喜欢小狗多一点,比较亲人。不过我从来没养过,也说不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你想养小狗?” “对啊。”周航笑着回答,“狗真的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动物,要是能养一只柯基就更好了。” 容风行神色不明地看着他,周航被看得一愣,“怎么了吗?” “……没事。”容风行将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上,却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工作了。 第二节 课刚开始,周航开始觉得身上热得厉害。 他以为是暖空调的温度太高了,于是离出风口远了一点,但无济于事,那种头昏脑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眼眶也一阵阵地发热。 连容小沅都看出了周航的不在状态,“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周航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觉得掌心烫,于是不怎么在意地回答:“没事,可能是被暖气吹的。” 潇洒哥贴在周航的手臂旁,电子屏上显示出了一个38℃的温度:“周先生,我觉得你现在的体温有点高。主人,需要我关掉暖气吗?” 还没等容风行回答,阿姨拿着一筐衣服从杂物间走了出来,皱着眉说:“家里的烘干机好像不灵了,烘出来的衣服半干不干的,小周的衣服穿不了呢,这可怎么办?” 她看到沙发上周航面色潮红,嘴唇干燥的模样,怀疑地将手贴到他的额头上:“脸怎么这么红?该不是发烧了吧?” 果不其然,手下一片滚烫。 “哎哟,还真是。”阿姨缩回手,“这怎么办?是不是玩水着凉了啊?” “反正这衣服不到明天也干不了了,干脆今晚上让小周住下吧?发烧的人也不好再去坐地铁了。” 周航头晕得厉害,浑身没力气,只能趴在沙发上惶惶地看向容风行。 容风行起身,想去拿一只电子测温计过来,结果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跟着自己转。 暖气确实开得太高了。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让潇洒哥把暖气关上,然后拿着测温计往周航额头上扫了一下,38.6℃。 “温度烧得有点高了,今天晚上就住这里吧,楼上有客房。”容风行把温度计上显示的温度拿给周航看。 “但是课还没上完……” “就剩十分钟了,今天就提早下课,你先上去休息。”容风行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转头嘱咐阿姨,“晚上就做点瘦肉粥给他吃吧。” “没关系,周老师,剩下十分钟我可以自己把作业写完的。”容小沅说是这么说,但周航知道没人看着她,她一定会拿这十分钟画画。 “我监督你。”容风行淡淡道。 容小沅:“……可恶。” 另一边的周航已经没剩下多少思考能力了,对容风行道了声谢后就迷迷瞪瞪地跟着阿姨上楼,一头倒在了客房铺好的床上。 被褥被阿姨洗得很干净,有一股薰衣草的香味,床单上暖烘烘的有阳光的温度。 周航安心地缩进去,在阿姨拉好窗帘的瞬间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没有出租房外马路上嘈杂的声音,周航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房间里已是一片黑暗。 周航坐起身,感觉身上还是烫得厉害,把胳膊伸到被子外面又觉得冷,只好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 这时房间的灯被人打开,阿姨端着一个盘子开门走进来,看见裹在被子里的人,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还觉得难受?之前本来要给你吃退烧药的,结果你一躺上床就睡着了,我就没再叫你。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吃完了再吃药。” 粥里放了干贝和皮蛋瘦肉,清淡却很鲜甜,周航喝了一碗下去觉得人好受了不少。 “吃完了药就好好睡吧,明天早上估计就退烧了,早饭也给你准备好,还是吃点清淡一点的粥?” 周航点点头,就着温水把药吃完:“谢谢阿姨。” “有什么事就按开关旁边这个铃,连着我房间的,我都听得到。” “好,谢谢阿姨。” 吃完药不久周航缩在角落里又睡了过去,但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做了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梦,一会儿是容风行和方逸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出柜时父亲和母亲阴模糊却阴沉的脸。 梦中父母的声音怪异,犹如隔了一层水般遥远。 周航像一个受审的犯人,低着头坐在他们对面,中间的茶几是隔着三个人的汹涌大江。 “你不觉得喜欢男人是一件违背常理的事吗?你怎么都不嫌丢脸呢?”周芳华的声音响起。 他的父亲周振面色不虞地坐在一旁,一句话不说,只是抽着烟叹息。 周航想出口争辩,却有一股力量死死地压着他不让他开口,于是他只能缄默地继续坐着,像一块顽石。 “你的事要是传回老家,那些人要怎么说你,怎么说咱们家你想过没有!做人不要太自私了,也想想你姐!” “肯定是上大学压力太大了,多和人家女孩说说话就好了,我和你妈还指望抱上孙子呢。” 周航感觉快窒息了,他想立刻离开这里,但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尖利,语速也越来越快,甚至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 下一秒一阵狠厉的掌风袭来,周航惊醒了,掀开被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既不是家里的模样,也没有父母的身影。周航喘了几口气,心跳得很快,一摸后背,果然湿了一大片。 出了不少汗,体温也降下去了,但是周航的喉咙干得冒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于是打消了麻烦阿姨的念头,重新躺了回去打算忍忍。 黑暗中仿佛还回响着梦里父母带刺般的言语,一声一声犹如棒槌敲在周航心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每次做都会让他感到莫大的痛苦。 有时他会有种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高中的错觉,因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赶超别人,也无法获得父母赏识和关注而对自己感到无力和失望,在晚上懦弱地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好不容易等到有了独立的生活能力了,却依旧毫无进长。 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周航还是觉得嘴里干得受不了,决定起床去楼下倒杯水喝。 就在他刚起身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容风行拿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和体温计站在门口。 看见周航坐在床上,容风行走进来开了小灯,压着声音问:“怎么还没睡?” “刚刚醒的,想下去倒杯水。” 容风行听到他干哑的声音轻轻皱了一下眉,出去倒了杯水回来。 “谢谢您。”周航确实是很渴,一口气喝完了大半杯水。 “还要吗?” 周航脸一红,摇了摇头。 “舒服点了?”容风行想先用手给周航量量体温,伸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刚从外面过来,容风行的手掌冰凉,碰到周航尚还有余热的额头上时,让他舒服地在心里喟叹了一声,本能地蹭了蹭那只宽大有力的手。 蹭完后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个动作有多暧昧,僵着身子抬起头。 容风行站在床边,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小灯的灯光,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周航笼罩起来。 他淡色的眼眸此刻却是暗沉的,晦暗不明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人,脸上依旧是冷淡的表情,也没有说话。 周航以为容风行生气了,心里有点不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他。 但此刻容风行只是有点恶劣地想,面前的人大概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眼中的渴望多得要溢出来,像是一只摇尾乞求主人视线的小狗。 或许是因为积累在心中无法发泄的痛苦,抑或是受到了蛊惑,周航看了会儿容风行的眼睛,然后自暴自弃地拿起他的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闭上眼,疲累般地靠着那略微冰冷的皮肤。 即使不能拥抱,这只手仿佛也成了一种慰藉,用来满足这个晚上他心中狂热的渴望。 容风行站着没有动,似乎是纵容了周航的行为,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 良久,覆在周航眼睛上的那只手离开了。 容风行替他关了灯,低沉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睡吧。” 周航仍固执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房门被重新关上,他才泄气般倒回被子中,用手臂盖住了自己酸涩的眼睛。 -------------------- 小船迈出直球第一步 第10章 冲突 第二天早上周航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睁开眼一动,浑身酸软无比,好在烧已经全部退下去了,背上也清爽了很多。 他拖着沉甸甸的身体坐起身,揉了把脸呼出一口气。 吃完饭那段时间睡得太久,后半夜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三点多才重新睡着。此时彻底清醒过来,周航一想起昨晚自己对容风行的举动就感到深深的后悔。 明眼人都能知道周航是什么意思了,容风行不可能看不出。 但周航摸不透他的反应,或许只是拿人当小孩子来看,而且方逸和容风行可能还没有分手,周航有点悲哀地想,自己这不是在犯贱吗? 不愿再多想,他起床把被子和床单铺好,出了客房。 门外阿姨正在用吸尘器打扫卫生,见周航从房间走出来有点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身体好点了吗?” 周航点点头:“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阿姨笑道,“牙刷和毛巾我都给你拿了套新的,就放在走廊那个卫生间里。早饭也已经准备好了,容先生和容小姐都在下面。” 周航听到容风行的名字心里一紧,和阿姨道了谢慢吞吞地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里开着窗,清晨的微风吹进来,吹散了镜子前的人繁琐的心绪。周航往脸上泼了几次水,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苍白的人。 只能说是清秀的五官,没有什么特色,只有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可以给人留下一点印象。 曾经有一个同实验室的女同学,相处一年了还叫不出他的名字,直到新学期重新分组,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女同学才知道周航叫什么。 “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如果你戴隐形眼镜的话可能会更好看。”女同学在微信上对周航这么说。 此时那双下垂眼也因为一个晚上没睡好而显得有点浮肿了,周航最后用毛巾抹了把脸,重新戴上眼镜,散落的额发遮盖住了眼镜后的神情。 早上7点整,容风行和容小沅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容风行对时间的把握精确得有些苛刻,绝不会晚起,一般六点就起床,然后去外面晨跑一个小时再回来叫容小沅起来吃早饭。 容小沅刚到这里时还因为这样的安排和容风行闹过几天,在发现自己的舅舅说一不二后只好妥协,被迫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看到周航从楼上下来,容小沅嘴里含糊不清地招呼:“周老师!坐……咳!” 容风行推了一杯水过去,板着脸说:“容小沅,把嘴里的东西吃下去再说话,忘了吗?” 周航走过去坐到容小沅身边,看到桌上摆着一小篮羊角面包,一碟火腿和培根,两瓶果酱和一盘颜色鲜艳的水果沙拉,典型的法式早餐,简单但份量不小。 吃惯了油条包子,周航拿着羊角面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在他上上下下翻转面包的时候,一片涂好蓝莓果酱的全麦吐司递过来,周航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抬起头撞上容风行淡淡的眼眸。 “谢谢。”周航低头咬了口面包,果酱里包裹着的浆果肉在口腔里爆开,有点酸。 “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 容风行点点头,没再说话。 容家的餐桌礼仪很好,容小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专心地吃自己的水果沙拉,连刀叉碰在盘子上也没有太大的声音。三个人都不说话,餐桌上很安静,方便周航走神。 容风行吃得很快,在喝完手里的咖啡后,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说:“我今天要去公司,中午要吃什么跟阿姨说。” “舅舅再见。”容小沅乖乖地朝他挥挥手。 见容风行已经要走向玄关,周航的身体先做出了反应,站起来追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 “容先生……”周航低着头刚要说话,突然被容风行打断了。 “周航。”容风行的语气有点凶,“抬起头说话。” 周航抬起头,嘴里却卡壳了:“抱歉……容先生,昨天……昨天晚上冒犯您了,抱歉。” 容风行沉默了一下,又恢复成平淡的模样:“没关系,不用道歉。” 周航听到这句话松了一口气,退开一步,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那容先生再见。” 走出别墅,冷风扑面而来,容风行呼出一口白气。他松了松卡在脖子上的领带,心里有些烦躁。 周航根本不会掩藏自己的感情,甚至和容小沅前面两个女老师一样,几句话就可以暴露出自己的意图。 容风行本该像以前一样立马将周航辞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他犹豫了,放任那双小狗一样的眼睛跟着自己。 应该找个时间跟他谈谈。容风行这么想着,开了车门。 这时一阵铃声响起,容风行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信息,顿了一下还是上滑接听。 对面方逸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风行,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什么事?” “我已经把我们俩的事和我爸妈说了。”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容风行听着他拐弯抹角的语气,心里的烦躁更甚。 “我爸妈想跟你谈谈,我也想和你谈谈,就在今天下午好吗?我到你家来,咱们有话都说清楚。” 容风行靠到驾驶座的椅背上,偏头从右侧车窗远远看到周航和容小沅一起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在起雾的窗面上画画。 “下午两点。”他简略地回了一个时间就挂断了电话,将车开出了庭院。 周航这一天都待在别墅里,跟容小沅在电视上打了一上午的双人游戏。 中途潇洒哥也想加入,但人类和人工智能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比的,周航和容小沅加起来都打不过它一个,最后潇洒哥被踢出了小组。 中午吃完饭容小沅要午睡一个小时,周航就到后院的秋千上坐着玩手机。 何浩南周五的时候在微信上发来了一个视频分享,标题是【ForL公司CEO容风行在MIMO发布会首次公开新型游戏智能助手转播视频(蓝光高清字幕)】,但周航现在才看到。 视频中的背景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电子屏,容风行就站在电子屏前,穿着正式的西装三件套,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五官,不像公司的CEO,更像是一位国际名模。 游戏助手的AI形象被全息投影在他的身边,可以随意地在全场浮动,甚至在发言期间微笑着向台下的摄像机打招呼。 看完这个视频,周航又在网上搜了其他ForL发布会的视频,每一次宣告发布的新产品涉及的领域都不太一样,但无一例外具备极高的智能化和人性化设定,引起了网友的热议,转发量达到了千万。 周航也因此得知ForL只是容风行公司的缩写,全称“For Love”,据说是容风行大学创业时就向合伙人提出的,赋予的含义是“为热爱”。 看着弹幕在视频结尾处刷出密密麻麻的这三个字,周航心里也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 他又翻出ForL刚建成时的发布会,却发现那时的发言人并不是容风行,而是另外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看着懒洋洋的,笑起来有点像狐狸,是一张极具亲和力的脸,却让周航心里大惊。 这不是封云吗? 他把屏幕放大了看,视频分辨率虽然低了一点,但绝对是封云没错。回想起上次在C大封云和容风行之间完全不像上下属的气氛,周航了然——合着是合伙人不想当了,要当个助理每天打卡摸鱼? 最后周航又将视频全部重刷了一遍,有容风行出场的发布会视频截了好几张图,满意地移进了加密相册里。 下午上课时容小沅可能因为骨头睡软了,没什么精神。周航陪她看了一集小马宝莉还是没什么学习的动力,硬生生磨蹭掉了二十分钟。 “要不要我去楼下吧台给你榨点冰的橙汁?喝完就精神了。”周航问她。 容小沅趴在桌上点点头,还是很乖地回答:“等老师回来我就把这课的作业写完了。” 于是周航下到一楼,想去找阿姨问问有没有橙子,却看到客厅里多了很多人。 方逸和上次在法餐厅看到的夫妇坐在一起,容风行独自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看到穿着睡衣的周航,方逸的瞳孔缩了缩,转头问容风行:“他住在你家?” 容风行不明白事到如今为什么方逸还能用这样一副口气来质问自己,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方逸的母亲林夕媛也是大学教授,教了一辈子史学,知书达理,方逸自小跟着她耳濡目染,才养出了一身厚实的文学底蕴。 林夕媛向来是把方逸按照读书人最优的品性培养,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背着父母谈了一个男朋友,谈的还是一个惹不起的人。 她见容风行的面色不是很好,在背后抓了一下方逸的手,笑着说:“不好意思,容先生。小逸前几天和我说了你们俩的事,心里一直很愧疚,所以今天带小逸过来向你道歉。” “听说你们已经谈了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我不是什么古板的人,也不反对两个男人相爱,何况容先生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如果没有出现在这种情况的话,我兴许会为你们送上祝福,但是……” 方逸心里一惊,猛地看向他的母亲:“妈!说好了今天不说这件事的!” 林夕媛像是没听到一般,语调依旧柔和:“但是小逸已经到28岁,不是能再拖的年纪了。他父亲的公司的资金链一年前出了点问题,多亏小逸以前在国外读书时的青梅家里帮了我们,事实上那个时候小逸已经和他青梅戴娜订婚了。至于他对容先生的隐瞒,我们真的感到很抱歉。” 这时坐在林夕媛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中年男人也缓缓开口道:“容先生,你我都是生意人,知道资金链对一个公司有多么重要。如果没有戴娜家里的帮助,我现在背负的就是几百万的债务。作为商人,我不可能背信弃义去毁约。”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方逸不可能毁掉婚约,那么容风行就只能和方逸分手。 周航在吧台默默地榨橙汁,听到这些话只为容风行感到不值,他抬起头想去看看那个人的脸,却只能看到一个沉默的背影。 第11章 平安夜 容风行疲惫似地按了按鼻梁,他看向方逸苍白的脸,突然感觉自己和这个人在一起的两年都是一场笑话。 大学时容风行一心扑在电脑上,没课的时候大半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根本没什么心思谈恋爱,也没有主动暴露过自己的性向。 直到大三的时候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学弟主动追求他,两人尝试了一段时间,但无疾而终。 分手时学弟没有表现得很难过,只说:“说实话,和你谈恋爱确实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是你在这段关系里只有责任没有爱情,又或许你还没有喜欢上我。虽然很遗憾,但还是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容风行不明白他的话,他们之间会像其他情侣一样亲吻拥抱,为什么到最后就只是变成了一种责任? 但他向来不会在情爱上花费太多时间,两人和平分手后,容风行再没动过什么念头。 这些年主动追求容风行的人有很多,但方逸是坚持得最久的。 两年的相处不咸不淡,两人的性格还算合拍,容风行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但他已经有了想和方逸出国结婚的意愿。 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相处这么久总归有点感情。于是容风行没有正面回答方夫妇,而是问方逸:“方逸,你自己有判断的能力,我暂且不管你瞒了我多久,所以你明年三月初确实要和戴娜结婚是吗?” “风行,我本来……”方逸猛地抬起头想辩解。 “回答我的问题。”容风行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方逸重新低下头,良久,才沙哑着嗓子说:“……是。” 容风行像早早预料到了一般,语调平淡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周航榨完橙汁就上了楼,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心不在焉地上完一堂课,下课后他重新下到一楼,却发现方逸和方夫妇已经走了,庭院内没有容风行常开的那辆车,应该也离开了。 容小沅并非什么都不懂,她想到这么长时间方逸都没有来过家里,便问周航:“老师,刚刚方叔叔是不是来了,我舅舅和他吵架了吗?” 周航有点黯然地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和容小沅说。 “方叔叔做错了事,是你舅舅不能原谅的事,所以吵架了。” “所以方叔叔不会再来吗?” “……可能是吧。” 容小沅点点头,只觉得有些遗憾,但她能感觉到面前那双眼睛里有着比她更复杂的感情,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你觉得很难过吗?” 周航愣了愣,没想到容小沅的直觉这么敏锐,只好坦白道:“是很难过,因为你舅舅这么好,不应该遇到这种事的。” 容小沅不明白这种事到底是哪种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直到周航上完课容风行都没有再回来。 周航把换下的睡衣放进密封袋里,准备带回去洗好。 家里已经有一件从别墅借走的卫衣,不管容风行还要不要,周航都应该把这套睡衣还回来。 临走前阿姨装了一盒寿司卷给他,周航向她和容小沅道别后回到了出租屋里。 将近两天没通风,房子里有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周航把窗户全部打开,吃完饭又忍不住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下。 等做完全部的事已经八点多,周航疲惫地倒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容风行六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转账。 周航点进他的朋友圈逛了一圈,全是老动态,一条新的都没发,连点赞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聊天界面,周航在聊天框里写写删删,一句普通的关心都没有勇气发出去,磨蹭了二十分钟无果,只好作罢。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里面已经写了好几条日记,记录了很多日常琐事,外加周航暗恋的心路历程。上下翻了翻,竟然没多少好事发生,周航叹了口气,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12月21日 晚上8:54 “……发烧的时候碰到容先生的手了,他的手真的好大,有股沐浴露的味道。如果我咬住他的手指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但是我现在连条微信都不敢发出去。他和方逸分手了吗?他能看到偷偷爱他的人吗?我好像一只小狗,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平安夜那天,学校在晚上7点安排了一场友谊舞会,布置在体育馆里,大多数的学生都跑过去看了,只有少数几个落单的人还留在图书馆孤军奋战,周航也在其中。 C大毕业论文的查重很严格,周航想在明年3月结束自己的论文,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答辩,于是只能多花功夫。 何浩南用尽自己毕生的嘴皮功夫邀请了同实验室的一位学妹去跳舞,成功后在微信上向周航得瑟了很久,还想叫他过来凑凑热闹,但是周航实在不想去人挤人,敷衍地叫何浩南多拍几张照片发过来。 照片里的男生特地去做了一个头发,穿着黑色的西装看上去人模人样。旁边的学妹穿着白色的礼服,画了一个漂亮的淡妆。 两个人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周航能感受得到照片里的何浩南得意得要飞到天上去了。 为了弥补好朋友不能去现场的遗憾,何浩南全程给周航在微信上直播,多半是夸赞和他跳舞的学妹多么多么漂亮可爱,跳起舞来有多好看。 最近的一条在五分钟前,何浩南忽然发来几个愤怒的表情:“商学院的那几个男的一进来就抢风头是吧,把我的学妹给邀走了!!我现在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周航捂着嘴忍不住笑了一声,坐在一旁的男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周航对他说了一声抱歉,收拾好桌上的电脑,决定亲自去体育馆看看何浩南的丑态。 一路上没什么人,路旁微微闪烁的路灯在深冬浓稠的黑夜下也显得昏暗了不少。周航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抬起头瞥到夜空中稀散的明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犹豫了一下,他将照片发给了容风行,附带一句:平安夜安康![苹果] 过了两分钟,对面也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是一棵放在一楼客厅里的圣诞树,上面缠绕着的星星灯正在发出五彩斑斓的灯光。 【不要和他聊天:圣诞快乐。】 【不要和他聊天:容小沅想让你看看这颗树。】 周航将这两句话看了很久,把圣诞树的图片保存了下来。 【小船:看到了!星星灯很漂亮。】 【不要和他聊天:后天你来上课的时候应该还能见到。】 【小船:好的^ ^】 【小船:小狗跳舞.jpg】 容风行没再回复,但是周航却很高兴。正当他打算把这几条聊天记录截屏下来放进今天的日记里时,容运良的消息跳进来。 【容教授:现在有空没?来我办公室一趟,跟你谈谈实习的事。】 周航回复了一个“收到”,又给何浩南发了一条:本来想去给你救场的,教授叫我过去,去不了了。你自求多福吧。 何浩南此刻的精神状态应该不太好,只连发了一串填满整个聊天界面的滴血菜刀表情过来。 到教授办公室时,容运良正自己和自己下象棋,嘴里念念有词,杀得不亦乐乎,等周航把门扣上才反应过来办公室里多了个活人。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不去参加学校那个舞会?我刚看了教师群,现在的大学生换了一套衣服怪靓的。”容运良把棋盘收起来,倒了杯茶给周航。 “谢谢教授。”周航坐下来喝了一口,来的路上胃里吸进去的冷气立马被热茶驱散了,被冻僵的手指也活络起来,“体育馆人太多了,我也不会跳舞,去了没什么参与感。” “嗬,我看你比我还像个老头。”容运良把桌上的几张资料递给周航,说,“你看看吧,这个寒假有个小学期,有几个实习点可以给你们这届实习,看你要去哪里。” 周航看了看几份实习点的资料,除了宠物医院的医师助理和附近动物园的兽医助理都是比较辛苦的工作,甚至还有养殖场的母猪产后护理园。 “可别说我不偏心你们啊,畜牧局的几个轻松工作老早被你们的学长学姐抢完了,等他们那批全部面试完才可能刷下来一两个位置,我也是昨天才收到的实习报名表。” C大的动物医学专业几年前就被评上国家特色,实习的工作环境也是省内其他几所大学中最好的,只是因为免不了要和各种动物打交道,看起来确实比其他专业的实习工作要累一点。 但周航天生爱和小动物亲近,自然也不在意那些。 “这个吧,安和宠物医院的医师助理,还有位置吗?”周航把和宠物医院有关的资料递给容运良看。 “安和?这个医院确实挺有名气的。你运气倒还算好的,总共三个名额,两个已经被占了,就剩一个,那我就给你安排上去了。”容运良戴上眼镜转向电脑前,“报名表等会儿带两张回去,填好一张交给我,一张交给你的辅导员备案。” 周航应了一声,被办公室的暖气烘得有些困倦。 “寒假里要回老家吗?实习前大概还有10天的假。” 周航想起远在隔壁省的父母,心里忽然沉重起来。 “回吧……很久没回去了。” 容运良从电脑前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有件事你也要和父母商量了一下了,大四的时候要不要决定考研?我的建议一向是能考就考,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不考研的话这个专业毕业了基本上找不到工资高一点的工作。” 见周航不说话,容运良放缓了语气又说:“如果在以后读研究生的学费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学校申请助学基金。C大在这一点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学生的。” 容运良其实并不清楚周航家里的情况,但见他总是打很多工,还以为是因为家里经济困难。 结对两年多,他一直很赞赏周航的天赋和勤奋,自然也不想浪费了一棵好苗子。 周航低下头,看着茶杯表面漂浮着的茶叶,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研究生三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忽然感觉自己也就像这茶叶一般在水上漫无目的地漂。 良久,他从鼻腔里呼出一阵沉甸甸的暖气,语调平稳地说:“好的教授,我寒假回去考虑一下。” 第12章 雨夜(1) 圣诞节那天寒潮来临,气温升升降降了几天终于达到了零下。窗外天气有些阴沉,有下雨的征兆。 周航早上7点就起来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点食材,回来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打算做一个树桩蛋糕,下午去上课的时候带到容风行家里当作圣诞礼物。 两年来都是自己做饭养活自己,周航平时也喜欢上网找些菜谱做饭,即使一个人住也习惯把家里的小冰箱随时随地塞满,但是树桩蛋糕难度太大,周航折腾了四个小时才做好。 做出来的成品卖相不错,周航拍了一张照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最后又做了三个姜饼小人和一个圆柱形的糯米团子放上去。 三个小人用巧克力和果酱装饰了一下,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系着围裙,另外一个体型稍小的小人画了两个马尾辫,另外的糯米团子被点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做得太仓促,小人的五官都有点狰狞,周航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傻傻笑了一声。 午后窗外的积云越来越多,天色越愈发暗沉下来。 周航把雨伞放到鞋架上,回头又去房间拿了口罩和充电器,结果转头就忘了门口的伞,走到了地铁口了才想起来。 看到告示屏上地铁即将进站的消息,周航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回家拿伞的念头,决定和天气预报赌一把。 到达容风行的别墅时,容小沅已经早早地站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周航手里包装漂亮的蛋糕,惊喜地弯下腰去看:“老师,这是圣诞蛋糕吗?好多巧克力!” “对呀,留着晚上给你们吃的。”周航看到容小沅软乎乎的笑脸心情就很好,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小沅,圣诞快乐。” 容风行今天不在,别墅里只有阿姨在厨房里打扫卫生,见容小沅提着个蛋糕回来,诧异道:“这是谁买来的蛋糕啊?” “是周老师自己做的,送给我们。”容小沅笑嘻嘻地回答。 “做得真好看啊。”阿姨提起蛋糕仔细看了看,“那我先放冰箱冷藏了,晚上留着吃。” 周航犹豫了一下,在上楼前问阿姨:“今天晚上容先生不回来吃饭了吗?” “回啊,怎么不回。”阿姨笑道,“今天晚上有清蒸鲈鱼和火鸡,容先生肯定要回来吃的。” 周航听到这前因后果有点惊讶,问:“所以容先生喜欢吃这两道菜吗?” 容小沅站在一旁正在观察蛋糕上三个姜饼人,闻言抬起头,抢在阿姨前面说:“舅舅特别喜欢吃鱼,每次阿姨一烧鱼他就回来吃饭。” 本以为像容风行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喜好,但是没想到不仅有还表现得这么明显。 喜欢吃鱼,像猫一样,好可爱。周航心想。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天已经昏暗得犹如夜晚,过了一会儿,有雨点一滴滴地打在窗沿上,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大雨倾盆而下,最终模糊了整面窗。 周航起身从容小沅房间的窗外看到后院被雨水浇得七零八落的海棠花,心里有些后悔没回去拿伞。 这场暴雨来得凶猛,要是下得久的话地铁很有可能会暂时停运,他实在不想花四十多块的冤枉钱去打车。 等到所有的课上完雨势都没有变小的迹象,周航背上书包打开玄关的大门,差点被风斜吹过来的雨浇了一脸水,于是只好问厨房里的阿姨:“阿姨,还有没有多余的伞借我一把?我出门忘带伞了。” 阿姨刚从烤箱里取出烤好的火鸡,见人要走,讶异道:“你不留下来吃晚饭吗?今天我做了很多菜呢,不是还带了个蛋糕来的吗?” 周航笑道:“不用了,那个蛋糕本来就是做给你们吃的。” 走到门口,阿姨也被外面的雨势吓了一跳,顺势挽留说:“你看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呀?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一整个晚上都要下雨的,干脆今天就留下来住,你的牙刷和毛巾都留着呢。” “没事,阿……” 这时有人“啪”的一声收了伞,周航转过头,看到容风行拿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外,肩上的西装有一点点濡湿的痕迹。 周航侧了侧身让他,容风行把伞放在玄关外,脱下外套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淡淡问:“要走?” 周航低低嗯了一声。 “这么大的雨基本上叫不到车了,晚上留下来吧。” 容小沅抓住机会,拉着周航的手臂,附和道:“对呀对呀,雨这么大,老师走到一半就要摔到水里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容风行似乎没有给周航拒绝的机会,挂好衣服就往客厅走了。 周航收回视线,犹豫了一下,还是败给了内心那点欲望,轻声说:“好的。”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吃饭的时候周航发现容风行的筷子真的一直在往清蒸鲈鱼的盘子夹,他吃鱼吃得漂亮干净,没有一点声响,确实像一只猫儿一样。 中途偷瞄的时候被容风行发现了,对方冷淡的眼眸瞥过来,周航只好低下头乖乖吃饭。 晚饭后阿姨将冻在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分好,剩下几个姜饼人不知道该怎么分。 “这是什么?”容风行叉出那个穿西装的小人,“怎么还穿衣服?” 周航有点窘迫地说:“这个是你,戴围裙的是阿姨,扎双马尾的小沅,另外那个白色的是潇洒哥。” 一旁吃蛋糕的阿姨立马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可爱的姜饼人,都舍不得吃下去了。” “怎么没有你自己?” 巧克力太甜,容风行不是很习惯,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把盘子里的蛋糕吃完了。 “……本来是要送给你们吃的。”周航一紧张就喜欢拿叉子切蛋糕,把蛋糕切成碎片了再慢慢地吃。见容风行正看着自己的盘子,他忐忑地问:“蛋糕好吃吗?” 容风行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拿铁解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还不错。” 对面的人立马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容风行甚至能看到他背后那个隐形的尾巴在摇晃。 他漫不经心地想,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吗?因为三个字的夸赞就可以这么高兴? “舅舅,我想带老师去看圣诞树。”容小沅说。 “去吧。”容风行起身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顺带解开了衬衫的两粒扣子,准备上楼洗澡,“有什么事可以到二楼书房找我。”这句话是对周航说的。 周航一抬起头就能看到容风行喝咖啡时滚动的喉结,他的脸慢慢地红起来:“好。” 容风行走后,容小沅来到周航身边,悄悄地问:“老师,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又发烧了吗?” 周航摇摇头,跟着容小沅到客厅的角落里,看到了照片上那棵发光的圣诞树。 除了一般的挂饰和星星灯,上面还贴了很多便利贴,大多是容小沅写的,写满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愿望。 但是其中一张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小沅平安喜乐。 字体苍劲有力,笔锋很凌厉,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见字如面,周航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了容风行的脸。 “这是舅舅给我写的,老师要不要也写一张?” 周航想了想,含糊地写了一句“祝大家圣诞快乐”,还在便利贴的底下画了一只看起来凶巴巴的猫咪上去,贴在了容风行的纸条的下面。 “这个是猫咪吗?”容小沅指了指那个黑乎乎的猫头。 “嗯,猫咪。”周航笑了笑,“一只不好靠近的猫咪。” 晚上十点,外面的雨势转小,只听得见零星一点雨声。 阿姨洗漱完准备关灯睡下,定闹钟的时候看到半夜还是预报有雨,于是又起身,决定把前院几盆盆栽移到大门外的台阶上,免得一晚上的积水把根泡烂。 她打开门,在庭院昏暗的灯光中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撑着伞的人。那人把伞檐往上抬,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阿姨。”方逸弯着一双眼,轻声说:“我来找风行。” 容风行从淋浴间赤着脚走出来,关掉了已经吹了15分钟的暖气。赤裸着上身走到半开的窗前吹凉。 封云五分钟前打来了一个电话,没耐心地响了两分钟就挂了。容风行回拨过去,听到对面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圣诞节还要给你加班,这个月该给我发奖金了吧?” 容风行哼笑一声:“老板到基层体验生活,还要什么奖金。” 封云“呸”了一声,正色道:“潇洒哥的语言库已经重新完善好了,就是你上次会上提出的陪伴功能还需要更具体的方案,研发部那群码农每个都没有女朋友,哪里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么快?你这几天一直在导数据?” “那是。”封云得意起来,“而且我发现只有用Python才能体现出我高超的水平,我就没写出过这么干净利落的算法。” 方逸上到二楼,轻轻拧开容风行房间的门把手,看到的就是正在背对着他打电话的容风行。 男人的肤色是漂亮的浅麦色,手撑在窗边时隆起的背肌性感但并不夸张,肩宽窄腰,发丝上的水珠顺着挺直的脊背蜿蜒而下。 这些天大大小小的琐事压得方逸身心疲惫,父母要他多陪陪戴娜,看着女人精致的五官和红艳的唇,他的脑海里却只有另外一个人冷淡的脸。 从家中逃到酒吧里喝了几杯酒,方逸想要见到容风行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直到亲眼见到这个人,方逸的心中瞬间燃起了欲望的火。 容风行、容风行。方逸轻声呢喃着,脱下了自己的西裤和外套,只留下一件轻薄的衬衫,走进房间,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容风行。 第13章 雨夜(2) 容风行思索了一下对封云说:“通知研发部的所有人,明天下午一点在2号会议室开会,我会争取在明天上午做出一份方案出来。” 这时一双冰冷的手环住了自己,混合着酒味的白松香水扑面而来。 容风行皱眉,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还有事先挂了”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把身后抱着的人拉开。 在看到方逸光裸的双腿时,容风行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不带什么感情地问道:“方逸,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风行。”方逸的脸被酒气蒸红,眼尾洇出一片红痕,不死心地又靠近了一步说,“我想见你。” “有什么事把衣服穿好去楼下说。”容风行略过他,想去衣帽间找出自己的睡衣穿上,但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方逸冰冷的身体贴了上来,红着眼问:“我们做好吗?其他的事明天再讲……” 当初答应和方逸交往,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容风行发现方逸很知趣,进退得当,从不会无理取闹。但现在他看着那张或许曾让自己心动过的脸,心里只剩下了无力和厌烦。 “我们已经分手了。”容风行退后一步,冷淡地提醒。 被再三拒绝,方逸脸上也挂不住,终于把这几天压在心底的不满和委屈爆发了出来:“我们交往这么久,现在一朝分手,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念念不忘是吗?我就像一袋垃圾一样就被你这样扔了?” 容风行语气也冷了下去:“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吗?现在在委屈什么?” 周航半梦半醒之时被窗外逐渐变大的雨声彻底惊醒,他迷蒙地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起身准备去走廊的卫生间上个厕所。 去卫生间必须经过容风行的房间,房间的主人还没睡,灯光从半掩的门扉漏出来,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从门的那边传出。 从门缝中瞥见室内的情景时,周航震惊地愣怔在原地。 他看到只穿着一件衬衫的方逸出现在容风行的房间里,对面的男人同样赤裸着上身,两人姿势暧昧地贴在一起,容风行低着头看着方逸,神情莫测。 周航的脑子彻底清醒了,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房间里的两个人,直到全身开始发起抖来。 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周航这才发现这几天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即使容风行和方逸已经分手,但两年的感情永远存在,作为爱人,他们可以拥抱,亲吻,甚至肌肤相贴,分手后或许也会有无数个亲近的可能。 方逸的脸和身段都很漂亮,是一个很容易就能点燃别的男人的欲望的人,也有足够的本事让一段感情死灰复燃。 屋内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周航,明暗的光影将三个人清楚地分割开来。周航的心跳得很快,心口一阵接一阵地疼痛。 他自虐一般地想:他们接下来要做爱了吗?还是已经在温存了呢? 然而不论他们做什么自己都没有立场干涉。 四周的冰冷空气如有实质,但周航却感觉自己的眼眶热起来,最终他低下头,厕所也不想去了,默默地原路返回客房,在碰到床的瞬间用被子狠狠地蒙住了头。 “我承认我是骗了你,但是我有办法吗?是我要求戴娜一家帮我爸的吗?我根本就不喜欢戴娜,我也不想去结婚!“方逸直视着容风行,任由眼泪落下,砸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但容风行仍旧无动于衷,没什么表情地说:“方逸,如果你足够信任我的话,在订婚前你就应该和我提出来,那时我至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但我不清楚是什么导致了你执意要隐瞒,如果是为了自尊,我无话可说,但你因此把四个人蒙在鼓里,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方逸被容风行的话说得脸上青白一片,他并非没有想过坦白真相,但就如容风行所说,他并不信任容风行也不信任自己,他惧怕坦白的后果,害怕容风行会因此抛弃他。 他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追求容风行,在真正得到这个人后,他却发现容风行就是一阵若即若离的风,根本没有人能够抓住他,而这种感觉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印证。 “……你怎么会断定我一定会一直瞒着你?”方逸心里一阵阵发冷。 “不论你会在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已经晚了。那位戴娜小姐应该也需要你的一个解释,所以回去吧。” “所以这就是你的态度了?我就这样在你这里判死刑了?”酒精慢慢麻痹了方逸的大脑,一股怨恨从心底升起,说出的话也渐渐口不择言起来,“这两年里你敢说你有爱过我一分钟吗?容风行,你就是天生薄情,除了你的工作,任何人在你心里恐怕连点灰都扬不起来!” 被这样评价,容风行却像坦然接受了一般,“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方逸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下子变了脸色,哀求道:“对不起…风行,刚刚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如果我说我现在立刻回去取消订婚,我们就和好好吗?大家各退一步吧。” 容风行心底烦到了极点,他想说你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为你退一步?嘴上却只是说:“不可能了,以后别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现在,把裤子穿好,出去。”他下了最后一道逐客令。 周航想逼迫自己睡着,但脑海里全是刚刚看到的画面。 眼睛里涩得厉害,在各种痛苦的想象中,周航的眼眶又开始发烫,眼球也疼痛起来。 他坐起身,想去楼下厨房找点冰块敷眼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厨房里一片黑暗,旁边吧台上的吊灯却亮着微弱的暖光。暖光下一个沉默的背影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盛了半杯朗姆酒的高脚杯。 周航停下了下楼的脚步,躲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吧台边上的男人。 他饮酒时喉结滚动的幅度和周航记忆中的分毫不差,鬼使神差地,他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对面的吧台椅上。 容风行掀起眼皮看到对面落座的人,也没有感到太惊讶,淡淡问:“还没睡?” “……他走了吗?”周航问。 容风行立马就想到这个“他”是谁:“你看到了?” “你们分手了吗?”对面的人又问。 容风行蹙眉,他现在的心情很差,不想再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但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分了。” 暖黄的灯光笼在两人的身上,给了周航一种亲密的错觉,于是他憋着一口气,将藏在心底的话抛了出来:“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和他做爱?” 容风行短暂地怔了一下。 他清醒地意识到周航或许在刚才真的看到了些什么所以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这和他周航又有什么关系呢? 容风行借着灯光细细地审视面前的人。 一张长相中上等的脸,却生了一双很会勾人的下垂眼,此刻那双眼睛红了一圈,明明很想移开目光但依旧强撑着温顺地看着自己,底下的手却快要把睡衣的裤子抓破。 容风行的酒量很好,即使连喝三杯白兰地也不会有什么醉意,但他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心底蹿起一股邪火。 他放下酒杯,将身体往后退了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不太清醒的小狗,脸上仍旧是冷淡严肃的做派,说出的话却轻佻:“我不和他做爱,难道和你做爱吗?” 周航听到这句话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看着目光凌厉的容风行,好像看到了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野兽,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他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终于忍受不住地转过头,将视线放到客厅那扇被雨水模糊的落地窗上。 心里比亲眼目睹房间里的景象时还要难受,因为容风行变相地承认了他的猜测都是真的,也因为自己的暗恋早就被人剥了个精光。但是即使是这样,周航还是想要容风行。 “好啊。”于是周航重新转回头,执拗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我和你做爱。” 容风行沉默了,良久,他才疑惑般地喃喃:“所以呢?” 周航压下了心底的酸涩,他低下头也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眼里全是不加遮掩的爱慕,轻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想再离容风行那么远了。 两人静静地对视,直到容风行沉沉吐出一口气,之前那股烦躁的劲儿都散了,又变回平时冷淡的模样。 他说:“抱歉,如果刚刚的话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 周航没有说话,看着他把没有喝完的酒瓶收好。 “我没有和他做,你刚才说的话也不要再随意对别人说了。” “我不是随意说的。”周航低声道。 “我知道。”这句话没有下文了,容风行最后只说:“早点睡吧。” 周航觉得自己又被拒绝了,在说出那么没脸没皮的话之后。但是刚刚拒绝过他的人又对他说:“晚安。” “……晚安。”回答的声音轻得听不见,容风行并没有听见,径自上楼了。 周航仍坐在吧台,坐了很久才回房间。 -------------------- 周航:直球一下 第14章 被牵引的小狗 自从那一夜后,周航感到自己和容风行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有时他会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更多的时候他想如果不那样剖白,恐怕容风行永远看不到自己吧。 越到期末越忙碌,为了准备实验课的考核,周航几乎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然后晚上带着一身牲畜棚里的羊粪味回家洗澡,倒头就睡,累得连手机都不想打开。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月底最后一天,离家近的学生准备回家,回不了家的也准备和朋友在学校大操场跨年。周航对跨年没什么感觉,只打算按平常日子过。 下午没什么课,周航照常泡在图书馆里磨自己的毕业论文。 研究生初试刚过,图书馆里人不多,相当安静。周航敲键盘敲了一半,被馆里的暖气烘得忍不住,保存好文件,戴上外套的兜帽压在电脑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周航朦胧间听见旁边坐着的一对情侣悉悉索索收拾东西的声音,他短暂地清醒了几分钟,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儿时,情侣中的男生说:“怎么办,外面下雨了,下得还挺大的,咱们咋回去?” 女生问道:“你没带伞啊?我也没带。” 男生:“算了,幸好我今天穿羽绒服了,等会衣服披咱俩头上跑回去。今天要怎么跨年……” 那对情侣已经收拾好东西逐渐走远,周航彻底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五点多了。 图书馆在饭点没什么人,周航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在下雨。 等他提着电脑包和书包走到馆大门时,才发现这场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周航既没有伞也没有羽绒服外套,出租房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就这么跑回去的话,电脑包和书包恐怕都会湿光。于是他坐到一旁的公共椅上,决定等雨小了再走。 但是等了半个小时,雨势完全没有转小的迹象,周航玩了一会儿斗地主,把欢乐豆输光以后就听歌发呆。 这期间有五个学生和一个图书馆管理老师走出来,每个人开伞前都要朝周航这里看一眼,周航只好也看着他们,尴尬地笑。 盯着从檐下哗啦啦落下的雨帘,周航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自己如果给容风行发一条微信,容风行是否愿意开车来接自己回家呢? 又想,按照网络小说的发展,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长得很帅的学弟出现来拯救自己,这样他就能顺利地移情别恋,不再肖想另外一个够不到的人。 但是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只有逐渐暗沉的天色。 周航将书包扳到前胸背着,把电脑包抱在怀里,戴上兜帽憋着一口气冲了出去。 雨下得太大,眼镜上很快就模糊一片,帽子也湿了个彻底。雨水糊在脸上往衣服里面淌,周航冷得打了个喷嚏。 出了校门,路上的行人更少,但还是能有人看到一个大学生在雨中狂奔的丑态。 好倒霉。 这是周航被彻底淋湿后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就是开始想容风行。 他想在这场大雨里遇到容风行,然后想方设法让男人带自己回家,回那幢灯火通明的别墅,这样就可以躺进客房温暖的棉被里,闻到男主人留下的冷淡的木质香。 有时周航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被牵引的小狗,绳子的另一端在容风行手里。当一个人走在凌晨的马路上或者立在雨中时,那种感觉尤为强烈。 终于跑到家门口,周航整个人都在往下滴水,只有抱在怀里的书包和电脑包还稍微好看一点。 他检查了一下包里的东西,发现基本没怎么湿后放下心来,转头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洗过一个热水澡,周航感觉舒服了一点。随便下了一碗番茄鸡蛋焖面吃完,身上彻底暖了。 饭后喝了一杯速溶咖啡,周航没什么睡意,在餐桌上打开电脑继续写论文。直到0点刚过,手机自动发来了进入新年的提示。 周航点进消息列表99+的学生群,很多学生在发新年祝福。他也发了一条,但立马就淹没在刷上来的消息中。 他犹豫了一下,又点开父母空白的聊天界面,发了两条“新的一年健健康康!”过去,附带了两个200块的红包。 翻了一圈通讯录,周航发现自己的好友少得可怜,只给周晶、何浩南和容运良也发了一条祝福过去。 最后他又回到容风行的界面,规规矩矩地发了一条“新年快乐,万事顺利”的消息。 然而等了十分钟,竟然没有一个人回他。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雨停了,操场的地面还很湿,但还是有很多学生拿了荧光棒在足球场上跨年。 周航看到朋友圈里有人拍的视频,学生们全都围成一个圈,唱歌跳舞,或者趁机表白,在0点的时候喊出自己的新年祝福。 何浩南也在其中,嘶吼的嗓音特别突出,像一只尖叫的公鸡,周围全是笑声。 周航退出微信,周围又安静下来。 他趴在桌子上从厨房的窗户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放烟花,一朵一朵,但没有声音传来,出租房里只有墙上挂着的钟的走针声还在发出动静。 以往的跨年周航也是这么一个人度过,但是这一次他却在同样无声的夜晚里坐立难安,被在这个城市里边缘化的痛苦和孤独压得喘不过气。 第二天早上周航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手机。 何浩南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个“新年快乐”的表情包,周晶和容运良则在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发了回复。但他最想收到消息的三个人却依旧没有回。 今天有早课,周航困倦地煮了几个速冻水饺节省时间,在等锅里的水烧开的时候,周晶的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接通的那刻有小孩尖锐的哭声响起,周晶的声音远远传来,轻声哄着:“乐乐,今天怎么不听话了?不去学校的话就没有小朋友和你做游戏了。” “姐,乐乐怎么了?” “没事,就是闹小孩子脾气,不愿意去上学。”周晶的声音放大了一点,笑着说,“昨天晚上早睡,没看到你发来的消息。昨天晚上有跟同学出去玩吗?” “嗯……去参加学校的跨年活动了。”周航撒了个慌,因为周晶从他初中开始就担心他的人际关系,一直担心到大学,周航被担心怕了,不想让她多出些没必要的烦恼。 “舅舅!”7岁的小侄子止住了哭声,凑到电话边乖乖地叫人。 “乐乐,有没有想舅舅?”周航笑道。 没等周乐乐回答,周晶就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问道:“寒假你是不是要实习了?有假吗?” “有,1月22号放寒假,过十天才实习。” “这样……”周晶的声音有点犹豫,“小航,今年回来过年吧?爸妈都要回老家,我们也得回去一趟了,大舅二舅他们都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周航看着锅里翻滚的水饺,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艰涩地说:“姐,我昨天给爸妈发了祝福和红包,他们都没有回我,红包也没有收。”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现在还早呢,可能爸妈还没看微信,等会儿就回了。” “是吗。”周航自嘲地想,两个都是习惯早起的人,怎么会没有看到,“那我再等等看。” 想说的话突然没了下文,周晶还在等着周航的答复。 周航心里挣扎得厉害,他心里对“回家“只剩下了恐惧,但他能从姐姐的语气中听出央求。 锅里的水饺一个个浮上水面,氤氲的热气扑在上方周航的脸上,眼镜雾蒙蒙的一片。 他低着头靠在台面上,半晌,对电话里说:“那我今年回去吧,过几天我就订票。” 周晶听着周航的语气平稳,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叮嘱道:“那你订好票了告诉我一声,我好计划个日子开车回去。要是抢不到票跟我说,我让你姐夫帮你买。” “好,谢谢姐。” 挂断电话后,周航把已经涨得破皮的水饺捞起来,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但还是坚持吃完了,忍着胃里油腻的感觉拿着书包和电脑包出门。 与此同时,远在十公里外的ForL总部大厦,容风行被手机闹钟吵醒,从休息室的床上坐起身,撑着额头回神。 这几天为了新产品的改良方案,容风行都在公司里吃睡。 因为他是新款AI项目的总策划人,需要全程参与AI设计,所以即使是CEO,加起班来比普通员工还狠。 门外有人轻轻叩了两下门,容风行清醒得差不多了,起身扣好衬衫的扣子,哑着嗓子说:“进来。” 封云拿着一杯咖啡和一沓文件走进来,替容风行拉开了休息室的窗帘:“你可别太拼了,最近这个天气特容易流感,你要是倒了我们公司可就提前放春假了。” 容风行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冰冷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封云见他面不改色的模样,皱着眉感觉自己嘴里也一股苦味:“冬天也敢喝冰美式,你恐不恐怖啊?” “这些是什么?”容风行没理会他的话,拿起桌上的文件问。 “你之前做的具体方案我都拿给胡东他们看了,他们都对那个‘情绪感知和处理功能‘有置疑,你的意思是要让AI有自己的心理?” 容风行沉思片刻,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的技术水平想让AI有心理活动过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的本意仅仅是想让AI有感知持有者各种情绪变化的能力和相对应的应对机制而已。” “人有千万种情绪,你难道想让它像知心姐姐一样对不同的情绪都有不同的应对吗?这得要多庞大的数据库?”封云怀疑道。 “这款AI的重点是陪伴,面向的是所有独居者,着重点要放在‘孤独‘这种负面情绪上。” 封云散漫地窝进一旁的懒人椅里,沉沉地叹了口气:“关键是怎么个应对法呢?研发部都是群没心没肺的,只会敲代码,哪里懂啥‘孤独‘啊。” 容风行走到窗边,看着底下细小的车流,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双总是有些忧郁的小狗眼。 “去叫人事部招几个心理顾问,或者……”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 “或者什么?” “或者找几个符合条件的用户做跟踪性的产品调研。” 封云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容风行的意图和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容风行拿过手机开机,微信跳出来许多条昨夜凌晨发来的新年祝福。他向来对跨年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还是一条条地回复。 周航的消息就夹在这中间,不上不下,放在众多的信息中几乎叫人看不见,容风行回复的动作顿了顿,最后也只是回了一个礼貌又疏离的“谢谢”。 第15章 发烧 又加班了两天,研发部的人吃不消了,撺掇封云给容风行打报告,要出去好好搓一顿。封云也想去喝两杯,还想拉容风行一起去,但被一句“我不喜欢喝啤酒”打发了。 “龟毛。”封云翻了个白眼,拿着容风行批的聚餐费美滋滋地走了。 总裁办公室的楼层高,对面几栋大厦的LED屏在夜晚总能把室内照得透亮。容风行经常不开灯,看着对面灯屏上不断变幻的内容映照在大理石地板上,权当工作后的放松。 这日公司里的人全都下班聚餐,容风行处理完了邮箱里的邮件,关了电脑也准备回家。 容倩的视频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屏幕上不上妆依旧美艳的女人正躺在家里阳台的躺椅上晒日光浴。她看到容风行脸上红红绿绿的一片灯光,惊讶道:“你在酒吧?” “……准备下班回家了。”容风行远离了落地窗,拿上衣帽架上的外套一路往外走。 “你就天天把小沅一个人放家里是吧。” “有阿姨哄着睡觉。” 容倩看着昏暗光线里弟弟冷淡的脸,噎了半天只叹出口气。她在阳光里翻看自己豆红的美甲,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订了这周日的机票了,不晚点的话下午三点能到C市,记得来机场接我。“ “这么快?公司那边都处理好了?“容风行问。 “我巴不得赶紧远离那个晦气地方。”容倩露出厌恶的表情,“狗屁公司,老娘还稀罕那点违约金?” 容倩原先是法国一个知名品牌的珠宝设计师,并且已经为这个品牌工作好多年了,前段时间却突然说要跳槽回国内,但并没有告诉家里人其中的具体原因。 “为什么还要违约金?到底怎么了?” 容倩沉默了半晌,说:“那破公司把我的私稿给盗了,还标的另外一个设计师的署名,卖给Romance时装刊商用就算了,还瞒了我两个月。我跟老板提出辞职,他居然拿一开始签的试用期合同诈我,付盈利20%的违约金才能走。“ 容风行皱眉,刚想说话时又被容倩打断:“算了,别说这个了。爸妈身体还好吗?你说我跟爸讲我辞职了,他会不会骂死我?” 容家这一代一个去搞人工智能,一个出国做设计,总之没有一个学农林,把容运良气得半死。容倩出国时也是跟家里大吵一架,一开始还憋着一股气不和家里联系,后来工作稳定了,容运良才没再说什么。 “都很好。”容风行想了想说,“爸他现在已经看得很开了。” 容倩没什么形象地大笑两声,又和容风行聊了几句,最后说了一句“记得把小沅也带来”就挂了电话。 周四的时候周航久违地收到容风行发来的一条信息。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是在跨年时那两句寡淡的祝福和回复。周航有清空聊天记录的习惯,但是容风行发来的信息他总是舍不得删。 【不要和他聊天:抱歉,周老师,容小沅这周日下午有点事,要把那天的补课换到周五晚上。】 周航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和容风行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了,他想靠近这个人,但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但他还是很快回复:好的,几点开始呢? 【不要和他聊天:六点开始可以吗?】 【不要和他聊天:如果没吃晚饭的话直接和小沅一起吃吧。】 【小船:那天您不在家吗?】 【不要和他聊天:不在。】 话题到这里终止了,周航退出微信,想先放着,等有话题了再发过去接上。过了一个小时他还记着这件事,话题还是没找着,只能认命地回复“好的“。 周五那天周航被何浩南硬拉着去食堂当陪笑,差点错过地铁。何浩南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学妹,聊得很投机,提出在学校食堂吃一顿晚饭当作面基。 学妹人不错,就是照骗,何浩南看过去的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一边和她尬聊一边在底下疯狂地给周航发微信求救。周航的社交技能就是0,帮不到什么,干脆当作没看到旁边的人发来的微信,三个人气氛诡异地吃完了一顿饭。 等三个人散伙了,何浩南才停止在微信上发疯,发来一个自鲨的表情包,说:以后再也不网恋了。 周航在地铁上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容家的别墅今天很安静,连一楼客厅的灯都没有开。给周航开门的是阿姨,担忧地对他说:“小沅这几天感冒了,估计没什么胃口,晚饭没吃多少就上楼了。我切了点水果,一会儿带上去你们俩一块吃吧。” 二楼的走廊也是一片昏暗,周航端着水果敲了敲容小沅房间的门:“小沅?你在里面吗?周老师来了。” 等了很久都没有人过来开门。 周航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拧开了门把手,“小沅,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小马宝莉的书包被胡乱地丢在地上。周航环顾了一圈,在床上看到了隆起的被子,走过去一看,容小沅包在棉被里,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小沅?小沅?”周航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手掌的温度滚烫,是发烧了。 容小沅慢慢地睁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老师…..我好热好难受……” 周航看她和平时大相径庭的虚弱模样心里也难受:“你等一会儿,我去叫阿姨上来。” 阿姨急匆匆地跟着周航上楼,拿了一支测温计一量,看着显示屏上的温度忧心道:“都烧到39.3了,要去医院挂急诊了,我去问问容先生。” 周航点点头,拿了一条用冷水浸湿的敷在容小沅额头上,坐在她身边说:“一会儿就去看医生,看完医生就好了。” “老师,我想见妈妈…..”容小沅喃喃。 周航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生了病的小孩子总是想要父母陪在身边的,但容小沅的母亲还在国外,连打个电话都很麻烦。而且这时周航才发现容小沅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她的爸爸是谁,想来夫妻应该已经不在一块。今天如果不是他刚好发现,容小沅可能就要这么不声不响地烧一个晚上。 “等小沅身体好了,妈妈就会来看你的。”周航不会哄小姑娘,只能这样骗她。但容小沅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嗯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阿姨拉开门进来:“我刚刚和先生通过电话了,他已经叫了私人医生过来,马上就到。” “私人医生?” “听说是容先生以前的同学,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你先陪陪小沅,我下去给人开门。” 周航了然地点点头,呆在房间里等人来。 在他给容小沅换第三次毛巾时,阿姨带着那位私人医生走了进来。是一个年纪与容风行相仿的男性,白衬衫黑西裤,戴着一副平光眼镜,背了一个巨大的医用包。 男人看见周航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一言不发地给床上的容小沅做检查。 容小沅被检查咽喉的金属片卡得干呕了一声,睁开眼看到头顶上的人脸,迷迷瞪瞪地喊:“罗叔叔……能不能不要挂盐水。” 罗宣明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冷硬地回答:“不行,挂了盐水才能好。” 周航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居然还有比容风行还要冷淡的男人。 过了五分钟,罗宣明替容小沅调好点滴的速度,从医用包里翻出几盒药对一旁的人说:“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发烧。盐水里的药只能消炎,退烧药还是要吃,现在吃一颗,半夜再吃一颗,烧退了就不用吃了。剩下的两袋盐水及时更换,挂好了让容风行拔针吧,他会。” 男人的语速很快,周航接过药愣愣地听着,转过头又把药给阿姨:“您替我把药给容先生吧。” 罗宣明出门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问:“你不是容风行的男朋友?” 周航一愣,不知道罗宣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但还是尴尬地冲他笑笑:“不是,我只是来做家教的。” 罗宣明若有所思地看了面前的青年一眼,转头大步走了出去。 阿姨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让容小沅吃了药,一边喂水一边问:“小航,你坐这里会不会太无聊了,不然让我守着小沅吧?一会儿容先生就回来了。” “没事,阿姨,你忙你的吧,我守着就好。”周航说。 阿姨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于是给周航又拿了一点小饼干上来就走了。 吃过药后容小沅睡得很沉,周航趴在床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也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坐得远了一点玩手机。 容风行在两分钟给他发来了一条语音。周航看了一眼床上的容小沅,站起来走到窗边用听筒接听。 传来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点沙哑,周航有点措不及防,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小沅还好吗?” 周航打字过去:已经吃了药了,在挂盐水。 对面又发来一条语音,容风行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有酒杯碰撞的脆响传来。 “抱歉,我在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酒会,短时间内赶不回来。麻烦你帮我多照看一会儿小沅,费用还是按时间算。” 为什么又要和钱扯上关系?周航心里有点生气,硬邦邦地回复:不用了,按照平常那样就行,帮个忙而已。 但是容风行很久都没有再发来消息,周航当这是聊天结束的意思,重新走回床边趴下,守着容小沅挂完了两袋盐水。 在挂第三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在黑暗的房间里终于经不住瞌睡,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 第16章 我想追你 容风行到家时将近十点,他放下手里拿着的黑森林蛋糕,轻轻走进容小沅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头上的盐水瓶只剩下最后一点,容风行替她拔好针头,一转头看到床的对面还趴了一个人。 周航就这么埋头靠在床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也像是睡着了。 容风行按了几分钟针口,又把盐水袋拿去扔掉。回来的时候周航换了个姿势,脸露出来一点,眼睛闭得很紧,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 容风行站在黑暗中,俯视着周航,审视地看他露出来的脆弱的后颈,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握住,手底下的人会醒来,然后就可以要求他为自己做任何事。 他呼出一口气,打消了那些魔怔的想法,轻轻地摇了摇周航的肩背,叫他:“周航?” 周航被人一碰就醒了,抬起头迷蒙地看了看床上的容小沅,扭过头看见立在身边的容风行,吓了一跳:“……容先生!” 在黑暗中看不清容风行的神情,周航站起身想看看点滴的情况,但是三脚架上已经空了。 “不好意思,睡着了。”周航带着歉意问,“小沅的盐水挂完了吗?” 容风行淡淡嗯了一声。 幽暗的环境让周航的心跳有些快,他发现自己和容风行站得很近,于是稍稍退开了一点,拿起身边的书包说:“那我先走了。” 但是容风行堵在他面前,低声问:“这么晚了要怎么回去?” 周航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地铁已经停运,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打不到车。 他在心里焦灼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重新往容风行的方向靠了一步:“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可以,等会让阿姨收拾一下。”容风行发现了周航的小动作,但他只是站着没有动,“不困的话先跟我下楼。” 周航跟着容风行下到一楼厨房,离得近了他能闻到容风行身上木质香和酒味交织的味道。 容风行带他来到餐桌,将桌上小巧的黑森林蛋糕推给他,问:“吃吗?” “啊……”周航看见那个蛋糕食欲就上来了,晚上在食堂他并没有吃多少饭,睡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睡醒了才感到胃里一阵空虚的饥饿,“谢谢容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容风行要买个蛋糕给自己,或许是为了今晚他愿意守着容小沅的事,但他还是觉得很高兴。在吃下第一口蛋糕后,他这几天一直思考的事忽然有了结果。 容风行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捏着鼻梁缓解酒意。他今天在酒宴上喝了不少,饶是平日里酒量再好也有点撑不住了。 周航看到容风行面色不虞的模样,问道:“容先生,厨房里有蜂蜜吗?” “有,在冰箱里,怎么?” 周航起身去冰箱那里找到了蜂蜜,泡了一杯蜂蜜水过来,容风行看着那杯泛着甜意的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谢谢。” 他接过水杯,手指碰到了另一只握着水杯的手,但那只手没有移开。他抬起头看向周航,那只手才慢慢地松开了。周航猝不及防地对上容风行的眼睛,躲闪了一下看向别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发抖地说:“容先生……我想、我想……” “什么?” “我想…我能不能追您?” 这句话几乎耗费了周航二十几年来的所有勇气,说得磕磕绊绊毫无底气,让他一个社交困难的人当面说出一句告白的话简直要了命,但周航并没有想过成功,他猜容风行99%会拒绝他。 而容风行确实拒绝了,他听到周航的话似乎没有太大的惊讶,还是那样直白地看着周航,直到面前的人脸色涨红了才语调平稳地说:“我不和小孩谈恋爱。” “我不是小孩!”周航变了脸色,明明只是差了八岁,又不是二十八岁,为什么到他这里就成了小孩了? 容风行真是觉得自己醉得厉害了,他看着周航变幻莫测的脸色,忽然想笑,问道:“你不是小孩,那你是小狗吗?” 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的深邃眼睛此刻像月牙一般弯起来,周航的心跳漏了一拍,愣愣道:“什么小狗?” “没什么。”容风行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止住了笑,不再看周航,语气又冷淡下来,“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谈恋爱。” 周航直起身,看着那杯被放下的蜂蜜水,脸色白了下去。 容风行的话说得很直接,如果他再纠缠下去那就是不懂事,但他静了一会儿,还是艰涩地开口:“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对不起,是我说话太唐突了。如果让你有负担,可以当作我什么都没说过。“ 容风行想能让周航死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明天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像对待以前的那些追求者那样对待周航了,于是叹了口气说:“我不会有负担,把蛋糕吃了吧。“ 周航坐下,低着头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完了。 离开前他发现容风行还是没喝蜂蜜水,心里刺痛了一下,在经过男人身边时带了点乞求的语气说:“蜂蜜水喝一点吧,可以醒酒。” 最后餐桌上只剩下了容风行,他看向落地窗外的无边夜色,阖眼想驱散上涌的酒意,但一闭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青年临走前的眼神,可怜又偏执,好像非要在他这里讨到爱。 再睁开眼时那杯蜂蜜水仍旧静静地立在桌上,容风行看了几秒,然后伸手拿了过来。 绿野苑里别墅与别墅之间的间隔很大,从窗户往外看,只能在很远的地方看得到一点灯光。 夜晚一点声响都没有,周航却在这种寂静中再次陷入了失眠的困境。 他感觉自己在暗恋容风行这条路上就像加速版神庙逃亡,虽然机会很多,但不是跳进裂缝中摔死就是被树根绊死,总之就是失败。 何浩南在半夜的精力相当旺盛,给周航发来斗地主三缺一的链接,等了半天没等到人进来,只收到了几条微信消息。 【小船:浩子,问你个问题。】 【小船:我有个朋友,他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了很多岁的人,已经暗恋了有一段时间,那个人之前有对象,但是已经分了。我朋友暗恋的心思最近被那个人发现了,那个人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但他还是很喜欢,放不下,你说他要不要继续追下去?】 何浩南八卦的劲儿上来了,秒回消息。 【何浩南:[惊讶][惊讶][惊讶]】 【何浩南:那个朋友该不会是你自己吧?这语气不太对吧。】 【小船:你别管。】 接下来何浩南的聊天界面一直是“正在输入中”,周航以为他要发篇小作文过来,结果过了五分钟发来的就两句话。 【何浩南:年纪大的姐姐真的不好追,女人心海底针。】 【何浩南:不如叫你朋友算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怎么能算了? 【小船:他不想算了】 【何浩南:那还问个屁啊,不想算了就再追,追到那位插翅难逃,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周航也不想真的从何浩南这里得到什么靠谱的意见,但是看到他这么说心里的挫败感消散了一点,最后回复了一个“收到,睡了”退出了微信。 这次他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兴许是睡前想的事太多,他梦到了容风行。 梦中周航坐在前院的泳池边,小腿浸入冰凉的池水。容风行远远地从水底下游过来,在他面前钻出水面,双手撑在他两边仰头看着他。 距离太近,周航甚至能看到容风行睫毛上的水珠。 那双浅色的眼眸里再没有冷淡和疏离,他静静地看着周航,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人。 梦中的周航是没有心理活动的,他只想凑过去讨一个吻。 在他低下头快要碰上容风行嘴唇的时候,那人率先吻了上来,凶猛地撬开了他的齿关,在进入时却又温柔下来,两人接了一个缱绻温吞的吻。 这个梦很短暂,似乎在刚刚唇齿相交时就结束了。 之后周航还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但是当他早上醒来时却只记得这一个梦,梦中的内容清晰,周航甚至能记得池壁上波光粼粼的倒影和容风行微微湿润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醒来后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回想起那个湿润的吻,脸上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然后猛地裹进被子里深吸一口气,却再也闻不到男人身上木质香的味道。 容小沅半夜已经退烧了,但还是感冒得很严重,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容风行给她放了两天假休息,周航自然也不用补课,整个周六都窝在出租房里睡觉。 考试前一周所有选修课的学分都要结算完,周航上了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近现代小说语言赏析课。 教室里还是坐得满满当当,方逸的脸色也恢复了不少,上课前被大胆的学生问前几次课怎么了,也只是笑着说家里有事,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分手的样子。 但周航并不在意这些,当他以为最后一节课也能相安无事地上完时,方逸却突然点名了。 “陈颖。” “到。” “傅浩辉。” “到!” …… “周航。” 方逸报周航的名字时有一点迟疑,在他喊到以后迅速地瞥了一眼过来。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航还是被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舒服。 点完到后方逸却没有放下名册,而是说:“周航,下课后留一下。” 周航心里一惊,往讲台上看去,但方逸根本没有看他,反而是周围的学生好奇地看过来,一直坐在旁边周航旁边的男生也扭过头问:“兄弟,犯啥事了?” 周航摇摇头,压下心底的惊疑,翻开了课本。 -------------------- 小狗大胆示爱失败 容风行:我真的很难追 第17章 你的鼻子上没有痣 方逸这节课已经完全恢复成了以往的状态,甚至开了几个恰到好处的玩笑,大教室内的气氛很活跃,但是周航却笑不出来,他完全想不到方逸叫他留下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这节课下课,最后一批问问题的学生离开后,他才慢慢地走到讲台边,低声问:“方教授,你找我?” 方逸正在保存电脑上的PPT,闻言瞟了周航一眼,不带什么感情地说:“你先等我一下。” 接下来的十分钟他都在自顾自地回邮件,周航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等着。等的时间越长,他心底的预感就越强烈——方逸恐怕不只是找他单纯聊聊天这么简单。 又过了五分钟,方逸才合上笔电,边收拾电脑包边问:“你喜欢容风行吧?” 周航短暂地愣怔了一下,在心底拉响了警报。 方逸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说:“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呢?这不会徒增痛苦吗?” “……方教授是什么意思?”周航皱眉。 “我的意思是,”方逸走近周航,他的个头比周航高,俯视下来的时候,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底全是冷意,“为什么要肖想一个永远够不到的人呢?你是觉得我和他分手了,就能有机会了吗?” 周航直视着方逸的脸,心里只觉得荒唐。什么时候一个大学教授还能对自己的学生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因为感情问题。但事实上方逸并没有说错,他确实一直在肖想容风行,在方逸和容风行分手后,这种情绪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硬撑着不移开目光,本性叫他保持沉默,但还是咬牙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分手是你的失败,追不追求他是我的自由,不管我和他之间差多少。” 方逸的脸色有些阴沉,用一种轻视的眼神审视了周航一遍:“所以你想用什么去追求他?用你的幼稚的手段?你恐怕不知道,容风行不是一个喜欢照顾别人的人。” 周航捏紧了冰冷的手指,发现掌心已经汗湿一片。 “那是我的事,无论结果是怎样,我都会试一试。” 方逸冷笑了一声,抬脚想走,临走前拍了拍周航的肩膀:“那我就看看结果如何吧,别做一些无用功。” 在他要错身离开的时候,周航低头小声地说:“你配不上他。” “什么?”声音虽小,但方逸还是听到了,他停下脚步,压抑着怒火问:“你说什么?” 周航没有回头,掐着手心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你配不上他。” 尾音还是抖的。 方逸似乎是气狠了,良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皮鞋踏在走廊的声音越来越远,教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周航一个人在教室里站了很久,等下堂课来上课的学生陆陆续续地来了,他才慢慢地走出去。 这周四何浩南过生日,周航拿不出什么贵重的礼物,送了他一个一百块的英雄联盟皮肤。何浩南家境不错,但是从来不会因此划贫富差距,收到后一个劲儿傻乐,拉着周航说要请他去酒吧玩。 周航连酒都没怎么喝过,别说进酒吧了,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何浩南早就料到周航会拒绝他,花了两天时间凑在他身边软磨硬泡。 “你没发现你这一个星期魂都丢了吗?听说上次那个汉语言系的方教授让你留堂了,是不是骂你了?” 周航撑着额头,把笔记本上写错的字涂掉:“……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尽管他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但是方逸的话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他和容风行的差距太大,如果没有做家教的机会,两个人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产生什么交集。 自己大概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别人。他自卑地想,实在是太过普通。 “有什么愁是喝两杯酒解决不了的,反正星期五上午没课,醉了我再把你抬回去。”何浩南贼兮兮地贴过来,“我那是正经酒吧,不会群魔乱舞的,给你过生日的兄弟点面子啊。” 周航有点动摇了,他确实需要一点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突然想起来你上次跟我说的事,你不会真的是栽谁身上了吧,怪不得茶饭不思,竟然落到为情所困的地步,有没有点出息啊,男大学生?” 周航沉默了一下,小声说:“都说了那是我朋友!“ “吔,还朋友。”何浩南见周航仍旧不看他,又蛇一样扭过去,八婆道:“会这么问的人都说是自己朋友。我找了好几个帅哥美女组的局,给你个机会忘掉……” 他话还没说话,忽然感觉椅子后面被人用膝盖磕了一下。转过头一看,坐在后面的高大男生也在抬头看着他,不耐烦道:“同学,屁股能别扭了吗?”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在安静的自修教室里被所有人听到,原本埋着头的学生立马抬起头朝何浩南的方向看,周航也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 何浩南傻了,脱口而出:“我草,你说谁屁股……?” 男生闻言放下手中的笔,眉毛压下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显得很凶。7℃的天气,他外套里面还只穿了一件无袖T恤,健硕的体格透过薄薄的布料压出来,看起来像体院里能单手拎起120斤男子的那类人。 “……抱歉,打扰到您了。”何浩南话锋一转。 男生看他一眼,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就低下了头。 何浩南悻悻地回自己座位上坐好,憋屈地嘟囔:“隔这么远还能知道我屁股在扭?我屁股是马达吗,叫什么叫。” 周航捂着嘴一直笑,心情好了不少,心里最后那点顾虑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最后周航还是跟着何浩南去了酒吧,他确实很会挑地方,酒吧的名字叫“异乡”,藏在大学城的一个角落里,室内面积很大,氛围也不错,分成了两层楼。一楼是比较安静的包厢和卡座,二楼是蹦迪用的舞池,此时不到午夜12点,舞池上的DJ已经将气氛炒得很热。 何浩南在二楼定了VIP卡座和散台,周航不会跳舞,就一直坐在座位上看着何浩南寝室里的人玩骰子。 其中一个男生叫彭晖,和周航见过几次面,他见人一直局促地坐着,推了一杯果茶似的饮料过去,笑嘻嘻地说:“周航,怎么来酒吧不喝酒啊,试试这个,没人喝过的。” 周航看着那杯酒,狐疑道:“这是什么?” “长岛冰茶,度数很低的,和超市里卖的那种果酒差不多。”彭晖骗他。 “是吗?”周航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没有闻到什么酒味,抬起头见卡座上的人都在看他,只好硬着头皮地喝了一口,发现酒的口感有点像酸甜的梅子汤,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哎别喝这么快。”彭晖这才知道周航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犹豫了一下说,“你还是少喝点,别喝倒了。” 周航不怎么喜欢喝酒的一个原因就是觉得酒精的味道太奇怪,高中的时候喝过一次黑啤,被那种苦涩的味道刺激得舌头麻了一整天,此后再也没有尝试过喝啤酒。他还是第一次喝到味道这么好的酒,所以在卡座上的人都去舞池跳舞后,他忍不住慢慢地把那杯长岛冰茶喝完了,喝到整张脸开始发烫也无知无觉。 容倩窝在卡座的沙发里翘着腿喝了两杯黑桃A,此刻有些微醺,晃着酒杯看着不远处坐在散台里一个人喝酒的男生。 她回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为了新公司交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闲下来,就被好友罗诗佩一通电话叫来以前常去的酒吧,说是叙旧,实则是来猎艳。 罗诗佩正游刃有余地和隔壁卡座的男士碰杯调笑,转过头见容倩一直盯着同一个方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个有些孤单的背影。 “怎么换口味了,以前不是说法国蓝眼睛的白皮帅哥是你的固定菜单吗?” “审美疲劳了。”容倩看着那个男生好像醉了似的趴在桌上,心里痒痒的,“我现在就喜欢这种奶狗。” “那怎么还不动,那个小男生是一个人吧?” 容倩将酒杯里的酒倒满,抛下一句“等着”,踩着婷婷袅袅的步伐去了。 周航喝完那杯酒后才觉得不对,直觉告诉他自己应该是喝醉了,他想拿出手机给何浩南打电话,但迟钝的思维已经限制了他的举动,只能迷迷糊糊地趴在吧台上等人回来。 鼻尖酒精的味道忽然被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取代,有人坐在了自己的旁边,问:“你还好吗?” 周航抬起头,看见一张明艳妩媚的脸,挂着浑然天成的引诱般的微笑。 容倩看着面前的青年迷蒙湿润的小狗眼,好色之心立即膨胀起来,忍不住凑近了一点轻声道:“弟弟,怎么不说话?” 周航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感觉自己真的是醉得厉害了,居然觉得面前的女人长得像容风行。 “不说话的话,姐姐再请你喝一杯酒好吗?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伴,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天。”容倩将手边的酒杯推过去。 “不是,我有……我有伴,谢谢……”周航还不知道酒吧里的潜规则,懵懂地接过酒杯,喝了一小口,被酒味辣得偏头咳嗽了两声。 “辣就不喝了。” 真可爱。容倩蠢蠢欲动,装作体贴地替周航拿走了酒,等人迷茫地看过来时,伸手摘下了他脸上的眼镜。 “你叫什么名字?” 周航感觉到女人戴着酒红色美甲的手指轻轻擦过了自己的脸,有点警惕地往后退了退,但在撞上她酷似容风行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后,思维又像水一样软下来。 “周航。” 容倩见周航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暗想这趟是稳了,干脆单刀直入:“周航,有没有觉得这里太闷了,我带你出去吹吹风怎么样?等会儿姐姐再送你回家。” “你的眼睛很好看。”周航忽然说。 容倩笑了,凑过去暧昧地说:“姐姐身上还有更好看的地方。” “但是你的鼻子上没有痣……”周航又闷闷道。 -------------------- 《禁忌之小姑子看上我》 受和姐姐不会有感情线,本文纯爱1v1 第18章 喜欢我? 鼻子上的痣? 容倩一怔,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的鼻尖上就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痣,曾经有个追求过他的女伴喝醉后开玩笑说:“你弟弟有一张不近人情的脸,但是那颗鼻子上的痣倒是色情得很。” 说完这句话后周航再怎么逗都不肯开口了,但仍紧紧地盯着容倩的脸,被他这么看着时,容倩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 但容倩向来对自己的魅力相当自信,她只当青年是醉糊涂了,见时机差不多了,准备把人带走。 她朝看向这里的罗诗佩抛了一个媚眼,意思是老娘先撤了。罗诗佩远远翻了个白眼,举起手里的酒杯权当回应。 “走吧,弟弟。要和你的同伴说一声的话,我在酒吧门口等你。”容倩帮周航重新戴上眼镜,回到原来的卡座拿自己的外套和包。 回过头一看,周航就乖乖地跟在她后面,只是眼神依旧不大清明。 真乖啊,容倩在心里感叹一声,把人带出了酒吧。 这几日C城的气温骤降,风刮在脸上像贴了一层冰碴,推开酒吧的大门,暧昧的酒精甜味瞬间在寒风里烟消云散。 “异乡“所处的这条酒吧街一向是C城人公认的”不夜街“,但此刻却异常萧索,连街边的霓虹灯牌都暗下去几分。 叫的代驾还没有到,容倩呼出一口白气,差点被冻得失去欲望,赶紧拉着周航钻进了停在路边的小跑里。 车里开了暖气,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容倩特地没开车前灯,偏头看到坐在副驾驶座的人靠在车窗上还是一副迷瞪瞪的模样,忍不住探过身去想先亲上一口。 在她快要摸上周航的脸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把车内的旖旎气氛给打散了。 “容风行,这么晚打过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容倩烦躁地捋了一把额发。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很冷淡:“你在‘异乡’?” “做什么?”容倩警惕起来,“你还要管你姐的夜生活?” “我刚带小沅看完电影回来,她说要找你。” 听到女儿的名字,容倩语气柔和了下来,问道:“怎么这么晚还在看电影?赶紧带她回去睡觉,放假了也不能让她这么熬夜,我马上就回去了。” 听筒里传来关车门和风吹的呼呼声,过了一会儿容风行的声音才传来:“我已经看到你了。” 容倩拿着被挂掉的手机还没反应过来,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她降下车窗,看到容风行和容小沅站在外面,容小沅戴了一个毛茸茸的冬帽,鼻子被冻得红红的,看到她很高兴:“妈妈!” 容风行也淡淡地看过来,眼睛在车里一扫,定在了副驾驶座上。 容倩心里咯噔一声,心虚地歪着身子去挡,但还是晚了。 “你又带人回去?”容风行皱眉。 容倩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弟弟问这一句。小时候在家里被拘束惯了,越长大越叛逆,她是个做设计的,向来对onenight持开放态度,和前夫离婚后变本加厉,但容风行却不然,自己禁欲就算了,还不准容倩往家里带人。 “我可以解释……” 副驾驶座上的周航在容倩打电话时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但他睡得很难受,在翻身时将整张脸露了出来。 容小沅认出了他,扯了扯容风行的衣角惊讶道:“是周老师!” 容风行也看到了周航,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起来。 “你们认识?“ 容小沅:“是给我补课的家教老师。妈妈,周老师为什么在你的车上?“ 容倩糟心地靠在椅背上,想要春宵一夜的心情彻底没了,喃喃道:“怎么这么巧?“ “他怎么在这里?”容风行冷声问。 “我看他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酒就搭讪了,这小孩乖得很,逗他几句就跟着出来。看样子有点喝多了,不太清醒。”容倩讪讪道。 “你也知道他不太清醒。”容风行瞥她一眼,拍了拍容小沅的头说,“到你妈妈车上去,等会她带你回家。” 容小沅乖乖地坐到后座,趴在前车椅上看着她舅舅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轻轻地晃了晃周航的肩背。 周航一晃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容风行的脸后瞳孔猛地睁大了一瞬,然后眼皮又立马耷拉了下去。 “周航,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容风行只送过周航一次,上次的导航记录也已经被AI小路定期清理掉了,印象里那是一个很老的旧小区。 “不想……不想回家。”周航大着舌头说。 “不想回家,那你想去哪里?” 周航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回那个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的小房间里。 他现在的意识昏昏沉沉的,不明白现在自己到底身处的是什么境遇,他侧头看了看驾驶座上长得酷似容风行的女人,又看了看车门外突然冒出来的和容风行更像的男人,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车里的气氛僵硬,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坐着,于是踉跄着起身:“我回…回去…” 容风行扶住周航跌跌撞撞的身体,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对容倩说:“他坐我的车。” “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带回家。” 周航以为容风行要把他送回出租屋了,心里有些失落,一路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倒退的路灯和夜景,直到明亮的灯光越来越少,位置越来越偏——容风行把他带回了绿野苑。 别墅前,容风行开门开灯,见周航还在玄关外踟蹰,有点好笑地问:“不记得这里了?” 周航说不出话。 容风行把他拉了进来:“不想回家就不回了,今天晚上睡这里。” 阿姨正在厨房里给容小沅煮夜宵,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到站在玄关的两个人,惊讶道:“小航今天怎么来啦?脸怎么这么红?” “喝醉了,来睡一晚。”容风行把大衣脱下,阻止了阿姨要开暖气的举动,“太晚了,我带他上去就睡了,容倩和小沅一会儿就回来。” “那我给小航煮碗醒酒汤?加点生姜晚上好睡觉。 “好,煮好您就早点去睡吧。” 容风行转身向楼上走去,周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是怕跟丢了。 “一个人洗澡行吗?洗完到之前的客房里来。”容风行拿了睡衣给他,调完浴室的水温后转头看到周航在水汽中木楞楞的模样,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行吗?” “容、容先生。”周航现在才发觉自己面前站着的是真正的容风行,清醒了几分。 “快洗吧。”容风行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走出浴室带上了门。 周航被浴室里的氤氲热气一熏,刚刚清醒的意识又被上涌的酒意吞噬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脱衣服洗澡。 在水声中他忽然想起刚才容风行近在咫尺的脸,下身竟然有了一点反应。他懊恼地喘了一口气,焦躁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最终只能把水温调低了一点。 当他洗完走进客房时,看见床上坐了一个人。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容风行穿着黑色的睡衣坐在床头看手机,床头柜上放了一碗醒酒汤。 周航像是不想惊动房间里的人,慢慢地挪过去,但在距离人两三步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容风行收起手机,推了推床头柜上的碗:“把这个喝了睡觉。” “好的。”周航嘴上这么应着,却朝容风行越走越近。 他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和沐浴露的味道,看到了撑在床单上的修长的手指。这个夜晚的醉意好像加深了,因为他现在只想快点抱住面前的人,或者被男人抱着,怎样都好。 “周……”后面那个字吐不出来了,因为周航走过来按住了容风行的肩膀,然后坐在了他的腿上。 周航低下头拱在容风行颈窝处嗅嗅,如愿以偿地闻到了那股能让他战栗的味道。手下温热而坚实的躯体僵硬了一瞬,但他一概感受不到。 “做什么?”容风行的声音有点冷,按在周航手臂上撑开了他。 但是当他看到周航痴迷的眼神后,撑在床上的手指一紧,然后再也做不出剩下的动作。 宠物狗看到主人时也会有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的眼神,但是这只小狗显然和它们不一样,会大逆不道地爱慕主人。 “我是谁?”容风行直视着周航。 “容风行、容风行……”周航又想凑过去抱住容风行,但被人轻轻地用手把住了下颌,不让动。 周航的身体不重,甚至在同龄人中算轻的,坐在容风行腿上,身上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沐浴露味道。 容风行扼住了他在灯光下依旧有些苍白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抚过喉结,腿上的人立刻敏感地往后挣了挣,但没有挣动。 那双小狗眼里开始传播出一种酒醉下暧昧的信号。 容风行以前从没想过找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伴侣,因为他觉得他们在自己身上索取安全和庇护的模样很天真可笑。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似乎有所改变了,或许只是一瞬的改变,但仍然诱使他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举动。 “喜欢我?”容风行问道。 周航听到这句话忽然涨红了脸,眼睛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是吗?”容风行一边坏心眼地逼问一边不让他乱动。 “喜欢……”周航终于挣脱容风行的手,探过去重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良久才闷着声音承认。 当容风行真的听到周航这么说,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之前他并没有接受周航的打算,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自己沉浸在青年无所保留的迷恋里。 这是在干什么?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周航的腰说:“起来,把汤喝了。” -------------------- 太困了,晚一点捉虫 第19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航不为所动,继续盯着容风行的脸,从上到下慢慢地扫视了一遍,在看到他鼻尖上的痣时,慢慢地凑过去,像是要亲吻,又像是要一口咬上去。 容风行握着周航脖颈的手收紧了一点,低垂着眼感受到越来越近的温热鼻息。 当周航的嘴唇快要碰上那颗红痣时,房间里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身上的人的身体猛地僵住了,然后乖乖地站了起来。手指间细腻的皮肉触感消失了,容风行看他一眼,只看到低下去的没精打采的半个脑袋。 站在门外的是容倩,看见来开门的是容风行,狐疑地往房间里看,但被人挡住了视线。 “你怎么在小航的房间里?” “给他拿醒酒汤,你有什么事?” “这个是他的手机吧?”容倩把手里的手机递过去,“落在我车上了,刚刚回来的时候一直有电话打进来,我没接,现在估计是没电关机了。” 容风行接过手机,见容倩还使劲地往里面瞟,皱眉问道:“看什么?” 容倩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压低声音说:“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他对我胃口,没说不能泡家教吧?不然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容风行:“不行。” “……” “又不是给小沅找后爸,给个联系方式又不会吃了他。”容倩觉得荣风行的态度有点奇怪,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容风行想起刚才的事,沉默了一会儿:“你自己去问他吧,我不能给他做决定。” 房间里周航已经喝完了醒酒汤,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就要睡了,容风行走过去替他扯好被子,把空调打低了一点,关上了灯。 容倩全程看着他,等他关上门笑眯眯地说:“你这不是挺会照顾人的吗?“ 容风行握在门把手的手一顿,没什么表情地问:“你还不去睡觉?“说完就要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风行。”容倩叫住他,“我也是昨天才听爸说的,你和方逸真的断了?” “嗯。” 容倩靠在墙上,忍不住想要抽烟:“断了好,当初他追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太极端了,果然背地里干不出什么好事来。过了这村后面还有镇呢,你又不愁找对象。” 容风行再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也不愿意多说,留下一句“早点睡吧”,走进自己的房间合上了门。 另一边已经开始KPOP午夜场的“异乡”酒吧里,何浩南焦虑地听着手机里永远都接不通的铃声,彭晖和其他人坐在位子上心虚地一口口喝酒,气氛有点僵硬。 何浩南这通电话打到最后又是冰冷的忙音,他崩溃地冲彭晖喊:“彭晖你是孙子么?怎么想的让他喝长岛冰茶的,不知道他以前从来没喝过酒吗?让你帮我多看着他一点,现在人到底到哪里去了!” 彭晖被骂得又往位子里缩了缩,头痛道:“我的错,我的错好吧!我就是和路子他们去舞池那里逛了一圈,哪里知道回来人就不见了。“ 何浩南看着屏幕上23个未接去电,心里闪过无数个午夜十二点醉酒大学生被变态杀人狂拖去巷子里的场景,喝下去的酒全醒了。 恰巧今天主场的DJ他认识,去舞池跟人多打了几首歌,嘱托同寝室的人帮忙看着周航,别让他沾酒,结果一回来酒喝了,人也不见了,电话还打不通,他感觉自己也要跟着去世了。 “会不会醉在厕所里了?”一个女生说。 “有可能,我去看看。”何浩南抓起桌上的外套就走,“账我已经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找到了我再在群里报备。” 酒吧的厕所里此时没什么人,大部分的隔间都是开着的,只有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关着门。何浩南一个个地推开来看,里面全都空空荡荡,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剩下的那一个隔间里。 在靠近最后一扇门时何浩南听到里面传来了模糊的喘息声,一阵接一阵,而且好像不止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问:“周航?航子你在里面吗?” 隔间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有马桶抽水的声音传出,伴随着一个低沉的男声:“认错人了。” 何浩南尴尬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转去洗手池洗手,满脑子都是周航到底在哪里,没有注意到隔间的门开了,走出来两个男生。 一个男生身材高大,面容隐藏在黑色的鸭舌帽里,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连帽衫,另一个个子稍矮,长得很可爱,嘴唇和脸颊都红红的,偎在高个子男生的身边。 何浩南感觉到有人走到了他旁边的洗手池,往旁边让了让,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一旁低头洗手的人有点眼熟,偏过头去看,心里噌的一下起火了。 ——这不是那个拿屁股羞辱他的男的吗? 陈乐铭被打断了好事,有点不高兴地贴着康琛,软着声音说:“康哥,等会去我那里吧,你明天不是没课吗?” “不了,今天没那个兴趣。”康琛冷淡地拒绝了,抬起头看见隔壁的人一直在看着他,挑眉直视了回去。 “你……”何浩南刚想说话,结果看对方的神情显然是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一号人了,想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他咂摸着男生身旁小鸟依人般的人和刚刚暧昧的对话,突然福至心灵。 这人不会是个gay吧? 康琛眯起眼睛盯着何浩南,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说:“你不是之前自习课上坐我前面的那个吗?” 何浩南一想到那节课就尴尬得想死,事后居然还有人在校园论坛上投稿了这件事,害得他被寝室里的人从白天嘲笑到晚上。 “你那天是故意的吧?你知道我被别人笑了多久吗!” “嗯—故意的又怎么了?”康琛低下头自顾自地按洗手液,“要不是你的屁股吵到我自习了,我也不会那么说。” 陈乐铭听到后半句话敏感起来,问:“康哥,这是谁啊?” “?” 何浩南震惊了,这是什么态度什么话?他拼命地在脑内搜刮各种尖酸刻薄的话,准备让对面颜面尽失。 还没等他组织完一句完整的说辞,康琛已经洗完手了,经过何浩南身边时,他微微弯下腰轻声说:“不过同学,你屁股还挺翘的。”说完人就大步离开了卫生间。 “康哥,等等我!”陈乐铭追着跟上去,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何浩南一眼。 何浩南被晾在原地,愣怔过后一阵后知后觉的凉意冲上脑门,他惊恐地想:这男的什么意思?不会看上自己的屁股了吧? 次日周航头痛欲裂地醒来,动一下手指都感觉太阳穴在突突跳。他条件反射地要去摸索枕头边的眼镜却没有摸到,人一下子就清醒了,睁大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怎么回事? 周航感觉嘴里还残留了一股酒精的味道,口渴得要命。他只知道自己昨晚喝断片了,在酒吧里遇到了一个和容风行长得很像的女人,还和她聊了几句,之后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 被子上熟悉的薰衣草洗洁剂的味道明确地告诉他这是在容风行的家里。他回想了一下喝醉后的事,越想太阳穴越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发现没电了。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起身下床,在小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眼镜。 在快要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周航看到走廊里的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覆着面膜的女人,她也看见了周航,走过来惊讶地问:“你醒得这么早?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航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有些腼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是……” 容倩揭下脸上的面膜,露出那张明艳的脸:“我是容风行的姐姐,容倩。” 周航在容小沅嘴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她妈妈的事,这次是真正见到了本人。 容倩应该比容风行还大上个几岁,但她的脸还是漂亮得令人心惊,眉眼之间有一股成熟妩媚的风韵在流转。 姐弟俩长得确实很像,脸都一样的很有杀伤力。 那么昨天晚上和自己聊天的,大概就是容倩了。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容倩闻言暧昧地笑起来,走近几步,轻佻道:“弟弟昨天晚上喝醉了好乖哦,还说要跟我回家呢。” 周航的脸色却立马白了。 容倩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逗狠了,连忙改口道:“骗你的,昨天你什么事都没干,我和风行看你喝醉了一个人坐在那里才把你带回来的。”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周航的脸色缓和下来,真诚地对容倩道谢。 人到底不是自己带回来的,容倩听他这句感谢有点心虚,刚想摆摆手让人下去吃早饭的时候,忽然想起昨晚容风行对她说的话。 那语气就像肯定周航百分百会拒绝她一样,让容倩心里非常不爽,于是她又把视线转回周航的脸上,故意压柔了声音问:“弟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昨天我们聊得挺开心的,不如跟我加个微信?以后有空一起出来玩。” 周航一愣,听懂了容倩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让这个漂亮的女人看上了自己,被美人青睐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他此刻心里只想着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发酒疯,有没有被容风行看到。 “抱歉,容小姐。”周航头一回当拒绝者,磕磕绊绊地说,“我对您……对您没有那个意思,您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没想到容风行的话一语成谶,容倩有点伤心了,她这个年龄还是头一次被比自己这么小的男生拒绝。 “能给我个理由吗?” 周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发红,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容小姐。” 容倩在心里哀叹一声,让出一步,还是笑了笑说:“没关系,有什么好道歉的。阿姨已经做好早饭了,快点下去吃吧。” 第20章 离得更近 一楼只有容风行在吃早饭,周航慢慢地走过去,隔了一个位子在他身边坐下,打了一声招呼:“容先生。” 今天阿姨罕见地准备了中式早餐,煮了一锅鲜甜的海鲜粥,但是容风行显然不太喜欢喝粥,手边仍旧是一杯咖啡。 闻到那股浓郁的咖啡豆的味道,周航胃里的灼热感消散了一点。 “昨天和同学出去玩喝得有点多了,不太清醒,谢谢容先生带我回这里。”周航试探着问,“我喝醉了有没有闹?” 容风行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问:“昨天晚上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什么事?”周航愣了一下,随即在脑子里回忆,但怎么想都是空白一片。 容风行终于从ipad上抬起眼,把周航呆滞的模样全部扫入眼底。 “没事,吃饭吧。” 周航低下头慢慢搅动自己碗里的粥,半晌轻声说:“我昨天晚上第一次喝那么酒,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如果给您添了什么麻烦,我真的很抱歉。” 他想自己昨天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或许是吐了容风行一身,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尴尬得想立马冲出去。 这样还怎么去追人? “为什么道歉?”容风行平淡道,“你认为很麻烦的事可能对别人来说不是麻烦,所以不需要有负担。” 因为是你所以不一样啊,周航在心里这么说。 餐桌上很安静,容倩和容小沅都没有下来,从头到尾都只有容风行和周航两个人。周航很想跟容风行说说话,但他常年社恐,容风行也是话少的那一种人,两个闷葫芦待在一起连个响都憋不出。 吃了十分钟,周航只憋了一个问题出来——为什么早上总是喝咖啡?被容风行轻飘飘一句“因为喜欢喝”堵了回去,这个天就聊死了。 直到中途容风行去了一趟二楼,把没有开机的潇洒哥拿了下来,放到了餐桌上。 “周航,我想要请你帮一个忙。”容风行说,“这是我们公司正在研发的陪伴型AI,现在需要邀请一些用户进行用户体验,来完善它的陪伴系统和语言库,我想请你来做第一个用户。” “要怎么体验?”周航有点惊讶,其实他更想问容风行为什么要选自己来做这个工作,毕竟他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 “我这里有一份合同,你可以看看。”容风行递了两张复印纸过来。 两张纸虽薄,但上面印的条例却不少。合同拟得很正式,周航认认真真地看完了。 体验的方式很简单,他只需要每天都和潇洒哥保持一段时间的对话就行。 用户可以在任意时间和潇洒哥对话,但是对话内容会被潇洒哥的录音系统录下来并且传送到ForL的研发部,留下可供参考的记录。就这样持续一个月的时间,完成后用户还能获得奖励。 “你可以在潇洒哥的系统里自由设置昵称,研发部那里的人只能看得到用户名,不会知道真人是谁,对话内容和个人隐私我们也会严格保护。”容风行继续说,“同样的,也希望你可以对外保密ForL的这个研究项目。” “那么这个合同上写的用户奖励是什么呢?” “一笔奖励金,我们会根据用户的贡献度调整。体验结束两个工作日内会打到你的账上。“容风行停顿了一下,”但是你是第一个用户,如果想要别的奖励也可以提出来。“ 周航思索了一下,问:“什么都可以吗?“ “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之后周航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容风行只要再看得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他在偷偷咬指甲。 周航想要什么?容风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犹豫。 等待的期间咖啡的苦味已经有些发涩了,容风行想要举起手腕看一眼时间,但在对上面前的人偷摸过来的视线后,又放下了。 当他认为周航还要再犹豫一会儿的时候,周航突然拿起桌上的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复印纸推过去,抬头看着容风行,挤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容先生,我不想要钱,虽然、虽然上次被您拒绝过了,但是我想要的奖励是……我想追您,我的意思是……”说着他的声音又卡住了。 他真的很紧张,脸皮都有些发烫。这种感觉和他高中时向父母要零花钱时很像,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难捱,因为结果多半是不如愿的。 容风行眼里罕见地露出一点迷茫,“你是认真的?” “这件事不用着急,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时间思考。” “不用了……我就想要这个。”周航低着头说。 钱他可以去挣,但是他心里有预感,如果再不做出一些动作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面前的这个人。 容风行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周航以为他这是又要拒绝了的意思,心里酸痛了一下。 但是喝完杯子里的咖啡后,容风行突然问:“周航,你很喜欢我吗?” 这是他第二次向周航问这个问题,第一次是酒醉的时候,并不能当真,所以他想再确认一遍。 容风行的语气很认真,丝毫没有调笑的意思。 周航愣怔一下,对接下来的话有点羞于启齿,但还是艰涩道:“喜欢啊……很喜欢,为什么要这么问?” 听到了和昨晚一样的答案,容风行安静地转了转手里的咖啡杯,然后说:“可以。” 周航猛地看向他:“什么?” “我说,可以。”容风行站起身,“但是你的想法如果改变了,可以随时向我提出,奖励也可以随时更改。” 周航的眼睛也跟着他的动作往上走,里面只剩下了容风行一个人的身影。 “谢谢,我不会变了。”他突然笑了。 容风行的心里却出现了杂音。他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请求,又为什么要道谢,又悲又喜的。 看着周航笑得圆圆的眼睛,他恶意地揣测——难道周航能保证他的眼睛里永远只看着自己吗?如果有一天他也拿这样的眼神看着别的男人呢? 容风行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点,于是不再想了,拿起桌上的合同向大门走去。“我先去公司了,等会儿容倩会送你回家。” “再见,容先生。”周航站在餐桌边,眼镜下的脸还是红红的。 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容风行走出去的脚步一顿。那时坐在腿上的人的脸也很红,手指的温度很高,在触摸到皮肤时会留下一阵滚烫的余热。 周航见他停在门口,还无知无觉地,“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容风行闭了闭眼,没有回话,重新快步走出去阖上门,把那些旖旎全部关在了里面。 容倩下楼吃饭的时候还带下来了一只黑猫,浓密鲜亮的皮毛和碧绿的猫瞳,冷艳的模样和容风行的微信头像别无二致。但和外表不符的是,它似乎很喜欢和人亲近,只是在周航裤子上仰头嗅了两下,就开始绕着他的腿打转。 “你好可爱啊,是叫黑大帅吗?”周航把它抱到沙发上,黑大帅立马竖着尾巴蹭了过来。 容倩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一边喝粥一边偷偷观察着周航,“刚才有什么好事发生?你看上去怎么这么高兴,跟我在楼上碰见你的时候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黑大帅在周航怀里绕了一圈,找了个舒适的角度窝了下来,周航满足地将脸埋进它温热的毛发里,喃喃道:“对啊,我真的很高兴。” 他对容倩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戒备心,坦白道:“好像离我喜欢的人又近了一步。” 什么进展能在半个小时里完成?容倩纳闷。 “你现在在追她?” “是啊。”周航听到这句话又有点腼腆地笑开了。 真傻,真纯。 容倩在读书的时候也从来没体会过这么纯粹的感情,工作了以后是想尝尝味儿都尝不到了。她端着粥没什么形象地靠倒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如果被你这样的人喜欢,对方估计是拒绝不了的吧。” 周航错愕:“是吗?” 容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安静了一会儿才说:“谁不想被毫无保留地爱着呢?” 两个人简单地吃完早餐后就准备出门,容倩今天要去公司里做入职报告,化妆耽误了点时间,匆匆忙忙地把周航带上了自己的小跑。 周航第一次坐跑车,坐在副驾驶座上有点拘谨地挺直了背。 容倩正在开导航,看到他这个模样好笑道:“昨天还是躺着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又不是在上课。” “……”周航尴尬地靠回了椅背上。 “我那个车载AI呢?”容倩在车载屏上翻翻找找,周航一眼看过去,看到了屏幕的背景壁纸。 那是一张色调有些模糊的全家福,尚还年轻的容夫妇站在一棵榕树前,看起来还是学生模样的容风行和容倩比肩坐在草地上,容倩抓着一个风筝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和旁边一脸冷淡摆弄树叶的容风行大相径庭。 这张和周航曾在容运良办公桌上看到的全家福不一样。 “容倩姐,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周航指指车载屏。 “这个啊?好久以前了,好像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拍的。”容倩回忆,“那时候容风行还就是个臭屁高中生,你看全家就他挎着个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当时好像是要叫他把风筝放天上去,他还不乐意。” 周航专注地看着照片上的容风行,少年时期的男生五官还略显稚嫩,却仍旧俊美异常,瘦高的身材和雨后青笋一般,混合着冷淡和青涩的味道。 容倩见周航一直不说话,偏头看见他的眼神和目光所在的地方,反应了两秒,心里暗想:不是吧? “姐,这张照片还有备份吗?可以发给我一份吗?”周航问。 容倩沉默了几秒后才语气复杂道:“回去加我微信吧,我发给你。” 两人心照不宣地忘了要照片的理由,直到周航在小区下车后,容倩目送着他走进单元楼里,然后忍不住急匆匆地给罗诗佩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Soleil:我好像发现了一场不得了的情感纠葛!!】 -------------------- 容倩:[惊恐]在酒吧遇到的奶狗竟然喜欢我弟?! 罗诗佩:[惊恐][惊恐]有点像黄金八点档泡沫剧 容倩:所以容风行这样的人为什么老有人喜欢他?! 罗诗佩:...你到底在跟他竞争些什么? 第21章 视频电话 1月11日 下午3:22 “昨天天容先生答应了我想追他的要求,他是看着我说的,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如果亲上去的话他会闭上眼睛吗? 所以他为什么会答应我?只是因为他想要我做用户体验吗? 但是我不敢想他是不是有喜欢我一点。人大概都是视觉动物吧,但是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所以他每次看到我都是什么感觉呢?” 回到出租房给手机充上电,周航看到通话记录里将近三十个个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是何浩南的,也有班上同学的,从昨天凌晨开始打,一直打到三点多。 周航立马给何浩南回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传来的声音憔悴无比:“周航?是你吗?” “是我是我,抱歉啊,昨天晚上手机没电关机了,没接到你的电话。” 何浩南在对面哽了一下,然后吊着杀猪一样的嗓子哭爹喊娘地叫:“我还以为你被拖出去遇害了!如果你8点前再不接我电话,我都要去警局给你立案了!” “我真的没事,昨天误喝了一点酒喝醉了。对不起,是不是把你生日派对搞坏了?”周航不知道自己被接走后酒吧里发生了什么。按照何浩南的性子,生日派对不玩到通宵是不会罢休的,但是看昨天打来的那么多电话,计划应该是泡汤了。 “你道啥歉啊?怪我把你一个人丢那儿了,人没事就好,下次再也不和彭晖那帮孙子出去吹瓶了,咱俩自个儿玩。”何浩南声音嘶哑,“昨天晚上你睡在哪里了?” “遇到做家教的小女孩舅舅了,他送我回去的。” 何浩南困顿地哦了一声,周航见他半睡不醒的样子,想挂了电话让他睡觉,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来劲儿了,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你知道我昨天在酒吧碰到谁了吗?” “……谁?” “上次说我扭屁股的那个男的,你知道我看见他干嘛了吗?” 周航:“你能不能一次性讲完。” 何浩南的声音又低了一点:“我怀疑他是个Gay,我看到他在厕所里和另外一个一看就是个0的男的纠缠,他还说我屁股翘,会不会是看上我的屁股了?” “你还知道1 0?”周航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何浩南是直男里的水泥柱,脑子里除了上课就是漂亮姐姐,不然就是二次元的漂亮姐姐,周航曾经还担心他会恐同,所以一直没有坦白自己的性向。 何浩南:“我会网上冲浪,谢谢。” 他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周航说话,语气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是男人怎么能够忍受另外一个男人三番五次的挑衅?我决定接受挑战,不管他gay不gay的,下次见到他必定让他颜面尽失。” 周航:“……” 他想起那天浅浅的一瞥,那个男生的身量怎么看都不一般,如果是体院田径队或者篮球队的,靠何浩南的身板可能五个都打不过一个,“你还是兜着一点,少招惹,被打还好,如果他真的是gay,把你上了怎么办?” “?”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谁上谁?你好好听听你讲的是什么话…..” 周航见何浩南给说炸了,立马换了一个话题:“我问你,追人要怎么追?就是追那种大自己好多岁的大姐姐的类型。” 电话那头的声音安静了几秒,吭哧道:“不会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富婆吧?有眉目了?” 不等周航回答,何浩南又说,“追人不就老四样嘛,约吃饭,送礼物,看电影打电话,多给大姐姐搞点浪漫,日久生情。” 周航听得皱眉,他想象不出自己和容风行煲电话粥的样子,约吃饭看电影这一套估计也不适用在男人身上,况且对方似乎总是忙于工作,可能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一场电影。 这让他忽然有点沮丧——自己和容风行的交集竟然只能靠给容小沅补课产生。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何浩南的语调猥琐起来,“撒娇男人最好命。” 周航:“……” 昨日从容风行家里抱回来的AI此刻静静地躺在床上,周航给它充了电,按照说明书开机。 潇洒哥的电子屏上亮了一些,一道白线穿过整个屏幕,接着断成了两条短线。浑圆的眼睛自短线中央睁了开来,潇洒哥睡醒一般眨了眨眼睛,在看到周航时也没有很惊讶,仍旧用那个呆气的电子音说:”上午好,周先生。“ 周航至今都对这个极像人类的人工智能很好奇,他蹲在床边看着潇洒哥,潇洒哥也直勾勾地看着他,轮子还在被子上滚了滚。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不叫我’人类’了?”他问。 潇洒哥严肃地回复:“前几次是我不够严谨,如果冒犯到了周先生,我感到很抱歉。主人已经给我下达了指令,之后的一个月我都将陪伴您,还望您不计前嫌。” 周航被它这个装正经的语气逗笑了,他把潇洒哥放倒,摸了摸它圆圆的外壳,电子屏的眼睛立马舒适地眯了起来,出音口也发出了一阵无意义的杂音。 “你的主人难道是按照猫的脾性来设定你的性格吗?” 潇洒哥猛地惊醒了,它又被眼前这个人类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它想站起来,但是身体却被牢牢地按住,动弹不得。只能转转轮子,企图用更严肃的语调震慑周航:“周先生,请您尽快生成您的个人用户账号,我马上要上传到云终端了!” 周航摸摸它的外壳,温度居然比之前明显高了一点,他怕潇洒哥一生气就把自己加热烧着,于是不再逗弄,把它放平了继续按照说明书下载APP,注册个人账号。 等到输入用户名的时候,周航犹豫了一下。 上传云终端说明只要他在APP上开始连接,他和潇洒哥的对话都会以文字的形式传输到ForL的研发人员的电脑上,但是那里根本没有认识他的人,所以周航最后还是用了“小船”这个名字。 周航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每天至少要保持和潇洒哥进行一个小时以上的互动。 这并不是一件枯燥的事情,潇洒哥是他迄今为止见到过语言库最丰富的AI,除了一些比较深奥的话题,日常的对话它几乎都能应对,甚至还能和周航讨论学术问题。 潇洒哥有自己的性格,如果被周航逗得狠了还会气急败坏。周航和它聊了几天,完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容风行说这款AI仍需进行“完善”。 在学校的最后一周,图书馆的自照灯通常亮到半夜,路上的学生都是提着电脑包行色匆匆,周航也在其中。除了要提交大量的实验报告和作业外,他还要抽出时间复习,忙得昏天暗地。 虽然那天容风行答应了周航的要求,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微信的聊天界面里还是那么几条。 何浩南让他给对方每天发早安晚安,刷存在感,但周航觉得存在感暂且不提,连发两天后容风行可能就会把他拉黑。 好在周航这几天已经快要被榨干了,晚上回家闭上眼就睡,根本没有多少时间让他去琢磨自己的追人大计。 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考完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周航不用去寝室收拾回家的行李,在班群里报备一下寒假行程就算开始放假了。 他回到出租屋后心血来潮,和潇洒哥在吃饭的时候一起看了一部喜剧片,他笑了,但是潇洒哥没笑,甚至在影片结束后问他:“这个电影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周航想了想,既然潇洒哥能有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不会笑? 于是他反问:“你不觉得好笑吗?那些演员肢体动作那么夸张,还有好多梗,我笑得这么厉害,你不会被感染吗?” 潇洒哥一时间沉默了,眼睛也不眨了,它在周航脚边绕着转了一圈,声音低沉很多:“我不太懂,为什么‘笑’会感染,难道说‘笑’是一种病毒吗,一个人笑了,传到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也会笑?我不太懂。” 当看到影片里那些言语表情和肢体上所要表达的情绪时,周航就想笑了,但这是人类的说法罢了。 他潜意识里已经不把潇洒哥当做普通的AI来看了,所以觉得它的话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当它是第一次看电影消化不过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完电影后周航蒙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他睡得浑身酸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窗外积云渐起,拉上窗帘后房间里昏暗如夜。 周航清醒了两分钟,翻了个身又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突然猛地振动起来,接着响起了微信视频通话打进来的铃声。 周航迷瞪地拿起手机,以为是何浩南,立马接通了。但是接通的视频界面上没有人,只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两边是束起的熟悉的灰色窗帘。 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手机拿反了,用前面那个摄像头。” 容小沅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响起:“哦,是这样吗?” 界面上手机被掉转了方向,周航甚至看到了吧台边容风行一闪而过的身影,最后容小沅圆圆的脸露了出来:“周老师!你在睡觉吗?” 周航一下子就醒了。 -------------------- 康琛和何浩南是副CP啦,但是不会有太多的内容的 第22章 你要我陪你吗? 周航戴上眼镜,迅速从床上坐起来,他能从手机上看到自己惺忪的双眼和乱成杂草窝般的头发,想去开灯的手又缩了回来。 容小沅见屏幕对面的人还是一脸迷茫地不说话,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容风行,“舅舅,老师好像还在睡觉,怎么办啊?要不我等会儿再打吧。” 容风行闻言从ipad上抬起头,他远远地看过去,只看得到手机屏幕上对方的视频框里昏暗一片。 周航从容小沅的背后见到男人要走过来,最后一点瞌睡也被驱散了。他真的不想让容风行过来看到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于是连忙坐直了身体,出声:“小沅,怎么啦?” 容风行听到那个慌张的声音,脚步一顿,又回到了吧台。 容小沅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老师,我没有你的电话,只能拿舅舅的手机给你打啦,是不是把老师吵醒了?” 她看着周航眼镜上莹莹的反光,疑惑道:“老师,你的房间里好暗,怎么不开灯啊?” 周航:“……没事,没关系,我比较喜欢这样。” 他把屏幕的亮度调低了一点,开始分心看远处的人。容风行穿着一件宽松的米白色毛衣,袖子被推到手肘处,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原先那股成熟的气质被这一身随意的打扮柔和了不少。 只是一个并不清晰的人影,却能勾得周航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老师,你看!”容小沅高兴的声音传来,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一张批了分数的试卷贴在了屏幕上,“我期末考数学考了92分!以前都只有80分的。” 周航仔细看了看,口算题全对,还被批卷老师打了一颗五角星。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涨十几分,这对原本计算能力就不太好的容小沅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心里也由衷地为小姑娘的进步高兴起来,夸奖道:“小沅好厉害啊,口算题已经全对了,批卷子的老师应该再给你加一颗五角星的。” 容小沅要的就是这句夸奖,眼睛弯成了一轮月牙,嘴上还要矜持一下:“谢谢老师,如果没有老师教我,我数学估计还是在班里垫底,舅舅也叫我要打个电话过来跟老师说谢谢。” “我妈妈也很高兴,她请了两个厨师明天来家里做好吃的,想邀请老师也过来吃。老师,你来吗?” “我吗?”周航有点惊讶。 他不知道这顿饭是什么性质,如果是容家自己的家宴,自己一个外人过去是不是太尴尬了? “妈妈说那两个厨师很厉害的,她想当面谢谢你,我也想要老师过来!”容小沅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老师不是很喜欢舅舅吗?舅舅明天也在呀。” 她还不知道男人也能爱上男人,以为周航和容风行只是像班上老是在一块玩的男同学一样,自然不需要遮遮掩掩。 “!” 周航听到这句话心跳都停了两秒,容小沅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让容风行听到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他看到容风行朝这边看了过来。 心里暗暗叫苦,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根本不知道容小沅是从哪里看出来“喜欢”的。他生怕她再说些什么话把自己卖了,只好答应下来:“那我明天下午四点半过来可以吗?” 容小沅立马笑开了:“好!” 容风行看完手中最后一份策划文件,放下平板,朝容小沅走过来。 “讲完了吗?让我和你老师说点事。” 对方的视频界面抖动了一下,周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容风行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伴随着低沉的一声:“周航。” 那张完美的脸被放大,和在平时面对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周航猛地把手机盖在被子上,身体也滑了下去,头撞在床头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 容风行听到那声响:“周航,怎么了?” 对方的声音闷闷的,“没事…我没事…” “那为什么不把脸露出来?” 周航把眼睛从被子露出来一点,想就这样面对容风行,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只好把整张脸露出来,把手机翻了一个角,让对面只能看到他半张脸。 眼镜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对面的人乌龟一样把脸伸出来又缩回去,黑暗中浑黑的眼眸却还是亮的。 容风行很快就知道周航在磨蹭什么了,很淡地笑了一下,“周航,把脸露出来。” 周航看到容风行笑,脑子立马乱了,下意识地照做。 “小沅的寒假放一个月,她后半个月要补英语和数学,每周补三天,你愿意来吗?” “啊…”周航遗憾地摇摇头,“恐怕不行,我寒假就放7天,后面要去实习了。” 容风行也料到周航假期应该不会有太多空余的时间,于是说:“小沅这两个月进步很大,我和她妈妈商量了一下,想让你下个学期继续给她补课,酬劳照旧,问问你的意见。” 这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意味着周航能够继续有机会见到容风行,况且他给容小沅补课两个月也早就有了感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拒绝。 对于容风行这番话里对他业务能力的肯定,周航在心里高兴得简直想要摇尾巴,谁不想被喜欢的人夸夸? “好的,还是老时间吗?” “可能会重新安排,到时候我会再通知你。” 没有了工作上的话题,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周航并不是个擅长找话题的人,但是他想多和对面的人说说话,所以还是硬起了一个开头,“容先生,我这几天都按照你说的和潇洒哥互动了,有帮助到你们吗?” 容风行想起了在电脑上看到的那些对话记录。 公司的样机已经分发出去一大半,筛选出的符合条件的志愿用户也比预期中的多了很多,每天研发部接收到的互动记录都会备份一份发到他的电脑上,他有空了就会挑几份出来看。 周航的用户名和他的微信名一摸一样,容风行一眼就认出来了,甚至特意留意了几天。 和大部分用户的记录一样,周航和潇洒哥的对话都是关于一些日常琐事,周航会和它分享每天发生的事,寻求它的评价而潇洒哥的回答最为一款人工智能来说无疑是完美的,但是最近它和周航关于一部喜剧片的聊天记录让他有点在意。 “当然,你们的记录我们都看到了,那么对于你自己呢?”容风行问,“这几天潇洒哥的存在有让你感到‘被陪伴’的感觉吗?” 周航迟疑了一下,如实说:“有吧……潇洒哥过来以后我的话都变多了,它真的已经不像是一个普通AI了,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是吗。”容风行垂下眼,他在思考时习惯性地捻自己的指关节,“那你觉得它可以替代猫狗之类的宠物吗?在人情绪低落的时候,宠物都能起到慰藉的作用,但是如果潇洒哥这样的AI不能消除你的负面情绪,那么它就仍需要完善。你认为呢?” 周航沉默了,他答不上来。 从初中开始他就发现家中亲情淡薄,父母在外打工,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两人之间靠包办婚姻绑在一起,也没什么夫妻情分,一家四个人不像是家人,倒像是硬凑在一起过日子的人,有时他会很羡慕班上其他同学的家庭氛围,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出于一种“外地人”的理念,家里教给周航的思想就是不去麻烦别人,不要接受不必要的人情,也不能太过信任别人。于是高中以后周航总是习惯一个人活动,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陪伴”是什么感觉。 或许容风行说的话是对的,有时他躺在床上一个人睡不着时,就会幻想自己有一只小猫或者小狗,他可以抱着它们,埋在它们的绒毛中入睡,好消除自己心底快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和孤独感。 但是这几日他从没想着要抱着潇洒哥睡觉,其实也有因为考试产生抑郁的心情,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潇洒哥讲讲,他只会和它分享开心的事情。 ——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将自己的情绪倾倒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做令人扫兴的事情,所以感到难受了也应该理所应当地自己忍着。 “抱歉,容先生,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应该是我自己身上有问题……” 容风行发现周航的语气比之前低落了很多,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严肃了,放低了声音说:“体验期还有很长时间,日后我会发给你一份问卷,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写在上面,不需要把这件事当作负担。” 有那么一瞬间周航觉得容风行的语气就像在哄自己,不过那也只是错觉罢了。 他笑笑,“好的,我知道了。” 结束通话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因为刚才的对话,周航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把被子拉上头顶,想逼迫自己重新睡着。 或许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周航在浅眠中梦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那三年都像是一场灰白色调的哑剧,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在他的世界里都没有声音,只记得梅雨季节潮湿的走廊和课本和落日下空荡荡的操场。 他的生活单调又规律,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在作为考场的楼与楼之间穿梭,再一个人下晚自习。 晚饭他不常去食堂吃,而是吃自己带的面包或者泡面。在教室吃东西会被同学控诉味道太大,所以他经常躲在隔壁废弃的教学楼走廊的拐角里看着栏杆外的暮色慢吞吞地进食。 往常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但是梦中的这一次不同,有一个穿着和自己一样校服的男生发现了他。 男生长得很高挑,像一棵笔挺青涩的绿竹,脸却模糊,但是周航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年轻时的容风行。 容风行走过来搬了张破椅子和自己坐在一起,他凑得很近,指着自己的泡面嘴巴一张一合,周航却一点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他想问你在说什么,结果自己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地在那里坐了很久,久到周航心里开始着急晚自习开始的铃声是不是响了。 在他要起身回教室的时候,容风行却拉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周航听清了。 他问:“你要我陪你吗?” 椅子被站起的腿带倒,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周航猛地惊醒了,梦中的一切随之在脑子里模糊起来,但最后的这一句话却一直清晰地盘踞在他的脑海里。 他拉开盖在脸上的被子,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回想起梦中容风行的脸和他挨过来时的炙热的温度。 梦中的他机械得像个木偶,但就在容风行在耳边问出那句话时,周航却突然像活了一般,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应,梦就醒了。 他想说的是:“要,我要你陪着我。” -------------------- 如果有if线,真的很想写容风行和周航的高中 第23章 马耳他玫瑰 后半夜周航失眠了,眼睛闭着脑子里却活络得要命,硬生生挨到凌晨4点才重新睡着。还没安生几个小时又被窗外的鸟叫吵醒,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直接起床给自己做早饭。 吃完饭周航去商场给容小沅挑奖励礼物,商场内唯一的一家乐高直营店正在春节期间搞促销活动,他无意间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马宝莉的模型。 一只不大不小的紫悦,附赠一个城堡背景。 虽然打了折,但对周航来说还是贵得离谱,他几次在这个展示柜前徘徊,引起了导购员的注意。 “先生,这是和小马宝莉的最新款联名哦,是限定款,只展售一个星期。” 导购员很明显懂得怎么拿捏顾客,“限定”这个词一出口,周航就动摇了。 私心告诉他容小沅的书桌上摆着大大小小价格不菲的小马宝莉玩具,恐怕也不会在乎这个小小的模型,倒像自己在上赶着巴结。但是一想到小姑娘纯真的笑脸,他还是咬咬牙买了。 商场大门的门口开了一家新的花店,店门外摆了许多绿植和桶装花束,装饰了星星灯和鲜花的灯吊牌也浪漫,引得许多顾客驻足挑花。 周航一眼就被摆在最外围的马耳他玫瑰吸引了,优雅的蓝白渐变色,花瓣的形状也很漂亮,在清冷的冬日里有股孤高的气质。 店员是个穿围裙的年轻小姑娘,正拿水壶往鲜花上洒水,看见周航出神地望着那几朵玫瑰发呆也没有出声,耐心地站在一边,等人回过神往旁边让时,才微笑着开口:“新店玫瑰满20朵就有优惠,小哥哥是要送给女朋友吗?” 周航局促地摇摇头,“不是……想买给喜欢的人。” 送花给一个男人实在不是什么好点子,但是周航在看到这些玫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容风行,冰冷又迷人大概就是这花给人的感觉吧。 “可以再看看这边的玫瑰,要是觉得红玫瑰太俗的话,曼塔玫瑰和卡布奇诺玫瑰都很适合送人的。您还可以试试自己拼花,双拼三拼的价格都一样,我们免费给您包装。” 周航第一次尝试拼花,最后选了马耳他玫瑰和卡布奇诺玫瑰的双拼,拼得稀巴烂,一蓝一粉的搭配有些诡异,但是店员还是夸得天花乱坠,收银的店长一边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偷笑一边祝他早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扫描付钱的时候他看见收款码旁边放了一个竹筒,里面插了几只捆在木棍上的羊毛毡,有一只绿眼睛的黑猫很显眼,有点像容风行家里的黑大帅。 “这个能买吗?”周航摸了摸黑猫的头。 店长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那些羊毛毡有些惊讶,“这些本来是开店时扫公众号做活动时当礼物送的,您要的话就送您吧,要帮您插到花里去吗?” “谢谢,只要这个小黑猫就好。” 店员到后房把包装好的花束递给周航,她看着男生在玫瑰的上方小心翼翼地嗅了一口,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温柔的笑。 小姑娘已经在心里给面前这个人编排了上千字的感人爱情故事,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她看到这束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周航看着花也笑笑:“嗯,希望他喜欢。” 赴约前周航特地拿出了衣柜里尘封了很久的大衣,这件大衣是去年冬天他心血来潮买的,第一次买这么贵的衣服,结果后悔了好几天。因为他的脸和大衣的成熟感根本不匹配,他也不太会搭配,只能一直闲置着,到现在终于又被重新拿出来穿上了。 时间不多,周航换好衣服出门,抱着花去坐地铁太奇怪,他打了车过去,司机一看他这又拿礼品袋又拿花的阵仗,忍不住嚯嚯了两声:“小伙子这是要去女朋友家里做客啊?” 周航不知道怎么回,跟着干笑了两声,司机还当他是紧张着呢,立马把油门踩足了不让他迟到,结果就是周航提早十分钟就到容风行的家门口了。 玫瑰被一路上的风一吹显得有些蔫儿了,花香也快闻不到。周航站在别墅的大门前,看着怀里配色怪异的花,又看到大衣上粘得到处都是的绒毛,想伸出去摁门铃的手又缩了回来。 但是容风行早就从落地窗那里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看他一会儿整理自己的衣服,一会儿又扒拉怀里花束里的玫瑰。 他站了多久,容风行就看了多久,到最后都等不到人摁响门铃,容风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给周航开门。 周航还在审视自己的仪容呢,门突然开了。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把花往身后藏,但是那么大一束花怎么可能藏得住,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个举动有多蠢,尴尬地和站在门口的容风行面面相觑。 容风行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打量着周航。 他今天换了一个风格,衬衫加大衣,头发好像也特意整理过,但显然有点失败,还是有几缕头发软趴趴地落在额前。眼镜没有戴,露出的小狗眼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脸也有点红。 “你好……容先生。”周航在出租车上想的五六套开场白通通没用上,一时间只憋出了这么句屁话来。 容风行一直直视着周航的眼睛,直到他受不了了似的垂下头。 其实容风行并不喜欢周航这样看着自己,就像上次他喝醉酒一样,他越这样看,容风行心里的恶劣心思就越膨胀,最好让周航再乖一点,这种感觉让他很陌生。 于是他故意问:“背后的是什么?” “啊…这个…”周航终于肯把花拿出来了,纸质的包装跟着他的动作细细簌簌地响,“这个是玫瑰,是想要送给你的。” 容风行接过花,指腹碰到了周航的手,传来了一阵濡湿的触感,手心里都是汗。 粉蓝玫瑰的配色有点糟糕,但是花开得很漂亮,中间有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趴在玫瑰上,对着容风行微笑。 马耳他玫瑰的花语是相知相守,一般是用在婚礼上的,送给一个男人更是不合适。但是周航大概是不知道的,他连自己的感情都藏不住,只会笨拙地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暴露出来。 “谢谢,花很好看。”容风行低垂的眼睛里晦暗不明。 周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被容小沅咋呼的声音打断。 “周老师,你来了!” 容小沅是今天晚上的主角,被容倩特意打扮过,穿了一件白色的花边小裙,用蝴蝶结扎了两个丸子头,已经能从脸上窥见到长大后的淑丽倩影。 “小沅今天穿得好漂亮啊,你看这是什么?” 容小沅接过周航递过来的纸袋,看到了里面的小马宝莉模型,比周航预想中的还要开心,“小马紫悦!好可爱!” 容风行说:“要和周老师说谢谢。” “谢谢老师!”容小沅笑得很甜,转头又踮起脚想去碰容风行手里的花,“这个玫瑰花也好漂亮,舅舅,是周老师给你的吗?” “你们几个怎么还站在门口聊上了,不冷吗?风行快点把小航和小沅带进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航愣怔地往客厅的方向看,发现容运良和容夫人就坐在沙发上,容倩坐在对面,正在往茶杯里沏茶。 三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周航看看容风行坦然的脸和他手里的玫瑰,心跳都差点停了,那个瞬间他脑子里冒出无数的想法,如果容运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学生觊觎,会不会和他断绝师生关系? 但是容运良什么表示都没有,脸上连一点怒色都看不到,反而乐呵呵地,“周航,说你呢,怎么还傻站着?快进来。” “容教授,师母好。”周航只好走进去挨个打招呼,“容倩姐。” 两个老人今天穿了古色古香的中山装和旗袍,挨着坐在一起,仍和青年时期一般风采依旧。 师母冯玉如年轻时就是校园里人人追捧的美人,即使如今年纪大了脸上也几乎看不出老态,笑得温婉。 “小航,好久没看到你了,来坐下尝尝今年刚出芽尖的铁观音。” 周航和容小沅陪容夫妇坐在一起,余光间他瞥见容风行拿出了一个瓷花瓶,正一朵朵地往里面插玫瑰。 “来就来,怎么带了这么多礼物过来?到底是谁给谁做家教呢。”容运良还惦记着周航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的事,转头问容风行,“你不会偷偷克扣人家的工资了吧?” 刚才在门口没看清,现在才发现周航送的是一束配色奇怪的玫瑰,容运良怎么看都觉得一点奇怪,脱口而出:“这是马耳他玫瑰吧?怎么送的这……” 话还没说完,腰忽然被身旁的冯玉如拐了一下,他疑惑地看过去,收了一个白眼。 冯玉如心细,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又悄悄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航,温和道:“小航,给小沅做家教怎么样,她没少闹你吧?” 容小沅登时就不乐意了:“外婆!” “好好好,我们小沅是最乖的小孩了。”冯玉如把容小沅抱到自己腿上,“她很喜欢你呢,每次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提到你。” 周航放松下来:“这个年纪的小孩活泼一点才可爱,小沅学起东西来很快的,不然成绩也不会一下子进步得这么大。” 容倩百无聊赖地拿茶盖戳闻香杯里的茶叶,偷听周航和冯玉如的对话。她也被周航的花吓了一跳,除了她那老古板的父亲看不出来,有眼人一下子就能知道其中藏的是什么意思。 容运良插不上话,见容倩快要把杯里的茶叶戳烂,痛心疾首道:“别再搅了,再搅就成清汤了,我来泡。” 容倩哦了一声,抬起眼望见对面桌后面插花的容风行,他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蓝白的玫瑰拥在他身前,娇花配良君,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 容家秘闻: 容运良在大学时为了追求冯玉如,自己在试验田里种了几百朵试验玫瑰,又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把玫瑰运到当时的女生宿舍楼下,准备送给冯玉如,但是被冯玉如当作占着公共场所的垃圾清理掉了,容运良知道后在洗衣房里枯坐了一整夜 第24章 暴露 容倩请来的两位厨师从日本来,并不健谈,一心专注在手上的料理。 粉中带红的金枪鱼肉在吧台上一一铺开,用自制的酱油浅浅腌渍一下,裹在刷了一层的油的白米饭团上,然后被厨师用奇特的长柄勺送到所有人的盘里。 容小沅不能吃太多生食,被特地上了一碟儿童天妇罗寿司。但是她显然更中意周航盘里的那一个,盯着泛着一层油光的鱼肉垂涎道:“老师,你怎么还不吃啊?吃了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肉是什么味道的?” 周航没怎么吃过日料,也几乎没碰过刺身,那鱼肉看着好吃,但到底是生的,让他有点望而生畏。 下口后鱼肉比他想象中的鲜美,混着日式酱油有一股甜辛味,周航不太习惯这个味道,没嚼几下就咽下去了,差点被米饭呛到喉咙。 “有点像生鸡蛋液的味道。”他如实说。 坐在他斜对面的容风行听到两人的对话,一抬眼看到了周航有些痛苦的表情。 “吃不习惯?”他问。 桌上其他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周航只好说:“以前没怎么吃过这种…” 容风行用净手帕擦了擦手,给他推了一杯白开水过去,“给你换一个,别硬撑。” 白开水里面泡过柠檬片,还带了点余热。周航喝了半杯下去,嘴里甜腥的味道被压下去一点。 他想向容风行道谢,对方没有看到他的眼神,正转头用日语对厨师说:“之后给坐在左边的男生上熟食,不要给他生肉。” 厨师应了,后来给周航上的都是和容小沅差不多的天妇罗炸物,寿司上也是炙烤熟透了的鱿鱼和鳗鱼段。 原本冰冷的胃被温热的米饭烘暖,寿司鲜甜的味道也后知后觉地在味蕾上弥漫开,周航尝到了滋味,对着容风行弯弯眼睛:“谢谢,很好吃。” 容风行只是颔首点了点头,但是停留在周航脸上的目光似乎更久了一些。 容家人在餐桌上都不太爱说话,容运良喝了几杯清酒后脸色红了不少,但也只是和厨师多聊了几句,其余时间桌上只有厨师处理食材的声音。 周航慢慢地搅拌着手里的鲑鱼籽拌饭,不时偷偷瞟两眼出去看斜对面的人。 容风行脊背挺得很直,不论是拿筷子的手还是夹寿司的动作都叫人赏心悦目,周航看着看着就有点魂不守舍了。 容风行敏锐地注意到了对面的视线,抬起头直直地望过来,嘴上没有说话,眼睛里的意思周航却看懂了——看什么? 容倩伸出手想去拿容风行手边上的芥末酱,一抬眼就撞见这一幕。 容倩:“......” 容倩:不吃饭在这眉来眼去? 自从容风行和方逸在一起后她就对弟弟的感情生活失去了兴趣,得知他分手时她还和罗诗佩打赌容风行在将来的五年内必不可能再找得着对象了,结果半路就跳出来了一个周航。 人都是有私心的,容倩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心里偏袒他,巴不得他赶紧把容风行拿下,日后她在收礼的时候好多卷点份子钱。 此刻她真恨不得把他们的头摁进一个碗里去。 “风行,你今天怎么不喝酒了?” 容倩不怀好意地把容运良碟子前的半瓶清酒拿过来,想往容风行面前空着的杯子里偷偷来上一点,但被挡开了。 “不喝。”容风行皱眉,“你要喝和爸一起喝,我明天早上还要去公司。” 容运良听了就要把容倩的杯子拿来,“我陪你喝!” “您省省吧。”容倩郁闷地抢回杯子,她今天也没有喝酒的心情,“你怎么天天这么早去公司?连总裁也要996?” “员工要放春假了,很忙。” 容运良哼笑着摇摇头:“让你当初不听我的话,去教书或者在林业局坐着不比这个舒服多了?现在后悔了吧。” 容倩翻了一个白眼:“妈,爸喝多了。” 容运良:“……” 周航头一次看见容运良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 他很喜欢容家的氛围,明亮的灯光,温暖可口的食物,和围在一起说笑的家人,这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所以尽管他只能算是一个旁观者,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满足。 收尾是每人一份鸡汤茶泡饭,请来的厨师只管上菜,饭后收拾好自己带来的厨具和食材就走了,剩下的残局还需要自己处理。 容运良喝完那瓶清酒已经有些晕乎了,容风行和容倩陪他在客厅喝茶醒酒,周航白蹭了一顿omakase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帮冯玉如收拾厨房。 “小航,大四准备考研吗?运良跟我提起过这事,你要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他说,学校可以帮你。”冯玉如问。 周航垂着眼把手浸进水槽里的清水内,坦白道:“我其实也还没想好,想先实习一段时间后再看看。” “这到底还是得看你自己。”冯玉如点点头,“过几天就春节了,准备和家人过吗?” “对,已经订票了,要回老家过年。” “你不是本地人么?”冯玉如惊讶,周航没什么口音,长得也有种南方人的气质,她一直以为周航的家就在本市。 “不是啊。”周航笑道,“我家在隔壁省,大学才来这里上的。” 冯玉如经常从容运良那里听到周航的事情,两个人都以为他家里经济贫困,又是一个人在外省上学,心里忍不住对面前这个温和的男生怜惜起来。 “你也是不容易,回去陪陪家人也好。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周航刚想回答,忽然感觉头顶上一阵暖意,有浅浅的呼吸打在头发上,一股冷淡的木质香从身后传来。他洗碗的动作停了,猛地僵在了原地。 容风行就站在他身后,伸出手拉开水槽边顶柜的柜门,想从里面拿出一套还没有拆封的茶具。 容风行身高腿长,周航虽然也不矮,但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多头,此时的姿势就像被他拢在怀里一般,再靠近一点周航几乎能感受到从男人的身躯上传来的热意。 好在容风行拿了茶具就走了,冯玉如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航脸上泛起的红意,静了一会,轻声问:“小航,你是不是喜欢风行?” 周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听到这句话冲盘子的手歪了一下,水龙头的水打在盘面上,全反溅回到了他的衣服上。 “欸!”冯玉如伸手关了水,“怎么了这是?衣服是不是湿光了?” 衬衫很薄,被水一沾立刻粘到了皮肤上。周航愣愣地,低下头扯开冰冷潮湿的布料,感觉肚子上湿了一大片。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个了,脑海里全是冯玉如刚刚问的那句话。 周航不知道容运良和冯玉如是怎么看待容风行的感情生活的,但毕竟容风行的前任是方逸,论学识和外貌,他是怎么都比不过对方的。 此刻他的那点小心思全部暴露在人家母亲的眼底,一种自惭形秽的感情突然涌了上来。 但他不想躲。 “师母,我是喜欢他。” 冯玉如也愣住了,低头看周航快要把衣服扯烂的手,不由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紧张什么?” “你们之间差了总有8岁吧,你就不怕碰钉子?” 周航没想到冯玉如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讲话,“怕啊……其实我已经碰了很多次钉子了。” “风行就是这个样子,你进他退,你退了他就不理人了,看起来很被动,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冯玉如笑着说,“小时候就蔫坏,他姐姐不知道在他身上吃了多少亏。” 确实很坏,周航在心里想。 “你应该也知道他和C大那个汉语言系教授的事了吧,我和运良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这件事恐怕对风行的影响也很大。” “师母,我……” 冯玉如看出周航在顾虑什么,摇摇头道:“风行是一个成年人,我们做父母的已经无权干涉他的事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选错了也得他自己承担后果,我们没法管。小航,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可能要多吃点苦头,但是也不用瞻前顾后,有时候他心里想的可能和嘴上说的不一样。” 周航不知道方逸在容风行心里的分量是多少,但容风行不像是一个会吃回头草的人,心里那点顾虑也因为这番话消散了,“我知道了,谢谢师母。” 最后一个碟子被擦好放进橱柜里,冯玉如看他身上的水还没有要干的迹象,担忧道:“光顾着聊天,你这衣服今天估计干不了了,黏在身上很难受吧?我让风行带你去楼上洗个澡,等会让阿姨给你拿套睡衣穿,今天就睡在这里吧,明早上再走。” “洗澡?”周航还没反应过来,冯玉如已经对着厨房外把人喊来了。 “怎么了?”容风行走进来看到周航身上湿哒哒的样子,眉峰压了下来,“怎么这个样子?” “你又玩水了?”他问。 周航不知道这个“又”是哪里来的,难得孩子气地撇撇嘴:“洗碗蹭到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 “带小航上去洗个澡吧,冬天身上这么湿容易感冒。”冯玉如说。 容风行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边往外走边抛下一句:“过来。” 周航跟着他上楼,看着他的后背想,他总是在人家里留宿,容风行不会把他想成一个想方设法制造独处机会的心机鬼吧?我进你就退,那我再得寸进尺一点你会怎么样呢? 容风行还是把他带到了二楼走廊的浴室里,他调了一下水温,又下楼找阿姨拿了一套新的睡衣和浴袍,周航站在原地好像真的像一个被照顾的小孩一样。 “可以了,水太烫了就自己调。” “谢谢。”周航在氤氲的水汽中对他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来,“又麻烦你了,容先生。” 或许是浴室里的水声太大,容风行感觉周航的声音有种模糊的暧昧,他隔着水汽看人,眼底又流露出在门口收到玫瑰花时那种周航看不懂的晦暗的情绪。 直到地板上的水将两人的棉拖鞋沾湿了一点,容风行才回应似的点点头,沉默地走了出去。 -------------------- 容风行:你又在玩水了? 周航:为什么我每次都在玩水? 容倩:就爱看这种 这周末事情比较多,来得及会更新,来不及就存稿修文,下周一准时更新 宝们的每一条评论我都看到了!就不一一回复了,谢谢追更^3^ 第25章 欲望 温热的水从蓬头里浇到周航的身上,让他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 浴室里换了一个新的沐浴露,他试着闻了一下,竟然与容风行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仅仅只是挤了一小摊抹在身上,一股夹杂着薄荷味的木制清香便弥漫在整个浴室里,周航闻着这个味道,洗着洗着就脸红了,脑子里开始不可遏制地联想到梦中那些暧昧旖旎的画面。 他不敢再多想,把头伸到蓬头底下干脆洗个头,但是脑袋刚放过去,花洒里的水流忽然变小了,紧接着热水变成了冷水,猛地打在周航身上,把他冻了一个激灵,立马把水关上。 什么情况? 周航站着等了一会儿,又伸手开热水,结果洒下来的还是冰冷刺骨的冷水。这个浴室他之前也用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澡只洗到一半,身上还有些尴尬的泡沫,他只好硬撑着开冷水洗了五分钟,直到被冻得喘不过气,草草地擦了一下身子套上睡衣就出去了。 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阳台,容风行正靠在阳台上抽烟,他并没有烟瘾,只会在想事情的时候抽上一根。 容倩也是抽烟的人,每次看他只浅浅地抽一根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上一句自制力变态。 浴室就在阳台的边上,周航一走出来就看见阳台中的一点猩红。他从来没看见过容风行抽烟的模样,忍不住驻足远远地看着夜色中的男人。 一阵带着凉意的穿堂风吹过,周航忍不住偏头打了一个喷嚏,容风行听到声响转过头,看见走廊里的人,熄了烟走进来把阳台门关上。 “容先生,浴室的热水器是不是坏了?” “怎么了?”容风行越靠近周航就越明显感到他身上的丝丝凉意。 “我洗到一般突然只有冷水了,怎么转手把都没有热水。” 容风行走近了才看到他半湿的头发,贴在脖子上已经把睡衣的领子打湿了一块,他压下眉毛:“到里面去一点,我去看看。” 周航乖乖地往楼梯靠了几步路,看容风行走进浴室后又走到容倩的房门前敲门。 但是门内没有人应,只微微传来一些水声,容风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周航说:“容倩房间里的浴室和走廊里这个公用一个热水器,她可能也在洗澡,热水器没办法加热那么快。” 周航:“哦……那就不洗了,我去吹头发。” 容风行却叫住他:“你只洗到一半?” 周航从鼻子里支吾了一声,没好意思说自己还是拿毛巾把泡沫擦掉的。 容风行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迈开腿往前走,“过来,到我房间的浴室里洗吧。” 周航:“!” 容风行走得太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周航只好快步跟过去,一路跟到了他的房间。 主卧很大,还带了一个小阳台,室内的风格偏好单调的暗色系,一些摆设被整理得很干净,只有床头堆的几本书和墙上用代码拼出来的机器人挂画透露出一点房间主人生活的痕迹。 房间的地板上铺了一层灰色的地毯,周航小心地踩在柔软的毯面上,如愿以偿地在这个房间里闻到了独属于容风行身上的味道。 容风行在浴室里打开浴霸,问道:“想用哪个?” 周航站在门外,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圆形的浴缸,“用那个圆的…可以吗?” “拧这个可以放水。”容风行走到浴缸边,指着出水口边的一排按钮说,“按这个红色的按钮,有按摩功能。” “我就在外面的阳台上,有事就叫我。” 容风行走后周航给浴缸放了满满一大缸水,整个人浸进热水的那一刻周航忍不住打了一个颤,靠在缸壁上心情好得不得了,忘我地哼歌,哼到一半想起容风行就在外面,尴尬地又往下滑了滑。 他尝试了浴缸的按摩功能,有一股股细小的水流打在他的后脖颈和肩背上。 周航软了身子,舒服地忍不住又往缸底滑了一点,淹到了鼻子,匆忙撑着坐起来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了缸壁上另外一个黄色的按钮,按摩的水流停了,紧接着出水口又开始放水,水面上起了一层层劲道更大的波浪。 周航之前放的水太满,波浪拍在缸壁上立马从边缘涌了出去,不断地往下漏水,渗出地水全洒在了地砖上。 周航呆滞了,赶紧又按了一下黄色按钮,但没想到第二下只是调档,制造出的人工波浪更大了,半缸的水几乎都要涌出去。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表情空白地跪在刚泡进去不久的浴缸里,麻木地被波浪拍着,急得朝门外大喊:“容先生……容风行!” 容风行走进来踩到了一浴室的水,叫他的人眼眶红红地光着身子跪在浴缸里,磕巴着说:“我不小心碰到了那个黄色的按钮,关、关不上了。” 容风行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关上人工波浪,周航见他的表情有点冷,以为是生气了,不安地道歉:“对不起…真的抱歉,是我太笨了,我不洗了,浴室的水让我来收拾吧。” 容风行只是问:“你要怎么收拾?” 周航看着地上的狼藉,心不断往下沉,哑着嗓子说:“我去找阿姨拿平板拖,或者拿毛巾擦也可以。” 按理说他今天来是为了给容风行制造一个好的印象的,起码不惹出任何麻烦,但现在看来都是空想,他好像还是方逸口中那一类需要别人照顾的幼稚不成熟的人。 慌乱的心情平静下来,此刻只剩下了难堪。 半晌听不到回答,周航低下头,但很快听到头顶上的男人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自己的下颚被一只宽大的手带起来,湿润的眼眶被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哭什么?”容风行有点心烦意乱,用拇指擦掉了他眼角的一点点水渍,“又没怪你。” 容风行的手下了点力气,牢牢地控制着底下的人,手指揉过睫毛,在眼尾留下了一点红痕。 周航条件反射地伸手抓着他的手腕,怔怔地看着。 浴缸里剩下的水清澈,底下苍白的身体一览无余。 周航并不瘦削,但还是比这个年纪的男生瘦很多,沾湿的发尾黏在后脖颈凸起的脊椎骨上面,滴落的水珠顺着胸前往下滑,被浴室亮白的灯光照出一股色情的意味。 这是一具能够唤起容风行欲望的身体,但他只是看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周航却被他近乎冷漠的视线看得起了反应,粉红的颜色从脸上蔓延到了脖颈上,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他颤抖着把容风行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在他的指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周航低下头,吻在了男人的手心,嘴上却在道歉:“对不起。” 不知是为了地板上的水还是这个大胆的举动。 手心濡湿温热的触感让容风行的眸色深沉了下来,周航太乖,乖到他压不住心底阴暗的欲望。 他不喜欢周航卑微的姿态,却又想彻底地掌控他,这种感觉是他在方逸身上从来没有感到过的,陌生又危险。 如果放任这种情绪泛滥下去,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周航就不一定了。 他想,同意让周航追自己或许就是个错误。 “周航。”容风行只是叫了一个名字,却让周航从暧昧中惊醒了,他松了力道,脸上的那只手被抽了回去。 ”今天为什么送我那束玫瑰?” 周航不知道容风行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也不相信这么聪明的人会看不出自己的意图,但还是老实地红着脸回答:“我想让你高兴。” “但是我想要收回之前对你的答复了,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容风行说。 周航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为什么?” 容风行靠在洗手池的台沿上,冷淡的眉眼看着地上的积水,“你有没有发现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 抱歉了各位,最近真的有点忙,这个周末也没什么时间休息,但是尽量会按照时间更新的! 第26章 独占欲和控制欲 浴缸里的水已经有些冷了,冰凉的触感直渗进他的五脏六腑,周航在拼命地思考容风行口中的“放得太低了“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干笑了一声。 容风行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去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个全新的浴巾拆给他:“水凉了,先起来吧,我出去了。” 周航僵硬地接过浴巾,但仍旧没有起身,浴巾垂在水里很快就湿了一半。在容风行转身要出去时,周航探出手臂扯住了他的衣角。 “把话说清楚。”明明是质问的一句话,语气却是哀求的。周航有一种预感,如果此刻容风行走了,他就绝无可能再接近这个男人。 容风行转过身,撞进一双潮湿的眼睛里。 就是这种眼神,这副神情,让他长期伪装的斯文冷淡的面孔被撕开一角,那些阴暗的情绪在心底蠢蠢欲动。 他在初中的时候发现自己有和平常人不一样的强烈的控制欲和独占欲,看到可爱的小动物他或许会有怜爱,但更多的是想要把它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到。 初二的暑假,容运良从花鸟市场带回来一只小小的金毛犬,浑身是毛茸茸的绒毛,眼睛很大,总是睁大了湿漉漉地看着一家人,被抚摸肚皮时会发出软软的吠叫。 容风行很喜欢它,甚至花了一个晚上想给它取的名字,然而小狗似乎更亲近容倩。在他和容倩一起回家时,小狗总是会扒着她的腿呼哧求抱,但对容风行只敢绕着裤脚转两圈。 那时他头一次开始嫉妒自己的姐姐,他发现自己想要小狗只绕着自己转,甚至在小狗在家人之间蹦跳时,有了把它关在自己房间里的想法。 这并不正常,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容风行失眠了两天,最终用自己狗毛过敏的借口让容运良把小金毛送到了别的地方。 这种情绪在高中毕业后才有所减轻,他甚至去咨询了心理医生,但并没有恶劣的原生家庭和阴暗的童年经历,医生也不知该如何解答他的问题,无法鉴定为心理疾病,自然也不能给他开药,只叫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放松自己的心情。 直到他与合伙人创业,每日忙于工作时,这种感觉似乎渐渐消失了。 但是现在,又出现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让他感到厌恶。 “你想让我高兴,是吗?”容风行俯视着周航,脸上没什么表情,“从第一天见到我,你就经常低着头,很有礼貌,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让我感到不高兴。 你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这样你自己会觉得高兴吗?” 周航被这些话砸得脸色苍白,他确实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除了自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自卑心理在作祟以外,也是因为在意容风行的态度。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在舔,在讨好。 “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你好,为什么我会觉得不高兴?” “你的高兴建立在我的感情上,这只是暂时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不公平。就像这样,我站着,你坐着,看着我很累吧?” “我愿意这样……!”周航的眼眶发酸。 容风行看着他不说话了,周航被他这么看着,感觉眼泪快要涌出眼眶,他仓皇地低下头,但发现自己的动作又映证了容风行说的话——他害怕自己的丑态被别人窥见。 只是一个条件反射的动作,周航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自卑是多么可笑。 良久,头顶才传来声音:“但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太容易被别人掌控的人。” 这是一句十足的违心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为了逼退自己丑陋的欲望。 容风行并不喜欢经营一段恋情,但他之前会选择方逸,恐怕是因为方逸向来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无法激起他掌控和独占的欲望,自然能够游刃有余地把握两人的安全距离。 但周航并不知道容风行说这句话的真正原因,他只是觉得无地自容。两人之间的差距是他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慢慢追,总能缩小差距,但此刻这个问题却被血淋淋地剖开。 没有等同的身份和地位,也没有自信大方的性格和漂亮的容貌,放在人群中一秒钟就会被淹没,癞蛤蟆又怎能吃上天鹅肉? “所以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我确实很普通,你、你看不上我也很正常。”周航感觉自己的眼泪要掉下来了,连忙拿手背擦掉,“我不像方逸那样,或许以后也很难变成那样,但是如果我再努力几年……你应该也不愿意等我吧。”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也不可以吗?” 容风行忽然感觉烟瘾上来了,他试图忽略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转身又去拿了一块浴巾,放在洗手池上。 “抱歉,周航。是我先言而无信,用户体验的奖励还是由你自己决定,作为感谢,我们会额外给你一笔奖励金。” 周航咬牙道:“我没有说要钱!” 但是容风行只是说:“要或者不要都是你自己的决定,如果今天的话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向你道歉。先起来穿衣服吧,浴霸的温度不高。”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浴室的门快要关上时,他听见周航在里面哽咽着小声道:“骗子……骗子!” 容风行握着门把手的手一顿,他想起那只小金毛被冯玉如和容运良抱走时的样子,湿漉漉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哭着脸的容倩和站在角落里冷漠看过来的容风行,腿挣动了几下没挣开,最后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无论容倩怎么求,怎么和容风行冷战吵架,小狗还是被送走了。事实证明或许他也没有特别在意那只小狗,因为仅仅一个礼拜后,他就快忘了小狗吐着舌头哈气的模样。 “喀哒”一声,容风行彻底关上了门。 周航只是在浴室里待了一小会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除了眼睛有点红,似乎没什么异样。 浴室门正对着阳台,他拉开门就能看到容风行站在阳台上,手指上夹着一根烟——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根了。 开门的声音不大,容风行似乎并没有听见,或者是故意没有转过身。周航站在原地执拗地看了一会儿男人的背影,然后慢慢地扭过头走了。 他下楼向阿姨要了一块擦地用的干净抹布和平地拖,重新回到浴室的时候容风行已经在浴室里拖水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但是周航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进来和他一起拖地,两个人各拖各的,沉默之中地上很快就干净了。周航要去把抹布和平地拖洗洗,容风行也跟着他下楼。 冯玉如和容运良就坐在客厅看电视,看着周航拿着拖把来来回回的样子,冯玉如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轻声问一边的容风行:“怎么了?“ 容风行垂着眼说:“没事。” 然而周航再次下楼时却重新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容运良摘下老花镜,叫住了人:“怎么又把衣服换上了?今天不是要睡在这里吗?” “不用了,老是睡在这里我也不好意思。”周航勉强地笑笑,“刚刚想起来家里有衣服还没有收呢,我就先回去了。” “这么晚了还有地铁吗?我让风行送你回去吧。”冯玉如说。 “不用了,可以赶得上末班车的。” 冯玉如眼观鼻鼻观心,直觉告诉她容风行和周航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她对容风行使了个眼色,不赞成地摇摇头:“还是让风行送送你吧。” 容风行站了起来,在他站起的那一刻,他看见周航的脸色苍白起来。 “不用了!”说完周航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了,放低了声音说,“真的不麻烦了,我走过去地铁刚好就进站了。 冯玉如闻言不再挽留,起身将周航送到门口。 “那路上小心。”在夜色中她看清了青年通红的眼,“如果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可以的话微信上跟我说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冯玉如的语气太温柔,周航强压着想要宣泄的欲望,笑了笑说:“没有什么事,今天能来,我真的很高兴。那我就先走了,师母再见。” 等周航走后,冯玉如坐到容风行边上,给容运良递了个眼神。 母子俩说话,容运良向来是插不上嘴的,只好起身上楼洗澡。 冯玉如拿遥控机把电视的声音调低了一点,问:“你和周航怎么了?” 容风行在平板上翻阅的手指一顿:“没什么。” “别想瞒着我,那束花的意思也就你爸看不懂了,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我们不合适。” 冯玉如瞪他一眼:“又不是十八岁的愣头青了,说不合适就不合适?还把别人给弄哭了,都这个岁数了还干些不着调的事。” 容风行:“……” 容风行:“您很喜欢他?” “我看着就是个很乖的孩子,你爸也说了他在自己的事情上很踏实,除了年龄小点,没什么不好。你以为有多少人能这么执着地追你啊?” “就是太乖了。”容风行靠在沙发上,有些烦躁地捋了一把自己的额发,“您也知道我去看心理医生的事吧,我和他在一起以后只会伤害他。” 冯玉如是这个家里唯一知道容风行心理缺陷的事,但这也并不是容风行主动说的,还是她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病例本才知道。 容风行藏得太好,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很难看出他有什么事,冯玉如向他问起过,他并不愿意多说,久而久之冯玉如也不再多提了。 “之前和方逸在一块儿的时候你不是好好的?” “对他没那种感觉。” 冯玉如叹了一口气:“我能看出周航是真心喜欢你,你还是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真觉得不合适就算了,你也别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最近我在朋友圈看到之前淮海区那个咨询所的首席心理咨询师回国了,听说她比较有经验,你要是觉得有必要的话就找个时间看看吧。” 容风行撑着额头,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 -------------------- 来了!一点点虐,虐不久的,这篇本质是互宠文 第27章 两个人的迷茫 晚上九点四十九分,绿野苑地铁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地铁2号线站台前,周航坐在候车椅上靠着一旁的支撑柱发呆。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要离开,此刻却看起来像一只狼狈的流浪狗。方才在容风行面前的愤怒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茫然。 事实上他已经坐在这里坐了很久,错过了好几趟地铁,形形色色的人上车下车,穿过他坐着的候车椅,周航看着地铁门关上又闭合,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对面站台墙壁上电子屏的广告从楼盘销售切换成了一个恋爱综艺的预告片,请的嘉宾都是正红的流量明星。或俊美或娇艳的男男女女在秋日的梧桐大道上拥抱欢笑,在落日余晖下悄悄靠近亲吻。 片段播放的时间不长,但却重复了很多遍,周航从头看到了尾,直到最后跳出一条片尾结语。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我在你面前可以是谁。* 周航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蠢,或许从那个发烧的午夜将容风行的手盖到自己眼睛上时就是错的。 他天生只适合无望地暗恋,阴暗地窥视,肖想别人的温度和美好,就和他贫瘠的灵魂一般,无论怎么把外表掩饰得光鲜亮丽,底子里还是坏的。 所以光有喜欢和爱又有什么用?没人想要他的爱啊。 微信的消息列表里,容风行的消息还放在置顶,对话仍停留在昨天的视频通话,周航把置顶取消了。 他给容风行的聊天背景是一张粗糙的拼贴图,一只猫一只狗挨在一起,抠图抠得很潦草,两只动物根本不像是在一个维度的。 看着那只慵懒地舔着爪子的缅因,周航看着它的眼睛,在心里疲惫地问:为什么要冲我笑,你一笑我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所以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站在另一边楼梯出口的巡逻员已经看了靠在柱子边上一动不动的男生很久了,地铁站里温度不高,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大衣。 巡逻员担心他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慢慢地走过去看,探到他面前时看到了藏在凌乱的黑发和黑框眼镜下的一双通红的眼睛。 “没事吧?我看你坐在这里很久了,如果身体不舒服那边有红十字流动站。” “没事……我没事。”周航往后缩了一下,巡逻员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下意识地拨了拨刘海,想盖住自己的眼睛。 “没事就好,下一班车快来了,再不上地铁要停运了。”巡逻员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直起腰走了。 巡逻员刚走,地铁就飞快地驶过了站门,渐渐地慢了下来。周航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将猫狗的拼贴图换成了单独的一只缅因照,然后慢慢地走进了空荡荡的地铁。 冯玉如介绍的心理咨询所位于淮海区的中心CBD,这家咨询所在淮海区还只是一个小城镇的时候就在了,从简陋的平房做到长海大厦租金昂贵的高楼,时间足以证明它的口碑。 咨询所的首席心理咨询师梁明月上周刚刚结束在美国的培训,重新开始工作的第一周排班并不多,容风行也只能配合她的时间,推掉了周一下午的会议。 楼层里的布置很干净,连等候室的椅子也是纯白色,甚至缺少了一点生气。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压着声音说话,皮鞋和高跟鞋踩在灰色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 从长海大厦建成开始,咨询所就开始为有钱人服务,来咨询的大多是有职场病的老板,从各个咨询室的房间走出来风轻云淡地整整自己的西服,遇到人了还能挂着虚伪的笑握手客套两句。 容风行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事实上所有的咨询所他都不喜欢来。每一次的盘问都让他不得不把自己心底所有的阴暗面暴露出来,甚至有一位心理医生胆大地想要借此引导控制他,所以在桌面上的沙漏只往下漏了一半时,他就会选择结束对话。 即使咨询所的隐私性很好,还是有很多人认出了容风行,站在角落里频频往这里看,容风行感觉有一丝烦躁,抬起腕表看时间,在他第三次看时间时梁明月才姗姗来迟。 梁明月已经早早地了解到了容风行的情况,但她从未见过本人,只在新闻中看到过这位成绩斐然的青年企业家。 今天一撞面对上的就是容风行略有些阴沉的俊脸,忍不住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容先生,能让你等我这么久大概是一件能放进朋友圈里吹嘘的事。今天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二环能堵到立交桥下面去。” 梁明月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并不是什么令人的惊艳的长相,但眉眼之间都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她只穿了一双平底鞋,边拿钥匙开门边轻轻地踏进房间里,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容风行缓和了脸色,将手机静音,跟着进入了咨询室。 室内的格调也很简约,一张放满书籍和多肉盆栽的办公桌,黑白色的沙发,中间的茶几放了一个巨大的箱庭。 梁明月换上工作服,从办公桌上拿出了一份档案和一个沙漏,放在箱庭旁,“既然耽误了您这么多时间,我们就速战速决。今天主要是想要了解一下您的具体情况,大致问题我已经了解到了,今天就当作一次普通聊天,如何?” 容风行看着沙漏里缓缓下漏的细沙,不冷不淡地说:“听你的安排就好。” 梁明月戴上眼镜,她一边在档案纸上记录一边用余光打量面前的人,容风行似乎并没有靠到沙发靠背的打算,也没有像别的人一样翘起二郎腿,只是笔挺地坐着,脸上的表情很冷硬,不像是来心理咨询,倒像是来谈判合同的。 直觉告诉梁明月这次的咨询恐怕不会太顺利,于是她一边继续在纸上写画一边闲聊:“容先生,我发现您的坐姿好像从等候室时就很端正,请问这是您工作上的习惯吗?还是说……是从小就养成的呢?” 容风行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坐姿有什么问题,只是说:“上学时候的习惯而已,我的父亲那时候也会要求我这么坐。” 梁明月立马旁敲侧击:“所以说您的父亲在您少年时期对您很严格么?” “或许可以说是严格,但我并不认为这种严格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梁明月在原生家庭那一栏的父子关系上画了一个叉,继续说:“您提交给我的心理测评我昨天晚上已经看到了,我给您的评估是九型人格里的”保护者“,意味着您对他人有着很强烈的控制欲和独占欲,这和您想要咨询的问题相吻合。但这种人格只是一个大概数据,并不代表全部,所以能否告诉我您在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情绪呢?” 曾经也有心理医生问过容风行这个问题,那时他并没有认真回答,因为每次的情绪都和看见那只金毛犬时一样,只是想要掌控这个弱小的生物罢了。 然而这次他认真地想了想:“曾经我的父母给家里带来了一只金毛幼犬,我很喜欢它,但是它只亲近我的其他家人,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嫉妒和不满的情绪,后来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到它只绕着我哈气的样子,甚至想要把它锁在房间里,由我来决定它的所有行为。” “后来我想办法把金毛送走了,这种想法也淡了。上学的时候无非是想让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内,如果事情超出了掌控,我会有烦躁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能说是有一点不舒服,还没有到我需要特别留意的地步。” 梁明月一边记录一边观察容风行的面部表情,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锋利的眉紧紧地压在眼窝上方,嘴唇也紧抿起来。 这是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但偏偏是这接下来不愿说的话,梁明月知道一定是一个关键。所以她放轻了声音问:“但是接下来的情绪变化让你不得不正视了,是吗?” 容风行皱着眉看过来,他沉默了一下才承认道:“是的。” “可以说说是什么变化吗?” “这种情绪转移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每次看到我眼睛都会跟着我转,这种姿态极大地满足了我。但是他总是这样,我就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满足了。我想他一直都只看着我,或者说只会对我那样温顺。”容风行顿了顿,“我想要掌控他的全部,让他只在我手底下哭或者笑。” 梁明月沉默了,档案纸上也忘了记录。这听上去像是容风行坠入爱河了,但是他本身就和正常人不同,这意味着他的感情也不能用普通人的那套去形容。 “这个‘她’在你的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追求过我。” 梁明月在情感和恋爱关系那栏上打了一个着重的圆圈,“既然她是追求的一方,那么是不是因为这期间她和你不平等的相处模式让你有想要掌控她的想法?” 这是一个很直白的问题,是梁明月铤而走险的一步棋,因为她需要得知容风行对这个人的看法。但如果因为这个问题让容风行感到反感,那么之前做的一切建设都只能功亏一篑了。 容风行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不久前周航裸露着身体坐在水中流眼泪的样子。 如果扪心自问,他恐怕并不能说自己了解周航,他看到的只是周航一直在追着他的卑微的模样。他们之间确实是不平等的,周航在他面前总是像条驯养过的小狗一般,让他想控制,想破坏,最好能让他恐惧地逃跑。 这是一个恶行循环,但容风行并不确定是什么让他对周航产生了这种感觉,所以他说:“我不知道。” 容风行的态度令梁明月有些惊讶,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了然地点点头。 “那么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您喜欢‘她’吗?” -------------------- *出自《剪刀手爱德华》 好吧,容风行就是快要坠入爱河但不自知 周末有更新! 第28章 回家 梁明月原以为这个问题容风行会思考很久,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回答得很快。 “我不知道。” 这是很多咨询者用来应付她的问题的话术,或者用来逃避自己的心理缺陷。但是梁明月仔细观察容风行的神情,发现他对于这个问题可能真的就是“不知道”的状态。 “如果您不能确定,那么可能您对她还没有产生很深刻的感情,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种感情让您还处于迷茫的状态?” 容风行看向不远处办公桌上几盆肥嫩的多肉。 他少有不笃定的感觉,无论在事业还是感情上,他都是独裁者,永远保持理性和主导,但一旦打破了这种状态,总会让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感到不安。 “可以这么说,我并不能分清这到底是喜欢还是骨子里那种畸形的欲望在作祟。” 梁明月:“仅仅只是针对这一个人?” “是。” 梁明月合上笔盖,见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草原上的捕食者也不会囫囵选定对象捕猎,它们都会挑选中意的再下手。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产生这种感觉呢?或许她有非常优越的容貌或者性格吸引了您?” 优越的容貌和性格周航都沾不上边,但就是这样普通的人,一丝不挂狼狈地掉眼泪的时候,让容风行产生了欲望和冲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梁明月敏锐地感到容风行似乎不愿意再进行这个话题,沙漏的上方还剩下一小半,但对方很显然是想要结束这场咨询了。 于是她翻看了一遍对话中自己记录下的问题,边整理思路边对容风行说:“您的情况我基本上了解了,按理说人极端的控制欲是由于家庭因素和社会因素造成的,您的性格和青少年时期的性格和经历也会对这种情绪产生一定的影响。” “之后我会尝试制定一些心理疗程。我这里只能开一些奥氮平当作辅助药物,如果这种情绪有所加深,让您有了失眠的迹象的话,请尽快联系我。” 她顿了顿,又说:“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雷克斯警官》这一系列的电影,二战时期第一批作为军犬的德国牧羊犬在最开始会像野狼一样不顾一切地啃咬,但是经过控制训练,它们即使是看到草地上的幼兔最多只是条件反射地身体战栗,但绝不会跨出一步。” “你想说什么?”容风行蹙眉。 “我的意思是,欲望可以被控制,您这几年来肯定已经有所体会。逼迫自己并不是件好事,但是如果您不想伤害‘她’,那么就只能控制自己,控制到一定程度,欲望就会慢慢消散了。” 容风行没有说话。 墙上的窗帘只拉了一半,几缕日光漏进来,容风行一半的身体隐在背光的昏暗中,看不清神情。 直到梁明月和下一位咨询的客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时,她还记得容风行隐藏在阳光后的眼睛。 居高临下的强势,带着不容置喙的支配意味。 或许这只是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那么当他想要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时候,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那个人呢? 梁明月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周航没有抢总车程7个小时的动车票,而是买了一张火车硬卧。 他买的时间不早也不晚,正是春运票抢得最激烈的时候,周航晚了一步只能找黄牛买票,来回一趟都要花掉他不少钱。 他的姐姐和姐夫都已经开车回家,周航得给自己的侄子买两套衣服,还要给父母和亲戚带点礼品回去,林林总总这两个月半数的工资已经花了个干净。所以当周航坐在充满烟味和泡面味的火车上时,也只能闭着眼忍着。 C省北部和隔壁S省南部山多林深,火车中途停的站点不多,周航连去洗把脸的机会都没有,下车的时候衣服上几乎要发出一股馊味。 出了车站再由一辆顺风车拉回去,SUV里闷热,周航开了一道车窗缝胃里才好受了一点。高架桥沿路连着一片又一片绵延的青山,枯燥的防滑坡之后就是无数漫长的隧洞。 周航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老家了,高中时因为寒假还需要补课也没有回来过几次。印象里他透过车窗看这些倒退的高山时已经是小时候的记忆了。 他和父母挤在老乡的面包车里,跟着颠簸的路摇摇晃晃。午后的阳光太过刺眼,周芳华因为晕车紧闭着眼靠在一边,但还是拿了几张报纸给他撑在车窗上。 但这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 两个小时的车程后到达山脚下的山水镇,又坐了两站大巴,周航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慢慢地走在窄小的土石路上,绕过一棵弯曲的枇杷树后,一座矮小的平房藏在后面。 这年头村里的贫困户越来越少,大多都出外省务工,挣了钱就回来自己翻新造小独栋。周芳华和周振早年也攒了笔钱,但这平房名下签了周振和周航他叔叔两个人,一个想盖,一个不想盖,拖到了现在,倒也没什么人执着着建楼了。 春节临近,周围的人家陆陆续续都开车回来过年,远远地有两个中年妇女站在他家门外磕着瓜子聊天,两个人老远就看见夜色中走过来的人,扯着嗓门喊:“哎哟——是不是小航啊?多见没见到你了,是不是变样儿了?芳华——你那小儿子回来了!” 两个女人围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周航:“听说你是上了隔壁C省最好的那所大学是不?大学生这气貌果真是不一样了……还记得你两个老姨么?” 绑在手腕上的塑料挂袋勒得生疼,周航手心里全是汗,两个女人的脸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能尴尬地叫:“大姨,二姨。” “拿了这么多东西呢?这是燕窝?哟咂么(这么)孝顺的呢!你妈今天刚好在家,你也好久没见她了吧?赶紧过去瞅瞅。“ 周航就这么被拥着离平房的门口越来越近,平房里亮着两盏灯,靠路边的窗内隐隐约约有碗筷磕碰的声音传来。 他站在门口就不再动了,看着那扇铁门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 不能说是近乡情怯,他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断了线的风筝飞不回来,他一个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的游子又要如何去见父母? “傻楞着站在这里干啥呢?咋不进去?”大姨问他。 “我姐……我姐回来了吗?”周航的声音艰涩。 还没等大姨回答,铁门发出“吱呀——”一声,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振手里夹了一根烟,猩红的火星子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周航?” 周航张了张嘴,“爸。” 周振的个子并不高,因为爱喝酒抽烟,嘴皮干裂,脸上的气色也不是很好。 他泡肿的眼皮下浑浊的眼远远地看着周航,在看到他手上大袋小袋的东西后,嘶哑道:“先进去吧,你妈在厨房里。” 周航默默地走进平房里,把行李放在他以前睡的房间。 房间很小,墙上的墙纸已经翘起泛黄了,书桌上还留着他小时候乱七八糟的涂鸦。房里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周航把床上的床罩掀起来,拍了拍床垫上的灰尘。 他感到周振就在房间外的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若有若无的烟味钻进他的鼻腔里。此刻周航心乱如麻,他想转身跟他爸说点什么,却根本开不了口。周振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说不上几句话。 慢吞吞地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周航才走去厨房。房顶上吊着的钨丝灯泡昏黄,周芳华正站在水槽边洗碗,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周芳华比两年前瘦了一点,弯曲的后脖颈脊椎骨突出。周航看着这一幕,心里跟灌了水似的胀。 他期望着周芳华能回头看看自己,忐忑地出声:“妈,我回来了。” -------------------- 来了!存稿告急T T 求一点海星,谢谢大家orz 第29章 噩梦(1) 周芳华听到周航的声音没有转身,直到把手里的盘子上的泡沫全部冲干净才淡淡出声:“回来了?” 周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僵硬地站在原地。这一句问候平平淡淡,没有惊喜也没有愤怒,和他在火车上设想过的情况都不太一样。 但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给他一种错觉——或许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矛盾。 于是他扯出一个微笑,小心翼翼道:“我给你们带了点西洋参和鹿茸回来,泡汤喝对身体好,你们要不要去看……” 尾音淹没在水槽里碗盆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里。 这时窗外有明亮的车前灯一闪而过,一辆白色的SUV停在平房外,摁了一声车喇叭。 周芳华探头往窗外看了看,拿身上的围巾擦擦手,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站在门框旁的周航说:“先去把槽里那点碗洗了,你姐他们回来了,我去看看。” 周芳华的脚步很快,但周航还是看清了他母亲的脸。她和两年前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颧骨突出,眼尾狭长,嘴角边多了一些老年斑,发鬓也掺了点灰白。 走过来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眼直直地看着周航,让他有些不敢对视,只能低下头木讷地应:“好。” SUV开关车门的声音在厨房里清晰地响起,大门口热闹了一阵,两个大姨又扯着一把嗓子与下车的周晶和林升说话,铁门被重重地推开,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外婆——” “乐乐,外婆在这呢。”周芳华笑开了,擦过周航的肩膀走了出去。 周航慢慢地走到水槽边上,开水龙头冲掉了槽壁上的一点泡沫,开始洗剩下的碗。 洗到一半,一双纤细的女人的手伸过来给他递厨巾,周航抬起头,对来人笑了一下:“姐。” 周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弟弟的脸,“见到爸妈了吗?” “见到了。” “怎么样?还好吗?” 周航回想起刚刚父母冷淡的表现,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最后只变成一句:“还好,挺平和的,爸妈好像没怎么老。” 周晶听了松了一口气,“还好就行,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地过个年,先不想那么多的。”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没给我发个微信,我叫你姐夫去车站接你。” 周晶和她丈夫林升是相亲认识,谈了没一两个月就结婚了。林升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除了在钱上有些较真其他都还算好。 夫妻俩就这么安安分分地过搭伙儿过日子,直到林乐乐出生。虽然没什么干柴烈火的爱情成分在,生活倒也安稳。 周航只见过几次林升,两个人不太熟,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于是说:“就这么几里路搭个车就回来了,不麻烦姐夫了。” “都是一家人还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周晶瞋他一眼,“你这次回来也别整天呆家里头,多上大舅二舅那里走走,你二表哥家里又添了个小胖子,记得去看看。” 两个人又窝在厨房聊了一会儿,周晶中途被林升叫了出去,周航把沾了油渣的餐桌擦干净,回到了自己房间。 周芳华和几个亲戚在大堂聊天,周振和林升拿了一点花生米在旁边喝酒,周航生怕被那两个眼尖的姨看到,去卫生间里快速洗了个澡就回房间睡觉。 从C省到这里六百多公里的路,周航在车上晃了将近一天,这时也有点吃不消了,顾不上自己今天和父母只说上了两句话,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朦胧间从大堂传来的声音一会儿嘈杂一会儿微弱,房间门被轻轻敲了两声,但周航已经陷入睡梦中,什么都听不到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航就听见周振在外面的水池咳嗽刷牙的声音,紧接着来家里的人似乎又多了起来,操着方言在外面讲话聊天,其中混合着周芳华有些尖利的嗓音。 周航被吵醒了两次,之后睡得也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捱到了中午十一点多,他困顿地揉了一把脸,拉开窗帘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扎得清醒许多,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出去。 拉开房门的时候周晶就站在门外,刚好也是要推门进来的动作,她看着周航的表情很奇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什么。”周晶摇摇头,“先洗把脸出来吃饭吧,家里来了客人。” 一直走到洗脸池边上,周航的心里都有股奇怪的感觉。大堂里没有人,声音全聚在厨房里,男男女女都有,似乎还有年轻姑娘的声音。 周航把冷水泼在脸上,冻了个激灵,用毛巾擦干净脸后,一睁眼看见池子对面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眯着眼的中年妇女,脸上画了一层淡妆,嘴唇涂得鲜红,眼珠子上下转着,似乎在观察眼前的人。 她和周航对上视线后咧着嘴笑了笑,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问:“你就是周芳华那个小儿子吧?是大学生?” 询问的语气不像是哪个没见过面的远房亲戚,周航不知该怎么称呼她,点了点头。 妇女不说话了,继续转着狐狸眼打量周航,周航被看得不太舒服,匆匆又过了一遍水就去了厨房。 厨房的八仙桌上坐了很多人,周芳华正端了一盆红烧鲫鱼要放到桌上,周晶和周振就坐在最里面。 坐着的人看到周航走进来后,安静了一瞬,接着有人打招呼:“这是周航?好久没回来了,感觉跟之前长得不太一样嘞。小伙子长得挺俊,快来坐下吃饭。” 周航扫了一眼四周,有很多陌生的面孔,和一些快要忘记称谓的亲戚。之前在洗手池边碰到的妇女也跟着走了进来,坐到了一个年轻姑娘身边。 周芳华在一旁瞥他一眼,“快点叫人。” 要怎么叫人?这些人平时跟周航也没什么联系,两年过去他几乎快要忘记他们的脸,又怎么叫得出谁是谁? 一桌的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周航尴尬地站在原地,半天叫不出一个响来。 还是最开始出声的那个人打了个圆场,“客气啥呢,孩子这么久回来肯定都不认得了,先坐下吃饭。” “吃饭吃饭。”其他人也纷纷动起筷子。 周航僵硬地走过去,想找个位子坐下时,坐在年轻姑娘旁的女人突然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他有些迟疑地停顿了一下,女人立马朝那个位置努努嘴说:“坐那儿呀,年轻人坐一块儿有话聊。” “……谢谢。” 周航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别人终归是好意,他还是坐下了。坐下的时候身旁的年轻姑娘轻飘飘地朝他瞟来一眼,在他看过来后又红着脸挪开了视线。 周航忽然觉得这个位置怎么坐都不舒服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去看周晶,周晶也刚好在看他,眼中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直到这顿饭吃到一半,周航不好的预感终于映证了。 桌上的几道家常菜已经被吃了个干净,周芳华和周振又去做了几道下酒菜,位子上的男人们嘴上闲不住,开了几瓶啤酒喝。酒过三巡,男人们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周航,要不要跟你这几位叔叔也喝几杯?大学生应该会喝一点了吧?”有人拿起酒瓶和一个纸杯要往里面倒酒。 “谢谢叔,我不喝酒的。”周航急忙把杯子拿开。 桌上立马嘘声一片,坐在周振身边的二叔摸了摸通红的耳垂,对周振呲牙道:“这怎么行啊三弟!你这小儿子现在还不会喝酒,以后结婚喝喜酒的时候不得一杯就倒啊,这还怎么抱媳妇儿去?” 众人笑了起来,周航却在这笑声中白了脸色。 -------------------- 这几章涉及到周航的出柜问题,所以比较沉重,可以囤几章再看 后面有一个我个人很喜欢的剧情,快要写到了! 第30章 噩梦(2) 周围的人都没有意识他的状态,仍自顾自地喝酒开玩笑。 接着他听到周芳华也笑着说:“现在可不兴在婚宴上拼酒那一套了,哪个姑娘喜欢酒鬼?不喝酒不抽烟会顾家的才是现在小姑娘们喜欢的,是吧小叶?” 叶筱菁被点到名,腼腆地笑着点点头。 “我们这些70后的大叔是不懂了,哪知道你们这些90后在想什么啊,这个叫什么?代什么?” “叫代沟!你也少掺和人家年轻人的事了,刚给你满上的酒怎么还没喝?赶紧一口闷了,可别耍赖啊!” 坐在叶筱菁身旁的两个女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画淡妆的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些都被周航看在眼里。 “周航,跟人家小叶聊聊天,不要一动不动的,都是大学生。”周芳华给周航夹了一块鱼肉,周航愣怔地抬起头看过去,对方是微笑着的,眼角笑出了两道细细的鱼尾纹。 这个笑容和小时候周航见到的别无二致,但这次却让周航从心底生出一股冰冷的感觉来。 碗里鱼肉上的糖醋酱汁粘腻地流淌到米饭上,慢慢地渗了进去,周航拿着筷子,却一口也没有动。 男人们还在粗笑着谈话,期间混合着女人询问他的声音,但是他已经分辨不出谁在说话了,手心里全是汗。 叶筱菁在桌子底下的腿不小心碰到了周航的膝盖,他吓了一跳,手一松,筷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周围的声音安静下来,齐齐往他这里看。 “不好意思……”周航站起来想弯腰去捡筷子,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周芳华不太高兴的脸色。 那一瞬间周航恨不得立马离开这里,冲出去,到哪里都好。 他茫然地想,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他傻傻地以为父母对自己的态度或许已经不一样了,甚至在昨晚暗喜自己可以久违地和家人过个好年。 但是又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呢?将一个女孩安排坐在他身边,任由别人用看商品的眼神看着他,可他一个同性恋又如何去和别人谈婚论嫁? 想起两年前离家前作出的努力,周航只觉得像是被一巴掌扇在了脸上,提醒他的想法是多么单纯可笑。 然而他根本没有勇气当场质问周芳华,也没有胆量撂筷子走人,只能沉默地重新坐下。 画淡妆的中年女人是叶筱菁的母亲叶碧云,叶碧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的算盘打得精——店口村的媒婆说周芳华这家的小儿子在相亲找对象,是个大学高材生,人也比较内向老实。 叶碧云看重的就是他的高学历,要是毕业后能考个公务员,她女儿也能跟去C省工作,日子就不用愁了。周振周芳华一家的经济状况虽然在这村里也是不上不下的,但起码还能捞上一点彩礼。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周航几个问题,周航只能忍着胃部的不适感回答,他也数不清自己被问了多少话,也没有在意周芳华和周晶频频投来的目光。 周航最后只吃了半碗饭就吃不下了,叶碧云还在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加入学生会当干部,被对方一句“抱歉,我有点事先不吃了”给堵了回去。 “欸,怎么这就走了,饭不是还没吃完呢吗?” 叶筱菁以为周航是被她妈问东问西问烦了,怪罪似的瞥了她一眼,“妈,才刚来人家里,你问这么多干嘛!” 周晶看着周航脚步匆匆地走出去,不放心地对身旁的周芳华说:“我去看看他。” “你......” 没等周芳华开口,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厨房门口。 周航才刚走到大堂,步子慢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在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干呕起来。 周晶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看他咳得满脸通红,生理性的眼泪也从眼角流出来,像条落水狗般狼狈。 一个一次性纸杯从手边递过来,周航缓慢地直起腰,偏过头看见停在他身后的周晶。 “没事吧,小航?”周晶问,“刚才我看你就吃了一点饭,你要是不想回厨房的话,我给你夹点菜在大堂里吃?” 周航沉默地接过纸杯将里面的温水喝了个干净,嗓子眼里那股灼热感消下去一点,可他心底却仍觉得焦躁不安。 他没有回答周晶的问题,只是哑着嗓子问:“爸和妈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周晶沉默了一会儿,“妈今天让那个小姑娘和她家里人上家里看看你,刚刚一直问你问题的就是那小姑娘的妈妈。” 周航从胸腔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眶也跟着红了,他勉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大:“我是同性恋!我没办法和女生谈恋爱,怎么去跟她相亲,我难道要去当个骗婚gay吗?已经快要两年了,妈还不明白这件事吗?” “我已经劝过他们了,但是爸和妈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怕我一个喜欢男人的人传出去丢他们的脸,还是说他们没法跟村里的其他人承认自己还有个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儿子?”周航急促地喘息,“是我想得太乐观了,我也不要求他们能支持我了,但是我不会去相亲的,让我违背良心去骗那个女生家里人的事我做不出来。” 周晶看着周航湿润的眼,那双眼睛哀求似的看着她,似乎在征求自己的支持。这两年里周晶就是架在父母和周航之间的桥梁,周航在出柜这件事上的苦闷恐怕只有向她说过,即使她不支持也不反对弟弟的性向,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周航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有人能够站在他身边。 周晶想自己大概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应该让周航回家,或许就能不用经受这场闹剧。 她疲惫地坐了下来,叹息道:“但是你看到之前坐小姑娘右边的那个阿婆了吗,那是店口村的媒婆张琴,妈已经给她交了媒金了。” “什么?”周航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什么媒金?” 农村人迷信重仪式,凡是讲究“礼先到”。村里人相亲配对都是要老媒婆说媒,每一个流程都要循序渐进,直到最后两方办完两家人的喜酒才算彻底事成。 如果说媒的双方在了解完基本情况后还算满意的,就要先向媒婆交媒金,意思是一男一女先就这么捆绑着定下来,再想找其他人也找不着了。 交了媒金的人到最后大部分都是成功结婚了,最后四成的钱给媒婆,六成的钱退还当作男方家里的彩礼。 周芳华交了媒金,意味着周航怎么样都得硬着头皮把流程走下去,要是在中途反悔,这些媒金就只能打水漂,一分都要不回来。 “她......她交了多少钱?”周航声音颤抖。 “两万。” 周晶看到周航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之后周航一直待在房间里,木板门挡不住声音,嘈杂的声源从厨房转移到了大堂,醉酒后的男人们嗓音粗亮,大声喊着要打两副牌试试手气。 周航缩在被子里,一边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他麻木地等待着,等着周芳华推门进来叫他出去。 心里对父母的最后一丝幻想也消散了,两年的冷战根本换不来什么,只有周航一个人在这段时间里患得患失,被孤独和冷落的滋味削磨得七零八落。 在落下那一巴掌前,周芳华曾质问他为什么改不过来,以为周航是在存心跟他作对。周航解释,在微信上发了长篇大论,甚至发了几个关于同性恋科普的网址给她。 他是天生的同性恋,16岁那年他在电脑的网页上无意中点进了一个跳动的色情网站,里面有很多音质模糊的成人电影。他对男女的动作片没有感觉,但却对当时对他造成巨大冲击的同性动作片产生了反应。 这个认知让他产生了恐慌,班上早熟的同学邀请他们几个男生在家里偷摸着看碟片,其他人都在看肤白美貌的女优,只有周航会对着里面的男优出神。 此后的四年,周航都像是一个随时会被点燃的炸弹一般战战兢兢地坚守这个秘密,他知道在农村是根本不可能接受像他这样的异类的,但他仍旧对自己的父母抱了一丝希望,就是这一点可笑的幻想,让他在四年后被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遇。 不知道周晶说了一些什么,直到大堂里聚集的人全部离开,也没有人来敲过他的门。 但他不可能永远呆在这个小房间里,手机里的后摇换了一整个歌单,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去,大堂里短暂地出现低声的交谈声后,厨房里重新响起了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 没有人来喊他吃饭,周航在黑暗中睁开眼,直起身坐在床边使劲揉了一把自己苍白的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门朝厨房踱去。 -------------------- 来了! 第31章 噩梦(3) 林升和林乐乐都不在,厨房里只有周家三个人在吃饭。 见周航站在门口,周芳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再也没有抬起头,倒是周振开口:“电饭煲里还有饭,坐下吃吧。” 周航添了半碗饭默默坐到周芳华身边。 桌上的饭菜都是中午留下来的剩菜,S省在冬天温度也不低,饭菜留了一下午,总有股油腥的味道。 周航味同嚼蜡般地将碗里的米饭一筷一筷地送进嘴里,他心里藏的事太多,连周晶频频看他也没有发现。 经过中午那件事,周航再看灯光下的周芳华时总觉得陌生了许多。 他的母亲一向是强势的,说一不二,周航从前木楞楞的,几乎从来没有违背过她,但是这次他真的不想再忍了,再怎么坏的结果恐怕也坏不过如今这样虽是母子,但犹如形同陌路的关系了。 周晶见周航放下了筷子,皱着眉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芳华因为中午那事黄了,还在气头上。 叶碧云也是个精明的主,她虽中意周航,但也能看出周芳华不太正常,似乎急着要把自己儿子推出去。 今日她带着叶筱菁第一天登门拜访就不顺,心里头也不舒服,和周芳华打了一下午的太极才施施然地走了。 这事就和讨价还价一样,你来我往,谁也不透底,才能最大程度地捞到好处。 两个女人这样想着,却恐怕没人想问周航是怎么样想的。 周航一想到桌上那些男人开的玩笑和叶碧云看他的眼神就感到一阵恶心,他看到了周晶给他的暗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开口了。 “妈,今天为什么要让那个女生和她妈妈过来?” 周振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自顾自地吃饭,但是周芳华的筷子却放下了,她冷冷道:“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那个姑娘也是在C省读大学的,性格很乖巧文静的,家里条件也不错。今天她和她妈第一次来看个眼缘,要是还过得去那就这么定了。” “那小姑娘读的护理学,以后工作也稳定,你们两个要是想买车买房也......” “妈。”周航打断了她的话,“我是同性恋。” 这话一出,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晶心都捏紧了,“小航,先吃饭,这事等会儿再.....” “同性恋怎么了?”周芳华的声音提高,“同性恋就结不了婚了?你还能这辈子都不生孩子?我还以为过了两年你能有点长进,怎么还是这么犟!不去接触接触你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周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就是因为我是同性恋,所以没办法和女孩结婚。如果我去结婚,就是在欺骗别人,这种事我两年前就说过了,您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理解我?” “你怎么知道你结不了婚?隔壁那户人家家里的老太老年痴呆了都能去医院治,你同性恋还改不了了是吗!” “周航,你已经二十几岁了,有些事别想得太天真,你那问题我也不是没了解过,网上都说这个圈子乱得要死,你当同性恋能找到跟你过下辈子的对象?” 周航听到最后一句话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那晚容风行冷漠的话和狼狈不堪的自己。 现在想想他确实是不自量力,gay圈本身就乱,如果没有足够优越的条件,能找到一个愿意和自己一辈子捆在一起的人微乎其微,让他和容风行在一起更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 周航第一次用那么多的热情去爱一个人,这样的人似乎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他也不再奢望自己能找到更好的人在一起,于是轻声说:“如果找不到就不找,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去和女性结婚。” 周芳华气得胸脯急促地起伏了几下,她闭着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不想也没用了,我给今天那个媒婆交了两万块的媒金,你要是不去和那姑娘相亲,你妈这些钱就全部打水漂了。你要是懂事点,也知道这钱不是小数目。” 周航早料到周芳华会提到这两万块,她是70年代啃过草皮的人,活得节俭,周航因此也对钱相当敏感,这两万块确实是不小的一笔数目,也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木棍渣子。 下午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如果不想让这两万块白白流走,他就只能回学校多打几分工挣钱还上。 可他一个大学生,除去水电房生活费,光靠兼职又要多久才能补上呢?临近毕业,又要如何挤出时间去打工? “我去打工还钱给你们,不读研了,毕业前总能想办法还上。” “好啊,好!”周芳华气狠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出来?今天一家子都在这里,你跟我说说,我是造了什么孽要和你掰扯这些烂事掰扯两年!” “村里的人哪家见过同性恋?要是传出去别人都在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三不四的知不知道!连着咱家都要被骂进去,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你乐意了?” 说着她声音也抖了,“妈以前什么苦没吃过,这辈子不就是想要你们两个能找个好工作,生两个孩子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妈这一辈子就不能好好的?” “妈,你别说了。”周晶哀求道,“等会胃病又犯了就不好了。” 周航听着周芳华哽咽的声音,忽然迷茫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迷茫,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慌,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 那时他就有预感,自己大概以后要走一条很艰难的路,但这是他的心选的,再也改变不了。 “今天就把这事说清楚了,过两天叶碧云和她女儿还会再过来,难道还要让他像今天一样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在手机看到市里有个什么同性恋戒所的,大不了妈再花点钱付一个疗程看看......” “对不起,妈,但是我不能.......”周航太阳穴一阵阵刺痛,他语无伦次道,“别把我送到那里,那种没有用......” 周振听不下去了,把筷子狠狠地摔在了碗沿上,“先吃饭!在饭桌上哭哭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饭桌上安静下来,周芳华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了。周航也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吃完碗里早就已经冰凉的米饭。 厨房里的沉默压得周航不能呼吸,但他还是坐到了最后,和周晶一起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 周芳华和周振要去二舅家里给新满月的小孩送红包,出完饭就出了门,厨房里只剩下静静收拾饭桌的姐弟俩。 直到林乐乐和林升回来,周晶出去接人,周航才疲惫地撑在水槽边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等他回到房间时,房间的灯却是亮着的。周晶就坐在书桌边上,听到门开的声响转过来平静地看着他。 “姐,怎么了?” 周晶看见弟弟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形销骨立的身影,嘴里的话忽然一时间说不出口了。 见周晶一直不说话,周航也能猜到她要说点什么了。 今天开口的勇气似乎都已经消耗完了,他只觉得累,累得再也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驳的话来。 ”周航。”周晶艰涩道,“我今天下午也和妈商量了,不如你先和那个女孩试试看,不行的话我再去和妈说,好吗?” -------------------- 来了!攻快来了! 宝们中秋快乐^ ^ 突然发现涨了很多海星,谢谢大家!评论区的评论我都有看到,真的很感谢追更的小伙伴们,啵啵! 第32章 流浪狗 周航逃走了。 在周晶说出那句话时,他的大脑迟钝了好几秒,直到周晶脸上换了一个疑虑的表情时,周航才反应过来,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想别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叫嚣着快点离开这里。 于是他随便拿起放在桌上的书包就跑了出去。 “周航,周航!”周晶想追出去,“你要去哪里?” 周航没有说话,只是在跑出大门时回头匆匆瞥了一眼他的姐姐。 只是一眼,周晶却停住了脚步,嘴边那句“我们先坐下来聊聊”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那是周晶从来没在弟弟那张温和的脸上看到的神情,像一只被逼狠了的困兽,即将撞得头破血流。 周航麻木地跑出了很久,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他随手拿的包沉甸甸地背在身上,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直到双腿酸软,外套里的T恤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他才慢慢地停下脚步。 夜色昏暗,周围的环境很寂静,连路灯也没有几个。 在晃动的视线和眼镜上迷蒙的白气中,周航偏头看见了歪歪扭扭的土道,路的一侧顺着向下的土坡下面是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流。 这是周航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他小时候活得邋遢,刘海盖过了半张脸周芳华也没有时间带他去剪,旁人总误以为他脸上长了疙瘩。 没有小孩愿意拉他一起玩,他就只能跟着大人一起下田挑粪割草。 这是他有一次在饭点回家时找到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只有溪水冲刷过两岸的石头时会发出一点声音,偶尔有放养的鸭子往下游。 周航没事做的时候常常在土坡上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 跨过土道边歪歪扭扭的木栅栏,周航拿着包想慢慢地走下去。 但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他预估错了土坡的陡峭程度,下坡的速度有点快,在踩上一颗松动的石子时,他的脚一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 滑到最底下,他的半条腿撑进了溪水里,裤腿立马湿透了,冰凉的溪水全灌进了鞋里。 “嘶。” 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周航伸出手一看,左手手掌被土里的碎石粒扎了一道口子,星星点点的血液从破了皮的肉里渗出来。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刺激,刚刚在家里和跑来的路上压下去的泪意此刻通通反涌上来。 周航颓唐地坐在溪边,任由半条腿被水泡得冰凉刺骨。 “为什么又这么倒霉?”他喃喃道,伸长胳膊把滚到远处的书包够回来。 书包的拉链开了一个口,露出一个白色的光滑圆润的东西。周航把它拿出来,发现是被带回家的潇洒哥。 荒郊野外没有联网,大抵是连不上线,周航不抱什么希望地打开开关,将潇洒哥随意放在自己身边。 但是很快潇洒哥的电子屏亮了起来,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幽光。 AI一睁开眼睛就和周航对视了,对方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格外显眼,散落下来的额发凌乱地搭在前额,像一个孤魂野鬼。 “周先生,晚上好。”潇洒哥说。 周航没有说话。 潇洒哥尝试着动了动,但被轮子底下的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它自动检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把电子屏转到周航的方向。 因为被明令禁止开启心情探测功能,潇洒哥也不知道周航情绪的异样,只是觉得面前的人一直不说话有些反常,于是它问:“周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周航的声音很轻。 “好吧,如果您感到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紧急联系附近的医院。” 之后一人一机之间没有再说话,从来都是周航主动挑起话题,这次对方总是保持沉默,潇洒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和周航一起看着平静的溪面。 直到周航忽然打破了沉默。 “潇洒哥,你知道我是个同性恋吗?” 潇洒哥的眼睛眨了眨,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严肃道:“如果您不主动开口说,我是无法感知到这种事的。” “如果我是,以你的立场,是要支持我还是反对我呢?” 说完周航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征求不得别人的支持,就想要获得一个AI的支持。 他忽然觉得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刚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潇洒哥却开口了:“通过综合比对网络百科和各社交媒体软件的反馈,同性恋很难像异性恋那样结婚生子,有牢固的羁绊关系,通常建立在‘性’这一关系上,大部分的同性恋不能获得幸福感。但是作为AI,我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如果非要在’支持‘和’反对‘中做出选择的话,我选择’支持‘。” 周航怔了一下,然后咧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谢谢你。” 他应该为终于有人对他说“支持你”感到高兴,但他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因为竟然只有他的人工智能愿意和他说“支持你”。 但这也只是为了服从命令而已。 周航双腿之间的泥土上像下雨一般出现了几块深色的圆形痕迹,但是潇洒哥没有看到,它慢慢地往溪水的方向靠近了一点,问:“这条小溪的水很干净,这里是您出生的地方吗?” “对,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潇洒哥说:“我最开始的设计师很喜欢余光中的诗,他曾经在我面前读过《乡愁》,我将那段录音一直保存在数据库里。既然是长大的地方,那么应该也是人类幸福回忆的开始吧?” “幸福的回忆?”周航跟着重复了一遍,他愣愣的,眼镜片上沾到了一滴眼泪,“是这样吗?幸福的回忆?” “小时候我一只住在这个村子里,坐在我家那个大门口看着对面的马路。姐姐去上学了,我妈妈在田里,爸爸也好像总是不在,家里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周航撑住额头,“我小时候长得不好看,身上的脏衣服也来不及换,没有小孩子愿意和我玩,他们把摔炮往我身上扔,我也不敢过去。所以无论在哪里,我好像都是一个人。” “好像一条流浪狗。” 潇洒哥不说话了,它的沉默反而让周航起了很久没有生出的倾诉欲。 “已经对这里没有什么记忆了,父母的脸在那个时候也是模糊的,只对门口那条马路有点印象罢了。” “后来他们去外省打工,把我和姐姐也带了出去,我去上学,还是一个人,初中,高中,都一样。” “我明明每天都换了干净的衣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难看了,为什么我还总是一个人呢?” “周先生。” 潇洒哥觉得周航的状态有些不对,它的应对机制告诉它现在应该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但是话还没出口,周航又说:“是我的问题。小时候是因为我太脏了所以他们不愿意和我说话,初中的时候我想如果我去讨好他们,跟着他们的意愿走,是不是就有人愿意和我一块儿了?但是结果还是一样的,没人想问我我在想什么,到现在还是一样,我也不想直到自己在想什么了,也没人在意。” 潇洒哥吃力地越过那些石子,往周航的方向走,看见他的脸上全是眼泪,无声地从下巴往下滴。 为什么这个人类会流这么多眼泪? 潇洒哥对周航说的那些话一知半解,它头一次判定这是处理不了的情况,它甚至不知道周航现在是什么感觉。 “周先生,您还有我的主人容先生,你们应该是朋友吧?朋友之间是会互相在意的。” 容风行? 周航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痛得一缩,他想笑,结果掉的眼泪更多,“我们根本不是朋友,你知道吗?我喜欢他,可是他拒绝我了,我和他之间差太多了,他、他不喜欢我,这也是正常的……” 说到最后,他想起很久没有看到的容风行漂亮的眼睛和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把能够牵引自己的绳子送到对方手里,对方却很快就松手了,他又变回了一条灰溜溜的流浪狗,到底还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而且没人希望我是个同性恋,我也找不到喜欢我的人。他们想要我去和女孩子结婚,明明这是在骗人,为什么没人愿意听我说的话?为什么我总是过得像个老鼠一样狼狈?” 潇洒哥绕着周航的身体转,它还是决定破例开启心情检测功能。 【检测结果:100%???】 检测功能第一次检测不出确切的结果,潇洒哥感觉此刻自己的处理系统里都是乱码。 因为无法共情,它无法拿出能在数据库里与各种情绪相配对的模式来与周航对话,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周航一直没有听到潇洒哥的回话,低头看见它闪烁不止的电子屏,上面的眼睛消失了,变成了一条不断波动着的直线。 他想起上次容风行在视频电话里说的话和看喜剧片时潇洒哥奇怪的问题,终于明白了容风行所说的“还需要完善”是什么意思。 没有了心情检测系统,潇洒哥就无法察觉到人的情绪变化,无法感知,无法体会,不能理解复杂的负面情绪,自然不能够真正做到慰藉和陪伴。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回应的发泄。 -------------------- 小船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人,到了大学才认识何浩南,所以他很怕孤单,但又不得不受到这种痛苦。但是对于何浩南,他对朋友还是不能彻底敞开心扉的,因为太珍惜了所以只想让朋友知道高兴的事,难过的事情还是自己消化,想寻求安慰和帮助的话总是说不出口,怕被厌烦被抛弃。 明天外出不更新啦,后天更!再次谢谢宝们的评论和海星!我会继续加油的orz 第33章 我陪着你 潇洒哥:“抱歉,周......” 周航像是害怕它接下来会说什么,着急打断了它:“没关系、没关系,别道歉......” 他说了好几遍“没关系”,到最后潇洒哥甚至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无法根据检测目标的心情变换模式,它只能公事公办地按照被设定好的AI思路回答周航的问题。 制造出它的一切都是从一个算法开始,一条路走不通就只能往下走另外一个方程式——如果做同性恋会让周航感到痛苦,那么为什么不换一条路走呢? 于是它闪动着电子屏,慢慢地开口:“周先生,鉴于我的判断,作为同性恋有75%的可能会让日后的你感到抑郁,那么......” ForL总部大厦的研究楼内,容风行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看着面前的电脑眉头紧锁。 公司里的员工前不久刚刚开始放春假,大厦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整栋大楼只有会议室这一个房间发出微弱的光。 明天就是除夕夜,今日容风行去了一趟容夫妇的家里陪着两个老人洗扫贴春联,忙了一整个白天。 容运良让他做完苦力便翻脸不认人,晚上急着带冯玉如去江边看烟花制造点夕阳浪漫,两句话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一路漫无目的地开车,容风行习惯性地开到了公司楼下,干脆上来看看一些用户体验的记录反馈。 这几天测试的志愿者都在忙着回家过节团圆,从云端上传的与模型机互动对话的记录不多,容风行在几份简短的聊天信息里一眼就看到了周航的ID。 对话断断续续,内容也和其他人的大相径庭。从周航说第一句话时容风行就刚好切了进去,从头看到了尾。 新的对话不断传送过来,每一句话里都能看出对方失控的影子,潇洒哥显然也在应对上出了什么问题,一人一机的对话像出现了断层。 他或许正在哭。容风行看完后忽然这么想。 他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周航的家庭情况,也不知道周航为了出柜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的印象里周航总是温和地、讨好地笑着的,拿那双温润的小狗眼专注地看着他,或许是他看错了,那双眼睛应该像蒙了一层雨一样忧郁。 自卑的,知道进退的,好控制的。这是容风行在看到周航第一眼时的冷漠评价。 在去找梁明月第一次心理咨询后,容风行决定慢慢地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周航身上,起码不需要再有过多的交流。一旦做下决定,他几乎没有不执行的时候。 但是在看到周航说自己像一条流浪狗时,他的心脏好像被攥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情绪遍布四肢。 这和那莫名其妙的控制欲一样陌生,陌生得令人烦躁不安。 容风行坐在昏暗的夜色中,点起一根烟,想要用尼古丁平复身体里的躁动。 在烟雾缭绕之中,新的聊天记录在显示屏上跳了出来。 AI【陪伴型一代·000】1月26日 19:38:02 [抱歉,周......] 用户小船 1月26日 19:38:04 [没关系,没关系,别道歉......] AI【陪伴型一代·000】1月26日 19:39:44 [周先生,鉴于我的判断,作为同性恋有75%的可能会让日后的您感到抑郁,而世界上有15%的同性恋可以转换成双性恋,您可以尝试和异性恋爱,或许可以减少您的痛苦。】 容风行的眉峰一压,立刻退出了聊天记录云传输界面,以管理员的身份登上AI智控软件。 他很快与潇洒哥连接,建立起了临时对话。 【系统提示:陪伴型AI-000号已和最高管理员[容风行]连接】 【最高管理员[容风行]向陪伴型AI-000号发出指令:立即切换人工模式,AI模式进入休眠状态】 【陪伴型AI-000号已确认并执行,即将进入人工模式】 容风行打开了电脑的麦克风,屏幕上立马转换成潇洒哥的摄像头视角。对面的光线太过昏暗,随着摄像头的转动出现了模糊不清的色块。 摄像头的视角往上移,周航藏在眼镜和碎发后苍白的脸露了出来。他直勾勾地盯着潇洒哥,紧握的手掌里慢慢淌下几滴鲜血。 “你说什么?” 容风行沉默地熄灭了手中的烟,用键盘操纵着潇洒哥的身体往前走了一点,周航却跟着往后退,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您好,用户小船,模型机的主人格已休眠,我是新开启的陪伴系统【000】。” “那又怎样?什么陪伴系统......都是骗人的吧。”周航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从酸涩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在听到潇洒哥说要他尝试去和异性恋爱时,他就彻底崩溃了。 突如其来的恨意混合着心脏传来的刺痛传遍他麻木的全身,他低下头用沾着血的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嗓音嘶哑地,“我有错吗?是我错了吗?同性恋到底怎么了?可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想找一个真正喜欢我的人,到底怎么样我才能做一件对的事,我才能被你们看见?” 容风行从胸腔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印象里周航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也是温温和和的,此刻却破碎不堪,沉重的喘息声和拼命压抑的哽咽声让容风行按在键盘上的指尖发冷。 “周航。”【000】的轮子又往前动了动。 周航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称呼变了,他惊惧地索瑟了一下,“别过来......” “周航,不要哭了,好吗?”【000】说。 这是【潇洒哥】绝对不会说出的话,周航这才真正相信AI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系统。电子屏上还是两个黑色的圆眼睛,但周航总觉得那双眼睛的背后或许有人在看着他。 “为什么?”他呆滞地问。 容风行带着模型机的身体彻底挨到了周航身边,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对他来说应付人的情绪是比学习Malbolge代码还要难的事情,但他还是尝试着组织语言:“有人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 这句话用电子音说出来有种笨拙的可爱,但是周航没有笑,他拿下眼镜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泪水,沉默了很久,才不带什么感情道:“谁会难过?只有我自己在难过。” 【000】:“......你喜欢的人可能会难过。” 周航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为他感到难过,你懂吗?我喜欢的人应该为他的爱人难过,但是他要是难过了,我也会难过。” 最后一句轻得容风行几乎听不见,“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刚刚好。” “为什么要讨厌自己?” “讨厌就是讨厌了。”周航说,“我看上去总是很自卑,对吧?该说的话说不出口,畏畏缩缩,总是倒霉,总是失败,遇到那种事情也反抗不了,只能窝囊地躲在这里偷偷哭。我也想像别人那样自信,就像我喜欢的人的前男友,我真的很羡慕他上课时候的样子,但是我是做不到的,因为老是一副狼狈的样子,所以讨厌。” “不要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每个人眼里的你都是不一样。”容风行第一次无师自通地说出这种话,“爱你的人永远不会觉得你不好,总会有人不会否定你。” “是吗?”周航愣怔地看着【000】,尾音颤抖,“那爱我的人在哪里呢?让他快点来可以吗,或者我去找他也可以,怎么样都好,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可以吗?” 会议室外几所大厦的LED灯光屏忽然暗下,照映在会客桌椅上的五彩斑斓的颜色褪去,只剩下黯淡的月光。 接着几束火焰从不远处的滨江江边无声升起,在半空中消失了几秒后“砰”地炸起了一朵朵银花。 江边的烟花大会开始了,大大小小的烟火填充了整片夜空,几乎照亮了半个CBD区,即使是半落下的琉璃余焰也足够耀眼。 但是容风行却没有在意窗外的烟火,他的视线里只有几百公里外暗沉的夜幕和黑暗中流泪的人。 窗外和窗内好像被隔绝成两个世界,那一刻容风行好像和周航一起被困在了那条小溪边。 然而烟花的声音太大,还是被电脑收录进去,传送到周航那里成了噼里啪啦的电子杂音。 他听着不断从潇洒哥身上发出的杂音,心里生出一点怪异,但是对方已经先一步开口。 它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周航,摸摸我。” 这句话容风行这辈子可能只会说一次,被容倩听到可能会指着鼻子嘲笑,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了。 很奇怪的要求,周航迟疑了几秒,然后伸出没有伤口的那只手轻轻地碰了碰【000】的头顶,对方似乎开了显温功能,圆润的外壳上散发出阵阵暖意,一下子就把他冰冷的指腹捂暖了。 “把我抱起来。” 周航照做了,他把【000】抱到怀里,温暖的温度传到胸膛的皮肤,【000】就这么躺在他的两腿之间,专心地看着他,好像它的眼睛里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别看着我。”周航移开眼睛,眼泪和手上的血水全沾到了【000】的身上,“别看着我!” 【000】又像最开始那样说:“不要哭了,好吗?” “我陪着你。” 周航猛地转回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000】的电子屏。 像是怕面前的人没有听到,【000】又重复了一遍:“我陪着你。” 周航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最后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不可遏制地颤动起来,他摘下眼镜狠狠擦了一下红肿的双眼,但都是徒劳的。 他用手捂住脸,想停止掉泪,但是很快他就放弃了,低头抓着额前的垂发,眯起眼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一滴滴掉在【000】的屏幕上,最后周航好像又听见它说:“逃跑吧,我会陪着你。” -------------------- 今天太累了,明天再改文 第34章 重逢 周航第二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恍惚了很久,记忆里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像是一场梦。 等他彻底发泄完情绪时已经很晚了,连远处的人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熄了灯。他的手机开了静音,周晶打来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到。 直到他停住了泪,躺在他怀里的【000】才没了声音,电子屏上也重新恢复成一条平直的线,先前那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也没有了。之后无论周航怎么叫它,都没有再发出过声音。 等到平静下来后,周航才开始细想【000】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潇洒哥直白的表达方式不同,【000】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而目的就是想让他高兴。 但如果AI系统能做到这个程度,ForL发明的这款陪伴型AI也就不会到今天还没有上市。 ——“我是新开启的陪伴系统【000】。” 所以这个【000】到底是什么呢? 掌心的伤口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之前泡在溪水里的半条腿被冷风一吹也冻得麻木,周航抱着潇洒哥的身体趔趄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家。 周芳华和周振还没有回家,门口站着正举着手机的周晶。 一闪而过的手机屏幕光照亮了周航苍白的脸,周晶无言地锁屏,她在黑暗中看着周航,张了张嘴,但是到最后什么都没说。 直到手上的伤口被包扎好,洗完澡出来,周晶都只是拿了一双复杂的眼睛看着他,沉默的气氛直到周航要关上房门,周晶站在不远处,叫住了他。 “周航。”周晶的眼眸黑得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周航甚至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姐向晚上说的话对你道歉,这种事勉强不来,是我太冲动了。” “我也不太了解你这种群体,但是我有个同事的儿子也是这么特殊,她说她儿子过得很辛苦。”她顿了顿,苦笑道,“你也知道的,我向来是偏袒你,不想你受苦,也不想你过得痛苦。爸和妈肯定没有那么容易接受,我就不骗你了,之后她还是会让你和那个女孩子见面的。” 周航抓紧了门把手。 “如果你不愿再呆在这里了,就走吧,这个年你也过得不好,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催得这么紧......” 周航回过头,看着周晶挽了挽头发,低垂着眼继续说:“媒金的事...你不用担心了,到底不是走合法流程的,没有签合同协议媒婆也不能硬吞,妈那边我再跟她说说......” “两万块我会还的。”周航说,“我会还上的。” “你......” 想说的话只吐出一个字,对上周航的眼神后,周晶叹息一声,剩下的话没再说出口。 第二天除夕,各家的亲戚听说周航回来了都赶着串门来看看,周芳华和周振忙着泡茶会客,也没心思再操心周航的相亲了,叶碧云和媒婆也没有再来。 一家人简单地吃了一顿年夜饭,饭后周航翻了很久的车票,最终定了大年初二上午九点多的一班车。 直到大年初二,早上七点天边还是暗沉沉的一片,周航已经收拾好行李,周晶拿着车钥匙站在车旁看着他。 周振和周芳华还没有醒,周航回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地拖着行李箱上车。 “现在送你去车站?”周晶问。 周航低低地嗯一声,低头把自己剩下的大部分存款转给了周芳华,在微信上发去两条信息。 【小船:妈,我先回去了。我还是不能去骗人,先转给您三千块,剩下的媒金我会想办法还上,对不起。】 【小船:我可以给那个女生家里道歉,我和她在一起以后只会伤害她。您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两句话删删减减打了不知道多少遍,每一个词都疏远得好像陌生人。周航发送完这两句话把周芳华的消息设成了置顶,闭上眼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然而几个小时的车程之间周芳华就像是从前那样没有发来一点消息,电话也没有打来过。 周航刚到C省,舟车劳顿了一天也没什么精力应对这些事了,简单地休息了两天,他看了一眼这一个月的账单,金钱焦虑的心理立刻往上涌。 大年初五的时候容运良中途回了一趟学校,顺便发了消息让周航过来领实习资料。消息发来的时候周航正睡得天昏地暗,在容运良即将打来语音通话的前一秒才看到消息,急匆匆地套上衣服就出去了。 1月底C省还是又湿又冷的天气,周航埋在宽大的围巾里深深地呼出一口热气,鼻腔被一路的冷气冻得及其不舒服,直到走进容运良的办公室里才好受一些。 “这鬼天气,怎么冷成这样。”容运良看周航被冷得双颊通红,把暖气又调高了一点。 “今年是很冷,入冬早,出冬晚。” 周航拉下快要盖住整张脸的围巾,露出眼睛下青黑的两个黑眼圈,看得容运良直皱眉,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热普洱茶,“过年这几天没休息好?脸色这么差,等会儿上安和医院去还以为咱们C大不给学生放假。” 周航道了一声谢,“回来两趟太累了。” “这次叫你过来,也是想问问你,这次回去和家人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考研?” 周航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缩紧了,杯壁炙热的温度从他的指尖炸开,他低下头,半晌才道:“......不考研了。” 容运良听得清楚,但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一遍:“确定不考研了?” “确定。” “是怎么了,哪里有什么问题,家里经济压力太大了还是单纯你自己不想考,要是有困难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去申请助学贷......” 周航看着手里的茶杯,时间像是回到了上次容运良问他这句话的时候,那时他还尚有一丝希望,幻想着这个年能和以往独自待在出租屋时都不一样,他或许能和父母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商量这个问题。 但是很显然,他还是太天真了。 他无法向容运良说出真正原因,只好说:“是我自己没有那个意向,想早点出来工作。” 容运良心里想叫自己的学生争气,听到最后一句话心又软了,他叹息着坐在周航对面,给自己灌了两杯茶。 “算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早点工作或许对你也是件好事,这次去安和好好见见世面,毕业了能去那里工作也是好的。” “实习资料都拿去吧,记得寒假放完交份实习报告过来。” 容运良在对待学生方面向来是相当尽职尽责的,给了几乎一整袋沉甸甸的实习资料,周航提着袋子,在走出教学楼时被冻了个激灵,忍不住把脖子上的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低着头一心想着快点上地铁吹暖气,结果迎面撞上一个人,不小心踩在了对方的皮鞋上。 一股熟悉的木制香气袭来,隔着围巾霸道地钻进了周航的鼻腔里。 比大脑先反应过来的是身体,他猛地往后退开一步,抬起头愣怔地看到了来人。 容风行穿了一身白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的羊绒大衣,暗灰色的围巾松散地绕在他脖颈上。他微垂着眼看着面前的人,问:“没事吧?” 周航慌乱地理了理自己的围巾,想要把整张脸都盖起来。自从那晚从容风行的别墅逃出来以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或许应当像网上说的那样,当作若无其事地笑着打声招呼,但是他做不到。 “没事。” 他抬起脚快步从容风行身边走过去,但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周航,等一下。” -------------------- 来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最近有很多人来看文了真的很开心!这篇文的篇幅大概是二十几万字吧,不一定,但是还没有条件可以入V,收藏数不够,真的非常感谢宝们愿意给这篇文花钱的心,连载的时候应该是全文免费的,大家开心看文,给这篇投点海星就好,谢谢大家了^^ 第35章 黑森林蛋糕 周航不争气地停下了脚步,容风行没理由叫他,他也没理由停下,但是容风行一开口,他的心脏就颤动一下,像巴甫洛夫的狗一般。 容风行慢慢地走近周航,看着他被冷风吹得凌乱的黑发,低声说:“转过来看着我,好吗?” 这个“好吗”有些熟悉,下沉的语调让周航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天夜晚里的【000】,【000】也是用这个语气,说它会陪着他。 于是周航受到蛊惑一般慢慢地转过身,差点撞到近在咫尺的容风行。 离得太近了,他一抬眼就能撞上男人的琥珀瞳孔,甚至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他想往旁边让一让,对方以为他又要逃,竟然又迈出了一步路挡住了他。 这不像容风行的作风,周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磕磕绊绊道:“你到底......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一抬脸,容风行就看到他苍白的脸和眼睛下的两个黑眼圈。 “没休息好?” 周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层粗粝的死皮,他低下头说:“还好,我先、我先走了......” “你最近是不是很不高兴?”容风行问。 那天和潇洒哥的机体切断连接后,容风行在公司里呆了很久才回家。烟花晚会已经结束,他走到茶水室的阳台,在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里抽烟。 那句“我陪着你”或许不只是暂时的一个安慰而已,容风行能用最简易的工具编出最完美的代码,但却分辨不出自己感情。在那根短暂燃烧的一根烟里,他少有地感到了迷茫。 周航被问得愣怔了一下,“我没......” “这个给你。”容风行打断了他的话,把手里一个蓝色的纸袋塞到周航手里,“黑森林蛋糕。” 他今日是来找容运良商量来C大校招的事情,蛋糕也是给容小沅买的,但是一见到周航疲惫的脸,容风行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很爱吃黑森林蛋糕。 把纸袋上的棉绳放进周航紧握着的手指里的时候,他看见他掌心那道歪歪扭扭的疤痕,似乎刚结痂不久,呈现出有些狰狞的暗红色。他下意识想握住周航的手扒开来看,但很快又松开了。 周航瞥见纸袋里那个包装精致的黑森林蛋糕,小巧的蛋糕上撒了他最喜欢的生巧碎,裹了糖浆的樱桃红艳艳地缀在上面,发出诱人的光泽。 “......” 周航的脑子简直要乱套了,他很想问容风行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当初拒绝的是他,既然拒绝了他,不应该抛得干干净净吗?为什么又要做出这种事? 露在冷风中的手已经被冻僵了,周航抖着嗓子说:“我不......我不要。” 容风行低下头看了周航很久,直到面前的人满脸通红,仓皇地拿手指捻着掌心里的纸绳。他伸出手把周航一边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包裹住冻红的耳朵。 冰凉的手指轻轻擦过脸颊,周航被冰得索瑟了一下,他抬起头,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容风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看上去快要哭了。 容风行本想放手的,他心里想着快点放人走,手上却探进围巾里,把在周航的颌骨旁,从脖颈传来的温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 “周航,那天我说的话太重了,抱歉。” “......没事。” 周航偏过头,躲开了容风行深沉的眼眸,但是脖颈上冰冷的触感却像火一样一直烧到他心底。 很快那只手就撤掉了,“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小沅还是很希望下学期你能继续当她的老师。” “嗯......嗯。”周航欲盖弥彰地又往上扯了扯围巾,想要遮住自己红得发烫的脖颈。 他不敢再多呆,抬脚就想走,在经过容风行身边时又听见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不要让自己过得不开心。” 周航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小跑了起来。 他怕自己再在容风行身边呆下去,又要忍不住掉眼泪。这两个月他几乎流完了一年的眼泪,似乎在容风行面前,他就会软弱得不像话。 手里的纸袋随着动作不断地晃动,周航突然意识到自己把黑森林蛋糕带走了。 蛋糕在袋子里已经有些歪斜了,上面的樱桃摇摇欲坠。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摆正,又盯着樱桃发了一会儿呆,很久才重新合上纸袋慢慢地走出去。 容风行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周航的身影越来越小,才转身朝办公楼走去。 这时有一点冰凉落在他的鼻尖,紧接着下落的棉絮般的白点越来越多,纷纷扬扬地落下。 ——下雪了。 这是C城迟来的一场冬雪,没有预警地落下,遮盖住了渐行渐远的两个人。 去安和医院报道后,周航在2月4号正式开始入职上班。安和医院是C城一家很有名气的宠物医院,院所部门分得很精细,分三层楼,每一层都很宽敞。里面设置了给宠物玩的娱乐空间,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顾客抱着自己的宠物往来。 周航被分到了绝育科蔡铭东主任的名下作为医师助理。蔡铭东三十岁上下,长得俊逸,笑起来有一股温柔儒雅的味道,是医院里护士和前台的口中每天都要提到一次的浓颜系帅哥。 作为一个gay的审美,周航也觉得蔡铭东长得挺帅,但更吸引他的是这个人身上的亲和力,第一次见面周航似乎就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陌生人之间的隔阂感。 因为是第一次实习,周航进手术室时不能有过多的干涉,只能在旁边给蔡铭东递镊子或者加麻药,平时没有手术的时候他就帮忙照看娱乐区和等候区的宠物,或者去药房配药。 医院设的宠物娱乐区很大,平时没事也有顾客抱着猫猫狗狗过来交朋友。因为这份工作,周航不能养宠物的遗憾被弥补了,有时看管娱乐区的护士小圈不在,周航就代她管一会儿。想抱哪只就抱哪只,拿张板凳坐在里面埋在那些软篷篷的毛发里可以吸很久。 “周航。”蔡铭东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周航在和一只小小的白色马尔济斯玩,笑着提起手里的奶茶袋,“我点了几杯奥利奥奶茶,要不要喝?” 周航放下手中的小狗,小狗甩着尾巴颠颠地跟着他脚跟后面。 “谢谢蔡主任。”周航拿过奶茶,喝下一口温热的奥利奥碎奶盖后,满足地眯起眼睛。 蔡铭东看看周航又看看扒着他裤脚的马尔济斯,开玩笑道:“你倒是招这些猫猫狗狗的喜欢,走哪儿跟哪儿,小圈都没这待遇。” 周航坐回娱乐区的沙发椅上,蔡铭东也抱起马尔济斯跟着坐在他旁边,拿了一罐冻干喂旁边转着圈的小猫。 他修长的手拿着一只儿童勺舀了两块冻干,在小猫们的鼻头上转悠,但偏偏就是不让他们吃到,成群的小猫闻到味儿扒在他身上,蔡铭东忽悠了一圈,冻干最后还是被抢走了。 “主任,今天没有手术吗?” 周航上班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来医院给宠物绝育的客人不少,蔡铭东又是绝育科的主任,每天的排班满满当当,周航也得跟着忙得团团转,还是蔡铭东担心他一个实习生适应不过来才让他转去干几天杂事。 “嗯。”蔡铭东自己也拆了一杯奶茶喝,“今天没什么事,不用会诊,就晚上有一台手术。” “你来安和也应该有一个星期了,适应得怎么样?” “还好。”周航笑笑,“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也不是很累,主要是能跟这么多猫猫狗狗待在一起,每天吸一吸它们感觉自己都能年轻一岁。” “看你在手术台上也不是很紧张,下次要不要让你试试做副手?” 周航有些惊讶地偏过头,虽然绝育手术的难度不大,但是他只有短短几天的观摩经验,蔡铭东居然提出想让他当副手。 “会不会太快了?我怕出什么差错,万一.......” “不管是什么医生,大家在手术台上都是从观摩走向实战的,副手而已,我会看着你的动作的。”蔡铭东说。 “......谢谢蔡主任。” 在手术台上当副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实习经验,以往有些学长学姐可能需要实习起码一个月才能有机会做这份工作,他冲蔡铭东露出一个微笑,“我一定好好干。” 蔡铭东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往他嘴角上抹了一下,周航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一倾,让一只扒了很久的小金毛有了可乘之机,一下子就跳到了两个人中间。 蔡铭东看周航反应这么大也愣了一下,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拇指,上面有一些黑色的碎屑。 “你嘴上沾到奥利奥碎了。” 周航有些尴尬地抱住小金毛,脸色红红地笑了笑,“谢谢。” 容风行和容倩抱着黑大帅从电梯出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周航穿着一身医师服,抱着一只吐着舌头哈气的小金毛正冲他身边的一个男人软和地笑。 -------------------- 来了! 第36章 别看了 容倩几乎是电梯刚打开时就看见周航了,她怔了一下,还想问问身边的容风行他为什么在这里,一转眼又看到了周航对面的男人。 男人的容貌不错,正和周航坐在一起喝奶茶,中间还夹了一只扑棱舌头的小狗,两人聊得很开心,周航笑得两眼弯弯,容倩下意识地偏头看向容风行。 容风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走出电梯的脚步明显顿了顿。黑大帅原本蔫蔫地趴在他怀里,感觉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收紧了一瞬,抬起头不满地“喵”了一声。 容倩只好把黑大帅抱过来,主动出声打了个招呼:“周航,好巧啊,你在这里上班吗?” 周航闻言把目光投过来,看到容风行时瞳孔猛地收缩。 “对......你们怎么来了?黑大帅怎么了吗?” “这几天开始发情了,到处抓东西,约了个医生干脆给他做个绝育。”容倩在背后用手肘轻轻地拐了容风行一下,可容风行动都没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周航。 周航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起身放下抱着的金毛,问道:“你们预约的是哪个医生,我给你们登记一下。” “绝育科的安庆医生,他今天在吗?本来预约的是今天晚上的手术,但是黑大帅实在叫得太厉害了,想下午就把手术给做掉。” 周航翻开前台的登记本,期间他一直能感受到自己头顶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登记的笔都快握不住了。 “别看了。”他忽然小声说。 容风行听到了,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说话。 一旁的蔡铭东也站了起来,从对话就可以听出周航和这两位客人认识,但他紧张的样子又有些奇怪。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两个长相相似,容貌卓越的一男一女。 男方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助理,女方的目光则一直流连在两人之间,怎么看都不是像仅仅相识的关系。 对面的男人敏锐地注意到了蔡铭东的观察,他浅褐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过来,蔡铭东冲他温和地笑了笑,结果对方反而皱了下眉。 周航对着登记簿拨出一个电话,和对方交涉了几句后对容倩说:“安庆医生现在不在诊室,要晚点才能过来,你们想要等一下还是晚上再来?” 黑大帅瞄到娱乐区里成群结队的小母猫,凄厉地叫起来,硬挤出她的手臂想要跳下去一亲芳泽。它虽然不胖,但骨架大,一折腾起来没完没了,容倩背上一层汗,“那就......” “小猫的绝育手术我来做吧。”蔡铭东突然说,“我是绝育科的主任蔡铭东,现在我刚好没有排班,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会诊,如何?” 周航一愣,然后飞快地翻了翻登记簿,“但是上次已经有过安医生的会诊记录了,消炎药也是他开的,如果要做手术的话要重新开会诊单吗?” “不用。”蔡铭东走上去简单查看黑大帅的发育情况,“你和安医生再联系一下,会诊记录不用动,把他的手术单转到我这里就行了。” “好。” 容倩把伸着爪子一脸急不可耐的猫狠狠摁了回来,尴尬地笑了笑说:“那真的麻烦您了啊,蔡医生。” 周航凑近了逗猫,黑大帅闻到熟悉的味道,也不叫了,凑在他鼻尖上闻闻嗅嗅。 “手术很快的,伊丽莎白圈可以在医院一楼买,你们在那边的休息区或者在这里等一下都可以。” 他不敢多抬头一点,生怕看见容风行的眼睛,再生出什么痴心妄想来。 自从过年回来周航一直想不到一个最好的解来定义他和容风行之间的关系。他似乎又变回了最开始暗恋的状态,偷偷摸摸地想,一边想离开一边又舍不得。 看不见容风行时他就能硬气地不去想这个人,可一见到容风行,他就又变回那只被牵引的小狗,那种不甘和爱恋的情绪会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想放下一个人是顶顶难的事情,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周航以前以前上文学鉴赏课时看不懂张爱玲书里的情爱,现在懂了,可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开不出花,也结不出果来。 容倩和容风行去了休息室,周航站在原地,最终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容风行的背影。 “你好像很在意那个人。”蔡铭东斟酌道。 周航脱口而出:“谁?” 蔡铭东却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去叫其他几个护士过来吧,上手术了。” 这次蔡铭东果真让周航做了副手,把止血和缝合的任务交给了他。第一次真正站上手术台,被无影灯一照任谁都会紧张,但周航还是尽力把注意力放到蔡铭东的动作上。 蔡铭东经验丰富,切割的动作娴熟,空了就指导周航缝合的技巧。 动物的皮肤不比人类光滑,缝合难度也是有的。周航第一次做缝合工作,缝得不错,不过一场下来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绝育手术完成得很快很顺利,黑大帅被抱进保温箱里推了出去,蔡铭东恶趣味地用镊子推了推盘里的两个猫蛋,问在一旁洗手的周航:“这个要不要拿去给小猫的主人看看?” 周航:“......” 周航:“这就不用了。” 周航和蔡铭东双双走出手术室,走进无菌室,黑大帅已经醒了,但是因为麻醉未消,还是蔫蔫地躺在保温室里,懒洋洋地看着弯腰逗弄它的容倩。 “可以让小猫再在箱子里休息一下,4~8小时后再喂水喂食物。记得一定要戴上伊丽莎白圈,最后戴个起码两周,否则小猫的伤口很容易被它自己舔发炎。” 听到蔡铭东的声音,室内的两个人抬起头。 蔡铭东走到保温箱边上,扒开黑大帅的眼睛看了看,“回去以后最好在猫窝里垫个尿垫,这个麻醉的效果没那么快消下去,小猫可能会漏尿。最好是开点消炎药回去,两周后再过来检查一下。如果伤口有红肿、发炎的现象一定要尽快来医院。” 周航也伸手摸了摸黑大帅柔光水滑的皮毛,被温顺地舔了两口。 这时有护士进来叫走了蔡铭东,无菌室内一时只剩下了三个人。周航又和容倩说了几点注意事项,但说着说着就偏离了话题。 “小航,你在这里实习?” “对,我在这里做助理医师,刚工作不久。” 容倩以前为了设计商品做市场调查做贯了,忍不住像个家长一样问:“在这里工作待遇好啊,工资也挺高,但我看网上说这里应聘竞争还挺激烈的,你之后有考研的打算吗?” 这个问题周航最近已经不知道被问了多少遍了,每被问一遍他都会动摇,但是一想起那两万块,周航就只会说:“不了,打算毕业了直接工作。” 容风行闻言直直地看过来。 容倩也有些惊讶,容风行和容运良都说周航在学校的绩点不错,期末评奖评优也获得过不少,大概率有保研的机会,但她没想到周航自己不想考研。 “啊......那还挺遗憾的。没事,不考研不代表就没出路了,出来早点工作也是好的,比别人早积累经验了。”容倩笑着送了个安慰,她给了容风行一记眼神想叫他也说点什么,但是对方微垂着头看不清神情,错过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 *出自张爱玲送胡兰成的照片的背面上写的一段话 抱歉各位,昨天周一有点手忙脚乱的,来不及更新 第37章 温顺的小狗 等黑大帅能动了以后,容倩和容风行就准备带着它走了,顺带着买走了很多猫粮和宠物零食。 期间娱乐区那只爱动的金毛爱娜一直汪汪叫,快要和另外一只柯基犬打起来,周航只好把它抱出来,一边顺毛一边给容倩介绍各种猫粮的品种。 爱娜被抱着后就不叫了,鸡贼地在周航颈间乱蹭讨摸,它的上眼皮比较大,耷拉下来时总给人一种委屈的感觉。 容倩看着可爱,忍不住握了握金毛的爪子,问:“宝贝叫什么名字?不给抱怎么还委屈上了?” “她叫爱娜,已经六个月大了。她主人这几天不在市里,带过来寄养几天。”周航笑着用额头碰了碰爱娜的脑袋。 “我们家里本来也养了一只金毛,要是没被送走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只大狗了。” 周航惊讶:“为什么被送走了?” “这个......”容倩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爸就说要把金毛送走,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我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丢死人了。” “确实可惜,金毛是个很温顺忠心的品种,除了掉毛多一点,还是很适合新手养的。” 容倩和爱娜大眼瞪小眼,周航看她的神情,就问:“您想抱抱她吗?” 容倩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起了坏心思,把爱娜抱过来,塞到了身旁一直不说话的容风行怀里。 容风行从无菌室出来开始就很沉默。今天本来公司里要处理的文件还有很多,但容倩连打了六个电话要陪她去给黑大帅绝育,他才推了下午所有的事送她来医院,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周航。 手机振动了半天,是微信上封云一直在给容风行传文件,他本该快点处理这些文件的,但他一看见周航和他怀里柔软的金毛贴在一起,想打开手机的动作又停住了。 周航和那只金毛一样,或许也跟之前他家里的那只小狗一样,都是柔软的生物,温顺的,闻上去似乎也会有蓬松的味道。 但是就是因为太温顺了,别人对他做什么也不会反抗。容风行垂着眼想。 怀里突然被塞进一个温热的生物,脖子上传来濡湿的触感,容风行一愣,看向怀里的小狗。爱娜显然对容风行很感兴趣,在他脖子边上闻闻嗅嗅,欢快地“汪”了一声。 “别舔我。” 容风行皱皱眉,伸手想把爱娜抱起来,但是她两只爪子紧紧地抓在他肩上,快要把大衣扯破。容风行无奈,只好重新抱好她。 周航看着他们想笑又憋着,柔软可爱的生命的亲近总是会让人无条件地心情变好。他看着容风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抚过爱娜的皮毛,冷淡的眼里也多了一丝笑意,心里忽然有点羡慕了。 他不懂得隐藏情绪,所以容风行瞥过来时很快发现了他眼底渴望的情绪,或许是渴望被这样温柔地抚摸,又或者是渴望爱。 这样的眼神容风行从前看到过很多次,无意流露出的,总是能让他心底感到无端的躁动,又想做些什么去攥取。 爱娜玩够了,开始挣扎着想要下去,周航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把爱娜抱过来,容风行低着头把爱娜递过去,轻轻碰到了周航的手,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撞进了容风行深沉的眼里。 怀里温暖柔软的触感消失了,周航眼底的情绪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点惊讶。容风行那一刻有一种冲动,想要让那双眼睛永远只看着自己。 但是这种冲动在他想起两个星期前和梁明月的对话后就消失了,他或许确实就是女人口中那条会对着猎物战栗的德牧,稍有不控制就会冲破束缚。 黑大帅或许是感受到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没了,顶着伊丽莎白圈一直想舔自己的下身,舔不到就哀怨地喵喵直叫,叫得容倩心尖儿直颤,连忙装进航空箱准备带回家休息。 “记得要来复查啊。”周航站在电梯门口笑着说。 等电梯门彻底阖上了,容倩抱着猫箱,从电梯四壁的倒影中看见容风行插着大衣口袋的背影。 她仔细想了想周航刚刚的表现,比以前疏远了很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知道自从上次他来家里吃了一顿日料后,两人似乎就闹了什么矛盾。 “叮——” 电梯门开,车库闷热潮湿的油臭味扑面而来,她把目光收回来,刚想问问容风行他和周航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容风行忽然说:“我手机好像忘在上面了,你先走吧。” “什么?手机?你不是......”容倩都已经踏出去了,听到容风行这么一句,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电梯门已经在她面前重新合上了。 走之前她还看见他把手机放进外套兜里了啊? 送走了容风行和容倩,走廊上又安静下来,周航对着电梯门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重新抱着爱娜回了娱乐区。 蔡铭东从另外一个诊室摘下口罩出来,看见周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问:“他们走了?消炎药配给他们了吗?” “配了,蓝色那盒对吧?” 蔡铭东走到前台,拿出手机,对周航招招手,“来,你手机上下个APP,以后医生的会诊和手术记录就登记在这上面,我教你怎么弄。” 周航走过去,等着APP安装,蔡铭东半撑在前台,抬头笑着对周航说:“今天这台手术做得不错啊,第一次做缝合手就这么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副手呢。” “学校实验课练得比较多。”周航淡笑。 蔡铭东看着周航的笑眼,凝神盯了一会儿,直到面前的人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才慢悠悠道:“小航,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眼睛很好看?” 周航愣了一下,止住了笑,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眼睛,这时右肩上忽然一沉,一只修长的手搭在上面。 他回过头,惊愕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容风行。 肩上的手下了一点力道,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在紧紧地把着他的肩膀。 蔡铭东直起身,看向周航身后的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眼冷冰冰地看过来,似乎还带了些敌意。配上那副冷峻的五官,有股十足的强势的味道,像一只护食的野狼一般。 “容......容先生?”周航有些吃痛。 蔡铭东直视着容风行,心里好像忽然懂了什么似的。他忽然冲人温和地笑了笑,“容先生,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吗?小航,你让让这位先生,挡着人了。” 周航敏锐地感觉空气中有股争锋相对的味道,他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地往蔡铭东的方向走了一步,想让容风行过去。 容风行的手在他的动作下松开了,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沉声道:“周航,过来。” 周航:“啊?” 容风行:“过来,容倩说她找不到地下车库在哪儿,麻烦你跟我下去一趟。” 安和医院在一座大厦内部,地下车库确实比一般商场的车库要奇怪一点,但也不至于难找到两个成年人都找不到的程度。 周航迟疑了一下,但在看到容风行投过来的目光后,心里忽然一颤。 那双眼睛里似乎不再总是带着坚冰了,淡色的瞳色温柔下来的时候像浸了一池月光的湖水,要把人溺死进去。 “周航,过来,好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询问语气,周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由不得大脑思考了,脚步已经先一步挪了过去,回过头对蔡铭东说:“主任,我带他们去找找车库,马上上来。” -------------------- 来了! 第38章 你是同性恋吗 最后周航带着容风行下楼,两个人在电梯里一直没有说话。容风行默默地站在周航身后,周航感觉他靠得有点近,呼吸时的鼻息甚至能打在他头发上。 直到周航把人带到车库,他一颗猛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地缓下去。 “这里是停车场A区,你们的车停在哪里?B区往右走到底,C区在左边......” 身后的容风行轻轻地“嗯”了一声,突然伸手把周航衣服上粘着的狗毛捻走。 周航沉默地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衣服,问:“容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个擅长质问的人,但他也不想自己再胡乱揣测了,只想豁出去问个明白。 有时他会很奇怪自己和容风行之间的距离,若即若离,总是隔着一层朦胧不清的细纱,里外都看不清楚。 容风行听到这句话一愣,“什么意思?” “您之前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吗......您说的,我们俩之间不太合适。”周航磕绊道,“所以,所以现在为什么还要靠我这么近?而且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我?” “......” 容风行鲜少有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但周航问出这句话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他找不出理由来,因为想看,所以就一直看了,因为骨子里的占有欲发作,所以不想让周航和别的男人站在一块儿。 这种感觉和之前无异,甚至更强烈。 这是喜欢吗?容风行无法确认,就像以前那只金毛犬,他曾也以为他是喜欢那只小狗的,但一旦发现自己无法彻底把小狗占为己有,他就忽然丧失了兴趣。 见容风行很久没说话,周航失望地垂下眼睛,他欲盖弥彰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想缓解此刻令人窒息的尴尬。 “抱歉,我......” 容风行刚想说话,忽然看到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后面有个露出半个头的人,是容倩。 容风行:“......” 容倩见被发现了,不情不愿地走出来,“你们俩在这说悄悄话呢?” “容倩姐。”周航打了一个招呼。 “你手机找到了没?这么久不过来,我还以为你被医院押了。” 手机?周航下意识地往容风行的大衣口袋看去,“手机落在楼上了吗?” 容风行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容倩一眼,这个信号很熟悉,在小时候就是容倩快要倒霉的征兆,所以她识相地闭嘴了。 想说的话被打断后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容风行有些烦躁地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抱歉,周航,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搞清楚,现在也不能对你说什么肯定的话。” 很折中的回复,周航原以为容风行会再拒绝自己一遍,所以在听到他的回答时有些惊讶。 “是吗?”周航低下头,“抱歉,我不该那么问。”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容倩敏锐地感到气氛不同寻常,刚想张口就被打断了。 容风行:“猫呢?” 容倩:“送到车上了。你们有什么话继续说啊,我走就是了。” “不用了。”容风行看了一眼腕表,“走吧,我下午公司还有事。” 容倩有些遗憾,只好侧过身看看周航,”那我们先走啦,两个星期后再过来,那个时候你还在吧?” 周航点点头,“在的,直接过来找我就好,路上小心。” 直到两个人逐渐走远了,周航才敢露出一点难过的神情来。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容风行远去的背影,如果容风行此时能回过头,一定会发现周航像只等主人来抱的落单小狗一般等在原地,但他没有回头。 直到两人消失不见了,周航才慢慢地原路返回。 返回医院一层时蔡铭东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周航回来,问:“人送走了?” “嗯。” 蔡铭东把手机收回白大褂口袋里,撑着下巴思索了几秒,冷不丁问道:“小航,你是同性恋吗?” 周航猛地回过头,蔡铭东立马抬起双手示意他放松:“抱歉,我这个人说话一直都直来直去的,如果冒犯到你了我向你道歉,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周航把头转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没关系,我确实是。”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大学的时候辅修了一点心理课程,你看刚刚那位男客人的眼神......怎么说呢,就一下让我想到这个词了,我可以看出你们关系很不一般。” 周航的脸热了一点,如果旁人都能看出他的眼神如何,容风行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你们是...情侣?” “不是。”周航的声音低了下去,“很复杂...总之不是情侣。” 蔡铭东也没再多问下去,他回忆起刚刚容风行瞪人的模样,笑了笑说:“我敢断定那位男士应该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不是个好惹的主。” “占有欲很强?”周航一愣,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容风行。 在他的印象里,容风行一直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像一只高贵的贵族猫,别人想碰都碰不着,这样的人会对什么事很执着吗? 蔡铭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周航也没有再多想,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之后周航又在安和医院实习了三个星期,复检的时候容风行没有来,是容倩带着容小沅来的。 黑大帅恢复得很好,只是切了蛋以后神情越发高冷,连一个正眼都不稀罕分给别的猫一个,放在娱乐区里有别的猫凑上来也只是甩甩尾巴就走开了。 “怎么像修了太上忘情道似的。”周航笑着往它耳朵里滴驱虫剂,“现在的小猫里也流行拽哥呢,越不理你越来劲儿。” 容小沅很久没见到周航了,扒在他身边不肯离开。她才被容倩在娱乐区的猫猫狗狗堆里抓出来,身上的毛呢小裙子粘满了毛。 “老师,我以后也想在这里上班,每天都能和小猫小狗玩。”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长得像小羊一般的比熊,脸蛋红扑扑的样子,见到的护士都得留一会逗逗小姑娘。 “在这里上班也不能天天和小猫小狗们玩啊,更重要的是要治好那些生病了的小猫小狗,很累的。”容倩说。 容小沅低头看看吐着舌头的小狗,把自己的脸也贴了上去,“没关系啊,小猫小狗这么可爱,生病了会有人很难过的,把它们的病治好了它们也会很开心的吧。” 容倩带着无奈的眼神看了周航一眼,她不知道容小沅是不是认真的,容运良唯一的女儿也对农林没啥兴趣,容家几代农林世家在他们这代算是毁了。 周航笑了笑,摸了摸小沅的头,“小沅有想做的事了是好事,说不定以后会称为很了不起的容医生,好多猫猫狗狗在等你拯救呢。” 容小沅红了脸,得意道:“那是肯定的。” 之后有护士带着容小沅去休息室吃外卖点来的小蛋糕,容倩独自坐在诊室里,看着周航给黑大帅做护理。 第39章 For Love 周三下午两点十分,容风行刚刚结束了一个会议,正坐在办公室内休息。 他拿遥控板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没有开灯的室内立刻昏暗一片。 前些天公司里的员工之间闹流感,公司上上下下都被消毒了一遍,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容风行不太喜欢这个味道,闻了一会儿就想打喷嚏。 他捂着鼻子想把窗户打开一点时,手机忽然响起视频通话的铃声。 来电的是容倩,容倩最近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净说些拐弯抹角的废话,容风行并不是很想接。 挂断以后容倩又锲而不舍地打了一通过来,这次容风行接了,黑大帅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睨着眸子喵喵叫。 “做什么?”容风行语气不耐。 容倩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把黑大帅抱到一边,通话界面上只剩下了雪白的天花板和一盏明亮的白炽灯。 “黑大帅去安和复检了,给你看看。” 容风行:“看到了,怎么?” 那边容倩却拐着弯问:“你现在在干嘛?会开完了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 通话界面抖了一下,像被人拿了起来,接着白炽灯消失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房间尽头的B超机旁忙碌着。 “给你看看。”容倩说。 周航显然没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在拍自己,正专心致志地打印报告单。 打印机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周航弯下腰掰开机器里面的油墨盒看,露出一节苍白的后脖颈来,微长的黑发柔顺地趴在上面。 容风行只看了几秒就把目光移到了办公桌上电脑旁的绿植上。他不太清楚容倩是从哪里得知的他和周航之间的事情,但是显然,容倩很擅长给他制造麻烦。 “是不是觉得很可爱。”容倩的脸露出来,黑红的指甲撑在太阳穴上,“你要是不下手的话,我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容风行头痛道:”你最近很闲?” 像是听到容倩和别人对话的声音,周航转过头来,距离不远,他也看到了屏幕上容风行的脸,有些愣怔地往旁边躲了躲。 但是容倩却坏心眼儿地,“小航,风行问你黑大帅检查出来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周航只好慢吞吞地走过来,将手里的B超彩图和其他报告一份份地展示给容风行看,“容先生,黑大帅刚刚在我们这里做了一套全身检查,这份是肝脾功能的B超图,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还有这个是......” 容风行没有拆穿容倩,而是轻轻靠在椅背上,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周航仔仔细细地讲解报告上的内容,直到周航发现自己自顾自讲了很久,对面的人也没有回声。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男人一直在认真听着,背后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里漏出一点光线打在他的轮廓上,深沉的眼里此刻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周航的脸不可遏制地烫了起来,剩下的内容也讲不下去了,只好加快语速,囫囵一通报告完后,问道:“容先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容风行直起身,忽然对对面拘谨的人露了一个很淡的笑,”没有,谢谢你了,周医生。” 周航的心脏颤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为这个笑还是因为“周医生”这个称呼。 他语无伦次道:“没事,没什么的。” 容倩热闹也看够了,拿过手机抛下一句“没事了”就挂断了电话,对周航笑道:“那我先下去缴费啦,下次再见面就是在家里了,记得打我电话哦。” 容倩挂电话的速度太快,周航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出,只能愣愣地,”好的。” 偌大的办公室里,容风行挂了电话,界面消失前青年乌黑的眼眸一闪而过。他放下手机,余光瞟到不久前封云拿进来的AI模型。 这是陪伴型智能AI无数个模型的其中一个,开机唤醒的全都是【潇洒哥】的人格。 发生小溪边的事后,容风行春假上来立即和研发部连开了好几个会议,这些天聘请的心理专家也到公司就职了,加班是少不了的,他这几天都得在公司待到凌晨才回家。 封云跟容风行合伙了这么多年,对好友谨慎又爱抠细节的性格已经很熟悉了,但是作为一款会上市的商用AI,之前给它塑造的AI性格和处理能力几乎可以说有85%的可能能够在今年人工智能的市场上独占鳌头。 “开发成本太大,可能得不偿失。如果你想拿这个AI去世界人工智能论坛上评奖,可能还需要打磨一段时间,但是我们开发这款AI志不在此,什么样的预算有什么样的成果。”封云曾这样劝过容风行。 容风行既是一个科研工作者也是一位商人,他也有过动摇,然而年初一那天容风行想了很久,对封云说:“继续完善,不着急投入使用。” 封云对他改变主意似乎也没什么惊讶,只是问:“你确定吗?继续研发的话可能会超出项目经费。” “继续,超出的部分从我个户拿。” “理由?” “这款AI针对的人群都是敏感群体,需要小心对待,更为极端的群体可能会拿AI当作自己唯一的朋友或家人,对他们的行为影响很大,绝不能出现什么引导性的问题。”剩下的一部分原因容风行没有说出口。 此刻容风行拿起那个模型,冰凉的外壳在昏暗的光线微微泛出一点无机质的光泽来。 模型被转了一圈,露出最底下ForL的标志。 ——ForLove 为热爱 这是他在大学时为当时那个还只有七个人的人工智能工作室取的名字,一用就是八年,直到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作坊发展成在东南人工智能界架海擎天的大公司。 ForL这个名字被抛了一遍光,终于出现在人们的眼睛里。当时七个人一半的愿望算是达成了,ForL的含义也不曾改变过。 但是现在,容风行凝视着那个标志看了很久,拇指在镀银的Logo上轻轻地滑过去,留下一道余痕。 这时手机振动了两声,跳进两条微信消息。 【梁明月:容先生,我最近已经开始正常排班。】 【梁明月:距离上次心理咨询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按照周期已经可以进行第二次咨询了,请问您这个星期五晚上6点到8点是否有空?】 离上一次和梁明月对话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容风行仍旧没有再踏入那个咨询室的欲望。 或许是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太过琐碎,他没有精力想太多。没怎么见到周航,那股奇怪的控制欲似乎也在慢慢消散。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在聊天框里输了几个字发过去。 【R:抱歉,这周没有去咨询的安排,等下一次再说吧。】 -------------------- 容风行:我可以控制得很好 真的吗 第40章 但是他遇到了容风行 2月末,周航结束了在安和的实习工作。 上次他成功以副手的身份完成一项绝育手术后,蔡铭东就拿着手术视频向院长申请,此后周航的大部分工作就是进手术室做助手,有时候还能到其他科室的手术台上观摩学习。 这段时间蔡铭东几乎一直在指导他,算得上是医院里最关照周航的人,有时还会在下班后给周航补手术实操的课。临近离开医院的前两天,医院开了经费请实习生吃散伙饭,周航没去参加,特地邀请蔡铭东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地方不大,但是浙菜特别有名,蔡铭东偏好清淡甜口,几道小菜也吃得很开心。 两人特意没在饭桌上聊工作的事,周航虽然不擅长在这种场合交际,一顿饭下来倒也轻松自在。 饭后蔡铭东提出要去江边散步消食,江边风大,蔡铭东走在前面,大衣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 周航默默地跟在后面,捂着外套里的卫衣兜帽,围巾被吹散了一点,冷风呼啦啦直往脖子里钻。 蔡铭东见身后的人落了一大截,有些好笑地站在原地等他,“这么怕冷?我都还没戴围巾。” 周航抬起头一看,蔡铭东脖子上确实光溜溜的一片。 “您不冷吗?” “我是东北人。”蔡铭东说,“东北人可不会说自己怕冷。” “我刚来C省的时候反而是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冬天,又湿又寒,还不给供地暖。去年寒潮来得晚,晚上不泡个脚还真不行。” 蔡铭东没什么口音,周航这几天和他相处完全没发现他不是本地人,“那您今年过年回家了吗?” “没呢。”蔡铭东偏头看向被风吹起一阵阵鱼鳞纹的江面,“我父母也不在东北了,那里就一座空房子,没什么好回去的。这里过年反而热闹一些,除夕前这里有一个烟花大会,你去看了吗?” 周航一愣,“烟花大会?这里难道不是有禁烟火令吗?” “前几年是禁得严,这两年又松了,说是今年留在本市过年的人多了,制造一点过年的气氛。” “那几天我回老家过年了,没看到,网上还有直播的录屏吗?”周航有些可惜,他确实好几年没看到过烟花了。 顺着蔡铭东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江水另一侧林立的高楼大厦后,他的视线忽然定住了。 滨江右侧就是C市最繁华的CBD区,最外围的是一座造型前卫的双子大厦。 两座大楼之间连着三个宽阔的连廊,左侧的大楼顶端有四个巨大的灰色Logo——ForL,正在黄昏余晖中反射出莹莹的微光。 周航停住了脚步,愣怔地看着那座大厦。 他很少来滨江边,没想到容风行的公司就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摩天大楼高耸地伫立在那片泾渭分明的繁华地带,透明的玻璃幕墙映出冷漠的光泽,但那几个简约的英文Logo足以昭告这栋双子大厦的不凡。 哪扇窗户后面会是容风行的办公室呢? “烟花大会好看吗?”周航忽然问。 蔡铭东看了一眼周航,发现他正在专注地盯着江对面的大楼。 “还不错,花样很多,就是那天来江边的人太多了,想要有个好视角的话要到对面那些大厦里去看最好。你想看吗?我手机里还存了视频。” 那么漂亮的烟花,周航想,容风行会站在那扇窗户后面看吗?是一个人,还是和其他人一起? 蔡铭东的气息近了一点,周航回过神,笑着说:“没事,烟花还是现场看最漂亮,看看明年能不能有机会看到。” 就在回过身的一瞬间,蔡铭东从周航的眼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落寞,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想了想问:“现在时间不晚,临走前请你喝杯酒吧,愿意吗?” “我不太会喝酒。”周航犹豫道。 “喝果汁也行。”蔡铭东笑道,“医院里我算是你的领导了,领导也得给自己离职的员工送点福利啊。” 蔡铭东在医院里给的帮助也不是一顿饭就能还清的,于是周航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一路无话,在车上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景,周航这才发现蔡铭东带他来的酒吧是“异乡”。 此时只是夜晚六点多,酒吧里人不多,甚至连灯牌都还没亮起来。见周航正盯着酒吧的玻璃门出神,蔡铭东问:“怎么了?以前来过?” “前段时间同学过生日的过生日来过。” 那次醉得厉害,以至于周航对“异乡”的印象都还是模糊的,只记得在容风行家里醒来的事了。 这个点店里的酒保都是零零散散的,角落的黑胶碟片慢悠悠地转着,正在播放一首舒缓的古典钢琴乐,和之前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电音的场面大相径庭。 蔡铭东显然是“异乡”的常客,熟门熟路地挑了一个幽静的角落,不容易被人发现,清净自在。 吧台上还摆了一盆金边瑞香,连带着酒保端上来的酒都带了一点花香。 周航慎重地点了一杯最低度数的气泡酒,一口一口地啜下去,蔡铭东笑话他:”你是小孩子在喝牛奶吗?是真不会喝酒?” 气泡酒的味道和雪碧差不多,周航忍着不下意识地多喝,如实道:“真的不会喝,上次来这里还喝醉了,我喝醉了可能会出糗,但是偏偏我自己会不记得干了什么。” “这么可爱啊,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会喝的人才有福了。”蔡铭东笑了笑。 他酒量不错,一杯高精度的酒下去脸色也没有浮红,清醒地和周航讲笑话。 有个认识他的酒保特地找过来和人聊了几句,有第三个人缓和气氛,周航也不是很拘谨了,一点点地喝自己的酒。蔡铭东向酒保介绍了周航,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店内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酒保要去另一边的散台帮忙,角落里只剩下了蔡铭东和周航两个人。 气泡酒到底还是带了点度数的,周航喝完一杯脸有些发烫,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话比在饭桌上多了一点,蔡铭东讲了一件工作上的陈年趣事也能弯着眼睛笑半天。 “刚刚说错了,一点点酒精有时还是好东西。”蔡铭东忽然微笑,“我发现你在医院的时候很少笑,这个时候倒笑得多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句话带了一点暧昧的味道,周航不是迟钝的人,一下就感受到了周围不同寻常的氛围。他往后靠了靠,打量般地看着蔡铭东。 蔡铭东长了一张清俊的脸,眼神温润,看人时总是温柔的,甚至有些多情。 成熟温和,这放在以前可能时周航最喜欢的类型。 合适的时机,微醺的夜晚,静谧的角落和空气中馥郁芬芳的花香,如果可以的话,周航可能会鼓起勇气对他再露出一个笑。 但是他遇到了容风行。 容风行,容风行。 他的心脏里好像全都是这个人,琥珀色的眼,冷淡的眼神和紧抿的唇。像噩梦又像甜蜜梦境,占据了他的脑海,企图把他拉下欲望的深渊。 蔡铭东说出这句话确实是在试探,他是个双性恋,喜好全凭自己的感觉来。 他对周航的感觉不错,一个懂事勤奋的大学生,还是同专业的师弟,看人说话的样子也可爱,让他起了很久没有出现过的主动追求的心思。 周航的眼睛在看他又好像没在看他,蔡铭东慢慢地挨过去,看清了那双藏在镜片后圆润的小狗眼。 这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太过温顺了,蔡铭东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手轻轻按在周航的脖颈上,低下头想要凑过去时,面前的人却忽然清醒了一般缩紧了瞳孔。 然后猛地推开了他。 -------------------- 下一章一点点修罗场 第41章 他刚刚摸你哪里了 “今天是你准的下班来这里喝几杯,等会别一滴酒都不沾啊。”封云推开“异乡”的玻璃门,回头对后面的几个好友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打着哈哈把容风行围在中间,簇拥着进了门。 “离我远点。”容风行皱眉,把几个大男人推远了点,“没说不喝。” 封云立马换了个眼色:“大家听到没,容总一诺千金,喝了还得给我们结账。” 当初工作室里的七个人走了三个,只有四个核心骨干还在ForL里,除了封云和容风行,一个在研发部,另一个摸鱼摸贯了,跳去管理部负责招新人。 今日四个人难得聚在一起,封云铁了心要宰容风行一顿,说是要在“异乡”开四瓶轩尼诗,不醉不归。 “好久没和风行一起拼过酒了,你大学的时候就能喝,现在是不是已经没人能喝得过你了?” 研发部的元老叫张缘棋,大学时在计算机专业总是和容风行争排名,屡屡争屡屡是万年老二。 大三最后一次创新创业大赛容风行让出了个第一,张缘棋满意了,也被人直接收拢进了工作室。 封云翻了个白眼,“别开玩笑,你们当我不存在吗?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在酒桌上苦练,今天必把你们容总给喝倒。” 张缘棋和管理部的陈臣揶揄地笑了笑,一同走进了酒吧。 封云提前订好了一个偏远僻静的角落,早早摆好了几瓶轩尼诗。此时时间尚早,酒吧里人不多,这个角落里只有后侧一个吧台的散台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 无人打扰,四个人自顾自地喝酒聊天,很快一个酒瓶就见底了。张缘棋和陈臣喝不惯白兰地,没两杯下去就醉得差不多了,只有容风行和封云还和没喝过似的清醒。 “不来了!这酒怎么度数这么高,我去喝点别的行不行,这个真不行。”陈臣告饶。 封云傻眼了,“不是吧陈臣,你就这点本事,刚刚不是还说要把我们全喝趴下的吗?” 容风行今夜也不太想喝,草草喝了两杯下去就热意上涌。 他松了松领带,脱了西装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马甲和衬衫,优越的身材尽显。 还是有路过的人发现了这个角落,拿着酒杯在四周徘徊,目光大多都是投向中间的容风行。 封云被那些到处乱晃的酒客闹得心烦,压低声音对容风行说:“下次来这里可别穿西装了,你这张脸真的是招摇得很,就差没装个四千瓦的灯泡把全酒吧的人都吸过来了。幸好现在时间还早,再晚点那些人能把你烦死。” 容风行也不喜欢被人盯着看的感觉,拿了一包烟起身,“我出去透个气。” 他站起的方向正对着不远处的吧台,有染了潮色的一男一女举着酒杯瞄着他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容风行偏了一下头,目光忽然定住了。 见站起的人迟迟不动,封云疑惑地顺着容风行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那两人靠在吧台的拐角处,左侧则坐了一个较年长的男人和一个年轻人,男人正把头凑过去,像是要亲吻身旁的年轻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侧脸被一盆开得漂亮的观赏花遮去了大半。 但容风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那个年轻人是谁。 那一瞬间容风行心底久违地生出了一股愤怒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想也没想就迈开腿快步朝那个角落走去。 封云也看到了那两个人,但他没能像容风行那么快认出周航,只是觉得其中一个人的侧脸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容风行已经往那边过去了。 “等等,你干嘛去?大门不是在左边吗?” 没有回音,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周航猛地往后退,后脑勺差点碰到墙壁。 蔡铭东见他反应这么大,怔了一下,退回到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脑袋没撞着吧?” 周航刚想说话,忽然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他转过头,看见容风行就站在身后,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冷冷地俯视着他。 容风行身量太高,低头俯视人的时候几乎能把底下的人整个笼罩住,周航对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直觉男人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周航自己的脑袋里也是空白的,刚刚蔡铭东的动作就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此时容风行的突然出现让他连句能应对的话都想不到了。 蔡铭东也看到了容风行,脸太特殊,让人想忘都难,他一下就记起这是之前带着只黑猫来医院,与周航相识的男人。 雄性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来者不善,他看周航的眼神很危险,蔡铭东下意识地往周航的方向挡了挡,“这位先生?” 周航也反应过来了,“容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容风行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握着周航的手腕把整个人给拉了起来,周航毫无防备,迷茫地被拉到容风行的身后。 手腕被牢牢地攥着,甚至让周航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蔡铭东卸了笑,也跟着站起来和容风行对视:“你要干什么?” 容风行的注意力从周航转移到了蔡铭东身上。从上次在医院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会让周航同样露出软和的笑的男人。 那时在医院的场景让容风行记了很久,因为他看到时心里感到很不舒服,被压抑的烦躁情绪像火苗一般腾地往上窜。 如果他今天晚上不在这里,他们之后会做些什么? 捏在腕上的手又缩紧了,周航吃痛道:“容先生,可以先松手吗?” 容风行愣了一下,松开了一点手指,但很快又握住了。 他沉默着,拉着周航往酒吧大门的方向走。 周航不知道容风行要干什么,他试着挣了一下手腕,但换来的是更深的刺痛感,只好放弃,踉跄着跟着走。 蔡铭东想追上来,”小航!” “没事。”周航对他摆摆手,“抱歉,您先走吧,一会儿我再在手机上联系您。” 不知道哪个字又触动了容风行的神经,他迈开的步子更大了。 去大门的路上需要经过好几个卡座,之前那些对着容风行窃窃私语的人此刻都齐齐看向走过去的两个人,容风行此刻的心情厌烦到了极点,有种想要把桌上的酒全泼在那群人的脸上的冲动。 周航在背后隐隐看见容风行愈发阴沉的脸色,心忍不住狂跳起来。他忍着疼痛,张开手掌虚虚地摸了摸容风行的手腕,前方的人的脚步果然慢下来了一点。 容风行一路把周航带出了酒吧,拐进了旁边的小道里。 没有戴围巾,周航被灌进来的冷风冻得忍不住用手捂住脖子。小道狭窄,里面没有什么人,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和两台呼呼作响的空调机箱。 容风行放开了他,在灯光下低头看着迷茫的周航。 他没有站在路灯下,而是隐没在黑暗中。瞳孔被夜色染成了暗棕色,神情冰冷,低头看人的时候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刚刚摸你哪里了?”他问。 -------------------- 容风行:炸毛 周航:顺毛 宝们国庆快乐! 第42章 失控悬崖 周航怔住了,意识到容风行说的可能是刚刚蔡铭东把手放在他脖子上的事。 “那个是......” “是这里吗?” 容风行的手伸过来,放在周航的脖颈上。外面7、8℃的天气,容风行一身单薄,手却是温热的,指腹也比周航想象的粗粝很多,大拇指有意无意地按在他的喉结上,轻轻摩挲。 周航的脸立刻红透了,他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把在上面的手指又往下按了按,让他有了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容风行的气息近了,带着冷冽的木质香。他凑近周航的脖侧,看见了那截苍白的皮肤下因为紧张而绷紧的青筋,一阵一阵地在他的手底下跳动。 周航感受到皮肤上有一股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差点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忍不住拿手撑在正在不断靠近的男人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的衬衫,硬挺的肌理触感分明,还带着独有的热意。那触感让周航吓了一跳,又把手缩了回来,不知所措地移到对方的肩臂上。 这样的容风行很不同寻常,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强势的味道,眼里也是陌生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就越过了那条他自己划下的界限。 “为什么让他碰你?”容风行问。 “我没有......”周航声音颤抖。 “但是你看出来了吗?他想吻你。” 喉结上的那一块皮肤被摩挲得发热,周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容风行的话,“我知道,但是我没有让他...让他...” 青年的眼睛躲闪,脸颊也滚烫,之前被酒液浸润的嘴唇轻轻地颤动着。仅仅是握住了脖颈罢了,对方的反应却敏感得像是被摊开了肚皮挠。 一只被完全掌控住了的小狗。 “是吗?”容风行漫不经心地,“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他感觉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脱离自制,但心底想要把周航锁起来的阴暗情绪正在悄悄地膨胀,腐蚀了他向来冷静的思维,只想想个办法快点让在周航身上留下的气味和痕迹快点去掉。 于是他微微转过周航的肩膀,从宽松的卫衣里露出半截苍白的后颈。容风行的手指从喉结上移开,慢慢地攀上那片微热的肌肤,拨开了微长的发尾。 “说话。” 周航索瑟了一下,他几乎是半靠在容风行的怀里,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小道里被无限放大。 容风行话音刚落,周航就感觉后脖子上一阵刺痛,有湿热的触感和硬物咬住皮肤的感觉。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容风行咬住了他的后颈。 像原始动物那样不受控制的动作。 容风行感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周航没有喊痛,也没有说什么话,容风行抬起眼,看见他脸色潮红,急促地喘息着。 周航羞耻地发现,被容风行这样咬着,他居然起反应了。 脖颈上的痛意越来越清晰,他终于忍不住把藏在心里的话破罐子破摔地说出来,“因为我想到了你,我出神了......所以、所以没能反应过来。” 容风行一怔,松开了牙齿。 咬得有些用力了,一个牙印深深地烙在那片光滑的肌肤上,有几处齿痕甚至渗出了丝丝血丝。 背后的暖源离开,周航有些脱力地背对着容风行扶着墙,眼镜上因为热气出现了水汽。 “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他带着抱歉的眼神看着容风行,唯独不带对这个冒犯行为的任何指控情绪。 容风行像被浇了一桶冷水一般清醒了,他低头看着周航脖子上渗血的牙印,又瞥到他右手手腕上的一圈青紫,退远了一点,忍不住撑住额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他咬得再重一点,周航的脖子可能就会被咬破。就在刚刚,他像魔怔了一般,根本没想到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在看到那截后颈时,他只想狠狠地咬下去。 让周航感到痛,最好能让他颤抖流眼泪,这样他就会长教训,不会再轻易让别的男人那样靠近。 刚刚在酒吧看到那一幕时,容风行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排除在外的旁观者,这让他感到出奇的愤怒,幼稚可笑得像是一个小孩子被抢占了自己的所有物。 然而周航不是谁的所有物,他也不是小孩,只是他变态的控制欲在作祟罢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周航捂着脖子看向一直撑着额头的容风行。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鬓角甚至有一点汗水的光泽。 “容先生,您没事吧?”周航听到了容风行略微急促的呼吸,今天一整个晚上他的行为似乎都和平时大相径庭。 “......我没事。”容风行嘶哑道,“抱歉,我刚刚...脖子上有没有事?” “啊,这个。”周航摸了摸脖子,脸上退下去的红潮又有反涨的迹象,“只是有点破皮了,没怎么出血。” “手上呢?” “有点青了,现在不是很疼。” 容风行放下了额头的手,眼神晦暗地看向周航。他退到了路灯的灯光下,炽黄的灯光将他的瞳孔照得几乎透明。 他站在那里,沉默着,周航却觉得他此时像一头困兽,完全看不出刚刚强势掌控的模样。 “抱歉,周航。”容风行的声音很低,“今晚是我不对,有没有吓着你?” 周航迟疑了一下,此时两个人都冷静下来,方才暧昧的情绪全都消散了,后知后觉的冷意上涌,周航感觉他和容风行之间的隔阂似乎又出现了,他走不上去,容风行也不会上前。 “您是喝醉了吗?”周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所以才会那样......” 如果容风行是喝醉了,他就会当作这是一场梦,不再自作多情什么。但是容风行说:“我没有喝醉。” 周航张了张嘴,他握紧拳头偏过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重新转过头,小声问:“那为什么要这么做?把我带出酒吧,又在这里...您不想我和蔡主任待在一起吗?” “我这个人很笨。”他有些紧张地说,“我真的不懂您是什么意思,您说我和您差距太大,我已经在努力了,我在安和实习的效果很好,如果下学年实习的成绩还这么好的话,我可以拿到优秀实习生的评优,毕业了有可能可以直接进安和工作。” ”所以...所以,您能告诉我吗?您有没有有一点喜欢我?” 周航话说得结结巴巴,脚上却有些急切地往容风行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大,周航这一步几乎要和容风行撞上。 但是容风行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动。 “......” 周航不说话了,他仰头和男人对视,容风行按住他了以后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他霎时像被泼了一桶冷水一般,僵住了。 良久,容风行才慢慢地开口:“周航,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什么?”周航愣道。 但是容风行已经放开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主动微微俯身凑近了周航,重新拿手覆上了那块被咬得发红的皮肉。 皮肤上还留有深深的齿印,此时忽然被触碰,周航敏感地往后躲了一下,但被容风行牢牢地制住。他神情自如,刚刚的强势和痛苦仿佛都烟消云散了,眼底剩下的全是周航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我情感上有问题,所以会咬你。“ 他话说得太隐晦,周航还没来得及想通这两句话的关系,容风行的手就往下移,轻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呼吸被抑制的感觉并不好,周航下意识地扶住容风行的手:”容先生?” “看见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我确实很烦躁。但我并不能确定那是因为足够喜欢你才这样的。”容风行附在周航耳边说,“因为我喜欢控制,喜欢乖顺的小狗。我想要怎样你就得怎样,我咬你你就不能动,只能乖乖被我咬,只能看着我,想着我。” “如果你去看别人,我就会惩罚你,下一步我或许就要限制你的人生自由。” 周航的呼吸急促了一点,他从不知道那样冷淡的容风行嘴里会说出这种话。 他抑制不住地去看他的眼睛,在他冷淡的伪装下看到了一点异样疯狂的情绪。 像一只剥了绅士外皮的野兽。 -------------------- 更新了! 抱歉了各位宝们,这几天感冒了难受得没力气码字,所以这几天没更文,国庆假期被浪费了T T 第43章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 “这不是爱,只是我的控制欲而已。”容风行在周航开口想说话前忽然松开了他,脸上又恢复成冷淡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周航低下头,沉默着。 容风行在他面前点起一根烟,“有时我自己也会分不清楚,爱是一半,控制是另一半。如果控制的情绪占了上风,我就会做出很多伤害你的事,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 “......您的自制力很强。”周航声音干涩。 容风行愣一下,嘲讽地低笑一声,“是吗?” “如果有必要我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他直白道,“如果我想控制你的人际圈,让你只听我的话生活,那个时候你还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您不会这样。” 容风行的表情冷下来,“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 周航此刻心里乱得像一团缠紧的毛线团,因为他从未想过容风行会有这样的一面,他总是高高在上的,冷淡疏离的,是触碰不到的月光,可月光却说自己有着畸形的欲望。 两个人再度沉默下来,容风行见周航一直不说话,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垂下眉眼,掐灭眼率先往外走,‘“走吧,我带你去药店买点药涂伤口。” 容风行带周航上车,嘱咐叫来的代驾司机在附近的大药房里给他买了一瓶碘伏和红霉素软膏,最后把人送回了出租房。 车载屏暗着,AI小路也没有出现。车内没有放歌,只有压抑的寂静。 期间周航的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都是蔡铭东发来的微信消息,周航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没有发现,但是容风行注意到了,却没有提醒。 旧小区里路灯少,单元楼下黑黢黢的一片。周航松开安全带,轻声道:“谢谢容先生。” 容风行望过来,只说:“上去吧。” 在下车前,周航回过身忽然对容风行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先生说的事我会考虑的,当初是我先追的容先生,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如果...”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容风行静静地等着他,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有些仓皇地下了车,车门彻底关上后也没有说出心里话。 “药记得回去涂。” “......好,容先生再见。” 等容风行走后,周航才站在原地用口型慢慢说完了那句没说完的话——如果我还是想要爱你,下一次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了呢? 似乎很久之前他也曾立在这里看着那辆灰色宾利渐行渐远,那时他的心境和如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如火炙般煎熬,只因为他爱一个不该爱的人,在这条路上一意孤行。 回到家后周航给蔡铭东发了条信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像追尾了似的一环接一环,周航在聊天框里斟酌着打字的时候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蔡铭东平日在医院的护士里很受欢迎,周航实在没看出来他竟然可以接受男性,更没想到蔡铭东会向自己有所表示。 虽然周航和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多多少少已经相熟,但最多也是只知道名字的点头之交,大多还是托蔡铭东的福认识的,他本质就是个透明人,等下一批实习生再过来实习后他很快就会被忘记,蔡铭东恐怕也只是一时兴起。 他这么想着,向对方发送了对话框里的内容。 【小船:对不起蔡主任,今天有事先走了,谢谢主任请的酒,下次有机会再请您吃饭。】 蔡铭东的消息很快发来。 【蔡主任:安全到家了吗?】 【小船:到家了,今晚真的很抱歉。】 他把备忘录里早就打好的一番措辞粘贴到聊天框里准备发过去时,蔡铭东忽然打来了电话,周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小航。” 蔡铭东那边的声音很安静,看来也是已经离开酒吧了,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鸣笛的声音。 “蔡主任。”周航应,“您还在外面?” “嗯,酒吧里人多了,太吵,出来逛逛。” 两个人之间沉默下来,周航心理斗争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要做个开头,“蔡主任,您今天晚上......” 恰巧蔡铭东也开口了:“小航,你是不是喜欢在酒吧来找你的那个人?” 周航坐在空荡荡的厨房里,看到对面的窗户上映出自己的脸。 “对,已经喜欢很久了。” 似乎他对容风行的喜欢就像白纸黑字那样显而易见,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放在以前周航听到这样的话或许还要搪塞一会儿,但过了这一晚,他忽然觉得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了。 那边蔡铭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怪不得,上次他和另外一个女客人来的时候,你们之间的气氛就不太一样。今天晚上是我太唐突了,应该再多了解一点,抱歉,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作我什么都没说过。” 蔡铭东是知道进退的人,虽然心里还是有点遗憾,但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他想起周航临走前身后的男人看他的眼神,忽然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周航一怔,在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略干涩的笑,“这个没有,我还在单恋。” 单恋? 蔡铭东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晚上男人把周航带走的姿态完全不像是只有周航在单恋的样子,但对方的语气似乎确实还没有在一起。 “也不要让自己太陷进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那位总感觉有些眼熟。” “你和他是不是差了很多岁?年长的人花样总是很多的,当心不要像愣头青一样上当受骗。” 周航哑口无言地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笑道:“谢谢蔡主任关心了,我已经和他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他人很好,只是不太好接近而已。” 蔡铭东在对面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就祝你成功了,今晚是我冒犯你了,再和你道声歉。毕业了以后如果有来安和工作的打算可以再联系我,早点睡吧。” 周航应下后挂断电话趴在桌上,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 他点进微信刷新朋友圈,刷出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容风行发了一条最新的朋友圈,只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只有一条漆黑的小巷,巷里堆了很多家具废弃物,有一双动物的眼睛若隐若现地藏在黑暗中。 照片像是从车窗往外拍的,小动物的轮廓并不清晰,不知道是小猫还是小狗,警惕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周航点开照片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评论什么,只好点了个赞。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在那条同样昏暗的小道里,容风行温热的鼻息和干燥温暖的手指。 像是要亲吻的距离。 周航红着脸,忍不住摸了摸后脖子,在上面摸到了一个仍旧有些凹凸不平的牙印,指腹摩擦过去时还带着一点刺痛。 但他同时也记起了容风行附在他耳边说的那番话,暧昧又冷漠。 楼上有小孩扔弹珠和下水管道哗哗冲下水的声音响起,周航在这声响中缩在小小的饭桌上,对着容风行的头像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 bug已修 下周更新时间不确定,能正常更新就正常更新 请不要嫌弃我更得慢T T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了 第44章 分岔路 将周航送回家后,容风行又开回了“异乡”。 封云几个人几乎快把几瓶轩尼诗喝到见底,张缘棋和陈臣已经喝倒了,靠在沙发上缓神。封云倒是真练出酒量来了,自顾自地灌酒。 金黄的酒液倒入杯中,封云晃着杯里的冰球,透过杯壁看到远远走来的容风行。 “你刚才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当你是临阵脱逃了。” “有点事。”容风行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对吧?”封云暧昧地冲他笑笑,“刚刚你那着急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小事吧?”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问:“我没看错的话,方才坐在那边的是周航?你们到底有没有事瞒着我?” 容风行淡淡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什么时候这么爱凑热闹了?” 封云确实是爱八卦爱凑热闹,大学四年不干正事的时候就在学校论坛里开了一个八卦板块,每天的帖子都在首页飘红。他总感觉容风行和周航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越猜越心惊,忍不住道:“敢情你不让我对周航下手,是自己有算盘了!” 容风行没回答,封云讨了个没趣,靠倒在沙发摇着酒杯说:“奇了怪了,我记得你喜欢的类型不像是周航那样性子软的,还是说——你只是想跟他发展炮友关系?现在的大学都开恋爱心理课的,你可别玩弄人纯情大学生了。” “喝你的酒。”容风行烦道。 等冷静下来后,容风行重新审视自己在小道里的所作所为,才发现有多么僭越,完全不像平时他的作风。好像遇到周航后,他就一直处于失控的边缘。 想起那截后颈温热的触感和带着一丝血丝的牙印,容风行无意识地捻了捻指腹。 酒过三巡,他却愈发地清醒,微微仰起脖颈松了松喉结下的领带,引得周围的人都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投了过来,或色情或欣赏。 不乏一些长相姣好清俊的男人举着酒杯对他微笑,容风行心底压下去的那股烦躁劲儿又升了起来。 微信列表里梁明月之前发来的消息还静静地躺着,容风行思忖了一会儿,点开她的对话消息,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R:梁医生,这周周六晚七点能否申请心理咨询?】 梁明月很快回复:容先生是遇到问题了? 【R:嗯。】 【梁明月:这周末我比较空,随时欢迎,不需要预约,还是老房间。】 【R:好。】 兴许是在酒吧里喝的那两杯酒起了作用,周航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做的梦也光怪陆离。 梦中似乎有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蛇紧紧地缠着他的身体,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黑蛇高昂着头,冰冷的琥珀色蛇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甚至对他吐出了尖锐的獠牙。 但周航在梦中丝毫没有感到恐惧,献祭一般任由大蛇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想象中的窒息感也没有感受到,在那獠牙刚要刺破他脖侧的皮肤时,大蛇忽然消失了,周航也从梦中惊醒。 刚刚凌晨两点多不到,出租房内一片黑暗,周航撑着酸麻的双腿,疲惫地看向窗外同样一片黑暗的低矮单元楼,忽然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周六晚七点整,容风行重新站在了心理咨询所的地毯上。今日咨询所里没什么人,走廊里安安静静,也少了很多侧目而来的视线。 容风行拧开门把手,看见梁明月正端坐在里面,显然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 “梁医生。” 梁明月冲来人笑了笑,闲谈似的语气,“容先生,很久不见了,近来过得可好?” 容风行在沙发坐下,客套地嗯了一声。 看着他还是冷淡又戒备的样子,梁明月叹了口气:“容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来都恨不得坐到门口去,您对心理咨询这件事很抵触吗?” 容风行静了几秒,然后直白道:“我确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是具体原因我并不想讲。” “当然,咨询的首要一条就是要尊重咨询者的意愿。”梁明月将桌上的沙漏倒置,拿出先前的资料准备记录,“之前您拒绝了我的邀请,但是之后您又主动联系了我,能否告诉我这其中的原因吗?” “是不是因为‘她’?” 容风行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斟酌着将在酒吧里的事简化了一遍说出了口。在听到容风行把人拉去小道咬伤了后颈时梁明月心里一惊,在男人说完后忍不住问:“容先生,虽然之前您已经在我这里做过心理测试,但我还是想请您认真想一想,最近您是否感觉自己有产生暴力倾向?例如想要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以疼痛获得快感的想法?” 容风行皱眉:“我没有这种倾向。” “那么促使你做出这种举动的情绪是?” “......我在酒吧看到他仅仅只是和别的男人坐在一起时就产生了焦躁的感觉,我无法控制这种感觉,我的潜意识里不允许他和别的男性待在一起。我带他去了小道,原本我可以听他的解释,但是之前我就说过,他的眼神会刺激我。” “他看我的眼神太温顺了,像绵羊一样,我从未有那么强的欲望想要完全掌控他。” 容风行的声音很低,梁明月从中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与上次咨询时不同的低落情绪。于是她轻声问:“您的意思是您控制不了您的冲动吗?” “是,我原以为我的自制力很强,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大罢了。” “因人而异,从我的视角来看,您能在东南的AI界白手起家做成ForL如今的局面,必定是有原因的。网络上企业家激励年轻人的演讲模板之一不就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个要素么,自律必定是其中的一个。” “如果您只对‘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那必定是因为您对‘她’有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烈的欲望。” “像原始动物那样交配的欲望?”容风行淡淡地问。 梁明月一愣,笑道:“当然不是,猫科动物交配时咬住伴侣的后颈只是为了刺激自己的伴侣分泌更多的雌激素罢了,这是什么样的欲望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了。” “但是我不想这样。”容风行说,“我把他咬出了血,像个疯子一样,这已经是造成了真实性的伤害。” “所以在冲动过后您会产生懊悔痛苦的情绪吗?” “是。”容风行顿了顿,“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但是酒精麻痹不了这种情绪。” 梁明月停住笔,慢慢道:“冲动和冲动后冷静下来的情绪是一个分歧点,性冲动或许对陌生人也会产生,但是懊悔的情绪不会。所以我需要再问您一遍,再次看待您对‘她’的感情,您认为这是喜欢或者说爱吗?” 这句话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容风行却罕见地没有感到不耐烦。他可以再次用“不知道”这个词来搪塞梁明月,但他没有这么说。 良久,他才道:“或许可以这么说。” 和之前不一样的答案。 梁明月看着资料纸思索片刻:“您到我这来咨询肯定不是为了咨询恋爱这件事。如您所说,越接近‘她’越能激发您超乎正常人的控制欲和独占欲,甚至会做出失控的举动,并且您对‘她’的感情尚还在犹豫之中。” 桌上的沙漏已经流下一大半,剩下的一点细沙还在无声地簌簌流动。 “那么这样,我给您一个建议,如果这种情绪是让您感到痛苦的根源,尝试去接触其他人吧,验证一下是否只有‘她’会带给你这种感觉。” 容风行闻言皱了皱眉,不赞成道:“这件事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当然要去试试才知道了。”梁明月对容风行的拒绝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笑了笑说,“如果您想要知道这是爱还是控制欲在作祟,就需要试着接触他人,能让人产生控制欲的受众范围是很广的,但是爱却不一样。当然,具体还是需要您自己去分辨。” -------------------- 最后虐一下 第45章 如果没有周航 寒假一过,周航回到学校又忙碌了起来。这个学期理论课已经排得不多了,大多是去实验室上实操课,下半学期就是实习或者准备考研。 周航没有考研的打算,实习的机会就多了很多,但要写的报告也多了不少,周末几乎只能泡在图书馆里。 周航答应了容倩,周六周日继续来别墅里给容小沅做家教。容倩去米兰出差了几天,容风行似乎也很忙,周航每次来都很少再看到他。 只有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正要上楼去容小沅的房间,和走下来的容风行擦肩而过。 那夜容风行说的话似乎还盘旋在周航的脑海里,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就差和容风行坦白,然而他向来温吞,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容风行面对面地说上话,想说的话藏在心底一拖再拖,再见面时也是相对无言,倒成了一种相照不宣的沉默和回避。 容风行穿着正式的深灰色西装,拿着车钥匙,站在离周航两步台阶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周航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冷淡得像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样,丝毫不见那日小道里炙热的影子。 “容先生。”周航把嘴里想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干巴巴地吐出一个招呼。 容风行点点头,表情没怎么变,只说:“小沅在自己的房间里。” 说完他就要往楼下走。 情急之下周航望着他脱口而出:“您现在要去哪里吗?” 容风行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头看了周航一眼,很快又回过头继续往下走,“去公司,有事吗?” 周航静静地站在楼梯下看着他,他想起很久以前冯玉如对他说的话,他进容风行就会退,像一场博弈,一场不能用输赢来衡量的博弈。 目送着容风行出了门,周航捏紧了书包带子。 夜幕降临,容风行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对面大厦变幻着的LED光屏。 C城的4月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城心公园的樱花开得正好,微信公众号上到处是吸引游客的景观图。LED灯屏上也是公园赏花季的宣传语,粉嫩的灯光将半边天都照得轻盈起来。 封云提着一个纸袋从门外走进来,跟着他一起看向窗外的灯屏。 “赏花季这么快又到了啊,到时候周末城心公园又要人挤人了吧,去年那势头都快比上国庆登长城的人了。” 容风行收回视线,淡淡问:“你想去?” “我妈想去,我说过去只能看人头,她还不信我。”封云把纸袋放到容风行面前,“楼下前台说有人给你的。” “谁给的啊?赶紧打开看看。” 容风行却看着那个纸袋沉默了,因为他很快就想到送礼的人是谁。 “怎么不打开?”封云见容风行动都不动,下意识问道:“是周航送的?” 容风行听到这个名字一顿,“不是,拿来。” 牛皮纸袋里是一个纯黑色的包装精致的礼盒,里面躺了一瓶方正的香水瓶,但是瓶盖上没有任何的LOGO,里面装着半瓶深蓝色的透明液体。 香水瓶下压着一张手写的小卡片——容先生,第一次见面很愉快,这是我自己调的香水“蓝色深渊”,是按照您给我的印象调出来的,当作我补上的见面礼,希望您喜欢。 来者很低调,连署名都没有留下,似乎猜准了容风行能认出他是谁。 卡片上也喷了一点香水,散发出一股广藿香和檀木的香调,越闻后调香越发浓重。 “不是吧你。”封云看着卡片上劲道的钢笔字傻眼了,“这位是?” 送来香水的人叫陈睿洺,是市博物馆的文物维护员,和容风行一样的年龄。当容风行和冯玉如提出决定找个人试试见见面时,冯玉如第一时间就给容风行推了陈睿洺的微信。 陈睿洺是冯玉如好友的儿子,在这个优质资源为数不多的圈子里仍对伴侣极为挑剔,以至于到了而立之年仍然找不对心仪的对象。 冯玉如和好友都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女人,向来是对做学问的人抱有莫名的好感。陈睿洺大学本科学的考古学,一路到海外读了博士,拿了双学位归国,冯玉如很早就有把他介绍给容风行认识的想法,不过后来容风行和方逸在一起了,这件事也就无疾而终。 上一个周末容风行与陈睿洺在咖啡厅里见了一次面,因为陈睿洺在博物馆还有会议要开,两个人只交谈了十五分钟。 和容风行预料的差不多,陈睿洺身上有一股独属于学者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心思细腻,点到为止,如果作为君子之交的朋友将是个很好的选择。 然而很显然,陈睿洺送这瓶香水的意思是希望和容风行能有下一步。 见容风行一直不说话,封云也沉默了。大学时容风行的心思就深沉,封云作为乐天派向来是猜不透友人在想什么的,现在依旧如此。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这条路不容易,找个称心如意的确实难,最重要的还是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其他都不重要了。” 容风行的手指搭在瓶盖上,轻轻地转着瓶身,冰蓝的液体顺着轻轻流转,在灯光下发出晶莹的光。 陈睿洺和方逸有共有的特性,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是容风行一贯的取向,如果没有周航,容风行或许就这样和其中的一个人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周航。 这一个学期的校内安排少,周航趁还没到实习期忙的时候,想再找份工作。然而他一个大学生工作时间太不稳定,有时还有突发情况要回学校签到,做不了白工。之前找的一份在超市兼职的工作也因为这个原因被超市老板委婉地劝了回去。 一个月给容小沅补课的次数并不多,几节课下来也只够周航自己的生活费和出租房的水电费,那两万块还悬在他的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找不到固定的工作,周航只好在兼职群里接街边小食车和发传单的零工,能接多少就接多少。 恰逢最近城心公园的赏花季临近,人流量大,发传单的活儿也多了起来。这周六下午是赏花季的第一天,容小沅被容倩带出去玩了,周航不用去补课,抢到了穿玩偶服提供合照和发气球的工作。 最近天气回暖得快,周航穿着长袖又套着毛茸茸的卡通熊玩偶服发公园的免费气球,背上没过一会儿就闷出了一层汗。 城心公园的中心栽了一大片早樱,开得很漂亮,旁边就是中心草坪,许多游客趁着天暖的时候过来在樱花树底下拍照野餐,路上到处是举着相机的游客,大部分是带着孩子过来的家长,看到周航一身卡通熊的装扮都抢着要过来拿气球。 周航出不了声,只能靠动作和小朋友合照,源源不断的家长带着孩子过来,他忙得连坐都坐不了一下,头发上汗湿了一大片。他今天戴了隐形眼镜,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刺得眼角酸痛不已。 直到中午到了饭点,公园里的人才少了一点,周航得空坐在花坛边上休息一会儿。公园的工作人员规定玩偶服不能脱下来,中饭也要到一点才能吃,周航套在衣服里艰难地喝了几口水,拿着气球漫无目的地往远处放空。 他坐着的花坛里栽着一棵几十年的老樱花树,枝干粗壮,据说是从日本运过来的大山樱,和公园里其他的野生樱的花相比更大更粉,枝条袅袅婷婷地伸出去,遮天蔽日。 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阳光从樱花树的枝条间漏出来,随着风的吹动光斑在水泥路上跳动着,趁着细簌的花影,好看得紧。 周航抬起头失神地看着头顶晃动着的层层叠叠的樱花,有几片花瓣被风垂下来,黏在了他玩偶服的绒毛上。 他伸出手捻在手心里看,眼睛却瞟到前方的小路上有两个慢慢走过来的人,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花瓣从他的掌心漏下去,虚无缥缈地落入了花坛缝中。 -------------------- 来了! 第46章 算了吧 隐形眼镜镜片的度数有点不太合适,但周航还是清楚地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 是容风行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两个人走在樱花道上,陌生男人举着相机正在拍照,拍完一张就扭头拿给容风行看。 容风行穿着周航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件长大衣,身姿笔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却低垂着往身旁男人的照相机上看,时不时和男人交谈几句。 他身旁的男人周航从来没有看见过,长得清润俊朗,戴了一副柔和的银框眼镜,正笑得眉眼弯弯,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雨润般令人舒服的气质。 周航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像夹杂着一层似是而非的轻纱,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朋友。 半空中有被风吹下来的樱花落在容风行肩头,男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偏着头正在看路侧的风景,那位男伴趁人不注意,拿起相机抓拍了一张,末了才轻轻地从容风行肩上捻走那朵花,夹在指尖送到他面前看。 陌生男人看容风行的眼神很熟悉,周航曾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或是酒吧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或是方逸,抑或是他自己——狂热的,爱慕的眼神。 两人越走越近,周航的心脏也一阵阵地缩紧了。 他感到愤怒,但立马又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般迷茫。 曾有那么一瞬间周航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在容风行的心里留下一点痕迹,但转头他就被挤了出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高挑的,清朗的,美貌的,有学识有风雅的,总之不会是他。 陈睿洺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各种粉艳的樱花里夹杂着几张身旁男人的背影和侧脸。 他原以为找容风行一同来赏花的邀请会被拒绝,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容风行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不冷不热,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得顺利。 他拍这些照片实际上是有私心的,陈睿洺对容风行抱有极大的好感,他的理想型向来是理智自律的成熟男性,在这之前他也早就听说过很多容风行在东南人工智能论坛上的各种听闻。 而在真正见过面后,饶是挑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恐怕没有人不会在第一眼就爱上容风行。 陈睿洺看容风行一路上对赏花的兴致不高,于是提出:“城心公园北门有家新开的现磨咖啡,那里的摩卡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容风行看了一眼时间,没什么异议。 正当两个人要原路返回时,一个看上去有些笨重的毛绒熊慢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毛绒熊举着几个心形的气球,见他们要走,步子也急了起来,但衣服太重又走不快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是要找我们吗?”陈睿洺不确定地问。 容风行止住了脚步,看着那只玩偶熊跌跌撞撞地小跑过来。 玩偶熊在离他们两步路的距离站住了,而后定定地看着容风行,也不说话。就在陈睿洺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玩偶熊忽然伸手,从右手握着的一把心型气球里拿出一个来,递给容风行。 容风行挑了挑眉,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玩偶熊就固执地一直伸着手,任由被风吹得倾倒的气球打在自己毛茸茸的熊脸上。 公园送的免费气球并不好看,只是潦草地被捏成了一个心形,颜色也是俗气的玫红色,上面甚至还有这次赏花季赞助商的广告。 容风行看了一眼头顶飘着的气球就重新把视线放在面前的玩偶熊上。 “给我的?”他问。 玩偶熊仍旧没有出声,只是把手里的气球又往前递了递。 且不说玩偶熊这样突然的举动的目的是什么,光是这个有些丑陋的气球容风行就不太想接。 但是他对上玩偶熊没什么光泽的圆形塑料黑眼,莫名地感到了里面沉甸甸的情绪。 他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了气球。 “谢谢。” 陈睿洺看着容风行拿着气球的违和样子觉得有意思极了,笑道:“像你这样的人拿着一个小朋友拿的气球有点像行为艺术了,不介意的话等会儿能不能让我给你和气球拍一张照?就当作是纪念。” 容风行还在想要怎么处置这个气球,随意地答应了。 “小熊先生,我没有气球吗?”陈睿洺又冲玩偶熊明朗地笑。 周航原本想给了气球就走,但是看到陈睿洺俊逸的脸和友善的微笑,心又被猛地刺痛了一下。 陈睿洺长得很好看,甚至不亚于方逸那种精致的气韵。他笑得也漂亮,像春雨一般,不带任何杂质,相比之下周航刚刚嫉妒愤怒的情绪就像一滩腐烂的淤泥一般,在阳光下很快就现出了丑陋的原型。 于是他又挑出一根气球递给了陈睿洺,陈睿洺很高兴,他抬头看见自己的气球和容风行的气球挤挤挨挨地碰在了一起,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一切都被周航看在眼里。 “我们今天出来还没合过照,不知道容总能不能接受我的邀请呢?”陈睿洺说,“私人照片,绝对不会在下一本经济周刊的花边新闻板块上出现的。” 容风行闻言礼节性地笑了一下,“随你吧。” “小熊先生,那就麻烦你再帮我们拍张照了,就用我这个相机拍。”陈睿洺走过来把相机上地快门拿给周航看,“就按一下这个就好,我帮你拿着气球。” 周航拿着相机在原地僵立了很久,他颤抖着的手慢慢举起,透过玩偶服头套上细小的孔缝,他从镜头里看见了春日樱花下站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一个温润和煦一个冷峻高挑,倒确实有种登对的味道。 咔擦一声,照片被拍了下来,周航心里那股绳也断了。 算了吧。他对自己这么说。 阳光正好,拍出来的东西都带着明媚的色彩,陈睿洺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很满意,刚想对玩偶熊道声谢,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远处一个不断缩小的身影。 从阳光下走进隐蔽的小道里,不知怎的,他竟看出了一点孤单落寞的味道。 饭后公园里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容风行和陈睿洺都不愿继续待着人挤人,去了新开的咖啡厅坐着。 两人在咖啡上的口味大相径庭,一个嗜苦一个嗜甜,两只咖啡杯搁置在桌上,泾渭分明。 陈睿洺曾看过一个心理测试,在暧昧关系中如果想要判断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只要将自己的杯子往对方的方向挪一挪,看对方会不会同样移动杯子就知道了。 陈睿洺这么做了,容风行没有动,但眼睛里的情绪已经很明显。 他了然地苦笑了一下,问道:“容先生,总感觉您对今天的赏花应该是没有多大的兴趣的,那么为什么要答应我的邀请呢?” 容风行看了陈睿洺一会儿,坦白道:“我来是想要验证一件事情。” “什么事?” “抱歉,我不方便说。” 陈睿洺倒也是豁达的人,他垂眸看着咖啡杯里晃动的液面,再抬起眼时脸上又回复成温和的笑意。 “好吧,看来我们是有缘无份了,那么能问一下您想要验证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嗯。” “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呢?” 容风行静了一下,侧头看向玻璃窗外摇曳的樱花树,半晌道:“不好不坏。” 陈睿洺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还是忍不住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容先生,虽然我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是想骗过一个做我这行业的人的眼睛还是难事,您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容风行的反应还是很平淡,只说:“是。” “看来这个人在您心中的分量不轻啊。”陈睿洺开玩笑道,“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容风行低声道:“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是我想要追求您在先。这趟下来拍了很多照片也算值了,以后交个朋友也是一桩美事。” “不过,”陈睿洺话头一转,“如果容总有了喜欢的人,还是尽早坦白心意比较好。”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变幻莫测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 终于承认了 容倩:拧巴死了这个人 周航:但是已经晚了 容风行:不晚 第47章 我放弃了 和陈睿洺分别后,容风行带着气球回公园的地下车库提车。他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刚过午时不久,容小沅应该已经被容倩带回家了。 气球歪歪扭扭地停在副驾驶座上,丑得很不像样,容风行决定带回家拿去骗容小沅。 车载AI调出的电台正在播放一首钢琴纯音乐,出车库的斜坡后一大片明媚的阳光从两边香樟树的枝叶中倾洒下来。 小路似乎也感应到了车载屏上的温度升高了,靠在屏幕的边框上,难得主动和屏幕外的主人说:“今天的阳光真好,适宜与爱人外出。” 容风行瞥了小路一眼,不知道这句话又是研发部哪个人导入设计出来的。 他把车窗放下了一道小口,在快要驶入主道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在公园里主动给他气球的玩偶熊,头套已经被摘下来,皮套下的主人显然在这种大太阳的天气下坚持不住了,发尾湿了一大片黏在脖颈上,领着硕大的头套有些笨拙地走在路上。 容风行又把车窗拉下了一点,沉默地看着那个人慢吞吞地走。 “主人,这个电台下一首播放的是匪帮说唱,我猜您应该不会很喜欢,需要帮您切台吗?”小路问。 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容风行降了车速,缓慢地跟在周航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原可以当作没看见直接越过他,但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他停了下来。 周航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擦汗,头套在他手里摇摇欲坠,路边有路过的小孩子好奇地往他的方向看,周航和他们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今天公园分的气球已经全部分完了,周航还得走到公园的服务中心还玩偶服。下午的太阳仍旧很大,周航走了两步背上已经湿了一大片,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忽然后悔接了这份兼职,这样他就不用汗流浃背地走在这里,也不会撞见容风行。 追求容风行大概是他这几年来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他好像走在一条独木桥上,现在这座桥断了,碎了个稀巴烂。 周航抹了抹有些潮湿的眼睛,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的公园侧门有很多人围在移动餐车旁买冰激凌,趁一边的公共椅还有空位,周航过去坐下拿餐巾纸擦了擦汗,一偏头看见公共椅底下拴着一只吐着舌头哈气的柯基。 柯基看着已经成年了,体型很大,几乎占了半个公共椅底下的地面,脖子上挂着狗牌,主人大概就在冰激凌车旁,暂时把它拴在这里。 它见有人在看自己,站起身抖了抖毛钻出来,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航。 容风行把车在路侧停好,看见坐在公共椅上的周航重新戴上了头套,正慢慢地往旁边一只柯基的方向挪动。柯基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周航立马不动了,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 柯基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蹭到周航腿边嗅了嗅,周航立马蹲下去摸了摸柯基的头,柯基被毛茸茸的手套摸舒服了,想要再挨过去。 这时柯基的主人来了,是一对年轻夫妇,看到一个奇奇怪怪的玩偶熊在摸狗,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欸!” 周航吓了一跳,看到来人立马退到一边。 “毛毛怎么又不乖了?”女主人皱着眉瞟了周航一眼,带着柯基走了。 柯基越走越远,还回过头看了几眼周航,周航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人坐回公共椅。 他没有再拿下头套,过了几分钟又往柯基离开的方向看,但那里已经没人了。 容风行看了很久,久违的烦躁感又蹿了上来。 他想为什么每次碰上周航时他都是一副狼狈可怜的样子,即使在阳光下也像是一个人沉甸甸地走在黑夜中。如果没有人能够陪在他身边,他似乎马上就要枯萎。 前车窗里,那只孤零零的玩偶一动不动呆坐了很久,久到周围路过的人几乎以为这是一副空壳。 容风行叹息一声,下了车大步走过去,在周航面前站定。 察觉到面前忽然投下了一片阴影,周航这才有了反应,慢慢地抬起头,在看到是容风行时又没了动作。 “周航。”容风行轻声叫他。 周航没有动。 容风行伸手轻轻摘下玩偶头套,看见周航湿淋淋的额发,在往下是一双没有戴眼镜的小狗眼,此时这双眼睛里却蒙了一层水雾,正兀自往下掉着眼泪。 周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泪滴从瘦削的下巴掉下来洇进绒毛里。 “怎么了?”容风行低声问。 周航反应过来,低下头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下,容风行皱眉,抓住他的手,“别用手套抹,去我车上,有餐巾纸。” 但很快周航就用不小的力气挣脱了,沙哑道:“你怎么......” “我开车出来的时候看见你走在路上。” 周航沉默了一下,然后偏过头说:“我在公园都看到了。” 容风行没有说话。 “他是您的朋友吗?” 容风行只说:“相亲对象。” 周航一颗心沉到了底,他原本还想着如果容风行能骗骗他,他或许还能傻呵呵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追着容风行走。 但是容风行就这么直白地把事实剖在面前,只有他自己还在自欺欺人,还在幻想,做无法实现的梦。 “......您应该不会为了什么人撒谎吧?”周航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 容风行很快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我不想骗你。” “那为什么要相亲呢?”周航的声音低到听不见,“您明明咬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 “什么?”容风行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那天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 容风行看着他的脸,想伸手把他汗湿的额发撩起来,但被躲开了。 周航的喘息急促起来,“不要再这样了,我不想...我不想...” 容风行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地收了回去。他沉默片刻后道:“对不起。” 但周航理解错了这个“对不起”的意思,他猛地回过头,“为什么要对不起?” “所以之前那些都是假的吗?” “先去我车上好吗?把玩偶服脱了,你现在太热了。” “我原本......”周航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他想说如果再碰到容风行,周航一定会告诉他上次的答案,但是他已经又被推开了。 即使周航再怎么想再怎么喜欢,那都是一厢情愿,容风行不会选择他,但是会选择其他人。 所以他的爱还是没人要。 “算了。”周航站起来,他说不出硬气的话,还是只能低着头小声道,“我放弃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容风行的眼睛牢牢地看过来,“放弃什么?” 但是周航没有回答他,他拿着头套走了,穿过冰激凌车旁的人群,然后越走越快。 容风行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在周航快要融进人群里时又叫了一声:“周航!” 但是这次他的小狗没有再回应他。 -------------------- 更了!悄悄求一点海星,谢谢大家啦 第4章 运动会(一) 4月中旬周航开始在C市城乡接合处的畜牧局实习,他负责县里的畜禽防疫和药检,要在学校和县城两头跑,比在安和工作时还忙。 距离那次在公园里见到容风行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忙的时候周航很少再去想他了,但有时在路上碰见相似的背影时还是会转回头愣愣地盯着看。 那天的容风行似乎有话想要对他说,但周航已经没有机会再听到了。那么冷淡傲气的一个人,既然被挑明了,那么或许就绝无可能再有什么交集。 就当成是一场梦,周航这样想。梦里容风行还是B612星球上的小王子,不过他这棵草彻底枯萎了,再也没办法继续看着他,但还会有更多的人围在他身边。 4月末的时候学校开运动会,要求所有的实习生全部回校参加至少一个项目,年级大群里怨声载道,毕竟参加运动会是不给工资的,要是抽签抽到跑3000米可能还得给校医院倒贴钱。 周航得知这条消息的时候一些轻松的项目已经被抢完了,他和何浩南一块儿抽的签,他抽到了跳高,何浩南抽到了最后一个3000米的名额。 “为什么——”何浩南在电话那头嘶吼,“40个人里抽一个这都能抽到我?平时我抽卡的时候怎么不见得运气这么好?我怀疑这其中有黑幕,我是不是早就被内定了?” “不行,让我去跑3000米不如让我去死,现在去校园墙上找代跑还来不来得及?” 周航提醒他,“群里发文件了,上面说这次要是代跑被抓到了要全校通报批评,还要扣学分。” “那我就和辅导员说我身体有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 “我有小儿麻痹症。” “......” 周航其实也不太想参加校运会,他个子高,从第一年都被班主任和辅导员叫去跳高跳远。 他在这上面倒是有点无师自通的天赋,运气好能拿到奖牌,只是获奖的照片还得挂到公众号上放三天三夜,还要写1000字的获奖感言。 他对拿奖没什么热衷,对运动会也只想凑凑热闹,所幸这次运动会他就只有跳高一个项目了,预赛和决赛都放在第一天,跳完就能走。 “你今年是不是又去跳高了?听说今年有校田径队的会参加,跳高跳远可能要断崖了。”何浩南说。 周航一惊,“田径队?他们今年不去参加市运动会了?” “市运动会好像因为市体育馆在装修推迟了,说是让他们参加一下当赛前热身,看不起谁呢?看不起谁呢?”何浩南叫起来,“你有没有看到体院在论坛和校园墙上发的贴子,说要一跳就秒医学院和农院的男同胞,得瑟死他们了,运动会那天我给你当保姆,势必叫那群嘎嘎乱叫的男的看看咱们农院还是有真男人在的。” “行了啊你。”周航笑了笑,笑完心里蹿出点焦虑感来,那边辅导员还在叫他跟着体院去训练几天,都没人告诉他有校队的人在。 校队的男生在学校里确实受欢迎,比赛也有看点,赛前观众席每次都是坐得满满当当,这意味着周航不能跳几下就走了,还要在众目睽睽下跳,跳不好可能还会无码挂在论坛上吐槽。 “不然我还是跟辅导员说我腰不好......” “航子,农院所有男儿的尊严都放在你身上了。”何浩南压低声音说,“那天无人机全程直拍,以后你将是踩在体院男性之上的存在。” 周航把头磕到桌上,“你说拿奖就能拿奖的?自从上次运动会后我就没再跳过了,这次估计会很狼狈。” “你是不是没看过男频文?”何浩南猥琐道,“大男主的前身都是先像你这样默默无闻,失败是激发男人斗志的伟哥。” 周航:“......” 周四运动会开幕,周航在赛前两天去操场跳了几次,太久没跳,杆子撞倒了好几次,直到校队的人慢慢聚过来训练,他也不好意思占用场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试跳过。 男子跳高上午分三组预赛,大多数人是拿来凑数的,能过1米2的杆子已经是谢天谢地,基本上都是跨过去的,升到1米25时许多人立马被刷了下来。 参赛的人多,周航的组校队的人倒没几个,过来观赛的人也少,他尚且还能自在一点,顺利地跳完了全程。在操场上站了一上午,最后只剩下14个人参加下午的决赛。 何浩南全程跟赛,拿衣服递水像一个合格的保姆,有体院的男生认出了他,嬉笑着过来勾着他的肩问:“浩子今天怎么来了?你们院谁跳高,是不是都给预赛刷完了?” “今天下午来看哥几个比赛哈,我女朋友等会还组了个啦啦队过来,有好几个漂亮妹妹在里面,给你牵牵线咋样?” 何浩南拍开他的手,把想往旁边躲的周航硬拉过来:“看到没有,他进的决赛!申帆你别真以为农院没了,今年就是咱们崛起的时候,你等着叫爸吧。” 申帆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周航,在看到他的眼镜时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个子还挺高,跳的时候眼镜也戴着吗?” 何浩南闻言眼睛都要喷火:“我跟你说认真的,你瞧不起谁呢?” “切。”申帆翻了个白眼,“你还是乖乖等着爹几个在3000米的终点扛你吧。” 说完他拍拍周航的肩,对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弟弟下午见咯。” 周航侧过身让他,回过头看见何浩南一张狰狞的脸,吓了一跳,“你至于吗?又不是开奥运会,这么较真干什么?” “这孙子.....”何浩南咬牙切齿,“之前抢了一个我中意很久的学姐,还在我面前得瑟,是可忍熟不可忍!” “......” “不然你替我去跳?” “航子,你听我说。”何浩南扒着他的肩严肃道,“这次比赛非比寻常,下午你好好跳,等着我叫弟兄们过来给你拉横幅,这次一定要让体院颜面扫地。” 周航的压力赫然大了起来,中午训练时满脑子都是要叫体院颜面扫地。但他到底只是个业余凑数的,动作也没有被指导过,几乎没什么可能能跳得过校队的专业选手。 一直捱到下午决赛检录,何浩南又过来监督他换好短裤和运动鞋,把眼镜换成了隐形眼镜,拿了一个吸汗额带把多余的额发固定起来。 何浩南看他露出的额头,有些惊讶道:“航子你深藏不露啊,头发撩起来怎么有点小帅,现在网上是不是就吃你这一挂的奶狗长相?” 周航不怎么在意地蹲下身系鞋带,“比你呢?” “当然差我一点。” “要是我第一跳就被刷下来,你可别怪我。”周航把外套拿给他。 何浩南也怕他紧张,笑道:“那就封你农体大战前线壮烈牺牲的壮士第一人。” 检录时周航看到申帆和另外两个体院的人正站在一起聊天,14个人里其实只有三个人是校队的,其他院的都零零星星分散了一两个。 都是个高腿长的人,周航观察了一会儿校队的三个人,平均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小腿肌肉一看就没少练。 站在申帆对面的人个子尤其高,穿了一件无袖背心,鸭舌帽底下的脸很熟悉,似乎是之前和何浩南有矛盾的体院男生。 注意到了别人的视线,康琛转过头来,周航立马低下头,扭头往后看向站在操场跑道另一边的何浩南。 何浩南显然也看到了,脸色很难看,刚想跑过来和周航说话时,检录员吹哨了。周航冲他摆摆手,往检录队伍跑了过去。 决赛的难度比预赛增大了很多,高度一下子提到了1米5,检录员把队伍带到后场地就由项目裁判组的两个裁判员负责。 周航站在一边热身,往裁判组的遮阳伞下一瞟,刚想下蹲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他看见了穿着一身纯黑运动服的容风行坐在里面,正低头在成绩表上核对名单。 -------------------- 今天来晚了!马上回甘了 副CP是康琛×何浩南,但是主文不会多写他们的剧情,可能会在番外提及 第49章 运动会(二) 跳高跳远这类田径项目比跑道上的项目判定简单,没什么技巧,体院的老师不够,C大就拉其他学院的教授过来充数。容运良本来是大三男子跳高组的裁判,但他今天刚好要出校开研讨会撞了时间,实在找不到其他老师过来帮忙,只好叫容风行过来。 这周四ForL团建,容风行没去,给容运良逮到了机会。 这几天他晚上难得失眠,白天也没再按照以前的规律早起,连容倩都看出了他不正常,偷偷观察了好几天,暗地里汇报给冯玉如和容运良。 冯玉如听了前因后果,不过思考了几秒就对容倩微微一笑道,“你弟弟活了三十年终于是要开窍了。” 容倩:“?” 容风行的行程安排里根本没有去C大当裁判这一个安排,这对于他来说纯属是麻烦。 和他搭档的老师从他坐下后就开始似有若无地瞟了他好几次,容风行看了一眼远远走过来的参赛队伍就低头开始填成绩单上的信息,心情差到了极点。 但当他再次抬头时,却看到了同样对视过来的周航。 周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运动短裤,额发撩了上去,露出一双睁圆了的眼。容风行有些惊讶,他的印象里周航像是不怎么喜欢运动的人,但恰巧是这份惊讶,忽然让容风行的心情好了起来。 自从上次看着周航离开,容风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乱了的感觉,此后他也不愿再拿什么借口骗自己了。 他向来是个有野心的人,想要什么就要去抓住,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不是该犹豫的事。 只是周航似乎不愿再等了。 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周航,看到那双小狗眼发愣似的也直视着自己,良久才反应过来般低下了头。 周航心里一片空白,他只想知道容风行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每次当他下定决心想要忘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能出现在眼前,把他的心搅成乱糟糟的一片。 运动员赛前需要到裁判员那里在名单上签到,轮到周航时容风行将中性笔递给他,周航又看他一眼,低下头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感觉手指都捏不稳笔杆。 容风行的气息离他很近,在他直起腰时低声道:“加油。” 周航以为自己听错了,手一抖,笔盖差点没对准。 他沉默着放下笔,没有回应那句“加油”。 按照检录时的号码牌,周航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校队的三个人都排在前面,轻松过了第一跳。 第一跳是非常重要的一跳,跳不过就会被直接刷下来,要是才堪堪擦过杆子也会对接下来的几跳造成压力。 轮到周航时,他努力不去在意容风行投过来的视线,按照节奏助跑过去,背跃翻过,滚在垫子上时他赶紧看向杆子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他刚刚助跑的节奏不是很好,最后一步甚至小跳了一下,如果背跃时重心太下就会碰到杆子,方才他也只是在离杆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险险擦过。 所幸杆子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周航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重新回到队伍。 容风行低头记录周航的成绩,搭档的老师看了前面几个人的起跳,啧啧道:“今年一下子进来三个校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杀出一匹黑马来,否则金银铜牌又得让体院垄断了。” 容风行对这种事倒没什么感觉,让他吃惊的是周航背跃的动作很漂亮,干净利落,这在没有经过针对训练的情况下已经是非常难得,只是和校队的三个人相比还是缺乏了一些专业性,想要挤进前三还是有风险。 第一跳过去后又刷下去了三个人,渐渐有学生围在场地外观赛,申帆的女朋友也带着啦啦队过来了,乌泱泱的一片挤在四周。 周航前几年也没见过这阵仗,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让他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跳也急促起来。 容风行看着外面围着的一群人皱皱眉,抬头招了旁边两个志愿者过来说了几句话,他们立刻跑去拉了几条分隔线,人群退得远了一点,注视的视线也不再那么明显,周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第二跳为了筛人,直接把高度升到了一米七,比去年还多了二十公分。 周航在运动会上最高的记录是一米七八,那也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碰运气跳到的,这第二跳他起跳早了一点,背部在杆子上碰了一下。 何浩南扒在分隔线上比周航还紧张,这一跳有惊无险,但已经有些吃力了。 他见周航从垫子上站起来,白色T恤上已经有了一片汗湿的水渍,忙对他喊道:“航子!加把劲儿——再高的杆儿咱也能跳过去!” 周航寻着声音看过来,笑了笑。 他嗓门大,场上的运动员都听见了,侧目而望。站在最前面的康琛轻飘飘地瞟了何浩南一眼,好像在看笑话似的,何浩南气得牙痒,恨不得冲进去揍他两拳。 除了看周航比赛,刚刚那两跳他还较真儿地专盯康琛的动作,康琛个高腿长,跳跃能力在三个校队的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一米七的杆子对他似乎还算轻松,轻轻一翻就过去了。 观赛的学生里有很多是专门过来看他,每次起跳成功后都有欢呼和尖叫声,何浩南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演唱会应援来了。 一米七是个分水岭,一大半的人被刷了下去,最后只剩下连同周航在内的五个人。 杆子被慢慢地抬到了一米七五,周航两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被抬高的杆子,心跳又加快起来。他不算是心理素质好的人,一想到容风行还在一旁看着,掌心又汗湿了一点。 轮到他起跳时,他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一眼就望见左前方遮阳伞下的人。容风行也在看着他,眼神专注,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周航的眼眶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点涩意,抬手摸了一把脸,直起身,在裁判员挥下红旗时跑了出去。 这次他完全是压着杆子过的,跳出去的那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杆子撞在腰背上的触感,右脚脚腕上也有一种异样的触觉。 周航滚到垫子上,紧张地看向杆子,两边的杆柱晃了晃后,挺住了。 何浩南也吓了一跳,猛灌了一口水:“卧槽就差一点。” 这一跳之后,只剩下了周航和剩下三个校队的人,接下来的一跳恐怕就能分出金银铜牌。观赛的人对周航的关注多了一些,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个戴白色发带的男生是哪个院的啊?居然在今年这种情况下留到最后。” “我记得他,去年跳高决赛他也在,好像拿了一个银牌。他脸长得温温柔柔的,我当时还在校园墙上捞他了,好像是农院的。” “他要是能把校队的刷下去,校园论坛又要飘红了。” 最后一跳之前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志愿者过来把杆子直接抬到了一米八,又引起观赛的人群一阵喧哗。 “我草,今年怎么直接一米八了,去年不是还是一米七六一米七八这样慢慢升的吗?” “估计是看有体院的人在吧,让康琛去跳一米七八不是就没看点了?” “紧张死我了,康琛今年一定得给我拿金啊。” 周航看到杆子最后停在一米八时也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跳过一米八的杆,自己练的时候也没达到过这个高度。 他踢了踢右腿,忽然感觉右脚腕有些刺痛,在单脚跳时痛感明显,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崴到了。 -------------------- 来啦! 更新时间改为两天一更,更一休一,周末也是这样,抱歉了各位我码字真的慢得像拖拉机T T 第50章 运动会(三) 何浩南见场内周航弯下腰摸自己的脚腕,心里凉了个七七八八。 “航子,周航!”他喊人。 周航看过来,对上何浩南关切的眼神后摇摇头。 “右脚是不是崴了,还能跳不?” 周航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这扯着嗓子一喊又让全场的人都听到了,周航感觉周围人的视线又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忍不住背过身,但转身就对上了容风行的视线。 容风行很显然也听到了,他看着周航,周航却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做环腕关节运动,穿着运动鞋的右脚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容风行还是叫了一个志愿者过来。 “同学,你去问问8号右脚是不是受伤了,还要不要继续参加比赛。” 志愿者跑过去复述了容风行的话,周航一愣,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遮阳伞的方向,对志愿者说:“没事,我还能比。” 申帆前两跳跳完后就一直在看周航的动作,他从女朋友那里拿里几瓶水分给其他三个人,周航也被递了一瓶水,一开始他还没有主动伸手接,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打了个措手不及。 申帆看他迷茫的眼神有些好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一瓶水而已。” “......谢谢。” 何浩南看到这一幕,对申帆比了一个中指,在场外喊道:“申帆你干嘛?不要扰乱我们航子的钢铁雄心!周航,不要被这一瓶水给收买了!” 申帆也回了一个中指,“何浩南不要在外面叫叫叫,进来跳一个。” 康琛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冷道:“吵死了。” 申帆见他看的是何浩南,乐了。 “琛哥你认识何浩南?” “不认识。” 这句话没有被何浩南听到,他注意力此时全放在了遮阳伞下坐着的人身上,刚刚无意间一瞥,发现裁判组坐着的人竟然是容风行。 “我草,什么情况。”何浩南喃喃,“容神怎么在这里?” 一声哨响,三跳开始了,观赛的人群安静下来,周航也重新进入准备队伍中。申帆排在他前面,回过头开玩笑道:“兄弟,你背跃的动作挺不错,要不要考虑加入校队?” 周航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摇摇头,“我就是业余的,达不到校队的要求。” 申帆嗤道:“这么谦虚,那你可得好好跳,不然何浩南又要叫了。” 康琛的跳跃能力很强,他第一个跳,一米八的杆子对他来说似乎还算游刃有余,背部和杆子甚至隔了一段距离,落地的时候连同远处司令台边的观赛席上都欢呼了起来。 第二个跳的4号叫沈平乐,起步紧张了,节奏被打乱,起跳的时候明显是慌了,跳的距离太近,翻身的时候一下子把杆子给撞倒了,周围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沈平乐爬起来也看到杆子被撞倒了,狠狠锤了一下垫子,站到一边。 康琛皱眉问他:“怎么回事?不在状态?” 沈平乐自己也觉得可惜,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抱歉了琛哥,助跑没跑好,跳早了。” 申帆也是没想到沈平乐会跳不过去,冲他吼道:“跳的什么玩意儿,你小子给我施加压力是吧!” 话音刚落,裁判员又吹了一声哨子,红旗挥下,申帆只好跑了出去,堪堪擦着杆子翻了过去,所幸杆子只是晃了一下没有掉。 “吓死老子了,就差一点,这一米八怎么这么高。”申帆跳完回头看了几眼,见杆子没掉脸上又得瑟起来,“沈平乐今天回去等着请酒吧,愿赌服输。” 杆子的另一边只剩下一个周航,裁判员对他挥白旗示意先暂停,几个志愿者跑上去检查杆子。周航感到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心跳在胸腔里跳得一声比一声响。 右脚脚腕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这一跳很有可能发不了力。周航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丈量着不远处杆子的高度。 裁判员手里已经换了红旗,周航微微俯下身。比赛之前他还只想着浑水摸鱼摸过去,但真正站在杆子下后,他忽然又觉得自己一定要翻过去。 从小学到大学,将近十几年的时间,他都没有什么爱做的事,除了读书,也做不好什么事。 周芳华和周振没有闲钱给周航培养兴趣,但是在学习上对他总是要求严格。周航是温吞的性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争不过就干脆不争,永远像幽灵一样待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什么非要做不可的事,得过且过地长大。 出柜是他做的第一件出格的事,容风行是他第二个强烈想要得到的欲望,第三个好像就是现在。 我一定要跳过去,周航想。 “8号准备——”一声哨响,裁判员重重挥下手里的红旗。 周航跑了出去。 直到跑到杆子面前,周航才发现一米八的杆子有多高,几乎像座山一样矗立在眼前。 助跑的节奏不错,就差一点爆发。周航深吸一口气,将重心全放在了下半身,他猛地一蹬右脚,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整个右腿,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白色的杆子近在咫尺,杆后的绿色软垫正不断地下降变矮。在靠近杆子的瞬间,周航翻转身体,看到了正在注视着他的容风行。 容风行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遮阳伞很快也看不见,只剩下仰望着的旋转天空。 容风行一下下叩着手中的笔,看着周航跳起,白色T恤被风带起一角,柔韧的腰身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在紧紧离杆只有两厘米的高度翻了过去。 他头一次发现一个人的身段这么漂亮,背跃的动作干净得像一只鸟振翅离地,在阳光底下盈盈发光。 “漂亮。”申帆吹了一声口哨。 周航落到垫子上滚了几圈,他躺在上面侧过头看见纹丝不动的杆子,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看到观赛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地看着自己。 他急着想要站起来,但从垫子上支撑起来的那一刻,他感到右脚腕传来阵阵剧烈的刺痛感,周航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又坐回了垫子上。 挥旗的裁判员上前检查了一下杆子的情况,对遮阳伞下的裁判组喊:“8号成绩有效!” 观赛的人群喧哗起来,这意味着这场比赛的铜银金牌已经定下,接下来就要剩下的三个人加赛继续比出最后的名次。 对于看热闹的学生来说,最后这几场才是最有看点的。 容风行在成绩表记录下成绩,抬起头却发现周航一直坐在垫子上站不起来,旁边几个志愿者也注意到了,围到周航身边。 周航摸了摸脚腕,已经稍微有了一点肿的迹象,但明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一阵阵无法忽略的巨痛,他想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不知所措地坐在垫子上。 “脚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去医疗站那里?”志愿者问。 周航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问:“现在去医疗站是不是就要弃赛了?” “是的,但是之前的比赛成绩还是有效的,最后大概就是铜牌。” 周航张了张嘴,他有些茫然地看向观赛的人群,何浩南已经被挤到了人群外围,剩下的人都在看康琛和申帆。 之前那股劲儿忽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是要干什么?为了证明什么?再怎么证明结果还是一样。 所以现在弃赛也是可以的吧。 周航沉默着,正当他张张口准备对志愿者说“不用了”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 更新啦! 第51章 这种眼神很漂亮 那只手的力道不大,温热的触觉传到周航的皮肤上,让他毫无防备地抖了一下。 容风行轻轻地捏了捏他紧绷的肩膀,微微俯下身问:“哪只脚受伤了?右脚?” 周航想把腿缩回来一点,但是容风行蹲下来把住了他的小腿。他感到容风行隔着袜子摸了摸他的踝骨,轻轻抚过的力度让周航战栗,他又动了动,但被容风行喝止了:“别动。” 容风行的拇指加重了一点力道,周航立刻嘶了一声。 他皱着眉地站起身,“估计是伤到骨头了,去校医院看看吧。” “但是我想......” 容风行重新蹲下来看着他,问:“想什么?” 周航原本低着头,这句话在他嘴里滚了好几圈才一口气说出来,“我想继续比赛。”他抬起头,和也在看他的容风行对上了视线,两人皆是一怔。 容风行那双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周航甚至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轮廓。那双眼睛像一个吸引人跳进去的深渊,冰冷又迷人,能让每个跳进去的人失去自我。 周航在这个陷阱里已经失足了许多次,他急着想要站起来,刚撑起身的时候肩膀上那只手的力道忽然加重了。 “周航,你的脚不能继续比赛了。”容风行低声道,“你刚刚那一跳跳得很漂亮。” “很漂亮?”周航怔怔地跟着重复这几个字。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周航忽然说不上话来,他没想到第一个肯定他的人会是容风行。 容风行转头对志愿者说:“麻烦先带他去校医院吧,我等会儿再过来。” 两个志愿者点点头,架着周航起来。右脚再次碰到地面时,周航才意识到脚腕伤得有多严重,轻轻一动就传来剧烈的疼痛,连走几步都成困难,更遑论重新比赛了。 “可以吗?”容风行问。 周航点点头,拖着右腿慢慢往前走。等他走远,容风行才回到裁判组,对裁判员示意了一下,裁判员重新吹响了哨子。 “8号弃赛,1号和4号准备——” 何浩南刚挤到人群之前就发现周航弃赛了,他在校医院的观察室找到了靠在床上的人。 周航刚刚拍了片子,韧带拉伤和外踝关节轻微错位,医生过来上了简易的支架,周航架着踝骨肿得夸张的一条腿,坐在床上发呆。 “怎么跳着跳着还骨折了?” 何浩南的声音让周航回过神,“没骨折,有点错位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你不知不知道你刚刚那第三跳有多精彩,突出重围,杀进前三,英勇负伤,纪录片都没你这么励志。”何浩南坐下来晃晃他的肩膀,“咱们农院的男儿终于站起来了!” 周航静了一下,忽然问:“我跳的动作很漂亮吗?” “......”何浩南尴尬地捋了一把头发,“说实话你跳的时候我被人群挤出去了,什么都没看到。” 周航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了。何浩南见他情绪不高,以为是在郁闷最后弃赛的事情,也不再多说什么。何浩南陪着他在观察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到有项目要检录才匆匆忙忙地离开,观察室里最后只剩下了周航。 过了一会儿校医过来给周航挂上了止痛和消炎的药,脚腕上的疼痛被压下去了一点,观察室里很安静,周航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好像听见观察室的门开开合合的声音,有人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身上的被子被挪动了一下,周航睡得不深,一下子就醒了。 容风行见他睁开眼也没说什么,沉默着将点滴调慢了一点,然后又坐回了椅子上。 “脚还痛吗?”他问。 周航摇摇头,他以为容风行之前的“等会儿过来”只是随口一说,但似乎并非如此。 “比赛结束了。”容风行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古铜色的奖牌递给他。 C大向来看重运动会,奖牌也在变着法儿复刻正规市运会的标准,奖牌的分量不小,色泽也漂亮,刻了C大的雪松校徽,枝干上的纹理都烙印得清清楚楚。 周航是很喜欢这个奖牌的,以前拿过的奖牌都被他放在出租房的抽屉里好好保存了起来,他有些高兴地抬起头,在看到容风行沉静的双眼时又止住了笑。 “谢谢。”他小声道。 容风行对周航的变化没说什么,只是又从旁边桌上拿过来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一个装饰漂亮的巧克力千层盒子,“上次那家的黑森林蛋糕卖完了,只有这个千层。” “刚跳完吃点巧克力补糖。” 周航看着洒了一层巧克力碎的千层有些发愣,脱口而出:“这是奖励吗?” “奖励?” 容风行听到这个词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并不存在谁高谁低的问题,这个千层单纯是因为我想要送给你吃,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周航静了一下,“容先生,我上次已经说我想,我想放弃了。” 容风行也沉默了,半晌他才道:“我知道。” “抱歉,周航,之前是我一直有意在忽略你的感情,我一直以我有不正常的控制欲作为借口,归根到底是我懦弱了。” 周航头一次从容风行口里听到如此自贬的话,有些惊讶。男人的神色平静,继续道:“是我的错,我确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 容风行看周航一下子露出紧张的神情,又笑了一下,“你是觉得我是ForL的CEO,但是你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我以后大概也只会选择那些好看有学识的人在一起,对吗?” 被说中了心思,周航哑口无言。 “放在以前我确实是喜欢像方逸那种类型的人。” “但是惯例是会被打破的,除去地位身份和外表,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谁能配得上谁的问题。” “但是即使是普通人也是要有感觉的,我身上没什么能吸引人的地方。”没人会愿意承认自己一无是处,周航说得很艰涩,低头扣着指甲上的死皮,露出一点泛着红血丝的皮肉。 容风行忽然伸手把着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动自己的指甲,男人的身体靠过来了一点,周航立刻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木质香和清浅的呼吸,那个夜晚在小道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了。 周航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贪恋这股味道,就像巴甫洛夫的狗,即使嘴上说放弃了,在对方靠近时却总要眼巴巴地靠过去。 但是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却觉得两个人近得有些过头了。 观察室的窗帘没有拉好,露出一边窗角漏出午后斜阳的日光,笼在容风行的轮廓上,即使背着光,那双眼睛也是浅淡的颜色,没了冷漠的眼神,琥珀的颜色是极温柔的。 容风行低垂着眼看他,温柔的神明嘴上说着严肃道歉的话,伸过来的手却有些轻佻地摘下了周航的眼镜,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睛,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泛红的热意。 “你很好看,可能你自己没发现。”容风行的语气漫不经心,“你知不知道你总是拿一种温顺的眼神看我?这种眼神很漂亮,我很喜欢。” -------------------- 今天来晚了! 容风行:终于打上直球了 第52章 偏心怎么了 周航的脸已经红透了,他的印象里容风行向来是冷漠自持的,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他想叫容风行别再摸了,但是伸手抓着男人小臂的手的力道确是绵软的,倒像是欲拒还迎了。 他微微偏过脸,容风行的手就碰到了他的脸颊,他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移过眼睛去偷偷地瞟容风行的反应。 容风行眼色加深,大拇指就抵在周航的唇角。 “就像现在这样。”他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周航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臂腕,急促道:“容先生!” 容风行闻言没有再进行下一步,他松开手,坐回了椅子上,重新换上淡淡的神情,只有周航泛红的脸还在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才容风行的眼神太过危险,像藏好爪子的野兽又露出了强势的一面。 周航的心脏狂跳,眼前的男人没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有真正想要告诉他自己刚刚在想什么的打算。 两人的距离拉开,但暧昧的气氛还在牵动着,周航似乎还能闻到容风行身上清冽的味道。 “抱歉,吓到你了?” 容风行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不像是在真诚道歉。 周航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猛地躺下去把被子拉到头顶。 容风行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反应,一时有些好笑,想把人挖出来,但被子被周航抓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只吊着点滴的手来。 周航急促的喘息还没缓过来,闷在被子里闷得脸更红了,他不是迟钝的人,刚刚容风行的动作明显是越界了,离捅破窗户纸就差那么一步,他猜不透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摸摸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心跳的声音在被子里清清楚楚。 “你走吧。” 良久,他闷闷道。 被子外容风行没有声音,他在被子里实在闷得受不了了,偷偷掀开一角看出去,正对上容风行的眼睛。 周航猛地把被子重新闷上,但是被容风行先一步伸手拉住了被子。 “别闷了,等会儿喘不上气。” 周航掀开被子看着他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在容风行快要走过床角的时候,周航终于忍不住坐起身,问道:“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做?” 容风行停住脚步,今天他似乎毫不吝啬笑,那双眸子弯起的时候如坚冰化水,声音还是淡淡的,“后悔了,不想让你放弃我。” 周航呆住了。 此后的两天运动会里,周航都没再看见过容风行,但那句话却时时刻刻盘绕在他心里。像是长在犄角旮旯里的草忽然被人捡了回去装在精致的花盆里精心养着。 周航的心情大起大落,带着一点儿赌气的味道强行不去想这个人,但周末很快就到了,他还是得上容风行家里给容小沅补课。 容小沅最近成绩进步得很快,像打了鸡血一般,补课的时候也很少再找周航聊闲话了,一头埋在口算习题册里念念有词。 没有人和他说话,周航的注意力只能放在别的地方上。他已经连着两天看到容风行在一楼的客厅里办公,每当他站在玄关门口换鞋进来时,容风行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他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只好生硬地打招呼:“容先生。” 容风行点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话,周航松了一口气,三步两步跨上楼梯飞奔到容小沅的房间。 但不知是不是男人的授意,阿姨连做了两天的下午茶,每次都有周航爱吃的黑森林蛋糕,加了一层慕斯,软软糯糯非常好吃。周航非常喜欢阿姨做的这个味道,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得坐在容风行身边才能吃到蛋糕。 “小航,你不是爱吃这个蛋糕吗?我特地加了慕斯,你来尝尝成不成功。” 阿姨把蛋糕摆在容风行旁边的位子上,盘子被放下时软软的蛋糕弹了几下,晃出一点撒了糖粉的巧克力碎。 周航看着蛋糕垂涎,偷摸着看了一眼容风行,似乎在他嘴角看到了一点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周航咬咬牙,走过去在容风行身边坐实了。 容风行还是照例喝着一杯黑咖啡,低着头在平板上看文件。 之前潇洒哥一个月的试用期已经过了,模型机也还给了容风行,按理说现在ForL应该正在开始改良的进程,周航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容风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呆在家里。 原本容小沅每天摄甜的量是被容风行严格控制着的,现在连着两天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草莓千层,对着容风行的态度都是甜声细语的,一次顶嘴都没有,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盘里的糕点。 食不言是容家的习惯,都周航却在这样的寂静中如坐针毡,叉子上的黑森林蛋糕似乎也没了滋味。 直到容小沅喝完自己的牛奶开口打破了餐桌上的安静。 “舅舅,下周六的补课时间能不能改一下?” 容风行皱眉,“你下周六有什么事?” “妈妈说下周六要带我去欢乐谷玩。” “这件事不应该问你,要问你的老师。”容风行的视线投过来,周航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容小沅眼巴巴地看着周航,“周老师,周五晚上补可以吗?” 周航想了想,自己周五那天都没什么事,答应了下来。 容小沅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又问容风行:“舅舅,妈妈问我你要不要也去?叫上周老师一起怎么样?钱她可以出。” “你妈妈这么好心?” “她说欢乐谷太远了,她不想开车。” 周航忍不住笑了一下,容风行看他一眼,忽然将手里一盘瓷花的小碟子推了过去,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软糖,还洒了一点白砂糖,看上去像是给小孩子吃的。 周航以为容风行是要他把这碟糖给容小沅,于是刚要拿过去的时候,容风行忽然说:“给你吃的。” “......给我?” 周航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软糖,等到容风行一句重复:“给你吃的。” 容小沅也注意到了这碟花花绿绿的软糖,馋得不行,嚷道:“为什么我没有!舅舅你偏心是不是?我也要吃这个!” 换在以前容风行一定要教训她不要嚷这么大声了,但这次他却只是淡淡道:“偏心怎么了?” 容小沅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继续吵着要吃糖,但周航看着那碟糖脸却红了。 “就吃一颗行不行?这个是不是阿姨做的那个水果软糖?舅舅,我就吃一颗,求你了。” “不行,你这两天已经吃了很多甜食了,再吃会蛀牙。” 在两人讨价还价的时候,周航悄悄地拿起一颗软糖放进嘴里,糖居然还是夹心的,一咬下去葡萄的酸甜味儿立刻爆了出来,确实很好吃。 容小沅和容风行较上劲儿了,赌气道:“那舅舅周六那天不要去了,我和妈妈还有周老师去。” “你的周老师答应你了吗?”容风行垂眼道,“周六那天我有事,让你妈妈自己开车过去。” “你有什么事?” “那天有酒会,你只要跟你妈妈说晚上回来的时候不用给我留门了,我会回来得很晚。” 容风行之前也有很多应酬酒会,容小沅只知道每次酒会容风行都是将近凌晨才回来,习以为常地哦了一声。 周航暗自在心里琢磨着“酒会”这个词,思维发散到小说里金色大堂里觥筹交错,霸道总裁一身笔挺西装推门而入的景象。他想按照容风行的性格是不会推门而入的,他应该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 上完课后容小沅又拉着周航去她的秘密基地玩,这个季节丽格海棠已经谢完了,但容风行又种了很多其他的观赏花,其中一大丛白粉相间的玫瑰开得最好,看似柔弱无骨的花茎撑着大捧大捧粉色娇艳的花瓣,散发出幽幽的花香。 周航钻在花丛里拍了好几张照,又看了一会儿容小沅在一旁拿沙子复刻小马宝莉的城堡,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看到一半时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 文案里放了微博,过几章有大用处 第53章 一吻 再醒过来时已经将近黄昏,周航在躺椅上睡得全身酸软,起身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一件羊毛毯,冷淡的深灰色,周航一下子就猜到了它的主人是谁。 周航看着毯子,意识还迷糊着,薅着毯毛,忽然往上面狠狠锤了一拳。锤完又忍不住把毛毯拿起来,埋进脸了嗅了一下,是一股和容风行身上一摸一样的木质香。 他瞬间就清醒了,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就像个变态一样,连忙把毯子放下,一抬头却和不远处站在玫瑰花丛里的容风行打了一个照面。 容风行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但周航坚信自己的行为一定被男人看到了,因为他在他的眼底看见了点点戏谑的笑意。 这样的笑放在男人身上是非常陌生的,周航看得久了一点,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容风行对他道:“周航,过来。” 周航在原地赌气,他已经发誓不想再跟容风行有什么关系了,也不想再喜欢他,凭什么容风行叫他他就得过去? 所以他仍坐在躺椅上没有动,容风行似乎也没什么生气的迹象,折了一支玫瑰走过来,把那支刚刚绽开一点的花骨朵伸到周航面前,芬芳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那边有几朵开得很漂亮,要不要过来看看?” 周航想伸手拿那支玫瑰,但容风行的手却收了回去,不让他拿到。 周航:“?” “这朵不好看,过来就给你摘朵好看的。” 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周航刚刚硬起来的心又有软下去的迹象。 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容风行的话才起来的,周航故意不去看男人的脸,走在他前面进了玫瑰花从。 此刻落日余晖给玫瑰粉白的花瓣镀上一层金边,光影与淑丽花瓣交织,模样比下午周航拍照时更漂亮更有味道。 花开得旺盛,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跟着风微微晃动,周航拿出手机想再多拍张,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漂亮修长的手指埋进玫瑰丛里,似乎让周围的花都失色了。周航愣了一下,下意识按下了快门。 容风行似乎没有注意到周航的举动,他拨开浮在表面的几朵玫瑰,露出了另外一丛开得更加鲜艳漂亮的花朵,粉嫩的颜色像晚霞边缘慢慢浮动的云色。 他连枝带叶地摘下了其中一朵花瓣最大的,拿给周航。 玫瑰花茎上的刺已经提前被人剪掉了,只留下一层圆润的弧度。周航接过玫瑰,用手拨了拨软嫩的花瓣。 花实在是开得即漂亮,颜色也是惹人喜爱的淡粉色,周航也是真开心了,小声道:“谢谢。” “这是什么品种的玫瑰?颜色好漂亮。” “戴安娜玫瑰,现在刚好到季节了。”容风行说。 “戴安娜......”周航喃喃重复,他转了转花茎,忍不住又拿起玫瑰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还是清幽的花香,露出一个笑道:“好香啊。” 容风行沉默地看着周航与花瓣相碰的嘴唇,戴安娜玫瑰的花色太浅淡,反而显得周航的唇色一片红润的色泽。他眯着眼睛笑,笑得好像一朵玫瑰就能讨到他所有的欢心。 “周航。” 周航还兀自沉浸在玫瑰的美貌里,忽然听见容风行又叫了他的名字,这次的语气似乎和以前都不太一样,接着容风行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几乎要将他笼在怀里。 拿着玫瑰的手被轻轻从脸边拨开,温热的气息慢慢地扑洒在周航的皮肤上,有温热的触感印在他的嘴角,那股清冽的木质香几乎要钻进他的毛孔里。 周航惊得完全忘了动作,脑海里只剩下那湿热的温度。 容风行慢慢地从他的唇角摩挲到唇瓣上,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地咬了他一口后,就松开了他。 做了这样的动作,容风行脸上还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他的脸太过优越,站在玫瑰花丛中,琥珀的眼珠都被黄昏染上一层金光,不再是冷淡的神情,眼里带了一点晦暗的色彩。 不然周航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又疯狂地跳动起来? 那一吻后,周航逃了,逃得有些狼狈。 走之前他也没听见容风行有什么解释,但也不拦着他。他像个失魂落魄的傻瓜一样拿着那朵玫瑰逃出了容家的别墅,直到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里心还在砰砰狂跳。 玫瑰的枝条被他捏得有些绵软了,周航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白色小花瓶把它插在里面,孤零零的一朵,即使是在简陋的环境里也是十分娇艳的。 周航把它摆在餐桌上,发了很久的呆。 又过了一周,周五很快就到了,周航坐在去绿野苑的地铁上煎熬得如火炙,一整周的时间除了让自己忙起来,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轻软的,温柔的,好像一个甜蜜的梦,很难相信这是容风行给予的。 好在周五晚上容风行不在,家里只有容倩和容小沅在,补完课后周航又陪容小沅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下周一还要上交一份实习报告,急匆匆地往回赶。 走的时候太过匆忙,等回了出租屋周航才发现他勿把容小沅的口算本当成自己的笔记本带回来了。 他发了微信给容倩,容倩倒是并不着急,但周航还是在周六晚上又找了一个合适的时间跑了一趟容家。 此时是晚上九点半,容倩应该带着容小沅从欢乐谷回来了,然而容家的别墅却是一片黑暗,连一楼的客厅也没有开灯。 周航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等了一会儿,等来了挎着一个背包的阿姨。 阿姨见到他也是惊讶,“哎唷,小航怎么来了?” “阿姨。”周航站起来说,“我来还一下小沅的作业本,她和容倩姐还没回来吗?” “小沅说是今天在游乐园吃坏肚子了,晚上去那边的医院挂急诊了,今天估计回不来,要明天了。” “挂急诊了?现在怎么样?” 游乐园里的东西贵还不说,小餐车的东西大多也不大卫生,小孩子的肠胃脆弱,一不留神就可能闹出肠胃炎来。 “我现在正在去药店备点蒙脱石散呢,小沅有过敏史,我刚好回来一趟拿病例过去。”阿姨开了指纹锁进门,对周航说,“你先进来吧,我拿了病历本就走了,要不要坐一会儿?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周航连忙道,“阿姨你先去忙吧,我给小沅放好作业本就走了,到时候我会关灯关门的。” 阿姨倒也是极信任周航的,翻出病历本就匆匆走了。 周航把口算本放到容小沅的书桌上,又给她附了一张纸条,写上了她前几页没订正出来的口算题的计算思路。 贴好纸条后周航下楼关了灯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发现院前的门口停了一辆正在双闪的黑色轿车,封云和容风行就站在台阶下。 两人都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容风行撑着额头,额前落着几缕额发,像是站着又像不甚清醒的模样。封云略扶着他,狐狸眼里此刻也露不出平时戏谑的笑,脸色焦急。 他见周航从门内出来,不由得一愣:“周航?你怎么在这里?” -------------------- 来了! 小船心比棉花软,完全狠不下心的那种,真的很好揉搓(双重意义上的) 第54章 下药 容风行周六赴的酒会不是什么普通的公司应酬,主办人岑今明大概是C市这一块资历最老的企业家,上个世纪从国外海归,在C城的中心CBD还没怎么成型时就入主造起了一座淮安大厦。 虽做的是房地产这一块放在如今已毫无新颖可言的项目,但在那个年代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岑老先生这个年纪已经对公司和钱没什么野心了,儿孙绕膝倒也尽享天伦之乐,如今把重心都放在慈善事业和扶植青年企业家身上。 ForL刚步入入轨的阶段时在天使投资轮中就得到了岑今明一大笔投资款,容风行对这位老先生一直是敬重的,所以他主办的酒会每年都会参加。 酒会名字取的文雅,叫“送春宴”,固定在每年的四月末五月初举办,不仅邀请有头有脸的商业大家、书香门第,也会应请一些新人企业家,甚至有艺术界的各方大能。 岑今明为人好善,广结良缘,一场酒会受邀前来的人众多,非常热闹,大厅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整个C市金钱与权力的一角。 容风行和封云一同来的酒宴,刚进场就有人主动过来打招呼。 ForL如今名气正旺,一场酒会上无数人存了想要结交的心思,一杯杯的香槟灌下去,还要挂着笑脸说体面话,饶是封云八面玲珑都有些吃不消了。 他一口气喝完酒杯里最后一点酒,忍不住对容风行道:“我不行了,刚刚灌得有点猛了,先去大阳台那里吹会儿风,你先撑着哈。” 容风行酒会开头和岑今明交谈了几句后也对酒会没什么兴致了,岑今明一向是对容风行的公司非常看好的,今年也有意继续投资ForL即将发布的陪伴型AI。 事实上以ForL如今的资力已经不需要这么大笔的投资带动项目,但岑今明似乎也不是存着要回本的心思,权当老年积善积德的鼓励,容风行也就由着他去。 今年的送春宴来了很多陌生面孔,大多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想在这场酒会上为自己的人脉冲出一条路来,好铺就日后的康庄大道。 侍者来来回回开的酒瓶几乎是去年的一倍,容风行向来是不喜欢这种推杯换盏的场面,酒也只是浅浅喝了几口,剩下的全拿借口挡掉了。 他就像钉进整场酒会里的软钉子,不冷也不热。场上的都是聪明人,见他的态度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下半场来找容风行喝酒的人终于少了一点。 方逸虽不是商业场上的人,但他父亲方杨却是和岑今明相识的,所以每年的酒宴也会来。往年他都是和容风行一起来,今年却是一个人落单,也没有带任何女伴。 之前他和容风行在一起时是人尽皆知的事,容风行留给了他体面,也没有宣扬两人分道扬镳的事。 酒会上的人只是误以为两人闹了什么矛盾,甚至有人投机取巧绕到方逸这里来打听容风行,方逸顾着面子笑着圆过去,但面色到最后终究是不太好看。 原本他是要带戴娜过来的,方杨和戴娜的父亲不断地给方逸施加压力,方逸硬是一拖再拖,订婚宴也延到了今年的夏天。 戴娜确实是对方逸有情意,尽管面上一派天真浪漫,但方逸知道她骨子里还是有着她父亲一样欧洲人的野心和耐心,想要什么最后总会抓到手里的。方逸和她吵了几次架,但理到底不在他这里,吵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所以当方逸再看到容风行时,心里多多少少带着恨,他恨容风行轻描淡写就能切断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股恨意来势汹汹,几乎要消磨掉他常年在书香门第和讲坛培养出来的修养。 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想让容风行和他就这样草草地结束。 今夜的计划他想了很久,当颤抖着将手里催情的粉末倒进酒侍托盘里的高脚杯里时,他有一瞬间的茫然。这是下三滥的手段,有朝一日他一个大学教授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犹豫之时,他从人群中瞥见容风行的侧脸,男人穿着纯黑色的西装,身姿笔挺,露出的侧脸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如希腊的神祇。 容风行总是有让别人为他狂热的资本的,不论是他的外貌还是才华,方逸冷漠地想着,最终还是倒完了那一整包粉末。 当酒侍拿着托盘走进来时,作为礼貌人人都应该从上面取一杯酒,容风行不太想再喝高度数的烈酒,只从里面拿了其中唯一一杯鸡尾酒,抬头一饮而尽,作为这场酒会的结尾。 封云从阳台走进来时就看见容风行独自一人靠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撑着额角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奇观啊。”封云大呼小叫,“今天怎么几杯酒就把你放倒了,脸这么红?难不成那几杯香槟里混的茅台。” 容风行眉头紧皱,没有回答他的话,手撑着墙壁摇晃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封云也发现他的状态有点不太对,赶忙过去扶他,却发现容风行的眼睛红得厉害,鼻息滚烫。 “什么情况?” 容风行此刻只感觉浑身都像在火上炙烤一样滚烫,眼前的景象都有些迷蒙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度想要发泄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喝的酒有问题。”容风行勉力保持着理智,简短道,“先走,这里不能待了。” 封云反应过来,“你被下药了?谁胆子这么大下到你身上?” 容风行难受地呼出一口热气,“别废话了,快走。车停在地下车库那里。” 为了不惊动酒宴上的其他人,封云没有叫车童过来,自己去地下车库找车。 容风行脱了西装外套,站在楼梯间里等他。他靠着墙,难耐地松了松领带,想要驱散一点身体的热意。 一股白松香慢慢地靠近了他,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容风行因为那一刻冰凉的舒爽下意识怔忪了一下,回过头看见了来人。 方逸也是一身茶色的西装,多情的桃花眼里好像注了一腔春水,温柔地看着容风行。 “风行,你怎么了?”他慢慢地靠近容风行,“巧了,你也要回去了吗?好久不见了,今天也没找到机会和你说上话。” 容风行一看到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警告他:“退后!” 方逸像是没听到一般,兀自逼近,直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灼灼热气。 “上次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道歉,你现在是怎么了?喝醉了吗?” “别装了,你给我下的什么东西?”容风行冷冷道。 方逸笑了笑,倒不说话了,重新抓住容风行的手,冰冷的手指钻进衣袖里,调情一般地把衬衫的袖口往上捋。 “你现在很热对吗?” 方逸下的药剂猛烈,容风行只觉得身上的躁动更甚,他使不上力,但还是狠狠甩开了方逸的手,厌恶道:“这种事你居然也干得出来?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方逸气笑了,“好聚好散?你倒是好聚好散了,凭什么我还得活在痛苦里?”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不是我的选择。”方逸笑意不达眼底,“没人给我选择。” “风行,带我走吧。”他喃喃着,重新贴上容风行的身体,在感受到那副滚烫的身体时忍不住战栗了一下,“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了,是我做错了,为什么你不肯再回头看看我?” -------------------- 梗很烂,但我真的很爱写 马上就能在一起了 第55章 大火 药效发作得越来越厉害,容风行心里的烦躁更甚。方逸见他双目猩红的样子也知道效果差不多了。 他托人从国外找来的催情剂,虽然不伤身体,但如果不及时纾解就会难受得厉害。这剂药发作起来药效强烈,意志再坚定的人遇到刻意的引诱恐怕没有不会上套的。 “风行?” 他试探地喊了一遍容风行的名字,对面的人的眼神似乎已经有些迷蒙了,反应也迟钝了很多,方逸心里一惊,难不成是药量太大了? 但箭在弦上,他此刻也没心思后悔了。再次靠近时,容风行没有再做出什么反应,正当方逸慢慢地贴上去要寻男人的唇时,脖子忽然被狠狠掐住了。 容风行的力道很重,方逸被掐住的一瞬间感到了可怖的窒息感。他惊恐地想要后退,但男人似乎根本没有让他逃走的机会。 “风、风行...容风行...!”缺氧使方逸的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嘶的叫声。 容风行淡色的瞳孔里一片冷漠,像还沉浸在药效里又像已经失去了理智。 方逸被看得心尖发冷,拼命地想要掰开焊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就当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脖子上忽然一松,他便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他不知道容风行刚刚是怎么了,但几近窒息的经历让他感到恐惧,最后一点蠢蠢欲动的心也散了个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方逸觉得容风行是真心想要杀了他。 容风行站在原地俯视着他,一连串的喘息咳嗽声让容风行恢复了一点理智。他看到地上的人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指印,瞳孔一缩,退后几步捂着自己的额角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滚。” 方逸回过气,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后就快步走了。 楼梯间又只剩下容风行一个人,封云开着车赶过来看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明明站姿还是笔挺的,但看上去还是少见得有些狼狈。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我现在先给你送到家,叫罗宣明给你过来看看。” 容风行坐到后座,把车窗开到了最大,夜风吹进车内,将他的燥热堪堪降下去一点。 封云看他的模样也知道这药非比寻常了,在心里把下药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不然撑不住就别撑了,我给你找个干净的人过来?” 容风行掀开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开你的车。” 封云闭上嘴,一路油门不停地开到绿野苑。到别墅门口时罗宣明还有五分钟才到,封云只好把容风行先扶进别墅。 还没等他把指纹锁打开,大门自己开了,周航从里面走出来,和封云面面相觑。 “周航?你怎么在这里?”封云惊讶道。 听到周航的名字,容风行放下手抬起头看了过来。周航这才发现他此刻的状态似乎是不太正常,眼睛红得厉害,额角上沁了一层汗。 “我给小沅拿作业过来,现在就要走了。” “容先生...怎么了?” “被人下套了,你......”封云正要说话,被罗宣明打来的电话打断,“罗宣明来了,我去接他一下,周航你先把帮我把风行挪到他房间里去。” 周航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重量忽然一下子压在他身上,他重心不稳,只好慌乱地伸手抱住容风行。 容风行像是真的没力气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吐息滚烫,周航卫衣领子裸露出的脖子立马红了一片。 男人的躯体也是滚烫的,带着馥郁的酒香和木质香。周航经不住痒般把脸侧过去了一点,小声道:“容先生,我先带你上楼好吗?” 肩上的人没有回应,但好在上楼的动作还是配合的,周航半扶着他艰难地上楼,等让容风行躺到床上去时,背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容风行紧紧地闭着眼,还是一副很难受的模样,周航摸了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是炙热的触感。 创伤的人的喘息有些急促,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在闭眼假寐,周航趴在床边看他,一时愣了神。 容风行的脸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经得住考验的,不得不承认周航对他一见钟情的成分有一半都是因为这张俊美又冷淡的脸。 周航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碰到了容风行高挺的鼻梁,再往下就是紧抿的唇。 唇角柔软的触感让周航的指尖仿佛被烫了一下,他清醒过来想要收回手指,手腕却突然被人紧紧地抓住了。 周航抬起头,撞进一双深幽的眼里。 容风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睁眼就是周航红着脸的模样。 他那么温顺地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眼神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羊,装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爱意。容风行感觉心里有根弦断了,之前被死死压抑的大火腾地烧了起来。 于是他手一用力,就把人拉到了床上。 周航吓了一跳,拖鞋差点踩到床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容风行已经吻了下来。 这个吻不再像之前玫瑰丛中蜻蜓点水般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点暴虐的掠夺,周航被强硬地撬开了齿关,唇舌都被攥住,舌尖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算上前一次周航也只是第二次接吻,一点概念都没有,下意识地屏息,一对上容风行深沉漂亮的瞳孔更加慌不择路,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容风行才松开他往后退了一点。 周航喘息着,眼镜也歪了,眼里蒙了一层水雾。 两人的位置不知道什么颠倒了,周航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灰黑色的被单显得他被咬红的嘴唇色泽越发鲜艳。容风行双手撑在他两侧,低头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小航。”容风行凑近他,抵住了他的额头,叫他,“小航。” 周航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陌生的欲望,这给了他不小的刺激。 容风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此刻却像是被拖进了欲望深渊的堕落神明,此刻神明眼里只有他一人,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欲望皆因他而起。 呼吸交缠,唇与唇之间若即若离。容风行摘下周航的眼镜,语气像征求又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小航。” 周航被叫得心尖都发软了,或许只是因为男人的药效又发作罢了,但是周航却不愿再想那么多了,他曾未离容风行这么近,方才的亲吻甚至让他有了自己被爱着的错觉。 周航犹豫了几秒,还是搭上容风行宽阔的肩背,闭上眼轻轻地吻了上去。 压在心底的爱意此刻倾泻而出,趁这不甚清醒的夜晚,他再一次心甘情愿地跳进了容风行的陷阱里。 容风行的动作一顿,接着凶狠地回吻,再不压抑一分一毫。周航不会换气,容风行只好吻他一会儿停一会儿,在分离的间隙,周航喘息着和容风行对视,被他咬了一下唇瓣又吻作了一处。 容风行的手从周航的卫衣探了进去,滚烫的手掌烫得周航一个激灵。热意随着那只手游移得位置不断蔓延,情欲像一场大火,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 -------------------- 宝们看文案最底下 第56章 大火(二) 容风行的手顺着周航的腰身往上,卫衣揉得不成一样子,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白皙而柔韧的腰身,和容风行那天在运动场上看到的分毫不差。 忽然觉得这身衣服太过碍事,他松开了周航的,低头看他迷蒙的双眼,那双眼睛里像下过一场春雨一般,带着痴迷专心致志地看着容风行。 放在平日明明是棵没人发现的野草,此刻却漂亮得容风行身体里的火又蹿上来了一点。 他顺着周航的脖颈一路吮咬,感受到底下的人细细的颤抖。 “怕?” 周航没有说话,但环在容风行肩背上的手又收紧了一点,明明还是害怕,却拼命地要往容风行怀里缩。 容风行的手又把卫衣撩开了一点,但他想看到的还是没看到,于是捏住周航的下巴轻轻地晃了晃,把卫衣的边卷到他嘴边,低声道:“咬着。” 从周航的视角看此刻男人居高临上地看着他,吐出的呼吸炙热,说的话也如命令一般,让他有些窘迫地想要屈起一条腿掩饰,但被容风行用膝盖顶开了,只好乖乖地咬住卫衣。 ...... 他亲眼见证了容风行漂亮的眼睛转红,像天上神仙滚入红尘,不禁搂紧了容风行的脖子,在心里喃喃:我的,我的。 -------------------- 来了!有删减,删完居然就剩这么一点了......宝们看文案最底下 第57章 梦醒 别墅楼下封云带着罗宣明进来,罗宣明环顾了一圈一楼客厅,没找到容风行,问:“人去哪里了?” “让他去房间休息了,我看他站都站不稳了,不知道那药是什么成分。”封云脱下西装外套,抬脚就要往楼上走,“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速退药效的?” “催情的药没办法,只能给他挂点药促进代谢。”罗宣明挑眉,“他自己上去的?” “我让人带他上去的,周航,你知道吧?” 罗宣明听了一把抓住封云的手臂,“是那个给小沅做家教的大学生?” 封云停了脚步,两人在楼梯上面面相觑,半晌封云才吐出一句:“我草。” “封老二,你还真会牵线啊。”罗宣明头疼道。 “那怎么办?”封云喃喃,“这都过去多久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罗宣明抬起头看了看昏暗的二楼,“或许不是一件错事,至少容风行的药能解了。走吧,别打扰了。” ...... 这一觉睡得沉,周航连梦都没怎么做,朦胧之间他的身边靠过来一个热源,带着清浅的木质香,勾得他忍不住挨了过去,在充满清冽味道的柔软乡里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睁眼前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出租房的床上,只觉得今天的被子特别软,还有股好玩的味道。他翻了个身,却滚进了一具温热躯体的怀里,腰身传来的酸痛感让他一下子惊醒了。 一睁眼周航就对上了容风行睡梦中冷淡俊美的五官,均匀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里,带来温热的触感。 明明是陷在温软的被褥中,周航却忽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昨晚疯狂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涌进他的脑海里,他是如何求着男人进入他的身体,又如何借着前所未有的色胆向他索吻。桩桩件件,倒下是他被下了催情的药。 此刻他是清醒的,容风行也是清醒的,美梦总有做完的时候,周航打开手机看到自己脖颈上各种暧昧的红痕,又看了看容风行安静的睡颜,忽然冷静了下来。 昨夜虽然疯狂,但却是周航最柔软甜蜜的一个梦,是他求来的。 这样就很好。 周航沉默地看着容风行,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鼻尖,慢慢地起床套好自己的衣服,准备在容风行醒之前悄悄地离开。 容风行昨夜的情欲大概都是因为因药物而起,他带着私心羊入虎口,倒是圆了自己的一个念想,只是容风行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就当他刚刚穿上自己的卫衣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臂,将他重新带到了床上。 -------------------- 来了!这章还是有删减,看文案最下方 第58章 归宿 周航重新倒在柔软的床褥中,熟悉的木质香包裹过来,他迷茫地侧过头看过去,容风行坐在床上,冷着脸看着他,“要去哪里?” “容先生...” 周航根本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容风行,此刻看到他只能想到昨夜那双带着欲望的漂亮眼睛和逗弄他的各种动作。 脸一下子就红了,周航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容风行偏不让他如愿,把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这个举动吓到周航了,毕竟现在两个人都是无比清醒的状态。他像泄了气的气球没了昨天那股劲儿,也不敢抬头看容风行的眼睛,坐在男人身上不安分,却不小心蹭到了身下一块炙热的地方。 容风行立马皱着眉在周航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别动!” 力度可以说是轻飘飘的,但周航还是被打得全身战栗,头低得更下去了,就差把自己埋起来。 容风行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地晃了晃,“回答呢?刚刚要去哪里?” “......就去楼下。”周航违心道。 “是吗?”容风行漫不经心地,“那为什么不愿意看我?” “昨天晚上的事还记得吗?” 来了!周航僵硬地坐在容风行身上,手心冒汗。 他应该怎么说?趁人之危勾引神志不清的男人,还是说其实自己也被下药了?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容风行语气淡淡,但手却强硬地抬起周航的脸,青年脸色潮红眼神躲闪的样子一下子就落入眼底。 周航和那双眼睛对视,改口:“又记得了。” “但我可以装作不记得。”他补充道。 容风行沉默了一会儿,收回手,“为什么要装作不记得?周航,你是觉得我昨天晚上不是自愿的?” 周涵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还是不敢确认,心里有个小人在敲锣打鼓地踢踢打打,砰砰直跳。 他不说话,容风行也就只看着他,半晌,男人慢道:“笨死了。” “这次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周航心里的小人尖叫一声倒地不起了,他的脑子里像炸开了数千朵烟花,凭空出现一个超大分贝的喇叭在无限循环着容风行刚刚说的话。 “什么...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从容风行嘴里说出来太怪了,周航愣愣地,“所以您之前一直在口是心非吗?” 容风行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倒是坦荡地承认了:“对。” 只肖面前的这个男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周航就要神魂颠倒了。他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前倾抱住容风行,将头埋到他的肩颈里。 容风行抱着他靠在床头,摸了摸他的脊背,忽然感觉肩上有些温热的触感,将他又抱紧了一点,低声道:“怎么哭了?” 周航也是不想哭的,但他好像一个常年在深水底下游的人终于浮上来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在这个早上得到了他的欲望和他的爱,在柔软温暖的床褥里获得了吻和拥抱,如见天明。 容风行的怀抱温暖有力,带着男人皮肤肌理的味道,周航不知道渴望这样的拥抱渴望了多久。 即使是这样,他感觉自己还是那只在雨里等待着被牵引的小狗,在等着他的主人出现。而这次牵引他的那根绳子终于被牢牢地攥在了他最喜欢的人的手里。 “不哭了,困就再躺下睡一会儿。” “容先生。”周航忽然闷闷道,“以后我可以经常抱您吗?” 容风行摸了摸他的头,“当然。” 哭完一场之后被压下去的困意和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周航被容风行脱了衣服重新塞进被子里,他想挨着容风行一点儿,但一闻到被子里的木质香,就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暖融融的阳光从窗帘没拉紧的一道缝隙里漏进来,周航陷在一室温暖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完全合上眼的前一刻他看见容风行背光看着他,眼神仍旧是淡淡的,但让他安心地陷入了沉睡中。 容风行下楼时容倩和封云就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对着面正襟危坐。 封云表情凝重,在看到楼梯上的人时,眉头刚松一点,瞥到男人睡衣领口露出来的片片红痕后,眉毛重新竖了起来,“风行,你昨晚还好吗?” 容风行从茶几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闻言睨了封云一眼,“明知故问?” 封云一急,脱口而出:“睡了没?” 容倩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刚刚怎么说的都忘了?循序渐进懂不懂啊?” 封云念着昨天的事,心里又是愧疚又兴奋,感觉自己是上赶着把周航往容风行的床上送了,又想着一定要早早过来看容风行的洋相。 他一晚上没睡好,大清早就过来敲门了,刚好遇到刚带着容小沅回来的容倩。 “小沅呢?肠胃好点了吗?”容风行问。 “昨天挂了点水,睡一觉好多了,现在在房间里躺着呢...”容倩一愣,“不是,你转移话题?” 封云观察着容风行的表情,心里忽然冒出个猜测,小心翼翼地问:“在一起了?” “嗯。” 容倩猛地站起来,对上容风行的视线后又坐了下去。事实上她只想立马知道全过程,恨不得昨夜当只容风行床边的老鼠听床角,比听到她前夫走在马路上被车撞了还激动。 封云还在消化,呆了半天只是问:“他还在?” “还在睡。” “你他妈的是不是得感谢我了......”封云喃喃道。 容倩想给罗诗佩发微信想疯了,找了借口走人:“我去让阿姨给他煮完鸡丝粥喝喝吧。” 容风行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睡衣领口随着他的动作敞得更大,封云根本没办法忽视那些色泽明显的吻痕。 他想起周航那张温润的脸,有些头晕目眩,“看走眼了......” 没想到这小子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床上是这个霸道的样子。 容风行见他眼神一直飘忽在自己脖颈上,皱着眉把领口拉了起来,问道:“罗宣明走了?” “昨晚看没他什么事了就走了,他要是早点来就没你这好事了。”封云收回视线,“昨天到底谁给你下的药?敢在‘送春宴’上做这种脏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方逸。” 封云吃了一惊,“方逸?你们不是掰了吗?听说他要订婚了,现在又是在闹哪出?” 容风行想到昨天在车库里的那一会儿就烦躁,药物引导的欲望能把人变成只会交配的原始动物,那感觉确实很难熬,如果容风行再松懈一点,说不定真的会遂了方逸的愿。 想到这他语气带了点厌恶:“方杨的公司要转到国外了,戴娜的父亲估计快要坐不住了,现在方杨国内的那所公司已经申请破产,叫陈臣叫法院的人先压着,赶紧让他迁去英国。” 容风行向来是不会用这种手段去威胁别人的,但这次方逸显然是碰到他的底线了,封云知道这两个人算是真的走到头了,点点头:“我懂了,一点退路都不会留,包你满意。” 话题绕回来,他又忍不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叔叔阿姨知道这事?容叔叔好像还是周航的导师吧?” “有时间八婆这些还是回公司上班吧,张缘棋忙得要死了。” 封云:“你呢?” 容风行起身又往楼上走,“我今天请假。” 封云:“?” -------------------- 来了! 第59章 到底还是个小孩 周航没睡多久就醒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浅灰色的顶灯发呆,他伸出手放在漏出一道光线的阳光下,看到自己被照得有些透明的指尖。 几个淫靡的片段忽然从他的脑海闪过,他的手指握着一个滚烫的物什,自己张了嘴就要凑过去。 想到这他猛地坐起来,和刚好推门而入的容风行打了个照面。 “怎么了?”容风行将一碗鸡丝粥放在床头柜上。 睡过去之前的记忆全部浮了上来,周航醒了个彻底,对着容风行张了张口半天讲不出话来,不久之前他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有些丢人了。 容风行走过来在床头坐下来,“鸡丝粥喝了吧,早上不吃饭不行。” 鸡丝粥里还加了一点皮蛋,浓稠鲜甜,加了老母鸡的鸡汤,鲜香的鸡肉味让周航立刻有了饥饿感。他端起那碗粥,第一口下去胃就暖了起来,一时光顾着喝粥,两个人都没说话。 无意间一瞟,周航瞟到容风行领口了那些红色的痕迹,脸上一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抱歉,容先生,昨天晚上您被下药了,其实我不能......” 容风行淡淡地看向他,“为什么道歉?错不在你。” 没有了昨夜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带着欲望的情迷意乱,也没有早上那样的温存,容风行似乎仍旧是那个平日里冷淡的模样,周航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他忍不住开始揣测容风行早上说的那番话。 真的是因为喜欢自己吗?还是只是因为昨夜那晚而心有愧疚? 他纠结的神色全落在容风行眼里,知道人是又想歪了,坐了一会儿还是凑过去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了个吻,叹息道:“懂了吗?” 那一吻轻柔,像昨夜周航对他做的那样带着珍重的意味。周航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容风行,像是心满意足了一般,慢慢地弯了眼睛。 喝完那碗鸡丝粥,周航跟着容风行一起下楼,看见了正在给容小沅泡药的容倩,容倩见到周航眼睛都恨不得焊在他身上,带着复杂的神情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 周航此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容倩,只好打了声招呼:“容倩姐。” 趁容风行去吧台泡咖啡,容倩硬是挨了过来,悄悄问道:“没事吧?是不是容风行威胁你了?” “......” “没有啊。”周航哭笑不得。 “真在一起了?” “嗯。” 周航想说“应该吧”,想起刚才容风行在房间里说的话,又改口了:“是的。” 容倩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她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头发,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搂自己孩子一样抱了抱周航的肩膀,由衷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就找我,爸妈那里你也不用担心,以后容风行要是管着你你也别太着道了......” “容倩。”容风行靠在吧台边不知道听了多久。 容倩翻了个白眼,“说两句话还不让了,你是他婆家还是我是他婆家啊?” 容小沅正坐在沙发上瞌睡呢,听到这句话懵懵懂懂地睁开眼,问道:“妈妈,周老师要嫁给舅舅了吗?” 周航红了脸。 容倩也笑了,捏了捏容小沅软乎乎的脸道:“以后周老师会经常过来陪你玩了,高不高兴?” “高兴!”容小沅一下子精神了,跳下沙发跑到周航腿边,“周老师真的会经常过来吗?” 周航看了一眼容风行,心里像开了一朵花一样,在这满室温暖灿烂的阳光里忽然生出一点雀跃来,摸了摸容小沅的头,也跟着笑:“嗯嗯,我有空就来找小沅玩。” 在容家吃了一顿午饭后,容风行把周航送回家。还是那栋老旧的单元楼,刚好被前一栋楼遮住了阳光,隐在昏暗里配着有些剥皮了的墙纸,了无生气的样子。 容风行这次终于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栋楼,有戴着工地头盔的男人抽着烟走出来,看见门口停着的银灰色的宾利,吊着眼往车牌那里瞟了好几眼。 周航下了车站在绿色掉漆的铁门边上,微微笑着要跟容风行道别,容风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周航一愣,见容风行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出租屋,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出租房的面积很小,只有一卧一厅外带一个卫生间,厨房和吃饭的桌子就摆在厅里,但空间却不显得逼仄,因为里面根本没摆什么东西,几乎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厅里没有沙发,周航只好让容风行去他房间里坐着,房间也很狭小,放了一张床和写字桌,其他就再没有什么了。 周航进了房间后就很局促,给容风行倒了一杯水,之后就坐在床上不说话。 离了容家的阳光明媚,他每次回到这个昏暗的出租房里时就像一盆阴性植物,根烂在这里亟待枯萎。 “这些家具都是你自己买的吗?” 周航顺着容风行的目光看过去,是自己那张桌面上有些坑坑洼洼的写字桌。他低下头,艰涩道:“不是...是房东留给我的,以前他儿子高中的时候用的。” “你的父母...”容风行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因为他想到了过年时周航在小溪边说的那些话,他和父母的关系似乎并不好,人也不在C省。 “他们不在这里。”周航说,“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 “一直都不在吗?” “嗯。”周航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本地人。” 容风行思忖了一会儿,忽然说:“搬过来住吧。” 周航一惊,他很清楚容风行说的这个“搬过来住”是什么意思,这是放在以前方逸都没有过的待遇,现在容风行却这么对他说了这句话,何况他们才刚刚确认关系。 容风行见周航的表情有些惊疑,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快了。刚刚周航说他一个人也可以生活时表情明明是不甘又落寞的,容风行想他应该更适合待在像今天早上那样的太阳天下,而不是缩在这个阴暗的出租房里。 “抱歉,我说话太唐突了。”容风行这么说,“但我确实是希望你能搬过来。” 周航听到这句话又想抱着容风行了,他也想永远留在那座向阳的别墅里,但是一想起那像一把剑般悬在他头顶的两万块,期盼忽然如潮水一样往回退。 他才刚刚沉浸在美梦里,此刻不得不硬生生被唤醒。 “没关系,现在、现在我搬过去确实好像快了一点,容教授和师母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住在这里挺好的...” 前言不搭后语。容风行没有拆穿他快要哭了一样的表情。 昨夜是他难得放纵的一晚,原以为醒来他能按照跟以前的伴侣那样坐下来如谈判般好好谈一谈,但看见周航埋在被子里睡得脸色潮红时,他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现在亦是如此。 “小航。”他忽然这么叫。 音色低沉悦耳,周航因为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容风行放下了水杯,微微张开手臂,淡淡道:“来。” 周航一下子就懂他什么意思了,心脏狂跳起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倾过去环住了容风行的脖颈。 容风行抱着他,感受到肩膀有一点点湿意。 “又哭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 -------------------- 来了! 第60章 你能一直看着我吗 容风行的微信头像在周航的列表里又置顶了,还是那个睥睨世界的黑大帅头像。 周航有些犹豫要把他的备注改成什么,换了好几个都不满意。 他总是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换了一个很简单的风吹树叶的emoji表情。 周航试探着给容风行发了几天消息,都是在大学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到教学楼下面的野猫的尾巴秃了一块也要发。 容风行一一回了,周航能看出他真的是在努力想回应了,有时实在做不出什么评价来只能发一个“嗯”过来,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句“秃了变丑了”,还特地加了一个句号。 放旁人眼里这样的对话或许有些敷衍,但周航知道容风行就是这样的,主动的时候来势汹汹,不主动的时候就像一头冬眠的黑熊,需要拨一拨才能动一动,但是就算黑熊只是撩起眼皮懒懒瞥来者一眼,周航也觉得很高兴。 五月已经将近末尾,天气热了起来,又快到期末周,周航每天在图书馆呆到很晚,一有空就去做兼职,忙起来的时候连手机都打开不了一秒。 最后一节晚课上完,周航匆匆赶去图书馆做学校勤工俭学的工作,帮老师整理档案,档案室里就他和另外一个学生。 工作量很大,周航把手机设了静音,想赶在晚上九点前把事情干完。 八点刚出头的时候又过来了两个人帮忙,周航得到允许出去图书馆的大厅里休息了一会儿,他把桌边的窗户开了一道缝,晚风漏进来,周航对着风吹缓过一口气。 连续几天连轴转的状态让他感觉又回到了高三的最后两个月,困意上涌,忍不住趴在桌上眯上眼睛睡了过去。 窗户开得大了,周航越睡越冷,但仍旧不想动,朦胧之间他感到有人在身边坐了下来,紧接着身上一暖,有什么东西披了上来。 周航一下就醒了,看见容风行坐在他旁边,也在看着他。 容风行见人的表情还是呆呆愣愣的,问道:“吵醒你了?刚刚想给你披个衣服。” 窗户缝已经被关小了,身上披了一件西装外套。 容风行像是刚从公司赶过来的样子,白衬衫上的黑色暗纹的领带还是端端正正的。 周航摸了摸身上丝质柔软的外套,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容先生,你怎么来了?” “你之前一直没有给我回消息。” “没有吗?”周航又愣了,他拿出手机一看,发现自己发过去的对话停留在他给容风行发了一个学校图书馆的定位。 这几天他很晚才从学校出来,恰好那个时间容风行也从公司回来了,可以送他回出租房。 原先他发图书馆的位置过去是想让容风行要是早到的话坐这里消磨消磨时间的,没想到男人这么早就过来了。 定位的下一条是容风行问他大概几点结束,但周航之前不是在忙就是在睡觉,没来得及回消息,容风行也没再发任何微信消息,但是却直接找了过来。 “抱歉。”周航耷拉着眼睛,“我之前太忙了,一坐下就睡着,没有看到消息。” “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公司那里已经下班了吗?” 容风行纠正他,“不要讲敬语。” “哦。”周航觉得有些好笑,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他都是叫容风行“您”的,但本人似乎不喜欢这个敬称,每次都很认真的纠正他,周航也很喜欢和他玩这种亲昵的文字游戏,“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容风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回我消息的时间太长了,我过来看看。” “......” 周航有些惊讶,其实距离他上一次回容风行的消息也才过了两个小时而已。 面前的人显露出的表情太明显,容风行很难得的没有直视他,带了一点懊恼的语气说:“很奇怪是吗?” 因为两个小时看不到对方的回复就需要亲自动身过来确认一下自己的动向,周航揣测不出容风行过来之前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容风行身上发现了这种特殊的表现,这是即使在床上也没有显露过的,就和之前在酒吧小道里的记忆一样,容风行或许确实是对他有超乎寻常的控制欲。 周航不说话,容风行也没有再说什么,桌上摊着男人拿过来的书,艾米莉的《呼啸山庄》,随着窗外的风轻轻飘动了一页。 图书馆里很安静,窗外教学楼里学生下课的声音都透不进来。 周航在这样的安静里思维开始发散,他想如果他一直不说话,容风行可能也会一直不说话。 他不会要求知道自己对这件事的回应,或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自责,像上次在小道里那样露出痛苦的表情。 或许他也是畸异的,因为他觉得这根本没什么,甚至恨不得容风行24小时管着他,看着他,这样的话也不会有人能把他从他身边抢走了。 所以他大胆地在桌子底下拿手背碰了一下容风行的手,那只手微微张开了一点,周航立刻从他的指缝插了进去,半牵半不牵地晃了晃。 但是等到容风行重新看过来时,周航脸又红了,手心出了一点汗,想要抽出来时却忽然被紧紧攥住了。 温暖的温度传过来时,周航对容风行露出一个软和的笑,“又没关系啊,我就喜欢这样,以后你每条消息我都要回的。” “所以你能一直看着我吗?” 周航的声音并不清亮,是普通男大学生那样带了点低沉的调儿,说这句话的语气虽然是软的,但并不弱气。 容风行忽然想起他在床上喘息、轻轻发出呻吟的声音,有些沙哑,带了点暧昧的味道,和现在很像。 此刻周航的眼神也是像那夜一般,带着毫不掩藏的痴迷和爱恋神色,赤裸袒露的,像后院里的那些戴安娜玫瑰。 他的喉咙有些收紧,又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一直看着你?” 周航还是禁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忍不住移开视线微微低下头,说话也有些结巴了,“我不知道啊......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啊......” 话还没说话,他忽然感觉握着的手被收紧了一下,男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你什么时候结束?” “啊?”话题转得太快,周航还没反应过来,“档案室还有好几个人,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跟值班的老师微信上说一声就好,怎么了......” 容风行拉着周航站起来,他身上披着的西装差点掉下去。 还没把衣服叠好,容风行已经带着他快步往前走了。 周航不敢在图书馆里搞出太大声音,只好懵懵懂懂地跟着人走,所幸这一层人不多,他们两个男人拉着手急匆匆往外走的样子也没人看到。 “容先生,要去哪里?” 容风行头也不回,“去我车上。” -------------------- 抱歉等更的宝们,这几天出了点事没找到时间码字,来晚了 第61章 想要什么? 容风行的车就停在离图书馆不远的一条梧桐道上,零星几个学生从旁边的木栈道上刷校园跑穿过。道上没有大路灯,只有矮灌丛中几盏小灯发出昏暗的暖光。 周航被容风行一路带到这里,手掌心始终是温热的触感。他的心脏也和两个人的脚步一般响动着,看着灯光将容风行的轮廓染上镀上一层金边,周航忽然漫无目的地想,这条路要是一直没有尽头就好了。 银色的轿车在容风行靠近时响了两声,容风行没让他上副驾驶,而是带进了后座。 在半个身体进去时周航勾了容风行的脖子一下,容风行不防,也被带了进去,一条腿跪在座椅上,卡在周航的两腿之间。 周航也没想到位置会变得这么尴尬,刚想要松开手时容风行却欺身压了过来。 周航:“!” 容风行干脆彻底挪了进来,把周航抱到自己腿上,周航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自从上次误打误撞的一夜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容风行这么亲近过了。 每次容风行送他回家时在下车前他总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期待,等男人能过来亲他一下,但很显然容风行似乎没有意识到。 周航也想过干脆自己主动一下,但他确实是温吞地像只乌龟,每次刚伸出头就又缩回去了。 车内只开了一盏微弱的车前灯,他半坐半跪在容风行身体两侧,有些紧张地屏息看着面前的人。容风行在昏暗中似乎也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忽地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想要什么?” 周航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懂他的意思了,脸皮又滚烫起来。他自觉是自己的眼神太赤裸了,下意识想要垂下眼睛,但容风行不让。 他的手强硬地收在周航的腰上,让他不得不伸出手搭住男人的肩膀上。宽阔的骨架和带着热意的有力的肩背肌理,周航脸更红了,这个后车座什么时候这么热这么逼仄了? “周航,想要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不然会后悔。”容风行说。 “......我说什么你就会给我吗?”周航的话带了点赌气的味道。 容风行又笑了,这句话带了点恃宠而骄的味道,放在以前他多半是不喜欢伴侣说这样幼稚的话的,但放在周航身上倒是很可爱。 于是他难得说了句玩笑话:“那你得要先求求我。” 然后如愿以偿看到周航那双小狗眼里漫上一层浅薄的水汽。 周航感觉容风行好像又变成了那一夜里的坏蛋,挑他的软肉抓,但他非但不会讨厌还只会心脏怦怦跳,就像现在,他抿了抿嘴,然后开口道:“求求你。” 容风行的眼神暗下来,“这么乖?” “那你想要什么呢?” 周航招架不住般用一种求饶的眼神看着容风行,但男人就是坏心眼地非要逼他说出来,周航只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结巴道:“我想、我想,就是......” 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就像他高中的时候想要找周芳华买点什么或者和周振要钱充饭卡那样。周振每次给他钱时总要叹气,周芳华不怎么会给他零用钱,总让他去找周振要,两个人像推皮球一样把他推来推去,久而久之周航总是省着饭钱,也不怎么再愿意找父母要钱了。 索要像是一件会让他感到愧疚和失望的事,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给别人造成麻烦,不如永远都不要迈出那一步。 但是现在容风行问他想要什么,他像被缝了嘴一样吐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急得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他忍不住去看容风行的脸,男人仍旧耐心地看着他,在认真听他说话,周航怔怔地,终于说了出来:“我想你亲亲我。” 容风行摸了摸他的脸,好似一个奖励。他拖着周航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轻轻地在人柔软的嘴唇落下一个温热的吻,问:“还要吗?” 清冽的草木香混在容风行的呼吸间,周航此刻好像完全沉浸在这个味道里,慢慢地点了点头。 容风行便重新吻了下来,从唇角再到唇瓣,轻轻地咬,像温柔的安抚。周航不自禁地张开嘴,便被趁虚而入,舌尖勾着舌尖,在安静的车内发出了一点暧昧的水声。到后来这个吻变了味儿,容风行的攻势愈来愈凶猛,周航被亲得晕晕乎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乖乖地让人掠夺。 等容风行往后退了一点,周航手脚发软地靠在他脖颈处喘息,容风行感受到脖子上软绵绵的吐息,忍不住又把人的腰攥得牢了一点。这一攥周航马上就发现身下的变化,他有些呆滞地看向容风行,引来一句问:“想什么呢?外面还有人。” 周航发觉是自己想歪了,有些尴尬地往车窗外瞟。 车窗都装了防窥膜,偶尔有学生骑着自行车路过,如果没有遇到容风行,周航也可能是车外那些学生中里最平凡的一个,但此刻他却能够坐在车里和最喜欢的人靠在一块儿亲吻。 容风行见腿上的人又开始发呆了,轻轻晃了晃他问:“你想在车里?” 周航回过神,靠上去把容风行抱住了。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太幸运了。” “你还可以有更幸运的事。”容风行也回抱住他,“但前提是你要有勇气说出来你想要什么。” “如果得不到的东西也要说吗?” 容风行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有人会给你回应自然也会有人会无视你的要求,不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就要靠自己去争取。但是以后一定会有人能给你回应。” 周航的声音闷闷地传来,“那个人会是你吗?” 容风行任由他像小狗一样拱在自己脖子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了一下嘴角,“当然。” 那天周航照例被容风行送回家,站在那个老旧的单元门前,他是想让容风行留下来的,但一想到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小屋和狭窄的小床,这个想法立刻烟消云散了。 回过神时他发现容风行降了车窗正在看他,不明所以地被抓着下巴晃了晃。 “刚刚说的话都忘了吗?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 周航张了张嘴,把那句“没事”咽了下去,换成“下次一定说”。 听上去更敷衍了,但容风行没什么表示,看了周航一会儿,忽然说:“小航,这周六晚上给小沅补完课留下来吃饭吧,我的父母会过来。” -------------------- 有点短小 第62章 热带鱼和小狗 周航站在原地,把这句话消化了很久。 其实他的心思冯玉如早就已经知道了,容家唯一不知道的恐怕就只有容运良。容运良在这种事上不是死板的人,但周航一想到要和他面对面坐着手心就出了一层汗。 他应该怎么跟容运良开这个口——抱歉老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见周航一直站着不说话,容风行也在思忖刚刚的话是不是太快了,于是道:“抱歉,是不是太快了?如果你还没准备好那就下次吧。” “不会。”周航下意识脱口而出,过了一会儿才呐呐道:“不会快,就下周六吧。” 不能再做温吞的乌龟了,因为壳外面会有个人在等他。 容风行原以为周航会拒绝的,容倩嘴巴管不住,两天前就跟冯玉如偷偷摸摸地透露了这件事,冯玉如倒没有说什么,只是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叫他尽快把周航带回家,起码要让容运良知道这件事,否则偷偷摸摸的像谈地下恋情一样算怎么回事? 他从车窗伸出手摸了摸周航的脸,逗小狗似的勾了勾人的下巴,周航也笑了一下,在他的手掌里蹭了蹭,容风行心底软下去一片,叹息一声道:“周六等我过来接你。” 周航点点头:“好。” 这一个星期过得很快,周航因为论文的事跟容运良见了几次面,老教授像是还不知情的样子,神色自若地对他论文里狗屁不通的地方就是一顿骂,骂完又是拉他泡了一杯茶下棋。 周五的时候周航去银行给周芳华的卡里汇了钱,看着自己卡里的账户余额愣了半天,按理说见家长他应当带点礼物过去才算礼貌,但他撑死只能算一个穷学生,交完这个月的水电房租费后一下就局促了,想买点西洋参鹿茸什么的都是囊中羞涩。 这么一想他就像电视剧里想要娶大小姐的穷知青,大小姐显然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但周航想了想还是在街上转了半天,提了一袋铁观音和阿胶过去。 给容小沅上课上到一半时外面下起了大雨,天色阴得厉害,周航上完课和阿姨一起站在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前闲聊,容风行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混合着英语和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语言,容风行的声音稳稳地传来:“抱歉小航,我这里之前有个会议推迟了,一会儿可能没办法回去接你,你来公司找我吧,或者让容倩带你过来。” 周航反应过来,“没事,我等会自己过去就好。” “你知道路吗?” “在滨江对面对吗?” “你看到了?” 周航想起那座极为显眼的双子大厦,笑道:“上次路过滨江刚好看到,很有辨识度的,我开个导航也能找到。” 那边的会议似乎快要开始了,容风行匆匆让周航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周航坐在沙发上看从房檐上落下的雨帘,回忆起第一次和容风行打电话时对方也是匆匆忙忙的,声音冷淡,总裁也是要被开会绊住脚加班的,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从绿野苑到滨江站还要换乘好几站,周航趁中途雨停了一会儿立马出门了,但接近梅雨季节,雨停了一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等周航站到ForL的大厦一楼大门前时,他的裤脚上已经全是星星点点的水迹。 大门是一扇玻璃门,此刻正值下班的时间,有来来往往的人从那扇玻璃门里走出,周航顶不住他们瞟来的目光,只好又顺着台阶上了几层,但迟迟迈不出脚步进去。 他知道容风行的办公室在大厦的顶楼,但现在人在开会,手机静音,周航刚刚忘了问他自己过来了要去几楼,也不知道除了专用电梯,都是要员工卡才能坐电梯的,只好傻愣愣地撑着把伞站在玻璃门前。 等一批下班高峰过去,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出来了,但也让门内的前台更清楚地看到等在外面的周航。 新来的前台很热心,见周航已经在外面站了十几分钟,主动走出来问:“您好,先生,请问是要找谁?还是想要参观ForL的智能展?” 前台穿着正经的OL装,带着的职业微笑完美无瑕,周航有些尴尬,但假若什么都说不出显得可疑,开口就说我找你们CEO恐怕会被直接轰出去,于是支吾道:“我找...我找...” 这边周航还在犹豫,那边前台却没说什么,善解人意道:“外边雨大,您先进来坐坐吧。” “谢谢。”周航松了一口气,收了伞跟着她进了大厦,一楼的空间比他想象得还要宽阔,一侧是会客厅,另一侧是用一个玻璃廊桥连接到了另一座大厦内部,周围分布着很多正在放宣传片的MAX电子屏。 见周航在往玻璃廊桥瞄,前台笑道:“那边是我们公司的智能展厅,如果您有兴趣的话等会我可以找人带您去逛逛,关注我们的公众号可以参与抽奖。” “谢谢,我...”周航刚想说话,低头看见自己带进来的雨伞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水,局促地把伞提起来,看到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串水珠,周航心里也窒息了,下意识就要道歉。 还没等他说出口,靠近会客厅的两个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其中一个电梯开了,容风行从里面走出来,封云跟在身后,看见周航扬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容风行今天是一身纯黑的西服和深黑色的领带,身高腿长,没两步就走到周航面前。前台见到大老板下来也是一愣,赶紧低头问好:“容总下午好。” 容风行朝她颔首,伸手拿过周航的伞又递给封云。 封云:“?” 前台不明所以道:“我来吧我来吧,前台那里有防水袋......” “让封助理来。”容风行说。 封云背地里偷偷朝容风行竖了一个中指,挎着张脸去前台了。周航站在原地看见容风行的袖口洇了一点水渍,耷着眼想伸手去摸,被容风行握住了手。 “先跟我上去。” “会已经开好了吗?”周航问。 “还没有,刚刚从窗外面看见你了。”容风行的手一用力,周航就靠到了他身边,他瞄了眼低垂着眼但是脸色精彩的前台,想往旁边退,但是被容风行按住了肩。 是一个不容逃脱的力道,周航抬头和容风行对上视线,对方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沉沉地盯着他。 “麻烦你告诉封助理让他等会直接在会议厅554等我。” 前台回过神,“好的容总。” 容风行带着周航上了顶层,这一层只有CEO办公室一个房间,办公室里宽敞得过分,摆的物件也不多,倒有点空旷的意思了。还是黑白灰三色的简约风,冷淡得有些不见人请,只有靠近门口的一个巨大的水族箱看上去带了点温度。 周航一进门就被这个鱼缸吸引了,里面的布景很原生态,水兰和莫斯水草长得旺盛,各种颜色的大尾巴热带观赏鱼在枯木搭成的树洞里摇曳,漂亮得紧。 “这是什么鱼?”他指了指其中一条淡蓝色的大尾巴鱼问。 “斗鱼。”容风行说,“喜欢?” “它尾巴真漂亮。”周航的手指在玻璃壁上点了几下,原本靠在上面的斗鱼立马警敏地甩着尾巴游到一边去了,“像裙子。” “底下还有小螃蟹,躲在石头后面。” 容风行在水族箱后面摸了一个开关,箱内立刻亮了起来,那些斗鱼的尾巴在暖黄的灯光下熠熠发光一般,更漂亮了,容风行低下头,看见身边的人眼睛都瞪圆了。 “把办公室的灯关了看更好看。” 周航闻言侧头看向容风行,男人的侧脸轮廓被水族箱内莹蓝的水色映得柔和了不少,像日剧里会带女主私奔到水族馆里的男主角。周航被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逗笑了,但不论是日剧的女主还是他,一定都会立马掉进身边这个人的陷阱里。 于是他挤挤挨挨地蹭过去,在碰到容风行的手背时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容风行也感觉到了,侧过头脸色淡淡地看他,周航正对上他的视线,脸色有点红地对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然后搭着他的肩在容风行的唇峰上像小狗舔人一样亲了一口。 -------------------- 来了! 第63章 见面 在周航靠近时他感觉容风行的呼吸都轻了一点,他亲完挪开了一点有些忐忑地看着容风行的反应,清楚地看到琥珀色的虹膜,泛着蓝光,眼眸深深地看着他。 “怎么不亲了?”容风行问。 “已经亲完了啊......” “不对。”容风行的手握在周航的后颈,微微一推,又吻了上去。这一吻带了点温柔的味道,但周航还是觉得自己要被容风行吃掉了一般,在被松开后只能靠在男人肩上失神地喘息。 容风行的手从周航的脖颈上移开,摸了摸他的耳垂,耳垂肉上通红一片,带着滚烫的热度,周航被他捏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轻轻推了推他。 容风行低笑一声,往后退了一点,道:“我走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周航点点头,等容风行走后就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风景,高空的眩晕感看得他出了一层手汗,只好改换成坐在沙发上玩斗地主。 中途封云进来了一趟,一看见他眉开眼笑地把一小碟黑森林蛋糕和热可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开玩笑说:“你老公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 周航听到这个称呼脸色有点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小声道:“谢谢......” 封云觉得他的反应好玩得紧,也不再逗他了,走之前又对坐着的人说:“你再等个十分钟吧,这个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周航点点头,等他把碟子里的蛋糕全部吃完时,容风行进来了,站在周航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走了。” “这么快?” “不是什么重要的会。” 容风行带周航走高层的专用电梯,但到一楼大厅时旁边的普通电梯也刚好开了,正碰上研发部的人下班,一帮大老爷们笑嘻嘻地从里面走出来,中间夹了个张缘棋。 两拨人打了个照面,见到容风行身后还站了一个大男生,一群人全都安静下来,张缘棋推了推眼镜,问:“老大,这你弟弟啊?” 这个场面放周航眼里是挺尴尬的,那几双藏在玻璃瓶眼镜片儿下的眼睛全都犀利地看向自己,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容风行把周航往身后藏了藏,不轻不重地斥道:“眼神收收,这个不是你们甲方。” 张缘棋笑了,“不是甲方是谁啊?老板娘吗?” 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结果容风行淡淡地嗯了一声。 张缘棋:“?” 其他人:“?” 容风行这么一说,周航也不好再当哑巴了,有些紧张地对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是周航。” 不等众人反应,容风行揽着周航的肩走了,走之前对傻在原地的张缘棋丢下一句:“跟封云说,让他今天不用加班了。” 张缘棋呆愣地推了推眼镜,问旁边的人:“你听到了吗?他之前说了什么?” 那人:“听到了,老大让封助理今晚不用加班了。” “不是,前面一句。” 那人想了想也宕机了,又问自己旁边的人:“老大刚刚说了什么?” 周航坐上车时还在想刚刚在公司里的事,今天晚上这一顿饭后,他和容风行的关系或许就人尽皆知了,他原以为容风行可能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但事实上他大概是想错了。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刮器在车前窗上有规律地晃动着,周航心不在焉,路上话也少。 “在想什么?”容风行问他。 周航回过神,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这样可能整个公司都知道了...没关系吗?”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 “也不是...” 周航纠结了一下,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生怕明天容风行就会变成泡沫飞走了。 但容风行又不是海的女儿,怎么会变成泡沫。他又拧巴地想。 或许是周航脸上的表情太精彩,容风行毫无芥蒂地笑了几声,以前他都是很吝啬笑的,笑也只是低笑或者勾一点嘴角,周航第一次听到他这样放开地笑,男性独有的低沉嗓音带了点明朗的味道,让人听了只想亲他。 “这样全公司都知道了,然后我的花边新闻马上就要满天飞,然后我的追求者就要暗中给你使绊子,我信了然后要跟你分手。” 周航一愣,“什么东西......” “电视剧里都这样演的。” 现在还有什么电视剧有这么恶俗的剧情? 容风行补充道:“封云爱看,滨江卫视《城市佳人》。” “......” 周航被逗笑了,刚刚的疑虑因为容风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消散了,真正的生活远没有电视剧里那样戏剧化,做梦也好,周航现在只想好好享受待在容风行身边的每一天。 容风行在一家声誉很好的杭家菜馆里定了座,这家几乎是在C城刚刚发展起来时就立足在这里了,老城人都知道这么个饭馆,上菜分量足味道也正,容运良和冯玉如都极爱这里的醋鱼和东坡肉。 饭馆藏在一个小广场里,广场上冷冷清清没见到几个人,饭馆里却是在外面支了好几排椅子等着叫号排队。馆内上下两层,面积看着不是很大,但干净漂亮,陈设古韵古香,带着股江南的荷香味。 容运良和冯玉如已经到了,冯玉如今天穿了一身应景的杏色旗袍,看着好像还是二十几岁的风韵,远远看见容风行和周航走过来,先露了一个温和的笑。 “师母。”周航乖乖打招呼,“老师。” 容运良显然还蒙在鼓里,看见周航有些惊讶,“稀客啊,怎么了风行,路上碰着一块儿带过来了?手上这提的是什么?” “燕窝和阿胶,都是补身体的。” 冯玉如知道这些礼物是花了人不少钱的,善解人意地替周航接了过来,笑道:“来陪我们吃饭已经很高兴了,让你破费了,真的谢谢。” 容运良从这一来一往里也咂摸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瞪着眼欲言又止。 容风行拉了周航的手一下,让他先坐下,这下全被容运良看到了,他再迟钝也知道怎么个意思,当下茶都不喝了,推口而出:“欸——容风行,你先别坐。” 容风行脸上没什么表情,稳稳当当地站着了。周航与冯玉如面面相觑,干脆也站着。 “你坐,你坐,他别坐。”容运良说。 周航看了一眼容风行,他还是表情淡淡的,好像早就知道容运良要有这么一出。 “不然我......” 容风行伸出手压了压他的肩膀,周航只好坐下。 三个人站着,就容风行一个身高腿长的站着,说不惹眼是不可能的,周围几桌都有人拿眼觑着,容运良明白这小子就等着自己发话呢,叹息一声摆摆手:“坐吧坐吧,不知道还以为我让你罚站呢,什么事啊这都......”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月前。”容风行说。 “半个月!瞒我这么久,家里就我一个还傻呵呵地不知道是吧!”容运良吹胡子瞪眼,“敢情我让小航去家里做家教,羊入虎口了?” 周航觉得这个比喻委实有点奇怪,开口圆场道:“老师,其实是......” 容风行握在周航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周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老师,其实一开始是我先追容先生的。” 容运良一时噎住了。 -------------------- 更了!我能不能在今年更完T T 第64章 一家人 冯玉如坐在旁边笑了,周航自己说完也脸红,闭嘴不说话了。容运良课上的口才这时倒像无处施展了一般,愣了大半天才问:“你...你?” 容风行说:“先吃饭吧。” 容运良在容风行和周航之间来回看,半晌叹息一声:“吃饭吃饭,不是大事。” 周航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开始动筷。 容运良在饭桌上不爱喝酒,今天受了刺激,要让容风行陪他干两杯白的,服务员端了两瓶茅台上来,冯玉如给容运良换了一个小杯子,嘱咐道:“上次喝多了咳了两个星期的事忘了?风行,你看着你爸,别让他多喝了。” “我喝不了白的。”容风行说。 容运良已经给自己满上一杯了,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装模做样!白的红的今天你二挑一,跑不了。” 容风行只好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把酒瓶往周航的方向推了推,问道:“要不要喝?” 周航闻到茅台的味道已经有点头晕了,吃了两筷子凉菜才压下去,看到葡萄酒的酒瓶有点发怵,醉酒的滋味不太好受,他每次喝酒都要吐上一回,不想遭这个罪。 “我跟师母喝椰汁就好。” 周航把手边的椰汁展示给容风行看,容风行看了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倾过身附在周航耳边带了点促狭的语气说:“小孩子。” “说的什么悄悄话?”容运良见机拿过容风行的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白酒,“今天你一杯都赖不掉,有这个勇气坦白就得把这半杯喝下去。” 容风行无奈地捏捏眉心,“好。” 馆里上菜快,每道菜都是正宗的杭家味,确实对得起口碑和价格。几杯酒下肚,容运良话也多了起来,他看着周航给自己盛了一碗荷叶糯米饭后,又要拿容风行的碗盛,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平日里他对周航关注多,知道他的性格还是带了点倔,这一点倒是和容风行很像,认准了就不放手。三年来他都是周航的一对一导师,自然是真心在培养他,把他当半个儿子看,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下真成了自家人。 冯玉如也在偷偷看周航和容风行之间的小举动,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她是真喜欢周航的,上次容风行和他说两个人不合适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惋惜了好一阵。 方逸太骄傲,过刚易折,和容风行同样一个带了点傲气的人放一起恐怕迟早会有矛盾,只是她没想到矛盾会产生得这么快。 周航就像是容风行失意时捡回来的小动物,带着湿润的眼睛和温热的皮毛温度,又把容风行烘暖了,烘得一颗心里只剩下了这只小动物。 容运良又灌了一杯酒下去,脸色酡红,指着盘里的醉虾醉醺醺道:“怎么感觉没去年夏天那盘有味儿了?果然河虾还是夏天吃好。” 容风行把他的杯子换走了,倒了一杯椰汁过去:“少喝点。” 冯玉如将服务员新端上来的东坡肉挪到周航面前,“小航,试试这个,是这家店的招牌,肥肉不想吃的话就挑掉好了。” 那四块拿麻绳绑着的四大块红烧肉随着冯玉如的动作弹了几下,一股浓油赤酱的烧肉味儿扑散开来,周航刚刚还觉得有点饱了,这下食欲又被勾起来了,说了一声谢谢,小心地夹起一块烧肉。 肥肉肥而不腻,带着浓厚的油香,下面的精肉也是入口即化,带了一点茴香的香料味,周航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坡肉,吃了一小口,幸福得眯起眼睛。 容运良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啧道:“吃饭跟猫儿似的。” 周航被说得不好意思,刚要放下筷子,偏头看见容风行也在看着他吃饭,他一看过去男人就勾起一点嘴角低声说:“像小狗,小狗吃得高兴了也要摇尾巴。” 周航能听出这句话里没有半点贬低的意思,容风行总是很喜欢说他像小狗一样,有时周航自己也觉得是,会对着容风行晃尾巴的小狗,如果能被亲亲摸摸的话就什么都能交出去。 冯玉如又给周航把西湖醋鱼端过去,问他:“小航,和风行在一起开心吗?” 这句话问得太突然,周航差点噎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冯玉如的神色,她还是笑着的,但问的语气却很认真。 于是周航也认真地想了想,在说话前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冯玉如看他笑也知道答案了。 “开心。”周航轻声道,“真的很开心。”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容运良大着舌头,“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一辈是插不了手了,你们这类的特殊群体我也有去了解过,能走在一起不容易,别人什么眼光都别管,自己高兴就好。” “人就这一辈子,喜欢谁都是自己的权利,这样的权利不去好好珍惜的话就没意思了。” 周航第一次听到容运良对同性恋的看法,老教授早年去英国美国都待过一段时间,阅历确实比常人丰富不少,从不会拿偏见看什么人。周航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虽带着醉意,眼神却还是矍铄的。 容运良似乎知道周航在顾虑什么,缓缓开口道:“小航,这条路还是难走的,但关键是要看你想不想走,别人做的事说的话都不能影响你的决定。我小的时候就跟风行说,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的人格和感情都不会被别人的眼光改变,如果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改变自己,只能说还没有真正长大。” 周航眼眶有点酸涩,怕一会儿真的哭出来,忙低下头,听见冯玉如温和的声音也从一边响起:“以后有什么事就让风行带你过来找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周航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将这三个字碾来滚去,他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点头,“嗯,谢谢老师和师母。” 容运良和容风行都喝了点酒没法开车,容风行叫了两个代驾过来。馆外的广场边挨着一条小河和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桥,周航陪着容运良站在石桥上醒酒,容风行和冯玉如站在另一边等着代驾。 冯玉如问道:“小沅最近还好吗?好久没去看她了。” “活蹦乱跳。”容风行淡淡道。 “倩儿的工作怎么样了?前几天还跟我微信上说愁,这几天倒没声儿了。” “应该是步入正轨了,她学历好经验也多,不愁没公司要她。” 冯玉如点点头,“这样就好,怕她又受委屈了。” 她停顿半晌,压低声音问:“明月那里最近还有去吗?” 容风行沉默了一下,如实道:“没有。” “你心里不要有太大压力,每个人的性格上多多少少是有点缺陷的。”冯玉如随着容风行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周航,“小航不是个小孩,他的坚持和选择也有自己的道理,你大可不必担心会伤害到他。” “有什么事还是去明月那里问问,你就是太闷了,老憋在心里哪有不憋坏的道理?” 容风行看着周航微笑的侧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倒是希望以后再也没有踏进咨询所的机会。 -------------------- 久等了!年底事情多,12月的更新时间不确定了,闲下来一定会更的,大家也可以先囤几章再看,谢谢追更的各位orz 第65章 好乖 代驾将车开回绿野苑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别墅里灯火通明,阿姨和容小沅站在庭院的草地上。 阿姨最近在前院鼓捣出一个可以自流的小活水池塘,池子围成两块,一边养了几条胖锦鲤,另一边夏天用来冻水果用。 夏至将到,阿姨已经早早买了几个西瓜过来放水里冰着,容小沅站在旁边馋得紧,阿姨切了几块给她尝尝味儿,尝着尝着半个西瓜已经下肚了。 容风行和周航来的时候容小沅正又要吃下一块,容风行看着拿还正往下淌着凉水的西瓜皮,皱了皱眉:“吃了几块了?” 容小沅下意识想把手里的西瓜藏起来,蹭得衣服上一层汁水。她看看阿姨,阿姨也帮不了她,只好自己忐忑道:“忘了......” “别吃了,现在吃西瓜还太凉了,等会又拉肚子。” 容小沅悻悻地哦了一声,看见容风行身后的周航,眼睛又亮了。 “老师!今天怎么来了?” 小女孩跑过来就想对周航挨挨蹭蹭,容风行低头看见她手心粉红色的一层西瓜水,眉头皱得更紧了,提着她的领子把人拉开一点:“手先去洗了。” “......” 容小沅向来违逆不了她舅舅说的话,挎着脸进去了。 周航忍不住笑了,跟阿姨打了声招呼,看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于是对容风行说:“容先生,那我先走了。” 容风行沉默了一会儿,“怎么回去?” “地铁吧,现在还早呢。” 容风行没回话,而是伸手抚了抚他略有些长的头发,一点温热粗粝的皮肤触感摩擦过他耳边的皮肤,让他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晚风带了些凉意,容风行身上清冽的木制香水和一点馥郁的酒香包围住了周航,像一张网,让被困在里面的人越陷越深。 “今天晚上留下来吧。” 周航心跳快了两拍,看月色下容风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脸上又腾起一股热意,没出息道:“......好。” 等周航重新坐到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时才清醒过来,他好像那种一遇到美人计就沉湎淫逸的昏君,但是谁能挡得住容风行这样看他? “睡衣让阿姨给你拿,我先去洗澡。”容风行脱了西装外套走上楼梯,走到一半停了下来,“你要睡哪里?” 周航大脑空白了一瞬,他张了张口,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上次那间客房吧。” 容风行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就上楼了。 容小沅洗完手又跑过来要玩联机游戏,周航陪她在电视上玩了一会儿马里奥派对,等到阿姨过来催她睡觉,小女孩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周航找阿姨拿了睡衣上二楼走廊的浴室里洗了个澡,里面的沐浴露又换了一瓶,清新的柠檬味儿。 周航洗完澡带着一身热气准备把换洗的衣服拿回客房,经过容风行的房间时他忍不住停了一会儿。房门紧闭,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声音。 周航在门前傻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像个变态一样,就差在门上开个口偷窥了。他还记得容风行床上被褥的味道,带着和男人身上一样的木质香,萦萦绕绕地缠在他身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再往下去周航就不敢想了,匆匆地回到客房。 阿姨已经把客房收拾好了,周航关了灯埋进被子里,还是浅淡的薰衣草的香味,很好闻,但周航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周航看了一会儿手机还是没感到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后悔了,为什么要一个人睡在黑暗的客房里,如果可以,他一定不会说去客房睡。 或许是那一晚的回忆来势汹汹,周航忽然非常渴望到容风行身边去,他克制了一会儿,这种渴望反倒愈演愈烈。等捱到凌晨十二点,周航终于坐不住了,拿起枕头蹑手蹑脚地出了客房重新回到容风行房门前。 走廊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周航握着冰冷的门把手心跳得厉害。他不太确定容风行的反应,二十多岁的人还要跑过去找人一起睡,听起来就像个蹩脚的理由找机会凑近罢了。 容风行睡了吗? 周航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直到被从走廊尽头的窗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后背发冷,终于轻轻敲响了门。 里面的人还没有睡,透过门板传出低沉的一声:“进来。” 周航走进去,拖鞋踩在柔软的灰色地毯上发出摩挲的沙沙声。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容风行靠在床头,手上拿了一个平板,似乎还在办公。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周航和他手里夹着的枕头,停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这句问话再正常不过,但周航只觉得容风行的坏劲儿又上来了,他大半夜带了个枕头过来,容风行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只是非逼得要他亲口说出来罢了。 “我想......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睡?就今晚。” 磕磕巴巴的一句话成功换来了容风行眼底一点揶揄的笑意,笑得那样好看,周航忽然不介意他坏了,只想赶紧过去窝到他身边去。 容风行把平板放到一边,拉开被子一角,“来吧。” 周航如愿以偿地钻进了柔软的被褥,是和他梦中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木质香,带着男人身上的温度,舒服得他整个人都软了。 容风行看着他整个儿埋进被子里,又慢慢地挪出来,只露出被蹭得乱糟糟的黑发和一双紧紧盯着他的小狗眼,就差长出一对会起立的耳朵和会晃的尾巴。 平板上新季的宣传视频他还没有审核完,但容风行忽然失去了继续办公的兴趣。他伸手撑在周航头边,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和耳垂,看见周航慢慢地红了脸才低声问:“做噩梦了?” 周航感受到那只带着热意的手顺着他的侧脸慢慢移到脖颈处,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喉结, 不容拒绝,足以让他战栗的力道。周航实在忍受不住了,抓住那只手,身体往后退了退,带了点求饶的眼神看着容风行。 “不是......没有做噩梦。” 等到容风行把手缩了回去,周航又往旁边靠了靠,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只是被摸了几下就成了这样,周航有点羞耻地想往被子里躲,脸更红了,一双眼睛躲闪着不敢去看面前的人。 容风行见他人都快退到床边上去了,想伸手揽他一下,结果发现周航弓着腰捂着什么,伸出去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周航感觉更羞耻了,像一只熟透了的虾一样想继续往被子里埋,但容风行不让,半拉半扯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下身隔着薄薄的睡裤碰到男人坚实的双腿,周航完全被暴露了出去,手抓哪儿都不是,只能惊慌地看着容风行。 容风行的手环在周航腰际,轻声问他:“小狗发情了,是不是?” 容风行的眼里带了点强势的味道,周航被看得只感觉自己的反应更大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顺着往下说:“嗯...是、是...” 温热的鼻息交缠,周航只觉得容风行靠得又近了些,不允许他逃脱。 “谁的小狗?” “容先生...容风行的。” 容风行低笑一声,“好乖。” 周航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嘴唇,鬼使神差地仰起头挨蹭了上去。然而容风行只是抿着唇,低垂着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周航有些忐忑,退开了一点和容风行对视。 “想要什么?”容风行问他。 周航忽然想起容风行之前对他说的话,想要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会有人给他回应。周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环上容风行的脖颈,小声问道:“想要亲,可以吗?” 容风行看了他几秒,而后倾身吻了下来,这个吻带了点凶狠的意味,周航即使学会了要怎么张嘴换气,但仍旧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唇齿交缠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周航被吮咬着舌尖,大着胆子也想去碰容风行的,惹得更深入的回吻。 到后来周航气都喘不匀了,容风行才退出来,只一点一点咬着他的唇瓣时不时交换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暖黄的灯光下,周航和容风行碰着额头,他睁开眼,撞进一双带着宠爱的眼睛里,里面带着和他一样的爱意,周航的眼眶忽然又热了。 如果可以,他想要当容风行一辈子的小狗,用他所有的忠诚换取这个人的笑和爱。 -------------------- 终于能更新了T T为什么总是越写越往危险的方向去了... 提心吊胆好几天还是阳了,大家记得保护好自己 第66章 难哄的猫 两人最终没有做到最后,亲吻过后周航重新埋进被子里,被熟悉的气味包围着,硬消下去的困意重新席卷上来,几乎沾上枕头就想睡了。 睡前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见容风行似乎正低着头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睡吧。” 这一觉周航睡得前所未有得沉,但在睡梦中他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火炉边上,越睡越热,想离那个火炉远一点,但潜意识又被禁锢在原地。 就这样煎熬了不知道多久,周航终于被热醒了,拿起枕头底下的手机一看,已经上午九点多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身体一动却碰到了另一具滚烫的躯体。容风行罕见的这么晚了还没有要醒的迹象,紧闭着眼一动不动,睡得并不安稳,眼下的皮肤带着淡淡的潮红。 周航在被子底下摸了摸他的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 容风行被他一碰,慢慢地睁开了眼皮,侧头看见周航半跪在床上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嘶哑道:“几点了?” “九点多了。” 周航碰了碰他的额头,果不其然也是滚烫的。也许是伸在被窝外久了,周航的手心有点凉了,贴在额头上降温了不少,容风行觉得舒服,不自觉地往周航手心的方向蹭了蹭。 “......” 看到这样的小动作,周航心脏狂跳,悄悄把手往下挪了一点,容风行居然也顺着往下蹭,像一只高贵的猫终于愿意低下头舔主人的手心一样。 好可爱的反应,周航虽然不知道容风行是怎么了,但心里还是直冒粉红色的泡泡,又想亲人了。 “容先生,你发烧了。” 容风行的反应迟钝了不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重复:“发烧了?” “身上还有哪里难受吗?” 周航想大概是昨晚喝了酒又在桥头吹了那么久的风着凉了,昨天晚上闹得晚,可能半夜就烧起来了。 “...头有点痛。”容风行想坐起来,但被周航轻轻地按住了。 “我先去楼下找阿姨拿点药,吃完药再起吧。” 容风行又是半天没反应,一直盯着周航,周航被他看得快要不好意思时才听到回答:“好。” 周航下楼时阿姨正在厨房准备食材,看见他手上拿了一支温度计,问道:“小航,你发烧了?” “容先生发烧了。”周航说,“阿姨,家里有药吗?应该是昨天半夜就发烧了。” “昨天半夜就烧了,那坏了。”阿姨立马走出来到储物室里找药,“容先生一般不怎么感冒的,一感冒就严重,怎么了这是?” “应该是昨天晚上喝了点酒又吹到风着凉了吧,我手背摸了一下,温度有点高,现在吃退烧药还来不来得及?” 阿姨拿了好几盒药给他,“退烧药先吃着,感冒今天明天肯定要加重了,一时半会好不了。” “那感冒药都给我吧。”周航想了想,“我今天没什么事,留下来陪容先生。” 容风行烧到了39.8℃,吃了退烧药后周航又去楼下要了一个散热贴贴在他额头上。整个过程容风行都安安静静的,不说一句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周航,周航被看得受不了了,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是不是头还是很痛?要不要吃止痛药?” 容风行不说话,又看了他一会儿后才说:“困了。” 周航发现容风行生病后像变了个人一般,几乎和平常判若两人,粘人不少。他有些好笑地拉好被子,“那就先再躺会儿吧,我等一下再过来叫你。” 周末容倩睡得晚起得晚,这会儿刚从房间出来,睡眼惺忪地在吧台等咖啡机。容小沅也坐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咬一块蛋挞。 “风行发烧了?”容倩问。 “舅舅生病了!”容小沅抬起头,“舅舅也会生病?” 容倩替她弹了弹衣领上的蛋挞碎,“你舅舅又不是超人,超人才会不生病。” “烧得有点高,39.8℃了,退烧药管用吗?”周航问。 “他很能扛的,一会儿就退烧了,不用担心。”容倩说,“就是烧退完了肯定要感冒,感冒就麻烦了。” 容倩想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容风行在快要中考之前忽然感冒了,一感冒就病得厉害,烧到39°了还窝在房间里不声不响地做试卷,第二天人快烧昏了才发现。 姐弟两个都是走读生,晚上不上晚自习,出来倒个水就能打照面。想到那段时间容风行的状态,容倩忍不住笑了:“你能想象一个都不稀罕拿正眼看你的人忽然蔫儿了的感觉吗?他一感冒就跟换人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烧傻了。”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小时候就这样,感冒了就会卖乖,感觉智商都会下降一个档次。”容倩越笑越猥琐,“我高中的时候经常跟他吵架,他发烧的时候我拿药给他,他居然会拿眼睛瞅我,你猜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周航心都提起来了。 “他说:‘姐,我要吃冰激凌。’” 周航不知道少年时期的容风行是怎么样的,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笑了,容小沅把最后一块蛋挞吃完,嘀嘀咕咕道:“舅舅跟我一样也是小孩子吧,我也想吃冰激凌。” 午饭过后阿姨特地熬了一碗皮蛋瘦肉稀粥,周航带着粥和感冒药进到房间里,发现容风行已经醒了,半坐在床上,见来人了就直勾勾地看过来。 周航硬着头皮顶着他的视线端起那碗皮蛋瘦肉粥递过去,“先喝粥吧,喝完再吃感冒药。” 容风行看了看那碗粥,不是很情愿地接了过去,半晌道:“不想吃。” “不想吃?”周航又伸手去摸了摸容风行的额头,虽然温度还是有点高,但比上午已经退了不少,“怎么了?” “......喉咙痛。” 容风行的语调还是平平淡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航就是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感觉。 勺子在容风行手里搅了又搅,就是不肯吃,周航真的是对这样的容风行有点新奇了,像只难哄的猫一样,但周航对这只猫没办法,只想永远顺着他来,于是放低了声音哄道:“就吃半碗好吗?吃完药我们就睡觉。” “我们一起睡?” 周航脸有点红,“一起睡。” 容风行终于肯舀起一勺粥,“好吧。” 药效起得很快,吃完没多久容风行就开始困倦,周航换好睡衣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眼睛已经闭上了,放轻了脚步去拉窗帘,一回头却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直视自己。 容风行掀开被子的一个小角,身体往旁边让了让,眼神里包含的意思很明显。 周航钻到被窝里,刚进被褥里就有一具滚烫的身体缠了上来,周航被容风行忽然抱过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男人炙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脖颈处,周航僵住了,一动不动地任由容风行抱着。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过了一会儿,容风行忽然松开他,往旁边挪了挪。 熟悉的木质香和温度离开,周航忽然觉得怀里空荡荡的,话到嘴边滚了三滚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要抱着睡?” 说完他就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当了,或许容风行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他有些忐忑地看着容风行,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会传染。” “那要不要抱?”周航小心翼翼地问。 容风行的眉头皱起来,像在纠结。 不能再用平常的思维对待现在的容风行,周航干脆也放开了,哄小孩一样张开了一点手臂:“不会传染的,抱着你睡,好不好?” 容风行侧过身,周航看见他露出了一种熟悉的强势眼神来,但很快又消散了,快得周航几乎这是一个错觉。 很快容风行就挪了过来,像之前一样抱住周航,睡衣上清冽的木质香重新将他包裹起来,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容风行还是把头埋在他的脖颈边,双手紧紧地箍在他腰上,像是担心周航要跑掉了一样。 容风行皮肤的温度还是烫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周航努力不让自己想七想八,犹豫了一下,也伸手环在容风行肩背上,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周航能清楚地听到容风行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像打在他心上。 趁容风行还没睡,周航悄声问:“现在头还疼吗?” 容风行的声音低哑了很多,还带了点鼻音,“有点。” 周航想着消炎药一天应该吃多少片,一边出神一边轻轻地用手拍容风行的背。 “睡觉吧,起来就舒服了。” 容风行的怀抱太温暖,周航自己拍着拍着眼皮都已经快要合上了。朦胧间他听见颈窝处传来闷闷的一声“嗯”,转瞬即逝,消失在一屋暗光中。 -------------------- 这两章是感冒粘人的大猫和人妻小狗,很甜!我写得也很开心! 烧昨天已经退了,今天全身有点酸痛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谢谢大家的关心,大家出门也记得戴口罩,真的不知不觉的时候就会阳... 第67章 我需要你 过了一天后容风行的感冒果然严重起来,讲话的声音都带了浓重的鼻音,半夜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咳嗽起来,周航朦朦胧胧地醒了,下意识地想拍容风行的背哄他睡觉。 容风行感受到背上的力道,握着周航的手晃了晃,轻声道:“睡吧。” 周航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点下床去倒杯水来,但是容风行没让,故技重施地又挨到周航怀里。那股熟悉的气味一靠近,周航就忍不住眼皮子打架,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过了周末周航就得回学校上课,周一甚至有节早八的课,容风行在家有阿姨和容倩照顾,他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容家了,于是决定在周日晚上跟容风行说一声,周一晚上回出租房。 ForL的春季项目正在收尾,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容风行在周日下午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去了公司一趟,晚饭也没有回来吃。 周航吃完饭有点犯困,洗完澡回到床上等着容风行回来。这些天他一直睡在容风行的房间里,一沾上枕头上的味道睡得很快。 迷蒙间他听见了几声轻微的咳嗽声,意识还没被唤醒多少又睡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又感觉有个温热的东西在摸自己的脸,异样的触感在梦里被具象成一只哈着热气的棕熊正伸着满是口水的舌头舔自己的脸,周航被吓醒了,一睁眼看见容风行坐在床边,一只手放在他的脸上,正低头看着自己。 “容先生...?” “怎么这么早就在睡觉了?”容风行的声音还是很沙哑。 “下午没睡有点困了。”周航握住脸上的那只手,干燥温暖,“现在还有在低烧吗?” “没有,下午就退了。” 周航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多。容风行大概也是刚回来洗了个澡,脸上带了点工作完后的倦容。 “好累。”容风行忽然说,“不想去公司了。” 这句话要是被封云听到了可能会揪着容风行的衣领破口大骂,周航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容风行很少会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在工作上也像个冷淡的机器,否则也不会带着ForL走到现在,但是CEO也会有不想上班的时候。 周航发现容风行感冒了以后确实更情绪化了,有时甚至像个小孩,让他窥见了一点容风行少年时期的脾性。 他掀开了被自己烘得暖呼呼的被子,“快上来。” 容风行看了他一会儿,从掀起的被子一角上进来,但是没有好好躺着,而是直接趴在了周航身上,棱角分明的下颌戳到了周航胸口上的软肉,让他痒得抖了一下。 容风行常年锻炼,身上的肌肉恰到好处,惹得周航总是在悄悄艳羡男人完美的身材,但这具身体完全压下来的时候还是有分量的。 或许是容风行的手臂在两旁撑了一下,周航倒没感到胸口太大的压迫感,但他和容风行的身体此时亲密地贴在一起,体温传递着体温,这种感觉太新奇,忍不住红着脸笑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容风行没有说话,他的下巴靠在在周航胸口,从薄薄的一层睡衣下,他能听到那副单薄的胸腔里传来一阵一阵鲜活的心跳声。 睡衣底下钻进来一只大手,顺着周航的肋骨往上摸,有些粗粝的指腹划过他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容风行下手的位置不对,周航忍不住一边哈哈笑一边往后躲:“痒!” 把人逼得半个身子快要倒出去了容风行才收手。 “好累。”他低声道,想向自己年轻的爱人讨点安慰。 周航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容风行的脸,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后,继续往上摸,优越高挺的鼻梁,往上就是那双对他有致命吸引力的琥珀色眼睛。当他的手靠近时,容风行闭上眼,眼睫在周航的手心里轻轻扫过。 周航的心跳好像都快暂停了,他又摸了摸容风行的耳垂,面前的男人像一只短暂休憩的野兽,难得翻肚皮露出温顺的一面来。 “明天不然再休息一天吧?”周航看着容风行的眼睛,心里那锅熨帖的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儿,“当大总裁也好辛苦。” 容风行懒洋洋地闭上眼,干脆任周航抚摸。 直到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额头上。周航玩着容风行垂落的额发,鬼使神差地就凑了上去,容风行撩开眼皮,对上的就是一双乌黑的带着点羞涩和躲闪的眼眸。 被抓了包,周航只好往后忐忑地靠了靠。 轻柔的触感似乎还留在额头上,容风行眯着眼,问:“就这样?” 周航的脸又红了,在容风行的眼神催促下,他只好又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眼皮,鼻尖。柔软的嘴唇慢慢往下移,直到两道温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周航被盯得几乎要缴械投降,低下头想要去索吻。 但是容风行小幅度地偏开了头,用一种近似无赖的语气说:“不准亲,亲了会传染。” 周航的动作一顿,现在他看容风行就像一只尽爱耍人玩的坏猫一样,硬要哄两句才能高兴。 “我不会被传染的。”他说,“我想要亲,我想要你亲亲我。” 容风行被哄高兴了,重新摆正头,他稍微撑起来点,低下头抵在周航的额头上轻轻地拱了拱,“...舌头伸出来。” 周航感觉脸又热了一点,但还是乖乖地吐出一点舌尖。容风行盯着那一点鲜红的软舌,俯身吃进了嘴里。 “张嘴。” 男人这次的吻像一个带了点欲望的美梦,温柔缱绻,不急着宣泄和冲撞,一点点吮吸着彼此的唇肉,舌尖轻轻地抵触在一起,周航坠落在这个香甜的梦里,脑海深处像炸开了几百朵灿烂的烟花。 他忍不住抱住了容风行的脖子,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迷恋地在这个吻里漂浮。 一吻结束,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容风行的嘴角,容风行搓揉着他有些发烫的耳垂,忽然说:“小航,搬过来吧。” 这件事自从上次周航在出租屋里拒绝过一次后,容风行就再也没提过。周航有些惊讶,也有点迷茫——他和容风行谈恋爱也有段时间了,但在同居这件事上始终很犹豫。 同居意味着袒露自己所有的私密空间,周航还没有那个勇气,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容风行却看着他说:“我需要你。” 这句话的意味太过复杂,让周航短暂地愣怔了一下。 “你不想和我一起睡觉?”容风行说着又凑近,轻咬着周航的下唇瓣。木质香带着温热的温度一直萦绕在周航身边,他被吻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想拒绝的话都被忘了个干净。 “唔......”周航被迷晕了,理智在这一个个温柔的吻里丢了个干净,“......我出租房月底就到期了,那个时候我就搬过来,好吗?” 容风行微微勾起嘴角,放周航喘息几声又吻了上去,“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周航才发现自己完全被牵着走了,想说的事全忘了和容风行说,早上容风行送他去学校时匆匆提起,容风行反问:“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答应了我什么吗?” 周航脸一红,“记得啊,我月底就会过来的。” 容风行点点头,“今天下课了我再接你回去吧。” 遗憾的是容风行这场感冒并没有持续多久,容风行的身体素质到底是强大,吃了点药下去没过两天鼻音就消得差不多了,说话的语气也清醒了不少。 少了很多粘人的举动,爱耍无赖的大猫又变回了冷淡矜贵的狮子。 但是周航发现容风行也偏爱亲吻,这是他无意中一个惊喜的收获。 每晚容风行送周航回去时,临走前他都会降下车窗示意,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周航,周航想不懂装懂也不行,谁忍得住这样一个男人拿带着欲望的眼睛看着自己? 不过容风行的样貌和车放在旧小区里还是太显眼了,周航不敢有多的举动,蜻蜓点水一般在容风行的嘴唇上碰了一下就算完事了。 容风行不是很满意,但也每说什么,看周航笑得一脸纵容,摸了摸他的脸就走了。 这周周五周航照例从学校上完课回来,饭点的时候周晶打了两个电话给他,他都没有接到。 黑黢黢的楼道里,老旧的声控灯只发出一点微弱的光。 周航边打电话边掏出钥匙上楼,周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周航皱着眉在手机屏幕上重新拨号,一抬头却看到了家门口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芳华背着背包,提了两个塑料袋,站在黑暗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手机屏幕的亮光逐渐暗了下去,周航像被突然泡进了冷水里,干涩道:“...妈?” -------------------- 容风行:我对老婆施美人计没有不管用的时候 周航(老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小狗):那怎么办,他都那样看我了 事情差不多忙完了,1月份就正常更新了!春节前肯定可以完结了 第68章 缄默 几个月没见,周芳华看着几乎比过年的时候又瘦了一点,眼窝深陷,脸上的皮肉紧紧贴着凸起的颧骨上,看着周航的眼睛里不带什么情绪,只淡淡地问:“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周航背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他仔细回想刚刚下车的地点,距离单元楼还有一小段路的距离。小区里的路灯不多,一到傍晚道路上昏黑一片,周芳华站在楼上,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可能根本看不出周航是从哪里来的。 他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上前开门,“刚从学校回来,妈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 这句话如果放在几年前周航一定会很高兴,但现在他只感到一阵茫然和惶恐。 钥匙插进锁眼里怎么都转不开,楼道的声控灯短短地亮了几秒又暗了下去,周航在黑暗中听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呼吸声。周晶的那两通电话或许就是来提醒他的,但是任谁都预料不到周芳华会一声不响地从S省过来。 “咔哒”一声,周航开了门,接过周芳华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一袋橙子和一袋龙眼。 周芳华走进出租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狭小逼仄的房子,回过身问周航:“就住这里?房租一个月多少?” “1200。” 周航拿了一双拖鞋给她。 “这么贵?”周芳华皱眉,“这么点面积每个月要1200?房东怎么跟你谈的?” 学校不再发补贴后周航确实觉得1200一个月有点吃力,但是这个旧小区毕竟离C大近,C大又在寸金寸土的地段,附近的学区房的房租只高不低。 “这里...这里离学校比较近。”周航低声道,“妈你怎么不打个电话给我,我可以去接你。” “我又不是不知道叫车,老叫你干什么。” 周芳华说着又绕着房子里里外外地走了一圈,她在卧室里停留的时间最长,眼睛扫过床上的被褥和衣柜,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周航想起小时候他被周芳华训了一顿躲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周芳华叫他出来时也是这样,推开门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最后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低下头沉默地扣着指甲上的倒刺,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周芳华,却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在他母亲面前,周航永远都像童年时那个缄默不语的小孩,逆来顺受。 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周芳华满意地走出了房间,看周航缀在她身后,问道:“晚饭吃了没有?” “在学校吃了,妈你吃了吗?厨房还有一点挂面。” 周芳华摆摆手:“我在火车上吃了点泡面了,现在胃胀得厉害。” 对话就在此终止了,周航不知道该跟周芳华说点什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航余光瞥到周芳华放在餐桌上的背包,想问她今晚上要睡哪里,话到嘴边却成了:“妈,我之前给你汇的钱都收到了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把之前尚且还和谐的气氛扎了个对穿。 周芳华瞥了周航一眼,将他紧张的神情尽收眼底。 “收到了。” 周航等着周芳华的下一句话,等来的却是又一次沉默,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似的,匆匆走进厨房里。 “好像还有一点胃宁片,我去找找。” 周芳华这次来似乎就是单纯来看周航的,待一个星期就走。周航卧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平时自己睡有些展不开身,但是让周芳华睡还是绰绰有余的。 住周围的酒店太贵,周芳华晚上就睡在周航的床上,周航自己找到了一张房东留下的折叠床,铺在卧室外的过道上。 平时周航要上课,有空了就早早回出租房里。周芳华也并没有要去市里兜一圈的打算,除了平时出去买菜基本不怎么出门。 家里有人在,周航这几天都没有让容风行送他回去,原因说得含糊不清。容风行见周航这几天脸上挂着的都是有些牵强的笑容,没有多问。 周芳华不是个话少的女人,但是到了周航这里却是一味地沉默,周航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所幸周芳华也没有再提的打算。过年时的那场闹剧像从来发生过一般,但周航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罢了。 这样的平静维持了几天,直到周六那天下午周航照例要去给容小沅补课,他跟周芳华提起这件事,周芳华坐在餐桌上择菜,头也不抬道:“什么家教?” “我给一个上小学的小姑娘做家教,路有点远,要先走了。” “那户人家一个小时付你多少钱?” “200。” “两百块?这么好?”周芳华狐疑的目光投过来,“什么人家一个小时给你这么多钱?我看别的大学生做家教一个小时最多七八十块。” 这种目光周航是很熟悉的,从小到大他几乎要浸泡在这种犀利的眼神里,几乎要把他里里外外剥个干净,一点秘密都不剩。 “......他们家的条件比较好。” 周航坐上地铁时的心情很差,他不知道这种心情摆在自己脸上是怎么样的,但是大概是很明显,补课没多久就被容小沅看出来了。 “周老师,你今天不高兴吗?” 周航抬起头对上小女孩关切的眼神,手上批改的动作一愣,问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容小沅点点头,“感觉快哭了。” 他条件反射地摸摸自己的脸。今天容风行也在家里,他进门的时候容风行就坐在对门的沙发上看着他,如果容小沅都能看出来的话,容风行是不是也早就看出来了呢? 周航沉默片刻,露出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温和的笑容,摸了摸容小沅的头说:“老师今天只是身体不太舒服而已,没关系。” 两节课之间休息的间隙,周航下到一楼没看到容风行,以为他是去公司了,端了一杯水走到后院的秋千上坐着。 后院的花又换了一个品种,蓝白相间的小花,迎着微风摇摇曳曳的姿态憨态可掬。但周航没有什么心情欣赏,他靠在秋千上,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周芳华发来的微信,问他几点回去。 周航捏捏眉心,在手机上打字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木质香。他抬起头,看见容风行站在秋千前,手里端了一杯牛奶和一小碟曲奇饼。 “容先生。” 周航怔怔地看着容风行把牛奶和曲奇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眯着眼抬起他的下巴轻轻晃了晃。 “叫什么?” 周航涨红了脸。容风行几天前就不允许他再叫“容先生”这个称谓了,但他总是改不过来。 他虚虚抓着容风行的手腕,小声道:“......风行。” 容风行满意了,松开周航的下巴,摸了摸他的脸,淡淡问:“今天怎么了?不高兴?” 周航重新低下头,容风行听到他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他想让周航抬起头,面前的人却突然倾过身抱住了他的腰。 “我妈妈来了。”周航闷声道,“我和她...关系不太好,我很早以前就出柜了,但是她不同意,一直想让我以后找女生结婚,我真的不想......” 容风行静静地听着。这些事他以前通过潇洒哥很早就知道了,但这是周航第一次主动提起。 他轻轻地摸了摸周航的后颈,感受到手底下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现在在你家里?” “嗯。”周航闭着眼呼吸着容风行身上好闻的气味,心情好了不少,“但是以后我们的事总是要跟她说的。” “打算什么时候和她说?” 周航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 他觉得这个“不知道”实在是太懦弱,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还没准备好就慢慢来。” 容风行回想起过年时周航泡在溪水里的神情,像一只被逼得无可奈何的狼狈的流浪狗。他从来没见过周航的母亲,但这个女人似乎像一堵坚硬的墙一般横隔在他和周航之间。 “要哭了?”容风行往后退了一点,两人之间留了一道空隙。周航的额发蹭得乱七八糟,眼尾带着一点红,湿润的小狗眼迷蒙地看着他。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爱哭?”容风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拇指有些粗鲁地抹去了周航眼角的湿意,“床上也爱......” “我没哭!”周航磕巴地打断容风行的话。 容风行低低地笑了一声,低沉悦耳的声音传到周航耳里,撩拨得他心痒。 “等会要下雨了,今天送你到小区门口。” 周航继续抱着容风行,轻轻嗯了一声。 -------------------- 更新啦!虽然迟了,但还是祝宝们新年快乐♥ 这道坎过了就不会再虐了 第69章 愿望 下午三点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落地窗上,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周航站在窗前听着雨水落在窗沿上劈里啪啦的声音,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容风行从楼上走下来,问道:“拿伞了吗?” 周航摇摇头,容风行从玄关拿了一把黑伞给他,“家里好像就这一把了,等会我不下车,你撑着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暴雨,刮雨器的速度已经开到最大,但车窗面上还是被雨水浇得模糊一片,周航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了,容风行把车停在路边,周航撑起伞下车,冲驾驶座上的容风行笑着比了一个“谢谢”的口型。 容风行降下车窗,问他:“就口头的谢谢?” 周航垂下头瞥到男人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有力的手和带着一点揶揄神色的漂亮双眼,心底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一般。 这几天他有空了就跑回家,和容风行亲近的机会很少,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有时他会半夜在折叠床上醒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容风行,但更多的时候他不敢多想,一想热意就要往下半身去了。 他往身后望了望,小区门口此时没有人,保安亭里也是暗的,大概都去吃饭了。周航撑着伞朝容风行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弯下腰轻轻在他嘴唇上嘬了一口。 容风行的嘴唇有些冰凉,周航一亲上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又咬了两下。容风行的手捏着他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周航就顺从地张开嘴,任由容风行的舌头缠进来。 一点冰凉的雨水落在了手指上,周航睁开眼,被吻得轻轻喘息,容风行手指将他唇角的一点津液抹掉,低声道:“去吧。” 周航直起腰,将伞沿抬起来,却看见斜前方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在看清那个人的脸的那一刻,周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从脚底冲到了头顶。 ——是他的母亲周芳华。 周芳华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她撑着把橙红色的伞,右手提着一袋青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容风行本来已经想升上车窗,偏头看见周航惨白的脸色,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女人。 大雨磅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响亮,周航无力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容先生...你先走吧。” 容风行皱眉,他打开双闪灯,正准备下车时,对面的女人忽然冲了过来,面容阴沉地伸手扇了周航一巴掌。 这一下力道很重,周航被扇得偏过脸,视野里只剩下路边不断泛着涟漪的水洼,一阵刺痛迅速从脸颊处扩散开来,牙齿磕到了口腔内壁的皮肉,弥漫开一丝血腥味。 耳朵里嗡嗡作响,周航心跳得很快,他慢慢地回头,盯着周芳华气得狰狞的脸,徒劳地张了张口。 “你刚刚在干什么?!和他干什么了?”周芳华拉扯着周航的衣服,手里的塑料袋哗啦啦响,“说话!” “妈......” “大街上就敢做这种事?!你还要不要脸?养你长大就是让你做这种事的?”周芳华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周航一句话都不说,她扬起手就想再给一巴掌时,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车里坐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动弹不得。 “阿姨,不要再打他了。” 容风行的声音有点冷,他没有撑伞,就这么站在大雨中,密集的雨水很快淋湿他的肩背,深灰色的西装上洇出一个个墨团。 周芳华仰头看着这个高挺的男人,她和周振在外面打工多年,对有钱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身处高位的傲慢很敏感,她向来恨极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心底的火蹿上来,破口大骂道:“刚刚和我儿子搞不清楚的就是你吧?是不是你逼他干这种事的?!” 周航看着护在他面前的容风行的背影,立马回过神,他着急想给容风行撑伞,这样的举动又激怒了周芳华,她使劲把周航扯过来。 “你说!是不是他强迫你了?我今天下午就在想你那个家教,怎么想都不对,一个小时给这么多钱,你是不是......” “全都是我自愿的!”周航打断了她的话,“这和我去做家教没关系,我喜欢他,我现在跟他在一起了,不是谁逼谁的事儿!” 周芳华愣了两秒,随机怒不可遏道:“你说什么?!周航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句话的声音太大,三个人拉扯的姿态又过于显眼,已经有过路的人偷偷地往这里看。周航忽然觉得疲惫,恨不得变成落下的雨水直接流进下水道里。恍惚间他感到容风行的手搭上来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肩。 “阿姨,外面下雨这样站着不方便,有什么事先上去,我和你说。” 周芳华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周航怕她又胃痛,央求道:“妈,先上去吧。” “你现在跟我上去!”周芳华像是冷静下来了,说完就一个人快步往小区里走。 等周芳华走远后,容风行轻轻碰了碰周航脸上红肿的地方,“脸没事吧?” 周航摇摇头,把容风行往驾驶座上推。 “我没事,你别再淋雨了,回去吧,我这里能行。” “要不要我过去?” 周航心里乱得厉害,他知道容风行是担心他,勉强露了一个笑说:“不用了,我妈看到你可能更生气,她现在就是气上头了,我等她气消了再好好说,这关迟早要过的。” 容风行静静地看着周航,直到面前的人眼眶里逐渐变得氤氲湿润。周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低下头,他并不想要容风行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有事情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容风行看得出周航现在很乱,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叮嘱道,“解决不了的事不要自己硬扛着。” 周航退开两步,眼眶通红地点点头。 容风行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银灰色的宾利重新驶入雨幕中,暗红色的车尾灯渐行渐远,周航远远望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往小区里走。 出租房的大门敞开,绿色的塑料袋歪在鞋架上,周航深吸一口气关上门,抬起头和坐在餐桌边上的周芳华打了一个照面。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周芳华冷冷地看着他,“但是想过我这关永远不可能。” 周航心里一阵刺痛,哑声道:“妈,我只喜欢他一个,以后如果能结婚的话也只会跟他,我不会跟女性结婚的。” 哗啦一声,周芳华把餐桌上的一本杂志狠狠扔过来,擦过周航的手臂。 “你还要犟到什么时候?!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你妈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死,非要见到棺材你才要掉眼泪!”周芳华骂道,“还想跟一个男人结婚,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这事传回去你就成咱们村上的名人了知不知道!” 周航想起高中过年回家的时候,来拜年的亲戚问他为什么那么高的个子为什么总是佝偻个背,多难看。这句话被周航记了很多年,后来他总是提醒自己走路的时候要抬头挺胸,但是在周芳华面前,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低头,想保持沉默。 就像此刻,他也下意识地想要用沉默来逃避一切。这是一种恐惧,反驳母亲的恐惧,周芳华总是有各种理由将他的辩解呵斥回去,久而久之周航也不再期望着他的反驳能有什么结果。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妈说的不对吗?在大街上你们就敢做这种事,被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都是大学生了,礼义廉耻难道上课的时候没教过吗!” “周航,你别太任性了,也就只有家里人能这么包容你,你别到时候被骗了找我们哭,没人会理你!劝过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 周航掐着手心,抖着嘴唇开口:“你们根本不是真的想为我好...就是怕被村里人笑话对吧?他们不知道同性恋,你们也想骗自己当作不知道,觉得我有病。” “我对女生硬不起来!也不会喜欢女生,我生不了小孩你们明白吗?过年的时候那个女孩子,你们就是在害她......”周航抬起头,“你们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要像你和爸一样靠包办婚姻绑在一起。” “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周航话还没说完又被走过来的周芳华甩了一巴掌,尖利的指甲划过之前的伤口,周航只觉得齿缝里的血腥味更重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似乎也没有说的必要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听。 “你真是长出息了周航,怎么了,还想把你爸妈一块儿骂进去是吧?真该让你爸过来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周芳华眼里布满血丝,“同性恋是什么我不想懂!我就是不允许你走这条路,你可以不结婚,但是要跟男人鬼混在一起想都别想!” 她说着扶着桌椅踉跄了一下,周航见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愣怔道:“妈?是不是胃又痛了?” “你别管我!我这个胃就是被你气出毛病的,先想好你自己的事!”周芳华甩开周航想要伸过来的手,慢慢地走进房间里“不想明白我看你书也别读了!哪个高材生像你一样弄不灵清?” 木门被重重合上后出租房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挂钟摇晃的声音。 周航仍旧站在原地,浑身发冷。他的灵魂像是被撕成了两半,在这场无解的争吵里沉沉浮浮。 在他还只是个天天流鼻涕的小学生的时候,周晶在上高中,放假回来就喜欢守着电视看言情剧。 剧里有无数的人盯着男女主不放,用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挠,男女主像海上木筏一般分分合合,周晶对此百看不厌。 周航看不懂,周晶笑他也跟着笑,周晶哭他就只好问:“姐姐,电视里的人哭了,为什么你也要跟着哭?我是不是也该哭了?” 周晶当时还是个对爱情充满期望的少女,被周航这句话问笑了,她说:“有这么多的人不想他们在一起,他们最后还是结婚了,说明只有真正互相喜欢的人才能结婚的,你以后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然这辈子都会很痛苦的。” “当然了。”周晶脸色有点红地捋捋自己的辫子,“我以后肯定也要找个自己最喜欢的人结婚,一起过一辈子。” 周航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泪流满面,这句话周晶最后没有实现,他不想重蹈覆辙,拼了命地想要实现这个愿望,但是世上真正能做到的人又能有几个? -------------------- 半夜偷偷更新了!这章写了好久...... 小狗马上要崩溃了,但是还有容总在 第70章 独木桥 这天晚上周芳华一直没有再出来,周航收拾好心情去厨房煮了两碗酸汤面,端去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却听不到里面传出什么动静。 周航又敲了两下,“妈,出来吃饭吧。” 房门内还是没有声音,周航以为周芳华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只好把面放在门口。 “我煮了酸汤面,放在门口了。” 吃完面周航坐在餐桌边上准备写一点实习报告,然而面对一片空白的Word文档,周航脑子里也是空白的。他打了一个题头又删掉,如此反反复复,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手机屏幕亮起来,容风行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R:脸要去用冰毛巾敷一下,明天可能会肿。] [R:有没有事?你妈妈有没有再打你?] 周航摸了摸右边的脸颊,不摸还好,一摸就火辣辣地疼。 [小船:没事,我等会就去敷,就是吵了几句。] 容风行的消息很快再次发了过来。 [R:你妈妈很反感同性恋。] [R:如果说了什么你都不要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R:你没有错。] 周航愣愣地看着这两条消息,眼眶又有发热的迹象,他看了很久,最后慢吞吞地在聊天框里打下“好”。 晚上八点多,周芳华还是一次都没有开门,门口的酸汤面已经坨了,凝固的油水浮在面条的表面,泛着粘腻的光泽。 周航把面端走倒掉,又回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妈?” 房门内安静得像没有人在,周航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拧开了门把手。房门没有锁,房间里也没有开灯,昏暗一片。 狭窄的小床上,周航看见周芳华侧躺着,双手捂着肚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妈?”周航心跳暂停了半拍,他走到床边轻轻晃了晃周芳华,焦急道:“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胃痛?” 周芳华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被这么摇晃着也没有再睁开眼睛。 当晚周航叫了120把周芳华送进了急诊,晚上急诊大厅的人格外多,床位已经满了,周航只好跑去住院部开了一个单独病房。 单独病房并不宽敞,窗外的空调箱轰隆隆地运转着,病房并不能称得上安静。一个医生和护士围着周芳华给她插心电仪和血压监测,周航只能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急性糜烂性胃炎,有点胃出血,你妈妈应该是痛得受不了应激休克了,等会就能醒。这边点滴不能挂快,你帮忙看着点,有事就按铃,大厅有护士24小时值班的。” “谢谢医生。” 周航把医生送走,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安静躺着的周芳华。 他拉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着,只有一动不动躺着的时候周航才能好好地看看他的母亲。病床上周芳华瘦削的手背上插着有些骇人的粗针管和血压夹,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花白了一半。 周航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他一个成年人在这个夜晚恬不知耻地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为他自己,为他爱的人,也为他的家人。 他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抑或是做不了选择,被动地随波逐流。自初中开始,周航似乎就失去了选择的能力,他想活得恣意,就必须要在无形中伤害到其他人。 容风行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了很多遍。 ——我没有做错什么。周航催眠般的一遍遍在心里念着,但迷茫和无力感如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他深深地抹了一把脸,像新生婴儿一般想要蜷缩自己的身体,把脸埋进病床的被褥里,悄悄地哽咽起来。 周芳华在后半夜醒了一次,她见到守在床边的周航,张了张嘴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还没来得及等周航喂点水就又昏睡了过去。 周晶和周振知道周芳华住院的事后,匆匆赶来。周晶工作的地方离得近,很快就来了,周振远在S省,即使连夜买了硬座票也要第二天白天才能到。 第二天周芳华意识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躺着和周晶说了一会儿话。周航在病房外站着,等周晶出来以后问道:“妈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东西还是吃不下去,等会得去楼下买点粥兑点水。”周晶叹息道,“挂了点滴就好了,你也别太紧张。” “麻烦你过来跑一趟了,公司请假没事吧?” “没事,我们老板还是很好说话的,家里乐乐也有他奶奶在带。”周晶看着周航的脸,忽然伸手摸了摸他右脸颊的红肿,“妈打的?” 周航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晶来的时候就感觉周航状态不太对,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右脸还明显肿了,心里顿时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周芳华不是个遇事会藏在心里的性格,和周晶聊了几句后就提到了周航的事。 “你有......你有男朋友了?是不是被妈看到了?” “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周航哑声道。 周晶沉默了片刻,“现在让妈身体养好才是关键,这几天就先别提这件事了。爸估计也知道了,他中午到医院,你......要是他骂你了,你也先受着点,知道了吗?” “辛苦你了,妈这边我守着,你先下去吃饭吧。”周晶见周航一直沉默不语,话到嘴边忽然不忍心再说了,“这几天先熬过去。” 周振一点多的时候到的医院,刚从火车上下来,身上一股泡面和烟味。病房里只有厕所没有淋浴间,也没有多余的病床,只能找医生借了一张行军床晚上拿张毯子将就躺着。 周航自小就不知道怎么和他爸相处,周振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见到周航只淡淡地警告:“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我们再多说,这次你已经把你妈气进医院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下次。” 这几天周航一直在病房里弱化自己的存在,除了帮忙去医院食堂里打饭,他就坐在角落里沉默地陪护。周芳华不愿意和他多说话,周航也不凑上去讨嫌,实在坐不住了就去楼下花坛边上坐一会儿。 周晶下楼去超市买了点东西,远远就看到他了,走过来将手里的塑料袋拿给他。 “小面包吃一点,超市里买的,味道还不错。我看你这两天饭都没吃多少。” 周航确实没什么胃口,他像一个游魂一样,一夜之间没了生机。 “谢谢姐。” “......你的事打算怎么办?本来我想着磨一段时间爸妈就不会那么反感的,但是你也知道他们的性格就是这样,老一辈的人偏执起来很厉害,有些事也不是叫他们接受就能接受的。”周晶轻声道,“我想你们之间肯定有人得让一步,既然爸妈都接受不了,不然你就先暂时退一步,也不是让你去做异性恋,大不了以后不结婚了,但是现在先不要......” “姐。”周航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以后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不然这一辈子都会很痛苦,你还想得起来吗?” 周晶一愣,以前说过的话她早就忘记了。 “那这肯定是我还在上学的时候说的吧,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周晶笑了笑,“哪有那么幸运的事能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人结婚?只有电视剧里才会那么演,大部分人都是凑合着过了。我和你姐夫那时也是相亲认识的,虽然他坏毛病挺多的,但是大家都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的,要求也不必要那么多。” “你如果以后有小孩就懂了,有些事为了小孩忍忍也就过了。时间久了,总会变成亲人的。” 周航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晶,他想象着周晶高中时说那句话时的模样,此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所以你爱姐夫吗?” 周晶的笑容忽然淡了,“都结婚那么多年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太幼稚了。” 周航只觉得悚然,未来他可能也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结婚,他们会变成周晶和她的丈夫林升,也会变成周芳华和周振,像两株没有水分的枯木残枝,只是因为一场为了扮演亲人和传宗接代的婚姻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 “我不想......”周航喃喃,“我真的不想.....我有喜欢的人,我想...我想...” 我想什么? 我要如何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他转过头,撞见周晶用带了一点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小航,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到,也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的。” 傍晚天气又阴沉起来,花坛里的灌木丛沉甸甸地带着湿气,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开始下起断断续续的小雨。周航撑着一把伞独自坐在花坛边,手机屏幕的亮光只照亮了他一半苍白的脸。 屏幕上是和容风行的微信聊天界面。 容风行前两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发消息,甚至打了三个电话过来,但是周航都没有回复,他甚至不敢打开微信。 只要一想起容风行,周航胸腔里就会一阵阵地刺痛,像被人活生生撬开了心脏一般。 他隔着屏幕摸了摸那只黑猫头像,手指底下是刚刚发出去的一条消息。 [小船:对不起,容先生,我妈妈这几天住院了不能及时回复。你能来一趟市一医院吗?我有些事情想说。] -------------------- 周晶和容倩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女人,我写的时候忽然有个脑洞,如果周晶在高中的时候碰到容倩的话,她的未来可能会很不一样 今天又更新了,我最近真的很勤快【吹口哨 第71章 我会把你关起来 半个小时后,周航看到了撑着黑伞朝他走过来的容风行。 只是两三天没见而已,周航却在重新看到男人的脸时恍惚了一瞬。容风行英俊的五官在阴雨的天气下愈发清晰,他只穿了单薄的深灰色衬衫和西装裤,衬衫没打领带,锁骨若隐若现。 他的样貌和身高太过引人注目,从露天的走廊经过的时候惹得两个年轻的护士悄悄回头多看了两眼。 周航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在奶茶店遇见容风行的时候也是这样,站在一边悄悄地关注着,带着暗恋中的人的欢喜和雀跃。 这是他梦里的人,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上明月。 容风行的脚步很快,周航心里生出一股惊惶和后悔来,他忽然不想让容风行过来了,但是容风行已经直直地朝他的方向走来。 “周航。”容风行叫他,“你妈妈还好吗?” “容先生。”周航勉强冲他露出一个笑,“还好.....过两天大概就可以出院了。” 两人站在露天走廊旁的一条岔道上,天色阴沉,只有旁边花坛的草地里有一盏昏暗的地灯。此时周围没有什么人,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周航抬起头,趁着微弱的灯光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容风行的面容,容风行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带着安抚的意味摸了摸他的脸。 “脸上消得差不多了。” 周航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要不要我上去看看你妈妈?” “没事,不用了,我爸和我姐姐都在上面。”周航摇头。 面前的人一直垂着头,像是不敢再看他的脸,容风行皱眉,手滑下去松松握住周航的下颚,一抬起他的脸,对上的就是一双通红的眼眶。 “怎么了?”容风行微微弯下腰,“还记得我之前给你发的了吗?你没做错什么,不要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周航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容先生,我爸妈他们确实接受不了同性恋,之前我已经跟他们冷战了两年多了......即使是这样也没什么用。” 之后他像难以启齿一般又安静了很久,容风行也不说话,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 “我妈出院后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所以这期间我不能再联系您了。” 每说一个字,周航都像快要喘不上气了一般,说完这句话容风行很久没有再开口,他感到握在自己脸上的温暖干燥的手离开了,雨丝飘到脸上的冰凉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一段时间,多久的一段时间?” 容风行的语气很淡。 周航抬起头看到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一愣,又把头偏到一边,“......我不知道。” “所以你想分手吗?” “我没有——”周航猛地回过头。 “这段时间你没有寻求过我的帮助,也不想让我插手你和你父母之间的事。”容风行说,“时间一过,你想让我忘记你吗?周航?” “你想把我扔了。” 周航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想辩解,但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懦弱的胆小鬼,他崩溃了,被说服了,如果过不了周芳华和周振这关,容风行永远只能陪他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谈地下恋爱,不能光明正大,不被祝福。 是他把容风行拉下水了,所以他想放弃了,容风行的伴侣不应该像他这样,像被网住的鱼一样苟延残喘地挣扎。 所以他放弃了容风行,放弃了他的月亮。 周航的目光虚焦在容风行身后被雨水浸湿的道路上,他捂着额头深深低下头,地上的水洼倒映出此刻他苍白的脸。 “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你骂我吧,想怎么样都行......” 容风行没有再说话,但周航觉得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忽然间地上的影子忽然靠近了,周航被一只手扼住了脖颈。 容风行的力道不大,但拇指按压在动脉上还是让他产生了压迫感。 “我不允许。”容风行的声音很冷,脸也是阴沉的。 “很久以前我警告过你,我的控制欲和偏执性很强。”容风行凑近周航,说话间吐息在周航耳旁,“你可以放弃我,但不代表我会同意。” 在周航说话的时候,容风行又想起小时候那只金毛犬,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病态,慌乱之下,他选择了推开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年龄渐长后,他发现相比推开,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牢牢地攥在手里才会让他真正感到愉快。 “不乖的话,我会把你关起来,你忘了吗?” 雨伞和雨伞相碰遮住了地灯唯一一点光亮,周航在昏暗下,看到一双阴鸷的双眼。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容风行的另一面,毫不掩饰的,像野兽一般暴露出自己阴暗的私欲。 周航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但这个举动好像又激怒了面前的男人。 容风行按住周航的后脑勺,凑过来强硬地撬开了他的唇齿,带着暴虐的意味攻城略地,周航被吻得喘不过气,一只手只能勉强抓住容风行的衬衫当作支撑。 他不小心咬到了容风行的舌尖,一股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容风行退开了一点,低头看着周航有些狼狈的姿态,眼里晦暗不明。 “我现在再问一遍,你真的喜欢我?”他低声问。 “......喜欢。” 周航觉得自己没救了,无论容风行是什么样,他都是一只牵引绳被容风行牢牢攥在手里的小狗,没有容风行,他只会变成出租房里的一棵阴性植物慢慢枯萎而死。 容风行对这句回应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又披上了绅士的外皮,看向周航的眼神变得平静。 “你父母那里的事我会想办法的,这段时间你先休息一下吧。” 周航一愣,他不明白“休息一下”是什么意思,但容风行已经转身走了。 “容先生...!” 周航在后面追了两步,但容风行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周航站在原地,看着容风行的背影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雨水的腥味钻进鼻腔里,几乎要麻痹他的全身。 接下来的两天容风行都没有再联系周航,周航捧着手机惴惴不安。容风行的反应太过奇怪,周航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浑浑噩噩地在医院陪护到周芳华即将出院的那一天。 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周航再次收到了容风行的一条微信消息。 [R:现在到医院门口来。] 周航不安了两天,此刻看到这条消息心里的那块石头像重重落地了一般轻松了不少。他看了一眼还在病床上闭目挂点滴的周芳华,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医院门口停了一辆纯黑色的奥迪,一个穿着西装的人站在轿车旁,看见周航后微微弯腰打招呼:“周先生。” 周航一愣,确认过男人确实在叫的是自己后,迟疑道:“你认识我?” “我是容总的行政助理,现在负责带您去找容总。”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工作证展示给周航看。 工作证上的资料很详细,右下角有ForL的烫金防伪标志。周航盯着那张工作证,忽然问:“是容先生让你过来的吗?” “是的。” 周航跟着这个叫卢庭远的男人上了车,然而车子驶向的方向既不是ForL的公司总部也不是绿野苑,反而是一条陌生的路。 “现在是要去哪里?” 发过去的微信容风行没有再回,周航看着车外倒退的路景心里疑窦丛生。 “您放心,现在要去的是容总另外的一处房产,在云榭町。”卢庭远回答道。 云榭町周航只略有所耳闻,但具体在哪里也是一概不知,他几次点开微信都没有任何来自容风行的回复。 为什么不回我?周航在心里迷茫地想。 卢庭远把周航带进水榭町一套宽敞的复式公寓内,公寓里家具齐全,被收拾得很干净,但不像是有人长期居住的模样。 周航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容风行的身影,只好问跟在身后的卢庭远:“请问容先生在哪里?” 卢庭远扶了扶眼镜,退回到公寓门口,“容总现在还在公司里,晚上他会过来的,这期间麻烦周先生就待在公寓里等他。” “中饭和晚饭周先生可以打放在茶几上的卡片上的电话,会有人上来做的。有事您可以打容总的电话,但容总下午要开会,可能接不到。” “什么意思?”周航怔住了,“我要一直待在这里?” 卢庭远的声音平静但不容置喙:“是的,您不可以出去,这是容总的吩咐。” -------------------- 妈呀容总,老婆一想提分手你怎么就变成疯批攻了 第72章 你长得有点像我的爱人 公寓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卢庭远没有继续久留的打算,简单地介绍了几项起居的事项后就要回公司了。 临走前他站在玄关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补了一句:“周先生,容总那边的事情结束后就会过来的,您不必感到不安。这是容总的私人房产,隐私性很好,您权当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卢庭远走后,周航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 这套房子太大也太过寂静,像一座华丽的牢笼把他牢牢地困在了这里,此刻周航才终于意识到两天前容风行说的“休息一下”是什么意思。 他脑子里乱得厉害,忍不住给容风行打了一个电话,但对面一直没有接通。他听着冰冷的忙音,站起来在套房内又绕了一圈,最后绕到门口。 门把手安了一个指纹锁,周航把手放在把手上往下拧,但不能拧动半分。 ——门被锁住了。 周航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卢庭远回到ForL时容风行刚刚结束一个员工会议,参加会议的都是上个季度从C大校招来的大学生。 刚毕业的大学生脑子灵活又有工作上的热情,实习期在ForL的表现都很好,最终留下来成为正式员工的几个人容风行都亲自召见了一次。 都是听闻ForL在东南人工智能论坛上的名气才报的校招,几个毕业生第一次见到容风行相当兴奋,在会议上叽叽喳喳提了很多问题,封云被问得差点坐不住,回答得口干舌燥,茶水灌下去两大杯才缓过来。 会议中程休息了二十分钟,封云实在受不住了,把人事部负责人力资源管理的小组长拉过来应付大学生过剩的精力。 “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激情,问的问题我都快回答不上来了。刚刚有个男生问我能不能把LDA模型改变算法模式后导入到陪伴型AI的数据库里优化语言和应对机制,我冷汗都要下来了,什么天马行空的点子都有。” 封云一边灌茶一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结果发现容风行根本没有在听。 容风行这两天比平常还要沉默,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会在开会的间隙看两眼手机,有时还会发呆,状态非常奇怪。 他狐疑地顺着容风行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围在一起的毕业生里有一个安安静静待在自己座位上的男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米色的卫衣,半趴在会议桌上,没有参与其他毕业生的对话,只静静地听着,气质很独特。 封云看着那个男生不由自主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他再三确认容风行的视线是落在这个男生身上后,刚滚下喉咙的茶水差点被重新呛出来。 “你、你不是吧.......” 容风行回过神,看到封云精彩的表情,皱眉道:“你在想什么?” “你那小男友现在还在学校上学呢吧?你可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啊,我会帮他盯着你的。” 容风行冷了脸色,“闭嘴。” 封云被这么一凶不再说了,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分手了。” 刚走进来的卢庭远刚好听到这句话,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你少说两句吧。 “我们庭远干什么去了?”封云见到卢庭远又摆出一张笑嘻嘻的脸,“几个小时不见你,想得紧。” 卢庭远推开封云挨蹭上来的身体,朝容风行点了点头:“容总。” “送过去了吗?”容风行问。 “送过去了,事情也都交代了。” 容风行点点头,他手上把玩着一个银质的打火机,金属的光泽在指尖一闪而过。 “他怎么样了?” 卢庭远不像其他合伙人一样和容风行有着大学同学的交情,能走到行政助理这个位置全靠打拼,几年察言观色下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要谨慎回答。 “好像还没有接受。”卢庭远斟酌着用词,“但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也不怎么说话。” 封云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接受不接受的?你们两个打哑谜呢?” 容风行沉默了一会儿,把打火机随意地扔在桌上,“我知道了。” 会议结束后封云带几个毕业生去参观他们的正式工作岗位,容风行看了一眼腕表走出会议室,正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一个清冽的声音叫住了他。 容风行转过身,发现是之前那个看起来很安静的男生。 男生见容风行的目光笔直地投射过来,脸立马红了,话说得磕磕绊绊:“不好意思,容总,打扰您了......我叫厉川,刚刚被分去研发部。” 厉川很紧张,说话的尾音也有点抖:“大学的时候我有幸看过您的毕业论文,写得真的很好......我真的很喜欢您的逻辑思维和能力,之后ForL出的每一款人工智能我都关注了。我的毕业论文也是和ForL有关的,总之每款您参与设计的AI都很完美......” 厉川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大堆,容风行在这间隙看到镜片后面那双明媚上扬的桃花眼,瞳孔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喜悦。 不是小狗眼,容风行在心里想。 “真的很感谢容总这次能给我正式进ForL工作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的......”厉川说着悄悄抬起眼观察容风行的反应。 男人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漂亮的双眼审视一般打量着厉川,他被看得手心出了一层汗,只能重新低下头。 “那在夏季发布会之前好好干吧,有什么事找你们部长。” 容风行说着擦身经过厉川身边,厉川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这个味道让他心跳的节奏快了起来,鼓起勇气再次出声问道:“抱歉容总,刚刚开会的时候您好像一直在看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容风行的脚步顿了一下。 “你长得有点像我的爱人。” 厉川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容风行越走越远。 下午三点,容风行结束了行程上的最后一个会议,他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往外推了推,候在一边的卢庭远立刻会意,拿着文件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容风行打开电脑,点开了桌面上一个黑色方块快捷图标的软件。这是一个他自己设计的监控软件,传来的画面正是水榭町那套复式公寓里的景象。 容风行慢慢地切换监控画面,最终在主卧发现了周航。 周航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只露出紧闭的一双眼和睡得凌乱的额发。容风行将监控画面定格在卧室里,靠在办公椅上点起一根烟。 容风行最近已经很少需要靠尼古丁来消遣情绪了,他并不是很喜欢烟草的味道,但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他很快就抽完了一整根烟。 烟草上的星火燃尽,容风行关掉了电脑,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市一医院住院部。 周芳华今天出院,出院手续昨天就已经办理好,只要挂完最后两瓶水就能走了。 周晶只跟公司请了几天假,昨天就离开了C市,周振在病房里坐不住,陪护了一会儿就要跑出去抽烟。周芳华一觉醒来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一边抱怨一边拿出手机要给周振打电话。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芳华以为是周振回来了,开口骂道:“天天就知道抽烟,还不......” 话说到一半熄了火,因为进来的不是周振,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容风行左手抱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右手提着一袋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补品盒,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周芳华,打了一声招呼:“您好,阿姨,还记得我吗?” 周芳华当然记得这个人,这辈子她可能都忘不了,那个下雨天和她儿子凑在一起接吻的有钱人。 见周芳华一直不说话,容风行直接走了进来,把花和礼品盒放在床头桌上,“阿姨,这里面是党参和冬虫夏草,平时煮一点吃对肠胃好。” 周芳华回过神来,有些慌张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不是周航告诉你的?周航呢?!我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他,你是不是把他带走了?” 容风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确实在我那里。” 周芳华想起周航这几天做小伏低一般的姿态,忽然明白过来,怒不可遏道:“他是不是还在跟你联系?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别待在这里,我这里不欢迎你!” 周芳华骂得气喘吁吁,脖子红了一圈,容风行仍然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他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夹的色泽似乎都带着金钱的味道,和这个狭小的病房格格不入。 这个男人的眼神很平静,语气却不容置喙:“阿姨,可以先听我说几句吗?” 周振在楼下抽完烟带着一身烟味回来,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周芳华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骂他,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 “水挂完了?”他扫了一圈病房,看见床头桌上那束显眼的百合花和礼品盒,走过去翻了翻,“这么多党参,谁来过了?周航?” “周航那个男朋友过来了。”周芳华的脸色有些苍白。 “什么男朋友?”周振皱眉,“他真的跟男人混在一起?那个男的过来说什么了?” -------------------- 更新啦!求一求宝们的海星和评论,谢谢大家(*'ε`*)♥ 第73章 你会永远陪着我弟弟吗 周芳华没回答周振的问题,而是用冰冷的语气问:“你是不是又去找村垭口那个姓屠的借钱了?” 周振手上的动作一顿,烦躁道:“我去借什么钱?之前去借还不是为了还家里那套房子的房贷。” 周芳华把之前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纸狠狠地扔在周振身上,高声道:“你自己看看!瞒得过谁啊你?上面全是你的借贷记录!” “这些钱你拿去干什么了?高利贷你也敢借!” 周振捡起飘到地上的纸,那是两张皱巴巴的复印件,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周振去年在屠丰国那里贷款三次,借的金额不高不低,但是因为是急贷,还是高利贷,一年下来利息已经高得吓人。 这件事周振一直偷偷瞒着周芳华——去年3月份开始,他因为在外省的工地做得不如意,也不愿意再做体力活,干脆回老家投机取巧,想靠六合彩*赚钱,结果输得连本钱都不剩。 屠丰国是村里给六合彩报号的人,见周振输成这样,主动说他那里可以再给周振借点钱,利息不变,按期还就行了。 周振之前为了还银行的房贷也在他那里借过钱,对此深信不疑,连续借了三笔钱。屠丰国还拿了合同给他看,上面确确实实写的是期限贷,只要在规定的时间能还上利息就是固定的。 但复印纸上的利息记录明明就是一天比一天高,甚至在成倍增长。 周振看着那两张纸心乱如麻,脸色阴沉,冲周芳华吼道:“你哪来的这两张纸?!我明明跟屠丰国借的是期限贷,怎么这上面变成高利贷了?” 他颤抖着手翻过复印纸,背面是一个合同的照片,右下角是他和屠丰国的指印和签名。他仔仔细细地将合同的内容一行行看过去,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复印纸上的内容都是真的,那他就是被屠丰国骗了。 周芳华见周振脸色难看,知道是真借了钱,冷笑了一声:“我已经叫周晶核实过了,那份合同是生效的,你是一点脑子都不长,被人骗了还沾沾自喜,活该让人骗去借高利贷。” 周振本就烦躁,被周芳华阴阳怪气地一骂,火气顿时上来了,“我借钱还不是为了去买六合彩挣钱?!你现在在这里骂什么?” “之前工地上那份正经工作你不做!六合彩能赚钱吗?整天在老家就是抽烟喝酒看手机,一点事不做,你还算什么男人?” 几年的积怨因为这两张轻飘飘的纸爆发,周芳华回想起刚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这两张纸时的情景,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是农村出身,没什么学历,给别人做了半辈子的体力活就是为了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但复印纸的内容一下子将她打回了井底。 “这两张纸上的内容全都是真实的,如果您不相信,可以找机构证实。” 男人的声音在周芳华听来已经是轻飘飘的了,她颤抖着双唇下意识抬头去看他的脸,那人的表情不喜不怒,像是在做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据我所知,您的丈夫现在已经没有固定的工作,您的大女儿平时在另外一个城市生活,家里还要养她的小孩和公公婆婆。” “按照这个利息增长的速度,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掏空您的家产直到负债。”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这样是犯法的......”周芳华此刻心里只剩下了恐惧,这个人把所有事都查得一干二净,本根不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能做到的。 她坐在病床上萎靡成一团枯草,再也没有勇气叫嚣着让人滚出去。 “但是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容风行冷眼观察着周芳华的神情。 “我可以替你们还清所有的债务,但前提条件是,你们不能再插手周航的事。”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一个刚查完房的医生听到声响,带着护士推开病房门,怒道:“这里不准大声喧哗不知道吗?影响隔壁病人休息了!有什么事要吵到楼下去吵!” 病房外来来往往的人都往房里瞟,周芳华和周振被这么多人看着,只好悻悻地噤声。 “不好意思医生,我们没在吵,等会儿就要出院了。” 周振冲医生讨好地笑笑,等病房外的人都散光了,他忍不住又点起一根烟,“我就是被屠丰国那个混账骗了,你那张工商的银行卡里不是还有钱吗?先还一点,其他我再想想办法。” 周芳华厌恶地看着那根烟,更厌恶周振这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这些年她和周振所剩无几的夫妻之情早在频繁的争吵里被消磨殆尽,挣来的钱都是各花各的,家里要买什么也是一笔一笔记账,周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她来拿钱去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贷款,任谁会愿意? “要你想办法有什么用?”周芳华沉默片刻,冷冷道,“会有人替我们还的。” 之后周振又说了什么周芳华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听了,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临走前说的话。 “说实话您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强烈地反对周航出柜恐怕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己脸上蒙羞。周航很爱家人,但你们拿这种畸态的亲情控制他只会让他感到痛苦,不要再折磨他了。” 周晶在看到母亲传来的两张复印纸照片时吓了一跳,她刚好在C市和客户谈税务,急匆匆地就打了车来医院。 那照片上的借贷利息数额触目惊心,上面还签了周振的名字,周晶翻来覆去地看,越想越不对,但无论她怎么打电话过去,周芳华都不再接了。 在快要走进医院大门时,她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擦肩而过。男人的外貌很优越,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知道周航在谈的是一个相当有钱的男人,从周芳华的只言片语中她可以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这个男人除了有钱,其他方面大概也并不普通。 在看到这个迎面走过来的男人时,周晶忽然想:这会不会是周航的男朋友? 冲动使她开口叫住了对方:“先生,请等一下。” 容风行回过神,看到一张和周航有些相似的脸,只是眼睛狭长,遮住了半个瞳孔,看起来有些无神。 见男人真的停了下来,周晶反而一愣,之前奇怪的感觉烟消云散,只剩下冲动后的尴尬。 “呃...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你是周航的姐姐?”容风行突然问。 周晶一愣,“是的...你是周航的男朋友吗?” 容风行冷淡地嗯了一声。 “我听妈说今天周航一整天都不在,他在你这里吗?” “是。”容风行说,“他没什么事,你放心。” 周晶低下头,几缕额发垂落下来,“这样......” 这是一个疲于工作和家庭的女人,容风行心想,她眼下沉重的眼袋说明已经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周航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人,但却能经常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姐姐周晶。容风行看着这个和周航相似又不相似的人,静静地等她把剩下的话说完。 自从上次周晶在花坛边和周航聊过天后,她总是能梦到周航最后看向她的眼神,愤怒又空洞,和她当初被迫嫁给林升时的心情一样。但她还是说了那样的话,把她弟弟的最后一点念想残忍地掐断了。 那天回家后她想起了高中时对周航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也想起了那部放在现在或许有些庸俗的电视剧。 周航没有跟着她看到最后,不知道那部电视剧的结局其实并不是Happy Ending,相爱的男女主最后还是离婚了,一个留在国内一个去了国外,永不相见。 她已经忘记了当初说那句话时的心情,但周航居然一直记得现在。 她的弟弟向来是一个幸运的人,她没能实现的事情,或许周航可以替她完成。 周晶悄悄打量了一会儿容风行,最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对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给周航带几句话?我想为我两天前说的那些话道歉,是我对不起他,希望他可以永远记得高中时我对他说的,一定要找个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容风行听到这些话没有太大的惊讶,沉默了片刻后回答:“好,我会转达。” 在他快要转身离开时,周晶静静地注视着他,忽然问:“先生,你会永远陪着我弟弟吗?” “当然。”容风行颔首。 周晶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医院。 晚上容风行回到水榭町,空旷的公寓里漆黑一片,他看了一眼跟之前一样整洁的客厅,皱了皱,直接朝卧室走去。 卧室里窗帘被拉得死死的,一点光亮也没有,黑暗中能看到床中间有一个一动不动的隆起的身影。 容风行没有开灯,坐到床边撑在隆起的一团边,周航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连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小航。”他凑到被子边上轻声叫道。 周航其实早就醒了,但是一直裹在被子里,晚饭也没有心情吃。他听见容风行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响起,不安地抖动了一下。 “晚饭没吃?” 被子里还是没有回音。 容风行的神色冷下去一点,有些强硬地把周航从被子里剥出来。 周航没想到容风行会直接动手,呆愣地和撑在他上方的男人对上视线。 “晚饭为什么不吃?”容风行捏着他的脸问。 -------------------- *六合彩:在香港、广东、闽南地区比较常见的一种带赌博成分的竞彩,我直接搬到文里了,大家就当是一个赌钱的就好 来了!涨了好多海星太开心了T T 谢谢大家啵啵啵!! 第74章 掌中之物 容风行的指腹从周航的脸转移到脖颈上,喉结处的嫩肉被漫不经心地擦过,周航忍不住抖了一下,被逼得不得不开口:“没有胃口。” 触及到周航的眼神,容风行手上的动作一顿,淡淡道:“你怪我把你关在这里?” 周航偏过头,又不说话了。 他一偏头,却把一截光洁的侧脖颈露了出来,在昏暗之中,隐隐约约露出一点青色的血管。容风行咬紧下颌,舔了舔牙齿,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在上面咬了一口,在周航耳边沉声:“说话。” 周航被咬得惊喘一声,他见容风行还要咬,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容风行抓住周航的手腕,紧盯着他的眼睛,炙热的鼻息打在周航手心。他的手颤抖着,在快要忍不住收回来时,却被容风行轻轻舔了一下。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容风行像彻底剥下了以往在他面前冷静自持的外皮,露出内里阴郁疯狂的芯子。 面对这样的男人,周航感到陌生,他想避开容风行的手,但却被那双散发着危险信号的琥珀色双眸攥取了心神。 容风行感受到底下周航的喘息有些急促,脸色也有点发红。迷蒙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眼神里是将露不露的迷恋。 周航仅仅是被容风行这样注视着就忍不住起了反应。 容风行的心脏因为他的眼神震颤了一下,随即一股十足愉悦的感觉升起,他紧紧盯着身下的人的反应,手滑下去伸进周航的卫衣里,轻轻揉捏着腰侧温热的皮肉。 “...啊!”周航一惊,下意识地要去抓容风行的手。 容风行任他抓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撬开周航微微蜷曲的指节,顺着指关节一点一点地摸上去。 ...... -------------------- 老地方已删减 第75章 你很容易心软 做完已经不知道几点,周航短暂地失去了意识,恍惚间感到身上有温热的水流流过。 他微微睁开眼,被浴室顶刺眼的灯光晃了神,没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周航头昏脑胀地醒来,下身一阵酸痛,他动了动身体,棉麻质地的T恤擦过胸前两点,清晰的刺麻感瞬间让大脑清醒了。 一只肌理流畅的手臂紧紧地抱在他腰侧,周航艰难地翻了个身,和还在熟睡中的容风行打了个照面。 容风行清浅的呼吸轻轻打在他脸上,鼻尖上那颗小痣在晨光中很显眼。昨晚周航无意识地一遍遍吻在这里,被忍无可忍的男人进得更深。 周航伸出手点在容风行的额头上,轻轻往下描绘,心像一颗被捏紧的还未成熟的蜜桃,溢出酸酸甜甜的汁液。 他怎么舍得放弃容风行,好不容易得来的月亮,抱在怀里还不够,又怎么忍心说不要就不要了? 作怪的手又要伸去摸那颗小痣,容风行被他闹醒了,半睁开眼,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不睡了?” “吵醒你了?”周航迅速把手收回去藏好,“不好意思。” 容风行眯起眼打量他。 昨天陷入情*的余韵好像还残存在身体里,周航被看得手软脚软,撑起身找裤子:“我去叫早饭。” “小航。”容风行靠到床头,忽然叫住他,“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周振借高利贷不是什么能一笔揭过的小事,容风行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让周航知道真相。他原本昨晚就想说,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你的父亲借了高利贷。” 周航弯腰拿衣服的动作猛地僵住了,“什么高利贷?” “他向一个叫屠丰国的人借了三笔钱,被骗去签了假合同,三笔都是高利贷,利息堆得很高。” “……多少钱?” “很多。” “高利贷”这个词对周航来说很陌生,但他知道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没有哪个借了高利贷的人能从中全身而退。 和车祸的概率一样小的事情,却直接降临到了自己家头上。 “我爸拿这些钱去干什么?” 周振和周芳华向来不怎么和他联系,他对家里的情况一概不知,就连周振去年3月份辞掉了工地上的工作的事他也是从周晶那里听来的。 “基本上都去竞彩了,但都是输多赢少。”容风行说。 周航像一座雕像般在床边坐了很久后,才重新弯下腰去捡衣服,他的语气很淡:“我妈知道吗?” “昨天才知道。” “他们还不上的……” 他脑子里乱成一片,短短两分钟里连去学生处上交辍学申请的画面都想到了。 打工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已经是相当吃力的事情,那样天额的高利贷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补上? 容风行知道周航此刻肯定在胡思乱想,平静道:“我会帮他们还上这笔钱。” 周航一惊,回过头发现容风行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为什么?这是我爸欠的债,为什么要你来替他还?” “这是我的筹码。”容风行说,“我替他们还债,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再插手你跟我之间的事。” 周航知道容风行不缺这笔钱,但他还是深呼吸了好几下,眼底红了一片,“这是我爸欠的钱,要还也是他自己还,不然我也会替他还,但是你......” “你这样做不值得。”周航断断续续地说,“出柜和这件事不能放到一起,我会去和我妈商量。” “为什么不行?”容风行靠近他,“这件事是我去告诉你妈妈的,我说会替他们还钱的时候,她根本没怎么犹豫。你自己知道,她不让你和男人在一起根本不是真的在为你着想。” “这是你爸为了私欲欠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替他们还钱,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罢了。” 周航红着眼盯着容风行,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还是你觉得我不尊重你?没提前跟你商量?” “不是...”周航摇摇头,他心里很复杂。 父母不会再插手他和容风行之间的事,他本该感到高兴的。 这是他和家里人争吵冷战了数年都无解的问题,几次要将他逼上绝路的困境,然而却因为一笔债务就烟消云散了。将近三年和家里人拉扯的痛苦在一夜之间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每次争吵时周芳华看他的眼神,曾让他在无数个日夜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想要讨好母亲,维系岌岌可危的亲情,但周芳华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努力。 高考完后的那年暑假,他的志愿被C大录取,周振和周芳华都很高兴,在微信家族群里到处宣扬,几个亲戚给他发了几个红包表示恭喜。 按照村里的规矩,周振和周芳华是应该发回几个红包当作回礼的,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出这点钱,为此高声争吵了一个晚上。 周航站在房间里,听着那些互相攻击的粗俗言语,从门缝窥见周芳华和周振吵得通红狰狞的脸,他感到胃里一阵阵地反酸。 最后他将这些红包一个个退了回去闹剧才结束。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周航”对周振和周芳华的价值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剩下的话周航再也说不出来,他悄悄抹了一把眼睛,改口道:“没事,谢谢你。” 但他还是不想让容风行来承担不必要的债务。 容风行伸手把周航从床边抱过来,把他睫毛上剩余的水珠抹掉,“你很好,自然会有人珍惜你。” 周航静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吗?” 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矫情太尴尬,周航眼睛红脸也红,整个头像熟透的番茄,他咧嘴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然后抱着容风行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容风行没笑话他,把人又抱紧了一点,在他耳边轻轻嗯了一声。 容风行还要赶去公司准备上午十点的会议,周航坐在床上看着他抬手换衣服,露出偾张的背肌,脑子里全是昨夜朦胧之间看到的将他完全笼罩在身下的宽阔肩背。 随着腰上急促的律动,汗珠顺着肌理线条滑落,直至尾椎。 周航忽然感觉身体热了起来,后知后觉回忆起他昨天不知道被容风行逼着说了多少淫词浪语,窘迫得坐立难安,找了个借口想逃到客厅。 但容风行没有答应,“过来。” 周航磨蹭着走过去,接过容风行手里的一根深灰色条纹领带,领角刺着低调的银边,背后的锁边平平整整,做工精致,看上去价值不菲。 “会系吗?” 周航只在校合唱比赛上打过领带,只不过他每次都是胡乱打的,批发来的领带被系得皱皱巴巴,像红领巾。 “我可能会系不好。”周航指腹捻了捻手中质地柔软的布料,总感觉能从上面嗅到容风行身上的味道。 容风行没说话,握住周航的手绕上自己的脖颈,周航只好顺势抬头认真地给容风行打领带。 两人靠得太近,容风行的呼吸浅浅地拂在周航的额头上,身上的气息像钩子似的勾得周航心跳得愈来愈快,他手指像打结了一样,差点连穿洞都穿不过去。 视线往上是男性凸起的喉结,再是线条凌厉的下颌。容风行垂眸看着周航,问他:“领带打好了吗?” 周航偷看被抓包,手里一紧,好不容易系好的领带差点又要歪了。 容风行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领带结被打得方方正正,透出一股拘谨严肃的味道,不像要去公司开会,倒像是下一秒要站到红旗下宣誓。 “......” 周航顺着容风行的视线往领带结上瞄,尴尬道:“我再重新打一个吧?” 容风行看了一眼腕表,摸了摸周航的头后就往外走,“不用了,你待在这里,晚上我会过来。” 周航在原地犹豫着站了一会儿,还是追了出去,在容风行快要跨出门时喊住他:“容先生,我想出去,可以吗?” 容风行握在门把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身,“你要去哪里?” “...我想和我妈见一面。”周航低声说,“这里太空旷了,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认为你们没有见面的必要。”容风行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很容易心软。” “我有些话想跟她说,只是一面而已,我不会再......” 容风行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周航看不懂。 “以前我也误以为你绝对不会向我说出要离开的话。” 容风行不再看他,转身迈出门。 咔哒一声,门锁回转,指纹锁发出上锁的提示音。 先前的温存被几句话打破,周航怔怔地看着面前被合上的门,指尖残留的温度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 来了!感谢大家的海星♥ 第76章 破茧 茶几上的卡片印着一个私人餐厅的电话,会在饭点前派人提前过来把午餐和晚餐做好再离开。 昨天中午过来的是一个沉默的男人,做了一顿地道的法餐,但周航吃不惯菜里浓郁的奶油味,除了蔬菜沙拉其他的基本没怎么动。 不知道是谁授意的,今天换了一个人,依旧是掐着时间过来,在厨房里的动静很小。 周航站在厨房门边,发现来的是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手里正在麻利地腌渍一条鲫鱼。 她腌完鱼到料理台的另一边洗手,忽然瞥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周航往后退了两步,“我过来看看。” “没事没事。”阿姨擦擦手,让出身后砂锅里正在炖的鸡汤给周航看,笑道:“做的都是中餐,偏甜口的,您能接受吗?” 她笑得亲近,和容家的林姨气质很像,周航的声音放软了一点:“我都可以,随便做吧。” 阿姨应和一声,继续在厨房里忙碌。她一边切砧板上的肉丁,一边好奇地用余光瞟坐在餐桌上的青年。 她不是哪个饭店里的厨师,但是在富人家里做了好几年家政,擅长做南方菜。有人联系她去水榭町每天做两顿饭,做完就走,不能打扰屋里的人休息,还要录了指纹才能开门进去,走之前必须把门重新锁好,神神秘秘的。 门外的人穿着宽松的纯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看着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倒像是她那个还在读大学的儿子。 卫衣的领口太宽松,青年拿出手机的时候露出颈侧的一片皮肤,上面全是深深浅浅的暧昧吻痕,阿姨一惊,立马把视线收回去,不敢再抬头多看。 周航一边装作玩手机一边悄悄关注着阿姨手里的动作。 等几道菜做得差不多了,他假似好奇地问:“阿姨,你是自己开门进来的吧,怎么知道门锁密码的?” 阿姨被问得一愣,“我是输指纹进来的,但是只能输两次。” 门上的指纹锁难道不是他自己设的吗? “这样啊,原来还能输指纹。”周航笑笑,“那个门锁是我哥哥设的,我刚住这里,只知道能输密码。” “所以阿姨你的指纹只能规定输两次吗?” “是啊。”阿姨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没再深入想,“进来一次,出去一次,这两个小时内我出去了就不能再进来了。” 周航点点头,像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了。 做晚饭阿姨就准备走了,她打开门锁,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被叫住。 “阿姨。”周航推了推桌上一盘酱炒猪肝,“猪肝里面是粉色的,还没熟。” “哎呀,没有熟透吗?”阿姨暗恼自己做饭的时候肯定老想着其他事走神了,“真的不好意思,您先不要吃了,我再重新炒个菜。” 然而大门已经被她开了一道门缝,要是关上门的话就出不去了。 “这......” 周航站起来走到门边,“没事,阿姨你去厨房吧,我去找把椅子挡着。我哥昨天改大门密码了,我也开不了门。” “好好,谢谢哦,真的不好意思。”阿姨冲他歉意地笑笑,急匆匆往厨房赶。 但是等她拿起那盘猪肝时,发现猪肝根本没怎么动过,盘子下面飘出来一张小纸。 ——阿姨抱歉,我有事出去一趟,桌上的菜都留着吧,拜托不要告诉别人我出去了。 阿姨一怔,回到客厅发现大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沙发椅抵着门,刚刚说话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周航等不及电梯,快步跑下楼梯,根据回忆一路跑到水榭町的大门才停下来。 他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向身后高耸林立的茶色公寓楼,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早已叫好的出租车里。 等到旧小区时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多分钟,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动静,周航心跳得很快,他带上兜帽,几大步跨上单元楼的楼梯。 还差最后几层台阶,出租房的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重重拍在墙壁上,周振和楼梯上的周航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周航?”周振惊疑,“你昨天一整天去哪里了?” 周芳华刚和周振吵完,就站在门边,听到这句话身形僵硬了一瞬。 此刻她不怎么想看到周航,想往房间里走的时候,周航却直接快步走过来。 “妈,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周芳华慢慢地转过身,抢在他前面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那个男朋友会帮我们还钱,以后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周振也跟着进来附和,根本没看到周航有些阴沉的脸色。 “听你妈的,这件事以后别提了。” 周振嘴里那根烟的点点红猩一瞬间点燃了周航心里窜起来的火,他怒道:“那么多的钱你们就想直接推给别人?” “这是爸你自己欠的债,就因为有人会来承担就拍拍屁股一分钱都不出了?当初为什么要辞掉工地上那份工作?赌输了不够还要去借钱,屠丰国就是专门抓你这样的人骗!” 周振第一次听到周航用这么大的声音和他说话,初中的时候他就觉得周航被周芳华管得唯唯诺诺,除了脑袋灵光,以后估计也成不了大器。 他不愿管也不想管,把两个小孩全抛给周芳华带,长此以往,周航也不怎么敢和他讲话。 现在周航几乎是指着他鼻子骂,周振愣住了,被骂得难堪,一时半会儿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怎么跟你爸讲话的?你现在是完全不想把爸妈放在眼里了!”周芳华也没想到周航会发这么大的火,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这件事是你那个男朋友先提出的,那些钱我看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的事。既然我不再管你们了,那他就是和家里有关的人,让他帮忙有什么错?难道你就想看家里为了还债倾家荡产?你姐姐那里还有小孩要养,你怎么不替她想想!” 周航微微喘息着,在心里冷笑一声。 明明之前看他和容风行在一起就像下水道的污秽一样,现在却直接把容风行拉成了“自家人”。 “现在不觉得丢脸了吗?过去两年我和你们解释过多少次你们不愿意听,觉得我是人人喊打的老鼠,现在就同意了?你们根本不在意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吧,只想着自己的面子有没有顾及到。”周航的声音低下去,“大二一整年我都没有钱交学费,还要付房租和水电费,上完课要赶去打工到凌晨,那个时候你们有想过我在过什么生活吗?” “你...你…”周芳华脸涨得通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小孩,你和周晶都是我辛辛苦苦带大的,你几句话下来我倒是里外不是人了!” “我知道你很辛苦。” 周航看着周芳华,眼神忽然平静下来。 “你永远是我妈,我不会跟你们断绝联系。但是我也不是你们的附属品,我也会为自己考虑,有些事情你们干涉不了我的决定。” 周芳华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周航进屋收拾出了一个书包出来。 “你要到哪里去?” 周航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背起包走到门口,周芳华追过去,喝道:“不许走!你今天要是敢跨出这个门......” “就怎么样?”周航在门前站定,低头看着周芳华。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直视过母亲的眼睛了,就像有一道墙堵在他和周芳华面前,永远无法像别的母子那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沟通。 他恨周芳华把他当作提线木偶,随意掌控,但此刻周芳华站在他面前,周航还是一点重话都说不出。 “这个房子的房租月底到期,这几天你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但是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打开门,楼梯间的阳光倾泻进来,将昏暗的出租房照亮一角。 “如果还有良心的话......”周航的视线转向角落里一直一言不发的周振,“就赶紧去镇上的派出所报警立案,屠丰国肯定还有前科。” 不等周振和周芳华说话,周航迈出了这个他生活了将近三年的地方。 室外的天气太好,周航从胸腔中深深吐出一口气,身上沉重的枷锁消失,他像一个刚刚浮出水面的幸存者,疲惫又轻快。 他往外走的脚步越来越快,最终在阳光里跑了起来。 -------------------- 更新了!小船的问题基本上已经解决完了,后面都不会再虐了 有人趁机偷跑,有人快要发疯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海星orz 第77章 我爱你 容风行专注地看着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幻灯片,上面展示了六个陪伴型AI的外观设计方案,大多是模仿小动物的外形,在第一代的音箱造型上润色了不少。 张缘棋和设计部的设计总监站在屏幕边一个一个介绍。 “从去年到今年初第一批志愿者的反馈来看,多数人对陪伴型AI的外型不是很满意,考虑到受众的偏好,我们做出了六个方案,向更加亲和的外型靠近......” 封云生平最讨厌开会,在椅子上跟一条泥鳅一样坐不住,他听了十分钟光哈欠就打了四五个,还要去骚扰旁边的容风行。 “你有跟缘棋商量过吗?这个AI要叫什么名字?” “不会真的要叫潇洒哥吧,我爸问我要发布的这款叫什么,我都开不了口,很丢脸你知不知道。” “什么意思,你当我死人?为什么不理我?” 容风行注意力全在六张设计图上,只觉得封云像只蚊子一样嗡嗡叫个不停,还没等他说话,站在前面的张缘棋先发现了封云的小动作。 他咳嗽一声,“封助理,你有没有什么高见?” 会议桌上的视线全都聚集到封云身上。 这次开会的都是参与AI研发、设计和运营宣传的骨干,虽然都是熟人,但这帮人在他从执行人的位置主动退到CEO助理后,平时没少拿好秘书的笑话找他乐子。 封云一瞥张缘棋和对面陈臣的脸,果然都在憋笑。 他翻了个白眼,清喉咙正要发表高见的时候,容风行忽然开口:“设计部,我的建议是要让AI的外型上能体现出‘手’的功能。” “‘手’?”设计总监沉吟,“是想要让外型更偏向灵长类动物吗?” “我的意思是不能只是模糊地体现出它有‘手’这个概念,要有灵活的手指,和人类一样,让AI在应对不同的需求时能用‘手’来接触用户。” 设计部里另外一个女性设计师很快理解了容风行的用意:“AI不能和普通小猫小狗一样和人拥抱,但可以通过手上的动作来弥补。长期处于孤独状态下的群体对肢体上的触碰是有一定的渴望的。十指连心,在一些状况下,握手、牵手指这些交互动作也能给人带来慰藉。” 容风行点点头,“这款AI的重点不在多么优越的语言应对功能,而在于‘陪伴’,接触用户的功能还需要再延伸。” 会议上的人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下半场会一直在讨论如何让AI利用实体和用户互动。 封云也认真听了一会儿,听到一半又忍不住悄悄问容风行:“要让AI能控制自己的手指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张缘棋又要加班了,你确定要添加这块功能?” 容风行心思难得飘忽了一会儿,因为他想到这个点完全是因为周航。 周航完全符合这款AI的受众,常年处于一人作伴的状态,对肢体接触上有比普通人更高的渴求。 除了拥抱和亲吻,周航最喜欢牵容风行的手,他喜欢一根根手指缠上来,如果能够得逞扣进容风行的指缝里,他还会抬头对容风行露出一个腼腆又有点得意的笑。 他回想了一下,发现设计这款AI的过程中许多灵感似乎都是从周航身上发现的。 “那你陪他加班吧,月底一起涨工资。” 封云严肃道:“......我这辈子的原则是绝对不996。” 容风行合上笔盖,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了很多条微信消息。 全是他吩咐去监督周航一日三餐的人发来的,还打了两个语音电话,但手机静音了都没有听到。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抱歉容先生!水榭町附近一直没找到他,我已经派人去周围的商区找了,真的非常抱歉。今天过去的阿姨说他留了张纸条,我拍照给您看看,需不需要报警?” 容风行的瞳孔猛缩了一下,拿起手机把所有的消息看完。 周航跑出去了。 “刺啦”一声,实心木的会议椅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容风行站起身,屏幕下汇报的两个人截然而止,愣愣地看向他。 容风行拿起搭在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对众人示意:“抱歉,我有点事要处理,会议继续,到时候自行散会。” “你要去干什么?”封云也没反应过来,“等会光子科技的首席团要来参观展览馆......” 他抬头对上容风行阴沉的脸色,话音一抖,没再说下去。 “你替我。”容风行说完匆匆走出了会议室。 周航站在树荫下,注视着对面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有些紧张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屏保上干干净净,从跑出来到现在,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能那个阿姨真的帮他瞒住了,但是水榭町的门他进不去,容风行迟早会发现。想到这里,周航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容风行或许会很生气。 他前几天向学校请了假,现在还没到销假的日期,无处可去,只能顺着旧小区外的马路慢吞吞地走。 拐进一条小路时,周航看见左前方的车位上停了一辆熟悉的宾利,他没戴眼镜,眯着眼想看清楚车牌号,驾驶座的车门忽然打开了,容风行站到车边,目光沉沉地望向他。 周航一惊,没想到容风行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他捏紧袖口,在原地踌躇不前,不知道是要赶紧原路返回还是乖乖走过去。 容风行也没有动,脸上没什么表情,身子笔挺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周航自己过去。 周航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拖着步子走过去,他见容风行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放心了一点,开口解释:“容先......” 话才刚吐出两个字,容风行忽然伸手抓过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周航觉得自己的手腕骨快被捏碎了。 他被重重地推进车里,半倒在后座上,还没来得及撑坐起来,就被一同进来的容风行死死按住了肩膀。 容风行挤开周航的腿,牢牢地笼在他身上压制着,俯下身用虎口卡住周航的下颌。 周航的书包掉到座椅下,发出沉重的落地声。他的视线从书包慢慢转移到容风行近在咫尺的脸上,屏息。 容风行和站在车外时的模样判若两人,脸色阴鸷而冰冷,本就冷峻的五官此刻像结了一层冰碴。因为下压的眉峰,眼睛微微眯起,比瞳色深了好几个度的瞳仁死死地盯着他,像丛林里伺机匍匐的野兽。 “你去哪里了?”他声音低哑。 “对不起,容先生......”周航看得出容风行状态不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去找我妈说了几句话,没有提前和你说,让你担心了,真的对不起。” “你为什么一直要去找她?”容风行的眼里有明显的躁意,“她又跟你说了什么?” 周航不说话,他只想让容风行高兴一点,于是用一只手轻轻攀到握在自己右肩的那只手上,容风行的手指冰凉,他揉捏了一下,摸索上去,想去找掌心,但被容风行躲开了。 “别动。” 周航有些失望地松开手,“我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被他们干涉,是我之前太软弱了,总是想着要顺着他们的意。”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上次在医院那样的话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听我的话?”容风行头又低下去一点,快要吻上周航的唇,湿热的呼吸在两人鼻尖交缠,他喃喃道,“我不喜欢你不听话,你不应该跑出去。” 他松开周航的下颌,手把周航的卫衣领口拉开,在看到那些吻痕还在后才松手往下移,手从宽松的下摆进去,停在腰侧。 冰凉的触感让周航打了个激灵,他按住容风行的手,下意识道:“...不行!” 容风行冷冷地看着他。 “不要在这里......”周航用央求的眼神看他。 容风行沉默了一会儿,撤出手,转而偏过头贴近周航温热的颈侧,唇齿在仍旧清晰的吻痕上游移,一边轻轻用牙齿厮磨白皙的皮肤,一边观察周航的表情。 “你不喜欢水榭町那套房子?” 周航像一只被野兽叼住了皮肉的兔子,动弹不得。他有些急促地喘息,垂眸和容风行对上视线。 狂热的、阴郁的眼神,这是容风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像毒蛇又像阿弗洛狄忒*手里的苹果,要蛊惑周航坠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不喜欢。”周航静了一下,“我不喜欢你关着我。” 这两句话太过笃定,容风行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愕,随即被一种周航熟悉的痛苦情绪填满。 和他曾经在酒吧后巷看到的一样压抑隐忍,矛盾而不安。 容风行低下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鼻息紊乱。 “我知道了,抱歉,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 在他快要起身的时候,周航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男人的身形僵硬了一瞬,但还是顺从地重新俯下身, 周航抱着他,像在抱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不用关着我。”周航定定地看着容风行,轻声道,“我不想也绝对不会再离开你,即使你不要我了,我也会追上去的。” 他捧起容风行的脸,撞进一双通红的犹如困兽般的眼睛,周航亲亲他的眼睛,又虔诚地吻上他的唇。 “我爱你。” -------------------- *阿弗洛狄忒:古希腊神话中美与爱欲之神 来了!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海星!^3^ 明天要赶车休息一天 第78章 占有与驯服 周航只是浅浅地在容风行唇角印了一口就退开了,有些忐忑地去看他的反应。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周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勇气说出来,刚和容风行对上视线又慌乱地想转到其他地方。 容风行的眼神比方才还要晦暗,声音沙哑:“再说一遍。” 周航被他的眼神钉在原地,结巴道:“我...我爱......” 剩下的“你”字被容风行全部吃进了嘴里。 周航的嘴唇被吞吃舔咬着,舌尖的软肉也被咬了好几口,明明这个吻不带色欲,但他还是被吻得浑身发麻。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全都是容风行的气息,在这个热烈的吻里融成一滩温热的水。嘴里的津液来不及吞咽,周航偏过头喘息,但很快又被容风行扭过脸重新唇齿交缠。 后座的空间太过狭小,衣服摩擦和接吻时暧昧的水声被无限放大,周航脸红心跳,受不了又要逃开的时候容风行才退开一点。 周航头脑发懵地看向他,嘴唇和眼睛一样,湿漉漉的一片。 容风行将他凌乱的额发撩起来一点,抵上他的额头,又在唇角轻轻咬了一口。 “肿了。” 周航的目光慢慢往上移,接着猛地清醒过来。 容风行专注地看着他,眼里是毫无保留的珍视和爱意。 周航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可以把所有的情绪都管理得很好,不露声色。可现在容风行甘愿把所有的感情敞露给他看,里面全是燎原大火般的爱和欲望。 见周航呆滞的模样,容风行轻轻叹息一声,将他重新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周航的双手也重新攀了上来,脑袋紧紧地埋在他的肩窝,那一块的西装布料很快就被濡湿了。 容风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和他拥抱着。 自那天起,周航就搬到了容家别墅里。容小沅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也高兴得上蹦上跳,在周航收拾行李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地绕在旁边,还把房间里的零食拿来献殷勤。 “周老师住我隔壁那间好不好?以后我可以经常给老师看我画的小马宝莉。”容小沅央求他。 容小沅说的房间是二楼另外一间客房,周航没有进去过。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住哪间房间,现在的行李都临时堆在以前他经常睡的房间里。 他向靠在门边的容风行投去求助的目光,容风行直起身,把像牛皮糖一样缠人的容小沅拎到一边。 “不要打扰周老师整理东西。” “舅舅。”容小沅只好转移目标,“让周老师住在我隔壁好不好,我想经常和周老师玩。” “不好。”容风行说,“周老师要住在舅舅那里。” 周航拿衣服的手一顿。 容小沅也呆住了,“为什么要住在舅舅那里,你们要睡在一张床上吗?” “对,周老师得和舅舅睡在一起。” 容小沅觉得这里面不太合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合理,还想再问的时候,容倩走进来把容小沅拉走了。 “舅舅和周老师还有话要说,妈妈带你去楼下看隔壁家那只萨摩耶好不好?它今天又穿小衣服了,特别好看。” 临走前她冲容风行翻了个白眼,意思让他赶紧帮周航把行李收拾好,该搬的搬。 等两人走后,容风行过去帮周航搬课本,周航手里的衣服已经折了三四遍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真的要和你一起住吗?” 容风行挑眉:“不愿意?” “不是......”周航脸红,“那里只有一张床。” “你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睡得着吗?” 周航一噎,嘀咕道:“怎么睡不着......” “真的?”容风行手伸过去,漫不经心地揉揉他通红的耳垂肉,“以后也睡得着?” 周航胆子大了,被这么一摸一揉也起来了坏心思,猛地扑过去挂到容风行身上。容风行和他一样蹲着,被这么一扑重心不稳地坐到地上,但还是抱紧了身上的人。 周航在他耳边轻轻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闷声道:“那你每天晚上都要陪我睡觉。” “嗯。”容风行勾起嘴角,“除了睡觉还能干点别的事。” 周航意识的别的事是什么事,他不好意思回答,像鹌鹑一样要把头往里埋。 容风行抬起他的脸勾勾下巴逗他,叹道:“小狗。” 周六周日的晚上周航会和容风行一起出去吃饭,大多时候是容风行开车回来接他,要是容风行下午有会,周航就自己到公司里等他。 容风行的事已经在ForL上下传了个遍,而且在没见到过周航本人的部门里越传越奇怪,甚至传他是哪个拿过金鸡奖的大明星。 前台一直认得周航的脸,跟他讲这些传闻的时候忍不住偷笑。周航听得手心出汗,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上去了。 这时前台手边的座机响了几下,她拿起听筒边听边点头,挂断电话后拿出一张纯黑的卡递给周航。 “容总的会议还有五分钟就结束了,周先生,您拿着这张卡去坐专用电梯就好,在电梯键下面刷一下就可以用了。” 周航拿着卡顺着记忆找电梯,专用电梯其实就在普通员工电梯的旁边,模样也没什么不同,但是要刷特殊的电梯卡才能用。此时电梯的层数停在最高层,准备往下跳。 在他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的员工电梯刚好开门,乌泱泱的一群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周航一个人等在专用电梯前,手里还捏着CEO专用的电梯卡,立马安静下来。 一群人假装走远,实际上磨蹭着步子边走边看。 “这个是不是?!” “是哪个明星,认出来没有.......” “有点面生啊,我好像没再电视上看到过他。” 最后一句的声音有点大,周航闻声看过去,和几道鬼鬼祟祟的目光撞上。两边人都是一愣,周航下意识冲他们露出一个笑。 几个人怔在原地,看着周航走进电梯里。 “到底哪个明星? “忘了......” 周航坐到容风行开会的楼层,打算在会议室外的茶水间等他。 ForL的茶水间里有自助的饮料和咖啡机,饮料机里的饮品种类很多,还有牛乳茶。周航倒了一点喝,味道居然和奶茶店里的差不多,忍不住要倒第二杯。 他伸手去拿墙架上的方糖罐,身后忽然有股熟悉的香味笼罩住了他,带着西装布料冰凉的触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拿走方糖罐。 周航回过身,正好被困在吧台和容风行之间。 容风行在他面前晃了晃方糖罐,周航伸手去够,但男人一下子就把罐子拿高了,不让他拿到。 “怎么不去楼上等?” 周航的视线还在方糖罐上,“前台说还有五分钟就散会了,我就过来看看。” “过来偷喝东西?” “......牛乳茶真的很好喝。”周航转移话题。 容风行低头凑到周航嘴边轻嗅,“什么牛乳茶?”果然闻到一点奶香味。 “好喝吗?给我尝尝。” 周航闻言把装着半杯牛乳茶的纸杯递给他,但是容风行没有拿,而是拉着周航的手腕送到他自己嘴边。 周航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喝。”容风行淡淡道。 纸杯沿又一次抵到嘴边,周航反应过来,脸色发烫:“这里会有人看到的!” “都散会下楼了,没有人。” 周航呐呐的,握着容风行的手不知所措,容风行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蛊惑,周航向来是经不住他这种眼神,就着容风行的手喝了一口。 容风行把方糖罐和纸杯放到一边,把周航抱到吧台上吻了下去。 唇舌间全是浓郁的牛乳茶香味,容风行这次吻得温柔,慢慢地把周航嘴里的牛乳茶掠走,像是真的只是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周航的视线被容风行的肩背挡不住了,此刻什么都看不到,干脆闭上眼专心和他亲吻。 厉川拿着手里的报告匆匆走过寂静的走廊,急着去交给自己的部长。部长刚刚散会,这个点大概正在收拾东西下班,去晚了交不上报告就只能作废。 电梯这个时间点用的人太多,厉川急得背上冒汗,只好跑楼梯上去。 他大步往前走,却在经过会议室的拐角时猛然停住了脚步。 茶水间的门是透明的,厉川站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里面两个相拥的身影。 容风行正对着他,正在和怀里的人接吻。他一手紧紧地搂着怀里青年的腰,一手撑在吧台上,吻得很深。 厉川怔怔地盯着沉浸在亲吻里的两个人,咽了口唾沫。 像是察觉到外面有人,容风行睁开眼,冷冷地看过来。厉川像被毒蛇的獠牙咬了一口,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报告掉到了地上。 周航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退,但被容风行牢牢地把住后脖颈,无法回头。 厉川回过神,急忙从地上捡起纸,起身再次对上容风行阴冷的视线,从里面读出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他浑身抖了一下,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等跑出了这一层,他脑海里仍旧印着刚刚的那一幕。 容风行的姿态像占有又像被驯服,一头压抑着的野兽死死地将自己的所有物护在身下,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 这篇快要完结了,再次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海星♥ 第79章 你想怎么样都行 6月末的期末考试结束,周航开始了长达两个月的暑假。这个暑假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即将从大三升上大四,学校里已经有很多学生选择留在学校准备考研,他也必须开始明确自己的方向了。 放假前周航最后一次去图书馆还书,自习室里依旧人满为患,坐在周航对面的学妹的水杯旁堆了一大摞红红绿绿的考研用书,手里的草稿纸翻得哗哗响。 周航看了一会儿她做题,然后静静地离开了图书馆。 大四之后容运良就不再是周航的导师了,他特地在假前把周航叫来办公室,打量了一会儿对面低着头喝茶的青年,本想公事公办地问问他毕业前的打算,一开口却成了:“你和风行怎么样?” 周航闻言差点被嘴里的茶呛到,“我们、我们很好......” 容运良干脆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性格有时候可能会有点强势,要是有什么事他做得不对,你也别太迁就他。” 周航点点头,脑子里却跑偏想到了另一些画面,做爱时恐怕是容风行最强势的时候,想到这,他的耳根有些发烫。 “你们现在是同居了?”容运良没有看到面前的人的表情变化,继续问,“绿野苑离C大那么远,你平时怎么过来上课?” “容先生会送我过来,然后他再去公司。” “容先生?”容运良拧起眉,“你平时都这么叫他?” 周航有点尴尬,容风行经常想纠正他的称呼,但周航叫不顺口,下意识就要喊他“容先生”。旁人觉得这个称谓太生分,但是周航却很喜欢,他觉得“先生”两个字总是带了点亲昵的成分的。 但他不好意思和容风行说这是情趣,只好说:“我比较习惯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容运良也咂摸出味儿来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小把戏我已经不懂了,也管不着。风行喜欢端着架子,你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心里说不定乐开花了。” 周航弯了一下嘴角。 容运良给周航泡了一杯茶,斟酌着问道:“小航,上次我问你想不想要考研,你拒绝了,我想你现在的心境可能会不太一样,想再问你一下。就剩大四最后一年,如果过了一个学期再考虑的话就晚了。” 周航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在指腹留下刺痛感。 他明白容运良的意思。 “我也不是要强迫你的意思,本科毕业找工作积累经验是一条路,考研也是一条路,大家各走各的,以后都能活得很好。如果你实在不想也没什么关系......” 容运良说了很多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周航认认真真地听着,“我会慎重考虑的,谢谢教授。” 临走前容运良把周航送到门口,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他:“风行有没有跟你提起过?现在可以去国外领证,你们俩...以后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周航一愣,脸立马红了:“这件事还早...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也还没想过...” 和同性结婚在以前对他来说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更别提和容风行结婚。 容运良看他满脸通红的模样笑了:“你的脸皮还是薄啊,以前我刚追到你师母没多久,天天就想着要搞点什么东西绑住她,好让她不舍得离开我。” “行了,我一个老头子也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了,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想法再打电话给我。” 周航从图书馆借了一本考研专用的英语词汇书回来试试水,但他心里沉甸甸地装着事,单词没看几个就睡着了。 别墅里的书房很安静,还带着书本的油墨香味,周航趴在书桌上昏昏沉沉,做的全是光怪陆离的梦。 朦胧间身边响起了轻微的翻页声,脸上也有温热的触感,周航闻到熟悉的气息,往热源的方向靠了靠。 不知又睡了多久,周航慢慢睁开眼,被眼前明亮的台灯晃了神,旁边有只手伸过来调暗了灯光。他迷蒙地侧过头,看见坐在身旁正在翻书的容风行。 暖黄的亮光将容风行低垂的眼睫镀上一层荧光,瞳色更淡了,看向他的时候有股温柔的味道。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他问。 周航直起身,将被自己压出褶皱的书页捋平,“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晚上不用再去公司了吗?” “嗯。”容风行瞥了一眼那页纸上的页眉,“你想考研吗?” 周航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我还没决定好,想要去安和那种大医院的话肯定要考研,但是我在想我是不是还是先出来找工作比较好,读研究生的时候还要交学费......” “想去安和工作?” “那里的环境很好。”周航点点头,“上次我去那里实习的时候每天都挺开心的,当时就在想要是一直能在这里工作就好了。” 容风行沉吟片刻,“如果是我,我会支持你去考研。” 周航知道容风行一定会支持他去考研,还会把学费全交了,但他不是容风行资助的学生,没理由一直让人给自己扶贫。 “你又不是我爸,没理由老是给我花这么多钱。” “没理由吗?”容风行将视线重新放到自己手里的书上,“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身份?” “......男朋友?” 容风行放下书,转过身两手撑在周航的木椅把手上,两个人一下子被拉得很近,周航能清晰地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 “对,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是你的父亲,你的兄长或者你的丈夫,我想要你作为独立的人过得更好,这些钱不代表你从此在人格上依附于我。你可以当作这是一场投资,我是要收取回报的。” 周航因为这番话愣怔了很久,“什么回报?” “以后你就只能跟我在一起了,也不能再去看别的人,恋爱自由权会被我拿走。” 周航忍不住笑了出来,容风行罕见地说出这样的情话,他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心脏乱跳,好像马上有甜滋滋的汁液从心房里流出来。 他在书桌下偷偷牵住容风行的手,指腹蹭着指腹,男人凸出宽大的骨节被轻轻摩挲着。 “好啊。”周航笑得两眼弯弯,“我可以把我自己卖给你,你想怎么样都行。” 容风行反握住他的手,顺着手背手腕钻进袖口里往上撸,眼神陡然深幽下来。 “那现在我要先收点利息。” 周航红着脸和容风行无声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乖乖地起身,单膝跪在容风行两腿之间,轻飘飘地亲吻容风行的脸。 这个吻太过温柔,容风行不满意,“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周航闻言有些气愤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容风行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惊讶地挑眉:“咬我?” “你可以咬回来。” 周航总是乖顺的下垂眼里无意间流露出一点勾引的意味来。 容风行很吃这套,他环住周航的腰,低声问:“咬哪里?” “......哪里都可以。”他越说声音越小。 容风行仰头也在周航的脸颊上咬了一口,咬出了一个浅浅的牙印。他一路亲吻下去,咬住周航的嘴唇,撬开牙齿慢慢地探进去。 周航喜欢容风行这样温温柔柔地吻他,很快便伸出舌尖沉浸其中。在他彻底闭上眼时,瞥见书桌上容风行看的那本书里的末尾一段英文。 ——Perhaps it is because of our imperfection that we become the perfect partner of each other.* 正因为我们彼此的不完美,才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完美伴侣。 -------------------- *出自简·奥斯汀的《爱玛》 怎么有两个人每章都要亲亲啊 今天来晚了,谢谢大家的海星和评论! 第80章 小狗和月亮 周航在容风行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改版后的潇洒哥,外壳还是圆润的莹白色,但是原本音箱的造型被改造出类人的四肢,大头短腿,头上还有两个竖起的金属猫耳,看起来可爱了不少。 大脑袋上还是被黑色的电子屏占据了四分之三,实心圆眼在看见周航时眨了眨,然后弯出了两个可爱的弧度。 “周先生,下午好。”潇洒哥的声音也被调整了,清凌凌的少年音,尾音带上了一点情绪化的起伏。 “潇洒哥?你还记得我吗?” 周航惊喜地伸出手想摸摸它的头,潇洒哥先一步用三根短短的手指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当然,您是我的第一个服务对象,我是不会忘了您的。”它正色道。 不知是不是改造后的成果,潇洒哥的三根手指间竟然传递出了点点热意,它抬起脑袋睁圆了眼睛看向周航,像是在征求奖励。 周航轻轻和潇洒哥握手,笑道:“我也是。” “这是最近修改下来的方案成果。”靠在水族箱旁的容风行说,“发布的终版大概就是这样。” “那它还是以前那个潇洒哥吗?” “你去年拿的那个是我自己设计出来的,跟其他的不太一样。我保留了它的性格上的参数,以前的数据也都还留着,它记得以前的所有事。” 周航又点了点潇洒哥的脑袋,这次手上用了劲儿,潇洒哥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电子屏上出现了熟悉的XX表情,“周先生,请尊重人工智能!” “还真是。”周航喃喃。 潇洒哥自己站不起来,两只短腿在空气中使劲扑腾,周航忍着笑把它扶起来,又问:“那它的兄弟姐妹有名字吗?还是也叫潇洒哥?” 容风行走到周航身边,“没有名字,用户可以自己给它们取名。” “它们的任务就是陪伴自己的主人,给他们取名是产生联系和羁绊的开始。” “那每个AI的说话方式和性格也能改变吗?” “可以。”容风行垂眼,轻轻在潇洒哥背后推了推,潇洒哥顺意往周航的方向走,重新扒拉住了他的手。 “声音、性格、外型都可以改变,用户也可以在教导模式里塑造AI的说话方式,上传的数据都会保存下来。” 周航低下头和潇洒哥对视,这个AI曾经在他最低落的时候陪了他很久,那段时间的经历他大概会记一辈子。 在周航沉默的间隙,容风行拿了一本薄册给他,这是一本AI使用说明,封面的右下角有一个醒目的ForL的LOGO。 “潇洒哥增添了很多以前没有的功能,全在这个说明书里。” 周航接过说明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潇洒哥现在是你的AI了,以后我不在可以让它陪你。”容风行淡淡道。 “我的?”周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送给我了吗?谢谢......” 容风行没说话,而是微微弯下腰,周航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无论亲吻过多少次,周航还是跟青涩的初尝者一样一想到这件事就会脸红,他凑近容风行,在男人脖颈边轻轻嗅了嗅,而后移到下巴上亲了一口。 他盯着容风行的喉结,终于说出了此行过来的目的:“容先生,7月中滨江旁边有文化展和烟花表演,我想找你一起去,可以吗?” 新年时滨江旁边的烟花大会办得太好,周围的观景台和对面CBD的高楼里的楼层当时一大部分都租出去供游客看烟花,赚得盆满钵满。趁暑假放假的学生多,主办方刚好联合C市每年都会举办的夏季文化日准备再办一次烟花表演。 “烟花表演?”容风行沉吟,“你想去看吗?” 周航其实找容风行一起去还有别的目的,生怕容风行不答应,趁机攀上去又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两口。 容风行靠到办公桌边,偏过头让他亲不着,周航黏上去,脸颊贴着容风行耳下的皮肤蹭了蹭,温热的呼吸像钩子一样划在容风行心上。 “小狗才会这样蹭人。”他在周航耳边低声道。 周航的耳垂红了,他抱着容风行,抬起头用祈求的眼神看他:“我想跟你一起去。” 容风行压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欲望,无奈地叹息一声:“好。” 一旁的潇洒哥默默地背过身不去看拥抱的两个人,它被周航放在桌上亮起的手机吸引,锁屏上是一条刚刚跳进来的微信消息。 【心悦珠宝:周先生,您上星期订的那款男式素戒店里有现货了,这周五可以过来取,需要我现在给您装好吗?】 上星期周航去商城里的地下花鸟市场逛了逛,打算买几盆多肉回去种,回到一楼时路过了一家珠宝店,被陈列在展览橱窗里的一款男戒吸引。 那款男戒是一枚素戒,干干净净,但是内圈雕刻了一个小小的弯月,月亮旁边是一串拉丁文——Luna mea. 我的月亮。 门口的导购员见周航一直驻足在橱窗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先生,这是由我们品牌的独立设计师最新设计的新品,里面的柜台里有女戒,需不需要我带您去看看?” “男戒就好。”周航从戒指上收回目光,“这个可以定做尺寸吗?” 导购员问:“您是要自己戴吗?” “送给我的爱人。”周航露出一个笑。 看到这枚戒指的第一刻,周航就想到了容风行,甚至已经想到了戒指戴在容风行手上的模样。 上个学期他刚好领到了学校的奖学金,手头上宽裕了一点,于是毫不犹豫地定下了这枚戒指。 虽然不是婚戒,但是送戒指的仪式总是要看重的,周航约容风行一起去看烟花表演,就是想要送他这枚戒指。 烟花表演晚上八点正式开始,周航和容风行约在滨江旁一处人少的木栈道旁边。他去花店定了一束艳红的玫瑰,让店主把戒指固定在最中间那朵最漂亮的玫瑰上。 他把偶像剧里那些求婚的片段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自己编排出一套台词出来,从花店去滨江的路上还在模拟情景剧。 然而事与愿违,去滨江看烟花的人太多,旁边的临江大道上堵得水泄不通,周航只好在还有距离目的地几百米的时候下了出租车一路跑过去。 等他抱着花跑到木栈道时容风行已经等在那里了,正靠在护栏上看不远处的音乐喷泉。 “容、容先生......” 容风行回过头,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周航,和他怀里抱着的一大捧耀眼夺目的红玫瑰,眼里有一瞬的惊愕。 “怎么跑过来了?”他往周航的方向走过去。 但是周航往后退了一步,和容风行拉开了距离,他的脑子里还在想台词,江边的江景灯在这时突然全部暗了下来。 坏了,周航想,他来得太迟,烟花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计划好的时间顺序被打破,他有些慌乱地看向怀里的玫瑰花,却没在中间那朵上看到戒指。 戒指呢? 周航脸一白,立马转过身背对着容风行,手拨开几多玫瑰花往下探了探,但还是没见到戒指的踪影。 “周航?”容风行的声音正在接近,“你怎么了?” “等、等一下!”周航焦急地叫住他,“先别...先别......” 花店老板没有把包装下面的束绳绑好,会不会是刚刚跑过来的时候戒指掉下去了?周航呆滞地站在原地,怀里的玫瑰像枯萎了一般瞬间失去了光彩。 “小航。”容风行又叫了他一声。 完了,我搞砸了。周航通红着眼睛慢慢转过身。 容风行在昏暗中看见周航红透的眼眶,一愣:“你在找什么?我帮你。” 周航捏紧了手里的玫瑰花,刚对面前的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时,容风行突然在他脚边发现了什么,弯下腰往木地板上伸出手,捏起一枚光泽莹润的戒指来。 “你在找这个吗?” 这时江边响起一阵呼哨声,几点光斑冲上暗黑的夜幕消失了几秒后,乍然炸开一朵巨大的银花,有断断续续的欢呼声传来,烟花表演开始了。 那枚戒指在光亮之中闪烁,周航也没有心思想它为什么在地上了,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对......这个是我想送给你的,我觉得它、它很适合你....” 之前编排的台词忘了个干净,周航脸烫得要冒烟,“你喜欢吗?” 容风行慢慢转动手里的戒指,看到了那一轮弯月和拉丁文。 他重新抬眼看向面前的周航,刚刚的那朵烟花很快消失在了半空中,木栈道上重归昏暗,容风行眼底的情绪也隐没在了黑暗中。 “我很喜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接着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可以帮我戴上吗?” 寂静中周航似乎听到了两道心跳声,他有些紧张地接过容风行的手,将那枚戒指仔仔细细地套进男人的无名指,严丝合缝,衬着他修长的手指,看起来很漂亮。 “你想到了和我一样的事。”容风行反握住周航的手,他的声音低沉,每说一个字周航的心跳就快了一点。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黑丝绒的小盒子,里面也是一枚银白色的男戒,和周航挑选的那枚款式很像。只是外圈多了一圈细小的碎钻,像天上闪烁的银星,内圈是简简单单的两个英文单词——To Puppy. 周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盒子里的戒指,又看向容风行。 容风行趁他还在愣神的时候,将戒指缓缓地套上同样的位置。 他没有再松开周航的手,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砰砰”几声,几朵金色的烟火重新撕开了黑夜,往下坠落的星火流萤很快又炸出新的花火,璀璨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恍若白昼。 在这片火树银花下,周航终于得以看清容风行的眼睛。 像一片温柔的海,将他层层包围。 “Puppy,我的小狗。”容风行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一年前的烟火之下,容风行站在空无一人的高楼中独自看完了这场表演,周航在几百公里外冰冷的溪水里深陷痛苦的泥沼中,他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不再和容风行发生交集。 如今他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月亮,甘愿和月亮一起沉溺。 -------------------- 还有最后一章,谢谢大家的海星和评论♥ 第81章 完结章 “小航——”容倩端着一个小瓷杯,遥遥冲周航喊,“来吃下午茶了!” “来了!”周航前院的小池塘边起身,问身边的容小沅,“阿姨今天做了下午茶,要不要一起去吃?” 容小沅正在捞池塘里的金鱼,手指在滑溜溜上的鱼身上一点,逗着小鱼往别处游,身上的碎花小裙子湿了一大片。 “我想跟小鱼再玩一会儿。” 周航看到容小沅裙子上的水迹,下意识往自己的T恤上瞟了一眼。 还好,是干的。 “小鱼也要休息一会儿了,我们等会再来玩,不然妈妈和舅舅要过来抓你了。” 容小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乖乖站起来,跟着周航往前院走。 “怎么那么爱跟小金鱼玩?”容倩一眼看到她湿淋淋的裙子,伸手摸了摸,“小裙子是不是又浸到水里去了?今天阿姨做了好吃的,我们吃完了再去换衣服。” 阿姨在前院的草地上支了张小桌子和几把藤椅,桌子上放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雕盒子,精致小巧,侧面雕了两朵漂亮的牡丹花。 容倩拉开盒子的抽屉,端出里面的点心,“抹茶杏仁豆腐和绿豆糕,我刚刚吃了一碗豆腐,冰冰凉凉的特别好吃。” 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太阳也不是很大,体感温度只有25℃左右。容风行坐在藤椅上,穿了件黑色的T恤,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和周航一样的大学生。 隔壁家的萨摩耶吐着舌头跑过来玩,在容风行腿间绕来绕去,前爪搭在他腿上,蓬松的大尾巴高兴地直摇。 周航端起瓷杯舀了一口豆腐吃,抹茶清爽中又带了点苦涩的味道,但周航完全没有仔细尝,他的注意力全被身边的一人一狗吸引了。 萨摩耶看起来相当喜欢容风行,半个身体几乎要挤进容风行的怀里。 “帕恰,坐好。” 低沉的声音钻进周航耳里,只是在叫萨摩耶的名字而已,他却忍不住抖了一下。 周航用余光瞥见容风行修长的手指抚上帕恰柔软的毛发,慢慢往上倒捋,挠了挠它的下巴,又漫不经心地揉揉小狗柔软的耳朵根。 帕恰被摸得舒服,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舔了舔容风行的手指。 “别舔。”容风行用虎口握住帕恰的鼻吻。 周航偷窥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正大光明地凝视,他怔怔地盯着容风行放在帕恰身上的手。 直到那只手离开,周航才回过神,抬起头刚好撞上容风行的视线。 容风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周航好像被一眼看穿了心思,欲盖弥彰地低下头,想把注意力放回手里的豆腐上。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再偷偷瞄过去时容风行已经没有再摸帕恰了,帕恰见自己失宠,只好呜咽着又挨蹭到容倩边上。 “哎呀帕恰,几天不见怎么又胖了一圈啊?”容倩揉揉帕恰的脸,“乖狗乖狗。” “妈妈我也要摸帕恰!” 周航把杯里的豆腐捣碎了再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期间他一直感到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耳根有点烫,放慢了吃点心的速度。 藤椅发出“吱呀”一声,容风行伸出手也拿了一杯豆腐,动作间他的小腿似无意地和周航的挨到一起,不一会儿又暧昧地蹭了蹭。 周航手里的勺子一顿。 容倩专心撸狗,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涌动,但是容小沅已经咬着勺子看了很久了,在周老师和舅舅互相对视第三次后,她忍不住问:“舅舅,为什么你和周老师左手的手指上都有一个戒指?” 容倩猛地抬起头。 “妈妈说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是结婚了的意思,你们都结婚了吗?为什么我没有吃到舅舅的酒席?” 容倩顺着容小沅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容风行和周航的手上看到了两枚银白素戒。她愣怔好一会儿,而后给了容风行一个质问的眼刀。 什么意思? 容风行和容倩眼神对峙了一会儿,容倩率先移开了目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容风行和方逸在一起的时候容小沅也不知情,只当方逸是和舅舅关系要好的叔叔,但现在很显然瞒不住了。 于是她拿起容小沅的手,捏了捏小小的无名指说:“小沅,周老师和舅舅都戴戒指是因为他们是互相喜欢的人,就像新娘子和新郎一样。” “意思是舅舅和周老师结婚了吗?”容小沅呆滞,“可是舅舅和周老师都是男生啊......” “他们还没结婚......但是你可以当他们结婚了。”容倩舌头打结,“不是只有男生和女生才能在一起,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也可以在一起,我们是因为喜欢人家才想跟人家在一起的,不管对方是什么性别,对不对?” 容小沅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对这些话也是一知半解,懵懂道:“所以舅舅喜欢周老师,周老师也喜欢舅舅,他们以后要一起生活。” 容风行摸摸容小沅的头:“是的。” “原来男生也会喜欢男生吗?” 周航在心里拼命想着一套合适的腹稿,小姑娘的世界很简单,需要探索的事情还很多,周航不希望她因为还不能理解的事情而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 容小沅低头绞着手指自己想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笑出了两个明晃晃的酒窝。 她挤到周航和容风行的藤椅之间,晃了晃周航的手臂说:“我知道了!就像我喜欢小马宝莉,妈妈喜欢画钻石项链,阿姨喜欢做好吃的蛋糕,只是周老师喜欢的,刚好就是舅舅对吗?” 周航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 “对。”他俯下身轻轻抱住容小沅,轻声道,“小沅说得对。” 容倩松了一口气,偏头瞥见容风行的视线一直放在抱着容小沅的周航身上。 那种眼神很陌生,她以前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她的弟弟从小到大总是像一块布满棱刺的坚冰,任谁都不能随意靠近,现在有人硬生生把坚冰融化了,露出里面最柔软的质地来。 她悄悄抹了一把眼睛,抱着帕恰也跟着笑起来。 八月末,容风行带着ForL的首席团前去Z省参加每年的MIMO发布会。 这场发布会对于每个科技公司来说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宣发平台,在东南人工智能论坛上的地位很高,以至于开幕前一周就已经备受各路媒体的关注。 ForL过去三年在这个发布会上的表现都很抢眼,不少媒体专门借ForL以前发布会的视频炒了一波热度。 直到发布会前一天,一家媒体的官方号透露出ForL这次即将推出的陪伴型AI的概念图,再次引发科技迷的热议,发布会开幕前的热度就此达到了顶峰。 30号晚六点整,发布会正式开始。 周航和容倩坐在客厅看直播,容小沅抱着潇洒哥和黑大帅坐在他们中间,都在等容风行的出场。 这次参加MIMO的公司比去年多了很多,推出的新品也更有竞争力。短短一年内,人类在AI这条路上似乎又跨了一大步。 容倩看着电视屏幕上正在展示的一段机器人与人类舞者共同协作的舞蹈,喃喃道:“这到底什么发布会,下一个不会上终结者吧?” 周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发布会的进程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他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 十点多的时候,ForL在发布会的末尾压轴登场。 台上只被工作人员摆了一张简易的小桌子,容风行带着一个模样和潇洒哥非常相似的AI上场。 吊顶上的灯光立马聚集到了他一人身上。纯黑的高定西装,深邃俊美的五官,年龄似乎在他的脸上体现不出来,只有不断沉淀的气韵在昭示着这个男人正处在最有魅力的时间段。 他像过去几年那样在同样的位置站定,将手里外型圆润可爱的AI放到小桌子上。 场下观众席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AI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AI的电子屏上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我是第二代陪伴型AI[未命名]。” 刚静下来的观众席立刻又喧哗起来。 容倩晃了晃歪在一旁睡过去的容小沅:“小沅,快看!你舅舅来了!” ForL这次似乎不想对AI的特点和功能做太多长篇大论的赘述,而是选择提高AI和人互动的频率,让观众自己体验。 容风行每说一句AI就会跟上一句,它的性格很活泼,说话方式也有种俏皮劲儿,场下的观众被逗笑了好几次。 周航第一次看MIMO的直播,对容风行的镜头一个都不想放过。他仔细看着容风行握在话筒上的右手,沉着的双眼,琥珀样的瞳色在蓝紫的灯光下变成一汪沉静的湖水。 麦克风加工过的男声似乎比平常更加低沉,他以一个不快不慢的节奏将幻灯片上的内容一一陈述,所有关于AI的信息很快就展现到众人面前。 在发布会之后有很多家媒体对容风行的这次演讲作了评价,周航全都看了一遍,其中一篇文章的结尾他始终印象深刻。 【在潮流风向和商机面前是即使在雪地里也有敏锐嗅觉的豺狼,天生的掌控者和引导者,ForL走上东南人工智能论坛顶峰的每一步背后都有他的野心和卓越的能力在推波助澜。】 演讲中途插播了一个关于陪伴型AI的概念宣传片,容风行退到一边稍作休憩,但是台下的摄像机还是给了他一个特写镜头,在他喝水时拍到了左手无名指上明晃晃的戒指。 展示台的中央除了一块MAX屏幕用来放幻灯片,旁边还有两个分屏和主摄像机相连,分屏的面积也很大,场下的人几乎都能看到容风行手上的戒指。 周航看到那枚戒指吓了一跳,他以为容风行上台前会摘掉,但是没想到会被一直戴着。 容倩也有些迷茫地和周航对视。 “戴戒指上去会有事吗?”周航有些着急,“为什么这个摄像机专挑这种地方拍?” 容倩把目光重新转回电视屏幕,镜头已经转到了宣传片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笑笑:“要是不戴上去也没这事了,他估计有自己的想法,我有时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人主意大得很,想做什么事的时候谁都拦不住他。” “但是应该被很多人看见了吧.....” “没事,你别太担心。”容倩觉得他紧张兮兮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得紧,“又不是娱乐圈的明星,哪有那么多人想要关注他的私生活怎么样?” 宣传片放完后是惯例的记者提问环节,规定只能问五个问题,机会宝贵,有时一个问题能挖出不少更有价值的信息来。 前四位记者都问了关于[未命名]未来投入运营的问题,这些问题很关键,容风行答得很流畅。 但轮到最后一位记者站起来的时候他特地看了一眼手稿,问了一个几乎与AI毫不相关的问题:“有媒体爆料您曾在这款陪伴型AI的研发初期自己设计过一个个体,但最终并没有把它投入使用,请问这个个体已经作废了吗?还是说有其他的用途呢?这跟您手上的戒指有什么联系吗?” 电视外容倩一口茶水猛地呛在喉咙里。 这个问题实在太刁钻,但MIMO从来没有在提问环节限制过问题范围,而且被提问者必须作出回应,这意味着容风行即使编也得编一个回答出来。 场下的视线全聚集在屏幕下的人身上,容风行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向提问的记者,记者被看得咽了口唾沫,先一步挪开了眼睛。 周航屏息盯着电视屏中央,心跳得很快。 容风行垂下眼沉默片刻,再抬起时眼底竟然有一点淡淡的笑意。 “我确实自己设计过一个AI,那是现在这款[未命名]的一代目。”他说,“我把它送给了一个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的人。” 周航一怔。 “我想时刻陪在他身边,但很显然这不可能,所以我希望那个一代目可以在有些时候能代替我陪伴他。” 说出这句话后观众席上一片寂静,那名记者似乎也尚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想到容风行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承认了。 周航心脏狂跳起来,眼眶也泛上一丝热意。 “ForL在大学时还只是一个我和同学室友合伙创建的工作室,名字是我取的,全称是For Love,我当时赋予它的意义是‘为热爱’,这也是我几年来一直在人工智能这条路上坚持的原因。”容风行顿了顿,“但是现在我想要重新定义它。” “ForLove,为热爱,” 容风行看向台下移动的摄像机,似乎透过电视屏幕和周航对视。 “为心所爱。” END. -------------------- 《一只小狗》完结了!这是我在cp的第一篇文,几个月的连载对我来说真的很有意义! 感谢几个月来大家的陪伴,谢谢各位的海星、评论和赞赏orz 这篇文不会入v,全文免费,番外会陆续放出的,谢谢大家喜欢容总和小狗,有缘下一篇再见! 微博:克莱因电子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