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失灵》作者:静深 文案: 外冷内热温柔攻 x 外热内冷酷哥受 - 大家爱的是向日葵灿烂美丽的花朵,没人会在意它早已腐烂发霉的根须。但总有人会爱你的一切,爱你的盛放也爱你的腐朽,爱你的美好也爱你的丑恶。 周清晏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左右逢源,古道热心的好学生。但他的热情永远都只停留在表面,他与任何人之间都有一层无法穿越的高墙。 直到盛夏的某一天,他在那堵高墙上看到了一束盛放的玫瑰。 性格内敛的江檀,几乎不和班里的其他人说话,每次被人欺负也不会还手。他本来打算就这样庸庸碌碌地混过整个高中,直到周清晏突然走进了他的生活并一脚踹开了那些围绕在他周边的垃圾。 他记不清他的感官是从哪一刻开始失常的,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他掉入了一个布满玫瑰花刺的陷阱。 外冷内热假酷哥攻江檀 x 外热内冷厌世真酷哥受周清晏 作品标签:HE - 青春 - 校园 - 强强 - 破镜重圆 - 甜虐 第一卷 月亮因我而升 第1章 梨城周五的清晨总是十分热闹,赶早上班上学的人急冲冲地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赶去,买早餐的摊贩成堆地挤在路边叫卖,什么肉夹馍,鸡蛋灌饼一个喊得比一个来劲,小小的推车前排满了饥肠辘辘的食客。 这会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懒洋洋地把阳光撒在地面上,路边草坪里的露珠还未散去,在一片绿色的衬托下像是发光的水晶。只是这水晶还没来得及向人展示自己的美,一只流浪狗便从它的身上压了过去,将它弄得稀碎。 那狗身上很脏,原本该是白色的毛发早就变成了灰黑色,还一缕一缕打着结。它大概是在草丛里寻找吃的东西,在湿淋淋的绿叶子里窜来窜去。一个路过的人见它可怜随手丢下半个包子在路边,它便摇头晃脑地跑过去大口吃起来。 突然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在它旁边响起,把它吓了一大跳,衔起包子便向着面前的暗巷里跑,只留下一道黑漆漆,湿漉漉的小脚印。 见到地方了,周清晏把插在耳朵里的耳机拿了下来,随便塞到书包里,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阳光有些刺眼,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清晏,妈妈已经和吴老师说好了,你待会直接去高二的办公室找她就行了。”徐燕一面叮嘱周清晏一面抬手看时间,“妈妈还要赶回平宁上班,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周清晏冲她笑了一下,挥手告别,“我知道的,你赶紧回去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徐燕原本还想多说几句,但周清晏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拎起书包便向着梨城一中走去,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个扭曲的长条。 “真是和你爸一样讨厌。”徐燕对他这样的态度显得有些气愤,低声骂了一句后便一脚油门踩到底,驶离了这片街区。 飞驰的汽车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发动机的声音有些扎耳,周清晏用余光瞥了那红色汽车的残影,头也不回地向着面前的学校走去。 整个梨城一共就两所高中,一所职高,一所普高。中考的时候这边的学生没什么选择,成绩好的就去念普高,成绩不好的就去职高,要是家里有些钱或者关系,还可以去离这里一百多公里外的平宁读书。 转学来梨城一中前,周清晏就在平宁附中读书。平宁是个地级市,教育资源比梨城这边好非常多,光一个大门就能看出差距来。 平宁附中的大门建得十分气派,不仅有两尊石狮子坐镇还有一座孔子像矗立在门口,每次大考,孔子的四周总是摆满了各种“祭品”,保安收都收不完。而梨城一中就简陋多了,除了一扇伸缩门,和一方写着校名的石块以外什么都没有。 周清晏透过那扇伸缩门向着校内望去,只能看见两栋上了年纪的教学楼,楼梯表面的漆皮已经开始脱落,整个墙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楼下倒是种了不少树,郁郁葱葱的,很让人舒服。 在门口值班的保安已经上了年纪,脸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皱纹,他穿着一身蓝黑色的制服,手里还拿着根烟,看见他往这边走,便伸手拦住他。 周清晏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又把刚刚办下来的证明给他看,这才被放进去。 梨城九月的暑气已经很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清晨的凉爽便被一阵燥热所取代。周清晏不怎么喜欢晒太阳,他拎着书包快步走进面前的教学楼,找正在拖地的阿姨问了路,废了点功夫才找到位于三楼的高二年级组。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楼道里只有老师们讲课的声音,被称作“小蜜蜂”的扩音器吱拉吱拉地作响,有一个班正在朗读课文,那没有一丝情感像是厚重沉闷的诵读,让周清晏想起了古代私塾里摇头晃脑的书生。 这熟悉的氛围让他戏谑似的勾起了嘴角,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一个中年女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周清晏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劣质油墨的味道迎面而来,他下意识皱起眉,向里面探去。 这是一间大教室改的办公室,里面的办公桌连隔板都没有,三三两两地拼在一起组成一个小组,一个组前放着两三张凳子,学生的作业和杂七杂八的教辅书有序地堆在桌面上,像是古时候皇帝堆放在案台上的奏折正等着批阅。 “您好,我找吴秋心老师。” 周清晏笑着看向坐在门口的一位男老师,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推了一下眼镜正准备说话,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给打断。 “找我的?”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老师从办公室最里面的角落里站了起来,她看了周清晏一眼,随即笑起来,“清晏是吧,来这。” 周清晏轻快地走过去,周边那些低着头的老师纷纷从那一大堆的书后抬起头看他,让他有些不太自在,好在从门口到吴秋心工位这段路很短,没几步就到了。 “吴老师好,我是周清晏,这是我的转学证明和之前的成绩单。” 周清晏把早就整理好的资料放在吴秋心的桌面上,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有多关注,反而笑着问周清晏在梨城住得是否习惯。 周清晏楞了一下,随后答道,“很习惯,我很喜欢梨城,这边挺安静的。” 吴秋心推了一下眼镜,从身后的杂物堆里抽出一张小板凳放在周清晏面前,“来清晏,坐下慢慢说。” 周清晏有些不解吴秋心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是这样,你以前没有在我们梨城生活过,如果遇到什么生活和学习上的问题你就和老师说,老师来帮你解决。” 吴秋心说这话时十分的诚恳,脸上满是关心的意味。但这样的神色在周清晏看来却有些虚伪,他轻声笑道,“老师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至于学习上的事,如果有问题,我会来找您的。” “呃……”吴秋心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并未说出口,只是把摆在面前的一摞书推到周清晏面前,“这是这学期的课本,我提前帮你领了,你待会直接带去班里就行。咱们这没什么规矩,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学生,也就不和你多说了,待会等他们下课了,我带你去班里看看。” “嗯。” “我们学校肯定是比不上你之前在平宁的学校,不过这里的孩子都挺朴实,善良。”吴秋心补充道,“老师希望你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要是遇到问题,就来找我解决,可以吗?” 周清晏点头,“我都明白的,我会和大家好好相处。您不用担心。” 听见周清晏的保证,吴秋心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她拿起放在一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简单看了一下周清晏的资料,随手一翻就是一张奖状,青少年奥数大赛省级一等奖…… “下课时间到了……” 一阵欢快的铃声突然从办公室上方的大喇叭里传来,吓得吴秋心差点没拿稳杯子,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是那副笑脸,“走,清晏,带你去我们班看看。” 第一节课的课间总是楼道里最热闹的时候,各个班的课代表抱着厚厚的作业在走廊里快步走过,每个班的门口都站着几个借书借作业的,三三两两的学生靠着走廊的尽头的窗户有说有笑的。 吴秋心领着周清晏穿过喧闹的走廊向着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教室走去,阳光透过走廊外侧的玻璃撒在他的身上,让他多了几分暖意。 他从旁边走过,周围的人便停下来看他,等他离开以后,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 高二八班的教室在三楼右侧最里面,一出后门便是楼梯,除了光线不太好以外没有任何的问题。吴秋心还未进班就听到里面一阵一阵的哄闹声,她先是敲了敲门,然后清清嗓子,走进去,“书都背完了?” 原本哄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原本在打闹的几个学生默默溜回自己的座位,装模作样地拿起书看起来。 吴秋心的视线在教室里巡视一圈,见所有人几乎都在,这才满意地抱着胳膊站上了讲台,她看了周清晏一眼。周清晏心领神会,拧着厚重的书包,单手抱着一沓书走了进来。 “好了,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周清晏同学,大家欢迎。” 吴秋心话音一落,一阵掌声便在高二八班里响起来。 周清晏看着面前那几十双好奇的眼睛,浅浅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露出两个不怎么明显的梨涡,给人一种很温暖的错觉。 “大家好,我叫周清晏,三点水的清,晏殊的晏。以后就是同学了,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又是一阵响声在教室里响起,周清晏看着那几十张陌生的面孔,脸上虽然挂着笑,但心里莫名有些厌烦,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脚踹烂旁边的窗户,从这里跳下去,反正三楼也摔不死人…… “班里只有一个空位了,清晏你就坐那吧,咱们班每周都会换位置,不用担心会看不到黑板。”吴秋心指了一下最后一排靠门的一个空位,“江檀,以后清晏就是你同桌了,你多照顾新同学。” 周清晏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颗黑漆漆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和他对视一眼后又低了下去,那人闷声回答,“知道了。” 第2章 周清晏抱着自己的书穿过略显狭窄的过道,走到那个空位前,把书轻轻放在桌面上。周边的人纷纷转过头看向他这里,也不知道是在看周清晏还是再看他同桌,他利索地把桌面和桌洞都整理好,冲他们和善地笑了笑。 坐在周清晏前面的是两个男生,一个胖一个瘦,很好认。左边那一组是两个姑娘,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一个扎双马尾,这里的人与他在之前学校里认识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呆板和无聊,除了他旁边这个始终没有抬头的呆子……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起来,第二节课是数学课,高二八班的数学老师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不怎么精明的银色眼镜,一手拿着保温杯用胳膊夹着练习册,一手拿着教具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班里的气氛就变了,所有人都严肃起来,就连周清晏从未抬起过头的同桌都直起身子,看向讲台。 “来吧练习册都打开,看看昨天讲到哪了。”数学老师把保温杯打开喝一口热水,然后放到桌面上,“待会下课,课代表去我那拿昨天的报纸,没发的记得课间过来找我。” 他话一说完,一阵叹气声便此起彼伏地在教室里响起,尤其是周清晏前面坐着的那个小胖子,不知道还以为他遇到什么天大的难事了。 数学老师在教室里扫视一周,冷哼道,“作业做那么差,还不允许我扣了?叹气干什么?该叹气的是我才对,昨天上课强调了几次了,还一堆人给我乱写。” 教室里顿时没声了,数学老师随手翻开练习册,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周清晏的身上,他朗声笑起来,打趣道,“呦,新同学来了。还是个长得挺俊的小帅哥,你们可都注意点,别以后都光顾着看他,不看我了。” 班里的学生纷纷哄笑起来,数学老师却跟变脸似地又严肃起来,他问周清晏,“新同学叫什么名字?” 周清晏答道,“周清晏,清水的清,晏殊的晏。” “周清晏……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好名字呀。”数学老师推了一下眼镜,从面前的粉笔盒里拿出一根粉笔,“行了,开始上课,都打起精神来。” 周清晏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江檀的练习册,然后从自己面前那厚厚的一堆书里抽了一本一模一样的出来,翻到对应的页数,一边听上面的老师讲课,一边在上面填答案。 数学是周清晏最擅长的学科,他在平宁的时候数学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之前还拿过奥数比赛的奖项,本来是有机会去国家队的,但后面由于一些原因没去。 这个老师讲课很有有趣,时不时还会串着讲几个笑话,但这些内容对于周清晏来说太简单了,他时而抬头,时而写写练习册,没一会就把原本空白的两页填满。 写完练习册,他有些无聊就开始转手里的中性笔,一偏头却发现他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同桌正聚精会神地在听课。江檀就似乎陷入了一种谁也无法打扰的境界之中,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 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灰色的阴影,周清晏突然发现他的这个新同桌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和一张很好看的脸…… “啊……” 周清晏正出神,他前面的小胖子突然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看向讲台,“老师,你干嘛呀?” 数学老师笑着推了一下眼镜,“有财,困了就去旁边站一会。” 贺有财十分委屈地给自己辩解,“我没有,老师,我哪困了。” 数学老师忽然仰着头快速眨起眼睛,“你都这样,这样了……还说你没困。一边站着去清醒一下。” 贺有财无话可说,只好在一片笑声中拿着书站到了边上。 “好,我们继续看这道题……已知N=2,X=3……” 白色的粉笔在青绿色的黑板上留下一行又一行的印记,灰尘飘落到讲台白色的瓷砖上,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声,周清晏的思绪渐渐离开江檀聚拢到一起,他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随即从座位洞里抽出一本数独题小心翼翼地放在练习册下,做了起来。 四十分钟的数学课很快就结束了,下课铃声一响,数学老师便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教室。倒霉的贺有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了自己的座位,刚一坐下就同自己的同桌抱怨,“我刚刚真的没打瞌睡,也不知道老梁犯的什么病。” 小瘦子何思源安慰他,“他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你和他计较什么呀,小心待会他就把你报纸给扣了,让你去办公室给他讲题。” “曹……”贺有财听到他提起报纸,连忙朝着正在发报纸的课代表喊道,“安姐,我报纸没被扣吧?” 数学课代表安宁翻翻手里的剩下的几份报纸,朝他嘻嘻一笑,“恭喜你,有财同志,老梁办公室喝茶券一份。” “我去……这肯定是故意针对,肯定是……” 安宁白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周清晏旁边将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空白报纸递给他,“周同学,老梁,就是数学老师,说你刚来,让我把这份报纸给你,第一面是昨天的作业,第二面是今天的,你别忘了补。” 周清晏对着她笑笑,“谢谢。” 安宁的脸突然红起来,她抱着剩下的报纸便去了别的组。贺有财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随后一脸不怀好意地转过来看向周清晏。 “同学,你有事吗?”周清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压着心里的火,微笑着看向他。 贺有财摸了摸脑袋,“害,这不是前面忘记和你自我介绍了,我叫贺有财,非常有钱的那个有财,这我同桌何思源,饮水思源的那个思源。你同桌叫江檀,檀香的檀。” 听到贺有财提到自己,江檀这才又抬了一下头,随即又低了下去,像是正在写作业,笔尖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清晏你以后要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就和我说,我梨城一哥来帮你解决问题。” 贺有财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膛一边傻笑起来,周清晏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傻笑,突然轻声道,“那就谢谢贺同学了。” 贺有财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脸也有些泛红。他想兴许是因为周清晏生了一双桃花眼,一笑起来便格外惹人喜欢,就连他这个宇宙无敌大直男都招架不住。 “贺有财,你别欺负新同学。” 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把贺有财吓了一跳,他嚷嚷道,“我哪欺负他了,我这是在给新同学介绍我们班。再说了,我像是会欺负人的吗?” “那你别把人给带坏了。”留着齐耳短发的潘云朵从他背后走了过来,她把一个塑料袋放在周清晏面前,“吴老师让我给你的,我们学校的校服,学校这块查得严,你明天来考试的时候就得换上。” 周清晏轻声笑道,“麻烦你了。” 潘云朵只是看了他一眼,“没事,我是班长,我应该的。” 说完她便回自己座位了,贺有财确定她走远以后,这才小声同周清晏吐槽道,“她叫潘云朵,我们班班长,脾气就那样,不冷不热的,不过人不坏,你别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呀。”周清晏淡淡回答,“不同人不同性格嘛,很正常。” “那就好,等待会中午,哥们带你去食堂看看,咱们学校别的不说食堂是一顶一的好吃……” 贺有财后来说了什么周清晏并没听清,他靠坐在椅子上转笔,眼睛总是无意识地往一边的江檀身上瞟。 梨城一中的校服很丑,又大又肥,简单的蓝白配色愣是做出了麻袋的感觉,被不少人吐槽过上身效果像水桶,但这样的衣服穿着江檀身上就不一样。 他穿出了一种出家人那种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感觉,周清晏在心里如是说,而且江檀的身上还有一股很明显的檀香味,如果不是学生不能信教,周清晏都要怀疑他旁边这位是不是没有剃度的小和尚了。 想到这周清晏便戏谑似的笑起来,他向来喜欢用最坏的想法来揣测别人,毕竟这世界太复杂,人心更复杂,表面是光鲜亮丽,光风霁月的大好人,谁知道背地里会是怎样的肮脏和不堪呢…… 周清晏讨厌那些戴着形形色色面具的人,也讨厌自己,他早就厌恶了那副虚伪的笑脸,却怎么都没法把它从脸上拿下来,人总是这样矛盾又麻木,像是一只又一只的猴子,在钢筋丛林里求生,大家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一只麻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窗外那棵杏树上,它叽叽喳喳地在上面跳来跳去,看起来很是自在。 要是有一个弹弓就好了,周清晏想,如果有一个弹弓他就能把那只麻雀打下来,至于原因,他做任何事都没有原因,也不需要原因,生活不就是这样嘛…… 第3章 梨城一中的晚上有两节晚自习,下午放学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直接在食堂吃饭,毕竟就四十分钟想回家也来不及。 晚自修的时候会有值班的老师巡视,周清晏下午上课的时候就把作业做完了,晚自习闲的没事干,就把上午带来的那本数独题册又翻了出来。 周清晏从小就对数字很敏感,当同龄的小孩还在与九九乘法表做斗争的时候,他已经在奥数赛上崭露头角了。有时候他对数字和公式的热爱甚至超过一切,因为它们是稳定的,永远也不会欺骗他。 原本明亮的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停在窗外杏树上的麻雀早就飞走了,白色的灯光取代了日光将教室照亮。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动书本和写字的声音。 周清晏下意识咬上笔盖,用左手的中指轻轻敲击着书面。他在思考问题时很喜欢皱眉,指节忍不住地颤动,就像是在打节拍一样,空格里的数字很快就被周清晏填满,他下意识往下翻却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因为是第一天来上课,除了这本数独题册他什么都没带,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好一边转笔一边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按理来说哪里的月亮应该都是一样的,但周清晏觉得梨城的比平宁的要大一些,也更亮。 那皎洁的月色淅沥沥地撒下来很漂亮,梨城的夜幕也很漂亮,是一种很深的蓝色,不像平宁是泛着些灰白。 周清晏正出神,下课铃突然响了起来,原本沉浸的教室像是刚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借作业,上厕所,问题的,一个比一个忙。 周清晏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吵闹的环境,他从书包里把手机摸了出来,偷偷塞进口袋里,然后离开教室,熟练地溜去了楼梯间的角落。 他刚一开机,一大堆消息便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一点看几乎都是平宁几个相熟的同学发给他的。他敷衍着回复了几句,便没再管。 原本的期待落了空,他心里有些难受,随手推开楼梯间的窗户,夹带着花香的晚风迎面吹来,周清晏透过那方不大的窗户向远处眺望,夜色很深,在梨城这样的小城镇又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只能看见几盏暖黄色的灯孤零零在远处亮着。 上课的铃声一响,他就回了教室,前脚刚进去坐在座位上,后脚江檀便跟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罐旺仔牛奶。 周清晏看看那红色罐子上瞪着大眼睛小男孩,再看看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的江檀,嘴角突然勾了起来,没想到他这小和尚一样的同桌居然喜欢喝这么甜的牛奶。 见江檀还是在闷声写作业,周清晏突然起了些玩弄人的坏心思。他悄悄凑过去看了一眼江檀正在写的数学报纸,最后一道题下已经列满了式子,就差最后一步的演算了。 待江檀在稿纸上算好,写了个“1”上去后,周清晏小声对他说,“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是2。” 江檀的笔尖突然停住了,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正冲着自己笑的周清晏,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很亮,看什么都显得特别认真。 周清晏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了,微微眯起眼,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声道,“我逗你玩的,你没写错。” 江檀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并未说出口,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后又沉浸到作业的海洋里。倒是周清晏难得地找到了乐子,从笔袋里翻了一根自动铅笔出来,在数独题册空白的内页给江檀画里个小像,只不过是没有头发的。 在周清晏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看来,他这人有些奇怪,他天生不爱热闹,遇到那种咋咋呼呼性子的人便喜欢躲得远远的,但要是遇到性子冷的,却又喜欢上去逗别人,别人一旦对他产生兴趣,开始天天找他玩,他又躲得远远的,把人当洪水猛兽。 他从小玩到大的死党老K是这么评价他的,“就周清晏这人吧,他好像和谁都玩得好,但是你要问他,谁是他朋友,他一个都说不上来。” 老K这样评价周清晏的时候,周清晏就坐在他旁边嗑瓜子。听完这话,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笑眯眯的,然后一把按住老K把瓜子壳全塞到他的衣服领子里。 还没到晚自习下课的点,周清晏就偷偷收拾好了书包,铃声一响起,他便向兔子出洞一样飞快地提着书包离开教室。前桌的贺有财本想叫他一起去撸串,结果转过来一看,座位上连根毛都没有。 周清晏小时候在梨城住过一段时间,他外公徐威是梨城电厂里的员工,因为工龄久,电厂给他们家分了一套不大不小的住房。他外公和外婆就一直住在这,后来徐燕把他们接去平宁,这房子就空了下来,一直没有人住。 电厂家属院离梨城一中并不是很远,走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周清晏从书包里翻出耳机戴上,随便点了一首歌沉默地走在那条才熟悉没多久的小路上。 橙黄色的路灯把狭小的水泥路照得很亮,这里没有人行道和车行道之分,也没有什么车,只有几条精瘦的流浪狗窝在一边,舔*自己的毛发。 周清晏快步走过去,刚刚放学的学生们骑着自行车在嬉闹着从他旁边飞快的驶过,他抬起头,微微皱起眉头看了那些学生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穿过三五成群的学生,推着婴儿车的大人,被人群围绕的烧烤车,把所有的喧闹都与自己隔绝开来,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明晃晃的路灯下,与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老旧小区的安保并不怎么样,除了一个早就被撞歪的铁栏杆,就只有一个早褪了漆的小保安亭。周清晏从保安亭前路过时,里面的大爷正在煮泡面,香味被热气裹挟着飘出那方小小的玻璃窗口。 闻到香味他的脚步突然慢下来,但随即又快起来,复古的音乐声可以让他的心安静下来却没法让他的肚子安静下来。一打开那扇贴满小广告的绿色铁门,周清晏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厨房。 只不过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超市的购物袋静静地躺在灶台上,里面放着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是早上徐燕留下的。 周清晏把面包拿出来,又烧了壶热水,回客厅打开电视找了个电影,等水一开,便蹲着热水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吃面包,他看电视的时候不喜欢开客厅的灯,房间里十分昏暗,只有电视机里惨白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这是一部很无聊的文艺片,他看了半个多钟头觉得没意思,便仰靠在沙发背上发呆,恍惚间想起校服的事,这才提起书包把里面的校服翻出来,丢进洗衣机里随便搅了一会,再捞出来拧了一下,挂上了阳台。 这小区里住的大多都是已经退休的老人,夜里格外的寂静,只有几只野猫偶尔会叫唤几句。周清晏拿着保温杯站在那被铁栅栏围起的阳台上发呆,小区楼栋的布局有问题,他住的又是一楼,一点月亮也看不见,只有清冷的光淅沥沥落进来。 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受了惊发出一声凄厉的吠叫声,随后整个小区里的狗都跟着叫起来,有的高有的低,有的激烈有的婉约,像是歌剧院里的交响乐一般,辉煌壮丽,只不过演奏者是一群野狗,或许也有家养的宠物狗。 周清晏听着这一阵阵的狗叫声,莫名勾上了嘴角,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个新消息也没有,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周权打个电话,仔细想想后还是放弃了。 周权是他爸,从生理学上来说是这样的,但也只限于生理学上。在周清晏的心中,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经常和老K开玩笑说,自己这样的人算是新型孤儿。表面上有父有母,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家对于他而言就是一间房子,而他恰好拥有房子的钥匙。 周清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想法的,他只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周权和徐燕的,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周权在自己的房间和别的女人拥吻,徐燕在街边和陌生的男人调情。 那时候的周清晏还很小,但小孩未必就不懂大人的事,撞破这些的周清晏并没有哭,他只是有些遗憾地比他大一岁的老K说,“如果我不表现的乖一点,我兴许真的要变成孤儿了。” 起初老K并不理解周清晏的意思,直到后来的某天老K的父母离婚了,他搬去了爷爷奶奶家,这才反应过来周清晏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老K对此并没有多很难过,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他爷爷奶奶年岁大了,基本不管他,他就整天混在网吧里,成了周围著名的街溜子。老K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周清晏往他这条路上引。 他知道周清晏和他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周清晏是个天才,以后能成大科学家的那种,他要是毁了别人一生是会遭报应的。 只是每次看到周清晏一个人低头走在路边,老K总是有些心塞。有句老话说得好,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必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不过老K觉得这话对周清晏并不适用,因为周清晏的那扇门分明是他自己给关上的,与上帝无关。 窗外的狗叫声渐渐停了下来,周清晏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然后转身走进亮着惨白蓝光的漆黑房间里,只留月色孤零零撒在地上。 第4章 周六清晨,闹铃响过三次,周清晏这才猛地想起一中每周六上午都有周测,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来,花了几分钟洗漱好,去阳台把还没完全干透的校服换上,拎着书包便去了学校。 他到教室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只差两三分钟就要敲铃,周清晏匆忙收拾好课桌,一翻笔袋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买涂卡笔了。正犹豫要不要问贺有财借,一支黑色的涂卡笔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周清晏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递给他笔的江檀,轻声笑道,“谢谢。” 江檀只是点了下头,并没有说话,周清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抿着嘴角,正想说什么,却被抱着卷子进来的监考老师给打断,只好转过头去等试卷。 一中的周测只持续一个上午,一般都是考两门,语数英三门大课和剩下的几门小课轮流着来,上周是语文和物理,这周就是数学和化学。 因为才刚开学没多久,数学卷子里的题目有一半是高一的,有一半是这学期新学的。除了最后两道压轴题有点难度,其他的都是常规题,周清晏甚至都不需要演算就能得出答案。 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他没一会就把前面的题答完了,做到最后两题时就开始发呆,从宇宙大爆炸想到进化论,从山顶洞人想到第三次科技革命的爆发,然后老K那张有些磕碜人的脸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随后是王二百那张油腻腻的脸。 想起王二百,周清晏下意识皱起眉头,他摇摇头,把那些不太好的记忆都甩出去,随即咬着笔盖偷偷看了旁边的江檀一眼。 江檀正在很认真的做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的眉眼很是深邃,鼻梁挺拔,就是唇色有些淡薄,让人觉着不太好相处。 周清晏的鼻尖微微动了一下,那股淡淡的檀香味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原本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都看自己的卷子,别往别人那看。” 监考老师的声音让周清晏回了神,他低头看向最后空着的两道大题,花几分钟把空白的区域填满,举手问监考老师,“老师,做完可以提前交卷吗?” 监考老师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又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点头道,“行,你写完了就交吧。” 周清晏拿着卷子走上讲台,旁边还在与数学苦战的人纷纷抬起半个脑袋去看他,见他离开了教室又都瘪瘪嘴继续低头往下写。 周清晏前脚刚离开教室后脚就去了昨天贺有财带他去过的小卖部,他早上没来得及吃东西,随便在商店里买了袋饼干充饥。老板的儿子正在看《猫和老鼠》,离下一门考试还有段时间,他所幸拆了饼干的包装站在旁边和老板儿子一起看动画片。 一集动画还没播完,一阵争吵声便从小卖部里的仓库传来,刚刚进去拿货的老板娘一边拿手机咒骂老板在外面鬼混不回家,一边往收银的位置走。 她丝毫没有顾忌到还有客人在这,电话挂了,怒火却依旧不息,对着小男孩吼道,“一天天就知道看电视,滚去写作业去,和你爸一样,没良心的家伙。” 小男孩没说话,他瞥了一眼周清晏,深棕色的眼睛里有些湿,但他还是听话地关掉了电视机,起身去翻书包。周清晏什么也没说,走出小卖部,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手里的饼干吃完,等快要考化学的时候才回教室。 数学考试刚刚结束,班里有不少人正在对答案,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周清晏刚从后门进去,便被贺有财给抓住了。 小胖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问他,“清晏,你数学怎么样?” 周清晏眨了眨眼,回答道,“还行?” 贺有财更激动了,脸蛋鼓起来像是一只仓鼠,“那选择题最后一题选什么?” 周清晏想了一下,回答道,“应该选D吧,我也不是很……” 他确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贺有财就十分激动地推了一下何思源,“怎么样老何,我就说最后一道题应该选Dog吧,你还不信,现在服了吧?” 何思源十分无语地瞪了贺有财一眼,他嘀咕道,“不就一道选择题嘛,你这么得意,怎么能考一百四啊?” 贺有财贱贱地笑起来,“一百四不至于,但是这次考个一百二应该是没问题的。” “你就吹吧,你哪一次数学上过一百分?” 安宁淡淡瞥了一眼贺有财,然后对着周清晏笑了笑,“周清晏,老梁让你待会考完化学去办公室找他一趟。” “我去,清晏你不会是没写数学作业吧,老梁他可从来不单独找人去办公室喝茶。” 贺有财的嘴长得老大,几乎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安宁白了他一眼,然后安慰周清晏,“你放心不是什么坏事,估计就是找你聊聊学习进度什么的。” 周清晏点头笑了一下,“我知道的,麻烦你了。” “应该的。”安宁说完就回自己座位去准备下一门考试,没再搭理其他人。 周清晏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刚坐下他就发现江檀好像在看自己,他若有所思地也看向江檀,结果江檀一触碰到他的视线就很快地低下头去,耳根还有点红。 周清晏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和尚也是会害羞的吗? 化学考试一结束,周清晏便去办公室找了梁老师,他本以为对方是想问他有没有兴趣继续学奥数什么的,结果只是拉着他唠了会家常。 等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梁老师这才放过他。周清晏有些无语地耷拉着书包回了家,他最烦别人找他嘘寒问暖,他又不是智力有问题,不需要那么多关注。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让他总是觉得很累,一到家就躺在床上睡到下午,太阳快要往下落的时候他才醒过来,事实证明一盒饼干并不顶饱,就算是睡着了,也能把人给饿醒。他拖拉着步子,去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了几盒方便面,刚拎到家门口,一摸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周清晏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门一共就两把钥匙,他这里一把,徐燕那里一把,他总不可能现在去平宁找徐燕要…… 看了一眼被铁栅栏死死围住的阳台,周清晏最后还是选择打电话叫人来开锁,幸好门上的小广告还没撕,他挑了个比较新的正准备打过去,一个清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同学你是不是没带钥匙,进不去?” 周清晏转过身,只见一个提着很多东西,穿着工厂统一灰色制服的女人正在看他。 她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笑起来格外的好看。 周清晏原本想糊弄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点了头。 她把那两个装满各种东西的塑料袋放在地上,然后走上前看了查看了一下周清晏的门锁,笑着对他说,“你先别急,我给你打电话找个师傅给你把门锁换了。” 周清晏“啊”了一声,“这不能直接开吗?” 女人解释道,“这个小区的锁已经很旧了,多少都有点问题,你最好换一个,稍等一下。” 说完她转身打开了周清晏的对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工具箱出来,三两下就把门给打开了,“诺,这个老锁不防盗,几下就能打开。” 周清晏压根没想到她会开锁,有些错愕地愣在了一边,女人把东西收拾好,对他介绍自己,“对了,同学你刚搬来的吧?是一中的学生?” “嗯,前天刚搬过来的。” “那还挺有缘的,我们是对门呢,我有个外甥和你差不多也在一中上学。”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江雪,都是邻居,你就叫我雪姨吧。” 她的热情让周清晏有些招架不过来,呆呆地点头,“雪姨好,我叫周清晏。” “清晏呀,挺好。” 他两说话间,修锁的师傅就过来了,他和江雪似乎认识,很快就帮周清晏换了个锁,还只收了他一半的钱。 见周清晏的问题解决了,江雪同他说了声再见,打开对门的锁走了进去。周清晏看着那个崭新的门锁,感觉自己刚刚像是做了个梦。 太阳渐渐落下,夕阳的余晖渐渐隐入蓝黑色的夜幕,周清晏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想起下午的事,心里莫名有些过意不去。 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哪怕对方只是好心的随手帮了他一把,他也一定要马上还回去,不然心里就会很不安。 老K说他这样不容易交朋友,但周清晏却表示,他对和别人交朋友不感兴趣,最好都别来找他。老K听他这样说翻了他一眼,然后戏谑道,“你最好对交女朋友也不敢兴趣。” 事实证明周清晏似乎对交女朋友真的不感兴趣,从小到大追他的姑娘并不少,但他一个都没答应过,有时候还会把对方弄得很难堪,以至于那些姑娘都开始怀疑他的性取向问题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也有男生和周清晏表过白,再对方一番煽情的告白之后周清晏对那个清秀的小男生说,他只喜欢会变身铠甲勇士的男人。小男生哭着走了,然后第二天拿着仙女棒跑来问他,“会变巴啦啦小魔仙的行吗?” 虽然巴啦啦小魔仙和铠甲勇士是一个世界观,但周清晏还是没有答应,就这样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铠甲勇士的黑粉…… 不过周清晏早就不记得这些黑历史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去对门报恩。他行动力很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很快就放下遥控器,踩着拖鞋就去小区外的水果店买了两斤苹果两斤梨,然后敲响了江雪家的门。 过了几分钟才有人过来给他开门,只是开门的并不是江雪,而是他的另外一个熟人——江檀。 第5章 对视的那一刻,他们两都愣住了,周清晏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江檀眸子里写着的疑惑,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怎么这么巧,正准备放下东西就走,江雪突然穿着围裙走了过来。 她透过缝隙看见是周清晏,忍不住笑起来,“清晏怎么来了,还提了水果呀,正好到吃饭的点了,进来一起吃吧。” 周清晏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刚到嘴边,一股诱人的肉香味飘了过来,是红烧排骨的味道。虽然刚刚吃了一碗泡面,但周清晏的肚子还是非常不给面子地叫唤起来。 他十分确信江檀和江雪都听到了他肚子叫的声音,脸猛地红起来,只能用尴尬的笑意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来都来了,就别客气了。”江雪道,“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吃泡面可不行。哦,小檀,这是对门的新邻居,请他进来吃饭呗。” 江檀转了转眼睛,然后对周清晏说,“进来吧。” 这是他们成为同桌以来,周清晏第二次听见江檀说超过两个字的话。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胃牵引着走进了江檀家。 当他坐到餐桌前时,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嘴馋给毁掉了,特别是被江檀盯着看的时候,他难受得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底下去。 不过江檀并没有看他多久就去厨房给江雪帮忙了,这让周清晏有了喘息的机会,他轻轻叹一口气,看向四周。 江檀家的布局和他现在住的房子差不多,只是家具相对干净一些,电视机边的柜子上还供了一尊菩萨像,菩萨面前的小香炉里点着几根香。 周清晏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江檀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走过去盯着那尊菩萨像看了看,然后视线落在了电视柜边的合照上。 夹着合照的相框被擦得很干净,透明的玻璃反着白光,上面只有三个人,小时候的江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以及年轻些的江雪。 “清晏,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江雪一叫他,周清晏便回过神来,他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坐回餐桌上。 红烧排骨,小炒黄牛肉,炒莲花白和西红柿蛋汤在餐桌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让周清晏忍不住吞咽口水。 江檀盛好饭递给周清晏,然后给自己和江雪各盛了一碗,江雪并不着急吃,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个男孩,“你们快吃,让我看看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这毕竟是在别人家,周清晏有些不太好意思动筷子,所幸江檀第一个动了筷子,周清晏这才夹起一块黄牛肉放到嘴里。 不得不说,江雪烧饭确实很好吃,在周清晏看来,她的技术完胜了他家前前后后换的五个保姆。她做的菜没有很重的调料味,但却格外的香,让人停不下筷子。 “好吃吗?”江雪期待地看向周清晏。 周清晏抽噎了一下,他也笑着看向江雪,“很好吃,非常好吃。” 江雪这才动了筷子,她看起来特别开心,邀请周清晏明天也来她家吃饭。周清晏吃得正开心,压根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饭吃到一半,江雪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了看埋头干饭的两个人,有些疑惑地说,“我记得前面小檀和我说他们来了个新同学和他做了同桌,清晏你好像是这两天才搬来这边的吧,他这个新同桌不会就是你吧?” “咳咳……咳咳咳……”周清晏差点被呛到,他拿起江檀刚给他倒的热水,猛地灌了一口才好一些。 他正准备说不是,却被江檀抢先了一步,回答道,“就是他。” 周清晏的瞳孔猛地放大,他趁江雪不注意狠狠瞪了一眼江檀,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要承认,而江檀发现他瞪自己,不仅没有悔改的意思,还眯着眼笑了起来。 虽然周清晏并不想承认,但江檀笑起来确实很好看,他不怎么会形容,只能说像是三月里突然融化的湖水一样,让人觉得很舒服,带着春天特有的暖意。 “哇……这么有缘啊……” 江雪激动地拍了一下手,她眯着眼看向周清晏,嘴角就没下来过,“既然这么有巧的话,清晏,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呐?” “啊?” “你以后在学校里,可以多照顾一下我们家小檀吗?” “啊?” 周清晏被她问得有些懵,他明明才是后来的插班生,怎么说也应该是在这里已经读了一年书的江檀照顾他吧?咋就变成他照顾江檀了?而且江檀那么大一个人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虽然心里十分无语,但周清晏的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见他有些不解,江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说,“主要是江檀他吧……性子甚至是太闷了,所以我想让你玩的时候多带带他。” 江雪话刚说完,江檀闷声接话道,“不用的小姨,我有朋友的。” “呵呵。”江雪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朋友?你是说你们学校门口的流浪猫还是小区门口的流浪狗?” 江檀被她这一下怼得哑口无言,只好闷声低头吃饭,江雪又幽幽地看向了周清晏,那双眼睛里闪着漂亮的光,让周清晏不忍心拒绝。 他含糊地点了头,“当然……可以了。” “那太好了。”江雪几乎要跳起来,她一把搂住江檀,亲昵地说,“檀宝,你以后也要好好对清晏,知道吗?” 檀宝? 周清晏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向江檀,只见对方的脸很红很红,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第二天中午周清晏又被江雪叫过去吃了一顿大餐,这次做的是红烧带鱼和水煮肉片,依旧很好吃。周清晏发现,江雪是一个对任何事都很有激情的人,她总是充满了能量,脸上永远挂着笑意。 这让周清晏觉得有些惭愧,因为他的脸上也总是有笑意的,但那些笑都是虚伪而造作的,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像一朵根系已经烂掉的向日葵,用艳丽的笑来掩盖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腐朽和恶臭。 不过他并不准备改变,他只要维持现状就好了,只要礼貌地和别人保持距离就好了,只要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自己已经烂掉的灵魂…… 周一的教室里总是充满了哀嚎声,没写完作业的人四处向人借作业,写完作业的忙着应对早读课上的英语听写,叽里呱啦跟念咒一样停不下嘴。 身为学霸的周清晏要悠闲不少,他提着书包轻快地从后门走进教室,却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他晃了一下神,这才想起吴秋心说过他们班的位置一周一变。 他的目光往前看看去,赫然看到他的座位被挪到了靠门第二组的第一排,他的好同桌江檀正在低头背书。 周清晏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毁了,他十分不情愿地走了过去,江檀见他过来了,淡淡道,“班里每周都要换位置……” 周清晏打断他,“我知道,谢啦。” 江檀没说话,低头去看英语单词,周清晏恰逢小组长过来收作业,他掏出来交了上去,便开始盯着英语书发呆。 虽然周清晏是名副其实的好学生,但他很讨厌坐在前排,因为这样他发呆或者做其他的就很容易被发现,他不想废心思去和老师打交道,但有时候实在不想听课,就只能发呆。 在平宁刚读高一的时候,他还因为上课经常发呆被叫过家长。那位十分尽职的班主任先是打给了周权,周权说他在外地出差让她联系徐燕,然后她又打给了徐燕,徐燕说她工作很忙抽不开身,让老师自己看着办。 班主任有些生气地挂了断电话,她问周清晏,“你家里就没人管你吗?” 周清晏愣了一下,然后冲着她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如果我能年级第一,老师你是不是就不会管我上课发呆的事了?” 班主任觉得一个天天上课发呆的人说考第一简直就是在开玩笑,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结果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周清晏真的考了年级第一,她按照约定再也没有管过周清晏。后来周清晏出了事被迫转学,她也没少帮忙。 但周清晏并不喜欢她,他知道她很好,对自己也不错,但他讨厌她看自己时的眼神——那种充满同情的眼神。弄得好像他很可怜一样,他可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那玩意在他眼里与施舍并没有什么区别。 周清晏的思绪飘得有些远,直到早读铃响起,这才飘回来。 英语老师拿着书走了进来,她给了点时间让大家再熟悉一下单词,随即开始听写。等收完单词本就开始上课,她像每一个英语老师一样,喜欢提问然后让学生用英语回答。 她喜欢一个一个挨着问,当她问周清晏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时,正发呆的周清晏站了起来,他说,“I have not loved the world, nor the world me.” 作者有话要说: “I have not loved the world, nor the world me.”——拜伦《 I Have Not Loved the World》 “我从来没有爱过这个世界,它对我也一样。” 第6章 周清晏虽然在嘴上答应了江雪,但实际上并没有和江檀走得多近。他们还是和原来差不多,只是他平时会多留意江檀一些。 江檀在学校里的情况确实和江雪说的差不多,沉闷得要死,没什么人过来找他说话,他也不和别人说话,就连到处借作业的都不往他这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小哑巴呢。 像他这样的人,周清晏从上学开始就经常碰见,有的是因为自己性格的原因一个人孤立所有人,有的是因为其他原因被所有人孤立。他们有时候就像教室里的透明人,没有人关注,可有可无。 周清晏觉得江檀大概是第一种人,因为他生得很好看,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很吸引人的目光,没有人会和帅哥过不去,除非帅哥自己要和大家过意不去。 想到这周清晏突然有些生气,他后悔因为嘴馋答应江雪的请求了。他觉得江檀压根不需要自己的照顾,江檀过得多好呀,有一个那么爱他还很会做饭的家人,一张可以很帅气的脸,还可以随心所欲地给人摆臭脸,不需要虚伪地应付,也不需要假装乖巧…… 周清晏越想越觉得憋屈,他恨不得一下课就去小卖部把所有的旺仔牛奶都买完,让江檀没有旺仔牛奶喝,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喝。 他还没郁闷多久,安宁就抱着周六考试的试卷走了进来,“老梁说,没发的晚自习找他拿。哦对了,化学老师也扣了卷子,课间自己找化学老师。” 又是一阵哀嚎声在教室里响起,但很快哀嚎声就被一声惊呼给打破了,大家寻声看去,只见贺有财正一脸兴奋地举着自己的卷子,仰天长啸道,“我去……我一百二。” “啧啧啧,贺公子厉害呀,上次才九十几,这才就一百二了。” “是呀,贺有财。你这不得请大家吃炸鸡。”二转狗死 班里的气氛被他这一下给点燃了,大家纷纷哄笑起来,贺有财做了个抱拳敬礼的姿势,正儿八经道,“那肯定的,大家勿慌乱,等到晚上吃饭的点,我炸鸡小王子肯定请大家吃炸鸡。” “豁,真的假的?” “骗你们我是小狗好吧?”贺有财见有人不相信自己,脸急得有些发红。 对方讪笑几声,“行,晚上不吃食堂了,就等着贺公子你的炸鸡。” “都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化学老师拿着一本练习册走了进来,她刚到讲桌前,教室就安静了下来。 八班的化学老师是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眼睛不太好使,但一直不愿意戴眼镜,看人和看书的时候总喜欢眯着眼睛。 上课铃一响,她调整了一下“小蜜蜂”,刺耳的电流声几乎要把人的耳膜给刮伤,她明明离这东西最近,却像没听见一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调节好音量,翻开练习册就开始上课。 虽然用了小蜜蜂但依旧改变不来化学老师那催眠曲一样的语调,才上了十分钟,教室里的不少人已经开始小鸡啄米了。就连周清晏都忍不住打了三个哈欠,他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边,江檀倒是挺精神的,练习册上全是笔记,一点的空白的余地都没有。 周清晏强忍着睡意终于等到了下课,化学老师关掉小蜜蜂,然后又眯起眼环视教室一圈,“我点几个人,来我办公室拿你们周考的试卷。” 她说完便从练习册里抽出一张纸,念出了上面的名字,“贺有财,夏彩……江檀。” 当化学老师念到江檀的名字时,周清晏忍不住又看向他,只见江檀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然后十分淡定地跟着化学老师去了办公室。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皆是满脸愁容,只有他跟要去逛自家花园一样从容不迫。 虽然江檀这样显得有些装逼,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逼装得挺帅,至少周清晏觉得是这样的。 江檀的身影刚消失在教室门口,安宁就拿着两张试卷走了过来,她一脸惊羡地把卷子放在周清晏的桌上,“周清晏,你周考数学和化学都是满分诶。” 周清晏扫了一眼那两张纸,然后抬头看向她,波澜不惊地说道,”兴许是运气好吧。” “运气好?”安宁被他这说法给逗笑了,“你要是刚及格说是运气我就信了,这满分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蒙出来的吧。” 周清晏冲她眨了眨眼,嘴角一勾,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的意思是,兴许我是我运气好,生下来智商就比较高吧。” 安宁扶着桌子,笑着看向他,“合着,哥你是一点不谦虚啊?” 周清晏淡淡道,“谦虚又不能当饭吃,而且我说的真是实话,你要是想问题,我能和你说几句,要是问学习方法,那我真没有。” 安宁有些遗憾地耸耸肩,“那好吧。” 她刚走,江檀就拿着他前面被扣的化学作业走了回来,周清晏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分数那一栏上用红笔写了一个大大的60。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还没到下课的点,坐在最后一排的贺有财拉着何思源就溜了出去,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几个大的塑料袋,里面是那纸筒装着的几大筒炸鸡。 他一打开纸盒,炸鸡的香味就飘满了教室,贺有财冲着还没出去吃饭的人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炸鸡小王子不是浪得虚名的吧?一人一个嗷,不然不够分。” 他刚说完一大波人便涌了上去拿炸鸡吃,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声,“谢谢贺公子,祝贺公子以后数学次次一百二。” 周清晏回教室的时候,贺有财差不多快分完炸鸡,他看到周清晏朝着他招手,“清晏,快来,请你吃炸鸡。” 周清晏走了过去,但并没有接贺有财的炸鸡,他笑了笑,“我不喜欢吃太油的东西。” 贺有财十分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啊?那你的人生可少了太多的快乐了,我和你说我们家就是卖炸鸡的,就在小南街那,老多人喜欢吃我爸做的炸鸡。” 周清晏十分礼貌地表示了自己的羡慕之情,正准备回去写作业,贺有财却突然塞了一个纸盒子到他手里。 “你把这个给江檀吧,我给大家都带了,你要是不吃,就让他都吃了吧。”贺有财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往坐在第一排的江檀身上看。 周清晏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不能自己给他?” “我这不是和他不熟嘛。” “……” 周清晏突然有点怀疑贺有财的智力是不是有点问题,你和他是做了一年的同学,我才转过来几天,你和他都不熟,我就和他就熟了? “哎呀,清晏你两是同桌,好说话。你给他就行了。” 周清晏十分无语地点了头,拿着那盒炸鸡就回了座位,他把东西直接放在了江檀的面前,正在订正化学错题的江檀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贺有财给你的,全班都有。”周清晏解释道。 还没等江檀开口拒绝,周清晏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要也行,你自己还给他,我可不想再跑一趟了。” 江檀的嘴角抽了一下,没说话,把炸鸡给收了起来。 周清晏见他这幅样子,觉得特有意思。想起江雪的话,他忍不住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江檀,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特像小和尚?” 江檀的身子颤了一下,写题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他偏头看向笑得同狐狸一样的周清晏,一脸严肃地回答,“没有。” “……嘶。”周清晏抽了一口凉气,“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想要什么意思?” “……” 周清晏卡了壳,恰好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他翻了江檀一眼,便自己写作业去了。 虽然周清晏和江檀住在一个小区,甚至还是对门,但他们两从来就没有在上下学的路上碰到过对方,周清晏都要怀疑他两是不是真的住在一栋楼里了。 这天晚上放了学,周清晏还是和以往一样刚打铃就冲出教室,一个人快步走了回去。 他约了老K晚上连线打游戏,结果刚连上麦,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是周权的。周清晏让老K等他一下,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今夜的月亮被一朵厚重的云给遮住了,月光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不清。路灯忽闪忽闪的,一大群被光吸引的飞虫围着那个积满灰尘的灯罩飞来飞去。 周清晏接通了电话,周权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清晏,你已经去上课了吗?新学校怎么样?能适应吗?” 周清晏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想了想,“新学校挺好的,我就是不太适应,我还是觉得平宁比较好。” 周权沉默了,过了片刻才继续说,“不适应新环境很正常,过几天熟悉了就好了。” “爸爸。”周清晏的语气突然委屈起来。 “怎么了?” “你和妈妈最近是不是闹矛盾了呀?” “……没有呀。” 周清晏的语气柔和下来,“那就好,我那天不应该和王启明打架的,我已经知道错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是我儿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行了清晏,爸这边还有事,你要是缺钱了,想买东西了就和爸说,爸给你拿钱,行了我先挂了。” 嘟嘟嘟…… 周清晏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转身去洗浴室洗了一把脸。 等他再登入游戏的时候,老K发语音问他刚刚在干嘛。 周清晏笑了笑,他无所谓地回答,“在和我父母互相折磨。” 第7章 如果一个家庭出现了裂痕,孩子一般是最无辜也是最容易受伤的那一个。小孩子的心思敏感而细腻,他们往往不会想要看到自己的父母分开,对于他们来说,一旦父母离婚家就不完整了,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地讨好父母,去换取那一点可怜的安心。 周清晏也不希望周权和徐燕分开,只不过他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家,而是一个痛苦的家。 他知道徐燕和周权早就看彼此不顺眼了,恨不得对方立即下地狱,但可惜的是为了自己他们还得继续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把所有的不满和愤怒都生生咽下去。 每当他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努力装恩爱时,他都会忍不住笑出来,那是一种含着恨意的讥笑,或者说嘲弄。周清晏把这视为一种报复,一种幼稚但管用的报复。他希望周权和徐燕这辈子永远都别分开,永远假惺惺地在折磨彼此,就像他一样。 虽然老K说他这样的想法太极端,但周清晏就是放不下,他没法原谅他们,却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怨恨什么。 他的报复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高一,从未出过差池,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的前一周。 那天的黄昏太阳又大又红,周清晏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回家,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在一条巷口遇到了王二百。 王二百的本名叫王启明,是周清晏隔壁班的同学,因为体型很胖平时又很嚣张跋扈,所以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王二百,说他是二百斤的气焰,二百斤的赘肉。 周清晏和他不熟,那天遇到了也没打招呼,但王二百却跟认准了他一样,叫两个小弟把周清晏给堵在了巷口。周清晏以为他们是想要钱,都准备拿钱包了,结果王二百一脚把他踹到墙边,开口就骂徐燕是个不要脸的贱货,说她勾引了自己老爹。 没搞清楚问题的周清晏一下就懵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二百说了什么,对方就把照片甩到了他脸上,照片上是光着上身的一男一女,男的他不认识,女的他很熟悉,正是徐燕。 “你妈真不要脸,都结婚了还勾引我爸,恶心死了,你就和她一样恶心。” 王二百话还没说完,直接上去又打了周清晏一拳,周清晏低着头没说话,他感觉有什么热热的湿乎乎的东西正在顺着他的鼻子往下流…… “你回去和你那个贱货妈说,让她离我爸远点,不然我以后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王二百说完还朝周清晏身上啐了一口唾沫,“贱种。” 周清晏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了,他只记得自己的耳朵一直嗡嗡的,就像是老旧的电视机变成雪花屏以后那样滋啦滋啦地响。 他擦了一下鼻子里流出来的血,闷声叫住了王二百,“喂。” 王二百不耐烦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讥笑道,“怎么贱货还没挨够打?” 周清晏缓缓抬起头,从墙边站了起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看上去格外的瘆人,还不等王二百反应过来,一个空啤酒瓶就砸上了他的头,鲜血和玻璃渣子落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王二百身边的两个小弟吓得不轻,他们本来想上去拦住周清晏,但周清晏手里还拿着半个已经碎掉的啤酒瓶,尖锐的玻璃尖上还带着血迹。 周清晏站在倒下的王二百身边笑着朝他也啐了一口唾沫,“你特么骂谁贱种呢?” 王二百被砸晕了压根没法回答,他的那两个小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傻逼。” 周清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120,把酒瓶子丢在原地,就回家了,他的脸上和衣服还有血迹,但他压根不在乎,洗了一把脸就回自己房间做奥数去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后来王二百被查出轻微脑震荡,住了一周医院,出院后脑袋上还裹着厚厚的绷带,他爸妈气不过跑到学校来找周清晏的麻烦。 周清晏当时正在教室里上课,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找过来,直接承认是自己干的了,但不愿意和王二百道歉。班主任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冷漠地说,“该道歉的不是我。” 因为打人这件事影响很恶劣,徐燕和周权很快就来了学校,这还是班主任第一次见到周清晏的父母。她领着双方坐在办公室里商量怎么解决,徐燕和王二百的父亲相视一眼,都没说话,倒是王二百的母亲一个劲要求必须严肃处理,不然就要去法院起诉。 周权问她想怎么处理,要多少钱。女人瞥了徐燕一眼,冷哼一声,“我不要钱,我们家也不缺钱,我要他退学。你们要是不同意,我有的是办法让他退学,伤了我儿子想赔点烂钱就想混过去?做他妈的白日梦呢。” 事实证明王二百他妈确实挺有能力,也确实不缺钱,周清晏被学校给劝退了,准确的来说是被平宁的所有学校都劝退了,哪怕他高一联考一直是全市前几名。 从学校回家的那天是周五,外面飘着小雨,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光,雨也像是黑色,粘稠得与拉丝的芝士一样,就是打在脸上有些冰。 回到家里,周权和徐燕什么都没说,他们没问周清晏为什么和王启明打架,也没问周清晏有没有受伤,导致这些事发生的原因,他们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挑明,所有的一切皆在沉默之中,那该死的沉默之中。 平宁的学校待不下去了,徐燕就给周清晏转去了梨城,刚到梨城的那一天,周清晏听见徐燕同一个男人打电话。她说,“亲爱的,等明天回平宁,我就搬去你家。” 离开平宁前,周清晏去网吧找过老K,两个人在一家苍蝇馆子里吃辣子鸡,老K问周清晏后不后悔把王二百给打了。 周清晏说有点,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顺便再给王二百手脚都打骨折。 老K骂他是小疯子,周清晏眯起眼睛笑了笑,往嘴里丢花生米,“现代人哪有不疯的。” 老K呵呵一声,由衷感慨,“可惜你出生在法治社会,要是早个百八十年,你小子高低得是个军阀,人人喊打的那种。” 周清晏讥讽一笑,“不至于,土匪差不多,立即上任鹅城。” 两人哈哈笑起来,苍蝇馆子昏暗的吊灯周围环绕着不少飞虫,周清晏看着他们,恍然间有一种在看自己的错觉。 ——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天天上课,写作业,吃饭,睡觉,一晃又到了周五。 周清晏在八班呆了一周,和班里的人基本都熟了,谁是哪门课的课代表,谁是劳动委员,他都能说出来,他们对周清晏也有了很基本的认识——他是个大学霸。 一到下课的点,不少人会跑来他这借鉴作业,或者问自己不懂的题。对此周清晏并没有什么意见,他能借就借,能讲就讲,不少人对他那叫一个感恩戴德,就差在班里给他建个庙供起来了。 只是这些过来找他问作业的人里从来都不包括江檀。哪怕江檀就坐在他身边,哪怕江檀一周六次化学作业能被扣五次,他都没有开口问过周清晏一道题。他也不会去问其他人,就一个人在那订正错题。周清晏想江檀大概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没管过他。 梨城的书店太小,周清晏去逛了好几圈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只好给老K发消息,让他去平宁的大书城里买,然后给他寄过来。 老K答应得十分痛快,过了几天周清晏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包裹,里面不仅有他要的奥数,数独题册,还有一本很厚的佛经,打开第一页用黑色墨水写着“张淑艳”三个字,周清晏记得老K的奶奶就叫这个名字。他之前去老K家里玩过,老人家很热情,还给他两讲了很多神话故事。 在电话那头,老K十分诚恳地建议周清晏应该学习一下佛学智慧,放下心中的执念,然后他就收到了周清晏一句发自肺腑的,“滚你妈的蛋。” 电话那头的老K沉默了一阵,然后十分平静地对周清晏说,“我准备出家了。” “啊?” 周清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一头雾水,前几天老K还说他准备去街口的发廊里学理发,怎么今天就要出家了。 老K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奶奶走了。” “……” “我爷爷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爸想把他送去养老院。我不太想继续呆在平宁,准备找个寺庙或者道观什么的清修。” “对不起呐,我前面说话有点重,你别介意。”周清晏的声音一下柔和起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老K有些不太习惯他这样,连忙笑笑,“没事,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毕竟咱两这么多年朋友了。” “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老K的声音有些飘忽,几声火车的轰鸣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像是一把榔头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周清晏的心。 “没事,清晏,你不用来送我,我也不知道我最后会去哪。我知道我这个人挺烂,你愿意一直和我做朋友,我真的很开心,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但一直没说出口过。现在要走了,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清晏谢谢你,以后多保重。” “……” 周清晏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深吸了一口气,像往常一样对老K说,“你和我说什么谢谢呀……我也挺谢谢你的……以后多保重。” 第8章 这周周考的科目是英语和生物,周清晏还是像以前一样早早交完卷子然后离开学校。 家里没人,回去就只能看电视和做题,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心里觉得烦,不太想回去,只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边闲逛。 梨城最中心的商业区叫凤凰广场,因为广场中心有一尊凤凰雕像所以有了这个名字。凤凰广场周围开了个零售商场,卖日用品的,卖衣服鞋子的,卖小食品的都聚集在一栋只有六层高的“大厦”里。 这商城周边还开了不少餐馆,意大利料理和沙县小吃做了邻居,正宗特级日料和长沙臭豆腐哥俩好。周清晏到商场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一件想买的东西,转身出了商场拐进那家特级日料,老板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走了过来递了张菜单过来。 周清晏扫了一眼,最后打包了一份寿司拼盘。这个点,店里没有什么客人,老板热情地同周清晏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过了十几分钟,周清晏这才拿上东西,离开了寿司店。 他开了个导航走回家,把那盒装得满满的寿司丢到桌上,打着哈欠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很少做梦,但今天下午却十分反常地一连做了好几个梦,他梦到了徐燕和周权,老K,还有江檀和江雪…… 从梦中惊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一阵敲门声响起,周清晏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走过去开门,刚一拉开就看到摆着个臭脸的江檀。 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正准备关门,却被江檀用手给挡住了。 “有事?”周清晏不耐烦地看向他。 “小姨让我叫你来我家吃饺子。” 虽然这句话的内容很暖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江檀的嘴里说出来就会给人一种你必须来我家吃饺子的错觉。 周清晏眨了眨眼,问他,“我能拒绝吗?” 江檀没说不能,也没走。 很好,这是不能拒绝的意思。 周清晏在心里狠狠把江檀骂了一遍,这孙子他妈的在学校里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一副强盗样。 “行吧……我洗把脸就过去。” 周清晏说完就准备关门,结果江檀还是没走,他无奈地翻了江檀一眼,回洗手间洗了把脸跟着江檀去了他家。 他们刚一进门,一股带着香味的水汽就迎面扑了上来。正在厨房忙乎的江雪见周清晏过来了,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周清晏被这香味迷晕了头,喊道,“没忌口。” “行,我就喜欢不挑食的小孩,哈哈哈哈。” 江雪包了两种口味的水饺,香菇猪肉和芹菜猪肉的,口味差别不大,但味道就是和外面卖的不一样。周清晏吃了一周的食堂和方便面,这一下吃到一顿热乎的家常饺子,心里原本的阴郁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清晏,你吃慢点,不够的话,厨房还有很多。”江雪笑着看向周清晏。 周清晏嘴里有东西,只能含糊地点头,但速度一点没慢下来。他吃饭一直都很快,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很难改掉。 周权和徐燕都不会做饭,一到饭点就喜欢带着他出去吃,但是他们每次没吃多久就会接电话,然后催周清晏赶紧吃完。不知不觉,周清晏的吃饭速度就变得很快。 一盘饺子下肚,周清晏感觉自己舒服了不少,一个劲地夸江雪的手艺好。 江雪见他喜欢自己做的饭,脸上也一直带着笑,她柔声问周清晏,“对了,清晏,你家里平时没有大人在吗?” 周清晏顿了一下,“哦……我父母在平宁,平时比较忙,所以不住在这。” “这样呀……”江雪的神色黯淡下来,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她的笑总是很温柔,让人一看到就觉得很舒心,“我平时要去厂子里上班,也就周六和周天能在家里呆一段时间。江檀他平时也一个人在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倒是能和他互相帮衬一下。” 周清晏吃饭的速度立即就慢了下来,他并不太想和江檀互相帮衬,他只想做一株慢慢发霉的植物,不想身边有个小和尚跟着。 他没回答,江雪也就没继续提这个事了,她吃完饭又进了厨房,从里面提了一个塑料袋出来,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刚包好没多久的小馄饨。 “清晏,你呢把这个带回去放在冰箱里,要是饿了就自己煮着吃,别老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我家没冰……” “你家要是没冰箱呢,我就让江檀每天叫你到我们家来……” “我家有冰箱。”周清晏连忙改口,他很是困惑地看向江雪,低声道,“阿姨你这样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江雪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她淡淡笑了一下,“不需要你报答的,谁叫我们是邻居,你还是江檀的同桌。你要是真的感谢阿姨,以后在学校多帮他一下就行。” 周清晏尴尬地笑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去看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江檀,这小和尚穿着围裙还挺有家庭煮夫的样。 周天的午饭周清晏还是在江檀家吃的,他觉得江雪做的饭简直有魔力,会让人上瘾。虽然早上他再三在心里叮嘱自己不可以再去别人家里蹭饭,但一到饭点还是忍不住被叫了过去。 等到太阳下了山,他才想起来昨天下午买的那盒寿司还没吃,打开一开东西已经变质了,酸臭的味道让他有些反胃,他随手把盒子丢进垃圾桶,转身进了浴室。 这一周他们的座位换到了第三组的第二排,告别了死亡第一排,总归是好事,周清晏整个周一都挺兴奋,就连平日里最犯困的化学课,他都撑着腮帮子听了半节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原本是自习,但因为是星期一,临时改成了班会,刚打铃没几分钟吴秋心就拿着一本白色的册子走了进来。 她开班会的时候不喜欢学生写作业,见到谁动笔,就要发火骂人。不过这班会着实没什么好讲的,无非就是说说班里的近况,学习成绩,以及各科老师的抱怨。 她说话虽然啰嗦但十几分钟也足够讲完问题了,到最后她才讲了个重要的事,十一的运动会。举行秋季运动会是一中一直以来的传统,项目倒都是些常规项目,跑步,跳高什么的,关键在于这个运动会有个开幕式,开幕式上需要人表演节目。 因为高一的学生都刚刚到校上课没多久,高三的又要专注高考,这表演节目的重任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高二的学生肩上。 周清晏以前在平宁的时候也遇到过这事,不过他当时读高一,只是跟着班里走了一下方阵,然后被安排在看台上看高二的表演节目,什么唱歌的跳舞的一大堆,他当时只觉得这样有点弱智,没觉得有多精彩。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倒变成表演方阵的一员了。 学习以外的事吴秋心是不怎么管的,她把报名手册交给体育委员,让班里的同学自己商讨怎么出这个节目,周三前上报就行。不过她也有个原则那就是不能影响学习,因为学校这次十分缺德地把第一次月考安排在了十一之后,为了个运动会丢了成绩属实是得不偿失。 吴秋心刚说完运动会的事,班里就炸开了锅,青春期的少年对于这种能够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活动总是有着无限的热情。但这个开幕式的时间是有规定的,每个班只有两分钟的表演时间,这样的话也就只能选一到两个节目。 单是决定要表演什么节目就够班里几波人大吵一架的了,一想到后面还有统一衣服的问题周清晏就有些头疼。他当然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和人吵架,他只是单纯地讨厌和别人穿一样的衣服,还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班的人…… 因为开幕会这事,班里一直到晚自习都没能安静下来,总有人在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中途还把教导主任给招来了一次。 周清晏对他们的争论压根不感兴趣,一个人刷了两节课的竞赛题。晚上的放学铃声一响,他和往常一样第一个往外走,左脚刚迈出去就被人给叫住了。 是刚刚换到最后一排的一个瘦小男生,周清晏不记得对方叫什么,只知道他是班里的劳动委员。 劳委有些尴尬地冲着他笑了笑,“那个……周清晏同学。我们班的卫生是分组干的,之前忘记和你说了,这周刚好轮到你们组,你和江檀同学负责打扫教室还有倒垃圾。” “……”周清晏眨眨眼,“江檀今天早上怎么没和我说……” “早上还有中午的卫生都是他帮你做的。”劳委补充道。 周清晏十分无语地扫了一眼正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的江檀,又瞥了一眼只有几个纸片的垃圾桶,冲劳委说了声谢谢提醒,拿着垃圾桶就离开了教室。 “那个,垃圾他倒过……” 劳委话还没说完,周清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了,他摸了摸鼻子,转身收拾书包去了,无意间抬头却瞥见江檀正在往后门的位置看…… 第9章 一中的垃圾场就在篮球场的后方,这个所谓的篮球场其实就是在一块破水泥地上架了几个篮球架,往后走几步就能看到两个很大的垃圾箱,里面的垃圾满得快要溢出来,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味,不少苍蝇在旁边巡逻,不断作响的嗡嗡声让人头疼。 周清晏十分烦躁地拎着那支桶走了过去,迅速把里面的纸片都倒出去,然后一脸嫌弃地拎着桶往教室里走,走之前还不忘把篮球场上的塑料瓶踢到垃圾箱附近。 周清晏很讨厌别人说帮他把什么什么都弄了这种话,又不是他让江檀帮自己干卫生的,明明是他们没和自己说,弄得好像他压迫江檀一样…… 他越想越气,垃圾桶也开始在他手里吱呀吱呀地作响。今夜的月亮很圆,又圆又亮,站在四下无人的操场中心抬头去看,那月色简直皎洁得不像样。 这让周清晏想起苏轼的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没什么人千里共婵娟,只能在心里祝福一下老K,希望他的出家之路一帆风顺,最好以后成为得道高僧,这样他就可以免费去老K的庙里吃斋了。 不过出家是需要剃头的,像老K这样一脸凶相的人,剃个光头……这不是活脱脱的现代版花和尚嘛,这不得给主持吓出心理阴影……江檀倒是生得挺好看,他要是剃个光头大概会是辩机那种类型,让公主都恋恋不舍的。 周清晏很快就脑补出了江檀剃光头的样子,上楼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回班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了,他把垃圾桶放在后门口,就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 他今天出来的时间较往常要晚许多,校门口的主干道上没几个人,原本就没几盏好的路灯又坏了一盏,忽闪忽闪地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几只苍蝇在下面飞来飞去,将小小的黑影投在地上。 周清晏掏出耳机戴上,歌单正好切入《Dog Days Are Over》,他的脚步跟着音乐的节奏一起,欢快起来,身影摇晃在一旁的水泥墙上抽象成略显滑稽的戏剧。 “…… The dog days are over The dog days are done The horses are coming so you better run ……” “你给不给钱,要是不给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妈的你一个贱种拽什么拽,老子他妈问你要钱是看得起你。” 一阵喧闹声打乱了周清晏的节奏,声音是从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传来的,大概是小混混在欺负人。周清晏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也没什么做英雄的想法。 他扯了扯下滑的书包带子,低着头准备无视过去,却听见那人继续用沙哑的公鸭嗓吼道,“你往旁边看什么,以为别人会来救你吗,就你这样的贱货,谁会愿意救你?” 看谁? 周清晏扫了一眼周围,这附近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下意识又往那暗巷中看去,只见三个把头染得跟红绿灯一样的街溜子正在堵一个学生,而那个被堵的学生他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他的怨种同桌。 艹…… 周清晏觉得自己和江檀铁定是有什么孽缘,怎么自从他到了梨城,遇到啥事都能和这家伙扯上关系,真是有够烦的。 “怎么,你们认识呐?” 领头那个红毛见周清晏在看他们,流里流气地看向了周清晏,还朝着他吹了个流氓哨。 “不认识。” 江檀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的表情格外冷漠,让人看不出一丝的慌乱。 “不认识?”红毛突然一脚踹在了江檀的小腹上,他冷笑道,“也是哦,谁会愿意和你这个贱种认识,你们说是吧?” “是啊,就是。” 周边的两个人附和着嘻嘻索索笑起来,尖嘴猴腮的模样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 贱种…… 周清晏突然转过身走了过来,那昏黄的路灯在他的脸上投下昏暗不明的阴影,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充满了逼人的戾气,他的步子轻快配上那嘴角的笑意,让人觉得有些轻佻。 “你们这样说话挺没礼貌的。”周清晏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寒意但格外好听,清脆又明亮。 “艹你妈,管你娘的闲事啊,傻逼。” 一个黄毛有些不耐烦地拿着手里的棒球棍向着周清晏走过去,他想把对方吓走,但没想到对方一点都不怕,那冷飕飕的眼神反倒让他有些害怕。 “嘴巴放干净点。” 周清晏的速度很快,下手也极其利索,那几个混混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黄毛手里的棒球棍给卸下来了。 片刻后一股钻心的痛感才从他的手臂上传来,他下意识还手却被周清晏一把撂倒,毫无尊严地爬在了地上。 周清晏颠了颠手里的棒球棒,歪头看向另外两个人,脸上满是凉薄的笑意,“你们这棒球棍挺不错呀,送我啦?” 他妈的,他们明明是过来抢劫的怎么反而被抢了……为首的红毛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从刚刚周清晏那几下来看,他好像打不过…… 在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红毛选择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仇来日再报,领着两个手下就跑了。 周清晏确定他们已经走了以后,把棒球棒丢到一边的角落里,他一把抓住江檀的领口,把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凶恶地对上那双浅颜色的眼睛,“你特么是傻逼吗?别人打你,你不会还手吗?” 周清晏的语气里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但江檀看不懂他在生什么气,被打的又不是他…… 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就连原本吵闹的蝉鸣似乎也消失了,只有心跳和呼吸声能被听见,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两人的侧脸,光影像是被杂乱的呼吸感染了也变得模糊起来。 “嗡……” 江檀感觉自己有些听不太清周清晏后面在说什么,尖锐而急促的嗡鸣声让他有些难受,他尝试着张了张嘴,一个字还没说出去,周清晏就放开了他。 “Leave all your love and your loving behind you Can’t carry it with you if you want to survive ……” 流畅的歌声从挂在周清晏肩上的耳机里传出来,它兴许是突然出现的,兴许早有预谋,总之它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格外响亮,让周清晏从那突如其来的怒火里回了神。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扫了一眼江檀,像赌气似地冷哼一声,把耳机戴好以后,转身走入明亮的路灯之下。 他们两的家在对门,回去的路一模一样,江檀觉得周清晏应该不是很想和他走在一起,便一个人默默走在周清晏的后面。 两道大小不一的影子在橙黄色的水泥路上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它们之间的间距时长时短却从未越界。 周清晏心里烦躁不已,他后悔自己刚刚没有直接走掉,后悔帮江檀出头…… 他不害怕那几个红毛会报复他或者这么样,流点血受点伤对他而言什么都不算,但他却很害怕他帮了江檀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牵扯不清。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但他知道他应该避免那种情况的出现。他应该像往常一样,和每一个人保持距离,不让任何一个人越界,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全……对只有这样才能安全。 想到这周清晏莫名有些慌乱,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一次就当是报答江雪的恩情吧,反正他答应过江雪会关照江檀。他这次帮了江檀,他们之间也就扯清了…… 周清晏纠结了一路,回家以后连电视都没心情看了,他草草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拧开淋浴,冷水哗哗往下流,将他的头发打湿,粘在脸上,周清晏顺着水流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都到脖子那了,有点长,该去剪头发了。 他把花洒开到最大,水流顺着额前的发丝流到了眼睛里,周清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过往的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里。 起初是周权和徐燕,然后是老K,不知道怎么的他又想起王二百把他逼到墙角,叫他“贱种”的那天,他紧紧握着拳,脑海里的画面逐渐模糊起来,光影变得极其朦胧,又慢慢清晰,只是这一次被骂的不是他,是江檀…… 江檀站在那张贴满小广告的红墙前,整个人都被阴影所吞没,他抬起头看向站在光里的自己,那双生来就凉薄的浅色眸子里闪着亮亮的光。 “你是在等我来救你吗?” 周清晏小声的呢喃很快就被花洒汹涌澎湃的水流声所吞没,他一手撑着墙,任由水流冲刷自己的脸和身体。 意识游离之际,他像是困兽一样发出一声声哀鸣,只是这哀鸣并没有声音,它来自无法被洗刷干净的灵魂。 周清晏突然苦笑一声,他关掉淋浴器,一把抹干自己脸上的水渍,自嘲似的低语道,“我救了你,可是谁来救我呢。” 第10章 “你知道溺水是什么感觉吗?” “那种感觉其实很奇妙,又奇妙又痛苦。一开始你会不断地挣扎,想要呼吸,想要求助,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那些都是徒劳,海水会慢慢涌上来一点一点把你淹没,从你的脚,你的腿,你的躯体,你的脖子再到你的头。在那一刻时间会变得很慢很慢,你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变得冰冷的,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冷了下来。 然后海水会涌入你的咽喉,眼睛,耳朵和鼻腔,挤压你的肺脏,侵占你的大脑,你的意识会开始随着海浪起伏,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有冰冷的海水围绕着你,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失灵,那些早就被遗忘的东西会回到你的脑海里,但你已经无所谓了。你已经不会觉得痛苦了,满脑子只有一个感觉。” “什么?” “你的灵魂变轻了,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软绵柔裹住了,不断地向下坠落,又或者是向上升起。” 周清晏记不清这是阿玲第几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而现在她又出现了。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纱裙,站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海边冲着周清晏笑,海风将她的裙摆扬起,像是盛开在风中的白色鸢尾花。 她的声音很空灵,轻飘飘地叫人听不太真切。周清晏知道这是在做梦,他站在远处静静注视着阿玲,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是悲伤,是痛苦还是其他的什么? “清晏,没有人能拯救我们,没有人能拯救我们……” 阿玲突然笑着朝周清晏重复,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滴入金色的沙滩,变成一朵一朵的向日葵。 “你说什么?”周清晏问道。 她没有回答,转身走向那翻涌的海浪,让淡蓝的海水把自己淹没,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 周清晏站在远处平静地看着她消失在海浪里,这样的场景在似乎在他的梦里的重复了无数次,梦里的海风并没有味道,海浪也没有声音,朦胧中他想起自己好像压根没有见过海。 那关于海的所有记忆都来自阿玲,来自一个盛开着向日葵的盛夏,在整日整日的暴雨和蝉鸣中,他的根须开始腐烂,世界也变得静默无声…… 闹铃响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周清晏从朦胧的睡意里叫醒,当他艰难地睁开眼时,早读都已经结束了。 眩晕感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向他袭来,咽喉也像被火灼伤了一般痛。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点烫手。 周清晏强忍着不适给吴秋心打电话请了个病假,没给对方关怀安慰的时间就把电话给挂了。他去厨房里烧了一壶开水,从之前准备好的医药箱里翻出退烧药,空腹喝了一袋就躺回了床上。 他一发烧就喜欢胡思乱想,哪怕是闭上眼睛也停不下来,脑子里嗡嗡地响,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是个阴沉的雨天,窗外灰蒙蒙一片,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停留片刻后又很快滑落。几只麻雀在窗檐下跳来跳去,小小几团的黑影叫人看不太真切。 周清晏睡不着,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他听不清雨声,只是看看便觉得冷,忍不住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他小的时候身体很差,一吹风一淋雨就感冒发烧,但徐燕他们很忙,顾不上他。每一次生病都是家里的阿姨照顾他,给他吃药,实在太严重了才会送他去医院。 每到这个时候,周清晏就会无比的羡慕其他的小孩,他们和他不一样,他们生病了会有父母陪在身边,什么都不需要做,他们的爸爸妈妈就会很爱他们。如果偶然考了一次好成绩,还能得到额外的褒奖。 而他不管做得多好,都换不来一个鼓励的眼神,不管有多乖也没有糖吃,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抛弃。 想到这周清晏的心情难免低落下来,他把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翻出来,点开一首歌,尽量放空自己,然后坠入无休止的梦境之中…… 雨是在黄昏的时候停的,江檀站在昏暗的楼梯口将那把买酱油送的大红伞收起来,他先回了一趟家把自己的东西放好,这才提着药和苹果敲响了周清晏的家门。 他一连敲了三四次都没有人应门,但他并没有走,他翻出一部有些旧的智能手机,按照吴秋心给的号码,拨了过去,铃声响了第二遍才接通。 “喂……”周清晏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江檀说,“我在你家门口,能给我开门吗?” 对面顿了一下,然后问他,“你是?” “江檀。” “不开。” 周清晏话音一落,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江檀看了一眼时间,第五次敲响了周清晏的家门。 一只避雨的野猫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单元楼的门口路过,它好奇地朝里面探了一眼,很快便蹿进了前面的草堆,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串梅花样的湿脚印。 十分钟过去了,周清晏终于给江檀开了门,他脸上带着怒意,用沙哑的嗓子朝江檀低吼道,“你是不是有病,故意过来折磨我?” 江檀抬起头看向他,平静地说,“班主任说你家里没其他人,让我过来照顾你一下。” “我不需要人照顾,你滚吧。” 周清晏说这话的语气与他平日里和人打交道时的语气大不相同,有点盛气凌人的凶狠。他一边说,一边关门。 但门刚关上,敲门声就又响了起来。周清晏用尽平生所有的教养才忍住没有骂娘,他意识到他要是不放江檀进来,这家伙估计会在他家门口敲到半夜。 他一把拉开那扇可怜的门,恶狠狠瞪着江檀,“没完没了?” “你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 “……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周清晏妥协了,他把江檀放了进来,然后一个人回了房间。 周清晏家有些冷清,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客厅里放着几个没打开的大纸箱,冰箱顶上落满灰尘,屋顶的角落还结着蜘蛛网,虽然现在是秋天,但他家室内的温度却让人忍不住发抖。 江檀拉开灯,看到有些杂乱的房间,忍不住皱起眉。他把药和苹果放到桌面上,十分娴熟地从冰箱里翻出了江雪那天留给周清晏的馄饨,然后又回自己家里拿了两个鸡蛋过来。 除了锅碗,厨房里的其他东西都没怎么使用过,江檀简单收拾了一下,把水烧开,将混沌煮好又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香味在很快便从厨房飘到了卧室,周清晏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一闻到这香味,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他在心里狠狠把江檀骂了一顿,一抬头却看到江檀端着碗走了进来。 见周清晏偏头不看自己,江檀把刚刚出锅的馄饨放在他的床头柜上,两个近乎完美的荷包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见江檀出去了,周清晏没抵挡住诱惑,端起碗舀起一个馄饨放在嘴里,刚刚出锅的馄饨有些烫嘴,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烫,含糊地吞了下去。 暖意一点一点从胃部涌上来,将寒冷驱逐,碗里的热气像是迷糊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眼眶变得湿润起来。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停了下来,一声一声蝉鸣从窗外传来,周清晏的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那把吉他上,那吉他有些旧了,但却被养护得极好,琴弦在白炽灯光下显露出一种别样的锋芒。 不知不觉间一碗馄饨见了底,周清晏刚把空碗放在床头柜上,江檀就像是算好时间一样拿着药推门走了进来。 他把装有冲剂的碗和抱着药片的白纸放在一边,看了周清晏一眼,平静地说,“把药吃了好得快一点。” 周清晏没搭理他,他也不生气,将空碗收走,又放了什么东西在桌上。等他出去关上门,周清晏才看清,那是一颗水果糖,粉红色的包装纸在灯下闪着亮亮的光…… 雨后的清晨总是很清明,淡蓝色的天空一片纯净,就连那耀眼夺目的太阳似乎都变得清丽起来。几只喜鹊在电线杆上飞来飞去,白色的小猫发现了一只老鼠,追了大半个小区都没抓到,有些丧气地拐进居民楼的深处。 周清晏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他打了个哈欠,推开卧室的门,刚走到客厅他就发现自己家似乎和昨天不一样了。那些堆在客厅里的杂物都被清理了,家具顶上落的灰也没有了,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张便利贴。 他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字清丽而工整。 “药在一边的袋子里,不要空腹吃。厨房里有粥和包子,热了再吃。帮你和班主任又请了一天假,病好了再去上课。” 没有落款,但是谁留下的不言而喻。 周清晏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去了厨房,煮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还没有完全冷掉,丝丝的热气从锅里升起,显得朦胧而梦幻。 第11章 周清晏是周四回的学校,运动会开幕式的节目周三就定了下来,教室虽然还和之前一样吵闹,但已经明显感觉不到剑拔弩张的氛围了。 据说周三下午放学的时候班委在教室里弄了一个大投票来决定开幕式的节目,结果在班里吵得最热的《社会摇》和《刚好遇见你》都没选上,倒是贺有财随便加的《开心往前飞》被选上了。 周清晏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直到贺有财和他提起开心超人,他才确信是自己知道的那首歌。这文艺复兴来得太快,他还没准备好呢,就被掀翻在地了。 周四上午第二节课是吴秋心的,下课铃一响,她就把周清晏叫去了办公室。第二节课间是跑操时间,不少老师都下去盯学生了,办公室里没几个人,原本应该放讲桌的高台上垒着一沓沓刚刚印好的试卷,几个学生正蹲在前面数试卷。 吴秋心坐回工位上,先喝了一口热水,润润嗓子,这才开门见山地提起了周清晏生病的事。周清晏娴熟地回答说自己只是晚上没盖好被子受了凉才感冒的,现在已经好了。 吴秋心见他的状态确实没有问题也就没有多问,只是让他注意休息。她并没有提起前天她给徐燕打过电话的事,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宣传单放在了周清晏的面前。 周清晏拿起来扫了一眼,上面印的是数学竞赛的内容。他假装看不懂,放下传单看了吴秋心一眼。 “清晏,是这样,老师看了你之前在平宁拿过的奖,觉得你挺适合去参加数学竞赛的,这个比赛拿了奖,高考的时候是可以加分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来帮你找辅导老师。” 周清晏不好意思地冲她咧一下嘴,他把传单放回原位,委婉地拒绝,“对不起,老师。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个能力。” 吴秋心眼帘一垂,像是有些遗憾,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她把传单收了起来,又从办公桌里掏了个苹果出来,塞到周清晏的手里,“没事,这个你拿去吃吧。” 周清晏想推脱,却推不掉,她笑了笑,“老师给你的,你就拿着,一个苹果而已,算不了什么。待会帮我把班长给叫过来。” “谢谢老师。”转bsi 周清晏同她道了谢,拿着苹果就回了教室,下去跑操的人还没回来,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回到座位上想了一下,然后把那个苹果塞进了江檀的座位洞里。 江檀跑完操回来,一坐下掏书就发现自己的桌洞里多了一个苹果,他抬起头看向周清晏,但周清晏正在补昨天的数学试卷,压根没有注意到他。江檀没叫他,把苹果收了起来,掏出化学卷子,又开始了漫漫订正路。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周清晏看见在讲台上擦黑板的人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一周好像要和江檀一起做卫生来着,不过他周二和周三都没来,估计又是江檀这个二百五帮他做的卫生。 他想到这个觉得有点烦,不等江檀起身就跑去卫生角把扫把和拖把都给拿走了,见到江檀盯着自己看,十分冷淡地回了一句,“前两天我没来,是你帮我做的卫生,今天明天我做就行了,你回去订正你的错题吧。” 江檀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在卫生角站了半分钟以后就出去吃饭了。周清晏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两句,一个人麻溜地把教室的卫生给弄干净了,生怕江檀逮到机会过来和他一起干。 他出去倒垃圾的时候正好遇到吃完饭在外面溜达的贺有财,贺有财见到他十分热情地同他打招呼,还要帮他一起倒垃圾,但周清晏没给他这个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垃圾桶里的东西给倒完了,空桶在他手里一晃一晃地像是个玩具。 贺有财眯着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盯着空桶看了一眼,然后眼珠一转,凑到周清晏旁边,十分小声地问他,“清晏,江檀是不是住你家隔壁啊?” 周清晏瞥了他一眼,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胖子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拥挤的笑,“那天路过办公室无意间听老班提起的,没想到你们两还真住一起啊。” “那不叫住一起,只是住在一栋楼。”周清晏纠正他。 “啊对,就是邻居嘛。还挺巧的,在学校是同桌,回了家是邻居。” 周清晏没心思和他讲废话,正准备往教学楼里走,却被贺有财给拉住了。他疑惑地看向贺有财,“还有事吗?” 贺有财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把周清晏拉到教学楼下的天井角落里,小声说,“清晏,你是从其他转学过来的,所以你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你可千万别惹江檀生气。” 听完贺有财的话,周清晏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江檀是什么保护动物吗?还是什么鬼见愁的妖怪?怎么就不能惹他生气了? 虽然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但品学兼优的周同学在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优秀的表情管理,他十分友好亲和地问贺有财,“他怎么了吗?” 贺有财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江檀的问题,“你没发现大家都有点怕他吗?” 周清晏回想了一下自己来八班之后的事,好像还真是这样,不管是收作业还是发作业,路过江檀的座位时,他们基本都跑得挺快,就跟小旋风似地“歘”一下就过去了。 他之前还以为是那块地板比较滑呢,合着是害怕他同桌。不过江檀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长相,除了性格有点焖,有点二百五,他着实看不出江檀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难道说……”周清晏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江檀其实是外星人派来的间谍?” “……”贺有财十分无语,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哥,你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周清晏无奈地摆手,“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能知道你想说什么吗?”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 还没等贺有财提到一个关键词,上课铃就突然响了起来,周清晏恶狠狠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在电影里像你这样的人会怎么死吗?” “怎么死?” “死于废话太多。” “……” 虽然贺有财没能在课间把事同周清晏说清楚,但他还是很给力的,晚上放学没多久就给周清晏发了两条重磅消息过来。 周清晏回到家放下书包才看到贺有财给他发的东西,一张照片和一个视频。 周清晏点开照片,拍的是一张通告批评,大概内容是就是说江檀因为和同学打架,把对方打进医院被开了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他往下滑点开那段一分多钟的视频,场面十分劲爆,内容十分夸张。 大概描述一下,就是他看起来沉静内敛,古道热心的好同桌把一个高个的男生按在地下暴打,要不是周边人上去拉得快,那个被打的男生怕是九死一生。 周清晏十分平静地看完了视频,然后给贺有财回了个消息。 【周清晏:没想到他居然有腹肌,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贺有财:???哥,你的关注点错了吧?】 【周清晏:那我应该关注什么?】 【贺有财:江檀他打人很凶的,所以我说你别惹他生气,万一他动手怎么办?】 【周清晏:他打过你或者班里其他人吗?】 【贺有财:……没有】 【周清晏:那不就行了。】 【贺有财:你不懂,这后面还有其他原因,总之你平时和他相处还是注意点。】 【周清晏:那你平时和我相处也要注意点。】 【贺有财:?】 周清晏点开手机相册,把找出之前他被退学时候的公告和王二百的验伤证明发了过去。对面过了五分钟后才回了消息。 周清晏看着举小白旗的企鹅表情勾了一下嘴角,他把音乐声开到最大,跟着哼了几句,丢下手机转身去厨房里下馄饨。 白色的雾气缓缓从锅里升起,整个厨房都被热气所笼罩,周清晏看着厨房外那黑漆漆的一片静静等着水开,他有些莫名的出神,思绪飘着飘着就又回到了周一的那天夜里。 周清晏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江檀完全有能力还手,那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还手呢? 总不可能是在等着自己去救他吧……周清晏越想越觉得离谱,他摇了摇头,把袋子里剩下的馄饨倒进刚刚煮开的锅里,任由热气模糊自己的面孔。 就在周清晏纠结之时,他纠结的对象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那个被周清晏塞进来的苹果正平平稳稳地躺在他有些拥挤的书桌上,鲜红的颜色在略显暗淡的灯光下格外漂亮。 江檀似乎写得有些累了,他放下笔,盯着那个苹果发呆,一阵夜风刮过,窗口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空气里满是苹果的香甜…… 第12章 周五数学课一下课,周清晏又被数学老师给叫去了办公室。说的还是数学竞赛的事,他再一次明确地表示了拒绝。不过数学老师没有吴秋心好应付,一个劲地问他为什么不想去。 周清晏垂着眼帘想了想,做出一副十分悲痛的样子,开口就来,“因为我和我前女友就是因为数学竞赛分手的,本来我们的关系很好,但就因为我数学竞赛成绩没她好,她就把我给甩了,我从那以后就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参加数学竞赛。” “……” 在短短一分钟之内,梁老师的脸色从难以置信变为好像也不是不行,最后变成一副我懂,我是过来人的神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周清晏的肩,“清晏呀,老师知道你们这一代人都比较早熟,但是你现在还在读高中,谈恋爱这种事……” “老师你放心,被她甩了以后,我就封心锁爱了。我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清华北大,做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考不上,我就不谈恋爱。” 看着周清晏一脸的坚定,梁老师连忙劝道,“哎呀,也不要这么极端,要是遇到好孩子,在不影响成绩的情况下,还是需要珍惜的……” 两个人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不知不觉都上课了。英语老师前脚进教室,周清晏后脚就跟了进去。周清晏同她十分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才坐下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人在用笔戳他,回头瞟了一眼,发现是贺有财正在给他使眼色。 周清晏心领神会,不慌不忙地从座位里掏出听写本,英语老师念一个他就写一个,写完了就把本子往后挪一些,好给贺有财看。他们两配合得极其默契,英语老师转了两圈都没发现,贺有财在抄前排的听写内容。 一下课,贺有财就跑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可乐,递给周清晏一瓶以报答救命之恩。周清晏笑了笑,罕见地收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贺有财太激动,摇了可乐,周清晏一拧开,里面的气泡就跟喷泉一样往外喷涌。如果只是弄到周清晏身上,周清晏就自认倒霉了,关键是这可乐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喷到了江檀的身上。 周清晏很快就意识到出了问题,他把可乐瓶放在课桌上,抽了几张纸想帮江檀把衣服擦干净,但触碰到江檀小腹的时候,周清晏突然顿住了。 嘶……这个剧情怎么那么熟悉呢,发展也有点怪…… 他 随即收回手,把一整包纸巾都丢到江檀怀里,颇有些心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檀没说话,周清晏抬起头看向他,只见那瞳色很浅的眸子里闪着淡淡的笑意。 他居然在笑! 周清晏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他有些生气地质问江檀,“你笑什么?” 江檀低下头,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没什么。” 这一次算是周清晏理亏,他没底气也就没追究,把座位上的污渍都收拾干净以后,就低头写作业去了,顺便在心里给贺有财记了一笔,虽然贺有财似乎不是故意的。 一直到上课周清晏的脸都还有些红,他下意识往江檀的身上瞟,忽地又想起昨天贺有财给他发的那个视频。 视频里江檀把人按在地下的样子还挺帅,特别是校服翻起来露出腹肌的时候,他生得清冷,一下子露出那么狂野的一面倒是挺…… 周清晏没往下想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应该是前几天被烧坏了,怎么老想这些有的没的。趁着物理老师不注意,他小心翼翼地从桌洞里抽出一本数独题册垫在了物理练习册下面,悄咪咪写了起来。 写了两页的数独,他才感觉自己的心静了下来,撑着头盯着黑板发起呆来。 “你知道溺水是什么感觉吗?” 阿玲对他说过的话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这让周清晏的心有些发颤,那深绿色的黑板中心像是突然有了漩涡,变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域,要把人往里吸。他连忙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枯燥的练习册,物理老师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唱歌,只是他没有心情去听,只能任由情绪把控着自己。 周清晏认识阿玲的时候只有十二岁,他早就不记得阿玲的全名叫什么了,只知道她在海边的一个小村子里长大,那里的人都叫她阿玲。 阿玲说自己很喜欢大海,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和蓝色,那是海浪的颜色。她经常穿着白色的裙子,带蓝色的蝴蝶发饰,笑起来就像向日葵一样灿烂。 她是以家教老师的身份来到周清晏家的,她的数学很好,是她教会周清晏怎么玩数独,怎么解复杂的方程,给他讲阿基米德,高斯,牛顿的故事。在他发烧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带他去游乐园,给他庆祝生日。 那时候的周清晏一直对她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她就像是一叶漂浮在海面上的孤舟,是周清晏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唯一能抓住的有温度的东西。他把她当作老师,当作姐姐,当作家人……但很可惜,她想要的并不是“当作”,而是成为。 周清晏发现这一点的那天,是一个下着暴雨的下午,他参加完数学竞赛,兴奋地想要给阿玲报喜,连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他已经记不起来那是几号了,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还没到日落的点,天就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了。雨点连绵不断,打在脸上有些疼。 他激动地推开家门,脱下被淋湿的外套,踮起脚将它挂上门口的衣架。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比较粗的时针正好指到五点的位置。 客厅里的光线很昏暗,阿玲那只浅蓝色的包像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颜色。 “阿玲姐姐?” 周清晏没有在客厅里看到她,下意识在房间里轻声叫她,但并没有人回应,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喘息声从他的房间里隐隐传来。 年幼的周清晏并没有意识到这里在发生什么,他沉默地走到那扇半掩着的房门口,透过那狭小的缝隙往里面看去…… 只见到他最喜欢的姐姐和他的爸爸正交叠着躺在他的床上,都没穿衣服。 见他们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周清晏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哭不闹,沉默地离开了家,走进那暴雨之中,任由雨水淋湿自己,像是在洗涤肉体也像是在冲刷灵魂。 后来阿玲就离开了,因为周清晏的外婆发现了她和周权的事,到她的学校去大闹了一场,说她勾引有孩子的男人。 周清晏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回来拿自己落在他家的包,她的眼睛很红,似乎哭了很久,临走时她问了周清晏那个问题,“你知道溺水是什么感觉吗?” 周清晏说他没有见过海也没有溺过水。 她扯出一个艳丽的笑,给周清晏描述了自己溺水时的感受,然后对他说,她还想再体验一次,上一次是周权把她从海里救了出来,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来救她…… 周清晏没说话,他平静地看着阿玲上了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说不出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或许哭了又或许没哭,他只记得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了,他也再也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超过普通朋友的情绪。 阿玲离开以后,周清晏放弃了去首都继续奥数比赛的机会,他把和阿玲有关的东西都给埋在了家门口的一棵树下面,退掉了奥数班改成了学吉他,因为徐燕很喜欢听吉他,当年周权就是因为吉他弹得好才追上她。 周清晏的吉他是徐燕和周权一起陪他去买的,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压抑的氛围让周清晏心里很不舒服,但他年纪很小,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扯着笑和他们讲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一回家,两人之间积蓄已久的矛盾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一样爆发开来,周清晏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借着月色轻轻拨动吉他弦,音符和数字一样,他们是不会骗人的,不会隐瞒,更不会欺骗。 清脆的吉他声在他那间算不上大的房间里响起,月色从窗外倾泻而下,像是一道由淡黄色天光汇聚而成的银河,周清晏感觉有音符在里面流淌,在这黑暗的夜里,这条河像是唯一的慰藉。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婚,要不是看在清晏还小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在这和你吵?你那点烂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和几个男人睡过,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妈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烂货,也不看看自己女儿什么德行……” “周权,你别太过分。” “……” “铛……” 原本紧绷的吉他弦突然断了一根,周清晏想起外婆和他说过的话。 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前,把正在滴血的手指伸给他们看,眼睛里满是泪水,“爸爸妈妈,你们能不吵架了吗?我流血了,好痛啊。” 第13章 周五这天下午学校组织了一次全校大扫除,因为要占用一些下午放学的时间,就取消了晚自习。 江檀和周清晏分到的卫生区不一样,进度也大不相同。等江檀放完劳动工具回教室的时候,周清晏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家了。 虽然周清晏和自己家就在对门,完全可以一起回去,但江檀知道周清晏不太喜欢和人搭伴,每次都会刻意和周清晏错开时间。 他刚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椅子上,准备收拾作业,一罐摆在他桌面上的旺仔牛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出去做卫生的时候还没有……只可能是别人放他桌上的。 江檀拿起那个红色的罐子,瞟了一眼周清晏的座位,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草草把书包收拾好,将牛奶装进去,关上教室的灯以后,他才离开,正值落日时分,金色的阳光散漫地撒进教室,给他的背影添上一丝明媚的暖色。 今天的作业不多,江檀并不是很着急回家,他特意绕到去了梨城最大的菜市场。家里的调料,挂面什么的快吃完了,他准备去买一些,顺便在买点菜。偶尔不太想吃食堂,江雪又不在,他晚上就会自己做。 因为小时候江雪经常会带着他一起来菜市场买东西,江檀对这里十分熟悉,哪家的菜便宜,哪家的肉便宜,他都了然于心。 卖肉的老板和江檀很熟,一见到他过来便很热情地同他打招呼,还特意给他抹了零。饭点已经过了,菜市场里的人不多,江檀同老板闲聊了几句才离开,路过门口时还顺便买了几个刚出炉的烧饼。 等他到家的时候,天才刚刚暗下来,江檀把书包放下,将塑料袋里的东西都放好,起锅热油,把切好的肉沫,葱姜蒜放到锅里简单炒了一下,把锅洗干净以后又下点面条,再将之前炒好的肉沫淋在面条上,撒一把葱花才端上餐桌。 每一次煮面条的时候,江檀总会想起江雪第一次给他做饭时的场景。那时候的江雪还很年轻,她从小到大没下过几次厨房,面条都能煮成糊糊。 江檀的外公看到那一团面糊,还笑问她这是不是特色创新菜,就和凤凰广场那几家改良外国菜一样。江雪听完他的话红着脸摇摇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下一次能做出好吃的饭菜。 江雪后来确实做出了很多好吃的菜,只可惜外公并没有机会吃到…… 想到外公,江檀的神色黯淡下来,他三两下把碗里的面条吃完,收拾好碗筷。拧着书包回房间去写作业了,那颗红彤彤的苹果还摆在他的桌面上,香甜的气味有些诱人,江檀把那瓶旺仔牛奶放在苹果的旁边。 他从书包里把白天没来得及写的试卷掏出来,语文作业是最后两道大题和作文,江檀很快就把题目做完了,但看到作文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是一个很老套的题目,每一个都会在学校里重复写无数遍,从小学一直写到中学的题目——《我的母亲》。 面对这样的题目,江檀总是有些恍惚,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他只知道她叫江霜,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除此以外他对她一无所知。 他很小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总会把江雪当成自己的妈妈,在他的眼中,他的小姨和别人的妈妈是一样的,甚至会下意识地把江雪叫成妈妈。但江雪并不喜欢他这样叫自己,她总是很严厉地纠正他,告诉他,小姨和妈妈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的江檀并不理解是为什么,后来他理解了,就再也没有犯过那样的错误。 他盯着旺仔牛奶罐子上的小男孩发了一会呆,然后僵硬地在方格纸上写下第一句话,“我的妈妈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和江檀一样为作文题目发难的还有周清晏,只不过周清晏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写,他只是不太喜欢写一些虚无缥缈的话去夸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如果要给他心目中讨厌的人排一个位,徐燕和周权绝对是并列第一的,每次看到他们,周清晏都会有些莫名的犯恶心,更别说要长篇大论地去夸耀他们。 但作业总是要完成的,家庭和睦总是要继续演下去的,在咬了半个小时的笔盖以后,周清晏只花了三十分钟就把作文给写完了。他草草把试卷塞进书包里,从桌面上抽出一本最新的奥数全解写了起来。 他心情不好,写题也就没感觉,计算一直出问题,到后来索性把书合上,上床睡觉去了。 一闭上眼,江檀打人的那个视频便自动在他的脑子里开始播放,周清晏怀疑自己肯定是中毒了,不然干嘛老想着这个。 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他都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很好奇江檀到底是因为什么打的人。毕竟从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江檀完全不像是喜欢打架的人,甚至连坏学生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性格比较内敛,不爱说话。把人打成这样明显不太正常。 周清晏想不出理由,便自己在心里随便胡诌,他觉得这场闹剧的起源或许会是某个漂亮的女孩子,毕竟像江檀这样的男生肯定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他们大概会给他写情书,或者在放学后把他堵在某一个巷子口和他告白,亲手给他做饼干…… 短短几分钟内,周清晏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十分精彩的校园虐恋故事,男女主虐恋情深。男二横刀夺爱,男主同他殊死一战,最后与女主终成眷属。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因为作文变得不好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把一直放在角落的吉他拿了起来。 他凭着记忆拨动吉他弦,一边弹着黄家驹的《海阔天空》一边哼唱,今晚的月色很亮,皎洁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把零星的光斑落在浅绿色的草地上,一只白色的野猫似乎是被音乐声所吸引在他的窗前停留下来,时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像是在吟唱独属于自己的旋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色越来越深,周清晏把吉他擦拭干净,收了起来,关掉灯闭上了眼睛,一觉睡到天亮。 今天考试的科目是语文和物理,连着两天都要写作文,让周清晏有些心累,但周六就意味着江雪会回家,会做好吃的,想到这周清晏有些激动。 虽然他一直秉承着和他人保持距离的原则,但他并不能和美食保持距离。他或许也可以,但他就是拒绝不了江雪做的饭,说不出为什么。 周清晏做完物理试卷以后便早早交了,他班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学霸了,只是扫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去奋笔疾书。他则背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离开了教室。 天色很亮,微微有一点清风,迎面带来些许瓜果的香甜,让人的心情愉悦不少,周清晏哼着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的主题曲,轻快地走回家,刚到楼梯间门口便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立在他家的门口。 周清晏的心里慌了一下,他把插在耳朵上的耳机连忙收起来,深吸一口气,笑着走过去,“外婆,你怎么来了?” 李彗琴冷哼了一声,她把手里的提着的袋子放到周清晏面前,“前几天听你妈说你生病了,过来看看你。你妈妈她忙没时间,你现在怎么样,病好了吗?” “两天前就好了。”周清晏把门打开,然后把袋子提了进去。 “你这门的锁是换了吗?”李彗琴刚坐下来便开始追问,“我用之前的老钥匙试了半天都没把门打开。” 周清晏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解释,“之前的锁太旧了,不太好使,我就把锁给换了。” “那行,我明天走的时候,你记得给我那一把钥匙,不然我不放心。” “知道了,外婆。” “哎呀,这么多年没回这老房子了,还有些不太习惯呢。” 李慧琴站起来在屋里转了转,又去厨房里看了一下,她冷声问周清晏,“你们学校有食堂吗?” 周清晏有些不太自在地回答,“有,我平时都在食堂吃的。” 李慧琴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又坐回沙发上,拿着水杯小口喝着,“吃食堂好,少吃点垃圾食品,方便面什么的。你一个人住不要放松,以为自己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清晏,外婆实话和你说,最近你爸妈的心情都不太好,你可得听话,做个好孩子,别让他们担心。他们为了你也不容易,特别是你妈,最近又瘦了不少。” 是挺不容易的,搞地下情的有几个容易的。 周清晏在心里冷嘲热讽,嘴上却还是满口答应,“我知道的外婆,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这当儿子的就是要多体谅一下父母……” 李慧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周清晏猜到是谁了,他走去拉开门,江檀正站在他家门口,大概是有事找他。 “我家里有人,你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 周清晏瞥了一眼李慧琴,然后把门给关上了,他不希望江檀和他家里的任何人有接触。 李慧琴还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抬了抬眼皮,问周清晏,“刚刚是谁啊?” “对门的邻居,估计有什么事吧。” “对门?”李慧琴的脸色突然变了,显得有些苍白,“那家是不是姓江?” “嗯。”周清晏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李慧琴并没有解释,她随手把纸杯甩到茶几上,然后露出一副严厉的神色,冷声道,“清晏,你以后还是别和他们家的任何人有来往,听外婆的,他们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呀你觉得。”李慧琴像是突然被踩了角的鸡一样大声咋呼起来,她喘息的声音很大,用手去拧周清晏的胳膊,“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外婆叫你别和他们家人来往,听不懂话?” 周清晏没说话,他像以往一样,沉默地点头。 李慧琴冷静了一些,她瞥了一下嘴,仰坐在沙发上,神色里满是厌恶地补充道,“特别是他家那个男的,估计和你差不多大,别和他走太近,他爸是强奸杀人犯,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4章 李慧琴说是过来照顾周清晏几天,实际上呆了不到一天就走了。她走了倒也好,周清晏不太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她是一个很喜欢说教的人,不管什么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显得刻薄而尖锐。 她走的时候正好是周天的下午,她絮絮叨叨地拉开门,周清晏跟在后面帮她提东西,一出门就碰到了正准备出去上班的江雪。 “李姨?”江雪和李慧琴似乎很熟,见到她便很热情地打招呼,脸上挂着像茉莉一样恬静的笑容。 李慧琴没有搭理她,冷冷哼一声便叫上周清晏出了门。江雪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拿着自己的包,骑着小电驴去上班。 马上就就是十月份了,道路两旁的树开始慢慢变化,不少已经枯掉的叶子已经落到绿化带的地上,在泥土和雨水的作用下一点一点被分解。 几只麻雀停在树枝上叫个不停,一看到路过的人便扑棱着翅膀藏到更深的地方去了。今天的风有点大,把周清晏没拉上的外套下摆吹得扬起,他把李慧琴送到附近的汽车站才离开。 早上李慧琴煮了面条,但味道甚至不怎么样,周清晏只吃了一点,这还没到吃午饭的点肚子就开始叫起来。他在车站附近随便找了个饺子店,要了碗馄饨,虽然味道也还行,但却怎么都比不上江雪包的。 周清晏有些遗憾这周没能去江雪那吃到好吃的,报复似地又点了一碗馄饨外加一个全料肉夹馍。老板看他有些消瘦,以为他是给家里人带的,结果周清晏直接在店里把东西都吃完了,连饼渣都没剩下。 人到中年有些发福的老板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啤酒肚,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周清晏付完钱,擦干净嘴走了出去,车站门口的人很多,都大袋小袋地拎着各种东西,饺子店旁边是一家卖早点的,虽然吃早饭的时间早过了,但店门口依旧挤满了人,几个不锈钢的笼屉正往外冒着热气,炸油条的大锅滋滋作响。 那包子闻起来很香,但周清晏刚刚吃饱实在是塞不下了,他挤过热气腾腾的人群,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一对站在不远处的父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男生穿着平宁一所知名高中的校服,背着个很大的黑色双肩书包,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好学生。 他爸推着一辆电瓶车,后视镜一个歪了一个碎了,车龙头缠着不少黄色的胶带。这个中年男人的背有些驼,虽然理了寸头但也依稀可见斑白的头发,他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把放在电瓶车踏板上的水果递给他。 父子俩有说有笑地在车站门口站了几分钟,直到车站里的喇叭开始喊人,儿子才离开,中年男人就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直到人影被拥挤的人潮淹没,他才骑着那辆已经不太能跑的小电瓶车离开。 周清晏看着他们,眼眶莫名有些湿,他小时候也坐过这样的电瓶车,只不过载着他的人并不是周权而是他外公徐宁海。 周清晏和外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却对他有很深的印象。他记得他刚上小学的时候,外公刚刚被接到平宁,经常是他骑着一辆在当时并不常见的电瓶车接他上下学。 那时候的周清晏很调皮,总是赖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门口不愿意去上课,这个时候外公总是会笑眯眯地给他买一瓶AD钙或者爽歪歪,哄他去上课。 考试出了成绩,不管考得好不好,外公都会带他吃麦当劳,如果考了一百分,他还会带着周清晏去电影院看电影,虽然周清晏看不懂,但每次都很开心。 只可惜外公并没有陪他几年就因为突发性心脏病去世了,周清晏记得那天也是一个雨天,天上下着像拉丝的芝士一样粘稠的雨,乌云密密地把整个天空都占满。这个家里最疼他的人像是一棵已经腐朽的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任由病痛啃食他全部的枝干。 周清晏很讨厌下雨,他所有不好的记忆似乎都和下雨有关,不管是沉闷厚重的乌云还是连绵冰冷的雨滴都让他觉得不舒服。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很想搬去一个不怎么下雨的城市,只要在阳光下,所有的情绪都可以被隐藏,雨天则不然。 周清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快步离开喧闹的人群,像落荒而逃的囚犯一样跌撞着回了家。他瘫坐在沙发上,开了一大包番茄味的薯片,点开一部又臭又长的婆媳伦理剧,百无聊赖地看着里面的人互扇耳光。 薯片吃到一半,他家的门铃又响了起来,周清晏连忙抽了一张纸把手擦干净,穿着拖鞋过去开门。 他一拉开门就看到穿着黑色T恤的江檀正站在他家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水饺,不用问就知道是江雪自己包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周清晏没忍住先开了口,他盯着那袋水饺,问江檀,“给我的?” 江檀点点头,然后把袋子递了过去,周清晏这一次并没有推辞,他接了过来却发现江檀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他,“还有事?” 江檀的眼睛里的光闪了两下,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谢谢你给的苹果还有,牛奶。” 周清晏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用手撑着门框,朝着江檀挑眉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放的,就不可能是别人?” “不可能是别人。”江檀很是平静地回答,眼睛里的光似乎黯淡了一些。 这样的神色让周清晏想起昨天李慧琴说的话,他心里猛地颤了一下,把话题扯开了,“我放这些东西只是想谢谢你之前帮我打扫卫生,还有那天把你裤子弄脏的事,再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江檀突然笑了起来,这样的笑意让他那张漂亮到有些刻薄的脸柔和了不少,“其实是应该谢谢你。” 周清晏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但江檀并没有解释,他同周清晏说了一声明天见就回自己家了。周清晏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没多想,关上了房门以后继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昨天李慧琴说了江檀父亲的事以后,周清晏就去找贺有财问一下。听完贺有财的描述,周清晏只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只供人观赏的猿猴,现在看来他的这个想法无比的正确。 贺有财所知道的关于江檀的事也是从他父母和邻居那听来的,他们对江檀都有着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同情中带着畏惧,可能还带着一丁点恨意。 和李慧琴说的一样,江檀的父亲,准确来说是生理学上的父亲是一个强奸杀人犯,十几年前因为奸杀了两个年轻姑娘上过报纸,落网后很快就被判了枪决。 而江檀的妈妈江霜是第三个受害者,她很幸运地没有被人救了下来没有丢掉性命,但却不幸地怀孕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把孩子打掉,而是把他生了下来,只是生下没多久,她就提着行李离开了梨城,从此了无音讯。 她走了以后,江檀一直由他外公和小姨照顾,后来江檀的外公也走了,江檀就和江雪一直生活在一起。 因为当年的案子上过当地的报道,当地人几乎无人不知,每一次提起这个案子,他们总是咬着牙,做出一副恨不得把凶手千刀万剐的神情,只是凶手已经死了,这愤恨没处发,便落在了凶手的孩子身上,哪怕这个孩子从未见过他那个所谓的父亲。 在贺有财的记忆里,从小就没有人和江檀一起玩,那时候的他们都很小很幼稚,听到大人的话都把他当作怪物,不敢靠近他。有个别胆子大的男生甚至会朝他丢石子,起哄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早晚也要和他爸一样吃枪子。 但不管他们说得再怎么过分,江檀从来没有还过手,他总是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不和别人说话,活得像是一个透明人,直到高一的时候他和一个叫赵赫的男生打了一架,才改变了大家对他的看法。 贺有财当时和江檀,赵赫都不是一个班的,但他却目睹了整个打架事件,虽然一年已经过去了,但一想到那个场面贺有财还是有些犯怵。 他没想到平日里那么不声不响的人居然能下那么狠的手,那个眼神和气场,就和电影里演的黑帮麻匪一样。后来赵赫住了一个月的医院,他从医院里回来以后就变得很胆小,路过江檀他们班都是一路小跑过去的。 后来学校调查出来当时先动手的确实是赵赫,再加上吴秋心的据理力争,就只给江檀弄了一个留校察看加停课一周的处分。 原本这事应该就这样过去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学校里又传出流言说江檀那个杀人犯爹有精神病,是会遗传的,别看江檀表面上很正常,其实和他那个杀人犯爹一样也有精神病。 虽然吴秋心和其他老师在班里强调很多次,这个传言完全是子虚乌有,是谣言,但却怎么都止不住这些流言的传播。从那以后大家都很害怕江檀,虽然他长得并不可怕,甚至很帅。 听完贺有财的话,周清晏什么都没有说,过了片刻以后才回了一句话。 “都是闲的。” 第15章 今年的国庆节正好在周末,学校把运动会安排在了周五和周六,然后把原本应该放七天的假改成了五天。消息一出来,不少人都发了说说和朋友圈吐槽这个事。但吐槽是没有用的,毕竟在学校里最没权利的就是学生了。 周一的午休还没结束班长就找了班里几个体格比较壮实的男生去校门口拿为了这次开幕式表演特意准备的班服。 班里投票选班服的时候,周清晏不在也不知道具体买的是什么,等发下来一看,男生是白色衬衣配黑色裤子,女士是衬衣配格子裙。 周清晏看着手里的衣服有些愣神,其实吧什么jk,dk的他并不在意,主要这个衣服有点挑人,有的人穿上是挺好看,青春阳光,有的人穿上是真的很像服务员或者干保险推销的…… 但周清晏能说什么呢,反正他不像就行了。 下午第二节课是艺术课,也是八班本学期的第一节艺术课。一中的艺术课设置很鸡贼,它虽然既开了美术又开了音乐,但是他们统称为艺术课,一周一节课,轮流着上。如果上周是音乐课,下周就是美术这种。 不过音乐老师刚开学那几周请假了所以他们上了两周的美术还有一周的自习。音乐教室在教学楼的顶楼,周清晏还没去过,快要到上课的点才跟着贺有财他们上去。 但走到五楼时,贺有财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教室就在最里面,然后就迅速跑了进去。周清晏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几个几乎要飞起来的男生,又不是班主任的课至于这么着急吗?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周清晏也加快了步伐,只不过最后还是踩着点进的教室。他刚踏进去就看到他们班其他人都已经做好了,几十双眼睛正齐溜溜地盯着他看。那眼神就跟唐僧进了盘丝洞时,蜘蛛精看他的眼神一样,叫人后脊发凉。 “呦,最后一位同学进来啦。”坐在钢琴后面的音乐老师突然探出头看向周清晏,冲着他很是俏皮地笑了一下,“待会快下课的时候要表演节目哦。” “啊?”周清晏一脸茫然地看向班里的其他人。 他们都是一脸的坏笑,也没个解释,周清晏只能尴尬地点了一下头,找了个空位坐下。 贺有财正巧在他后面,凑过来给他解释,“委屈你了清晏,你之前没上过李老师的课,她上课有个规矩,谁最后一个到教室,谁要表演节目。” 合着这就是你们抛弃朋友的原因? 周清晏翻了贺有财一眼,“以后别想我给你抄听写。” 贺有财脸色顿时变了,他一脸委屈地摇了一下周清晏的肩,矫揉造作道“哥,我错了哥。我滴周哥啊,你是我永远滴哥……” “得了,得了。”周清晏丝毫没有被打动,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要是认我这个哥,待会替我表演节目。” 贺有财顿时哑了火,“哥,对不起,恕小弟无能为力。” 周清晏十分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没事,是为父的错,为父教子无方。” “诶,清晏,你这就不厚道了……” 周围人听到他两的话,捂着嘴嘻嘻笑起来。盗四 音乐老师见这边有声响,偏头看了过来,她点了贺有财的名字,“有财同学。” 贺有财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把凳子都给带倒了,“到。” 音乐老师笑得十分和善,“哎呀,这是音乐课不是军训,不要这么紧张啦。老师叫你起来呢,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听过贝多芬的钢琴曲吗?” 贺有财顿了一下,答道,“听过。” 音乐老师:“那你最喜欢哪一首呢?” 贺有财:“致莉莉丝。” 音乐老师:“啊?” “傻子,那个叫致爱丽丝。” 何思源小声提醒贺有财,贺有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啊……是致爱丽丝。” “哈哈哈……挺好的,老师也喜欢这个。” 音乐老师笑了笑让贺有财坐下,接着用钢琴演奏了一遍《致爱丽丝》,又讲了一下贝多芬其他的曲子。 虽然她讲的内容没什么意思但周清晏居然听进去了,他不是很喜欢以前学校的那个音乐老师。虽然那个老师的水平明显比面前的这个李老师好,但她说话总是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甚至时常在课上明嘲暗讽理科生不懂艺术。 当时他们班有个女生在音乐上很有天赋,上初中的时候还拿过省里比赛的奖,听完她的话直接上去弹了一段肖邦的《冬风练习曲》,当时整个班基本都被她的琴声给镇住了,打那以后这个老师再也没有在他们班说过什么不懂艺术之类的话。 周清晏课上听得认真,都快把表演节目的事给忘了,但李老师和班里其他人明显没忘,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李老师就笑眯眯地看向周清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要表演节目。 周清晏不太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单独表演,就说自己不会唱歌,结果李老师笑得很开心了,她说既然不会唱歌跳舞也可以,实在不行就跳一段广播体操吧,总不可能连这个都不会吧。 下面的同学也跟着起哄,让周清晏给大家表演一个摇花手,周清晏十分无语地在心里问候了他们的家人,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角落上已经落了灰的吉他上,“老师,我弹吉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音乐老师很快就答应了下来,语气里还带着点小激动。她从一边扯了一个凳子给周清晏坐,周清晏小心地把吉他上的灰尘擦干净,试了一下音,音准和音色都没有问题。 他看着讲台下那几十双流露着渴望的眼睛,定了定神,轻声说,“技术不好,随便弹一下,就那个刑天的主题曲,不败的英雄。” 周清晏轻声哼了几句找了一下拍子,坐在那张小凳子上拨动吉他弦,音乐教室的采光很好,一道阳光正好透过那扇很大的落地窗照在讲台上。 白色的光束像是大剧院舞台上的打光一般落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添上了一丝神圣的感觉,只是这原本热血的曲子从他的吉他里弹出来莫名有了些悲壮的氛围。 特别是他睫毛微微颤动,神色肃穆的时候,那和带着笑意的他完全是两个感觉。他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像向日葵,灿烂又温暖,而现在这样倒像是蓝色的鸢尾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 一曲完毕,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周清晏抬起头看向讲台下,发觉江檀正在很认真地看自己。 视线在空中交汇让周清晏有些恍惚,兴许是因为江檀的眼睛很漂亮又兴许是因为其他的,周清晏莫名有些心虚,恰好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他起身把那把吉他放回原位。 音乐老师刚说完下课,贺有财和何思源就围了上来,一个劲说周清晏帅啊,一边说还在一边哼《不败的英雄》。周清晏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加速就溜回教室写作业去了。 因为周五的运动会开幕式要走方阵入场,吴秋心让他们下午放学在操场上练一下走方阵,可以晚二十分钟去上晚自习。 一打下课铃,一个班的人情愿的,不情愿都在教学楼下的操场里集合,吴秋心按照身高给排了一下位置,又找了个高的男生出来举牌子。她本来是想让周清晏去的,但被周清晏以腿有点瘸给拒绝了。她知道周清晏这是在忽悠她,但还是换了另外一个男生来举牌。 周清晏和江檀的身高差不多,都站在最后一排,两人跟着方阵走了没几步,周清晏就发现旁边有人在盯着他们看,是几个正在操场散步的小姑娘,一边看还一边笑。 周清晏已以前经常遇到这样的事,他都在心里构思好该怎么拒绝了。 等吴秋心说完解散,那几个姑娘果然走了过来,只不过他们不是来找周清晏的,是来找站在他两前面的何思源的。 周清晏看不懂,周清晏大为震惊,周清晏无法理解。 就在周清晏愣神的时候,江檀突然走到了他旁边。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满含笑意地低声对他说,“何思源昨天帮了中间那个姑娘的忙,他们是过来道谢的。” 周清晏的耳根微微一红,他抬起头,露出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哦,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檀的眉眼像是被晚霞给染红了,他嗯了一下,然后轻声问周清晏,“不去吃饭嘛?” “不想去。”周清晏回答。 “晚上来我家吃吧,如果你不嫌晚的话。” 周清晏一顿,他看着江檀,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江檀。” “嗯?” “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话特多?” 江檀没说话,眉头微微的蹙起,像是在想要怎么回答他,一阵沉默后,他犹豫着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委屈,那双很深邃的眼睛,一流露出类似与悲伤的情绪便给人一种他快哭了一样的错觉,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如果是放在几周前,周清晏是不会吃这套的,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江檀在他心里和他一样是个可怜人,他心一软,冲着江檀笑了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不过我晚上还是自己回家吃吧,就不麻烦你了。” 周清晏说完便离开操场向着教室走去,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江檀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复杂。夜幕一点点从天际升起,他看到一只落了单的雁正独自往南方飞去。 第16章 在学生们盼星星盼月亮的期盼下,周五终于到了,开幕式开始的时间比正常上课的时间要晚一些。 不用早点去学校,周清晏特意在家里煮了点水饺当早饭,顺便还好好打理了一下自己有些长的头发。 班长给他发的那套衣服有点大,不过他没那么讲究,把衣服裤子换好,打好领带,背着包就出了门。等他到教室的时候,班里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 女孩子们难得有了可以在校内化妆的机会,不少人正在补妆。周清晏一进班就看到江檀正坐在座位上看书,他们这一次的位置正好靠窗,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树木的遮挡把零星的光斑撒在他的身上。他看得入迷,直到周清晏坐到他身边他才回过神来。 周清晏打量了一下江檀,那身dk制服很是适合他,别人穿起来像服务生但江檀穿起来就有一种青春的感觉,就是那种放在偶像剧里,他一出场你就知道这个男的肯定是男一号的那种感觉,再往通俗了说就是校园男神,国民初恋。 周清晏想到这,有点想笑又不好笑出声,只能赶紧随便扯个话题化解尴尬的氛围,他瞥了一眼江檀正在看的书——《王尔德戏剧小说选》。随口问他,“你喜欢王尔德?” 江檀轻点了一下头,周清晏又问他,“你最喜欢哪个故事?” 江檀的睫毛颤了一下,“夜莺与玫瑰。” 周清晏笑了一下,他撑着脑袋看着江檀,似乎要把对方的灵魂都看透,“夜莺与玫瑰嘛……挺美好的。不过我更喜欢道雷格林的画像。” “……” 看江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清晏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夜莺与玫瑰是个悲剧嘛,用真心换来的玫瑰最后却一文不值,是挺悲剧的,但是换个角度想,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像夜莺那样痴情的人,不对应该是鸟。有那样伟大的情感,那难道不是一件挺美好的事吗?” 江檀感觉周清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光,他看不太真切也读不懂,低头问他,“那你为什么喜欢道雷格林的画像?” “大概因为它真实吧……哪怕罪恶满盈只要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就能受欢迎,每个人都是道雷格林,不对吗?” 江檀没说话,他兴许是想要辩驳的,但已经没有机会了,班长站在门口喊了几声,让所有人都去操场集合。 周清晏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转身就出了教室,江檀静静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两到集合点的时候,班里正稀稀落落站了一拨人。 贺有财看到周清晏便朝着他招手,“霍,清晏。你今天好帅啊。” 周清晏也冲他笑了笑,“你也挺帅。” 贺有财的老脸难得一红,“害,人靠衣裳马靠鞍。” “哈哈哈,老贺,别人夸你一句,不会当真了吧。”贺有财隔壁班的损友突然走过来给了他一记肘击。 “诶呦,你找死呐。” 贺有财很快便和那人打作一团,他两滑稽的动作惹得周边不少人笑起来,看到吴秋心过来了,他们才安静下来。 “好了,都站好,待会就到我们班入场了,都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等开幕式结束了有奖品。” 一向严肃的吴秋心今天难得打扮了一下,她带着一个黄色的遮阳帽,背着很大的登山包,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相机,时不时拿起相机给他们拍照。 开幕式的音乐声响起,需要表演的高二各班都在操场外排好队等着入场。在校长,书记,学生代表发表完一系列冗长的演讲词以后,准备入场的队伍这才动了起来。 “别样的风采,高昂的斗争,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一班代表队,他们正迈着整齐的步伐,以青春的风采展现必胜的信念……” 排在八班前面的队伍一一走到主席台前,该唱的唱,该跳的跳,这才过去五个班周清晏就已经看了三遍《惊鸿舞》两遍《逆战》了。 此刻他居然有些庆幸他们班选了《开心往前飞》看,虽然略显稚嫩,但至少体现出了大家不忘初心,热爱生活的本心。周清晏编不下去了,他跟在队伍的后面,一点点往操场里面走,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前面的贺有财似乎在发抖。 周清晏轻轻戳了一下他,“有财同志,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一直在发颤。” “我才没有。”贺有财头也不回地小声喊了一句。 “那你能不能放开我的衣角?” 站在他旁边的何思源十分无语地看向贺有财,贺有财这才松开他的衣角,然后小声地问何思源,“你怎么没按要求把衣服扎裤子里?” “啊?”何思源后知后觉,“有这个要求?” 贺有财翻了他一眼,“不然嘞,你看清晏,还有江……江檀。” 何思源回头看了一眼,又往旁边看了看,果然就他一个人的衬衣没扎进去,他正想把衣服往里塞,被贺有财一把拉住了,“别,哥,当众塞裤子也太猥琐了,你还是算了吧。” 他低头想了想,好像也是,索性便放弃了。正好台上的主持人念到了他们班,在体委的号子声中,八班加快了步子,齐溜溜地冲到了主席台前,先是整齐划一地冲着主席台上的各位领导鞠了一躬,然后很快各就各位站在提前安排好的位置上。 《开心往前飞》的前奏很快响了起来,因为他们主要是唱歌,所以就没有安排什么复杂的动作,但周清晏记别的可以,就是记不住舞蹈动作,以前学过广播体操,他都是最后一个学会的。 音乐声一响起,周清晏顿时就懵逼了,他不记得体委给他们排的动作是什么了,只能跟着站在他前面的贺有财做,但不幸的是贺有财也记不住动作,他也只能跟着前面的同学的做。原本经过精心设计的舞蹈动作一传二,二传三,到周清晏这就彻底变了样。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问周清晏,他做过最让他后悔的事是什么,周清晏肯定会回答,答应来参加这个二缺开幕式…… 要是这里有个地洞,他肯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只可惜这里没有。周清晏就这样一脸痛苦地跟着跳完了一整首歌,音乐一结束,他感觉他的灵魂都要升天了,特别是看到吴秋心正在不远处举着相机拍他们。 fucking…… 他十分无语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外国脏话,心里正郁闷呢,忽地就看到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家伙正在对他笑。周清晏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怀疑江檀这是在嘲笑他动作僵硬,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形态,十分“和善”地看向江檀,友好地问他,“你笑什么?” “……” 江檀没有回答他,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但还没坚持半分钟就又笑了起来。周清晏的脸猛地一红,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江檀,打算一整天都不搭理他。 表演完的班级就可以去看台上休息了,他们刚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吴秋心就走了过来,她把那个很大的背包放下来,里面装着满满一包的零食和饮料,她还又买了一袋子水果,让坐在看台前排的同学往后分。 周清晏看见里面有一瓶旺仔牛奶,下意识就拿了出来。江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他发觉江檀在盯着旺仔牛奶看,正想递过去,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周清晏冲着他眨了一下眼,然后炫耀似的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两三口就把里面的牛奶给喝完了。喝完的时候还不忘冲着江檀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了和广告里三年二班的李子明同学几乎一样神气的表情。 江檀看着他这样,什么都没说,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数学报纸,然后用报纸遮住了自己的脸,肩膀时不时上下抖动。 周清晏:……不要以为你用报纸遮住自己,我就看不出来你在笑话我! 看台上的位置是按照班级序号来拍的,高二一共有二十几个班,八班的位置比较靠中,是个观看节目不错的位置。 周清晏坐在看台的观众席上,抱着自己的书包盯着台下的其他班表演,突然坐在他下面的同学间传出一阵笑声,周清晏下意识觉得不妙,果然下一刻贺有财就走了过来,让他看班群。 周清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班群,他加这个群有半个月了,但一直没在里面说过话,群聊等级还是一级。 一点进群里,几十条消息就弹了出来,还在不断更新,周清晏划到最上面那条,是班长转发过来的一个视频,内容是吴秋心拍的刚刚跳舞的视频。 虽然有点吵,但镜头却一点都不抖。周清晏已经预感到自己在镜头里会是什么样了,但他一点进去还是没绷住。 “我曹……哈哈哈哈哈……” 周清晏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忍不住爆发出今天的第一次大笑,虽然有点屈辱,但是他这跳得也太奇怪了吧。 借用本班语言表达能力最优秀的语文课代表的发言来说就是,“清晏这个舞蹈动作简直就是艺术,只是这个艺术形式太过超前,太过荒诞,所以大家理解不了,他居然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将大鹅,斗鸡,羊驼等动物都演绎得惟妙惟肖,实在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啊。” 再借用贺有财通俗的表述来形容就是,“别人跳的是四小天鹅,你跳的是铁锅煎大鹅,这个鹅还是他妈活着上的铁锅。” 第17章 校运会除了开幕式以外没什么看头,没有项目的人就呆在看台上聊天,玩手机,写作业,总之干什么的都有,还有趁吴秋心不注意悄悄溜出去的。 过两天就是国庆假期,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个假期怎么过,作业是不重要的,反正总有人会写,到时候借过来抄一下就完事了。 贺有财和何思源约了隔壁班的人,等国庆那天一起去梨城附近的山上郊游,他们本来也叫了周清晏,但被周清晏以自己身娇体软为理由拒绝了。 周清晏对集体出游没什么兴趣,他打算国庆这几天就在家里窝着打游戏,看看电影什么的,国庆过完就是月考,他还得准备一下考试,毕竟再怎么聪明的人也得学习。 国庆节江雪上班的厂子给员工放了两天的假,周天一大早,她收拾好东西就骑着小电驴从工厂赶去了菜市场。菜场的人和她很熟,一见到她过来,便都笑着打招呼。 江雪性格好,平日里很是热心,遇到谁家有难处找她帮忙她都不会推脱,她人又生得好看,经常遇到人给她说媒,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一方面是那些找上门来的男人大多不接受江檀的存在,想让她放弃这个“拖油瓶”,另一方面江雪很顾忌江檀的感受,一直没有过要结婚的想法。哪怕江檀和她说过很多次不介意,她也放不下心来,就这样单到了三十六岁。 菜市场里卖牛羊肉的那家很早便从西北迁居到梨城,老板娘的性子很豪爽,与江雪算得上是老相识。见到她过来便很热络地同她搭话,梨城是个小地方,不常有大新闻,平日里能聊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虽然这些内容没什么影响,但有人找江雪说话,她总是很乐意听,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意。 这位老板娘据说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家里人学宰羊,刀使得极其利落,江雪指了指羊腿上的一个部位,她先把刀放在磨刀棍上划拉了两下,紧接着用左手握住羊腿,右手拿刀干脆地把江雪要的部位割了下来,整个过程无比顺畅,没一点拖泥带水的意思。 肉割下来往称上一甩,一看重量,正好和江雪要的一模一样。她给江雪抹了零,摘下手套把肉装好。见暂时没有其他客人过来,她便和江雪埋怨起家里不顺心的事,江雪安慰了她几句,她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转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往四周瞥几眼,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弓着腰板向前,凑到了江雪旁边。 “诶小雪,我和你说,你还记得你们家对门那家不?” 江雪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嗯,徐叔叔人很好,我一直记得。” “徐叔的女儿徐燕你也记得吧?” “她怎么了?” 老板娘的眼睛里满是唏嘘,“听说她那方面乱得很,我可不是乱说,我们家男人的哥哥就在平宁上班,我嫂子和徐燕一个初中的,那天她来梨城和我说的。说是出轨有妇之夫,被别人老婆找上门骂了。这事闹得可大了……” 见江雪不说话,老板娘以为她是没反应过来,接着说道,“她当时和我说的时候,我也不信,毕竟她当年结婚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不都说她嫁了个有钱的嘛,后面还生了个儿子,没几年就给徐叔他们接到平宁去了。我以为她过得多好,没想到这都能出轨。你说她老公和儿子的多冤啊……” “这毕竟都是流言,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江雪从包里掏出钱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接了过来,随便塞到口袋里,“害,这无风不起浪地。不过我们也就是当个乐子看,她当年什么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姐……” 老板娘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立即停了下来,她从摊位下面摸出一袋胡萝卜递给江雪。 江雪会心一笑,摇了摇头,老板娘的脸色骤然变了,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诶,姐姐自家种的,给你,你收下就是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还拿我当外人啊?拿回去炖羊肉汤,香。” 江雪推不过她,只好手下,她到别的店又买了些鲜虾蔬菜什么的,准备回家弄一个平底锅烧烤。她在厂里休息的时候觉得无聊,就喜欢看网上的视频研究怎么做菜。 遇到有意思的做法或者是自己没有尝试过的,到了周末她就会回家跟着做,然后让江檀来检验一下成果,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翻车的时候,后来她厨艺越来越好,几乎每一次都能成功。 她到家的时候,江檀正在自己房间写题,她把菜放到厨房,把刚从外面买回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铁板大鱿鱼拿出来,朝着屋里叫道,“小檀,出来吃东西。” 江檀闻到孜然和辣椒的香味就知道她肯定带了烧烤之类的东西回来,放下笔走到客厅一看,江雪正坐在沙发上啃一个和她脸差不多大的鱿鱼。 茶几上的塑料袋里还装着一整袋的零食,各种口味的薯片,辣条,巧克力,饼干什么的。看到江檀过来,江雪含糊地说,“快来,待会凉了就不好吃哩。” 江檀走过去,把桌上的大鱿鱼拿起来,一口一口慢慢咬着,江雪笑他吃东西太斯文,他索性更斯文了。 “诶,檀宝,你们这次国庆放几天?” “五天。” “五天呐,那你晚上把清晏叫到咱家来,咱们晚上整个小烧烤,小姨还特意买了两瓶果啤,待会拿冰箱里冻着,晚上喝。” 江檀眼睛里满是柔和的笑意,他一边吃鱿鱼一边点头,“嗯。” 江雪解决掉铁板大鱿鱼以后,又开了一包风干牛肉。她很喜欢吃零食,家里的零食基本都是她吃的,江檀有段时间甚至担心过她以后会不会得蛀牙,不过江雪用实力证明,她的牙口非常好,甚至可以用来开瓶盖。 补充完体力以后,她直接进了厨房,江雪很享受做饭的过程,喜欢一边听广播,一边做饭。广播台这个时间点喜欢播《红楼梦》,她一边切菜一边听手机里的动静,但不管怎么做心都静不下来。 前面肉店老板娘和她说的话让她有些放不下,虽然手里在忙却也总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她和徐燕确实认识,但不是很熟,她的初高中是在隔壁市读的,基本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寒暑假也比其他学校放得短,一年在家待不了几个月。她姐姐江霜和徐燕的关系倒是不错,两人同过班,经常一起出去玩的。 想起江霜,江雪的心情总是很复杂。虽然是亲姐妹但是江雪和她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江雪性格活泼,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江霜性子闷,平日里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安静的看书,两个人总是玩不到一起,还经常被拿来比较。 让他们两关系彻底变坏的是江雪的小升初考试,每年到了小升初的时候,外地一些升学率高的学校会到梨城来挑尖子生。被挑中的人可以免费到那边去读初中,如果表现得好,还可以直接升高中,不用参加中考。 当时梨城的教育水平很差,在这里读高中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能考得上大学。但来这招生的中学都是周边很有名的学校,被他们选上就代表你已经有半只脚可以进入大学了,所以他们每一次来挑人,梨城的小学都会沸腾起来,到处都在议论哪个班的谁谁谁要去其他地方读高中。 江雪就是当时被挑中的一个,她读小学的时候成绩一直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那个来面试的老师一见到她就说她未来肯定能读一个不错的大学。 她被选中以后激动得不行,一回家就把这件事和父母说了,江父和江母也很高兴,那天十分难得地给她买了一个蛋糕庆祝。他们全家都洋溢在喜悦之中,只有姐姐江霜除外。 那天江霜说自己不舒服,一口蛋糕都没有吃就回了房间休息。当时江雪真的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江霜说的不舒服是心里的不舒服。 江霜的成绩从小到大都很好,但她有一个更好更耀眼的妹妹,在江雪被选上的前一年,她也参加过一样的面试和笔试,只可惜她并没有被选…… 从那以后江霜便很少和江雪说话,哪怕江雪找她聊天,她也不怎么搭理。她经常和徐燕呆在一起,就好像他们才是真的姐妹一样。 后来江霜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首都的大学,当时正在读高二的江雪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晚上几乎睡不着觉,她还特意给江雪准备了礼物,打电话过去祝贺她。 在那一通电话里两姐妹难得地打开了心扉,解开了这么多年来的心结。 哪怕十几年过去了,江雪都记得当时江霜挂电话前和她说的话,她说,“对不起小雪,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让我有些自卑。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不应该因为你的优秀而自卑,我应该为你感到骄傲,毕竟我们是亲姐妹。” 第18章 江雪记得江霜是一个很喜欢夏天的人,她出生在夏天,幸运的事总在夏天降临,但就在她认为自己最幸运的那个夏季,老天爷却和她开了一个无情而残酷的玩笑。她被强奸了,还差点死掉。 江雪听到这个消息回家的时候,江霜已经出院了,她不哭也不笑,总是脸色苍白的坐在窗前发呆,一有人靠近她便像是受惊的鸟一样蜷缩起来,开始大喊大叫,就连江母都没法靠近她。 那个杀人犯被判了死刑,没有多久便被枪毙,满大街的报纸都登着他的新闻,说他是多么多么狠毒,那些女孩子多惨多惨,提到江霜他们便摇摇头,不再说话。 江雪不知道该怎么劝姐姐振作起来,每天只能盯着她,不让她做傻事,一个月后,江霜的录取通知书寄了过来,是江雪帮她去邮局拿的。 看到那封红色的信件,江雪忽然想清楚该怎么劝江霜重新振作起来了,她有些期待地推开家里的门,等着她的却是更加绝望的姐姐。江霜怀孕了,孩子是那个不能被提起的杀人犯的。 按理来说这件事是很好解决的,江霜完全可以去医院把孩子打掉,然后拿着通知书去大学报道,开启新的生活。但打掉孩子的提议被江父和江母给拒绝了,他们是很虔诚的佛教徒,在他们眼中堕胎就像是杀人一样残忍。 江母甚至用自己的命来威胁女儿把孩子生下来,家里无时无刻不在吵闹,最后江霜妥协了,她生下了这个孩子,然后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里离开了家,从此便杳无音信。 江霜走了以后,江母一病不起,在那一年的冬天离世,江父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无奈之下江雪高中毕业以后便放弃了读大学,回了梨城。 当时有很多人替她鸣不平,说江霜不负责任害了她一辈子,但江雪却从未在心里怪罪过这个姐姐,她只是有些遗憾,遗憾父母过世的时候江霜并不在。 那天中午,见到周清晏的第一眼,江雪便觉得他有些熟悉,他的眉眼同徐燕有几分相似。但多年没见当时江雪并不确定周清晏的身份,后来在他们家见到李慧琴她这才认准周清晏的身份。 她觉得命运是有些奇妙的,每当她看到周清晏和江檀在一起时,便总是想起年轻时候的徐燕和江霜,那时候的他们还很美好,很美好…… “小姨,你电话响了。” 江檀的话让江雪回了神,她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从江檀的手里接过电话,不经意间瞥过江檀的身影,眼眶莫名湿润起来。 —— 江檀去敲周清晏家的门时候,他正在卧室里练习吉他,一听到敲门声就猜到了是江檀过来叫他吃饭。他把吉他放好,换了双鞋,这才去了江檀家。 为了方便烧烤,江雪特意弄了一个插板,接了根电线到餐桌上插电磁炉。她买的是不粘的平底锅,把锅预热好,一倒上油,热气慢慢上升,烧烤的感觉就出来了。 周清晏以前从来没有在家里这样吃过烧烤,十分新奇地盯着桌子中间的那口平底锅看。 江雪担心单吃烧烤太油腻,还特意准备了一些清淡的凉拌菜,她去厨房端菜,这烧烤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江檀身上。 江檀用夹子夹起一块切好的羊肉放到锅里,香味随着一阵滋啦的响声顿时在锅里炸开来,周清晏中午就吃了一包方便面,肚子很早就饿了,闻到香味,下意思便开始咽口水,但毕竟是在别人家,他表现得还是十分矜持而优雅的。 这肉块切的有点大,不太好熟,江檀就又夹了一些土豆,香菇什么的放在里面,这些菜都是江雪提前腌制好的,一放上锅,那香料的味道便混杂着食材原本的香味被激发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十分吊人胃口。 江雪把拍黄瓜和折耳根端上桌时,第一块烤好的肉刚好出锅,看到江檀把肉放到周清晏碗里,她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果啤,找来纸杯,一人倒了一杯。 周清晏原本是想推脱的,但耐不住烤肉太香,他没忍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虽然平底锅的烧烤质量比不上外面专门用来烤肉的烤盘,但江雪弄的烤肉的味道却一点也不差,甚至比江檀以往吃过的所有烤羊肉都好吃。 这羊肉没有膻味,肥瘦得当,肥瘦相当,焦香四溢,用洋葱,孜然,胡椒,辣椒做的腌料一点没有抢羊肉原本的味道,反而锦上添花地激发了烤肉的香味,提升了味道的层次感。 江雪笑眯眯地把刚刚倒好的果啤推到江檀的面前,“怎么样,清晏,好吃吗?” 周清晏一边吃东西一边点头,说话的时候有些含糊,“好吃,雪姨做的都好吃。” “那你慢点,这还有挺多呢,咱们慢慢烤。” 江檀把一块刚烤好的肉放到她的盘子里,她没有直接坐下来吃,反而从江檀手里把夹子拿走了,“好了,我来烤吧,你吃。” “小姨……” 江雪见他不动,眼睛微微一眯,“吃个饭怎么还磨磨唧唧的,难道是因为清晏在这,你想好好表现一下?” 莫名被点到的周清晏差点被噎住,他咳嗽了几下,喝了一大口的果啤顺气,抬头一看,江雪正在看着他笑。 周清晏有些尴尬地也冲着她眯眼笑起来,“雪姨,能让我试试怎么烤吗?” 江雪楞了一下,她把夹子递过去,“很简单的,你就看着翻面,别糊了就行了。” 周清晏接过夹子,夹了一块鸡翅上去,鸡翅的表皮在高温的加热下很快就泛起一层带着油光的金黄色,周清晏来回给鸡翅翻面,又顺带着去翻动其他的菜和肉。 烧烤确实是一个很考验人耐心的工作,不仅要能忍得住蒸腾的热气和诱人的香味还很考验人对火候的把握。 “这个应该熟了吧?” 周清晏盯着那块看起来像是熟了,表皮甚至已经焦了的鸡翅,试探性地看向江檀和江雪。 还没等江雪发话,江檀突然把鸡翅夹走了,他咬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周清晏,“……应该没熟。” “没熟,你还吃啊?”周清晏拿着夹子的手一时间慌乱起来,“你不怕拉肚子吗?” 江檀又咬了一口,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这里好像熟了。” 周清晏:“……” 江雪:“哈哈哈……” 周清晏没好气地想要把没烤熟的鸡翅从江檀的手里抢下来,但仔细想了想这样似乎不太好,他翻了江檀一眼,“你是不是傻啊,待会要是拉肚子了,我可不负责。” “没事,清晏。江檀他肠胃好,应该不会拉肚子的。” 江雪笑着安慰周清晏,随道把夹子拿了回来,相比江檀和周清晏,她的手法就娴熟得多,不管是素菜还是荤菜都能烤得恰到好处。 秋日梨城的夜晚有些微凉,透亮的玻璃窗外结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暖橙色的光被水汽渲染地朦胧而温馨,电视机里的国庆晚会热闹不已,但歌舞的声音丝毫盖不住饭桌上的热气。周清晏感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过过一个像样的节了。 “清晏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这顿烧烤已经快到尾声,江雪放下筷子,慢慢喝起果啤来,她双手抱着杯子,认真地看着周清晏。 周清晏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这样的氛围里,他很难拒绝回答这样的问题,下意识便说,“火锅吧,我想吃火锅。” “行,那我们明天就下火锅吃。”江雪的眼睛很亮,让周清晏的心里发颤,“正好我明天也放假,对了,包子你吃吗?喜欢什么馅的,荤的,还是素的?” 上一次这样对他这样热络的人是谁,周清晏有些记不太清了,他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以后,他才说,“雪姨,你对我真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江雪少了些激动,柔和而温柔地看向周清晏,“雪姨应该的。” 周清晏低下头,扒拉了一下碗里的土豆,“我只是普通邻居,不值得……” “清晏。”江雪突然打断他,她认真起来看人的时候与江檀有些像,那种很深情的样子总是让人忍不住停下来注视他们,“你当然值得了,其实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见过的,那时候雪姨就觉得你特别可爱。” “见过?” “对啊,不过你那时候可能太小了吧,就三岁左右的样子,和你外公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雪姨,你和我外公外婆很熟吗?” “嗯,算是吧,我很小的时候还和你妈妈一起玩过捉迷藏什么的。”江雪回答,“所以你没有必要把雪姨当外人……” 周清晏的神色黯淡下来,他没怎么听清江雪后来说了什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但心里却觉得很冷。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明明是秋天,但周清晏却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寒冷阴郁的冬日…… 太阳是很温暖的,是很灿烂的,是炙热的,但在冬日里,那一切都是那么遥远,让人触不可及。 第19章 “Hello,树先生。 “你在给谁算呢? 你在干哈呢……” 窗帘拉地很死,一丝光都透不进昏暗的客厅,只有电视屏幕闪着斑斓的的光,把屏幕前一切的都映照地无比惨白。 喝了一半的大瓶可乐静静躺在茶几上,瓶盖早就掉到了垃圾桶里,被一片橘子皮掩盖着。没吃完的薯片和饼干杂乱地摆在一边,碎掉的残渣洒了一地。 周清晏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他喝了很多碳酸饮料,胃不是很舒服,一阵痉挛以后便开始胀气,手脚也使不上什么劲,只有蜷缩起来会稍微好一些。 他半眯着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的画面,稍稍分点心,胃就没那么疼了。被丢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又震,但周清晏始终没有搭理。 挂在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不看手机,他完全分辨不出来时间,也记不太清这是这部电影第几次重播了,门口的敲门声已经停了,他合上眼睛,慢慢沉入绵长的睡意之中。 周清晏平生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但他一看到有人用那样的神色看他,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厌恶来。 老K之前说他这是太敏感了,别人兴许是出于善意,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和刺猬一样,一有人过来就弄得头破血流的。 但周清晏不以为然,他靠在台球桌边学着老K的样子,把手里的香烟点燃,还没抽两口就被呛地连连咳嗽。 老K一杆进洞,放下球杆一把将周清晏手里的烟给拿走了,他挑衅似地冲着周清晏挑眉,“小孩子抽什么烟。” “你不就比我大一岁。”周清晏十分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我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 “那不一样,哥的心理年龄比你成熟。” 老K一边说,一边傻笑起来,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透过那缭绕的白烟盯着周清晏看,“清晏,我有时候觉得吧,你这个人太执拗了,一根筋。你说,是不是你们这样的天才都是这个德行,认死理。” 周清晏的脸色沉了沉,台球厅的灯不怎么亮,他整个人像是泡在一种淡灰色的光影里,有些虚幻,“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别人可怜我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可怜我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周权他们,我最烦的就是这个,他们烂他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周清晏讪笑一声,“那种眼神真是恶心。” 老K沉默了一阵,片刻后他把烟从嘴里拿开,“你听过一句禅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吗?” “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了?”周清晏看着他笑了笑。 老K把手上的烟灰抖落,他看着周清晏,眼睛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清晏呐……你知道的,你父母早晚都会离婚,就像你说的,他们的事是他们的,和你没有关系,你又何必……” 周清晏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他一句话也没说起身离开了台球厅,老K没说什么,他拿起放在一边的球杆,把桌面上的球一个个打进洞里…… 听到江雪说她认识徐燕的时候,周清晏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念头。他后悔那天把王二百给打了,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把那个啤酒瓶子砸在了别人头上。 如果他当时能再冷静一些,他就能继续留在平宁,而不是一个人搬到梨城来,就不会遇到江檀和江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他们面前无地自容。他还能像过去一样,平静而荒诞地戴着面具过两年,然后彻底结束所有的闹剧。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他并没有能力改变现在的一切,只能逃避。所以周清晏决定不再去江檀家吃饭了,他不知道江雪知不知道徐燕的事,但他不想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里也是怜悯。 国庆一共放了五天假,除了第一天,江檀几乎每一天都会来周清晏家门口敲门,但周清晏没有一次给他开过门。 周五,周六连续两天都是月考,吴秋心一早就在班级群里发了考场信息,周清晏几乎每一门都是最后一个进考场,第一个出考场的。 他和江檀的考场不在一层楼,月考期间没有晚自习,周清晏又刻意躲着他,这几天是一面都没有见上。周清晏还准备等月考结束以后去找吴秋心调座位,他心里乱糟糟的,写试卷都静不下来。 周六考的最后一门是理综,周清晏很早早做完试卷离开了考场,按理来说他应该和大家一起留下来打扫卫生。但他特意找吴秋心请了假,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就提前回了家。 秋天真的要到了,街边树木的叶子已经黄了不少,草坪里像是刚刚撒完水,湿漉漉的,秋天的风远没有冬风来得激烈,吹在人的脸上很舒服,有一种带着禅意的散漫。 周清晏戴着耳机,把双手揣在兜里,把掉在路上的落叶踩地咯吱作响。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的身边飞驰而过,在街头打闹的小孩举着棉花糖乐呵呵地冲他傻笑。 今天很明媚,午后的阳光撒在人的身上很暖和,把每一个人的脸都照得很亮,但周清晏并没有心思去欣赏,他早就习惯了低着头走路,满无目的地重复着乏味的步子。 他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没拉窗帘,屋子里很昏暗,但他没有开灯的想法,把书包丢到沙发上,就回卧室躺着休息。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发低烧,和上一次不一样,他不觉得冷,只是觉得头昏沉沉的,一闭上眼睛,整个太阳穴都开始胀痛,但不闭上眼睛,眼眶周围又疼了起来。 周清晏低骂一声,从医药箱里翻出一盒止疼药,就着凉水吃了两片,正准备回床上休息,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忍着头疼接通电话,对面是周权的声音,“清晏,你在家吗?” “在,爸你有事吗?” “爸今天正好在梨城办事,过去看看你,随便给你买了点东西。” “行,爸你过来就行了。” 挂了电话,周清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先去客厅把一直掩着的窗帘拉开,然后又把凌乱的沙发和茶几弄干净,顺道把垃圾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过了大概十分钟,周权才过来,只是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爸,这位是?” 周清晏站在门口笑着看向一衣冠楚楚的周权和他身边打扮地十分精致的年轻女人。 “清晏,你好。我叫夏晓,是你爸爸的同事,一起过来办事的,顺道来看看你。”夏晓看着周清晏笑得格外甜美,她把手里提着的礼盒递给周清晏,“对了,这个是给你的。” 周清晏的笑意顿了顿,他接过夏晓递过来的东西,“谢谢夏晓……姐姐……” “行了,进去说吧。一家人,站门口说话干什么。” 周权领着夏晓进了门,他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局,摇着头坐在沙发上,翘着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刚夹到手上却发现没有打火机。是夏晓笑着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摸出来一支打火机,凑过去给他点了烟。 周权仰靠在沙发上,扯开领带猛地吸了两口烟,这才看向周清晏,说起了正题,“清晏,你最近在这过的怎么样,还行吧? 周清晏的神色有些阴郁,但他的嘴角始终都是向上扬着的,他眯起眼来,笑得像是小狐狸,有些委屈地看向周权,“我要是说我不喜欢这里,爸爸你会让我回平宁吗?” 周权沉默地吐出一口白烟,“清晏,这个事,不是爸爸不想做,是爸爸没办法。你能理解吗?” “我知道了,爸爸。”周清晏对他的回答并不诧异,只是轻笑一声,随即看向那个和周权做得很近的女人,他问周权,“妈妈她,最近怎么样了?” “她……就和以前一样呗,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周权的神色变了变,眼神落到那个放在茶几上的礼盒上,冲着周清晏笑了一下,“清晏,这是你夏姐姐特意给你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周清晏没说话,也没动,他淡淡地看了周权一眼,低下头回答,“我不喜欢。” “诶,你这孩子。”周权的声音一下拔高了几度,“你看都不看就知道不喜欢了?” 周清晏压抑已久的怒火一下窜了上来,他抬起头看着周权,“你想问我的不就是我喜不喜欢你的情人吗?何必拿玩具来说事,以前还知道遮掩,现在连遮掩都不会了?” “周清晏,你就是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周权突然站了起来,原本的仪态都不知道去了哪,活脱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老子他妈的,生你养你,你就这样说话?” “权哥,清晏还是个孩子,你和他置什么气啊。” 夏晓一把拉住周权,小声安抚他,两人说了几句,周权便拉着夏晓往外走。走之前他和周清晏说,“周清晏,我是你老子,你在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老子说什么,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个当儿子的来管,你那点小心思也就骗骗你自己,和你老子比,你屁都不是。” 周权说完就被夏晓拉了出去,周清晏气不过,他拿着那个盒子,追到门口把东西直接扔到了周权和夏晓的面前。 这一次止痛药似乎没有效果,周清晏觉得自己的头还是很疼,比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还疼…… 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了,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四下嘈杂不已,眼神乱晃之间,他看到有人正在看着他。 那双眼睛的颜色很浅,有些凉薄,让人心生凉意。 周清晏冲着他笑了笑,转身回到家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他蹲坐在门前,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清晏开头看的电影是《Hello,树先生》 第20章 有句话说得好,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生活有时候就是你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如果要给他生命里的糟糕狗日子排个名,今天绝对算得上前几名。因为今天教会了他一个很残酷的事实,做人不能太自以为是,不然生活就会跳出来狠狠地甩你一个大嘴巴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周权和徐燕面前表演得很好,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滑稽戏罢了。 夜色有些黑,周清晏穿着一件带兜帽的黑色卫衣从小卖部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白酒。他刚刚买酒的时候那老板娘一个劲地追着他问,他随口编了几句说是帮家里大人买的,这才骗过老板娘。 透明的玻璃瓶上红色的标签在灯光下格外地晃眼,周清晏以前没喝过白酒,只尝过淡的啤酒。但大家都说一醉解千愁,他这一次还真的挺想试试,酒精到底能不能解愁的。 这个点小区里的人都还没睡,暖橙色,亮白色的灯光透过一扇扇狭小的窗子透到外面来,引得不少小飞虫围着窗户转。路灯一闪一闪的,有些晃眼,还时不时吱啦啦地响,像是下一秒就会爆炸。 周清晏用兜帽盖着头,拿着那瓶白酒往家里走,刚到楼门口就看到江檀正站在他家门口等他。 江檀靠在他家那扇蓝绿色的铁门上,抱着双手,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楼道口里那盏声控灯今天难得地管用了一次,周清晏刚走到门口,它就亮了起来,橘色的光正好撒在江檀的身上,像是落了一层橘色的霜。 他的侧脸很漂亮,特别是他眉眼低垂的时候,你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以及鼻梁、下颚和咽喉立体而流畅的轮廓。只是他的神色实在冷酷,哪怕在这样暖的光下也叫人想起冬日的霜雪来。 “你有事?” 周清晏今天实在没有心思和他过家家,语气分外的冰冷。 江檀抬起头看向他,又看向他手里的那瓶白酒,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周清晏看着他,莫名有些心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檀,虽然没有那个视频里的恐怖,但却还是严肃得叫人生畏。 “你买白酒做什么?”江檀的声音就和他脸色一样阴沉。 “和你没关系吧?”周清晏讥笑一声,“用不着你管,让开。” 江檀并没有动,他直起身子,看向周清晏,“你把酒给我,我就让开。” “你特么有病吧?”周清晏压抑着的情绪突然像是火一样喷发出来,他瞪着江檀,“我的事,和你有任何关系吗?你是谁啊?少他妈在我面前自作多情。” 江檀还是那样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要动的意思。他就那样注视着江檀,眼神里流露出晦暗不明的光,像是萤火一般透亮。 周清晏和他对视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声控灯突然熄灭,周边陷入一片深厚的黑,只有门口微亮的月色是唯一的光亮。 “靠……” 周清晏突然低声骂了一句,他猛地把酒瓶砸到墙上,玻璃带着温热的鲜血四处飞溅开来,声控灯猛地亮起,周清晏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润了,眼角很红很红,像是兔子一样。 虽然手被玻璃碴给划破了,但周清晏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他一把把江檀推到门上,领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看着他,“我说了不要你管,你听不懂?” 江檀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难得地慌乱起来,“清晏,你手受伤了。” “我他妈,不需要你赖着个脸来可怜我。”周清晏几乎是吼着喊出了这句话,有微烫的东西从脸上划过,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想赶紧解决现在问题,他冷笑着望向江檀,”你他妈不会真的是神经病吧,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听不懂人话?” 话一出口,周清晏突然有些后悔,他的眼帘下垂,松开了手。 “周清晏。” 江檀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默,他看着周清晏突然笑出了声,周清晏抬起头,他看不懂那双深邃的眼睛,更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啊。”江檀戏谑似地看着他,“比起可怜你,我更可怜我自己……” 狭小的楼道间顿时又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声控灯再一次熄灭,虽然有微弱的月光照进来,但周清晏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听到耳朵里的嗡嗡的响声,在黑暗中有一双手扣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那只手很暖和,让人不由分说地生出些安全感来。 在这黑暗之中,周清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 “去我家吧,我给你包扎。” 江檀的话再一次打破了沉默,橘色的灯光又一次亮了起来,周清晏还是没说话,江檀拉着他走,他也没有拒绝,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了,任由江檀带他进了门。 江檀家还是和他之前来的时候差不多,菩萨像前燃着的檀香正慢慢烧着,淡淡的白烟带着香气飘散在屋里,营造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 江檀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拿医药箱。周清晏便一个人坐在那有些年纪的沙发上盯着屋里的东西发呆,看到电视柜边上的那张合照时,他的心莫名有些难受,他刚刚不应该说江檀是神经病的……他明明知道江檀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话…… 周清晏苦笑一声,有些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只是望着房顶上那盏白炽灯发呆。 江檀提着药箱走过来,他半蹲在周清晏面前,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扎到手里的玻璃挑出来,给伤口消毒,上药再包扎起来。他的手法十分娴熟,看起来与专业人士也没有什么区别。 周清晏想说些什么,却又该怎么开口,只能问他,“你学过包扎?” 江檀没有抬头,回答道,“以前经常受伤,学了一点方便给自己包扎。” “……” 周清晏知道这话题没找好,又想起那天江檀被小混混打的事,他低声吐槽,“他们打你,你都不还手,不受伤就怪了。” 听到他这样说,江檀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一副很认真的神色,“你觉得我应该还手吗?” “不然呢?”周清晏偏过头不去看他,“被打了还不还手,那是窝囊废。” 江檀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他低下头继续给周清晏处理伤口,“那个打我的红毛,他姐姐死了,奸杀案。” 周清晏不说话了,他转过头看着面前的江檀,心情有些复杂,片刻后才轻声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明明也是受害者,又不是你的错,他们凭什么把气都撒在你身上。” 江檀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向周清晏,眼睛里闪着很亮的光,“你知道吗?很小的时候也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这不是我的错,我不需要自责。” 周清晏似乎被他的眼神触动了,脸有些烧,他的视线开始飘忽起来,想要避开那炙热的凝视。 “所以清晏。”江檀的语气热烈,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我想把这句话也送给你,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更不需要去怪自己。” 见周清晏没有说话,江檀只是轻笑了一下,做完包扎的最后一步,他把医药箱收拾好,对周清晏说,“吃面吗?给你加两个煎蛋。” 周清晏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吃。” 江檀把医药箱随手放在茶几边,洗干净手,就去厨房弄吃的了。 周清晏有些无聊,看到放在茶几上的试卷索性便拿起来扫了几眼,是今天下午考的理综试卷。题目的难度分布和高考很接近,有难题但大多都是送分的题。 江檀的理综整体还行,物理和生物成绩都不错,就是化学做得确实不怎么样。周清晏只是看他留着试卷上的痕迹和草稿就看出许多问题来,正构思怎么和江檀说比较好呢,便闻到了一阵浓厚的香味。 几分钟后,江檀端着热腾腾的面条和刚刚蒸好的包子走了出来,他喊了周清晏一声,转身去给他倒热水。 周清晏走到餐桌前,看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和上面金黄的煎蛋,眼眶有了点湿意,他拿起筷子,一边吹,一边吃。 面条很好吃,煎蛋也很好吃……温暖的食物一点点驱散着身体里的寒意,周清晏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以前他吃饭都很快的,可是这一次却不由得慢了下来,他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江檀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把盘子里的包子推到周清晏的面前,“小姨特意给你包的,尝尝看,好不好吃。” 听江檀提起江雪,周清晏有些心虚,他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满满的肉馅让人觉得格外幸福,他大口大口把包子吃完,然后看向江檀,“那天的事,帮我和雪姨说一声对不起。” 江檀吹了一下面前的水杯,水雾飘忽,他轻笑道,“没事的,等下次她回来,你和往常一样来我们家吃饭就行了,她不会介意的。” 窗外的风声沙沙作响,树叶轻轻拍打着玻璃,窗里的热气氤氲,暖色的灯光和淡淡升起的檀香,像是这一方天地里的屏障,把所有的寒冷都隔绝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檀宝也很委屈,清晏对谁都很好,但每一次凶的都是他。檀宝o(╥﹏╥)o 第21章 周六那天晚上,周清晏在江檀那吃完晚饭才回家。他头还是有点晕,摸了两片上次吃剩下的感冒药,又在被子里捂了一个晚上,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这个周日是一个雨天,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下起了小雨,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只能听见细碎的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 周清晏把窗帘拉开,夹带着雨点的风猛地吹进来,让人一下清醒了不少。他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被冷风吹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秋意越来越深,梨城的温度也越来越低,街上的不少人都穿起了外套。 周清晏从行李里翻出两件外套丢进洗衣机里,按下自动键,从衣架上把校服外套扯下来套在身上,撑着伞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里买粥。 因为下雨,老板很早便在门口撑起一个红色大伞来,上面印着的商标站老远都能看得很清楚。煮茶叶蛋的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水汽,炸油条的锅一个劲地响个不停。 吃早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店里的人不多,周清晏打包了一盒稀饭又买了一笼小笼包,拎着回了家。空气湿润而粘稠,正处于黄绿交接之际的草木,在雨里被蒙上一层淡淡的轻纱,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显得有些虚幻。 人的心情很容易受到天气的影响,在这样的雨里,总是难免生出一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来。周清晏回到屋子里,胡乱按了一个台,听着电视里的声吃早餐。 这家的小笼包不怎么好吃,生姜都没打碎,远比不上江雪做的。周清晏吃了两个就没胃口了,草草把粥喝了,又吃了点药,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虽然这周刚考完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但作业还是一点没少,整整两页的数学大练习册加一张英语报纸,语文小练和大册就已经够做一个下午的了,更别说还有物化生的练习册和报纸。 周清晏在家写作业的时候喜欢放音乐,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敲节拍。他喜欢的风格比较杂,有时候是摇滚,有时候是民谣,有时候是古典钢琴曲,有时候是欧美流行。 歌单正好切到一首很有讥讽意味的民谣上,一支中性笔在他左手的指尖飞快地转动起来,他整个人都跟着激烈的节奏开始晃动,只有片刻是停下来填答案的。 带着荒谬色彩的音乐和朦胧的阴雨天一定是最佳的配置,因为这样的日子是很适合发疯的,是很适合把所有的不快和痛苦都倾泻出去的。 但周清晏还没享受多久,音乐声就停了下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放下笔接通,徐燕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 周清晏翘着腿,偏着头夹着手机,笔尖在语文练习册上飞舞,按照模板和公式把重复来重复去的东西填满横线与方框。 徐燕这一次的语气很好,像是发布公文一般,先礼后兵,先表达了自己对周清晏的关心,再询问他最近的生活与学习情况,最后才提到了关键问题——周权的事。 周清晏在电话里把那天发生的事都和徐燕讲了,徐燕表现得异常平静,在周清晏的记忆里,她几乎没有看到几次她失态的模样,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副很冷漠的神情,像是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周清晏甚至怀疑就是有人把那些不雅的照片撒在她的面前,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只会轻笑着问对方好不好看。但他不得不承认徐燕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不然也不能一路从底层升到现在的位置。 “清晏,有件事妈妈想和你提前说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徐燕的声音很镇定,就像是在说一件无比平常的事,周清晏已经大概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并没有做声。 “我和你爸,最近在协议离婚。” “哦……” “清晏,对不起。我们本来是想等你高考结束再说这件事的,但是有些事也不是爸爸妈妈能决定的……” 周清晏把电话给挂掉了,他心里觉得烦躁,一下笔直接把练习册给戳了一个大口子出来。 昨天周权把夏晓带到这来,他大概就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了,以前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一天,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他们真的要离婚了,周清晏的心里反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死一般的沉寂,他重新切回音乐播放器,放起了莫扎特和肖邦。 —— 刚放假就经历了月考,这个周一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周一。周清晏一踏进教室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有感慨自己月考没考上发成绩就得去办公室喝茶的,有感慨周末作业怎么这么多抄都抄不完的,有兴致满满和别人对答案的。 他打着哈欠找一下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同正在背单词的江檀说,“下一周我来早点搬桌子,你就别动了,每周都让你搬,别人该说我故意欺负你了。” 江檀点了一下头,然后跟变戏法似地从桌洞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大肉包,“你今早吃饭了吗?” 周清晏说自己吃了,但还是没忍住诱惑从周清晏的手里接过了包子,他本来想趁着还没上课赶紧把东西吃掉,但环视一周都没有看到有人在教室里吃早餐,就拿着包子去楼道解决了。 周清晏正好卡着上课铃把东西给吃完了,刚坐下英语老师就带着一脸的怨气走了进来,她把一沓答题卡丢到第一排让人发下去,然后拿起课本开始抽背,国庆期间留下的课文。 英语老师平时人很好,上课有事没事还喜欢讲笑话和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见闻,但一到抽背,默写的时候她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要把每一个没有认真背书的人都喷死。 这国庆的时候大家都光顾着玩了,压根没几个人记得背课文的事,一听说她要抽背课文,背后都冒冷汗,一边偷偷翻看课文,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她不会抽到自己。 英语老师第一个叫的是潘云朵,班长作为班里最优秀的三好学生之一,十分流利地就把整篇课文给背了下来。英语老师稍微缓了一口气,下一个点了何思源,何思源磕磕巴巴背了三分之一就背不下去了。 英语老师瞪了他一眼,然后点了他同桌,贺有财作为一个英语数学双废物,没背上几句就停了下来。 “后桌。”英语老师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点到了周清晏。 周清晏苦笑一声,他英语不差,但他也把这事给忘了,刚刚匆忙之间也就记得一半,只能嬉皮笑脸地把前半部分背了下来,然后便灰溜溜地哑了火。 见周清晏都没背,英语老师的怒火一下蹿起来,但作为一名老教师,她并没有很快就发火,只是压着火点了周清晏的同桌。 江檀站了起来,他看了周清晏一眼,然后用一种十分理智且平静的声音回答,“对不起老师,我没背。” 英语老师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差点拿报纸砸他们几个,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让他们离开她的课堂,然后放学去办公室找她。 面对如此低气压的英语老师,他们都不敢说话,拿着自己的书,离开了教室,站在了过道上。 教室的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贺有财看着手里的课文打起来哈欠。隔壁班正在上语文课,小蜜蜂嗡嗡地把有些尖锐的声音放得很大。 昨天连着下了几乎一整天的雨,但今早已经放了晴,透过走廊被学生擦得透亮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外面澄蓝的天空和一片浅绿的操场,日头很大,阳光撒到他们身上挺暖和的。 周清晏忍不住偏头去看站在他旁边的江檀,宽大的蓝白校服外套上有淡淡的檀香味,很好闻。他的睫毛很长,特别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马上就要飞走的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的。 江檀正低头看手里的英语书,被那光照在身上,有一种恬静而深沉的美感。兴许是周清晏的视线太过热烈,江檀像是感觉到了一样,突然抬起头看向他,周清晏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江檀的耳根有些烫,他心猿马意地继续背着课文,却听到周清晏很小声地问他,“我记得你上课前就在背这篇课文,你英语又不差,为什么要说自己没背?” 江檀没有回答他,周清晏的笑意反而更浓了,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可江檀除了他的话什么都听不见。 “你不会是故意说自己没背的吧?”周清晏微微眯起眼睛,里面闪着很漂亮的光彩。 江檀轻咳了一声,然后摇头给自己解释,“我比较笨。” “哦……” 周清晏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江檀没继续说话,但一边的贺有财却激动了起来,问他俩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秘密。”周清晏冲着贺有财笑了笑,然后十分没有道德地提醒他,“有财同学,如果放学还背不完,英语老师可是会罚抄的。” 贺有财悲痛不已,用课本盖着自己的头,仰天长啸一声,差点把巡楼的年级组长给招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应该就甜了…… 第22章 这天下午一放学,周清晏就和江檀去英语办公室找英语老师把课文给背完。她上课发过火,这会已经不生气了,正在办公桌前剥橘子吃。 周清晏和江檀找她背完课文,她也没说什么,还随手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小橘子,让他们下一次别忘了。出了办公室的门,周清晏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瞥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江檀,问他要不要去超市。 这个时间点去食堂估计是买不到什么好饭了,只能去食堂看看。江檀几乎没想就点头同意了,太阳正烧成火红的一团往下落,操场上有不少学生在散步,里面不乏青涩的小情侣,叫人看了会心一笑。 周清晏在卖面包的区域看了又看都没发现自己喜欢的,便问江檀想吃什么。江檀扫了一眼货架上的东西,“我回家再做,你买吧。” “你会做饭?”周清晏有些疑惑,虽然他吃过江檀煮的面条和馄饨还有煎蛋,但都是些比较简单的东西,自己也能做。 江檀嘴角轻轻上扬,“算是吧?你要是不介意,晚上可以来我家吃……” 周清晏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椰子面包,从旁边的饮料货架上拿了两瓶旺仔牛奶,“也行。” 江檀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跟在周清晏身后去收银台结了账,学校明面上不让学生带手机,超市里基本都是用现金付款。周清晏摸了一张整十块递过去,转手就把一瓶旺仔给了江檀,“包子钱。” 江檀没说话,接了过来。快到上课的点了,在操场闲逛的都依依不舍地朝着教学楼走,江檀和周清晏前面是一对小情侣,两个人胆子很大,都要到监控范围里,还紧紧扣着十指,有说有笑地,丝毫不畏惧周边的目光。 周清晏不是八卦之人,对这种事漠不关心,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腻歪有点怪。他轻咳一声示意江檀从旁边超过他们,江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个人加快速度,从一边挤了过去。 金红色的夕阳大片大片地落到楼道白色的瓷砖上,像是一幅幅被切割成很多块的油画。打扫卫生的同学拿着拖把守在楼道的一侧,只一个一个通过,生怕有不守规矩地把自己拖干净的楼道踩脏。 周清晏他们只好侧着身子过去,刚路过吴秋心的办公室门口就被她给叫住了,她见江檀在周清晏后面,便把两个人都给喊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老师大多数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只有两三个值班的老师在。吴秋心把他两喊到自己桌前,然后把刚打印出来还有些温热的成绩单递给了周清晏。 周清晏的名字赫然在第一行,他扫了一眼各个科目的分数,和他估的差不多,除了语文有一道不是很好理解和拿分的阅读以外,其他的题他都做得中规中矩。 看完自己的成绩,周清晏的视线向下扫了几行,然后在第八的位置上看到了江檀的名字。江檀的成绩其实不算差,就是化学确实比较弱,有点拉后腿。但这只是在梨城中学的排名,高考是要在整个省进行排名的,这样的成绩最多也就能混个末流985。 “清晏,你很优秀,这一次考得不错。”吴秋心笑眯眯地看向周清晏,虽然从桌上拿了一个很红的大苹果给他,“诺,给你的。” “啊?”周清晏顿了一下,“这就不用了,老师。” “这是班里传统,考第一名的有奖励。”吴秋心把苹果塞到周清晏的手里,然后看向了江檀,“江檀,你还是老问题,化学比较弱,还是多用点心,要是遇到不懂的就问问清晏,他理综很好,你两又是同桌。老师相信你下一次肯定会有大进步的。” 江檀点了点头,吴秋心欣慰地看了他们一眼,抿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那你们就先回去自习吧,对了,帮我把班长还有嗯……贺有财叫过来。” 周清晏一会教室就把这事同班长和贺有财说了,两个人脸色都不咋好看,在办公室呆了半截自习课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刚进来就又喊了两个人过去,贺有财一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就开始叹气,一叹就是半节课,到后面何思源都看不下去了,给他来了两下。 “清晏。”贺有财从后面轻轻戳了一下周清晏,周清晏转过身,问他,“怎么了?” 贺有财用手撑着下巴,愁眉苦脸道,“你平时都是怎么学习的呀,考得真的好高,我感觉我怎么努力都学不上去。” 周清晏闻言,问他,“你觉得你尽力了吗?”nimasile 贺有财闷声点头。 周清晏轻笑,“那好说,你既然觉得你尽力了还没有进步,大概就是方法不对,你换个学习方法,提高一下学习效率就行。” “方法?” “嗯……简单举个例子,有的人晚上的记忆力好,就适合在晚上背书,效率高,半个小时一篇课文。如果你非要逼着他在白天背书,效率就很低,可能花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能背下来。所以他就适合在晚上学习,这就是方法的一种。” 贺有财若有所思,“那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方法有问题?那我应该怎么弄?” “这就要靠你自己摸索了,我就是和你说了我的学习方式也没用,因为每一个人的情况不一样,适合我的不一定适合你。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嘛。” 见贺有财似乎听进去了,周清晏也就没多管,回去写他的奥数题卡了,比起和别人聊天,他还是更喜欢和数学打交道。 他写题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像是完全沉溺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不管外界发生什么他都注意不到。 江檀写题写得有些累,拿着笔看向周清晏,发现他在写题也就没有打扰,只是那样盯着他看了一会,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今天的英语作业是半张报纸和书上的习题,报纸上的单词印得比较密,看得人眼睛有些花,江檀的视线在第一篇阅读上停了很久,直到有人来喊其他人去办公室,他这才回过神来,用中性笔在第一道题前写了一个A。 江檀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几乎不走神,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思绪总是很难集中,特别是周清晏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老是有意无意地想要看他。 今天教室里的氛围很是沉重,大家都写写停停,时而看着黑板沉思,时而望着窗外发呆,还有几个刚进班就开始抹眼泪的。 快到下课的时候,吴秋心特意来班里转了一圈,临走的时候把刚刚裁开的成绩条给了班长,让她发下去。 那些没有被叫办公室的人,发挥得都比较稳定,看到自己的成绩也没说什么,教室里再一次陷入一阵沉默,直到下课才有了生机。 周清晏今天很难得地没有先跑,他留下来等江檀了。两个月并肩走在月色和灯光之下,影子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分开。 他们都没有说话,兴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兴许是觉得氛围有点奇怪。两个人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走了一段路,快到拐角的时候,一只流浪猫突然从一边蹿了出来,摇着黑白花纹的尾巴去蹭江檀的裤腿。 江檀和它似乎是老朋友了,他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火腿肠,蹲下来一点点喂给这只猫。 周清晏对猫狗没什么兴趣,就在一边看着江檀喂它,“它是被丢弃的?” 江檀点头,“不知道,不过它脖子上有吊牌,上面刻了名字,叫雪花。” 雪花看起来很乖,吃东西的时候格外安静,周清晏看着那双绿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和晃来晃去的尾巴,总觉得江檀和雪花有点像。 他轻轻笑起来,蹲下来小心地摸了一下雪花的头,雪花并没有反抗,反而很温顺地去蹭周清晏的掌心,带着温度的绒毛弄得人很舒服还有点痒痒的。 “你一直在喂它?”周清晏问江檀。 在灯光的照耀下,江檀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刻变成了跳动着的金色,他回答道,“我是今年年初在这遇到它的,碰到它就会喂一点东西,那时候下了很大的雪,本来想把它带回家,但是它不愿意。” 周清晏的神色柔和下来,他逗了逗雪花,轻声说,“雪花真是一只小倔猫呀。” 雪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冲着他吱了一下牙,吃完火腿肠就摇着尾巴跑掉了。 周清晏和江檀相视一笑,起身继续向着小区走去。 今天路上的人不多,只有几盏路灯和树枝上的小鸟陪着他们,夜色是很美很寂静的。 “你晚上准备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蛋炒饭?” “那就做蛋炒饭吧。” “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也想吃蛋炒饭。” “……” 夜风裹挟着金黄的落叶飘过,小区门口警卫厅里的保安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一边打瞌睡,一阵低沉的鼾声慢慢响起,月色将大地照亮,这里没有霓虹,却从来不缺歌舞和笑声。 第23章 徐燕自那天给周清晏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联系过他。周清晏没心思去关心她和周权的那点烂事,也就没联系他们。 但周清晏躲过了他们却躲不过李慧琴,不知道徐燕怎么和李慧琴说的,自己女儿要离婚的事,她不去找要徐燕解释,反而一个劲给周清晏打电话,让他劝劝他爸妈。 起初周清晏还有耐心安慰她,后面实在是没办法了丢下一句“他们离不了。”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仔细算起来,周清晏和李慧琴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虽然李慧琴是他外婆,但实际上周清晏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她是一个喜欢热闹却又害怕麻烦的人,一有空便去广场上跳舞,不然就是去棋牌室里打牌聊天,家里的家务基本都是请的保姆在做。周清晏小时候在她家里玩也基本都是徐宁海在照顾他,李慧琴从早到晚都呆在外面。 至于她为什么不希望徐燕和周权离婚,原因大家其实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过。她这样无非是为了钱。周权虽然人不怎么样,却很能赚钱,这些年来李慧琴在平宁住的房子有一半的钱都是周权出的。 她很担心徐燕和周权离婚以后,自己就得搬出平宁,住回梨城的老房子。虽然她以前一直在梨城生活,但她还是更喜欢平宁多一些,毕竟这县城和市里的区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周清晏对此只觉得十分可笑,他觉得李慧琴费这个时间来打扰他还不如去找徐燕,让她直接把房子要过来。他一接到李慧琴的电话便觉得烦,这一次挂断以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给拉黑。 世界一下安静下来,周清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玩手机,点开QQ空间,刚刚更新的几十条动态便跳了出来,打头第一条就是贺有财的。 他这一次月考排名掉了不少,他爸妈气不过,花钱给他在凤凰广场旁边的文化宫报了个补习班。今天刚考完周测,贺有财就苦兮兮地背着书包赶去了补习班,正发空间抱怨里面的老师课讲得还没老梁好,居然收那么贵。 后面的几条都是他之前在平宁的同学发的动态,内容大同小异,都在骂王启明走后门抢了其他同学的推优名额。周清晏已经不在平宁读书了,也不好评论什么,挨个点了赞,就划走了。 结果他刚点完赞,就有人给他发消息,是他在平宁的同桌,一个叫赵念的漂亮姑娘。在平宁的时候,周清晏一个学期能换好几个同桌,男女都有。 倒不是因为他和别人相处不来,而是他身边的位置就像有魔力一样,谁坐谁成绩下降。当时的老师都怀疑是不是周清晏的体质太特殊了,会散发特殊的磁场影响其他人。 直到换成赵念以后这个魔咒才被打破,和周清晏做了同桌以后,她的成绩不仅没有下降,还上升了,上升速度好比坐火箭,一路从年纪五六百名冲刺到年纪前五十。 别人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就笑一笑,然后看向正在一边转笔的周清晏。她这一笑,大家就都明白了,纷纷羡慕地看向周清晏,只有周清晏一个人不知其所云,一脸的莫名其妙。 周清晏接到处分离开学校的那天,全班都很不舍得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门口冲着他们笑了笑,转身前他看到赵念在哭,眼睛红红的,闪着亮亮的泪花。 【赵念:清晏你以后还能回来吗?大家都很想你。】 赵念的头像是一只蝴蝶,周清晏点进对话页面,他们上一次聊天还是四个月之前,他想了一下,给她回了消息。 【周清晏:应该不会回去了。】 对方很久都没有回话,周清晏闭上眼睛,轻轻笑起来,看不出是在高兴还是在悲哀。 【赵念:那你能告诉我,你在哪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过了五六分钟提示音再一次响起,周清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周清晏:现在就可以说。】 【赵念:我想当面和你说,有些事,不是在手机里可以说清楚的,清晏,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但我如果不把这些话说出去,我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我会痛苦一辈子。】 【周清晏:……】 【周清晏:我在梨城。】 周清晏刚打完字,江檀就过来敲门了,他扫了一眼时间,正好是吃完饭的时间。草草穿上鞋,拎上从学校回来时买的水果去了江檀家。 江雪正在厨房里面剁肉,她让周清晏先在客厅里玩一会,待会煮火锅吃。 周清晏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么拘束,他在客厅里转了一会,然后看向了里面的房间。 江檀见他好奇,问他,“去我房间看看?” 周清晏轻咳一声,“去你房间看什么?你房间很特殊吗?” 江檀没说话,嘴角却没下来,“我见你往那边看,就以为……” “我就是乱瞟几眼,你多想了。”周清晏有些无奈地替自己辩护,见江檀没继续说话,他突然改口,“不过你邀请我的话,我也不介意。” 江檀的房间相较周清晏的要小很多,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很老的书桌和地上杂乱的书几乎把整个空间都给挤满了,东西多是多了些,但很整洁,一眼看上去十分舒服。 墙上贴着几张很旧的电影海报,周清晏能认出来是《海上钢琴师》。他的视线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桌面上那把老旧的口琴上。 口琴银白色的外壳被擦得很亮,他拿起来问江檀,“你会吹吗?” 江檀含糊地点头,“会一两首。” “试试?” 江檀接过口琴,放在嘴边吹起来,是一首周清晏很熟悉的曲子,他跟着音乐声轻轻地哼起来,江檀的窗外是一片草坪,月色撒在铺满金色落叶的草面上,有一种沉静而凄凉的美感。 江檀吹了两节就停了下来,周清晏在一边给他鼓掌,“你吹得真好。” 江檀的耳根有些发红,他低声回答,“以前一个住在附近的奶奶教的,不过我就只学了两首,刚刚的《贝加尔湖畔》和《送别》。” 周清晏眼睛里闪着笑意,“只会两首又怎么样,我还不会吹口琴呢。” “……” 江檀的看向他,正准备说什么,江雪的声音就从屋外传了进来,她在叫他们去吃饭。 周清晏拍了一下江檀的肩,“先去吃饭吧,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可以合奏,我会弹这个《贝加尔湖畔》。” 江檀应下来,他很郑重地把口琴放回原位,然后去了餐厅。 江雪喜欢做鸳鸯火锅,喜欢用鸡汤做底料,闻上去格外的香。周清晏看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锅,想起自己之前爽约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江雪道歉。 江雪还是同往常一样,温柔地对他笑了笑,然后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羊肉卷,让他不用在意。 今年冷得很快,现在才是十月中旬,外面的冷气便已经有些叫人招架不住。在这样冷的天,吃火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周清晏喜欢吃辣的,在泛着红油的辣锅里涮了不少萝卜,白菜,羊肉,丸子,各种颜色的食物在红色的汤锅里起伏,不仅让人的眼前冒着热气,就连心里也跟着冒起了热气。 吃完饭以后,周清晏想要留下来帮忙收拾碗筷,结果被江雪给拉去了客厅,洗碗刷锅的任务就落到了江檀一个人身上。 周清晏看着一脸笑意的江雪,心里莫名泛起一阵苦涩来,他问江雪,“雪姨,有事找我吗?” 江雪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没什么事,就是想你陪雪姨聊会天。” 周清晏的心颤了一下,但很快又平复下来。他原本以为江雪会和他聊徐燕的事,但她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这些,只是问了一些学校里的事。 周清晏把学校里发生的每一件算得上有趣的事都同江雪讲了,她似乎很喜欢听这个,时常笑得合不拢嘴。她的笑很有感染力,让周清晏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起先他们还只是聊一下学校里的事,后面就变成各种有趣的见闻,再到后来江檀洗完了碗,就聊到了江檀小时候的糗事。虽然江檀本人不是很愿意聊这些,但是二比一的情况下,他想反抗也没有用,只能尴尬地坐在一边旁听。 夜色越来越深,电视里的综艺早就换成了电视剧,周清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已经快到九点,他同江雪说了一声,便准备回家休息。 江檀陪着他走到门口,他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加江檀的好友,掏出手机匆匆扫了一下码,他才回了自己家。 窗外是黑蒙蒙一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户还亮着灯,周清晏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任由冷风胡乱地吹进来,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这么美好的日子,可自己怎么会想哭呢…… 第24章 上周赵念给周清晏发了消息说以后有机会要来梨城找他,但她并没说时间,周清晏也就没管。毕竟梨城和平宁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不觉得赵念真的会来。 他和赵念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他想不明白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手机上说,非要见面。要是老K在这里肯定要骂他不开窍,但可惜老K已经不在这了,他大概是去了某个鸟不拉屎的深山里,周清晏给他打了两三次电话都显示没有信号。 想起赵念,周清晏总是难免想起他在平宁读高一的时候,那时候和现在的区别其实也不大,每天就是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和一堆无聊的人说一堆无聊的话。 虽然只过了几个月,但他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些同学长什么样了,所有的人对他好的,或者不好的,都一点点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然后再变得陌生,兴许再过个一两年,他就不记得他们了,只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同学。 老K说他这样健忘会让人觉得很寒心,但周清晏不在乎,他觉得这样还挺好的。他的脑容量是有限的,他的生活也是有限的,如果要记住每一个出现在生命里的人,那太累了,他宁愿什么都不记得,就这样慢慢地向前,永远也不回头,永远也不后悔。 八班每周三下午一二节课是英语连堂,这周他们正好讲到关于外国文化的课文,英语老师心情好,答应在晚自习的时候在班里给他们放电影。 为了不耽误大家写作业的时间,她还十分体贴地减少了英语作业,让他们在课上就开始做。一听说晚上可以看电影,不少人都很激动,下午一放学就跑去超市里买了零食,准备晚自习看电影的时候吃。 周清晏不太想去挤超市,就让贺有财帮他带了两包薯片一袋爆米花。晚自习的铃刚响,英语课代表就拿着老师的U盘走了进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开了多媒体的投影仪。 她捣鼓了几分钟,终于把页面给调了出来,又让人把窗帘和门关上,灯一拉教室里很快就陷入一片漆黑,后排几个胆子大的人悄咪咪地把手机拿了出来,微亮的白光把他们的脸照得惨白。 趁着课代表还在开文件的功夫,周清晏撕开薯片的包装袋,戳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江檀,让他吃。江檀把手里的笔放下,然后从里面拿了两片出来。 既然是英语老师选的电影,自然不会是什么娱乐爱情片,肯定是富有教育意义的。周清晏把爆米花的包装给撕开,抬头一看,正在播的电影是《肖申克的救赎》。 他初中的时候就听老师提起过这部电影,但是一直没有去看,相比《肖申克的救赎》这样的电影,他更喜欢看像《闪灵》,《杀死比尔》这种感官刺激更强烈的。 因为灯都被关上了,所以教室里的光线很暗,大家只能靠着多媒体上亮着白光的大屏幕得到点亮度,电影放到安迪入狱,狱警拿水龙头浇他们的时候,班里不知道是谁突然起哄似地怪叫起来,一阵哄笑声随即响起。直到英语课代表站起来骂了几声,教室里才安静下来。 周清晏对于这些正处于青春期,荷尔蒙都快把理智给吞噬掉的小男生的恶趣味一点兴趣都没有。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他们班里经常有男生会玩那种叠在一起的游戏,每天随机拉一个人在下面当肉垫,然后其他人就都往那个人身上趴在,像一堆烂泥一样叠在一起。 周清晏对此表示鄙夷,他们也从来不拉周清晏一起玩这个,因为上一次企图这样做的男生直接被周清晏甩了一个大逼斗,还闹到老师那里去了。 老师每天的事都很多,压根没心思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双方道了歉就过去了。但从那以后,就他们班那些躁动不安的小男生就再也没敢去找周清晏做这些无聊的事。 后来读了高中,学校里还是有些很无聊的人,不是拉着好兄弟去厕所比大小,就是喜欢到处乱摸,更有一些没家教的混球喜欢对着女孩子吹流氓哨,开一些低俗又恶劣的玩笑。 周清晏向来鄙视这种人,见到这种人一般都绕着走。有的人见他从来不参与这些讨论,还贱兮兮地过来问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太自卑了。 周清晏十分“和善”地冲着他笑了笑,“就是不行也比你这种脑子长在兜里的强。” 那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通周清晏是在骂他,气得到处和人说周清晏的坏话。但周清晏压根就不在乎,他说到底是孑然一身的人,那些闲话自然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屏幕上画面不断变化,剧情一点点往前推进,被栽赃入狱的安迪在监狱里逐渐有了自保的能力,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监狱长避税…… “喂,清晏,辣条吃不吃?” 贺有财从前排转过身,将一袋已经开了封的大辣条递到周清晏面前,让他拿两根,然后往后传问问其他人,要不要。 周清晏对这种麻辣小零食没什么兴趣,扭头看向江檀,发现他正在很认真地看着屏幕,也就没有打扰他,把包装袋给了后面的女生,对方正在和同桌玩扑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虽然屏幕上在放电影,但很多人压根没有心思去关注,有写作业的,有偷偷玩手机的,还有三两个坐在一起闲聊的。 电影的声音很大,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教室里那细碎的响动声,让人很难静下心来。周清晏觉得有些烦躁,但很快发现江檀一直看得特别认真,就和他听课的时候一样,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电影的画面在他的瞳孔里变幻,就像是只为他一个人放映的一样。 他这样的投入,倒让周清晏产生了兴趣,他尝试着集中注意力看向屏幕。 安迪遇到了一个年轻的犯人,他知道安迪是无罪的。安迪向监狱长提出重审案件,但受到了拒绝并被监狱长关了禁闭,年轻人死了……安迪再一次陷入绝境…… 随着剧情的不断发展,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但周清晏已经感觉不太到了,他似乎也沉浸在电影里了,他感悟到了什么,却说不清楚。 故事发展到尾声,安迪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越狱成功,他在雨中向着自由伸开双手…… 周清晏的心有些酸涩,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江檀,那不怎么亮的屏幕光在这一刻照亮的江檀的脸,周清晏看到他在哭,悄无声息地哭…… 电影放完的时候,已经放学五六分钟了。周清晏把座位上的垃圾收拾干净,他轻声问江檀,“待会一起回去?” 江檀愣了一下,他有些着急地抽了一张纸巾把自己脸上的泪痕给擦干净,回答道,“好。” 今天的气温很低,但并没有风,街边树木的叶子都已经快黄完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片绿叶子还在挣扎。 “今年冷得好快啊,还没到十一月呢,叶子就都黄了。”周清晏伸出手接住一片枯黄的落叶,然后再轻轻地把它吹落。 江檀似乎还没有从电影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忧郁的。他淡淡地笑着,附和说,“是冷得挺快的,等到十二月的时候,应该会下很大的雪吧。” “下雪吗?”周清晏忽然笑起来,“希望它能下大吧,最好是可以堆雪人,打雪仗那种。” 江檀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很喜欢打雪仗吗?” “冬天嘛,也就那么多好玩的了。” “也是……”江檀的眉眼突然沉了下去,他抬头看着天上很漂亮的月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再说话。 周清晏突然拍了他一下,问道,“你有听到蝉鸣吗?” 江檀摇了摇头,周清晏对着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过了一会,他好像真的听到了蝉鸣声,从路边的草坪里传来。 月色撒在周清晏的身上,像是给他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江檀觉得自己的视线莫名有一些模糊,他明明和周清晏靠得很近却像是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 “我想起之前学的柳永的词。”周清晏的声音很好听,比江檀听到过的所有人的声音都好听,“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周清晏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兴许是在这样冷清的夜里听见那样凄切的蝉鸣,难免会叫人伤春悲秋起来吧。 但他又觉得奇怪,他明明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也没那么多情伤怀,怎么现在却变得“矫情”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该冷漠点,他不是诗人,不是歌手,没有艺术细胞也没有情怀,热闹总归是别人的,哪怕身处其中,他也只会觉得冷。 今年的冬天应该会下很大的雪吧,那应该是很美很美的,在一个雪夜里离开,比在一个雨夜里离开实在要好上千万倍。 第25章 人一旦习惯了某一种重复的生活,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离第一次月考已经过了一个月。周清晏来梨城也有两个月了。 十一月的梨城已经彻底进入晚秋时期,街边的树光秃秃的,停着几只乌鸦,正不断扭头向四处张望,草坪里是一片焦黄,清晨出门呼口气都能看到白烟。 两天前梨城刚迎来大降温,周清晏早上起来一看手机,外面已是零下。他从衣柜里翻出他唯一的一件厚棉服,把自己收拾好,吃了一点面包垫肚子,这才把白色的棉服套在校服外面,换了双加厚的鞋子出了门。 路边泛黄的树枝上落了一层白色的霜,像是无意间被喷上去白漆,又像是薄薄的雪。太阳很大,在澄澈的天空里燃烧成一团火,但北风比它更激烈些,凌冽的寒意将人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 周清晏戴着耳机,把手插在棉服温暖的口袋里,一波又一波人从他身边走过,穿着厚厚的衣裤,帽子围巾手套也一应俱全,把自己裹成一只只行走在钢筋铁水间的熊。 周清晏不喜欢戴帽子,总觉得帽子会遮挡自己的视线,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再冷的天他也不戴。冷风一阵一阵吹得格外欢快,把他的头发弄得凌乱而干硬。但他没心情去纠结这个,只想能快点到学校,不然再吹下去脸该僵了。 其实今天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但这种特殊不特殊都是相对概念,只要他不在乎,其他人也不在乎,这个日子也就显得没那么特殊了。 常言道春困秋乏冬打盹,这秋冬之际是打瞌睡的高发期,特别是对于这些天天高强度用脑还睡不了多久的学生来说。 往日里跟热锅里的沸水一样激烈的早读,最近忽然就变了样,像是一锅粘稠冒泡的中药,咕噜咕噜地作响,还冒着阵阵带着哀愁的苦味。 就连一向精神的周清晏都被这闷沉的氛围所影响,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坐在他前面的贺有财直接化身啄米的小鸡,每隔几秒就要低头一下,然后再猛地抬起来,再低下再抬起来,像是不知疲倦的摇摆机器。 就在一整个班都迷愣之际,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嘶吼声猛地从楼道里传来把全班都吓得一激灵。特别是贺有财,他听到声响后,背猛地朝前一缩,差点栽倒在地上。 “都给我站起来,你们父母花这么多钱把你们送到学校里,是让你们过来睡觉的吗?” 浑厚的吼声几乎贯穿了整个楼道,直击每个人的灵魂。虽然被骂的不是自己,但班里的人还是纷纷打起精神,拿着书叽里呱啦念起来。 过了三四分钟,一个戴着大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教棍走了进来。她先是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厉声让靠窗的人把窗户都打开,然后又在教室里巡视了两圈,没收了两把镜子,一本科技杂志和一个魔方,这才从后门离开。 确定她已经下楼以后,教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议论起来。有消息灵通的说,这是刚从高三调过来的年级主任,管得特别严格,因为和迅哥儿的老师同名,所以大家都管她叫藤野先生。 藤野先生在整个一中是出了名的严格,不管男女,只要是犯了错被她给发现了,少不了一顿批,就算是学校最闹腾最闹的学生都很怕她。 其实她要被调到高二来的消息很早就有了,只是很多人不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她今早来巡早读,很明显是做实了这个消息,班里几个比较皮的,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菜。 换不换年级组长,年级组长是什么样的人对周清晏来说影响不大,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事就发发呆,做数独或者写点奥数。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枯燥,每天做着一样的事,听着一样的歌,没有一点的激情,也没有一点的热血,在梨城的日子就像一杯寡淡的白开水,只有那一丝偶尔的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因为天气变冷,下课去走廊和操场的人少了很多,大家都窝在教室里不愿意出去受冻,除非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去上厕所。原本在白天很是热闹的楼道现在成了独属于阳光的地盘,整个教学楼像是一只冬眠的熊,打着沉闷的呼噜,只有在放学的时候才露出些生气。 如果要说周清晏现在的生活和以前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他现在放学不是一个人走了吧。晚自习一下课,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拎着东西,很快就冲出去,而是和江檀一起慢吞吞地离开。 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话,有时候是因为周清晏很累,不想说话,有时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应该聊些什么。其实周清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说不出口,他所有的心事都沉淀下来,变成一块块石头压在心上。 他记得在某本讲哲学的书上把人比作刺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只刺猬想要拥抱获得温暖,却又用刺把彼此扎得遍体鳞伤。周清晏觉得自己也是刺猬,不过更多时候还是猴,猿猴,会直立行走的那种。 今晚的风有些大,周清晏背着书包低着头走在江檀的旁边,冷风拍打在皮肤上有些疼。 “冷吗?” 江檀见他没有戴围巾和帽子,伸手准备解自己的围巾,被周清晏给制止了。 “我不冷。” 周清晏冲着他眨一下眼睛,很快就把手插回了兜里,跟着耳机里的旋律吹起口哨。 天一冷起来,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原本闪个不停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好了,将整条街区照得通亮。路过小区门口的警卫厅时,里面已经换了人,原来的老大爷刚退休,新来的是个年上有道疤的中年人,虽然看上去不怎么和善,但挺有礼貌,每次有人进出都会咧着嘴冲大家笑。 走到家门口,周清晏对江檀道声再见,然后关上了门,房间里的温度并没有比外面高多少,打开空调才感觉温度慢慢升了上来。 他今天不准备像以前一样直接回卧室做题,而是把吉他拿到客厅,只留了一盏灯,坐在沙发上,拨动吉他弦。 生日快乐的旋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刚开始节奏很欢快,到后来渐渐慢了下来,他开始跟着吉他的声音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铛……” 紧绷着的吉他弦突然断开,周清晏愣在原处,他保持这这个姿势沉默地坐在沙发中间,一动不动。房子里的温度像是突然降了下来,有些冷,冷得叫人难受。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把吉他放在沙发上,去开了门。江檀穿着一件十分喜庆的红色毛衣,站在他家门口。 “有事?”周清晏问他。 江檀点了点头,“你能来我家一下吗?” 周清晏有些不明所以,“你家怎么了?” “咳咳……”江檀的脸有点红,大概是冻的,“没什么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一下。” 周清晏觉得有点怪,但还是跟着江檀去了。 屋子里很黑并没有开灯,周清晏有点怀疑,江檀是不是想要暗杀他,他问江檀,“你在家都不开灯吗?” 江檀让他在客厅等一下,反而顺手把门给关上,人不知道去了哪个房间。周清晏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开门走掉,却看见厨房里闪着淡淡的光,那光正晃动着向自己靠近。”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江檀端着一个盘子慢慢走向周清晏,等他靠近周清晏才看清楚盘子里放着的东西,那是一块很小的巧克力蛋糕,上面还插着一根生日蜡烛,烛火晃动着将江檀带着笑意的脸照得很清楚。 “生日快乐,清晏。”江檀端着蛋糕看向周清晏,“许个愿吧,虽然有点简陋,但是生日之神不会介意的,他会听到你的愿望,然后帮你实现。” 周清晏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涩,他笑骂一声,“你是不是傻逼?” 江檀眯起眼睛,嘴角始终挂着笑,“清晏你这样许愿,我万一真的变成傻逼了,你是要负责的。” 周清晏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漉漉的。烛火晃动着,暖黄色的光把两个人都照得很亮,周清晏觉得有些奇怪,那火明明那么小,怎么会这么暖和呢? 他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然后将蜡烛吹灭了。这蜡烛的质量不怎么好,吹灭以后有一股子很难闻的味道,但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唯一的烛火熄灭,整个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淡淡的月色平静而祥和地照在地面上。 在黑暗中周清晏听见江檀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周清晏回答,“你明天就变傻逼。” 江檀:“……你好狠啊。” 周清晏笑起来,“开灯啊,蜡烛都灭了,不开灯吗?” “哦,忘了……” “你不会真的成傻逼了吧?” “那你得对我负责了。” “负责什么?送你上路?” “……” 灯被拉开,江檀把蛋糕递给周清晏,他带着些许歉意,“准备得比较急,店里只有这个了,要不我再给你弄个长寿面?” 周清晏接过那个放在白色磁盘上的小蛋糕,他眼睛里有很亮的光,像是水晶一样剔透,“不用了,我很开心,江檀,我真的很开心……” 第26章 在很久很久以后周清晏都记得他十七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很甜的巧克力蛋糕,微弱的烛火和寒冷的北风。 他问过江檀是怎么知道他生日的,但江檀只是笑笑,然后说这是一个秘密。周清晏翻了他一眼,坐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一边吃小蛋糕,一边听江檀用口琴磕磕巴巴地给他吹生日快乐。 江檀买的蛋糕其实一点也不好吃,甜腻腻的奶油几乎要把人的喉咙糊住,但周清晏吃得很开心。他早已忘记生日蛋糕的味道,只记得奶油不该是这样腻的。 吹完一首生日快乐,江檀放下手里的口琴看向周清晏,“还行吗?” 周清晏把刚吃完的空盒子放在桌上,他不知道江檀问的是蛋糕的味道还是那首并不熟练的生日快乐,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笑着点头,“很好。” 江檀的耳朵有些发烫,“清晏……” “嗯?” “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周清晏神色恍惚,他不太自然地迟疑片刻,“我没什么想要的。” 江檀的眉眼低垂,流露出遗憾的神色来,“真的就没有什么很想要的?” 周清晏看着他这样,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忍,但随即又起了些戏弄的心思,他对着江檀轻笑起来,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向往的神情,“你听说过金蔷薇的故事嘛?” 江檀扯了一个靠枕抱在怀里,躺在沙发上,偏头看向周清晏。 “一个叫夏米的士兵在战争负伤不得不得退役回乡,团长让他护送自己的小女儿苏珊一起回巴黎。在回去的旅途中夏米给苏珊讲了很多关于他家乡的故事,其中就包括一朵可以给人带来幸运的金蔷薇的故事,据说只要有人愿意送给你一朵金蔷薇,你就可以得到好运。 苏珊被金蔷薇的故事打动,她问夏米她会遇到送她金蔷薇的人吗?夏米说会有的,总会有人愿意送她一朵金蔷薇。后来苏珊去了姑妈家,夏米因为身体原因成为了一名住在贫民窟的垃圾工。他像狗一样生活,却经常想起像紫罗兰一样美丽的苏珊。 在一天清晨,他们重逢了,夏米帮苏珊解除了她与男友之间的误会,目送她离开。但当她离开以后,夏米却无法停止对她的想念,他准备送给苏珊一朵金蔷薇。他买不起金子,便从首饰店那些藏有金屑的灰尘里一点一点筛选出金屑,打造了一朵金蔷薇。 但还没等他把金蔷薇送给苏珊,苏珊已经离开巴黎去了美国。不久和夏米积劳成疾,在自己残破的屋子里离世,而那朵金蔷薇被首饰店的老板拿走,最后卖给了一位老作家。” 江檀觉得周清晏在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睛很亮很亮,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很喜欢金蔷薇。 “江檀,你说也会有人送金蔷薇给我吗?” 周清晏轻声问他,眼睛里闪着很漂亮的光。 “会有的。”江檀回答得很笃定,“会,有人送你一朵金蔷薇,给你带来好运和幸福。” 周清晏苦笑起来,他仰头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呆,眼睛有些湿漉漉的,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和江檀讲这样的一个故事呢,他是想要一朵金蔷薇,但谁会给他这样贵重的礼物呢? 周清晏的生日在周二,那天正好是立冬,没过几天梨城就飘起了初雪。今年的天冷得早,初雪也来得早,周六这天早上周清晏一拉开窗帘就看到了外面白花花的一片。 雪花并不大,落到树上或者车上倒还好,落到地面上没过一会便融化成一滩水渍。周清晏套上厚外套,喝了瓶牛奶,背着书包匆匆赶去学校。 今天是第二次月考的第二天,也算得上是这学期的期中测试,题目比第一次月考要难上很多,但对周清晏来说还行。上午他收到了赵念发的消息,说周天要过来找他。 周清晏见她那么执着,也没多说,让她到时候去凤凰广场那家西餐厅等他,随便还让她把平宁附中最近发的学习资料和试卷给他印了一份。 老K走了以后,周清晏就只能网购习题册了,但网上的练习册品类很多内容乘次不齐,挑得他很累,恰好赵念要过来,他就让她帮忙带一些资料做个参考。 下午快要打铃的时候,周清晏跟着江檀去了五楼。一中喜欢按照成绩安排考场,上一次因为周清晏是新来的,就顺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位置,这一次就按照成绩把他排去了五楼的阶梯教室考试。 阶梯教室又大又闷,用的桌子还都是那种很老的黄色木头桌子,原本平滑的桌面上被人用中性笔戳出了不少小孔,还有用小刀刻的高考倒计时。 周清晏有些受不了里面闷热的环境,很快把试卷做完,然后一头扎进外面,拥抱走廊新鲜的空气。透过五楼楼道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一中后面的一座小山岗。 小小的雪花已经落满山头,给那秋日里变作金黄的山蒙上一层浅白色纱,远远看上去像是姑娘带着轻纱的裙摆,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朦胧感。 远处的山岗层层叠叠向着不知名的地方起伏着蔓延开来,近处的雪花星星点点落下,像是纷飞的絮闪着透亮的光。周清晏被这美好而恬静景色所吸引,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一朵飘落的雪花,但这里的玻璃是一大块连在一起的并没有窗户,他只好作罢,裹紧厚厚的羽绒服出了教学楼。 今天高二和高三基本都在考试,高一的在放假,整个校园里都没有什么人。周清晏走到教学楼中心的天井口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虽然他已经用纸巾把上面的雪花给擦干净了,但还是有些冰人。 周清晏的鼻子和耳朵被冻得有些发红,但他并不在意,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看着那在绿叶间积起来的一层薄薄的雪,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一头扎进雪堆里的冲动,只是这里并没有雪堆,只有薄薄的一片白。 他在外面一直呆到打铃收卷,随着清脆的铃声响起,教学楼猛地沸腾起来,喧闹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挤出窗户,让寂静的冬日多了不少生机。 周清晏的脸被冻得有些红,他揣着手从侧楼梯走上楼,班里不少人正在对答案,见周清晏进来便争先恐后地朝他要试卷来对答案。 他对此没什么异议,他从棉服口袋里把折起来的试卷掏出来递过去,几个人很快便围上去研究。还有一些不喜欢对答案的,闷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时不时低骂几句。 “考得怎么样?” 周清晏的手被冻得有些僵,直接透着一种粉色的红。江檀含糊地点头,把刚刚装满热水的塑料水杯递给周清晏。 周清晏迟疑了一下,然后接了过来,把冰凉的手贴上去,没多久就暖和了起来。一般来说月考完,吴秋心都会组织一次大扫除,但今天落了雪,路面比较滑,她只让打扫了教室和楼道,没分到任务的人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能回去。 周清晏和江檀刚好轮空,把考试前搬到教室外的书全都搬了回来,把座位收拾了一下才回家。 越小的城镇越能体现冬日的沉寂,平宁不管下不下雪街边都是沸腾而喧闹的,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只能不断向前。 相比之下梨城就要平静得多,道路上的车很少,除了刚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街边的小店门口都挂起了厚厚的帘子将冷空气隔绝在外。 周清晏在一家理发店前停了一会,他一直想着要把头发剪短一点但一直没去。江檀扫了一眼发廊那闪着霓虹灯的招牌,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清晏一眼。 周清晏见他的神色有点怪,正想问江檀,突然看到一个在大冬天还穿得很热辣的姑娘朝着他招手。周清晏瞬间就反应过来江檀那个眼神的意思,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拉着正在憋笑的江檀就往前走。 等过了那条街,周清晏这才松开他,质问道,“你笑什么?” 江檀眨了眨眼睛,“没什么。” 周清晏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肘击,“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理发,谁知道是……” 江檀不说话还是笑,周清晏见他这样,索性不解释了,甩给他一记眼刀就快步往家里走。 江檀追上他,轻轻笑起来,“清晏,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很像一只……” 周清晏停住了,他眼神不善地看向江檀,“像什么?” “一只气鼓鼓的仓鼠。” “……”周清晏有些无语,他十分严肃地扫了一眼还在笑的江檀,“你完了,江檀,你完了……” 居然说他可爱,还像仓鼠……周清晏觉得江檀肯定是上天故意派来气他的,他丢下江檀,二话不说就进了自己家,重重关上门。 回到家以后,周清晏还是有些生气,他决定不和江檀说话了,但这个决定还没下几分钟,他家的门就又被敲响了,周清晏赌气似地走过去,拉开门,正想骂江檀,却猝不及防地被他给套上了一条正红色的围巾。 “虽然比较晚,但是生日快乐啊清晏。”江雪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周清晏把厚厚的围巾往下拉,露出一双眼睛,这才看到江雪和江檀正抱着一大束的蔷薇花站在自己的面前。 “怎么样,暖和吗?”江雪笑得很是灿烂,“雪姨牌围巾肯定保暖。” 周清晏的心里有些痒痒的,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放声回答道,“很暖和。” 第27章 周清晏和赵念约的时间是下午的三点,他没有让别人等自己的习惯,提前十五分钟进了店,点了一杯美式咖啡。 昨天下的雪到今天已经化完了,只有高高树顶上还残留着的白色能证明昨天是有雪的,周清晏坐在餐厅比较靠外面的位置上,旁边是一面被擦得很亮的钢化玻璃,一偏头就能看到广场中心那只栩栩如生的石雕凤凰。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周清晏拿起咖啡轻抿一小口,很苦一点也不香,他下意识皱起眉来,把杯子放到一边,盯着外面的雕塑发呆。 “清晏。” 风尘仆仆的赵念把书包放在一边,坐到了周清晏的对面,她从里面把周清晏要的资料和书递给他,眼睛里满是激动的笑意。 周清晏翻了一下试卷和资料,把钱转给她,又叫来服务生给她点了杯卡布奇洛。赵念原本想自己付钱却被周清晏给拦住了,他说这算是她帮忙带资料的报酬。 赵念听他这样说,神色黯淡下来,她用手撑着下巴,犹豫了几分钟才开口问周清晏,“那个……清晏,你最近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周清晏回答得很干脆,“你这一次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赵念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清晏,我想和你说,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的……我的……男朋友吗?” 周清晏那手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小脸通红的赵念,十分认真地问她,“赵念,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赵念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磕磕巴巴地回答,“因为清晏你特别好,我就是很喜欢你,你很善良又聪明……” “我不能做你男朋友。”头七 周清晏拒绝得十分果断,没有留下一点的余地。赵念有些慌乱,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问周清晏,“为什么啊,清晏?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嘛?我可以改的。” 周清晏微微向后靠了一下,平静地回答,“没有,赵念,你很好。不好的是我。” 赵念听不懂周清晏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清晏,其实你不用这样贬低你自己,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你,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就算了,不用这样的。” 周清晏摇摇头,他苦笑起来,那双总是在笑的眼睛突然流露出一丝阴郁的神色来,“我没有贬低自己,我只是和你说实话,如果我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就好了。但很可惜我这个人比较虚伪,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清晏!”赵念有点激动,声音高了几度。 周清晏还是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和别人呆在一起,我总是觉得你们很幼稚,很可笑,我不喜欢你们在我身边说那些听起来就很滑稽的话,理解不了你们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难过,我只是装得和你们关系很好,其实我压根不想搭理你们,你也一样。” “……” 赵念说不出话,她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帅气的男孩子,周清晏的神态和眼神不像是在说谎。她突然觉得她对周清晏似乎一无所知,虽然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但她根本不了解周清晏,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念,回去吧。”周清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赵念没说话,她的眼睛有些红,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清晏,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和我对不起的,是我自己不好,也是你们笨,你们看不出我是个烂人,看不出我虚伪,我做作,自以为是的觉得我就该是那样,说起来也挺可笑的,要是我没心思继续演戏了,你们是不是应该过来骂我了。就和王启明一样,也骂我是贱种,骂我是婊子……” 周清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让人听了格外难受,他似乎是在宣泄,又或者是在控诉,这样的状况让人觉得有些癫狂。 “没有,清晏,没有。”赵念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周清晏,“我本来不应该来的,但是我总是觉得如果我不说出来,我会后悔一辈子。来之前我就想好了,如果你不同意也没事,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但是现在,清晏,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真切地了解过你,你也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就这样吧,清晏,我走了。” 赵念把眼泪擦干净,拿起书包转身离开了西餐厅,她推开门的时候有一阵冷风呼啸着钻了进来,周清晏闷声把那杯不好喝的美式咖啡一口喝完,他心里有些难受,他知道他不应该那样和赵念说话,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他明明最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那些被约束起来的野兽,猛地窜出了笼子,在一点一点地蚕食他。 咖啡喝完了,周清晏把桌上的资料收起来,起身离开了餐厅,他刚走没多久,江檀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杂志放了下来,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偏头看了一眼周清晏走的方向,问道,“你们认识?” “同学。”江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男人笑了一下,他从公务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江檀的面前,“小檀,你就帮叔叔这一次,把这个给你小姨。” “情书自己去送才比较好。” 江檀淡淡地回答,并没有接过那封信。 男人有些丧气,垂下头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态度,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一面,我就是想自己去送也没那个机会啊。” 江檀平静地看着他,“我只帮你这一次,如果小姨她还是不接受,那你以后还是别来烦她了。” 男人见他愿意帮忙,眼睛顿时亮起来,“那是肯定的,这都一年了,要是她还不同意,我也确实该放手了。” 江檀把那封粉色的信收了起来,他把果汁的钱放在桌上,十分利落地转身离开,男人无奈地拿起桌上的纸钞,准备去隔壁买套新衣服,然后回家等着江雪的答复。 凤凰广场到电厂家属院有一班公交车,江檀离开西餐厅的时候,公交车正好从他面前开过去。下一班车要等十分钟,他在站台前等了一会,干冷的空气让人的鼻子很不舒服,站在他旁边的年轻男人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这一班公交车很准时,十分钟后正好到了站,车上就三、四个人,江檀找了个靠窗的空位,旁边就是暖气,暖和和地叫人想打盹。 梨城的公共交通就和它的生活节奏一样缓慢,车上的广播播完以后车从慢悠悠行驶起来,周边的街道被窗上的雾气所掩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江檀掏出手机,他轻轻蹙眉,想了一下后点开周清晏的对话框,里面一条消息也没有,片刻后,他发了个问号过去。 【江檀:?】 【周清晏:?】 【江檀:在吗?】 【周清晏:……你是不是傻?】 【江檀:在家吗?在家的话,待会和我出去一下。】 【周清晏:干嘛?】 【江檀:你不是想剪头,带你去理发店。】 【周清晏:行。】 看到周清晏的回复,江檀的心稍稍静了一些,公交车马上就要到站,他刚锁屏,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的还是国际长途。 江檀接通电话,“喂,您好?” 对面并没有说话,江檀一连问了好几句都没有回答,他以为是打错了,直接把电话挂断,对面也没有回拨。 到家以后,江檀换了身衣服,敲响了周清晏的门。周清晏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带着江雪特意给他织的那条红围巾,只露出半个脑袋。 “你说的理发店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周清晏十分警惕地瞥了江檀一眼,江檀低着头笑起来,“放心,肯定不会骗你的。” 想起昨天的事,周清晏的脸还是有些发烫,他丢了一个白眼过去,然后低着头跟在江檀身后出了小区。 江檀在梨城长大,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都很熟悉,他带着周清晏去了自己经常去的一家理发店,老板娘正在给一个年轻女孩染发,见到他过来,让他先坐一会,然后找人给他和周清晏倒了热水。 这家店并不大,一共就三张椅子,但打扫得很干净,房间里满是洗发水的香味。 帮上一位客人吹好头发,收完钱,老板娘这才注意到江檀是带着同学一起过来的,她很和善地同江檀聊了几句家常,问过周清晏的意愿后,简单洗过头,才开始理发。 她的技巧很娴熟,动作挺快,剪得也很细致,没等多久就帮周清晏把头发剪完,再洗一次头,用吹风机吹干,才算大功告成。 周清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止不住地抽动起来,他只是说想把头发稍微剪短一些,但这个效果……不能说是剪短了,只能说是变了一个人,变得都有点不太像自己了。 “怎么样,喜欢吗?” 老板娘和善地问周清晏,周清晏错愕地点头。 江檀从后面走过来,眼角是难掩的笑意,“挺好看的,就是感觉……有点像……初中生。” 老板娘笑得十分灿烂,“你们这些年轻男孩子啊,就是应该留一个活泼可爱的发型,不要天天想着把自己弄得和社会人一样,年轻一点多好啊,等以后年纪大了想年轻都没办法了。” 看得出来,他两都很开心,只有周清晏一个人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黯然神伤…… 他下定决心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江檀的头发都剃掉,给他剪一个光头,让他真的变成小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连续睡十几个小时有助于缓解焦虑和压力,因为我做梦的时候可以在梦里飞,马上就要满血复活了,我胡汉三要回来了啊哈哈哈哈哈。 第28章 刚从理发店出来周清晏就跑去买了一个帽子,其实他现在的发型并不丑只是显得人比较小,再加上周清晏原本就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一笑起来更像没有长开的初中生。 周一去上课,周清晏一进教室就吸引了一大波人的注意,特别是班里那些女孩子,她们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周清晏的旁边看着他笑得起劲,周清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扯了一本书立在自己面前,不让别人注意自己。 周清晏一直戴了一个多月的帽子才把它摘下来,之前理发店的老板娘给他把头发剪得有些短,现在渐渐长了,显得整个人成熟了不少。 到冬至的时候,梨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气温很早就低到零下。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还不到六点,整个天空就都被浓厚的黑色所占据。 一中的晚自习还没下课,天边又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白皑皑的雪堆压在房顶,压在树木的枝干上,压在路边的车顶上,像是厚重的白色尘土。 风吹得急,不少人一踏出教学楼便被冻得惊声叫起来,但就是在这样的天里也总有些喜欢出风头的穿着单薄的裤子,露出一截脚脖子来。 周清晏不怎么怕冷,但架不住这呼啸的风,裹紧了围巾,把手揣进口袋里这才晃晃悠悠离开学校。他和江檀挨得很近,好像两个人走在一起风就吹不跑了一样。 天空是很黑的,幸好有路灯和亮晶晶的雪花,街道周边才没有那么黑,从刚刚积满雪的路面上走过,还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留下的脚印。 冬至日很多人家都会煮饺子,就连在小区门口守夜的保安面前都放着满满一盒的水饺,那些喜欢在趁着在学生下课的点出来摆摊的小贩也都不见了,周清晏想他们大概和家人在一起过节。 今夜的城镇沉寂在雾蒙蒙的水汽之中,哪怕是最寒冷的冰风暴都没法将将这样温暖驱散。 为了庆祝冬至的到来,一中给每一个学生都发了饺子券,凭券可以去食堂免费领取饺子一份。只是食堂里发的都是煮好放凉的速冻水饺,没什么人喜欢吃,食堂索性就把卖不完的饺子留到后面当煎饺卖。 周清晏家没有过冬至的传统,也没有过其他节的传统,大多数时候都是家里的阿姨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有在春节的时候会好一些,因为那个时候会有很多亲戚过来,徐燕和周权也会在家。 今天江雪不放假,周清晏原本以为自己吃不到饺子,但刚到家没多久江檀就把他叫去了自己家。 周清晏一推开门就注意到茶几上放着的案板还有旁边搪瓷碗里装着的肉馅。馅料是应该是刚刚剁好的,里面还放了香菇和芹菜,都是周清晏喜欢的东西。饺子皮看样子应该是从面店买来的,每一张都很工整。 “会包饺子吗?”江檀问他。 周清晏的眼神有些躲闪,“不会。” 江檀搬了两张小凳子放在茶几前,他柔和地笑起来,“那你先洗个手,我教你包饺子。” 这一次周清晏很难得地听了江檀的话,他把手洗干净,坐到茶几面前,拿起一张饺子皮,学着江檀的样子用手指沾一点水抹在饺子皮的边缘,挖上馅料,再把边缘捏合在一起,弄出褶皱,一个新鲜的饺子就完成了。 周清晏看看自己手里那个四不像的东西,再看看江檀刚包好的工整的“小元宝”,心里莫名燃起了胜负欲。他把长得有些奇怪的饺子放到一边,再拿起一张饺子皮,有模有样地又包了一个。 只是这个饺子也不怎么好看,不仅像是一个不规整的圆球还一不小心露了馅。坐在他对面的周清晏低着头,一边动手包饺子一边抖肩。 周清晏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是在嘲笑自己,索性直接摆烂了,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包了几个饺子,有用两张饺子皮叠在一起的小太阳,有没有褶皱的小月亮,还有长相旷野的飞天小馄饨。 虽然江檀很担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会煮不熟,但他还是一视同仁地把他们都端进了厨房,锅里的水要等一会才能开,周清晏就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当下一部大热的偶像剧,男女主角在雨天里深情地向彼此告白,煽情的音乐声夹杂着雨声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浪漫氛围。 周清晏看不太懂这种浪漫,他换了一个台,音乐声很快就被炮火声所取代,然后煽情的音乐又响了起来,男女主生离死别……他又换了一个台,一座阴森的大宅出现在屏幕里,穿着白衣的女鬼站在门口,下一秒煽情的音乐再一次响了起来,阴阳相隔的恋人拥抱在一起…… 周清晏低声骂了一句,直接换到了农业频道,看到某养殖场的小猪仔欢快地吃食,这才放下遥控器,江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客厅来的,他坐在那张单独的小沙发上正盯着电视里的画面看。 “春天到了,饲养场的工作人员又有了新的工作任务,那就是给这些已经到了配种年龄的小猪仔选择一个合适的对象……” 周清晏有些无语地看着逐渐欢快起来的电视画面,怎么哪里都在谈恋爱?这个世界不谈恋爱会死吗?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几句,然后下意识看向江檀,玩笑似地问了一个十分应景的问题,“江檀,你谈过恋爱吗?” 江檀看向他,眨了眨眼,然后回答道,“没有。” “我不信,你长得这么帅,成绩又好,个子又高,还有腹……”周清晏很快改口,“身体也不错……能没有姑娘喜欢你吗?” 江檀那双很亮的眸子黯淡下来,他反问周清晏,“你会和奸杀犯的儿子谈恋爱吗?” 周清晏一愣,过了一阵他大笑起来,“如果我是个小姑娘,那我肯定和你谈恋爱呀,你生理学父亲身上的脏水总不可能一直往你身上泼吧。你连见都没见过他,为什么要一直把他的错怪在你身上啊?” 这下换江檀不说话了,他一直盯着周清晏看,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像是在想什么。 周清晏继续道,“我说的不对?” 江檀很认真地看着他,“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个姑娘。” “好啊,你在这等我呢。”周清晏笑骂,随手抓起一个抱枕就向着江檀砸去,却被江檀给稳稳接住。 两个人都笑起来,直到有些喘不过气。 锅里的水饺熟了,江檀小心地把饺子盛进装有酸汤的碗里,然后端上餐桌。周清晏还是第一次吃到自己包的饺子,虽然有几个露馅了,但味道很不错,江檀调的馅料一点都不比江雪的差,各种调料的比例和肉馅的肥瘦都刚刚好。 周清晏把满满一整碗饺子连带着酸汤都吃完,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他打了个哈欠对江檀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江檀看他的眼神始终都很柔和,特别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像是流淌着淡金色的光,“只是包个饺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这样说,让我们这些什么都不会做的怎么办?”周清晏的眉眼一弯,很狡黠地笑着,“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吃你的吧?” “也不是不行。”江檀突然轻笑出声。 周清晏翻了他一眼,“滚蛋,我回去了,明天请你喝旺仔牛奶。” 周清晏说完,拿着自己的外套起身离开江檀家,外面的风雪很大,声控灯应声亮起,给他笼上一层暖黄色的光,他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家的门,一声沉重的闷响后,整个人都进没入黑暗之中。 房间里的温度很低,他随手把棉服甩到沙发上,换好衣服在浴室里冲澡,温热的水流从喷头中爆裂开来,把他全身都淋湿,热水进入鼻腔和咽喉,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猛地袭来,周清晏撑着墙大口喘息,然后剧烈的咳嗽。 水流不断从他头顶往下冲击,慢慢缓过来的他抬起头在氤氲中艰难地睁开眼睛,恍惚间,他又听见阿玲的声音。 “清晏,没有人能拯救我们,没有人能拯救我们……” 第29章 每年的年末总是很热闹,冬至刚过没几天就是圣诞,再往后就是元旦。虽然学校很早就发通知说不让学生过圣诞节,但耐不住大家喜欢凑热闹的天性,到了圣诞这天还是有不少学生在庆祝。 学校门口的水果店早就看准时机推出了礼盒苹果——装在印有圣诞老人和麋鹿盒子里的红苹果。原本两块钱不到的苹果,这装进盒子扎上绸带以后直接卖到五块钱一个。虽然大家都知道不值当,但还是很快就买光了。 平安夜这天正好是周天,还没到晚上十二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群发祝福,有个别胆子大的直接在空间和朋友圈里发出去约会的照片,地下评论都是清一色的“99”。凤凰广场附近的商铺都装上了彩灯,还摆了圣诞树的模型,铃儿响叮当的歌声响到很晚才停下。 周清晏连本土节日都不怎么过,更别说洋节了,不到十点他就拉上窗帘,关掉手机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刚到教室,他就发现班里几乎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礼盒苹果,大概都是互相送的。 江檀今天难得晚到,座位上空荡荡的。周清晏打着哈欠,拎着书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前排的贺有财见他过来便麻利地转过来,问他要昨天的数学作业对答案。 周清晏十分熟练地从书包里掏出试卷递过去,贺有财麻溜地接过,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礼盒苹果放在周清晏的桌上,“对了,圣诞快乐,清晏。” 周清晏显得有些错愕,然后笑着回道,“圣诞快乐。” 还没到上早读的点,周清晏就收到了四五个苹果,都是平时喜欢找他借作业的同学给的,周清晏不好直接把东西都堆在桌面上,无意间看见江檀的位置上没什么东西,他索性全都塞到了江檀那。 一整个上午江檀都没有来学校,旁边少个人让周清晏有些不太习惯,趁着还没到午饭的点给江檀发消息,问他早上怎么没来上课。 江檀回消息倒是挺快,说自己有点发烧,请了一天假。周清晏低下头很是无语,给他回了一个“你是笨蛋吗?”的表情包,消息刚发送成功他就发现老梁似乎正在看自己。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机塞到抽屉最里面,然后冲着老梁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拿着练习册十分自觉地站到了教室边。 下午的班会课,吴秋心十分严肃地走进教室,她让人关上教室门,然后语气沉重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有男有女,还都有对象。 一看到这情况,大家基本都猜到情况了,纷纷低着头写试卷,装聋作哑。吴秋心狠狠批评了那几个谈恋爱的学生,然后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告班里的其他人不要早恋,举了一大堆受早恋影响然后成绩一落千丈的例子。 这些话大家早就听过无数遍了,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周清晏正准备去上厕所,吴秋心就把他喊去了办公室。 周清晏原本以为她又要像之前一样和自己聊家常,连说什么都打好腹稿了,结果吴秋心直接把一封情书递给了他。 周清晏诧异地打开那封信,写信的人写了洋洋洒洒三四千字,把自己的暗恋之路写得那叫一个清晰,最后还用了各种夸张的笔法对周清晏进行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方位赞美,什么你是光,是太阳,是彩虹都写出来了,看得周清晏直起鸡皮疙瘩。 “看完了?”吴秋心无奈地对着周清晏笑道,“感觉他写得怎么样?” 周清晏扫到最后一行,落款是一个叫木泽的人,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木泽,轻声问吴秋心,“老师,这个木泽同学是?” “嗯?”吴秋心一愣,“你不认识他吗?” 周清晏十分诚恳地点头,“我不认识啊。” 吴秋心笑起来,她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封信是藤野主任从七班没收的。既然你不认识他,那就没什么事了。老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咱们班和其他班喜欢你的小姑娘挺多,你平时和他们相处多注意点。” 周清晏把信放回吴秋心的桌上,“我知道的,不会早恋的。” 吴秋心轻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是说不让你们早恋,只是你们现在还太年轻,很容易被谈恋爱这种事影响,要是不耽误成绩还好说,耽误了成绩就是一辈子的事……” 周清晏站在一边点头,终于等吴秋心说完了话,正准备往外面走,又被吴秋心给叫住。 “清晏,我记得江檀家和你家挺近的,你今天放学早点回去,看看他的情况。”她的神色柔和下来,“你们两家里都没大人,平时要是可以的话,就尽量互相照顾一下。” 周清晏很快答应下来,然后趁着还有两三分钟才上课溜去上了个厕所。今晚正好是吴秋心值班,周清晏上完第一节晚自习就收拾东西回了家。 他问贺有财要了个袋子,把那几个苹果装进去一起带回家。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连带着夜晚都变得清明起来。夜暮是一种像绸缎般的深蓝色,亮白色的月亮缀在正中央,四下无云也没有星星,显得那月亮有些孤独。 周清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自己回家,今天突然又变成一个人让他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周清晏向往常一样拿出耳机,点开经常听的摇滚乐,激昂的音乐涌入耳朵,把他和周围的所有都隔离开来。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低着头进了小区。 刚到楼下周清晏就看到江檀家正亮着的灯,他把书包放回家,敲响江檀家的门。敲了三次里面都没反应,直到第四次他加重的力度,江檀才过来给他开门。 见到是他,江檀的神色明显变了一下,周清晏原本想怼他,但看他脸色不好就没说那些话,冲着他眨眼,“吴老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怎么,你不想不让我进去吗?” 江檀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摇了摇头,然后让出身后的位置叫周清晏进去。 周清晏把那袋子苹果放在客厅的桌上,“班里的同学给你的,说是圣诞节礼物。” 江檀的嘴巴动了动,他想说什么却被周清晏给打断,“你吃饭了吗?” 江檀笑起来,然后轻声回答,“还没吃。” 周清晏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生病了还不吃饭?回你房间等着我给你弄点吃的。” 江檀无声笑起来,按照周清晏说的回了自己房间。过了半个多小时,周清晏这才端着碗有些融的面条走进来,看见江檀盯着自己看,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两声,把面条放下,小声说,“行了,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江檀没反应,周清晏又重复了一遍,“你自己吃,我走了。” 话音一落,他就关上门,迅速回了自己家。他觉得自己最近有点怪,那么在乎江檀的感受干嘛……能给他下碗面条已经很不错了,他爱吃不吃…… 给自己做完心理疏导以后,周清晏十分坦荡地去练吉他,全然忘了他没有在面条里放盐这件事。 虽然手里的是白水煮面条,面条还是已经融掉的,但江檀丝毫没有嫌弃,他一点都不剩把一整碗面条全都吃完。 刚放下碗,莫名的眩晕感袭来,江檀忍不住坐下来,刺耳的嗡鸣声响起,他忍不住皱眉,周边的一切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扭曲起来,一点点嘈杂的声音都折磨着神经和大脑。 江檀猛地深吸一口气,从药箱里翻出两片止痛药就着热水吃下去,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感觉自己的情况好了一些,点开手机,已经是半夜两点多。 他艰难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量舒服些,神经末梢传来的痛感在镇痛药的麻痹下减弱,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朦胧中江檀想起很多事,有的很美好,有的不那么美好…… 第二天快打铃的时候,江檀才进教室,周清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你感觉好点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上课了?” 江檀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嗯,已经没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清晏隐隐觉得江檀的反应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快…… 第30章 自从藤野先生被调到高二当年级主任以后,高二的同学们便成了全校可怜的对象,不仅考试和作业变多,就连假期也大大缩水,原本说要放三天的元旦被改成了两天,周六要补一整天的课。但好在晚自习是不用上的,各班可以自行安排。 学校说的自行安排当然不包括放假这个选项,一般都是在放电影和表演节目之间二选一,鉴于之前英语老师已经给大家放过电影,班委就安排了一个简化版的元旦晚会。 这样的班级晚会无非是把桌子拉到四周,大家坐在一起分着吃零食,会点才艺的就上去表演节目助兴。班长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踊跃报名,结果征集了两天意愿就只有三个人报名。 为了凑够节目时长她只好搞抽签制,抽中的人必须表演节目,不管你是弹琴也好,唱歌也好,讲相声也好,只要把节目时长混够就行。 班里其他人一听到这个消息都不太愿意,但迫于班长的淫威他们只能乖乖听话参与抽签。潘云朵在节目结束以后添加了游戏环节,就只准备找十二三个同学上来表演,八班一共四十来个人,也就是说每个人有三分之一的概率被抽中。 周清晏的运气向来不错,抽中一张空白纸条,元旦晚会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班里其他人见他没中签还觉得有些遗憾,毕竟周清晏和他们不同弹吉他又好听,人又好看,他去表演节目大家都喜欢看。 和周清晏比江檀就很倒霉,他成功抽中了班里第一个表演纸条,成为了表演队伍光荣的一员。打开纸条以后,江檀第一眼就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周清晏,后者显然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直接摆手道,“我可不帮你,这是你自己运气不好,自己解决。” 收到周清晏冷漠回复的江檀并不死心,接下来一整天他几乎都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清晏,让周清晏都开始怀疑江檀是不是前几天生病把脑子给烧坏了,直接从高大狼犬变成了可怜落水小狗。 虽然周清晏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冷漠无情的铁血硬汉,但耐不住落水小狗的眼神实在叫人怜惜,他还是向江檀妥协了,在周六那天把自己的吉他带来学校给江檀伴奏。 周六要上课就不用周考,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下,班长和劳委就组织大家把桌子都挪到四周,又找了几个个高的男生在教室的墙面上挂气球和彩带,天渐渐黑下去,教室也布置完成。出去买零食的学委拎着几个大袋子进来,然后把大袋小袋的东西和饮料分发下去。 等吴秋心进教室的时候,负责主持的贺有财已经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西装站在了教室中间准备念开场词。 潘云朵特意给吴秋心留一个很中间的位置,她怕大家见她在场放不开,只是简单叮嘱几句就回办公室了。贺有财见她离开,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卡,学着电视里主持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念完开场词然后报节目名。 江檀的节目比较靠后面,前面没他两的事,他和周清晏就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嗑瓜子喝可乐。为了烘托氛围感,教室里只有中间那块区域开着灯,周边的观众席暗乎乎一片。 站在教室中央的男生正在表演他自学的街舞,还从家里带了一个炫彩小灯过来,红绿蓝三色交织的光斑在教室四周闪烁,炫酷的B-box音乐一响,教室里的其他人纷纷掏出手机开始拍照起哄,渲染氛围。 只有周清晏和江檀坐在角落里像仓鼠一样一刻不停地吃花生瓜子,周清晏趁着贺有财不在,还十分鸡贼地顺手从他的座位上摸了两块德芙巧克力。 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江檀,发现对面的同学在录像,就悄咪咪从桌底下把巧克力塞进江檀的手里,江檀的手很冰,周清晏刚刚碰到就下意识把手缩了回去,他一缩手,就发现江檀正在看自己。 光线很暗,但江檀的眼睛却很亮,周清晏的耳朵莫名发烫,他轻咳两声,压低自己的声音问江檀,“你穿这么厚,手还这么凉?” 江檀低头轻笑起来,“我从小就这样。” 那块巧克力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的指尖是冰冷的,掌心却很热。 周清晏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像小狐狸一样眯着眼睛笑起来,他贱兮兮地和江檀开玩笑,“你这样可不行,得找个中医好好调养一下,不然以后容易嫁不出去。” “啊?” 见江檀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周清晏忍着笑,装作一副严肃的样子,“你不知道嘛?男生手脚冰凉的话,有可能是……肾虚……” 话刚说完,周清晏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压低脑袋,扶着桌子咯咯地笑。江檀没生气,见他笑得开心,嘴角也微微上扬,他把那颗巧克力拆开,塞到嘴里,带着橙子味的巧克力慢慢化开,酸甜的味道几乎要把人的心都融化。 贺有财虽然充当主持人,但他自己也准备了节目——和何思源一起表演相声。相声有一部分是他们从网上看的,一部分是自己编的,效果不错,逗得不少人捧腹大笑。 他两的节目一结束就是江檀和周清晏的,看到周清晏也上台,班里的人都不意外。他们两的关系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是因为周清晏的出现,他们才意识到江檀似乎真的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为了方便周清晏弹吉他,江檀特意从给他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舞台中间。那天弦断了以后,周清晏找了一家比较专业的琴行把所有的弦都换了,现在的弦声音更脆,听起来要更舒服些。 因为江檀会吹的曲子不多,《送别》又不太应景,他就选了《贝加尔湖畔》。周清晏坐在正中央的那张椅子上,拿起吉他轻轻拨动琴弦,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周清晏同江檀对视一眼,口琴和吉他的声音同时在教室响起。 教室的中心的光是白色的冷光,周清晏拨动琴弦在光亮之下居然真的有种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他不自觉地跟着琴声轻轻唱出歌词,他的声音就和他的吉他一样好听,像是真的把人带到了遥远的北国,在寒冷的冬日里沐浴着阳光,站在冰雪纷飞的贝加尔湖畔…… “你清澈又神秘,像贝加尔湖畔。”煞笔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清晏放下吉他,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周清晏的眼睛有些湿,他说了声谢谢,就拿着吉他回了座位。 后来的晚会周清晏一直都在走神,刚刚的节目虽然表面上说是江檀的节目,但他知道大家都在看他,他拿着吉他坐在聚光灯的中心,只是那时候他在看谁呢?心里想的又是谁呢? 周清晏没有继续往下回忆,他的心飘到了遥远的贝加尔湖边,如果新的一年很美好,大概也会有人陪他去贝加尔湖畔,那里的月光真的如水吗?春风真的叫人沉醉吗? 所有的欢愉都是短暂的,原本难熬的晚自习在今夜像是被按了加速键,大家还没有玩够就已经快要结束。贺有财对着所有人笑了笑,掏出最后一张手卡念出结束语,所有人都静下来,在无声的笑意里祝福彼此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新年。 元旦节江雪难得放假,她之前在网上买了几张披萨胚,准备试试自己做披萨吃。电视机里正在放元旦晚会,歌舞声很热闹却几乎没人关注,周清晏学着视频里的样子把准备好的材料切成片状的小块然后摆在披萨盘上,江雪和江檀在包汤圆。 窗外时不时传来炮竹的响声,小城里的节日氛围丝毫不比大城市的弱,在一声一声的呼喊和呐喊中,新年的钟声响起,江雪把周清晏和江檀叫到室外。 有人正在放烟花,一朵朵红色的烟火在天际炸开,在短暂的燃烧后缓缓熄灭,最后同纷飞的雪花一道落入人间。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周清晏想。他围着那条很厚的围巾静静看着天边绚烂的焰火,江檀就站在他的旁边,他们都没有说话,却不自觉地向彼此靠近。 当雪落到江檀的身上时,周清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江檀像是天上的月亮,沉静无声却在漆黑的夜色里皎洁无比,让人忍不住地去肖想一些下流的事来。 只是这样的月亮是不会停留的,他只会不断地向前,哪怕跌入阴湿的沼泽之中也会不断奔跑,不会为了任何东西停下,星星尚且留不住他,何况是转瞬即逝的烟花呢? 如果可以的话,周清晏希望自己可以也变成一颗星星,哪怕黯淡无光也能永远留在天上,跟随时间和月亮不断奔跑,直至生命和时间的尽头…… “新年快乐。” 周清晏听见江檀对自己说,他勾起嘴角,像以往一样灿烂地笑起来,他对月亮说。 “新年快乐。” 第二卷 月亮为我而落 第31章 新一年的春节时间比较晚,在二月份中旬,连带着初高中放寒假的日子也晚了一些。一中刚过完元旦就出了期末时间安排,把考试的时间安排在14号,拿通知书的时间安排在17号。 期末考试之前吴秋心还特意提醒所有人,下学期开学要开家长会,让大家好好准备这次期末,不然不仅过不了好年,下学期开家长会的时候也不会好过。 对于学校这样的安排,学生们自然是叫苦连天,但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通知都发下来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好好复习喽。 临近期末那几天八班的氛围那叫一个浓厚,教室里的咖啡味弄得光是闻闻就叫人打不起瞌睡。考不考期末对周清晏来说都没什么差别,他也不在乎什么家长会,说不定到时候他连家长都没有了。 其他人看到他这潇洒的状态心里那是一个羡慕,但羡慕归羡慕,自己该做的努力还是一点不能少。正所谓付出终究会有结果,期末发成绩那天,吴秋心看着八班的成绩单,难得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笑着给每个人发成绩条,还特意点了几个进步大的同学发了苹果,然后减少了寒假作业。一听不用每周都写作文,有人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吴秋心让大家冷静,戒骄戒躁,等所有课代表都把作业布置完,她像往常一样提醒所有人注意假期安全,今年的寒假就正式开始了。 按理来说放寒假周清晏是要回平宁的,但现在他却一点也不想回去,不想回那个冰凉的让人生厌的“家”。 但逃避终究是没有用的,就算你不去找坏运,坏运该来也还是得来。周清晏刚放假两天,徐燕就来了梨城。 她来之前并没有给周清晏打电话,周清晏当时刚和江檀从超市回来,一推开门就看到一脸不悦的徐燕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没有开电视,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黑色的屏幕,沉默无声。 “清晏。”听见周清晏开门,徐燕偏头看向门口,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见到周清晏旁边的江檀时,她并没说出口。只是对周清晏点头问道,“朋友?” 周清晏低声和江檀说了几句,让他先回家,然后关上门,把有些旧的棉衣脱下来放在沙发上,他坐在那张独立出来的小沙发上看着徐燕,两个人都没说话,像是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片刻的沉默后,徐燕妥协了,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两个文件夹放到周清晏面前。周清晏拿起来一看,第一份是他爷爷周安的病例,病例显示老头病得很严重可能活不过一周,第二份是Q大的自主招生宣传资料。 “医院那边说你爷爷可能活不过三天,你待会收拾一下,待会你爸回过来接我们去医院。”徐燕的语气很冰冷,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到医院以后……你应该知道要说些什么吧?” 周清晏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很自然地问徐燕,“说些什么?” “……你是你爷爷唯一的孙子,自然应该多关心他一下。” “然后问他能不能把遗产留给我再死?”周清晏戏谑似的笑起来,就好像要离世的不是他的亲人,而是多年的仇人。 “清晏。”徐燕的声音变得尖厉,她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我知道我和你爸离婚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你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妈妈希望你不要在关键的时候胡闹,有什么事等你爷爷的事处理完,咱们再慢慢解决。” “慢慢解决……”周清晏看着她,眼睛有些发红,“妈妈……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妈妈,你和我说的慢慢解决是什么意思呢?是等你和我……我爸分完遗产,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掉吗?” 徐燕低下头,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三月份的时候首都那边的学校会征集自招意愿,我已经和你们学校的校长说了,给你跳一级去读高三,等自招过了,六月份你就能去首都读大学。” “我不去。”周清晏的语气很沉重,没有一丝玩闹的意味。 “清晏,你这么聪明去参加自招提前一年读大学不好嘛?在这里和一堆废物比什么?” “我说了我不去。” “周清晏!”徐燕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度,“你就非要在这个时候给你妈添堵是吗?” 周清晏站起来看向徐燕,他的声音不大,气势却丝毫不比徐燕差,“我给你添堵?妈妈,我问你,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违背过你的意思,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过生日,生病,过节,你从来都不在,你总是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说……” “清晏……”徐燕的气势逐渐弱下来,连带着声音也低沉了不少。 “因为我还叫你一声妈。因为我以为只要我不说你们就不会离婚,我就不会成为孤儿,因为我恨死你们了,我巴不得你们这辈子就烂在一起,别他妈去祸害其他人。结果呢……结果我就是他妈的自欺欺人,你们压根就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你们脑子里就是钱,就是老头那套烂房子和那点可怜的遗产……他要死了,你们要解脱了,然后把我像垃圾一样随便找个地方丢掉……” 周清晏越说情绪越激动,他的眼睛很红,脑子有些发烫,甚至辨别不出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徐燕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脸色变得惨白。她想解释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们僵持之际,周权打开门走了进来,他一脸冷漠地看了徐燕一眼,然后对周清晏说,“周清晏,我和你妈生了你,你是我们的儿子不是老子,你就是这么和你爹娘说话的?” 周清晏转过头看向他,没出声。 周权走到桌前把那份夹着报名表的招生简章丢到周清晏的身上,“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不管你怎么想,我和她,这个婚离定了,让你去读大学是给你找个体面的去处,你不要好赖不分。这么多年你吃我的用我的,还矫情什么?现在收拾东西和我回平宁,去见你爷爷。” 周清晏死死盯着他,丝毫没有要走一步的意思。 “你他妈故意和老子对着干是吧?” 周权见他不动,怒上心头,伸手给了周清晏一巴掌,他还想继续,被一边的徐燕给拦住,“周权你神经病是吧,清晏他还是个孩子,你打他干什么……” 周清晏觉得自己的左脸有些发烫,他抬起头看了面前的周权和徐燕一眼,往后退了几步。 “你看我说什么,他就是犯贱,打完不就知道听话……” 周权的声音还没落,就看到周清晏突然伸手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他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笑着看向他们,“你们不是想离婚吗?可以呀,我死了就好了,我死了就皆大欢喜了,你们不就是这样想嘛?” 周清晏的语气说不上冰冷,还带着笑,他的眼睛红红的却流不出泪来,他的心里有些烦乱,兴许是痛苦吧又或者是愤怒,说不出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除了像以往一样假笑以外什么都做不出来。 “清晏!你把刀放下,清晏……” “周清晏!” 他冷冷地看着周权和徐燕,一种荒谬的情绪涌上心头,原来他们也是会担心自己的吗……不过真可惜他早就不需要这份担心了,只要割下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他就再也不用这么累地去扮演一个本就不是自己的人,不用笑也不用哭,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顾忌任何人…… 可是…… 可是,江檀要怎么办呢?如果自己走了,他和雪姨应该会很难受吧?他答应过雪姨要照顾江檀的,他那么笨……如果自己走了,他就又是一个人了,又要被其他人欺负了。 周清晏闭上眼睛,他想起一些很美好的事,但那些美好很快又被他自己打破。月亮怎么会为了自己停下呢,他是已经腐烂枯萎的向日葵,没有人会为了他停留,没有人能拯救他…… 周清晏一边想一边笑,周权想要把他手里的刀夺下来,但周清晏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他一面后退一边举起刀子,猛地向着自己扎进去。 热乎乎的鲜血滴到周清晏的手上和衣服上,很温暖,他感觉自己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怀抱也很温暖,银色的刀刃上沾着鲜红的血,只是那血不是他的。周清晏的意识混沌不已,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已经落到了地上,在地板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江檀!” 周清晏抬起头看向那个握住刀刃的人,对方疏离的眸子里流淌着淡淡的金色,像是月色又像是金子,温柔又严厉。 眼泪抑制不住地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要赶紧找东西给江檀止血。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是幻觉吗? 如果是的话,血怎么会是温热的? 如果不是……那他的月亮真的为他停下了。 第32章 “你们这些小孩也真是太不注意安全了,刀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能乱玩呢,这是没割到筋脉,要是割到了落下残疾了怎么办?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医院里的护士一边给江檀上药一边喋喋不休地教育他和周清晏。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但周清晏已经注意不到这一点了。 他站在旁边一个劲点头,完全看不出来刚刚在玩刀的其实是他。护士处理好伤口后,讲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让他们去药房开药。 介于江檀现在是伤患,周清晏让他坐在医院大厅里休息,自己拿着单子去取药。虽然天已经全黑,但医院的大厅依旧人来人往,到处都能见到呻吟和抽泣的人。 周边的喧闹让他隐隐有些头疼,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舒服一些,但脑海里的嗡鸣声始终都停不下来,他强忍住不适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疼痛感渐渐消退,他看见周清晏正朝自己走过来,对着他笑了笑,“药都拿好了?” 周清晏把手里的药提起来给他看,闷声说,“走吧,先回家,路上随便买个晚饭。”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大,又大又亮,像是仅凭月色就能把路照亮,周清晏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小吃店买了两碗炒牛河。 “你是不是傻子啊?”回去的路上,周清晏突然问江檀。 江檀偏过头看向他,“啊?” “那可是刀诶,你就不怕吗?” 江檀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平静地注视着周清晏,“那你呢,你知道危险还把刀架自己脖子上。” “我那是……”周清晏想了想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就是逗他们玩,谁知道你会这样。” “你真的只想逗他们玩?” 江檀的神色肃穆,眼神甚至算得上凶狠,看得周清晏有些心虚,他轻咳两声故作委屈道,“你……这么凶干嘛?我这不是没事嘛。” 江檀最见不得他这样的表情,神色很快柔和下来,轻笑着继续向前走,“算了,你没事就行,等过几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你手都没好,出去作死啊?”周清晏白了他一眼,“还不知道要怎么和雪姨交代呢,她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心疼死了,然后天天给你炖猪脚汤喝。” “你想喝猪脚汤?” “说什么呢,我是说你,毕竟以形补形嘛,伤到手了不就得炖猪脚吃,你这个还是右手,以后怎么吃饭啊?你会用左手拿筷子吗?” “……”江檀像是想起了什么,玩味似地看向周清晏,“其实你可以,喂我。” 周清晏的脸忽地红起来,他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江檀的腰,“那你还是饿着吧,我才不管你呢。” “清晏……”江檀突然也委屈起来,学着刚刚周清晏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咳咳。”周清晏很快地又翻了他一眼,“你别这样嗷,这什么表情,大男人可不能这样。” 江檀失声笑道,“但是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特别——可爱。” 江檀把“特别”这两个字的音拉得很长,给周清晏一种贱贱的感觉,他轻哼一声,威胁江檀,“你完了江檀,你今天就饿着吧,我一个人吃两碗牛河,一口都不给你留,我连葱花都吃掉。” 江檀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拉住准备丢下他的周清晏,“你就这么对伤员啊?” 周清晏慢下来,“你这精神状态也不像伤员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耍宝,还以为你是那种不喜欢说话的禁欲系高僧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以前我的身边没有你……” “停。”周清晏突然打断他,“你到底还想不想吃饭了?” “想。” “那就安静点。” 周清晏嘴上说自己不会给江檀喂饭,但是真到吃饭的时候,他还是给江檀喂了饭,毕竟江檀是为他受的伤,他又不是真的没良心,还是会照顾人家的。 周权他们接了个电话就回平宁了,周清晏猜他们大概是去处理周安的事。和自己比起来周安确实要重要得多,谁叫周安有钱,是一棵摇钱树呢。 周清晏关于自己这个爷爷的记忆并不多,还都是不好的记忆。他第一次见到周安是在自己三四年级的时候,那年春节周权十分难得地带着他和徐燕去了他住在郊区的爷爷家过节。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床垫被老鼠啃得烂了好几个大洞,但他丝毫没有要换的意思。那屋子里的发霉发臭的味道,周清晏直到现在都记得,一回想起来还隐隐有些犯呕。 他是个很吝啬的人,就算手里有再多的钱也餐餐吃咸菜稀饭,他又是个极其传统的老顽固,把生儿子当成人生第一大事,生下来却又不管。 他和周权的关系很不好,起初只是冷眼看待对方,到后来甚至发展成为了仇视。他们仇视彼此的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一个字——钱。 周清晏读初中的时候,周安家的老房子拆迁给了一大笔赔款,还有一套市区的大房子。当时周权手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投资项目,他钱不够想找周安要那笔拆迁款投资,却被周安直截了当地拒绝,两人僵持了很久都没有结果。 周安甚至直接和亲戚说周权只是在图谋他的养老钱,是个坏心眼的败家子。周权知道以后和周安大吵一架,放话说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周安毫不示弱地表示断绝关系,这笔钱就和周权再无关系,他就算捐出去也不会给周权留一个子。 后来周权身边几个参与投资的朋友都赚了大钱,他心里有气,觉得就是因为周安,他才没有赚到大钱。他们的关系彻底恶化以后,周权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周安。但徐燕逢年过节还是会去探望老头,给他买些保健品和水果,老头虽然不喜欢自己儿子,但对自己儿媳的评价还行。 周清晏很不喜欢周安,他甚至算得上是周清晏童年时期的噩梦。徐燕每次带着他去见周安,周安总是会用一种带着厌恶和审视的眼神先打量周清晏一番,然后让他坐在那张随时都可能会散架的小凳子上背书,大多都是《论语》《大学》这种深奥又难懂的古文。 只要背错一点,他就会拿一根削好的竹条抽打周清晏的腿和后背,还不让他哭。徐燕就在一边看着他,然后什么都不做。 后来读初三,空闲时间少了才没有再去过周安那。如果不是周权和徐燕要离婚,周清晏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去回忆任何和周安有关的事。 说来也可笑,周安住院的事还是周清晏一个堂姐告诉他的,据说老头自己摔了一跤,被邻居发现以后送往医院,结果一查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所有周家人都去了医院慰问,想着多少能分到点遗产。病床上的老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满屋子的人冷哼一声,说他已经立了遗嘱,要把钱留给徐燕和周清晏,毕竟当年只有徐燕还记得照顾他这个糟老头。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人纷纷这才想明白徐燕这些年为啥不和周权离婚。周权像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什么都没说,只是没过多久,他就给那个叫夏晓的女人买了一套小公寓,还一起去过医院的妇产科。 周清晏觉得自己有时候是真的挺蠢的,至少和他父母比起来是这样的。不管是什么事,他们总能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无论要被牺牲掉的是什么,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过现在周清晏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细细算下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人还怕什么呢…… 江檀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这狗日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虽然周清晏目前还不太认同这个观点,但他还是决定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还是有人愿意为了自己停留的。 今年的冬天很漫长,虽然还有一个月才是新年,但周清晏却得觉自己像是长大了很多。 雪莱在诗里写道,“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周清晏想、知道等春节一过,梨城的春天也就要到了,只是他今年一点也不希望春天到来,因为没有雪的日子,就不能戴暖和的红围巾了。 第33章 周清晏觉得江檀肯定是背着大家偷偷进化过的特殊人类,不然他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江檀伤到手还没一个月就能没什么大问题了,不仅能自己吃饭还能下厨。虽说不用再给江檀喂饭,省了很多事,但周清晏心里就是觉得江檀应该再多养几天伤,万一落下什么后遗症可是一辈子的事。 江雪的想法和周清晏不谋而合,自打知道江檀伤到手以后,她每周都炖猪蹄,变着花样地炖,肉店的老板现在一见到她,笑得嘴都合不拢。 但江檀对此并不在乎,能拆纱布还是尽早拆掉比较好。毕竟江雪不在就只能让周清晏给他弄吃的,麻烦是其次的,主要是周清晏做的饭实在有点…… 虽然还有几天才是春节,但梨城的街口早就挂起了大红灯笼,大大小小的商铺门口也贴上了“福”字和春联。有些老板不是本地人要回老家过年,刚到小年就把歇业通知贴在了门口,铁皮门一拉,门口落一层厚厚的雪。 随着春天慢慢临近,梨城的温度也渐渐升起来,只是升得很慢,正午时分站在室外还是冻得人耳朵尖发红。 周清晏把手揣在兜里,站在一根光秃秃的电线杆下踢石子玩,旁边的水泥地上结了一层薄冰,他小心翼翼把小石子踢上去,然后轻轻踩在石子上,那冰面随即向周边裂开几条口子。等冰裂得差不多了,他再把那些块状的冰踢出老远。 他这样做挺无聊也挺幼稚,但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小时候没人陪他玩,他经常这样给自己找点乐子。 江檀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周清晏已经把一整块冰踢没了,正一边哼《双节棍》一边扭动胳膊腿。一抬眼看到江檀正带着一脸笑意站在超市门口看自己,他原本冰凉的脸顿时热起来,咳嗽两声,迈着僵硬的正步走到江檀面前,“你在里面干嘛呢,买个东西买这么久……” 江檀脸上的笑意不减,他从棉服那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瓶热乎乎的旺仔牛奶塞到周清晏的手里。 “热的?”周清晏惊喜地看向江檀。 江檀点点头,“走吧。” 周清晏紧紧捂着那瓶热牛奶,把有些冷的手指变得温暖。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天色蔚蓝,几乎叫人忘记冬日的寒冷。 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跳来跳去,见到他们过来很快就飞到马路对面的树上躲了起来。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路,周清晏忍不住问江檀,“你要带我去哪啊?不会是想把我卖掉吧?” “怎么可能。我就是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你最好保证那里真的是好玩的。”周清晏轻哼一声,翻了江檀一眼。 正午的光撒在身上很舒服,他们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又爬了快一小时的山,终于到达目的地。 周清晏看着面前光秃秃的山坡,诧异地问江檀,“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江檀笑而不语,拉着周清晏站在了山坡边上,周清晏按照他说的向着前方看去,只见前方是无数向着远方蔓延开来的山脉,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林上落着银白色的雪,其中还混杂着丝丝绿意,像是预示着春天就快要到来。 天空澄澈,太阳懒散地挂在半空之中,撒下金红色的光,冰雪透亮,像是这个世界最华丽的衣裙。在那延伸着向前的山栾的尽头,周清晏隐隐能看着一道闪着淡淡的金光的轮廓,说不出那轮廓是什么,兴许是山,兴许是海,但不论是什么,它都有一个美好的名字,叫远方。 这样壮阔的山河景象总是叫人生出无限的遐想,他闭上眼睛,阳光照在脸上很暖和,哪怕此刻有风也掩不住那暖意。 “我小时候难过的时候就经常到这里来,把那些我心里遇到的不舒服的事都告诉这里的山和树。” 江檀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这里温和的阳光一样。 “为什么要告诉山和树?他们又不会回答。” 周清晏偏头看向他,金色的光把他的侧脸衬得很漂亮,像是古希腊雕刻大师最完美的作品。 “但是他们会倾听,在当时的我看来,他们就像是朋友一样,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静静地听完把话说完。” 周清晏听到这样的答案,心里有些难受。他想自己要是早点来梨城就好了,这样江檀就不会一直孤零零了…… “那你能把你的这些朋友介绍给我认识吗?” 周清晏的眼睛亮起来,他笑着看向江檀。 江檀愣了一下,他的眉眼间的笑意几乎要把人淹没,“你像这样,像我这样说话,他们就能认识你了。” 话音还未落,江檀就用手比出一个喇叭的形状,然后对着面前的山峦喊道,“喂,山,树,春天要来了,你们好吗,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不开心,你们能让他抱怨几句吗?” 江檀几乎是吼着喊出声,几只停在山林里的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飞起来。江檀指着那些鸟儿说,“你看,他们同意了,让不懂事的鸟先回避一下,现在你能骂人,然后说脏话,说任何你想说的啦。” “你幼不幼稚啊……”周清晏低声骂了一句,但还是学着江檀的样子朝着山林大喊,“去你妈的平宁,去你妈的狗日子,去你妈的世界,都结束了。去你妈的狗日子都结束了……” 喊完之后,周清晏还觉得不太过瘾,他看向江檀,“我能放歌吗?” 江檀笑道,“当然可以。” 周清晏放声笑出来,然后掏出手机,点开那首他最喜欢的《Dog Days Are Over》,站在风里任由其刮乱自己的头发。 那一刻周清晏像是真的看到了正在朝着自己冲来的马群,他们疾驰在远处的山野间激起一阵又一阵磅礴的尘土。这天色真好,好得让人想要往远山奔去,停滞在此的只是躯体,灵魂早就开始躁动,开始狂奔,让风穿透心肺和脊背。 音乐声渐渐停下,周清晏的心却久久不能停息,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瓶旺仔牛奶,拉开拉环猛地喝了一大口,很甜很好喝。 江檀看着他,“还继续吗?” 周清晏摇头,“休息一下。” 他们找了一块大石头,把雪弄掉,坐在上面,虽然有些冰但很舒服。 周清晏看着江檀手里的普通牛奶,轻声问他,“你不是喜欢喝旺仔吗?” 江檀眯起眼睛看向他,幽幽说道,“其实我不喜欢喝旺仔牛奶。” “啊?那你之前买旺仔……” “我想起一个人,就会想买旺仔牛奶,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想买旺仔牛奶。” “谁?”周清晏好奇地看向他。 江檀很认真地对他说,“你。” “我?” 江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轻轻点头,眼睛里淌着淡淡的光,”小时候我没有朋友,还经常被其他小孩欺负,他们总是说我以后也会和那个人一样变成大坏人,然后吃枪子,还会拿石头丢我,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一定会变成坏蛋,做伤害大家的事,所以我从不还手,每次都被打得全身是伤。” 江檀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在我被欺负的时候拦在了我的面前,他把那些人赶跑,和我说,‘错的又不是你,干嘛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去折磨自己,只有爱自己的人才能得到幸福,以后总会有人喜欢你,爱你的。’然后他还给了我一瓶旺仔牛奶。 那是我第一次喝旺仔牛奶,很甜,我不怎么喜欢那个味道。但只要我一看到旺仔牛奶就会想起他,想起他的话,他就像是我的太阳,给了我光。” 江檀突然站起来,他扶着周清晏的肩膀,很认真地看向他,“当年是你给了我光,所以现在,清晏,我想把光也带给你,就像当年一样。还记得金蔷薇的故事吗?会有人愿意送给你金蔷薇,会有人给你祝福和幸运,会有人爱你胜过一切。” 周清晏的眉眼垂下来,他苦笑一声,“可是,江檀,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其实一点也不好,就是个虚伪的骗子,不值得……” “清晏。”没等周清晏把话说完,江檀打断他,“你值得。错的从来都不是你,你不是惩罚任何人的工具,你只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周清晏。这个世界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人,我们都像一棵树,一株植物,从黑暗里面生长出来,然后在阳光下开花。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与众不同的,耀眼的周清晏。”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周清晏抬起头,他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他轻声喊江檀的名字。 “江檀。” “嗯。” “你能抱一下我嘛?只是抱一下。” 回答他的是一个格外温暖的怀抱,虽然隔着厚厚的棉服,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觉得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是最贴切的。 江檀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让人觉得很安心。周清晏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切被海浪裹挟着漂向远方,而他伸出手接住那根抛向他的绳子,窒息的感觉逐渐消失,身体回暖,阳光取代了湿冷的海水环绕在他的周围,所有的一切预示着新生的到来…… 第34章 下山之前江檀带着周清晏去了位于半山腰的寺庙,年底大家都很忙碌,所以庙里并没有什么过来祭拜的人,只有两三个僧人在打扫庭院。 这寺庙名叫开元寺,据说已经建了几百年,小有名气,每年从各地赶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一进到院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参天古树,目测不出高度,约莫有三人环抱那么粗。 虽然冬天还没有过去,但那树已经早早绿起来,只是枝叶没有夏日里来得茂盛,枝干在阳光的照射下在地面上留下像伞一般交错的阴影,细细看又像是人脑神经的脉络。只是那颗树的四周被石头做的栏杆围着,将游客和树隔离开来。 周清晏站在那棵树下,静静凝视着上面交织在一起的枝丫,禅院里时不时传来诵经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沉香味,他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就连时间都快要停滞。 “你很喜欢这棵树吗?”江檀问周清晏。 周清晏点头,“感觉它好像不太一样,很有……灵性?” 江檀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那棵树双手合十,然后闭上眼睛,像是在虔诚地祈祷。片刻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金光撒在他的身上,倒真像是得了道的高僧。 周清晏想着便笑起来,轻声问江檀,“你刚刚是在许愿吗?” 江檀摇头,“我是在感谢它。” “感谢?” “嗯。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人相信这棵树是有灵性的,一旦遇到无法决定的事,他们就会让这棵树来做决定,我的妈妈也一样。” 听见江檀提起江霜,周清晏沉默了,他犹豫一阵,小心地问江檀,“江檀,你有想过她吗?” 江檀的眼睛眨了眨,浓密狭长的睫毛像是蝴蝶振动的翅膀,他的神色十分的平静,没有一丝的怨恨也没有欣喜和期待,“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会经常想起她,那时候不懂事,总是责怪她把我丢下,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我来承担这些坏事的后果……” 周清晏下意识靠近他,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轻轻拍江檀的肩,“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长大了,只觉得她真的很可怜。”江檀苦笑一声,“她也什么都没有做啊,可是那样的痛苦还是降临在她的身上,这个世界对她很不公平,而我也是那不公平的一部分。我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她没有走,她要怎么看待我呢,我是那样的……不堪,她一见到我应该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吧……我没法想下去,所以我觉得她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个已经死掉的浑蛋。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更希望她当初没有生下我,这样她和小姨,还有外公和外婆都可以好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江檀。” 周清晏深吸一口气,他念着江檀的名字,可是安慰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真正地了解过江檀,他们明明走得那么近,却被痛苦隔得那么远,但还好他还有时间,在往后的岁月里,所有的一切都能重新来过。 “我没事。”江檀的神色柔和起来,他笑着看向周清晏,“旁边有卖许愿签的地方,要不要试试,在红绸带上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把它绑在庙里,说不定愿望可以实现呢。” 周清晏转身果然看到一间单独隔出来的小房子里有卖许愿签,他拉着江檀向里面的小和尚买了两根,在一边的红色桌案上找到两根黑色的水笔,递给江檀一支,“你也写,希望我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江檀接过笔,沉思了一会,然后在那根红色的绸带上写下自己的愿望。周清晏写完以后,好奇地凑到江檀旁边想看他写了什么,但还没看到绸带就被江檀遮住。 江檀对着他笑了笑,“如果被看到的话,就不灵了。” “不看就不看呗。” 周清晏小声嘀咕几句,按照江檀说的把绸带挂在石墙的高处,江檀笑眯眯地将自己写好的红绸挂在旁边。 他们在庙里给佛祖上完香才离开,佛寺的钟声在不远处响起,太阳似乎要落下了,阳光依旧灿烂只是少了或一般的热烈,在那快要冻僵的天空上,最后一朵被冰冷的夕阳照亮的云,正渐渐熄灭。 顺着那青色石阶一路向下,在路过一座早已荒废的石桥时,周清晏的脚步慢下来,那落满雪的荒芜的桥让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 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钟意那少女,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 在头你吗似 他们回到城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大红灯笼和闪烁的霓虹灯给城市增添了不少喜庆的氛围。街边的不少店铺早早就打了烊,只有凤凰广场附近还算热闹。 周清晏不太想早点回家,他拉着江檀说自己想吃寿司。索性那家日料店还没打烊,周清晏点了一大堆寿司,什么三文鱼,鲜虾,八爪鱼统统上一遍。 他很喜欢吃海鲜,也很喜欢海风,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海。趁着老板还没有上菜的功夫,周清晏翻开放在桌面上的旅游杂志。 这本杂志主要介绍的是西欧的一些著名城市和景点,威尼斯,巴黎,柏林,伦敦,塞纳河,爱琴海…… 里面的照片很漂亮,那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远方,如果可以的话,周清晏想要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去哪里都可以,可以是贝加尔湖畔,也可以是塞纳湖畔,或者是尼亚加拉大瀑布,想到这他突然对未来有了些憧憬,兴许生活并不是那么坏,就算没有诗也还有远方。 江檀注意到他在看什么,笑着问他,“你想去欧洲吗?” 周清晏很诚实地回答,“我哪都想去。” “那还挺巧的,我也哪都想去。”江檀的眼睛里闪着很漂亮的光,“如果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在维也纳的街头和多瑙河畔漫步的话应该会很美好吧。” “为什么是维也纳?” “你看过一部电影吗?《爱在黎明破晓前》。” “没有。” “里面的维也纳很美,很浪漫,爱情也是。” 周清晏喝了一大口热水,抱着手里的杯子看着江檀,“我发现,你是一个挺文艺的人。” “人总是孤独的,如果没有朋友和亲人相伴,就需要找一些别的东西来调节孤独。”江檀眯起眼睛,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电影或者小说,音乐或者数字。” 恰巧老板过来上菜,周清晏并没有接上面的话,只是给江檀倒一杯淡淡的清酒,“那就让我们敬电影,小说,音乐还有数字。” 离开餐厅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周边的店铺里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声,红色的灯光把营造出一种热气腾腾的氛围。 周清晏在一张电影海报前停住脚步,他问江檀,“你喜欢好莱坞吗?” 江檀不解地应了一声,他解释说,“虽然情人节去看电影有点奇怪,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会想要去看这个。” 江檀的视线落在那张海报上,男女主拥吻在美丽的lalaland,在美好而梦幻的紫色的夜幕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梦幻而浪漫。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这里的夜晚是沉静而神秘的蓝黑,但也足够吸引人,他回答道,“好啊。” 周清晏笑着说希望那天的电影院里不会都是情侣,那样的话,他们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江檀没吭声,他只是静静笑着凝视着周清晏。 周清晏像是感觉到什么,他走到江檀的身边,突然拉住了江檀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一时间不太适应,但他并没有放手。 江檀似乎是被他的举动给惊住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周清晏。周清晏冲着他灿烂地笑起来,像是太阳一样耀眼,他对江檀说,“还不回家吗?” “回家?” “嗯,回家,我们的家。” 第35章 情人节这天,梨城飘起了小雪。雪花很小,晶莹剔透,落在掌心很快就融化成一点冰凉。 喜欢在夜里跳广场舞的老人兴许都回家准备年货了,凤凰广场周边只有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在散步。出来赚零花钱的小孩抱着一大捧包装好的玫瑰花询问路过的情侣要不要买花,若是遇到一些阔气的主,还不到半小时那几百枝花便销售一空。 周清晏前几天从网上买了一件薄一点的新外套,正适合在冬春交接之际穿。外面是牛仔的布料,里面是羊绒的保暖面料,领口和袖口依稀露出些绒面来,很有青春阳光的感觉。 他手里抱着一大杯的爆米花,坐在商场顶楼电影院门口的长椅上等着去买奶茶的江檀回来,趁着这会没事干,他玩了两把消消乐。 胜利的音乐随着最后一个方块被消除而响起,周清晏打了个哈欠,一抬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一二的姑娘正捧着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的脸红红的,对着周清晏尴尬的张嘴随后又闭上,如此三四次以后才大着胆子问他,“哥哥,你在等女朋友吗?要不要给她买束玫瑰,很便宜的。” 小姑娘显然是个卖花的新手,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人的眼睛,脸烧得绯红,甚至有些颤抖。 周清晏见她这样害羞,心里觉得可爱,再看一眼那些新鲜而美丽的红玫瑰,莫名想到,他和江檀讨论《夜莺与玫瑰》的那个上午,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打开微信扫码,买下一朵玫瑰。 小姑娘激动地同他道过谢后,便磕磕巴巴去找其他人推销自己的玫瑰。周清晏看着自己手上的鲜红的玫瑰,心砰砰跳起来。 在这样的日子来看一部爱情电影原本已是暧昧不明的选择,又买一朵这样鲜红的玫瑰,是不是有些太……太昭然若揭? “这玫瑰真好看,买一束吧,我们上一次买花还是你和我表白的时候,都半年了。” “那我们多买几朵,正好顺便过个半周年纪念日怎么样?” 听着周边情侣说笑的声音,周清晏的耳朵不自觉发起烫来,原本鲜嫩的玫瑰,像是突然变得烫手。他盯着那红色的花瓣一阵出神,直到江檀将热乎乎的可可递到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 “清晏?” “啊?”周清晏有些慌乱地把花丢到座椅的一边,然后匆忙接过杯子,“怎么了?” “……” 江檀没有说话,但视线并没有离开那朵玫瑰花。 “刚刚别人放这的,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好看……”周清晏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泄气的皮球。 江檀笑了笑,温柔地对他说,“电影快开始了,先去检票吧。” 周清晏把自己发烫的脸埋进围巾里,含糊地点头,“走吧。” 虽然嘴上说的是走,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那朵玫瑰,直到坐进黑漆漆的放映厅也还在想玫瑰的事。 和所有的爱情片一样,米娅和塞巴斯汀有了一个还算得上浪漫的相遇,在好莱坞那如梦一般的美好的淡紫色夜色里,他们在一起跳着命运的舞步,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爱上彼此。 相遇—相知—相识—相爱 所有的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自然,用医学一点的,或者说是神经学的角度来解释,相爱是一种多巴胺分泌过剩的现象。但让当事人自己来解释,他们一般只会说两个字——缘分。 周清晏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事,他像是沉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以往他没有接触过的世界,那里很奇妙,所发生的一切明明都是虚幻却又显得无比真实。 微笑,对视,接吻,相拥,在浪漫的淡紫色星空下。 他知道江檀那天看电影的时候会哭了,兴许他在荧幕里看到的并不是安迪吧,或许是自己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人。 电影逐渐来到高潮部分,米娅和塞巴斯汀需要在梦想和爱情之间做出抉择,那原有的浪漫回忆在此刻显得有些单薄无助,命运推动着每个人往前走,却从未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 在最后的结尾,米娅和她的丈夫来到塞巴斯汀的酒馆,看着台上的塞巴斯汀,他们进入美好结局的幻想,所有的一切都美好的像是一个虚幻的,遥不可及的梦。 我们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对方,也在最美好的时候遇见了对方。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那段让人久久难忘的音乐声中,周清晏突然觉得自己有温湿的泪滑过,他没说话,那一刻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真是美好的爱情。 周清晏想,就像夜莺和打造金蔷薇的夏米一样,只是这样美的东西往往都是脆弱的……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周清晏和江檀对视一眼,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走出放映厅时,有人还在擦眼泪。说来也奇怪,刚刚在放映厅的时候,明明没有哭声,可怎么一亮灯大家的脸上都挂着泪痕? 周清晏说这不是一个适合在情人节放映的片子,江檀不置可否,他们沉默地离开商场走进飘着小雪的夜里。 “喝酒吗?就一点点。” 周清晏看着旁边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期待地看向江檀,闪着霓虹灯光的小店在这样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江檀难得没有拒绝,他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在雪夜里是一种很朦胧的状态,像是一个巨大的橙白的灯泡又或者是一个晶莹地闪着光的珠宝。无数纷飞的雪花被风吹得在半空里跳起舞来,不论是时间,地点或者是天气,都是罗曼蒂克的。 如果有一把吉他,江檀想听周清晏弹《爱的罗曼史》,不过遗憾的是,今夜并没有吉他,只有冰冷的果酒。 周清晏挑的是个进口牌子,看文字像是韩文,他买了五六瓶,易拉罐装的水果味,都没过10°,只能算是酒精饮料。 他拿的几乎都是青苹果味,只有一瓶是葡萄味。 用手拉开袋子,周清晏直勾勾地看着江檀,“来点?” 江檀伸手就把葡萄味的拿走,周清晏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感慨什么,“我以为你会喜欢苹果味的。” 江檀找到一张长椅,他细心地把上面的雪擦干净,坐在有些冰的椅子上拉开拉环,易拉罐里的气体“噗”的一声钻出来,然后把淡淡的葡萄味四散开来。 “大家从相识到相知总是需要一些过程的,这样的过程算是一个过渡期吧,如果没有过渡一上来就把一个人的一切都看透,那相处起来就没有意思了。” “既然你不喜欢吃苹果也不喜欢旺仔牛奶,那我之前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 “因为是你给的呀。” 江檀的回答很简单,却莫名让周清晏的脸有些发热。 他连忙转移话题,“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江檀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很认真地看向周清晏,回答道,“葡萄。” “那我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周清晏把胳膊放在椅子的后背上,他拉开拉环,混合着苹果和酒精香味的冰冷液体滑入咽喉,凉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兴许这就是缘分吧。” “缘分吗?这是玄学的说法,不过我更喜欢另外一种说法叫命中注定。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像是一部电影或者小说,我们大概是主角也可能是配角,然后作者是个没良心的人,给我们安排这样悲惨的命运,再叫我们相遇,就像两颗石子一样,毫无征兆地就碰到一起,被车轮碾过,最后再变成尘土、” 在这样的夜里人总是会生出万千的思绪来,周清晏没法解释自己在说什么,兴许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胡言乱语,只是在这样的夜里有一个愿意听你胡言乱语的人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尘土吗?”江檀像以往一样笑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有星河流淌,“我倒觉得不会变成尘土,会变成鹅卵石,圆滑的鹅卵石,一起躺在一条静谧山涧的小河里,每天都可以和树木,花草呆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会磕碰到对方。 “那样的生活就太没意思了,江檀。”周清晏把已经喝完的易拉罐捏扁丢进一边的垃圾桶,他的脸有点微微发红,像是被冷风吹红的,也可能是醉了,“听我说,我们就应该做一颗冥顽不灵的石头,像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样,做独一无二的自己。” “那样的话,很容易膈到其他石头的。” “可是真的愿意长相厮守的话,又怎么会害怕那些磕碰呢?”周清晏有些疑惑,“想起一个哲学的问题,如果我在这一刻爱上你,我们在一起多年,你为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我心动的究竟是这一刻的你还是之后的你呢?” 江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围巾裹起来,看向一边静谧的小路,轻声问他,“想要去夜游吗?” 周清晏从袋子里又拿出一瓶果子酒,他喝了一大口,然后做出一个举杯邀明月的动作,脸很红,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学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对天空说,“夜游?买一瓶酒,夜游,去lalaland,去威尼斯,去柏林,巴黎,伦敦,去塞纳河畔,去贝加尔湖畔,征服太平洋和大西洋,去加州,纽约,去世界各地。” 这样的举动在周围人看来很少奇怪,但江檀却觉得很这种状态下的周清晏很可爱,他们沿着那条铺满白色的雪花的静谧街道慢慢向前,朦胧的被路灯变成橙黄色的雪地,在湛蓝色天幕间不断落下的剔透的雪花。 这样的景色美得像是爱情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周清晏想起刚刚看过的电影,想起米娅和塞巴斯汀在夜色里跳舞的海报。 他问江檀,“需要音乐吗,和我一起跳舞吧?” “好啊。” 江檀的回答很轻盈,和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一样轻盈。 周清晏的意识有些模糊,但这并不妨碍他,找到那首让人久久难忘的主题曲。他点开播放器,把手机当作话筒,在确定周边没有住房以后,像电影里一样轻声对着江檀唱起来。 City of stars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City of stars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Who knows? 第36章 除夕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太阳较往日里热烈不少,照在人的身上暖乎乎的。 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已关门,只有几间小卖部和超市还开着门。周清晏刚走到超市门口就看到几个小孩正蹲在一边的雪地上玩摔炮。 见到有人路过便生出玩弄的意味,故意把炮往人脚边丢,想要吓唬别人。那摔炮的个头不大,声音却很响,炸开以后升起一股子浓浓的火药味。只是周清晏天生的胆子大,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那几个小孩觉得没意思,索性自己玩去了。 他也没心思搭理这些“泼猴”,撩开用深绿色厚重棉布制成的门帘,走进超市。老板娘正在收银台后面吃饭,看到有客人过来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江雪说今天是除夕要吃的丰盛一些,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折腾许久这才发现没买饮料,江檀要帮她打下手索性就摆脱周清晏出来买饮料。 周清晏在货架上巡视一圈,拿了瓶大雪碧,葡萄味得芬达,小木屋果啤。昨晚他喝得确实有点上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一觉醒来已经是十一点,脑袋还有些晕,不过刚刚出来吹了点风,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想起昨晚的电影和江檀拉着他在街边喝酒的事,他的心还是怦怦地跳。他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有些不太理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里,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原来不是这样的。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很冰,那种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江檀的手……也是冰的…… 周清晏没继续往下想,他转到其他的货架前拿了几包零食和干果蜜饯之类的,转身去找老板娘付钱。他刚结完账从超市里出来,就接到了徐燕的电话。 周清晏按下接听键,对面的声音格外疲惫,他没心思和她聊天,只是问他们离婚证拿了吗? 徐燕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提起这个,语气轻柔地告诉他,他们昨天刚去完民政局,她要到了周清晏的抚养权,还说会开车过来接他一起过年。 周清晏直接拒绝了她,让她不用管自己,如果她不来打扰,兴许自己还能过得好一些。见徐燕再没说话,他挂掉电话,到前面摆摊卖炮竹的商店门口挑了几盒烟花。 等他到家的时候,江雪忙得正欢,锅里炖着的卤味蹭蹭冒着热气,她站在滋滋响的油锅前炸鱼,听见周清晏回来的动静,便招呼他来厨房吃刚出锅还热乎的酥肉。 酥肉里面的里脊是用调料提前腌过的,江雪做饭喜欢放孜然和香葱,不喜欢用味精和别人搭好的香料,吃上去有一种很独特的香味,但又不失食物本来的味道。 周清晏熟路地翻出碗筷,夹起一块酥肉,一口咬下去,差点把舌头烫出泡来,心急吃不了热酥肉,周清晏端着碗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吹一边吃,受到厨房热气的影响,原本冰冷的手脚很快就暖和起来。 他刚解决完酥肉,江雪又夹了一块刚出锅的炸鱼到他碗里,叮嘱他别烫着自己。周清晏小心把鱼块吹凉,环顾四周没看到江檀的身影。 “雪姨,江檀呢?” 江雪笑着回答,“居委会领春联呢,等他回来你两贴吧,应该还有窗花和福字,贴门口求个好寓意。” “行。”周清晏答应得十分痛快,他探身到厨房,案台上摆满各种东西,“雪姨你这弄太多,吃不完吧?” “年夜饭当然要隆重点,吃不完不是有冰箱吗?”江雪道,“放心,雪姨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们后面几天都吃剩饭的。” 周清晏轻声笑起来,正巧看见江檀拿着个红袋子从外面回来,他朝着江檀喊道,“江檀,吃不吃酥肉和炸鱼,雪姨做的可好吃了。” 江檀笑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应声道,“吃。” 周清晏给他挑了两块大的放到碗里然后递过去,江檀坐在沙发上吃酥肉,他就在一边吃糖,江雪前段时间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玉米软糖和龙须糖,甜而不腻很讨周清晏喜欢,他一个人坐在那能吃上大半天。 窗外时不时传来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电视里放的大多是已经播过好几道的电视剧,没什么意思,电影频道放的是去年的贺岁喜剧片,除了不好笑以外也没什么。 居委会发的春联质量挺好,正红的纸上印着金字,看着就喜庆。江檀弄来一碗调好的面糊涂在春联背面,然后贴在门框的两边,上联是“寒尽桃花嫩”,下联是“春归柳叶新”,横批辞旧迎新。 江檀在上面贴对联,周清晏就在一边给他作指挥,到贴窗花的时候两个位置调换,贴窗花的变成周清晏,江檀就站在一边看着他。 虽然是晴天但外面的低温还是很低,屋里暖气开得足感觉不到冷,但把手贴到玻璃上还是难免觉得冰。周清晏小心翼翼地把倒福字贴在窗户的正中央,透过那红纸的间隙依稀可以看见树上落着的雪,红白相间,很有年味。 江雪不喜欢把房间布置得太过复杂,那样很容易积灰,也不好搭理。贴完窗花,两个人就帮忙把房间上下打扫好。等忙乎完正好到午饭的点,江雪把锅里刚刚煮好的卤味和香肠捞出来细细切好,又从厨房的窗外去取下一截腊肉,用蒜薹做配料炒出来,再切上一些已经放凉的酥肉加冻豆腐和西红柿来煮汤。 腊肉和香肠都是江雪提前一个多月就准备好的,香肠大多是香辣和五香味,今年她心血来潮找老板灌了几斤广味的。腊肉是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做的,先下锅煮一道,再切片翻炒,色香味都正好。 周清晏最喜欢吃的是汤里的冻豆腐,他喜欢偏酸的东西,冻过的豆腐里面会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孔洞,煮汤的时候里面会蓄满汤汁,一口咬下去,汤汁在嘴里迸发出来,有些像撒尿牛丸的感觉,但比那个要清淡很多。 吃完午饭江雪接到个电话,换身衣服出了门。周清晏和江檀在厨房收拾碗筷,想起她临走时脸上带笑的样子,周清晏忍不住问江檀,“雪姨这是要出去约会?” “你猜。” “我猜应该是吧,她刚刚接电话的样子和电影里演的几乎一模一样。” 江檀听完他的分析,低着头暗声笑起来。周清晏的手上有洗洁精,就用胳膊肘怼他,“你笑什么呢?” “没。”江檀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你猜得很准。” “豁。”周清晏顿时来了兴致,“那雪姨对象是谁啊?我见过吗?帅不帅?” “他们厂里的,帅倒是算不上帅,比她小……” “姐弟恋啊?”周清晏打趣道,“姐弟恋好诶,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便宜对方了。” “比她小九岁。” “……九岁啊,三块金砖……不是,他人品怎么样?” “我见过人还行。” “那就好,雪姨怎么好,以后可一定要找一个疼她的,爱她的。要是谁欺负她,我肯定第一个上去揍人。” 听到周清晏说揍人的事,江檀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放下手里的盘子看向周清晏,“清晏,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清晏看向他,“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打架?” “你不也挺会打架的嘛?”周清晏愣了一下,然后冲他不怀好意地笑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而且我觉得你把人按在地上的时候很特别……特别帅。” 看到江檀的耳朵很快红起来,周清晏这才满意没继续调戏,他原本想说性感的,后面想想还是算了,万一被当成变态就不好了。 至于他为什么打架这个问题,还要追溯到他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个子比较矮,老被班里的其他小孩欺负,老K实在看不下去就天天带着他锻炼,还教他各种打人的方法,只不过现在看来都是些下三路的法子,他要真用了,对方的蛋少说也要疼个个把月。 “你……怎么……” 江檀听完他的话显得有些慌乱,他不仅耳朵红得厉害,说话都断断续续。 周清晏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偶尔看到的视频,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当时真的超级帅,我想想嗷,美国队长知道吧?你比他还帅。” “咳咳……”江檀轻咳两声,低下头,闷声道,“你也一样。” “我懂,帅哥的互相欣赏是吧。” 江檀没说话,只是笑,他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用抹布把桌案上的水渍都擦干净,一抬头,猝不及防被刚洗完手的周清晏弹了一脸水。 江檀还没反应过来,周清晏已经笑眯眯地逃离厨房,他无奈地用纸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净,然后笑盈盈看向在客厅的周清晏。 他能看出来,周清晏最近的心情挺不错,笑的时候比以往多很多,就是偶尔会很幼稚,比如说像刚刚一样把水弄到他身上,或者突然把冰凉的手放到他的衣服里冰他一下,幼稚是幼稚了点,但其实挺可爱的,至少江檀是这样想的。 江雪不在,他两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玩,周清晏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不错的音游,玩了两把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盯着天花板发呆,然后问江檀冰箱里有没有雪糕,他想吃雪糕。 虽然现在还是冬天,但在室内吃雪糕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江檀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吃雪糕了?” 周清晏直起腰,“就是一时兴起,要是没有就算了。” “我去看看。” 江檀过去一看,冰箱底层的冷藏室里还真有一根小布丁雪糕,还没过期。江檀把包装纸撕掉,递给周清晏。周清晏看到真的有雪糕,眼睛都在放光,他从江檀手里接过雪糕,咬下一口,很冰但很甜。 绵密的奶油在嘴里一点点化开,这一刻,周清晏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又咬下一口,然后把雪糕递到江檀的面前,轻声问他,“你吃吗?” 江檀原本想说他不吃,但周清晏直接把雪糕怼到他嘴边,他的心便砰砰地跳个不停,让他泛起迷糊来。 “你吃一口,很好吃的。” 周清晏的话似乎有某种魔力,让江檀眼前的雪糕变得分外诱人,他没禁得起诱惑,鬼使神差般也咬了一口。 他的心似乎比先前跳得更快,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着胸膛,甜腻的味道蔓延开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思绪涌上心头,像是快要突破蝉蛹震翅而飞的蝶。 周清晏的情况也不比江檀好多少,把雪糕递出去的时候,他就有点后悔了,两个人吃一个雪糕,这算是什么事呢? 往小说普通朋友也这样,完全没什么,往大说就是间接接吻,暧昧的意味不言而喻。 空气凝滞几秒后,周清晏尴尬地把雪糕拿回来,真奇怪,明明是他要给人家吃的,怎么自己的脸也烧起来了,他低着头,慢悠悠把剩下的雪糕吃完。 一根小布丁才多大一点,可是他似乎吃了很久都没吃完。兴许是天太冷,吃不动雪糕,周清晏如此安慰自己。 窗外又有人在点爆竹,噼里啪啦的响声把树枝上的雀鸟惊起,将上面的雪全抖落下来。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人的心也总是热闹的,只是那个在你心上点火的人未必知道你心里的烟花是为他而绚烂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清晏典型的高攻低防类型,檀宝属于是出其不意类型。 第37章 临近黄昏的点,江雪才拎着个大袋子从外面回来。她刚进门放下东西,两双眼睛便直勾勾看向她。她的脸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冻的。 江檀他们看得她很不好意思,轻咳两声道,“我去厨房。” 话音一落,她就拎着袋子快步进了厨房。袋子里是刚从山上摘下来的蒲公英,个头挺大,叶子绿油油的很讨喜。这个季节的蒲公英用来做菜最好,现在煮上,正好可以加在晚上的饺子里调馅。 江雪边洗菜边哼歌,不自觉就想起刚刚和常浩在门口告别的时候,他亲了一下她…… 想到这她的脸就忍不住发烫,她学生时代没有谈过恋爱,后来离开学校一直忙着照顾还没长大的江檀,从来没往那些事上想过,一时之间倒显得慌乱起来。 常浩是一年前开始追她的,他年纪比她小很多但挺浪漫,给她写过情书,也唱过情歌,买过玫瑰,也买过贵重的礼物,虽说她一件没要,但心里还是有所动容。 再有一年江檀就该去上大学了,她确实该认真考量一下自己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离开梨城,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想换个地方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 从各方面来看常浩都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读过大学也没有不良嗜好,做事也很踏实,就是有一点让江雪很为难——他太年轻了,她担心常浩的家里人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毕竟她已经快要四十了。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等你偶尔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江雪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忧愁,只是没持续几秒便很快散去,不管今后的是怎么发展,她总是对自己有信心,毕竟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过年吃饺子总归是要正式一些,江雪便自己揉面擀饺子皮,她擀的饺子皮比起外面卖的要大上一些,一个包出来和平时的两个差不多。 她在一边擀饺子皮,江檀和周清晏就帮忙包饺子,有了之前的经验,周清晏这次总算是没有翻车,包出的饺子也像样起来。电视里正在放小品,地下的观众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客厅里的氛围也很欢乐,只不过不是因为小品,而是聊到一些开心的事。 周清晏很喜欢听江雪提起江檀小时候的事,那让他面前这个腼腆的男生看起来更加的鲜活,让他有一种自己也参与过江檀童年的错觉。他偶尔也会说一些自己的好笑的事,只是和江檀的比起来,他总觉得自己的过去是那样的单调无味。 最后一个饺子包好,江雪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放下刚烧开的热锅,趁着还没煮开的功夫,将其他准备好的菜端上餐桌。虽然他们只有三个人,但年夜饭还是很丰盛的,该有的一样也不少,江雪还特意给他们都准备了红包。 周清晏原本不想收,但最后没推脱过,还是收下了江雪的红包,用江雪的话说,现在周清晏和她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虽然听着有点怪,但似乎也没毛病。 吃完年夜饭,按照传统来说是应该守岁的,只是现在“工商社会,时间宝贵”很多人家都不会再遵循守夜的传统,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敲响新年钟声的点。 周清晏想起自己买的烟花,非要拉着江檀去外面放烟花玩。因为有人在放烟花的缘故,原本没什么人的小区广场站了不少人正在看烟花,还有小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炮仗,四周弥漫着淡淡的火药气味。 上天像是知道今夜会有人放焰火一样,虽然在飘雪,但天色确是那么的澄澈,那如被清洗过的深蓝,和那轮沉静的月亮叫人一看便低不下头。 这样美丽的夜色总叫人想起海洋来,想起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有共性的,你明明什么都不做,也没人提起,只是你看向天空便想起他们来,就像受到月亮潮汐的牵引一般。 一束又一束美丽的烟花升上天空,在飘着淡淡的白雪的深蓝色天幕中绚烂地绽放出来,人们望着那些盛放的花朵,眼神里满是向往的神色,有人闭上眼睛似乎正在许愿,没人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只知道那该是很美好很美好的愿望。 周清晏买烟花的时候没仔细挑,说的是烟花仔细一看也就几盒“仙女棒”能沾上边。所谓的仙女棒其实就是一种拿在手上的小烟花,用一根很细很细的铁丝裹上一些做烟花的东西制成的,一点燃就会霹雳吧啦发光,用这个快速划过还能在空中留下烟花的痕迹,只是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喜欢买这个的一般都是小姑娘,他们拿这个当童话故事里仙女教母的仙女棒玩。周清晏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拿就拿到这个,不过有的玩就行,玩什么不重要。 他掏出刚刚从家里顺出来的打火机,抽出一根仙女棒点燃,滋啦作响的光亮在铁丝的顶端亮起,还真挺像动画片里演的那会事。 周清晏盯着顶端那闪耀的光点,起了玩意。他对着江檀喊道,“江檀,你看。” 见江檀注意到自己这边,他快速拿着仙女棒在空中划出一个圆,然后笑眯眯地问他,“我厉害不,徒手画圆。” 他的话音一落,那个橙黄色的光圈便熄灭了,他不甘心地又抽出一根点燃,在夜色里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 江檀站在他旁边静静看着他,脸上带着很漂亮的笑,就和空中的烟火一样漂亮。 周清晏看到他笑,整个人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把一根仙女棒塞到他手里,让他一起来玩。 江檀的动作很敏捷,因为速度快他画出来的东西总是能在空中多保持一会,他甚至还能画出一些要点技巧的东西,比如两个套装一起的爱心。 周清晏觉得稀奇,就跟着他的动作学,但不管怎么弄都画不出来和江檀一样的效果,他心里不服气便一直试下去,用掉好几根仙女棒都没成功。 后来周清晏忍不住了就去问江檀是怎么做到的。 江檀对着他眨眼,帮他把手中的仙女棒点燃,然后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他们靠得很近,哪怕都穿着很厚的棉服,周清晏也觉得很近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江檀身上的温度,那种暖和得能把冬天都融化的温度。 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却还是任由江檀握着自己的手在空中画下一个又一个套在一起的爱心,雪花落在他的鼻尖,有些冰凉,但他早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的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让我们倒数迎接新年的到来,十、九、八……三、二、一。” 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四五个大型烟花升上天际,在天空中开出最绚烂的花火。各种喧闹的声音随之响起,春节到了,冬天真的快要过去了。 他们一起画下的心早就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消失在夜幕中,但江檀并没有松开周清晏的手,他们一同注视着夜幕中那一朵朵绚烂的焰火,所有的一切皆在沉默之中。 “江檀。” 最后还是周清晏出声提醒,江檀这才松手,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太对,忍不住轻声咳起来,想要化解尴尬,但周清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同他对视后便笑起来,像是盛开的向日葵又像是落在谁梦里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我之前阳了还没好,又来月经了,整个人都不太好,所以这两天字数会有点少,见谅。也希望大家都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注意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第38章 今年过年晚,还没到十五学校就已经发了开学通知。街边的大小店铺都已营业,门口还贴着喜庆的装饰。因为节日而停下的城市苏醒过来,又恢复到原来的热闹。 一大清早路边的早餐店门口挤满了人,学生居多,其次是赶着去上班的青年人。今天是周一,也是新学期的第一天。还没从寒假作息里缓过来的周清晏站在路边直打哈欠,给个东西靠着马上就能睡着。 气温渐渐回暖,绿化带里的树发了新芽,不少麻雀站在上面交头接耳。江檀排完队,拿着早点过来的时候,周清晏正蹲在绿化带边上打瞌睡,整个人一颠一颠地,快要跌进后面的草丛里。 “清晏。” 听见江檀叫自己,周清晏这才迷糊地站起来,他猛地打了个哈欠,接过江檀手里的豆浆,然后十分自觉地靠到江檀身上,“我好困,你让我靠会。” “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你再靠会,咱两都要迟到。” “为什么要去上课,为什么要开学,为什么人要起床……”周清晏迷迷糊糊地抱怨,他低着头,拽着江檀的胳膊,“要不你托着我,我走不动……” 江檀很少见到他这样,笑眯眯地看向他,“我直接抱你行不行?” “也不是……”周清晏环顾四周,然后猛地松开手,“我还是自己走吧。” 原本从家到学校的路并不远,但两人却走了很久,到教室的时候吴秋心正站在讲台上训话。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两以后注意上课时间,以后别再迟到。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又有人在耳边时不时地念叨,整个教室都昏昏欲睡。开学第一天,没什么教学安排,主要就是让学生把学校的卫生做好,随便把这学期的新书发下去。 吴秋心讲完学校的安排,让各科课代表把寒假作业收上,发完新书还没到做卫生的时间就让学生在班里自己自习。 周清晏正准备掏书,吴秋心走过来让他和自己去一趟办公室。 新学期还没正式开始,除了几位班主任,办公室里就一两个代课老师,很是冷清。吴秋心像往常一样抽出一张凳子给周清晏坐,她这次不着急,拧开保温杯喝一口茶才缓缓开口,“清晏,老师这次把你叫过来,是因为你家里的事。” 来办公室前周清晏就猜到肯定是徐燕打电话找过吴秋心,他很平静地点头。 吴秋心见他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口,她把保温杯放下,仔细想想才继续说,“清晏啊,老师知道老师没资格和你讨论这个话题,但是老师就是想让你不要多想,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多少会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但是这些事总是会过去的……” “老师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周清晏笑起来,他毫不避讳地看向吴秋心,“我早就想明白了,现在挺开心的,您不用担心。” 吴秋心见他的神色和状态确实比之前要好一些,心里隐隐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要是遇到问题就和老师说,老师能帮你解决的一定会帮你的。哦,还有个事,就是之前你妈妈那边和学校提过给你跳级去参加自招的事,这个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成绩很好,学校觉得你去参加自招肯定没有问题,可以去试试,就算不成功也能等明年再参加高考。”吴秋心顿了一下,“但是老师觉得这个事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意见,如果你想去的话,老师就给你安排,如果你不想去的话,老师和你妈妈说说,咱们把高中念完再去读大学。” 周清晏轻轻笑起来,“谢谢老师,我已经和我妈说过了,我不去参加自招。” “唉……她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孩子,少读一年高中直接去读大学以后能早点毕业也挺好。不过凡事都不能太急于求成,还是你的意愿最重要。行了,你先回去自习吧,以后要是遇到问题就找老师,老师帮你解决。” 周清晏一回教室,贺有财便转过来和他说话,问他吴秋心找他有什么事。周清晏含糊他几句,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题册,刚写完几题,一张小纸条被江檀递到他面前。 打开纸条,上面有清秀的笔记写着几行字,江檀问他吴秋心是不是在问他家里的事。 周清晏回了个“是”,还顺带着说了自招的事,问江檀怎么看。 他刚把纸条写完,藤野先生就背着手走进八班,一个假期不见,她还是和以往一样走路带风,瞅谁谁发抖。 等她走后,周清晏这才小心把纸条又递回去,等了十多分钟,江檀才给他递回来。 【如果你想去就去试试,你这么优秀,肯定能被选上,去首都读书挺好的。】 周清晏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拿起笔很快写下回复。 【我要是被选上,可就要去首都了,除了寒暑假都不能回来。】 【我可以考首都的学校去找你。】 【那我不还是要在那边等你一整年。】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挺希望你去的,你这么优秀值得去更好的地方,拥有更好的生活,看到你过得更好,我会特别开心,再说了,我会努力追上你的,你要是觉得太累了就不要等我,我会自己追上来。】 看着纸条上的话,周清晏低声骂了几句,他把纸条夹进练习册里,然后用拳头轻轻捶江檀的腿。江檀不自然地偏头看他,他就瞪江檀。 周清晏觉得江檀这人哪都好就是不会说话,这个不会说话是间歇式的,有时候他表现得就很好,有时候就很二,纯纯的二货。 下课铃一响,劳动委员就带着安排好的人去楼下拿工具扫大卫生区。八班这次分到教学楼下的一大片空地,地方比较大,劳委就多安排了几个男生,周清晏想趁着这个机会去上厕所,就让江檀帮他拿个扫把,待会他下去找他们。 不用上课的时候楼道里总是挤满人,厕所里站着长长一排都是等着排队洗拖把的。周清晏有些费劲地从里面挤出来,然后沿着旁边的侧楼梯直接去卫生区。 他刚走到一楼拐角就听到有人在叫他,转过身一看,是一个有几分清秀的男生,他好像见过对方但没什么很深的印象。 “同学,你有事吗?” 周清晏今天心情不错,连带着对其他人都多了几分笑意。 “周同学,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吗?” “我还要做卫生呢,有事就在这说吧。” 男生环顾四周见没人,从兜里掏出一封信,然后十分诚恳地递到周清晏面前,“周同学,我喜欢你,你能收下我的情书吗?” 这发展趋势一下就给周清晏整懵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不是……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我,我是隔壁七班的,我叫木泽,我知道我平时存在很弱,你不认识我很正常,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能收下我的情书吗?” 木泽睁大眼睛看向周清晏,里面满是期待和羞涩,见周清晏没有反应,他又继续说,“我不奢求你能直接答应我,你那么优秀,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可以努力。我……” “你是不是上学期给我写情书被发现过?”周清晏打断他。 木泽听到他提起之前那封情书的事,脸一下通红起来,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我,我,我当时不是……故意的,后面,是有老师去找过你吗?” 周清晏无奈地笑起来,他当时还以为这个木泽是个女孩子,没想到居然是男生。他看着木泽的眼睛,摇摇头,然后很认真地对他说,“没事,你挺好的。只是我不能接受你的情书。” “为什么?”木泽的声音低落下来,“你不喜欢男生?” “不是这样。”周清晏的神色柔和下来,他的眼睛很亮,闪着细微的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木泽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你要是想拒绝我可以直接拒绝的,不用这样来骗我。” 周清晏一时之间有点哭笑不得,“我当然不是在骗你,我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的那种,喜欢到一想起他,我就很开心,喜欢到想要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永远也不分开。” “那你们现在在谈恋爱?” 木泽的话一下就把周清晏给问住了,片刻后他摇头说,“没有。” “那我还有机会吧?” “没有机会了。”周清晏斩钉截铁地直接回答,“我想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再对任何人心动了。” “唉……”木泽收起自己的情书,他有些不舍地看向周清晏,“早知道我就早点表白了,不过周同学,你既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不去表白呢,你这么优秀,对方没道理不喜欢你。” 表白吗? 周清晏以前好像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虽然他老说江檀不会说话,但他自己其实也不怎么会说话。他不是一个很主动的人,在生活中是这样,在感情中也是这样。因为有些时候太主动了,换来的往往是不怎么如意的结果。与其被拒绝,他更宁愿一切都不要发生。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不太想等了,他想知道江檀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他觉得江檀大概也是喜欢自己的吧,只是没有告白的喜欢终究是会留有遗憾的。 “我会表白的。” 周清晏回答的声音不大,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格外的洪亮,像是要把心都给震出来。 第39章 这个学期结束,原本的高二就要升高三,按照一中的教学安排,他们必须在高二就把高中所有的内容都学完,高三一整年都用来准备高考。 八班的整体成绩在年级里算是比较靠前的,用不着赶进度,但老师们还是很有默契地放快了教学进度。这才开学一周便已经有人开始叫苦连天,天天加班加点写作业。 加作业对周清晏来说影响不大,他以前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该发呆的时候发呆,该做题的时候做题,不仅成绩一点都没落下,有事没事还能给江檀讲点化学。 自打周权和徐燕离婚以后,周权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直接从周清晏的世界里消失了,徐燕倒是经常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不过也只是打电话而已。 周清晏说不出自己现在对他们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两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都说血浓于水,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血缘关系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符号,需要的时候比水浓,不需要的时候连泡尿都不如。 放假前吴秋心说过这学期开学要开家长会,第一周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还以为她之前只是吓唬人的,结果这周一开班会她就通知说周三要开家长会,家长不能到的还要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 周清晏家的情况吴秋心也知道,她怕周清晏心里难受也就没给徐燕打电话说家长会的事,她从教多年很多事一眼就能看破,只是她的身份摆在这,也不好多说什么。 家长会的时间定在周三的下午,午休前吴秋心就让所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粘在桌角方便待会家长进来找位置。等快到开会的点,就把学生都赶去操场自由活动,让班长在门口先招待着,自己去办公室拷待会要用的资料。 开家长会往往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家长来开会倍有排面,从进校开始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学习成绩不好的家长都不太乐意进学校,生怕班主任连带着说教自己。 贺有财的家长本来是后面这种,但上学期的期末贺有财罕见地考了个不错的好成绩,所以他爸这一次成为了前一种家长,就连在学校里看到贺有财吃辣条都罕见地没有说他。 看到自家老头进了教学楼,贺有财这才松下一口气来,他吃辣条的动作放慢下来,还偏头问周清晏要不要吃。周清晏嫌弃地看了他满是红油的手一眼,然后摇头说自己不吃。 江檀被化学老师叫去办公室订正错题,没事干的周清晏就跟着贺有财他们几个在教学楼下的长廊里闲聊。 因为今天下午整个高二年级都在开家长会,所以来学校的家长还挺多,门口停了很长一溜的轿车,大多是一些普通的牌子,偶尔混进去几辆宝马,奥迪之类的。 贺有财他们几个平时没少翻汽车杂志,见到贵一点的豪车就激动得不行,和小鸭子一样嘎嘎直叫。周清晏对车不怎么感兴趣,就站在旁边喝可乐,盯着门口的绿化带发呆。 他在想和江檀表白的事,虽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事提到明面上来说,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想到这周清晏就忍不住叹气,有些事总归是说得容易做得难,虽说表白只要开口说就行,但他总觉得不够正式…… 周清晏是喜欢江檀的,江檀是男的没错,但这不妨碍周清晏拥有一颗直男的心,在他这样的直男看来表白这种东西当然就是要正式一点,隆重一点,不然怎么彰显自己爱的深沉呢? “我去,你们看,那是不是法拉利?” “我曹,我们这小县城还能看到这车,这是哪家少爷小姐的呀?” “以前没见过啊,谁家今年发达了买的吧。” 贺有财他们的嚎叫声很快让周清晏回了神,他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校门口,只看到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红色法拉利轿车停在校门口。没过多久,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副驾驶上走下来,然后径直走进一中。 “我去……” 虽然门口的轿车已经开走,但周边的人的视线还是没有离开校门口的方向。因为刚刚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大美人,她穿着一件深黑色旗袍外面套一件呢子大衣,踩着红底的高跟鞋,长卷发,像是从好莱坞电影里走出来的女演员。 她生得极其出挑,眉眼间有一种出尘的疏离感,周身还带着一股子狠辣的劲。她很美,但她的美让她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这座城市的姑娘总归是温柔而内敛的,她却像风一样凌冽。 不知道为什么周清晏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看着她发愣。 “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高二八班的教室在哪吗?” 她的声音就和她的人一样清冷,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话的周清晏有些慌乱地给她指了路,她看着周清晏淡淡笑起来,那双浅色的眼睛弯起来很漂亮。 直到她离开,周清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觉得她面熟,因为她长得和江雪很像,和江檀也很像…… —— 见家长都到得差不多了,吴秋心关上教室的门,把八班上学期的成绩分析表投到大屏幕上,她刚点完几个进步比较大的学生的名字,便听到有人在敲门。 吴秋心以为是迟到的家长,走过去帮人开门,一拉开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女人看着她笑起来,轻声问她,“请问,这里是高二八班没错吧?” “嗯,是高二八班。”吴秋心回答,“您是?” “我是江檀的家长。” 吴秋心僵了一会,然后她连忙把江霜迎进来,“那个,江檀同学……他的位置在那,您先坐。” 江霜一走进来,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她的身上,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走到江檀的位置上优雅地坐下,然后仰着头看屏幕上的成绩。 吴秋心深吸一口气走回讲台,她清一下嗓子然后继续往下和家长们分析八班的成绩,她表面十分平静但心里早就乱作一团。 趁着休息的空当,她看向坐在后排的江霜,一种很奇怪的心绪涌上心头,她不确定江檀是否知道江霜回来了,也没法确定那孩子见到这个他从未谋面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家长会一结束,吴秋心就把江霜叫去了自己办公室,这个时间点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她搬来一张椅子请江霜坐下,然后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江霜接过纸杯但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吴秋心,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那个……”吴秋心的眉头微微皱起,她犹豫再三后才问道,“江女士……你这次回来的事,江檀他知道吗?” “他现在应该不知道吧。” 江霜说话的语气很和缓,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来,她看人的眼神几乎和江檀一模一样,都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那你准备怎么和江檀说这件事呢?” 吴秋心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但在她看来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江檀的感受,她担心处理态度太激进的话,江檀会接受不了这件事。 “我会直接和他说清楚的。”江霜轻轻叹气,她平静地说,“过去的事总归是要过去的,我们都得往未来看,不是吗?” “那你以后是准备留在梨城?” “我不会留在这里。”江霜的态度很坚决,她轻抚上自己左手的结婚戒指,偏头看向吴秋心,“我在国外已经结婚了,我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已经不可能留在梨城了。” 吴秋心的神色显得有些局促,“那江檀呢?你打算怎么办?就只是简单地回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江霜的神色沉下来,她把头发挽到耳后,“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带他出国。” “……” “我知道老师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相信江檀他会理解我的心意的。” “这不是理不理解的问题。”吴秋心有些无奈,“问题是江檀这孩子从小也没和您在一起相处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一回来就说要带他去国外,他在梨城呆了这么多年,哪能一下就接受呢。” “去国外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江霜不太想继续和吴秋心争这个问题,她拿起自己的东西,“您不用担心,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强迫他的,这件事我会和他说清楚,要是他不愿意和我走,就让他留下来吧。” 吴秋心看着江霜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拿起手机拨通江雪的电话,对面似乎正在忙,过了几分钟才接通。 吴秋心把江霜回来的事同江雪复述了一遍,江雪似乎早就知道她要回来,只是让吴秋心帮忙多看着点江檀,至于其他的事,他们会自己解决。 遇到这样的事,吴秋心也没办法,她只是觉得江檀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他才多大啊,这什么烂事都能被他给遇上。都说上天是不公平的,但对一些人来说他们的命实在太残酷了…… 江檀从化学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家长会已经结束,他刚进教室就发现周围人都在看自己。江檀还以为是脸上沾了东西,一回座位就让周清晏帮他看看。 周清晏的脸色也很奇怪,江檀轻声问他,“怎么了?” “那个……”周清晏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把江霜的事告诉江檀,“前面你不在,你妈妈她好像……” “江檀。” 还不等周清晏把话说完,江霜已经站在教室门口喊江檀的名字了。 江檀起身看向门口那个和自己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的女人,一种莫名的苦涩涌上心头,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走出去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肢体都是僵硬的,耳朵里一阵一阵的嗡鸣声几乎要把人逼疯。直到江霜带着他离开学校,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陪妈妈在梨城转转吧。”江霜的声音很好听,轻盈而又温柔。 但江檀并没有回答她,他有些迷茫,他兴许应该叫她一声“妈妈”,但这个词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陌生到让他根本叫不出口。 他们一路无言从一中的门口一直走到凤凰广场,又走到旁边的人工湖边,穿过喧闹的人群和被受惊起飞的鸽群,还没到日落的点,天还很亮,阳光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 在清风的吹拂下,青绿色的湖面泛起一层层波光,几块小小的还未融化的冰漂浮在上面,像是冬天最后的遗迹。 “江檀,你还恨我吗?” 江霜停在湖前,注视着湖面上那几块小小的浮冰,声音就像那波光一样虚无。 “我不恨你。”江檀平静地回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听到他的回答,江霜轻轻苦笑,“我以为你会很恨我,恨我把你生下来就走掉,或者恨我把你生下来……” “你又不亏欠我什么。”江檀的目光也落在那些浮冰上,一只水鸟忽地停在上面,白色的羽毛柔顺而亮丽,它伸长脖子发出几声沙哑的嚎叫,江檀压低声音,“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还是和小姨,外公和外婆说声对不起吧。” “是啊。”江霜想起一些事来,惆怅地看着远方,“我是应该和他们说声抱歉。”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江檀有些不太自然地问她。 江霜看着他笑了笑,“我过得还算好吧,离开梨城以后我就去了厦门,起初只是打工,后面做小本生意,赚到钱以后就去了德国,在柏林认识了一个对我很好的男人,就在几年前我们结婚了,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那你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回来找我不是吗?” 江檀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浅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苦涩,让江霜的心猛地颤动。 她回答道,“这次我回来是想带你和小雪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对,离开这里。和我去柏林吧,我能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你想去哪个国家读书都行,只要你能考上,我还可以送你去藤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真好,但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江檀回答的声音不大但格外清晰,江霜诧异地看向他,不解地问,”这里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我也不知道,但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很慢也很舒服,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江霜沉默了,她看着天边的太阳越烧越红,最后慢慢变成一个橘红色的火球,“江檀,我觉得我们两挺像,虽然我从来没有正式地当过一天你的母亲,但是今天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一样固执。不过你比我年轻的时候要了不起得多,我那时候总是放不下很多东西,也伤害过很多人。” “过去的事总是会过去的,现在能放下也挺好的。”江檀看着她,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 江霜伸出手轻拍他的肩,“小雪把你教得真好。” 江檀微微低下头问她,“要在这呆多久?” 江霜想了想,“本来是想把工作处理完就带你们一起走的,不过现在我想多陪你们一段时间。” 第40章 江檀被江霜叫走以后就没回学校,是周清晏帮他把作业带回家的。回家的路上周清晏还在担心江檀和江霜会不会相处不好,他想打电话过去又担心会打扰他们,等他纠结完发现自己都已经站在小区门口了。 周清晏沿着熟悉的路向着家走去,老远就看到白天那辆法拉利正停在他们那栋楼下。周清晏的步子慢下来,像往常一样径直往单元楼里走、 “同学,你是江檀的同班同学吧?” 靠在车上的江霜认出周清晏就是白天给她指路的学生,她笑着对周清晏招手。 周清晏走过去,他不太敢看江霜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局促地站在她旁边,“嗯,阿姨你……有事找我?” 江霜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和一支金属打火机,她熟练地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然后点燃,然后朝着周清晏挑眉,“会抽吗?” 周清晏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她把东西收回去,盯着面前窗户里那团橙黄色的灯光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 在橙黄色路灯的照耀下,她漂亮得像是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女郎,好莱坞早期的西部片最喜欢拍像她这样的姑娘,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沉迷其中。 “你长得和我一个很早之前的朋友很像。”江霜偏头看了一眼周清晏,然后自顾自地说起来,“那时候我还在梨城读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后来发生一些事……” “我妈妈叫徐燕,之前听雪姨说过,你们小时候是朋友。”二壁 周清晏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低着头没有去看江霜的表情。 “真的是她啊……”江霜轻笑一声,“她过得还好吗?算起来我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 “应该挺好的吧,刚刚离婚,不仅分到一大笔钱,还新交了男朋友。” 夜里的风吹打在脸上有些冷,周清晏抬起头也开始盯着面前的老房子发呆。 “你和她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江霜说,“你看起来是个很可爱的小孩。” “我哪里可爱了?” 周清晏压根就没想到江霜会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声音一下子高了几度。 “嗯……我说不上来,但是我觉得江檀应该会很喜欢和你这样的小孩在一起玩吧。” “……”听到江霜提起江檀,周清晏顿时又熄了火,他小声问道,“为什么?” 江霜又吐出一口烟雾来,她不紧不慢地解释,“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就很软?” “我哪里软了?我可不好惹了,特别凶,每天都要揍人的那种。” “哈哈哈。”江霜见周清晏脸都红了,便不逗他玩了,她微微侧身,很认真地看向周清晏,“既然你们是同学,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江檀在学校里是什么样的?” 周清晏觉得江霜这个人情绪变化特别快,上一秒还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下一秒又变得格外认真,他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同江霜说了一遍,当然是省略了和他有关的一些部分。 江霜听完以后,闭上眼没说话,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愁苦来,过了一阵她才睁开眼睛,苦笑道,“这些年我经常做梦,梦到我的父母,小雪还有江檀。我那时候甚至不知道他们给他起了什么名字,只知道我还有一个孩子在梨城。” “那您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他呢?” 江霜摇头,“我一直放不下当年的事,说出来也有些可笑,那时候我总是害怕,一想到他就觉得害怕。害怕他会和那个人长得很像,害怕他会怨恨我生下他,害怕那件事再被人翻出来说……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小雪……” 周清晏想起那天在开元寺江檀和自己说的话,他安慰江霜,“阿姨,其实江檀他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他特别好,对谁都很温柔。” 江霜的轻轻擦干眼角滑落的泪,她浅浅笑起来,“嗯,我知道。这也是我选择回来的原因,过去的事总是要过去的,生活有时候是挺苦的,但我们总得想办法把他过得甜一点。” 周清晏跟着也勾起嘴角,他原本还想说什么,江霜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接通电话,只是听了几句,神色骤然严肃起来,操着一口流利的德语劈头盖脸把对面说了一顿,周清晏虽然听不懂,但从江霜的语气来看,他很确定她应该是在骂人。 看着江霜骂人的神色,周清晏莫名想起之前贺有财给他看的视频,他们母子两凶起来的时候还挺像的,都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就是他基本没怎么听过江檀骂人,还挺好奇江檀骂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周清晏正想得出神,江霜已经把电话挂掉,她把手中的烟掐灭,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然后笑着问周清晏,“晚饭吃了吗?去我们家吃点?” “啊?”周清晏回过神来,“我在学校吃过了,就不麻烦阿姨了。” 江霜捋好自己的头发,又掏出小镜子补妆,“聊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周清晏,清水的清,晏殊的晏。”周清晏从包里把江檀的作业翻出来,递给江霜,“对了,阿姨。这个是江檀今天的作业,就麻烦你带给他了。” “周清晏?”江霜接过练习册,笑盈盈看着他,“你和江檀还是同桌呢。” 周清晏点头道,“兴许这就是缘分吧。” “我看过你的成绩,你学数学很有天分。”江霜像是想起什么来,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以后有考虑过出国留学吗?” “嗯?” “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可以找我,像你这样的孩子给个好的跳板是能一飞冲天的。” “阿姨你现在是在国外吗?”周清晏好奇地问她。 江霜应道,“是啊,我在柏林定居了,这次本来想带江檀和小雪一起过去的,不过他们不太想和我一起去国外。” “去国外其实挺好的……”周清晏的眼帘垂下来,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好不好都是相对的。国外也有比不上这里的地方,比如饭就没有这里的好吃。”江霜抿嘴道,“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你们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阿姨我也该去睡觉了。” 周清晏应声,提着书包打开自己家的大门。他的心绪有些乱,连带着看见屋内的摆设都觉得烦躁。 江霜说她想带江檀去柏林,被江檀拒绝了……江檀为什么要拒绝呢? 周清晏洗完澡,抱着被子发呆,他认真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江檀发消息。 【周清晏:……】 【江檀:怎么了?】 江檀回复的速度很快,让周清晏有些措手不及,他把头埋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屏幕。 【周清晏:听阿姨说,她本来想带你去柏林的,你没答应……】 【江檀:嗯。】 【周清晏:为什么不答应,去柏林读书多好啊,放假的时候还有机会去其他地方玩,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维也纳吗?】 【江檀:去首都读书也很好啊,清晏为什么不去呢?】 【周清晏:……】 【江檀:我喜欢呆在梨城,所以不想去柏林。】 屏幕微弱的白光把周清晏的脸微微照亮,他闭上眼睛轻轻笑起来,他有点想骂江檀,可是心里却一阵泛酸,不知不觉间眼眶都湿润起来。 那天晚上周清晏做了一个很美的梦,他梦见自己和江檀站在海边等日出,看着太阳缓缓从远处的天际线升上来。火红色的阳光撒在深蓝的海面上泛起一层层闪着金色光芒的涟漪,海浪涌上沙滩,没过他们的脚,海水并不冰冷,甚至算得上温热。 他向着海洋伸开双臂,任由海风把自己的头发吹乱。江檀就站在一边看着他笑,眼睛里满是凌凌的波光。 一束玫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周清晏手中,他拿着玫瑰问江檀,“江檀,你喜欢玫瑰吗?” 江檀说,“我喜欢玫瑰。”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而玫瑰就像你一样。” 第41章 江霜回来前联系过江雪,他们的电话打了很久但没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想要挂断却又舍不得。 知道江霜已经到梨城后,江雪第一次和主管请了两天的假,回家的路上,她的思绪一直都是乱的,那些被时间掩埋起来的事都探出头来,将她带回到十几年前,带回到那一个个炎热夏日的夜晚。 她到家的时候江霜正和江檀在厨房里做饭,他们看起来相处得很好,没有出现她担心的情况。 “姐。” 江雪站在客厅里喊江霜,她的眼眶早已湿润,积攒已久的情绪像海浪一样汹涌上来把她淹没在其中。 江霜转身走向她,他们拥抱在一起,温热的泪水顺着江雪的脸颊不断滑落,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但嘴角始终是带着笑意的。 江霜伸手轻轻替江雪把眼泪抚去,她自己眼角的泪还没干,但她并不在乎,只是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 “你都有白头发了。”江霜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抚摸江雪的脸,“对不起,小雪,对不起……” 江雪对着她缓缓笑起来,她也伸手替姐姐把眼泪擦掉,“姐,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从来不需要说对不起。” 那天晚上他们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一张床上,虽然已经拉了灯但两个人都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他们聊这些年来的经历和生活,聊江霜是怎么白手起家去的国外,聊她现在的老公和女儿以及国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聊江雪这些年的生活,只是当提到父母和江檀的时候,他们都陷入一阵沉默。 江雪打开床头灯,从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本很厚的相册,放到两人中间。像童年时代一起翻看漫画书一样,一页一页慢慢翻开。 上面的一些照片是多年前他们还年少时拍的,相纸没有过胶,边角有些泛黄,人像也在褪色。照片上的两个小姑娘穿着新裙子笑得格外灿烂,后面站着的江爸和江妈一脸欣慰地把手搭在他们的肩上,一家四口就这样被定格在照相馆虚假的夏威夷背景前留下时光的痕迹。 江霜记得这张全家福是她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去拍的,后来他们一直要说再去拍一张全家福,但一直都没去,而现在已经没办法再拍全家福了…… “明天陪我去给爸妈上柱香吧,我好想他们,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江霜的声音哽咽起来,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手止不住地颤抖。 江雪知道她心里难受,轻轻拍她的肩,“见到你现在过得很好,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相册往后翻,江父、江母逐渐消失在照片里,年幼的江檀出现在里面,他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被江雪记录下来,他刚学会走路,第一次吃蛋糕,第一次去上学,第一次军训…… “我给江檀拍照的时候总是想着你,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们,到时候我就把这些照片给你看,这样你也能参与到我们的回忆里来。” “小雪。” “嗯?” “对不起。” 这一刻江霜再也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低着头抽泣,不想让江雪看到她哭的样子。 “姐,你已经和我说过对不起了。”江雪轻声安慰她,“我们之间本就不需要说那么多,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重新开始。” 江霜轻声应下来,她把泪水擦干,靠在江雪的肩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江雪翻到相册的下一页,“这张照片是江檀还在读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梨城下了特别大的雪,他说想出去堆雪人……” 他们两一直聊到很晚才再躺下,夜里很静,只有细碎的风声,江雪紧紧搂着姐姐的胳膊。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年少的时候,那时他们常常一起睡,她也是像这样搂着江霜。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江霜早已步入中年,但心却像是还未老去,还停留在那一个个听着蝉鸣声入睡的夏日里。 熬夜的代价就是他们俩第二天都没起来,因为说好今天要去给江父和江母上坟,江雪特意帮江檀请了一天的假,她想趁着这个时间让江霜和江檀培养一下感情。 当江雪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时,江檀已经吃完吃饭,正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学校这个点正好是课间,他给周清晏发消息解释自己今天为什么不去上课,顺便提醒周清晏别忘记吃饭。 吃过早饭,江雪开车带着他们去墓园,江父江母过世的时候江雪没什么钱就在离城里比较远的地方找了一个墓园。位置很偏僻但环境很不错,时不时有鸟雀停留。 江雪很早就考下驾照,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上路,这第一次上路就是开法拉利让她显得格外局促,在江霜第四十五次强调压根没人敢靠近,就算真的撞到也没关系以后,江雪这才颤巍巍上了路。 虽说江雪没什么实战经验,但她挺有天赋,不仅一点事没出,还挺稳当。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来扫墓,墓园里格外安静。 里面种着几棵老槐树,不少枝丫已经在冒新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草气味,还有几只鸽子时不时在空荡的碑石前停留。 江霜给江父和江母一人带了一束花,上完香以后,江雪和江檀偷偷走到一边,让江霜能一个人和爸妈说会话。 这几天梨城的气温已经回升到零上,但吹起风来还是有些冷,江雪看着江霜跪在父母的墓前,心里一阵酸楚,扭头看向沉默的江檀,轻柔地问他,“小檀,你和你妈妈她相处得还行吧?” 江檀抬头看着她,回答得很认真,“挺好的呀,小姨你不用担心。” 江雪心里缓缓舒了口气,她搭上江檀的肩,“你能接受就好,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和小姨说,小姨帮你解决。” “其实昨天妈妈,她已经和我聊过很多,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我能理解。” 江檀的语气很淡,但眼神很诚恳,江霜知道他没有在骗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心疼他。这个世界对于江檀来说太不公平,可他们却没法说什么。 从墓园出来以后,江雪带他们去附近一家老饭店点了几个炒菜,老板是本地人,最近生意不好做,见到来了客人热情的不行,还送了盘凉菜给他们。 在国外呆了几年,江霜的性格比起以前要开朗不少,她和江雪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不像是已经到中年的人,倒像是还在读书的姐妹花。 饭吃到一半,江霜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江雪和江檀看,里面是她现在的老公和女儿。她老公是柏林土著做建材生意的,还是藤校毕业的高才生。江檀盯着照片上的男人看了半天,对方戴个银框眼镜挺显斯文,和江霜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他们两的女儿也就是江檀的妹妹,今年才上小学。小姑娘叫Sophia,江霜还给她取了一个中文名叫芽芽。 芽芽是很典型的混血长相,很漂亮,那双眼睛笑起来和江檀还有几分相似。 “芽芽听说自己有哥哥特别开心,待会我让她加你个微信,你们聊聊天。等你放假的时候,到柏林来玩,她估计高兴死了。” 江檀轻轻点头,他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有些出神,他从小一个人长大,除了周清晏其他小孩都不愿意和他玩,每次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无比期盼自己能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现在真的实现,他反而觉得有些惆怅。 “芽芽看起来真可爱,她会说中文吗?” “嗯,我平时会教她说中文,她挺聪明的……” 江檀和江雪的声音在江檀的耳边回响,一阵眩晕感袭来,让江檀有些难受,他觉得奇怪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不舒服。他像以前一样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好一点,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眩晕和头疼。 江雪看出他的状态不太对,给他倒了杯热水,“小檀,你没事……” 还不等江雪把话说完,江檀突然失去意识,倒在饭桌上。 她和江霜吓了一跳,急忙掏出手机打120,救护车过来得很快,到医院忙活一番下来,天已经黑了,但江檀还没醒。 医院说要明天才能出检查结果,他们两都不愿意回家去等,就在病房里将就了一晚。江雪半夜从梦中惊醒,发现江霜正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前,她走过去抚上江霜的手。 江霜神色凝重地看着她,“小雪,我心里总觉得慌。我有点害怕……” 江雪一把抱住江霜,她的语气格外坚定,“不会有事的,姐。不会有事的。” 医院的夜总是不那么平静,沉重的叹息声和细碎的哭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天很黑很黑,江霜抬起头看向空中,这才发觉往昔那皎洁的月色被一朵沉重的黑云遮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章会有点虐,但是这是最后一个虐的地方了,往后就会甜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马上就是2023了,顺便祝大家新年快乐,天天开心,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第42章 江檀是第二天下午醒的,江霜给他点了海鲜粥和清淡的小菜。他的头还是有些晕,耳朵也隐隐作痛,一阵阵嗡鸣声让人心乱不已。 江檀忍着不适把饭吃完,江霜就在旁边看着他,她似乎才哭过,眼角红红的,脸色也不好看。 “妈妈。” “嗯。”偷鸡摸狗有助于你残疾复检? “我是不是身体上有问题?”江檀没有看江霜,只是低着头。 江霜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江檀,犹豫了好几次都没说出口,直到江雪推门进来。 江雪和江霜对视一眼,让她先出去休息一下,自己会和江檀说明情况。等江霜走后,江雪坐在江檀的床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小姨。”江檀看着她无力地笑起来,“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和我说吧,我能接受的。” 江雪眉目低垂,轻拍两下江檀的肩,低声说,“医生说你有遗传病……” 她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和江檀说清楚,“遗传性耳聋,你的听力已经开始出现退化的情况,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可能会彻底失聪。” 听完江雪的话,江檀慢慢抬起头,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底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小姨,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江雪转身走出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蹲坐在墙边哭起来,她觉得这人间实在太苦,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命运却始终不愿意放过他们。 江霜走上前抱住她,她把头埋进江霜的怀里,“姐……” “没事的。”江霜安慰她,“小檀会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现在还有机会,我们可以帮他把病治好的。” 江雪抬头看着江霜,她眼睛里闪着泪花,“真的还有机会?” 江霜苦笑道,“过去那么苦不都过来了,这里治不好,我带他去德国,去美国,我们找最好的医生,总能治好的。” —— 周清晏这两天总是觉得心慌,江檀说是请假一天陪江霜到处转转,结果一连三天都没来上课,他去江檀家敲过门也没人应。要不是发消息江檀还会回,周清晏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搬家跑了。 江檀和他说他们在梨城周边的度假村,要周日才能回来,让他不用担心,还说给他准备了礼物。 三月份没什么特殊的节日需要庆祝,周清晏不太明白为什么江檀要给他准备礼物,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他也给江檀准备了惊喜。 周日这天周清晏起得很早,他去广场附近的蛋糕店跟着师傅做了一个最新样式的蛋糕,还顺道去花店订了一大束鲜花。又用提前买好的彩灯什么的把家里布置一番,他原本是想找个餐厅,但害怕江檀不好意思,所以还是选择在家里表白。 从网上买回来的小彩灯不是很好安装,他废了一番功夫才把客厅布置好,彩灯选的是温暖的橙色,亮起来的时候浪漫又温馨。为了烘托气氛,周清晏还特意学了两首情歌当助兴节目,他很期待江檀看到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神色,大概会像偶像剧里的女孩子一样激动吧。 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周清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弹唱《Young and Beautiful》,他的声音很稳,心却很忐忑,桌面上的蛋糕散发出淡淡的奶油香味,玫瑰和童话故事里的一样漂亮,这精心准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周清晏接到江檀打过来的电话,他点下接听键,江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清晏,你……能到楼下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周清晏其实想让江檀直接到他家来说,但他还是答应下来,穿好外套到走到楼下,江檀正站在一盏路灯旁等他。 灯光和月色一样皎洁,江檀的身上像是落了一层淡黄色的霜,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瞳孔里流淌着柔和的夜色。 “江檀。” 周清晏轻声叫江檀的名字,他抬起头看着周清晏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周清晏觉得他今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但让具体说又说不出来。 “能陪我在周边走走吗?” “当然可以。” 他们像以往一样,并肩走在街灯下,夜色里,听风吹拂万物的声音。远处的灯火已经淅淅沥沥,小区里的猫猫狗狗似乎都已入睡,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只能听见脚步和呼吸的声音。 “清晏。” 江檀突然停下来,他转身看向周清晏,眼睛亮亮的也湿漉漉的。 周清晏没见过他这样,靠近问他,“怎么了?” “我……”江檀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要去柏林了。明天就走。” 周清晏一下楞在原地,他一阵恍惚后,低声问江檀,“你不是说……去柏林挺好的,就是,就是太突然,我以为你不会……” “清晏。”江檀低下头,连带着声音也沉下来,“还记得塞巴斯汀和米娅的故事吗?” 周清晏的声音也哽咽起来,“记得呀,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没法接受,我只是不想被丢下。 “江檀。”周清晏仰起头看向江檀,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你能,再抱我一下吗?” 江檀也抬起头看周清晏,眼睛里闪着微亮的光,像月亮,像星星,但这一次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苦笑着对周清晏说,“清晏,我们会再见的。” 周清晏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酸,大概是今晚的风太大吹得他想流眼泪,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说几句告别的话,但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如果可以的话,清晏,去首都吧,去做你想做的,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不要为我而停下。” 檀香的味道慢慢向周清晏靠近,他却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滞,什么都闻不出来,江檀把一个盒子塞进他的手里,“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永远幸福。” 周清晏捏着盒子死死看向江檀,江檀的神色很奇怪说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他慢慢转身向着夜里走去,向着远方走去。 我想做的就是和你在一起!你能留下来吗?你能留下来吗? 周清晏看着江檀的背影,无声地呐喊出来,他想让江檀留下来,但他不能这样做,月亮怎么会为了一个人停留呢?月亮怎么从来都不会停下来。 周清晏拿着盒子晃悠悠地走回家,关上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哭出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江檀突然就说要走,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被丢下,命运总是和他开玩笑,在他见到光的时候把他投入深渊,没有月亮的深渊。 暖黄色的彩灯还亮着,周清晏坐回沙发上,他打开那个檀木做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朵金蔷薇,那朵金蔷薇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周清晏把纸条拿出来,上面写着“把所有的幸福和好运都送给我最爱的人。”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陷阱,一个由玫瑰花刺组成的陷阱,明明那么美好却把人扎得遍体鳞伤。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心里好难受o(╥﹏╥)o,本来想从江檀视角写这章,太虐了,还是从清晏视角写吧,只能以后甜回来了。 第43章 江檀刚走那几天周清晏上课经常走神,他总是下意识看向自己旁边的空位,就连数学课都不怎么听了,只是一个劲发呆。 这天下课吴秋心把他叫去办公室,想给他调个座位,周清晏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和她说不用调座位,他准备走自招,录取结果出来前他还呆在八班,但是位置不用换,他喜欢那个位置。 吴秋心知道他在难受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打印好的照片递给周清晏。 “上学期运动会的时候给你们拍的班级照,你收着算是做个纪念。我还有一些其他的照片,等放学传到咱们班群里,你要是喜欢就自己打印下来。” 照片上是站在操场正中央的八班所有人,他们穿着表演时的制服笑得格外灿烂,周清晏站在后排的边缘,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正在拍照,神色显得有点呆,江檀就站在他的旁边,温柔地看着他。有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是时间镀的金。 “谢谢老师。” 周清晏收下相纸,低着头走回教室。八班还是和以往一样喧闹,只是这已经和周清晏没有关系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窗外的麻雀发呆,春天已至,绿意用和煦的清风带着最后的寒意,却吹不暖人的心。 放学回家后,周清晏熟练地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速冻饺子给自己做晚餐,今天没有晚自习,他本来应该去对门蹭饭的,可是对门的灯已经很久没亮了。 速冻水饺的味道远没有手工包的好,但周清晏已经没资格挑剔。他顺手打开电视机,听着里面的动静下饺子。冬天已经过去,屋子里并不冷却过分寂静,只有电视机开着的时候会热闹一点。 草草应付完晚饭,周清晏拨通徐燕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准备去参加自招的事,她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会帮他安排。他们没什么话说,在周清晏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徐燕和他说她准备再婚,周清晏要是想去的话,可以来参加婚礼。 周清晏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祝她新婚快乐,然后按下挂断键。今夜的月色很美,他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忽然想起苏轼的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想如果江檀这个时候抬头的话兴许也会看到这么美的月亮吧,可下一刻他又反应过来这个时间点江檀看到的应该是太阳,他们之间离得太远,甚至都没法看见同样的月色。 人一闲下来就喜欢伤春悲秋,周清晏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拉上窗帘让月光透不进来。但看不见月亮依旧会想起他来,周清晏想过无数次要忘掉江檀,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法做到,只要闭上眼,过往的点点滴滴就会像海浪一样涌上来把他淹没。 洗好碗以后,他和往常一样回房间做题,无意间又翻出吴秋心给他的那张照片,上面的人笑得太灿烂,灿烂到他甚至不忍心看。 他翻出一个老旧的相框把照片放进去倒扣在桌面上,用手撑着头想让自己的心快点静下来,可是一静下来江檀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周清晏低声暗暗骂了江檀几句,翻到练习册的下一页,不知不觉间有泪水滴落把灰白的纸张浸透。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从他的笔尖溜走,六月中旬,周清晏到平宁参加自招的复试。复试的地点在他原来的学校,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赵念抱着书站在学校门口等人。 周清晏想起之前在咖啡馆和赵念说过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买了一杯奶茶给她道歉。赵念推脱不过结果奶茶,她看着周清晏,突然苦笑一声说,“清晏,我觉得你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周清晏问她,“有吗?” 赵念轻轻点头,“你以前总是笑的,现在不怎么笑了,但我觉得……现在的你好像比以前更像真正的你。” 周清晏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同赵念说了声谢谢,然后搭徐燕的车回梨城。徐燕二婚的对象是她公司的一个领导,对方也是离异带着一个还在念初中的儿子。周清晏和他们一起吃过饭,那小孩不太喜欢他,但他不在乎,吃完饭以后就没再和他们有过联系。 平宁这个时间段有些堵,徐燕开的心烦,想和周清晏说会话,但周清晏很是冷淡,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她。她心里觉得对不起周清晏也就没多问,临下车的时候徐燕说他以后去北京读书也别忘记回家。 周清晏对着她笑了笑,反问他自己还有家吗?徐燕没说话,她把周清晏送到地方,然后开车回了平宁。周清晏一个人站在单元楼门口发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忽地从草丛里冒出来,一只流浪猫走到周清晏面前用黑白花纹的尾巴去蹭他的腿。 周清晏认出这只小猫是他之前和江檀喂过的那只,他去厨房翻出两根火腿肠掰成小块一点一定喂它。雪花似乎认得出它,吃完火腿肠也不跑,任由周清晏挼它毛茸茸的头,趴在他的脚边打盹。 周清晏坐在台阶上逗它玩了一会,太阳西斜,金红色的夕阳撒落下来,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男人走到周清晏面前,迟疑一阵后开口问他,“那个,请问江雪家是住在这吗?” 周清晏抬起头看向他,“你找雪姨有事?” 年轻男人轻叹一声,不好意思地笑道,“嗯,我有事想和她说。” 周清晏低下头继续逗猫,“她已经不住这了。” “那小弟弟,你知道她现在搬去哪了吗?”男人的神色慌乱起来,“我是真的有事想和她说。” 周清晏猜出他的身份,直白地告诉他,“她出国了,你要不给她打电话吧。” 听说江雪已经出国,男人的头顿时耷拉下来,他垂头丧气地坐到周清晏旁边,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你和雪姨是什么关系啊?”片刻后周清晏突然出声问他。 “我们之前谈过恋爱,后来分手了。”男人像是想起些不好的事,眼神呆滞地看向天空,“你叫她雪姨,你们是亲戚?” “是邻居,我住她家对门。”周清晏说,“那你们之前是因为什么分手的,也是……是因为她要出国吗?” 男人摇摇头,他也想要摸雪花,但雪花不太乐意,“我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说年纪差太多不合适,都闹到厂子里去了,还说我们要是在一起就和我断绝关系,我们就分手了。” “那你现在这是?” “当时分地太局促,我想好好和她道个歉。可惜没机会了,我之前给她打过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周清晏没说话,雪花像是玩累了,蹭了一下周清晏的手一溜烟跑进草丛消失在一片绿色里。 男人在门口坐了半个小时,最后拿着东西失落地离开,周清晏回房间给自己煮方便面,窗外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他吃完泡面,拿出吉他,就着明媚的月色在夜里弹起《City Of Stars》。 他的思绪在旋律中飘得很远很远,他想起电影最后一段米娅和塞巴斯汀那美好的幻想,不由地又想起江檀来。他想知道江檀现在在做什么,他也会想念自己吗? 如果有一天他们将会重逢,那该是在哪呢?又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藏进音乐声里,曲子进入尾声,周清晏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他会过得像自己,也会获得幸福,就和金蔷薇的故事里说的一样,被赠予金蔷薇的人都会得到幸福。 第44章 自招的录取通知下来得很快,比高考成绩出得还早,周清晏毫无意外地被录取进数学系。他选的是3+2+3八年制的本硕博连读,主攻应用数学。 他去学校拿通知书那天,贺有财他们已经结束短暂的暑假正式成为了高三的学生。在得知周清晏已经通过自招成为Q大学子以后,贺有财他们声情并茂地表示了自己的羡慕和敬佩,还集资给周清晏买了一束花,希望他能做到苟富贵,勿相忘。 周清晏笑着应付完他们去办公室和吴秋心告别,这一学期走了两个自己很喜欢的学生让吴秋心有些心塞。她还像往常一样从桌子里掏出一个苹果塞给周清晏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周清晏接过苹果,郑重地和她说了声谢谢。 吴秋心执教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这一刻她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学生面前流下眼泪。临走的时候贺有财和何思源到门口送周清晏,小胖子问他以后还会不会回梨城。 周清晏摇头,“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 贺有财有些不解,“梨城挺好的呀,怎么就不想回来呢?总不会是真的怕我们以后去投靠你吧?” 周清晏的眼帘低垂下来,“因为梨城冬天的晚上太冷,就连月亮都藏起来了。” 贺有财听不懂他的意思,但也没多说什么。他们在一中那扇不怎么光彩的大门前告别,贺有财触景生情想给周清晏一个拥抱被周清晏喊停,他笑着和贺有财说自己只是去上大学又不是上刑场,不用那么伤感。 贺有财轻声叹气,嘀咕了几句,周清晏没听清,但已经无所谓了。他知道他们都会不断向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管好坏,日子总是要往前过下去。 周清晏离开梨城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坐在驶向平宁机场的大巴里,天阴恻恻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周清晏透过玻璃看向窗外,在稠密的雨帘中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看见一团团霓虹的光晕,他记起很多发生在雨里的事,大多都是坏事,只是他早已放下,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惆怅。 首都的空气比梨城和平宁要干燥很多,周清晏刚过去的时候还不是很能适应,后来从慢慢好起来。数学相比其他学科有些冷门,不仅姑娘不多,学生也不多。 周清晏入学的时候四人一间的宿舍就住了两个人,后来他室友搬到校外去住,他就一个人一间宿舍,虽说有些冷清,不过无拘无束的也挺好。 因为他选的是本硕博连读,大一的时候学校就给安排了导师带着。这位导师在数学界很有威望,因为学生不多,周清晏年纪又小,对他格外照顾,逢年过节还会把他叫到自己家里吃饭。周清晏起初还不好意思,后来渐渐习惯,每次去导师家吃饭还会提点鸡鸭水果什么的。 自从来首都念书以后,周清晏没再回过梨城和平宁。学校的宿舍一年四季都能住,他寒暑假闲的没事就出去找公司实习,偶尔还会去当家教赚点外快。上大学以后他没再问徐燕要过一分钱,她打过来的也悉数给转了回去。 徐燕打电话过来问他,他说等毕业赚到钱后会把以前花的钱也打到她的卡上,徐燕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直接挂掉电话没再接听。周权也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周清晏每次含糊几句就会挂掉,周权骂他是白眼狼,他倒不生气,应了声后就把电话挂掉。 周清晏生得好看,成绩也好,在学校里追他的人挺多,男的女的都有,甚至还有富婆说要包养他,被他直截了当地拒绝。 经常和他一起吃饭的同班同学说他这个人不懂得享受生活,别人富婆年纪小,长得漂亮身材好,关键还有钱,和她谈恋爱直接少奋斗三十年,何乐而不为。 周清晏白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种会靠出卖色相上位的小白脸。同学暗暗咬牙,说自己要是有周清晏这长相,早投入富婆的怀抱了。 富婆好拒绝但学长安排的联谊活动不好拒绝,自打周清晏入学,每逢院系,班级,团委活动都会被拉去撑场子。用他亲师兄的话说,他们数学系出个帅哥不容易,这不得物尽其用让其他几个兄弟院系看看他们可不只有地中海理工男和秃头老学究还有青春靓丽的优雅男神。 和他的直男同学比,周清晏确实算得上优雅男神,毕竟衣品好,长得帅又爱干净的男孩子在理工男多的地方并不多见。每次他一出现,总会有男孩子女孩子凑过来要联系方式。周清晏不想给又不好拒绝,索性直接建了个小号,每次有人过来问,他就把小号给人家。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升硕士,他的硕士辅导员是同门出来的博士师兄,周清晏刚入校的时候还帮他提过行李,两人挺熟,经常一起约着出去吃饭,偶尔还会去清吧坐坐。 有一次考完试,师兄带着周清晏去泡吧,在亲眼看到他拒绝今晚的第三个姑娘后,师兄问出了一个他一直想问但没问出口的问题,“清晏,你是不是性冷淡啊?” 周清晏听到他说的话差点被呛到,他不善地笑了笑问师兄从那得出的结果。gzh滚粗 师兄认真地分析道,“你入学也三四年了,追你的人可不少,隔壁外院的院花,旁边体育学校的校草,哪个不是帅哥美女,可你一个都没接受,而且也没听说你有什么对象吧,你不会是已经遁入空门,没有世俗的欲望了吧?” “谁说我没有对象的。”周清晏把酒杯放到桌上,头顶的吊灯很亮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像是一只收起尾巴的狐狸。 “呦吼。”师兄的八卦之火顿时燃烧起来,“你有对象啊?网恋吗?” “算是网恋吧。”周清晏把面前的酒瓶倒空,“高中的时候谈的,后来他出国了。” “你小子可以呀。那她现在什么情况,在读书还是工作?以后打算回国吗?” 周清晏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他没和我具体说,应该是在读书吧。” “在哪啊,欧洲还是美国?” “在德国,大概是柏林,也可能是科隆或者法兰克福。” “你小子这……不会是编出来骗我的吧,都是对象了,连在哪读书都不知道啊。” 周清晏没说话,他们坐的地方是个露台,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天,首都的天带着一点点的灰黎,璀璨的霓虹让这里的夜永远静不下来。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亮着微弱的光。周清晏望着星星出神,自从江檀离开以后他似乎丧失了喜欢上其他人的能力,他总是想着江檀,想着自己那段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恋情。 都说年少的时候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可周清晏已经遇见了,他喜欢那个人很久,从十七岁开始就喜欢他,那是他十七岁的一眼惊鸿,一生的梦中人…… 第45章 周清晏升博士以后搬进了更好的宿舍,双人间带厨房的那种,他的室友叫张思逸,是隔壁计院的,本科就读于江城大学,考研过来以后又留校读博。 周清晏是在研究生联谊会上认识的张思逸,小张同学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个靓仔,盘靓条顺,落落大方。一顿饭的功夫下来,两人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并迅速成为室友。 用张思逸的话说,他和周清晏是一见如故,主要是他一眼就看出周清晏不是直男而且应该和自己同型号,这是一个比较玄学的事,但张思逸确实猜对了。 有一次聚餐周清晏喝太多,被张思逸连拖带拉弄回宿舍,他抱着张思逸就开始哭,借着酒劲把这些年来的不舒服全都抖落出来。知心哥哥张思逸一面安慰他,一面给他灌醒酒药,几乎整晚都没睡。 第二天清醒过来的周清晏意识到自己昨晚的失态,一连给张思逸买了一周的饭。知心哥哥眯着眼笑起来,说人总是需要做梦的,因为说不定哪天梦就会实现。 2025年的春节周清晏是和张思逸一起过的,张思逸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离世,他在孤儿院长大没什么亲人,男朋友倒是有一个,只不过男朋友实在太忙大过年还在国外出差,他就拉着周清晏陪他过节。 他们宿舍的条件不错,不仅有独立卫浴还能下厨。张思逸会做饭但会得不多,从外面买了肉馅和饺子皮说要自己包饺子,然后又在某团上点了外卖这才凑出一顿年夜饭来。这么多年过去,周清晏已经能包出很好的饺子,只是怎么都没有当年江雪包得好吃。 除夕这天首都下了很大的雪,周清晏和张思逸吃完饭在学校里遛弯看小孩子们堆雪人。快到零点的时候张思逸接到他对象打来的电话,两人腻歪完,张思逸就陪着周清晏在长椅上等零点的钟声。 雪下得有些大,周清晏裹紧自己的红围巾和张思逸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张思逸问他读完博士以后的打算,周清晏说他在申柏林大学的博士后,镀完金回来大概会留校任教。 张思逸听说他申的柏林的学校,会心一笑,捏出一个大雪球来要和周清晏打雪仗,周清晏也不是好欺负的,也迅速做出一个雪球砸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回合都没分出胜负,反而被路过的熊孩子扔了一脸的雪。小孩的家长过来道歉,他两只是笑笑没多说什么。 新年的钟声响起,周清晏直接倒在雪地里看着天空发呆,张思逸躺在他的旁边,问他对新的一年有什么期许,周清晏说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思逸咯咯笑起来,然后附和说这也是自己的愿望。 春节一过就是情人节,周清晏没有情人也就不过情人节,都做好游戏计划了,临近吃饭的点又被张思逸拉出去逛街。 张思逸说是要请周清晏吃大餐,实际上就是想用他气一下自己情人节还加班的男朋友。周清晏早已习惯他的套路,盘算着有人请吃饭不去白不去还是换好衣服出了门。 情人节的晚上街边少不了各种情侣和卖花的,街上的人很多,就连平时不需要排队的饭店门口也排起长队来。张思逸选的是一家特色东南亚餐厅,味道很不错,就是价格有点高。 两个人吃完饭就在街边闲逛,商业区的大屏上正在播最近上映电影的预告片,除了一部是刚引进的获奖电影以外其他基本都是烂俗国产爱情片没什么好看的。 趁着情人节出来玩的情侣很多,到处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街角卖花的姑娘见到成双成对的就问他们要不要买玫瑰花,就连周清晏都没能逃过。 张思逸打趣他,让他给自己买束花,被周清晏给怼了回去。他今天要是给张思逸买了花,明天张思逸男朋友就要过来取他颈上人头。 商业街的尽头是个喷泉广场,最大的那个喷泉是声控的,经常会有人跑过去嚎叫,比谁引起的水柱更高。他两一路溜到广场附近,远远就看见有个地方围着一圈他,十分热闹。 周清晏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张思逸是,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周清晏往那边挤。人群围着的似乎是在街头弹唱的乐队,隐隐能听到吉他,架子鼓的声音。 “有哪位朋友想要上来唱两首吗?” 乐队的主唱是个姑娘,声音极其有穿透力,人群寂静了一阵但很快又喧闹起来,直到吉他再次被弹起,这才又安静下来。 吉他弹出的曲目是周清晏弹过无数遍的,当第一个音符飘出的时候他就认出这首曲子是什么。 一种奇妙的感觉吸引着他向弹奏者靠近,他隔着拥挤的人群,静静注视着演奏者。 在朦胧的月色和绚丽的霓虹光中,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拿着吉他拨弄着琴弦,他先试着弹了一小段。然后从新跟着弹起前奏,话筒离他很近,所有人都能听到哼唱的声音。 “City of stars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City of stars There's so much that I can't see Who knows? ……” 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周清晏在这熟悉的旋律里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他们隔着人群遥相对视,眼眶都湿润起来。 音乐声把每个人都带入美好的幻想之中,在那里他们紧拥自己的挚爱之人,在月光下起舞,一起畅游于天际,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夜都过得像童话一样。 “City of stars You never shined so brightly” 最后一个音符轻轻落下,江檀把吉他交还给乐手,他穿过人群向着周清晏走来,周清晏的眼眶早已湿润,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遭一下寂静无比,除了那激烈的心跳他什么都听不见,像是时间都被冻结起来。 “清晏。” 周清晏知道江檀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笑着也喊他的名字。 “江檀。”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点燃,他们在街边拥吻,像是给不圆满的过去留下画下一个句号,也像是给美好的未来做个标记。 恍惚间,周清晏觉得金蔷薇真的给他带来了好运和幸福。 第46章 二十五岁的江檀和十七岁的江檀并不一样,那双原本凉薄的浅色眼睛变得深邃起来,像是透过遥远的岁月留存下来的琥珀,透过那淡金色能看到岁月和流年。 他的头发比高中时期长了一些,有些像是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门口为人拉琴的流浪艺术家,深邃的眼睛配上有些锋利的五官,总是叫人想起一种带着禁忌色彩的美来,连带着的还有充满危险和背德感的爱恋。 他身上的味道与之前也不大相同,以往的香味像是在古寺庙宇里沾染上的,显得庄严而肃穆,而现在的味道应该来自某一个牌子的香水,还是檀香调的,但比起那厚重的线香多出些山涧森林的缥缈与悠远,就像是清晨凝结在冷杉木上的露珠。 周清晏很喜欢这个味道,他靠在江檀的肩上,轻轻抽动鼻子,想要把鼻尖的气味永久地留在自己的记忆里。江檀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任由他靠着,他们就这样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着天边那轮漂亮的月亮。 “你还记得高二那年的情人节吗?”周清晏想起一些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事来,他盯着江檀,眼睛亮亮的。 江檀轻笑起来,“离这里最近的便利店只需要三百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里面会卖酒,青苹果味和葡萄味的。” “那就走啊,还坐在这发什么呆。” 周清晏笑着把江檀从长椅上拉起来,牵着手去最近的便利店。便利店是连锁式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货架上的酒水品类很多,但找不到他们当年喝的那种,江檀挑了个包装和当时很像的牌子。 准备去收银台付账的时候发现周清晏正盯着柜台上的关东煮发呆,他把酒放到收银员面前,然后走过去挼周清晏的头,颇有几分家长逗自己小孩玩的意思,“想吃什么?” 周清晏盯着里面的白萝卜出神,“白萝卜吧,还想要虾滑,丸子,福袋,鸡蛋,海带。” 今天值夜班的营业员有一个请假了,她匆忙地给酒水扫完码,然后拿着盒子过来装关东煮,他们家的白萝卜看起来确实很诱人,江檀让她多装几块,又买了一根烤肠,直到他们拿着东西离开,小姑娘的视线都没有挪开。 周清晏说关东煮就是要在街边吃才好,他走回刚刚坐的地方,打开盒子才发现刚刚只拿了一双筷子,便冲着江檀狡黠一笑,“只有一双筷子,你不会介意的吧?” 江檀把自己刚咬过的烤肠递到他面前,笑着冲他挑眉。 周清晏丢给他一个白眼,然后一口把剩下的烤肠都吃掉。江檀无奈地耸肩,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葡萄味果酒,拉开拉环的时候瓶子里会出现淡淡的白色烟雾。 在有些寒冷的夜晚吃关东煮确实是一件极其幸福,周清晏夹起一块萝卜咬下一口,鲜美的汤汁在舌尖里激荡。他端着盒子凑到江檀面前,示意他一起吃。 他们就这样凑在长椅下把一整盒关东煮都吃完,连汤都没剩下。胃里暖和起来,就有了运动的动力。周清晏拉着江檀说要学苏轼秉烛夜游,去找那水中藻荇交横的月色。 江檀任由他拉着,两人像是又回到当年那个美好而平静的夜晚,举着酒瓶在夜色里漫步街头。只是首都和梨城是不一样的,首都的夜没有一片寂静的黑,它总是绚烂的,当你凝视这里的夜晚时,心里总是莫名生出些伟大来,哪怕你可能并不属于这座城市。 “你还记得电影里他们是怎么跳舞的吗?” 周清晏喝得有些醉,他围着江檀开始转圈,眼神很温柔很温柔。 江檀点头,“记得呀,不过清晏,在街边跳舞的话,在其他人看来会很奇怪哦。” “为什么要管其他人怎么想?”周清晏楞了一会,然后搂住江檀的脖子,去亲他的脸颊,“一直在乎别人的看法会活得很累的,我们应该学习苏东坡先生的优秀品格,他说什么来着,一蓑烟雨……烟雨……” “一蓑烟雨任平生。” “啊对,就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周清晏哈哈笑起来,他学着电影里的王子,向江檀行了一个很标准的交际舞邀请礼,“那么请问这位帅气的先生愿意和我跳舞吗?” 江檀的耳朵很快红起来,好在他们走的这条街没人,不然真的会尴尬。 他笑着伸出手,“当然愿意。” “可是我不会跳哈哈哈哈。”周清晏放开手又大笑起来,“我刚刚是骗你的,不过你不能生我的气,等我学会了,我就带你去参加国王的舞会,让他们都知道你才不是灰姑娘呢,你是我的公主。” 江檀这些能确定周清晏是喝醉了,连国王,公主和灰姑娘都出来了。他有些不怀好意地凑过去问周清晏,“那王子殿下,你喜欢你的公主吗?” 周清晏迷糊地打哈欠,然后一把抓住江檀的手,认真地看向他,“我当然喜欢我的公主啊,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了,我好想和他结婚,你知道吗?是那种以后会共度一辈子的结婚,这样他就没办法再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 听周清晏说这样的话,江檀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搂着周清晏安慰他,“不会再离开了,以后都不会。” 周清晏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眼睛里闪着湿漉漉的光,在月色下与他接吻,那个吻里夹杂着白萝卜的味道,兴许是甜的,又泛着些淡淡的苦涩,就像是用泪水酿出的甜酒。 情人节的酒店很少有空置的房间,好在首都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并不缺酒店。江檀原本是想把周清晏送回学校的,但周清晏不太乐意,说什么都要和他来场花田错。 无奈下江檀就带他去了酒店,在这样暧昧的日子和时间里去酒店开房难免让人多出些绮丽的遐思来。酒店的前台看到是两个人,不论男女性别,确认都是成年人以后直接给开了一间大床房,还好心地提醒特殊商品所摆放位置。 房间在23层,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拉开欧式窗帘可以看到首都最明亮而璀璨的夜景,灯火是跳动着的,比天上的繁星更为闪烁。 江檀帮周清晏把外衣脱掉,又倒了一些茶给他醒酒,洗完澡以后就这样躺在床上睡觉,他不是柳下惠却也没有趁人之危的爱好,只是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今天晚上江檀很难得地没有做梦,那些始终摆脱不了的梦魇一下都烟消云散,他的心又恢复到一种平静之中,与童年时站在开元寺那棵古树下祈祷时一样。 其实在选择离开梨城之前,江檀一个人去过开元寺。他像年轻时的江霜一样对着那棵古树祈祷,想要让神灵降下神谕,告诉他究竟该怎么做,但当那枚决定去留的硬币被抛向上空后,他的想法又变了,他没有去看硬币给出的选择,下山以后找到一家金店把自己戴了很久的金佛熔铸成一朵金蔷薇。 江檀年幼的时候心智便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一些,他和江霜一样喜欢看一些晦涩而深刻的书,对于这人世间的一切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但最聪明的学者也无法预测自己的命运,经验和知识所授予他们的只是一种态度,一种对待生活和命运的态度。这是江檀在很小的时候所得出的理论,那时候他时常游荡在生命与死亡的意义之间。 一个人,一个灵魂降临到这世间的意义是什么? 不同的哲学家和哲学流派会给出不同的解释,有的人穷其一生都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的人一生都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但当命定的苦难降临时,所有人都会去想这个问题,我来到这世间的意义是什么呢? 江檀觉得这样的问题是没有固定答案的,他曾经在无数个日夜里思索属于他的答案,但始终难以参悟,直到十七岁那年,他遇到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 在那夹杂着风雪和暖黄色灯火的日子里,他得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答案,我们每个人,每个灵魂降临到这人间来,于大地上不断行走和思索,为的是可以找到一个可以与自己共鸣的灵魂,那个人可能远在千里之外,也可能与我们只有一墙之隔,但当我们找到时,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们就能认出彼此。 这个答案是比较罗曼蒂克的,用简单而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可以互相说得上话的对象,与年龄,性别,心智无关。 江檀很庆幸他在自己最好的年岁遇见了那个人,他们成为了朋友,恋人,很快就会成为家人。虽然中途遇见一些或大或小的波折,但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在漫长时间的长河里,与彼此共鸣。 第47章 自从情人节那天周清晏把张思逸一个人丢下跑去约会开始,张思逸就没少在宿舍里念叨他,说他见色忘友。 周清晏自知理亏,请张思逸吃饭,顺便把江檀介绍给张思逸认识。吃饭的地点是张思逸挑的,一家挺有名的火锅店,据说里面的毛肚和牛肉在整个首都都排得上号。 因为周清晏很少提起江檀,所以张思逸一直很好奇这位让他室友挂念那么多年的男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虽说张思逸喜欢的不是江檀这种类型的,但在见到本人时还是觉得有些惊艳。成年以后的江檀早已没有年少时的那份凛冽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稳重的魅力,特别是他笑着看人的时候,不管男女都会心动。 “诶,我听说苏总不是从外地出差回来了嘛,你怎么没把他叫上?” 周清晏一边往火油锅里下牛肉,一边同张思逸说话。 张思逸把嘴里的毛肚咽下去,拿起手边的橙汁喝了一大口这才回答周清晏的问题,“他?他在公司加班呢,这不是前段时间谈下来一个大项目,已经连续加好几天的班了,我都要准备给他买霸王防秃洗发水了。” 周清晏:“害,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你之所以会对苏总一见钟情就是因为他工作的时候巨帅。” 张思逸:“工作的时候帅有什么用,我现在又看不到,我只求他少加点班,我可不想和地中海叔叔步入婚姻的殿堂。” 周清晏嗤笑一声,往锅里下小白菜和年糕,“苏总这不是想多赚点钱养你嘛,你还怪别人。” 张思逸丢给他一个白眼,话题一转问到江檀的身上,“说起来,江檀你以后是准备就在首都发展吗?工作这些有着落吗?我听清晏说你在柏林大学学的大数据,有没有兴趣去苏勉他们公司上班,他们数据岗正好缺人。” 张思逸的男朋友比他大四岁,在首都一家知名电商企业上班,他两是在江城大学举办的校招会上认识的。当时张思逸已经确定保研到清华,只是陪着自己同学去校招会上凑个数,结果没想到就这样和来招人的苏总看对眼了。 据说他两见面不到五分钟就互换了联系方式,不到三天就确定了恋爱关系,那情景比老房子着火好不了多少。后来校招结束,苏勉回首都上班,两人异地半年最终在首都重聚。 苏勉在首都四环内有套两居室,据说是祖上的老房子拆迁后留下的,他父母不喜欢首都的气候在南方的小城市颐养天年。张思逸放假就到苏勉家住,一住就是六年,两人感情挺好,时常腻歪,在周清晏看来他们就是在一起再过七百年都不会有所谓的“七年之痒”。 周清晏和张思逸刚成为室友那会就见过苏勉,苏总表面上看着很是斯文,但背地里是个幼稚鬼,经常因为冰箱里最后一根冰淇淋的归属权和张思逸吵架,还曾在元宵节的晚上因为吃饺子还是汤圆和张思逸赌气离家出走,虽然房产证上写的是他名。 不过苏勉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不然也没法在卷生卷死的大厂坐到今天的位置。周清晏觉得江檀去苏勉那上班其实也不错,但这毕竟是江檀的事,他也只是给个建议,决定权还是在江檀手里。 “嗯……我以后会陪清晏留在首都,但我现在还不着急在首都找工作。”江檀很快给出自己的答案,“清晏之前说他想去柏林进修,我大概会先陪他去柏林,工作的事等以后回首都再说也不迟。” 张思逸听明白他的意思,轻笑起来,“那你在柏林那边……” 江檀帮周清晏倒满橙汁,“我大学毕业以后在那边一家广告公司呆过一段时间,以后应该也会去传媒类企业。” “你这给自己都规划好了啊。” 周清晏很喜欢听江檀说自己对未来的安排,因为他的规划里总会有自己的位置。 江檀从锅里挑起一块刚煮好的虾滑放到周清晏的碗里,“提早做好计划,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顿饭吃下来三个人都挺愉快,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苏勉开车接张思逸回家,周清晏就和江檀在街边闲逛。 因为周清晏还要在学校呆几个月才去柏林,江檀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租下一个一居室,平日里没事就陪着周清晏在学校里溜达,周清晏研究课题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翻译一些文件,资料。有英语的也有德语的,虽说江檀的化学不好,但在语言学习上很有天赋,还给教授当过一段时间的中文翻译。 江檀租的房子并不大,但首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合适的住所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从商务街搭地铁回学校,在校园里转了两圈才回出租屋。 周清晏一进门就拿着浴袍去了浴室,江檀在客厅里和芽芽打视频,挂断的时候周清晏正好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江檀莫名觉得有些燥热,他故意不去看某个勾人的妖精,转身也进了浴室。 刚刚被使用过的浴室里还残存着些许水汽以及沐浴露的香味,江檀有些心猿意马,草草冲过澡穿上浴衣离开浴室。 他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周清晏正趴在床上看书,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周清晏一把将书合上,然后转头看向他,眼睛里带着些暧昧的笑意。 江檀假装没看见,坐到床边问周清晏刚刚看的是什么。 周清晏眼睛一眯,狡黠地笑起来,“讲生命大和谐的书。” 江檀的耳朵有些发烫,他任由周清晏揽他的肩,把他往床上带,躺下偏头一看才发现那本是达尔文的《进化论》。 充满暧昧的吻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清晨的朝露滴入幽静的潭水溅起一圈圈涟漪,有流星在白日里划落把荒野和山林都燃烧成一片混乱的红,深暗宇宙的上空是无数的烟花炸裂开来,每一颗火花都化作流浪的彗星向周边的星球撞去,直到宇宙也燃烧炸裂。 这样美丽的夜,不仅有汽笛和人群的喧嚣,也有压制不住的喘息和抽噎,周清晏没法形容那是怎样的感觉,他像坐上了热气球飘到空中轻触云尖,随即又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黑暗和欲望交织在一起,失重感和快感叠加,所有的一切都亢奋起来,连呼吸都是燥热的。 时间是没有尽头的,欲望也没有,当一个人下定决心直面自己时,这世间所有的欲望就会一 一在他的面前摊开,然后他会明白人的灵魂诞生于欲望的火。 “江檀。” 周清晏趴在他的身上,喊他的名字,他们的眼神碰撞出像烟花一样灿烂的光。 “嗯。” “你当时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周清晏的双手撑在床上,他让自己和江檀隔出些距离来,银白的月色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 江檀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眼神晦暗如长夜。 周清晏伸出一只手去摸江檀的面颊,他的动作很轻柔充满怜爱的意味,语气却有些近乎冰凉,“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也可以现在就去厕所。” 看见他那带着些狠厉的神色,江檀忽地笑出来,周清晏有些生气,想要抽身走人,却被江檀猛地反压下去。 江檀有些迷恋地吻上他的嘴唇,然后让他去摸自己的耳朵。 “其实我一直都没想要离开你,但是那时候……我被查出患有一种遗传病,很大概率会失聪。” 一阵沉默过后周清晏的声音颤动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害我这些年一直都想不明白……” 江檀轻抚他的发丝,“清晏啊,你记得夜莺与玫瑰吗?夜莺要找的是红玫瑰,独一无二的红玫瑰,我愿意做你的夜莺,但我也想成为你心目中完美的独一无二的红玫瑰。” 温热的泪水从周清晏的眼角滑落,他的心有些难受,仰头与江檀接个湿漉漉的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江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的,爱的是你啊,是你的灵魂,你听不见又怎么样,不完美又怎么样,我还是会爱你,你明白吗?我还是会爱你。” “我明白。我明白的。”江檀回应着他的吻,“刚到柏林的时候,我时常会梦到你,只是在梦里我真的什么都听不见,那很恐怖,但只要一想到能见到你,我愿意永远都醒不过来。” “那现在呢?” “现在我很庆幸这不是梦。” 周清晏轻笑起来,他问江檀,“德语的我爱你怎么说?” “ich liebe dich.” “ich liebe dich……ich liebe dich,江檀ich liebe dich” “我也爱你。ich liebe dich。”江檀的声音因染上欲望而沙哑,“这个发音……你学德语了?” “嗯。” “那为什么还要问我,你应该知道这句话怎么说的。” 周清晏眉眼间满是笑意,他轻掠过江檀的嘴唇,手从脖颈一路往小腹摸去,“因为我喜欢听你说德语,你说德语的时候很性感,就和你的腹肌一样性感。” 江檀的身子僵了一下,在他的耳边念中古德国流传下来的情诗。 他就像月亮,周清晏想。 他闭上眼睛亲吻上那温热的嘴唇,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一寸一寸摸过那坚挺的脊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月亮要落下了,为了他而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是这周的加更吖 结尾的情诗《Du bist mein, ich bin dein》 Du bist mein, ich bin dein. dessen solltest du gewiss sein. Du bist verschlossen in meinem Herzen . verloren ist das Schlüsselein: du musst für immer drinnen sein. 君身属我兮,我身属君, 此情君应知之深! 我今将君兮 心头锁; 钥匙儿失落兮, 君只得永在我心头存! 第48章 周清晏被电话声吵醒的时候,身边人已经不再,他打着哈欠按下接听键,导师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让他把毕业论文里的数据重新算一下。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周清晏从床边随便扯过一件衣服套在身上,没穿鞋就往客厅走,江檀租的房子是地暖,地板不冰还挺暖和。 客厅里空荡荡,倒是厨房里有动静,周清晏熟路地走进去,从身后一把抱住正在熬粥的江檀,把脑袋埋在他的肩上,然后迷糊地喊,“哥哥怎么办,恶龙要把我绑去写论文了,你会骑着白马来救我吗?” 被抱住的人笑出声来,他把火关掉,转过身去揉周清晏的头发,“我不会骑马啊,不过我可以帮你算论文数据。” “那还是算了。”周清晏想了想,“专业不对口,要是出差错我被延毕了,你可是要把自己赔给我的。” “我本来就是你的。” 江檀的声音不大,但周清晏听得很清楚,他的睡意消散了一些,笑着去挑江檀的下巴,“哦,这样的话,你叫我一声老公听听。” “行,老公,该吃饭了。” 周清晏傻乐一声松开江檀从旁边的碗橱里帮他拿碗,江檀熬了鸡粥,还做了蒸饺,香菇鲜肉馅的,蘸醋很香。 “这个饺子是你自己包的吧?” 周清晏一边喝粥一边吃蒸饺,有一种梦回高中的感觉。 “嗯,前天晚上多包的,放冷冻里,吃起来方便。” “说起来,我都好多年没吃过雪姨包的蒲公英水饺了,有点想念。” 江檀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他看向窗外,“过段时间应该就能买到蒲公英,我给你包。” 周清晏抿着嘴笑,“雪姨她这些年在柏林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她在柏林开了一间中餐厅,去的人很多,她忙不过来就聘了几个留学生帮忙。” “等我到柏林,我也去帮忙。” 江檀想起以前周清晏包饺子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周清晏质问他。 江檀收敛笑意,认真地看向周清晏,“我只是想起好笑的事。” “滚蛋。”周清晏轻笑着骂他,脸微微有些泛红,“其实我厨艺也是有进步的好吧,你等着,我待会回学校改完论文就去超市买东西,晚上给你露一手,让你知道你老公也不是吃素的。” “正好家里没酱油了,我晚上陪你一起去超市。” 周清晏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论文的事一解决他就拉着江檀直奔某大型购物超市。原本只是想买点菜,但路过零食区的时候,周清晏没忍住从货架上扫下来几大包薯片,还有话梅,巧克力,黄桃干之类的零嘴,转到卖点心的地方又全款拿下两盒凤梨酥,两盒龙井茶酥。菜还没买呢,购物车就已经快满了。 江檀对零食无感,但周清晏是个闲不住嘴的,没事干就喜欢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吃东西,他吃零食还很挑,不是某某牌的薯片不吃,不是某某牌的巧克力不买。 虽然周清晏已经成年,但吃太多零食也是会影响身体健康的,为了周清晏的健康考虑,江檀趁着他不注意悄悄把购物车里的巧克力和抹茶点心放回原位,等周清晏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收银台结账了。 虽说江檀把一些零食放回了货架,但剩下的东西还是很多,收银员给个大号的塑料袋见装得太满怕破掉又套了一个一样的在外面。 东西多不仅占位置还挺重,周清晏对江檀私自把自己买的零食放回去的行为有些生气,赌气说要江檀一个人提东西。结果还没走出地下一层呢,周清晏又心疼起来,问江檀接过购物袋的一边,两人一人提着一边上了电梯。 回家的路上有不少人盯着他俩看,毕竟两个帅哥拎一个塑料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他们两之间肯定有私情。不过两人都不是害羞的人,别人看就看,显得坦荡无比。 周清晏一到家就系上江檀买的HelloKitty围裙,到厨房洗手作羹汤。他准备先浅弄一个三菜一汤,经过doctor周的深思熟虑,三菜分别是虾仁滑蛋,蒜香排骨和清炒油麦菜,汤是紫菜蛋汤,荤素,海陆,汤菜都有,简直完美。 周清晏的厨房导师是某站的知名大厨up,他的视频主打家常实用,周清晏一个人闲得没事就在宿舍的小厨房里跟着学,味道比不上掌勺多年的人但也能吃,就是卖相不太好。 江檀本来想去厨房帮周清晏洗菜,结果刚进去就被赶到客厅,周大厨说男人只会耽误他做饭的速度。无奈之下,江檀只好回客厅看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放演员采访的片段,被采访的是当下很火的影帝覃泠,江檀在柏林见过他,当时他们公司接了一个顶奢的广告策划,找的代言人就是覃泠。 江檀对这位影帝的印象还行,就没换台。周清晏忙里偷闲出来喝水,看到电视里的人,随口问周清晏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 看周清晏有些不解,江檀掏出手机点开某瓣递过去,“覃泠的新片,导演是林夜,我记得你前几天不是还在看林导的《Salvation》,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见江檀应下来,周清晏这才把手机拿走,去厨房看汤有没有烧好。 周清晏把饭端上餐桌的时候,江檀正好接到江雪打过来的慰问视频,周清晏隔着手机和雪姨寒暄完,还给她展示了自己刚出锅的美味,这么多年过去,江雪不仅不见老还越来越时尚,笑起来的时候与正青春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还要吃饭,江雪没和他们聊几句就挂了视频,临挂断的时候周清晏笑眯眯表示等自己去柏林一定亲手给江雪做好吃的。 视频一挂,周清晏就盯着江檀看,见他每个菜都已尝过,兴冲冲地问他,“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江檀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虾仁,笑眯眯看着周清晏“很好吃,看来以后家里的厨政大权可以易主了。” “别。” 周清晏连忙摆手,“这担子臣妾可接不了,还是陛下来吧。” 他话音一落,两个人都笑起来,像是又回到梨城那间檀香缭绕的屋子里。 林夜是近年来华语电影圈最具争议的导演,年纪不大但才华横溢,前年凭借一部小成本的剧情片拿到一个知名电影奖的提名,在国内小火一把。 正在把他推上舆论高潮的还是他的出身,据圈内不知名人士爆料林导的亲姐是某国际富豪排行榜的前几名,纵横整个欧亚商界的知名大佬。 这消息一放出去,不少人开始揣测他之前奖项的含金量,说他是走后门拿提名的人不胜可数。林夜没搭理这些人,直接邀请了影帝覃泠来出演他的新电影《玉门往事》,覃泠欣然接受,然后互联网上又是一阵腥风血雨。骂他的,骂覃泠的,他两一起骂的都有。 周清晏之前和江檀一起看过林夜的处女作《Salvation》,在伦敦取的景,主要讲的是一个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黑心律师在一次祷告后生出了悲悯之心,这份悲悯心让他开始悔恨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在煎熬中他得到了一个可以救赎自己的机会,却倒在救赎之路上的故事。 周清晏对电影的研究不多,但还是能看出来林夜是个挺有天赋和才能的导演,画面语言和剧情设计都极具巧思。他和覃泠的这部《玉门往事》也是偏小众的剧情片,大主题还是救赎,但与《Salvation》相比更具个人特色,剧情也更加巧妙。 因为覃泠的缘故,来看这部电影的人挺多,放到后半部分整个放映厅都是抽噎声,不完美的结局加上覃泠出色的演技确实很打动人。周清晏离开放映厅的时候还在替里面的角色心塞。 两人出放映厅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周清晏掏出手机准备给《玉门往事》点个五星,一个没注意碰到别人身上。他连忙道歉,那人压着嗓子说没关系。 周清晏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对方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来。周清晏愣了一下,随即被江檀拉着离开影城。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周清晏问江檀觉不觉得刚刚那个人很眼熟,江檀笑了笑,说道,“昨天他们剧组才在首都开完发布会。” “草。”周清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遇到的是影帝,有些气愤地给了江檀一击肘击,“你认出来了,怎么不提醒我啊,我还是第一次和大明星走得这么近。刚刚应该要个签名的。” 江檀咯咯地笑,“他穿成那样出来肯定是不想被认出来啦,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你要是喜欢签名,我回家给你签一个。” “呵呵。”周清晏翻了他一眼,“你是大明星吗?” “不是明星,但是你老公。”江檀难得和他耍宝,“没差。” “也不嫌害臊。” 周清晏被他逗得耳根发红,加快步子朝外面走去。江檀笑着追上去,从后面与他十指紧扣,向着熙攘的人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夜和覃泠是两对CP,林夜的故事是东北傻狗x莫斯科清冷小王子,覃泠的故事是靠谱稳重苏攻影帝x假甜豆真酷哥扑街爱豆,大概会先写覃泠再写林夜。 第49章 毕业典礼那天发表过多篇顶刊的周清晏学长被邀请作为博士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他原本是想推掉的,但耐不住导师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毕业典礼和开学典礼对于每个学校来说都是件大事,毕竟台下坐着的可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材,不办的隆重点哪能体现学校的情怀,吸引优秀校友来访呢。 为了不给这个隆重的典礼拖后腿,周清晏提前一周就写好演讲词,一闲下来就拿出来研究,就连做梦都是在台上念演讲稿。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毕业典礼那天,阳光帅气的周学长穿着学士服站在演讲台上一通慷慨陈词不仅没给数学院丢脸,还引得无数学弟学妹竞折腰,只是周学长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腿一个劲发软,有些站不住。 张思逸和周清晏是同一年毕业,他们计院的位置比较靠前,周清晏刚上去他就悄悄掏出手机把整个演讲过程都拍了下来,还拍了几张照片,一并打包发给江檀。 体育馆内不让外人进,江檀就和苏勉在馆外聊天,从全球气候变暖聊到首都房价涨幅再到欧洲哪个国家的气候最宜居,大多数时候都是苏勉在说话,江檀在嗯嗯嗯。 虽说在国外呆了很多年,但江檀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喜欢说话,只有在周清晏面前他的话会多一些,就像是永远都说不完一样。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两就去操场上躺着,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想到什么就聊什么,困的时候还能浅睡一会。 走完一长串冗杂的流程以后,毕业典礼终于结束。周清晏打着哈欠跟在张思逸的后面走出体育馆,张思逸老远就看到苏勉和江檀,他牵着周清晏就往那边跑,快到的时候才松开他,跟兔子似地跳进苏勉的怀里,然后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搂搂抱抱。 周清晏见不得他们的腻歪样,拉着江檀往去了旁边的绿道。江檀今天穿得相当正式,不仅换上了西服,还戴了一副银框平光镜,镜框中和了他锋利的眉眼,给整个人添上几分斯文儒雅的感觉,让周清晏一看就停不下来,巴不得这副眼镜焊死在江檀的脸上。 首都的夏日虽没有南方那么吓人但还是格外燥热,两人在林荫路上走完一圈便绕到一家奶茶店里喝冰饮。店主和周清晏算是相识,给他们打折的同时还不忘调侃周清晏,说他男朋友这么帅,怪不得之前有富婆都不抱。 周清晏笑了笑,朝江檀挑眉,“听到没,你可得努力,不然我哪天就重回富婆的怀抱了。” 江檀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要不我在首都给你买套房,只写你名。” 店主听完这话,眼神逐渐变得不太对劲,周清晏也被他呛了一下,把江檀拉到一边,严肃地问他,“你刚刚说什么呢。” 江檀坦然,“买房呀。”删水银跳楼 周清晏:“首都这房价都要上天了,你哪来的……你不会真的有钱给我买……” 江檀:“如果你想要的话,等你毕业回来我们就去看楼市,现在去也行。” 周清晏沉默一阵才确定江檀并不是在骗他,他严肃地看向江檀,“可不能用江霜阿姨的钱,那样我不是成恶媳妇了。” 江檀笑得有些直不起腰,“没,用我的钱。” “你哪来那么多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读大学的时候,我妈真准备卖一家公司的股权,她早年投资的,效益一直不好,我觉得他们换个思路兴许能发展起来,就从她手里买下了股权,后来他们转行去做互联网了,在整个欧洲混得风生水起,股价翻了几十倍。” 周清晏不知道该说江檀这是运气好还是具有极强的投资天赋,想了半天后问江檀,“你从她手下买……股权?” 江檀苦笑一声,“嗯,每年寒暑假都给她打白工。” 回想起自己和江霜那短暂的一面,周清晏觉得这还真像是江霜会做出的事,伸出手去摸江檀的头以示安慰,但很快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江檀,“对了,我们的事,你有和阿姨他们说过吗?万一他们不同意的话……” “他们知道这件事。”江檀打断他,“在回国之前我就和他们说过这件事,他们没意见,弗兰克和芽芽还挺期待和你见面的。” 弗兰克算是江檀的继父,一个乐观开朗,有些好笑且多愁善感的德国好男人。江檀的德语就是他一把手教出来的,两人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朋友。 江檀把自己想和周清晏在一起的事告诉家里人时,江霜和江雪沉默片刻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他们对周清晏的印象挺好,还让江檀不要欺负周清晏。 倒是弗兰克听完江檀的话陷入一阵沉思,把江檀叫到房间里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长谈,最后被他俩的故事感动得泪流不止,刚放学回家的索菲娅看到他哭成这样还以为他又在看什么虐恋情深的偶像剧。 索非娅又名江芽,江檀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正在读初中,人美心善,活泼开朗还有些兄控,从小就喜欢腻在江檀身边。听说增加哥哥要回国追爱,她先是不舍后是祝福,并激动地表示如果江檀愿意带她一起去的话,她可以做助攻,结果话音刚落就被江霜薅回房间写作业。 江檀刚到柏林的那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接受治疗,当时他还不怎么会说德语,江霜就给他当翻译,治疗结束以后他们就去医院旁边的咖啡馆坐一会,里面放着很多书,他两点好咖啡以后就凑到一起看马尔克斯英文版的《百年孤独》。 离开柏林的那天,江霜开车去机场送他,在机场门口,江檀和江霜说谢谢,江霜笑着拍他的肩,亲吻他的额头,让他到地方以后给自己报平安。 飞机掠过天际时,江檀透过玻璃注视着柏林的夜色,他想首都的夜景也该是这样璀璨的吧。 “啊……感觉这一切来的好快。” 周清晏的话把江檀有些飘忽的思绪拉回,他轻声问周清晏,“那……清晏,你有和你的家人提起我们的事吗? “……” 周清晏没说话,他凑上前碰了一下江檀的嘴唇,“你就是我的家人。” 去柏林前,周清晏和江檀又回了一趟梨城,这里与他们离开时已经不大一样,新建起不少高楼,凤凰广场的雕像也换了新的。 在城里简单转过以后,江檀去超市买了几斤水果回一中探望吴秋心,吴秋心看起来和当年没什么区别,只是发根隐隐有些发白。 见到江檀和周清晏,她高兴得不行,一通嘘寒问暖后非要请他们吃午饭。等菜时聊起现状,吴秋心听说江檀在国外念了个不错的大学很是欣慰,脸上的笑就没停下。 离开一中后周清晏提议再去一次开元寺,两个人就搭公交到城郊,顺着熟悉的路再次上山,山间的景色与过去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草木比原来高出不少。 庙里的香火很旺盛,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他们走到那棵古树前闭眼参拜,阳光透过枝叶撒下淅沥沥的光斑任由岁月流淌其间。 周清晏陪着江檀在树下站了一会,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本以为是错觉,转身一看,一个已经剃度的僧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 他有些迟疑地喊出那人的名字,“老K?” 老K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现在你该叫我的法号,彗渡。” 周清晏轻笑一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开元寺,当初给他发消息怎么不回。 彗渡说自己当时本想去少林寺,结果在半路上被人把包钱包和手机偷走了,就给留下一张身份证,身无分文的他在周边流浪了一段时间,无意间碰到一位老和尚,对方是周边庙宇里的高僧,说他与佛祖有缘,就收留他做了弟子。 没过几年老和尚驾鹤西去,彗渡想念家乡的山水便回了平宁,最后选择在梨城的开元寺落脚。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周清晏,只道万般皆是缘分。 周清晏与他喝茶闲聊,临走时彗渡问他是不是还放不下过去那些事。他浅浅笑道,“以前我不明白,后来我明白了,这生活有时候是挺苦的,但总归有人能把它过得甜一点。” 他们下山时正好赶上日落,绸带状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一片镶着金边的橘红,鸟雀轻掠过半空,留下一道飘忽不停的影子。 “江檀。”周清晏停下脚步盯着天边绚丽的霞光出神。 江檀也停下来站在他的身边,“嗯?” “那年我们上山祈福的时候你在那条红绸上写了什么呀?” 江檀的嘴角微微上扬,“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周清晏满含笑意地盯着他,片刻后搂住他的胳膊,“说的也是,我们下山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我想吃辣子鸡还有醪糟汤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有夏蝉在林间鸣叫,周清晏没有告诉江檀,其实他自己来过开元寺去找那根写有愿望的红条,年少时的江檀只有两个愿望,第一条是希望江雪可以平安幸福。 第二条是,希望周清晏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第50章 周清晏从柏林回国以后按照学校的安排回数学系当讲师,还开了一门校级公选课叫《逻辑学导论》,顾名思义主讲内容与逻辑有关。 数学院开的导论课在校内不是很受欢迎,原定为150人的大课,最后就五十来个人选了,看着教室里淅淅沥沥坐着的学生,周清晏有些发愣,但很快他就调整好状态打开PPT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学生们原本是想过来水学分的,结果一看这门的老师长得这么好看,连手机都不怎么盯了,全程就盯着讲台上的小周老师看,小周老师倒是不害臊,在课堂上妙语连珠,玩笑开起来连自己都黑,把下面的学生逗得哈哈大笑,下课铃响都毫无察觉。 《逻辑学导论》是周三晚上的,小周老师是周四清晨上的全校表白墙,表白者应该是第一节课里的某个学生,他偷偷拍了一张小周老师喝水图附赠发疯小作文八百字发到了墙上。照片一经发出引来不少人各种飞裤子,骚话和流口水表情包几乎占据评论区半壁江山。 在发完癫以后,终于有同学问出了关键问题,照片上的帅气老师是谁,哪个学院的,教什么课,婚否,有对象否,喜欢什么类型,我可以吗? 热心的数院同学回答了前几个问题,表示这位帅气儒雅的老师是俺们数院的珍宝,主修应用数学的周清晏老师,这门课是公选《逻辑学导论》,至于后面几个问题他们也不知道答案,并贴心地建议大家都穿好自己的裤子,因为小周老师一看就是正经人,肯定不会喜欢乱飞裤子的发疯人。 当“周师喝水图”在校内论坛疯狂传播的时候,周师本人正在超市里纠结是买白萝卜回去煲汤还是买胡萝卜回去煲汤。他和江檀刚回国没多久,江檀就收到了首都云盛传媒递过来的offer。 他们在柏林那两年,江檀在当地一家大型传媒集团工作,他们公司和云盛合作过几次,对方的负责人对江檀印象挺好,听说他要回国定居,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想法去云盛当数据部长,待遇好商量。 江檀原本是想在家做翻译的,但对方给出的条件实在让他没法拒绝,就应了下来,从此在做社畜这条路上一去不返。 纠结许久后周清晏还是买了白萝卜,他推着推车转到水果区拿了几盒葡萄,又到零食区买零嘴,正准备拿货架上的薯片,江檀的电话打了进来。周清晏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今晚肯定又要加班,自打江檀去云盛上班,一个月三十天里有二十五天都在加班。 简单叮嘱他注意安全后,周清晏挂掉电话,把薯片放进推车,去自助机结账,刚掏出手机,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转身一看,张思逸正推着一车的速食产品正往他这走。 “好巧啊,清晏。”张思逸笑着和他打招呼。 周清晏余光瞥见他推车里的东西,调笑着问,“你买这么多泡面准备出远门啊?” “呵呵,我要是有时间出远门就好了。”略显沧桑的张思逸疲惫的打哈欠,“我这一天天忙得都找不到北,没时间煮饭就只能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哪有我们小周老师的日子惬意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脑袋往周清晏的肩上靠,“要不我和老苏说说我们搬你隔壁去,你家开伙的时候捎上我们的,我给你付钱。” “你有这精力和钱,还不如去找个阿姨。”周清晏翻了他一眼,把推车里的商品拿出来扫码。 “阿姨做的哪有我们小周老师做的好吃啊。”张思逸不死心,直接搂上周清晏的胳膊,“话说我好久都没吃上小江总做的饭了,好想念他包的饺子啊,他啥时候有空?我带着老苏去你家蹭饭。” “那你可有的等了。”周清晏想起这事忍不住和张思逸吐槽,“江檀他们公司简直就是压榨机,天天加班,虽说加班费给得挺高,但是人又不是牲口,就算是骡子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拉磨吧。” “哎呀,淡定啦小周老师。”张思逸轻拍他的肩,安慰道,“他们做传媒这行是这样的,我听老苏说云盛最近接了个大单忙是正常的,过阵子应该就好了。” “希望吧。” 周清晏给最后一件商品扫完码,朝张思逸挑眉,“你和苏悯明天有空吗?要不来我家里吃饭,我新学了一道松鼠鳜鱼,给你们露一手。” 一听说周清晏要请吃饭,张思逸喜笑颜开,立即表示明天一下班就杀到你家大吃特吃。 两人因为不顺路在超市门口就说了再见,周清晏拎着一袋东西沿着人行道走回家,现在正是金秋时节,道路两旁高大乔木的叶子都变作金黄,在橙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显露出黄金般耀眼的光。 傍晚的天色有些晦暗,深蓝色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星星,秋风裹挟着瓜果的香甜轻抚过行人的发梢,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周清晏觉得是时候该把新围巾戴上了。 当年江雪送给他的那条围巾在岁月的洗礼下有些脱线,好在去年圣诞的时候江雪又给他和江檀一人织了一条新围巾,还是红色的,不过围巾的角落上有卡通图案,他的是海绵宝宝,江檀的是派大星。 到家以后,周清晏洗过手,点开音乐播放器,开始洗菜,他们在学校附近买的房子还在装修,就在原来住的小区又租了一间,房子的年纪有些大,但好在小区地段和环境都不错。 把切好的萝卜丢进汤里,再把饭蒸上,周清晏脱下围裙去客厅里看了会学报,暖色的灯光让他有些困倦,一行字都读不进去,索性放下学报准备打盘游戏清醒一下。 他刚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涌现出来,点开以后是和他同时间入职的一位同事发给他的,三张截屏以及一句简短精炼的“小周老师,你火了。” 周清晏不明所以,点进去一看是校内论坛的帖子截屏,里面都是打听他有没有对象,喜欢什么类型的,他轻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给对方回了一句,“已婚勿扰。” 几盘游戏结束,周清晏起身去看锅里的汤,简单尝过味道后正准备关火,一个人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抱住他,轻轻去蹭他的脖子。 周清晏耳根一红,“你回来了?” “嗯。”江檀闷声回应,“清晏,你身上好香,好舒服。” “是锅里的肉香吧?” 周清晏笑着关掉火,轻拍江檀的手,“好了先放开,准备吃饭。” 清炖排骨和香菇滑鸡的香味在餐厅里四散开来,江檀洗过手帮周清晏盛饭,连续加班让江檀有些吃不消,在公司里尚能振作一回到家就化身疲惫小狗,恨不得窝到周清晏怀里长睡不起。 “你们这天天加班也不行啊。”周清晏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要不咱们辞职不干了,我赚钱养你啊。” “真的吗?” 江檀突然来了精神头,兴致冲冲地对着周清晏笑。 周清晏勾起嘴角,“当然是真的,反正咱们现在不用考虑房子的问题,虽然我现在工资不多但是解决一日三餐,买衣服鞋子什么的都够用,就这样你负责貌美如花,我来赚钱养家。” 江檀听完他的话,低着头小声地笑起来,然后把头靠在周清晏肩上,“那样算不算你保养我啊?” 周清晏仔细想了想,轻轻给了江檀一下,“都结婚了,还算什么包养不包养的,从哪学回来的怪话?” “哈哈哈哈,就是开个玩笑嘛,别较真啊。”江檀轻笑,“最近公司里缺人手,等忙完这一阵就好了。我巴不得你养着我,我天天在家给你做饭,不过那样的话,我会很没安全感。” “什么安全感?” “我会害怕等我人老珠黄,我们博学帅气的周老师就会抛弃我,去找年轻的富哥富姐。”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周清晏翻了江檀一眼,故作委屈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啊?” 江檀见他想演,也委屈地看着他,“不怪我们周郎,要怪就怪这世情薄,人情恶。” “行了嗷,再演下去你就OOC了。”周清晏笑着往江檀的碗里夹了块排骨,“明天我没课,让思逸他们来咱家吃饭,你和你领导说说,明天就别加班了。” 江檀想了一下说,“行,他明天要是让我加班,我就说我老婆怀孕,要生了不回家不行。” “咳咳咳……”周清晏差点被呛到,他放下筷子掐着江檀的脸,“你不是我认识的檀宝了,快说你是被哪个妖怪夺舍了,把我们清冷帅气的檀宝还给我。” “唔……隔壁……老……” “隔壁老王是吧?我这就打电话叫天师过来抓他。” 周清晏话音一落,两个人顿时笑成一团,他戳了戳江檀,“你是不是又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江檀无奈地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周清晏,周清晏接过一看,封皮上写着“做幽默男人,讨老婆欢心”。 “隔壁创意部的同事给的。” “上次给你《男德守则》那个姑娘?” “嗯。” 周清晏忍住笑意把书丢到一边,搂住江檀的脖子说,“幽默对我没用,我喜欢……”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什么不知名的妖精在吹气,充满迷幻和梦幻的意味,“我喜欢……性感的。” 第51章 周清晏的照片在校内论坛火了以后,不少人慕名来数学系蹭他的课,原本十分冷门的《逻辑学导论》在改选期也变得一课难求。 又到了每周一次上公选的时间,周清晏在办公室里收拾好东西,拿上包和保温杯走进大教室,好家伙面前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后面来的没位置坐就抱着平板站在后排,被几百人同时盯着看还是很有压力的。 他强装镇定,打开保温杯喝口水润润喉,刚放下水杯,一个熟悉的人从后门走进教室站在角落里,发现周清晏正在看自己,那人勾起嘴角冲他浅笑起来。 周清晏在心里暗骂了江檀一句,耳根却忍不住的发红,低着头在讲台上憋笑,到后面实在是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台下几百号不明所以的学生:??? 周清晏缓了一下,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他说完从包里掏出一本《母猪的产后护理》,把封面展示给面前的学生,”最近老师在研究养猪背后的逻辑。” 话音一落,教室里响起一阵笑声,他又继续说,“我们生活中的万事万物都是有逻辑的,就像养猪,如果你不知道它背后的逻辑就养不出好猪……” 下课后有几个学生留下来问周清晏问题,他耐心地给他们解释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最后一位同学是个挺时尚的男生,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周清晏问他有什么问题,男生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某地亚的求婚戒指递过去,“我想问问老师能不能和我谈恋爱?” 周清晏和善地对他笑道,“当然不能。” 男生有些不服气,“那老师你能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吗?” “也不行哦。” “为什么呀?我很好的……”蠢货 周清晏把自己左手的戒指展示给男生看,“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男生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江檀走上讲台,一把搂住周清晏,牵起他的手,轻吻他的指尖的戒指,“我来接你回家。” 坐上副驾后,周清晏还在回味刚刚江檀的神情,他笑着问江檀是不是吃醋了。 小江总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就是喜欢吃醋,而且吃自己老婆的醋天经地义。 周清晏给他顺了一下毛,然后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问他今晚是不是有其他的安排。 江檀笑了笑,“公司有个小聚餐,可以带家属,免费的不去白不去。” “哦……”周老师拉长尾音,“是这样吗?” “公司里有个同事……带你过去,他就知道放手了。” “这样啊。” 周清晏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小江总在公司很受欢迎嘛。” “是啊,但小江总已经没有心了,他的心早被周老师拿走了。” “你这又是从哪学的骚话?” “不是骚话,是真心的。” 聚餐的地方是江檀的同事挑的,一家自助海鲜餐厅。他两到的时候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看到江檀真的带着家属来了,不少人都往他两这边看,然后低下头开始窃窃私语。 “小江总来了,来坐这。” 因为江檀是数据部的头,所以聚餐的时候同事就把他的位置和创意部的老大安排在一起。创意部的老大是老板花重金刚挖来公司没多久的创意总监温潮。 温潮人如其名是个走在时尚顶端的潮男,留着半长发,生了张很是妖孽的脸,但脾气不太好,看谁都不怎么顺眼,人送外号小阎王。 和小阎王相比,技术部的小江总简直就是模范好领导,温文尔雅,体贴靠谱,虽说看起来有些冷淡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但对谁都很温柔客气,一起加班还会给大家点夜宵和牛奶,一经上任就俘获了全公司男女老少的心。上至保洁阿姨,下至前台小姐姐都是他的迷妹。 只可惜小江总不仅英年早婚还是个疼老婆爱老婆的模范好男人,对公司里那些春心泛滥的少男少女压根没兴趣。但总有人贼心不死接连勾引,深受其扰的小江总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小周老师出来秀一波恩爱,好让他们彻底死心。 江檀拉着周清晏一坐下,全桌十来个人的视线都汇聚过来,周清晏丝毫不露怯,笑盈盈地同他们打招呼,大家纷纷表示嫂子长得真好看,一看就是文化人,周清晏笑着回应,还好吧也就是博士后学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顿了一下,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小伙看向他,“从高中读到博士后的话,应该得要十来年吧。” “是挺久的,不过我高二走的自招读的八年制本硕博,算下来也没有特别久。” 全桌人又陷入一阵沉默,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温潮开口表示,“你们不吃饭一个劲打听别人干嘛?查户口是吧?” 小阎王都发话了,大家也就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埋头开始干饭,干饭的时候还不忘多瞅两眼面前的小情侣。 江檀知道周清晏喜欢吃虾,特意拿了一大盘过来,一个个给他剥,周清晏感觉碗里都要放不下了,就轻轻戳他,小声说,“好了,我总不能光吃虾吧。”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想吃烤鸭。” 没几分钟江檀就端着一盘烤鸭回来,包好以后放到他盘子里,周清晏挺享受这种公主待遇的,对着江檀甜甜一笑,小江总耳根很快红透,对面的年轻姑娘直呼这甜度,喝美式都不用放糖了。 吃完饭后小情侣正准备回家恩爱呢,温潮却突然叫住他们,不怕社死和发光发亮的温总监在众人佩服和惊讶的眼神中问江檀能不能捎他一程,他今天没开车。 江檀微微一愣,随即答应下来。 三个人离开餐厅,去地下停车场开车,江檀和周清晏牵着手走在前面,温总监就跟在后面吃狗粮。 上车以后,江檀开玩笑问温潮是不是也想找对象了。傲娇温总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周清晏是怎么看上江檀的。 周老师笑着说他们是高中同学,结果温总监不知道哪个弦搭错了,突然冒出一句,“按照影视剧的发展套路,竹马一般是打不过天降的。” 正准备启动车子的江檀回过头看向温潮,“你这话什么意思?” 面对江檀的死亡凝视,温潮无所谓地耸肩表示,“我就是觉得周老师陪你有点可惜,你看人周老师多优秀一人,你平时连句话都不说。” 江檀:“……” 周清晏:“江檀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话还挺多,可能是把话都告诉我了,到公司就不想说的吧。” 有被安慰到的江檀笑着打方向盘,还没出车库就听见周清晏继续道,“而且天降和竹马那套理论在我们这行不通,我们两算是天降竹马。” 温潮沉默一阵后才开口,“你们俩这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周清晏调侃他,“羡慕的话,温总监也可以找个合适的人谈谈恋爱。” “我刚分手。” “……” 温潮十分平静地把车内的气氛带入尴尬之中,直到开到他公寓门口,江檀才一脸同情地对他说了一句,“节哀。” 温潮:??? 回家以后两人换下外衣窝在沙发看电影,看的是法国文艺片,画面挺美但节奏很慢,进度条还没到一半,周清晏就开始犯困。 不知道是不是被电影里女主养的猫戳中了萌点,周清晏突然对江檀说,“我们养个猫吧。” 江檀低头吻了一下躺在他怀里的周清晏,“嗯,后天休假,陪你去宠物店看看。” 周清晏轻笑,“你就没什么意见之类的?” “嗯?”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还读高中那会,那天我心情不好买了瓶老白干,你把我堵楼道那次。” 江檀的眉眼低垂下来,“我……” 还没他说完话。周清晏打断他,“你再像那样凶我一下。” “啊?” 周清晏的手环上江檀的脖子,亲昵地在他的耳边低语,“江檀你太温柔了,温柔得要把我给溺死了,凶我一下,嗯?” 虽然江檀不是很懂这是什么XP,但他还是满足了周清晏的要求,他像是一只不再隐忍的狼,露出见到猎物时才会有的神情,闷声咬上周清晏的嘴唇,那是一个毫无保留的吻,夹杂着来自草原的最狂野也是最原始的欲望,像是在月光照耀下失控的嚎叫和嘶吼。 短暂的缠绵后,周清晏轻笑起来,摩挲着江檀的后颈,他的眼睛里带着爱意和迷恋,“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因我而失控的野兽。” 第52章 周清晏从网上淘了一整套很贵的养猫用品,其中有一个很大的猫爬架他和江檀废了很大功夫才组装起来,就放在客厅沙发的旁边。 他俩抱回来的小猫是背部有灰色花纹的白色布偶猫,周清晏给她取名叫葡萄,因为小猫咪有一双水灵灵像葡萄一样的眼睛。 葡萄刚到家的时候还不熟悉环境,一见到人过来就往自己的小窝里躲,后来和周清晏他们熟悉以后,没事就喜欢窝在人的怀里,让人给她顺毛。 起初周清晏认为葡萄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直到有一次小葡萄把放在茶几上的碗打了,周清晏才发现这可爱小猫咪还带着点茶味。 打碎一个碗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在这个碗之前葡萄还打碎了一个花瓶,还差点把他们养在鱼缸里的锦鲤给捞出来,作为一家之主的周老师决定借这个机会给葡萄好好上一课,结果他才训完两句话,葡萄直接跳进刚回家的江檀怀里,委屈地对着他喵喵叫,还时不时用余光瞅一眼在旁边生气的周清晏。 江檀被葡萄蹭得有些心软,挼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头,笑着看向周清晏,“只是一个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清晏打断,“之前还有一个花瓶,还有我养的四条锦鲤。” “喵喵……喵喵……”公众号岛意辞似一次 周清晏说话完,葡萄像是更委屈了,从江檀怀里跳下来,跑去蹭周清晏的小腿,被那样水灵灵的眼睛盯着看,饶是在硬的心肠都会软下来,周清晏无奈地抱起她,“行吧,这次就算了,不能再有下次了,特别是不许动我养的鱼。” “喵呜。” 小葡萄像是真的听懂了周清晏的话,顺从地朝他喵喵叫。周清晏就这样被恃宠而骄的绿茶猫猫给糊弄过去,然后第二天就目睹了葡萄摔杯子全过程,但生气又有什么用,自己养的猫只能自己受着。 小葡萄就这样凭借一手撒娇技巧成为了家中老大,家庭地位可以与古时候宫里的皇帝相比,直到翻过年的三月份“混世魔王”来到这个家,葡萄的女皇生活才彻底结束。 这个让葡萄又爱又恨的“混世魔王”正是江檀的妹妹,从遥远的德意志来首都做国际交换生的混血小美女江芽。 江芽继承了弗兰克的茶金色头发和江霜漂亮而神秘的深棕色眼睛,是个很耀眼的漂亮姑娘,站在人群里,你一眼就能看到她。 小美女之前没有来过首都,因为她到的那天江檀正好有事,周清晏就开着车去机场接她。他们在柏林的时候相处得很好,当时还在读初中的江芽经常跟在周清晏和江檀身后转,求他们给自己买江霜不让她多吃的小蛋糕。 周清晏刚到机场的出口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金发姑娘正朝自己这边跑过来,江芽激动地抱了一下周清晏,然后摘下自己的帽子同他打招呼,“清晏哥哥。” 周清晏笑着帮她提行李,问她这次旅行是否还顺利。 江芽还没改掉在柏林时的习惯,用混杂着德语和英语单词的散装普通话和周清晏交流,她性子比较像弗兰克,热情大方,说起话来还有些絮叨,和传统影响里稳重的德国人一点也不像。 家里的菜正好吃完,周清晏先带着江芽去了一趟商超,买菜的同时随便给小姑娘买点日用品,再挑几身好看的衣服。 两人先去的楼上的商城,虽说江芽已经升到高中不是小女孩的年岁了,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芽一看到商场里那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就走不动道,最后两人在商场里逛到天黑,买了三套女装四套男装,两对耳钉一条项链,顺带着周清晏还打了个耳洞,当然刷的都是江檀的卡。 周清晏本来只是想给江芽买几身新衣服的,柏林和首都的气候有差异,怕她带过来的衣服不合适,结果一进店就变成江芽和导购小姐给他挑衣服了。 周清晏原本是记着自己的使命的,结果江芽一句“清晏哥哥你穿这身,我哥肯定喜欢。”就把他的使命给磨没了。在被拉着选了两套新衣服以后,周清晏实在累得不行,正准备休息,江芽又拿着一套西服走过来,周清晏正准备拒绝,就听见江芽掷地有声地说,“我哥穿这套肯定很……” “行,买。”周清晏提前预料到江芽会说违禁词汇,连忙打断他,并笑呵呵地表示,“反正是刷你哥的卡,不亏。” 这天晚上江檀下班回家,一打开门就看到已经被包装袋堆满的茶几以及正在用手柄打电玩的江芽和周清晏,被女人玩弄累了的葡萄正窝在自己的猫爬架的一角睡觉。 “哥哥回来啦,哥哥。” 见到江檀回家,江芽放下手柄,冲到江檀怀里给了他一个拥抱。江檀摸了一下妹妹的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里面是一块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女士手表。 拿到礼物的江芽激动得差点亲上江檀,转念想到哥哥是已婚人士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扭头冲着沙发上的周清晏甜甜一笑,“清晏哥,我们去吃烤鸭。” 周清晏无奈耸肩表示同意,他放下手柄走过去揽过江檀的肩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笑眯眯回卧室换衣服,丢下江檀一个人在原地脸红。 江芽好奇地问江檀,周清晏刚刚说了什么,江檀没回答,只是轻声提醒她多穿点衣服,外面有点冷。 小姑娘一副我懂的表情,哼着歌去客卧拿外套。 周清晏在首都呆的时间比较久,领着江芽去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烤鸭店,他们出来的时间比较晚,天已经黑透,夜空中没什么星星,只是一片幽迷的深蓝,明亮的灯火使街区亮如白昼,车流匆匆而过,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息下来。 江芽一边吃着烤鸭一边盯着在院内榕树下弹吉他的年轻人看,这家开在一个不太好找的老胡同里,老板据说是酒楼里退休的大厨,闲来无事就在自己家里卖起烤鸭,还在院内弄了几套桌椅用来招呼顾客,在树下弹吉他的是他孙子,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小男生。 这家店是周清晏读本科时的同学带他来的,那位同学毕业后去了南方还时常挂记这里的烤鸭。周清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和这里的老板也算是认识,他去柏林前还带着江檀来过一次。 今天是周一,夜里来吃烤鸭的人并不多,宁静的小院配上民谣平和悠远的旋律让人分外陶醉,江芽在柏林学过乐理,不仅会弹吉他和钢琴还会自己作曲。 江芽在各方面的天赋都挺高,就是和江檀一样偏科,但她学不好的不是化学而是数学。作为亚欧混血,江芽并没有遗传到江霜的数学基因,数学考试经常不及格,把江霜气得不行。 后来周清晏去了柏林,在彼此折磨了两年以后,江芽的数学终于能看了,也仅仅是能看而已。 烤鸭搭配民谣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周清晏一边吃烤鸭,一边靠在江檀的肩上盯着头顶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 那男孩子弹的曲子勾起了江芽的兴趣,她走过去问能不能把吉他借给自己弹一下,男孩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很快就红着脸答应下来。 江芽倒是十分坦然,她接过吉他坐在有些陈旧的石凳上试了一下音色,然后拨动琴弦,轻快的音乐声从她的指尖传出。 周清晏被江芽的音乐声吸引偏头去看她,小姑娘那头漂亮的茶金色长发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既柔和而美丽,她认真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独特的感觉,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居住在静谧湖泊边的仙女。 “是《Mystery Of Love》呀。”他靠在江檀的怀里,轻声跟着哼了一段,然后抬头看向江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意大利看海的时候嘛,你骗我说你不会游泳要我教你。” 江檀浅笑起来,任由周清晏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以前挺怕海的,害怕一个巨浪拍打过来自己就会被卷走,害怕会溺死在冰冷的海水里,但自从那一次你陪我去过海边以后,我才意识到海洋是那么美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下辈子像做一条鱼。” “做鱼?” “对啊,做鱼多好啊,无拘无束的,可以在一整片海里游来游去。” “做鱼很容易被捞上来吃掉的。“江檀十分直男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周清晏翻他一眼,“那你说做什么?” “做水母吧,生活在深海里的那种大水母。” “这和做鱼有什么区别吗?” “水母会发光,而且还有毒,如果你看谁不顺眼就可以上去毒他。” “好像有道理哦。” “是吧……” “那要是遇上黄色海绵和粉色海星怎么办?”周清晏像是想起什么,饶有趣味地问江檀。 江檀想了一下,“那只能往章鱼哥家里躲了。” “哈哈哈。” 周清晏笑了笑,“说起来我好像很久都没弹吉他了。” 江檀轻声应道,“是有段时间了,不过家里那把吉他的音准好像有点问题,明天得调一下。” “你有什么很想听的曲子吗,明天回家弹给你听。” “爱的罗曼史?” 周清晏突然坐起身来,周边的人都沉浸在江芽的音乐声中并没有注意他们,他飞快地在江檀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凑到他耳边低语,“那你回去换衣服给我看,我就弹给你听,只弹给你一个人听。” 江檀的耳朵又开始发烫,春日的微风还带着些冬日里未散尽的凉意,他闭上眼睛和周清晏接了个轻快的吻,用行动做出独属于他的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 吃狗粮第一线的芽芽:Σ(⊙▽⊙"a 第53章 周清晏最近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江芽好像谈恋爱了。 他不是保守的人,对于早恋这件事并没有意见,但问题在于江芽是交换生,这个学期结束就要回柏林,如果真的和学校里的小男生谈恋爱,那他们过不了多久就得分手,而且他对于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万一是个开鬼火的小混混怎么办。 深思熟虑后周清晏决定抽个空好好和江芽谈谈这个问题,这天下午江芽刚放学回家,正准备回房间写作业就被周清晏叫来客厅“闲聊”。 刚刚吃饱的葡萄正匐在周清晏腿上打盹,他有些尴尬地问江芽有没有在学校交到朋友。 小姑娘冰雪聪明,猜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截了当地回答,“当然有啦,我不仅交到了好朋友,还有男朋友哦。” 看着笑盈盈的江芽,试探着问道,“男朋友?什么样的呀?我还挺好奇到底是什么能人会被我们大小姐看上呢。” “嗯,一个笨蛋。” “要真是笨蛋,你还会喜欢他啊?”周清晏笑道,“他长得帅吗?人品怎么样?成绩好吗?” “清晏哥哥,你这到底是来打探消息还是来查户口啊?”江芽有些无奈地耸肩。 “我这是关心你的情感生活嘛。”周清晏解释说,“我和你哥哥对于你谈恋爱这件事没意见,只要不影响你学习和正常生活就行,但是芽芽,你是女孩子,在这种事上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江芽很自信地点头道,“我知道的,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我的恋爱经历可不比你和我哥少呢。” “咳咳……”周清晏差点被她这句话呛到,“什么叫不比我和你哥的少?” “就是我初中的时候就有谈过恋爱啊,只是没和你们说而已。”江芽一脸的无所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清晏哥哥你读初中的时候没谈过恋爱?” 虽然说江芽从小在柏林长大,那边对这一块管得确实不严,而且这边早恋的小孩也不少,但周清晏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奇怪,他看着江芽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初中还真没谈过恋爱,你哥也没谈过,那时候我两一个比一个可怜,连自己都来不及爱呢,哪有心思去爱别人呀。” 江芽在柏林的时候听江檀说起过一些他们读书时候的事,但江檀只会提起开心的事,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报喜不报忧,遇到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埋在心里不和别人说。周清晏和他在一起后,他倒是会和周清晏说几句,但也不多。 “说起来清晏哥哥,你到底是怎么和我哥走到一起的。我每次问他,他都不和我说。”江芽好奇地看向周清晏。 周清晏轻抚葡萄的柔顺的后背,西沉落日的余晖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整个人宁静而温和,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和江芽说,“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我高二转学到你哥他们班,意外和你哥成为了同桌,你哥他人美心善会做饭,还是个被排挤的小可怜虫,我本来只是想帮帮他报答一下雪姨每周请我吃饭的恩情,结果反而是他帮了,告诉我,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我就对他心动了开始追他,结果还没表白,他就去柏林了。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 “啊?”江芽有些困惑,“是这样的吗?可是我哥和我说是他先喜欢的你,他暗恋你老多年了,但是一直害怕你知道后会讨厌他,所以才没和你说。” 周清晏摸猫的手突然停住,他的眼睛里淌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光,“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对呀,哥哥说他很小的时候没朋友,只要清晏哥哥你愿意和他玩,还请他喝旺仔牛奶,他才那时候开始就很喜欢你啦,可惜后来你去了其他城市,他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你,结果读高中的时候你又回来了。”江芽补充道,“他到现在还留着那个罐子呢。” “什么罐子?” “就是当时你给它的旺仔……对旺仔牛奶的罐子。” 周清晏想笑却又觉得心里有些酸涩,江檀这个人真的是……又别扭又纯情…… 江檀下班一回家就发现今天家里的氛围不太对,首先是江芽,原本话很多的她今天居然安静得像是一棵草,虽然这个比喻很奇怪,但江檀觉得这是最贴合的比喻方式,其次是葡萄,这只绿茶猫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和他撒娇,最后是周清晏,周清晏从他刚进门开始看他的眼神就很奇怪。 吃饭的时候,江檀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有没有犯错,在确认了第七次自己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以后,他陷入了沉思…… “清晏。” “嗯?” 洗完碗以后,江檀推开卧室门,看着正坐在书桌前修改教案的周清晏问出了那个困扰他的问题,“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周清晏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转过身看向江檀,轻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江檀坐在窗边上和他对视,“就是觉得今天家里的氛围有点奇怪。” “周清晏有意要逗他玩,假装生气地说,“你确实惹我生气了,江檀同学。” “那周老师准备怎么惩罚我呢?”江檀的声音有些沙哑,听得周清晏心里发痒,“是要捆住我吗?或者是……” “停。” 周清晏的脸有些发红,他低声问江檀,“今天我和芽芽聊天,听她说,你告诉他,你很早的时候就暗恋我?” 这下脸红的人变成了江檀,他轻咳两声,然后断断续续地回答,“呃……这个……确实呢,我是很早的时候就暗恋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周清晏的语气有些委屈,“要是你早点和我说,我们大概就不会……” “清晏,和自己喜欢的人表白是需要勇气的。”江檀低下头闷声道,“那时候的你就像太阳一样耀眼,我想要自己可以站在你的身边,但我也希望能站在你身边的是和你一样耀眼的人。我没有和你告白是因为我觉得我还没有资格。” “哪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周清晏走到江檀面前,俯身轻吻他的额头,“在我的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能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而已。记得舒婷的《致橡树》吗?” “嗯?”gzh就像傻呗 “我们就像木棉和橡树,我们的根系是纠缠在一起的,枝叶会在风里相拥,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终身相依。” 周清晏其实不是个肉麻的人,也不怎么会说情话,只是这样的氛围和场景让他除了情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爱情实在是个玄妙的东西,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能跨越家族间的阻碍,莎乐美的爱意却招来毁灭,爱情是最没有道理也最不讲求道理的,它把数学家变得像诗人,把诗人变得像神灵,让每一个孤独的灵魂都伸出枝干来拥抱其他的灵魂。 第54章 生日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特殊日子。虽然江霜在江檀刚出生没多久就离开了梨城,但江雪会给他庆祝每一年的生日,她是个极其心细的人,也是江檀那不怎么美好的童年里最温暖的光。 今年江檀过生日时江雪并不在他的身边,她很早就打视频电话过来和江檀说生日快乐还发国际长途寄了一个大包裹过来,里面全是她和江霜夫妻准备的礼物。 这个包裹是四月一号到的驿站,也是江檀生日的前一天。周清晏刚知道江檀生在四月二号的时候有些庆幸,其实愚人节这一天出生并没有什么,但他一想到江檀小时候的生活就觉得心疼,不想让他再受到一点点的委屈。 二号这天正好是周五,周清晏没课,让江檀也修了一天假,两个人把芽芽送去学校以后到小区门口的驿站取江雪寄过来的包裹。不知道她和江霜在里面塞了多少东西,箱子重得要两个人才能抬起来。 他们废了很大功夫才把箱子弄回家,正准备拆开,江霜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视频里的江霜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度假长裙,她旁边的弗兰克也是一副沙滩风的打扮,两人大概在东南亚的某个小岛上度假。 “清晏,小檀,怎么样?东西收到了吗?” “收到了,妈妈。正准备拆呢。” 周清晏举着手机和江雪打招呼,“要我给你们做个开箱直播吗?” “当然可以。” 周清晏调整好镜头,对准正在开箱子的江檀,江檀看着屏幕里的两人笑着打完招呼,小心翼翼地用小刀把箱子上裹着的塑料胶带划开,大箱子里还放着几个小纸箱,其中一个很仔细地用泡沫裹着。 江檀把泡沫打开,里面是一个戒指盒以及一款最新的平板电脑,他笑着和弗兰克说谢谢,他很喜欢这款平板,年过半百的继父兴奋地接连说了好几个“YES”。 平板是弗兰克送的,那戒指就只能是江霜送的了,江檀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对戒,莫比乌斯样式的银环在阳光下灿烂生辉。 “生日快乐宝贝,祝你和清晏长长久久,携手白头。” 江霜带着爱意的祝福从视频里传来,江檀笑着看向周清晏,“戴上给妈妈看看?” 周清晏愣了一下,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江檀从里面把略微小一点的那枚戒指取出给他戴上,银色的戒指在周清晏的指尖闪着光,“谢谢妈妈,我和清晏都很喜欢这份礼物。” “是啊,妈你看,你买的这个戒指我戴上刚刚好。”周清晏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展示给江雪他们看。 江雪笑眯眯地说,“你们能喜欢就好,快看看小雪准备了什么。” 江檀把剩下的纸箱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挺杂,多是一些吃的,江雪自己腌制的香肠腊肉,雪姨特制下饭酱,还有一些江雪从各处淘来的纪念品,其中有一尊银制的维纳斯雕像,做工很挺精细,像是从某个古董店里搬回来的。 把东西整理好后,江檀将雕像摆在书桌上,和江霜聊了聊家里的事,这才挂掉视频。周清晏没事做就在客厅里逗猫玩,葡萄最近对鱼缸里那几条可怜的锦鲤没了兴趣,但她不知道怎么的又看上了阳台上的仙人球,经常跑去碰仙人球玩,把仙人球的花还弄了下来。 江檀走到客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周清晏坐在客厅的吊椅上逗猫玩,他的脸上带着笑,举着圆滚滚的葡萄和他说话,葡萄时不时喵几句,一人一猫像是真的听得懂对方的话。 见江檀出来,周清晏把葡萄放下,走过去亲了一下江檀,轻声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去游乐园?” “游乐园?”周清晏看向他,“好呀,我们好像还没有单独去呢。” “嗯,我想和你去做一次摩天轮,只和你。” 在柏林的时候周清晏和江檀陪着江芽去过当地的游乐园,江芽表面上看是个淑女但其实十分喜欢寻求刺激,拉着他两和她一个好朋友连续坐了四次过山车,三次跳楼机,周清晏从机器上下来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有了上次不好的经历,他两是再也不愿意上过山车和跳楼机了,进游乐园以后都绕着走。 不玩刺激的项目,游乐园的乐趣顿时少了一半,转到一半,周清晏指着面前的鬼屋问江檀,“怎么样,试试?” 江檀丝毫不慌,“行呐。” 两人买完票走进黑压压的鬼屋,里面十分昏暗,为了烘托气氛鬼屋里只有一些发绿光的小灯照路,音响里播放着悬疑诡异的音乐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工作日来游乐园的人不多,选择进鬼屋玩的更少,他们这一队就他们两人,周清晏从小就喜欢看悬疑惊悚片,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拉着江檀就往里面冲,但这个鬼屋并不只有道具和音效,还有各种需要寻找的开关以及真人NPC。 他两刚走过第一个岔路口,就遇到了机关,江檀在周边搜索一番,最后在一块旗子后发现了入口的开关,按下去以后,是一个需要向下爬的楼梯,索性两人都穿得轻便,并没费多大劲就进到下一个岔路。 周清晏先江檀几步进到通道里,通道两旁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娃娃,周清晏盯着那些娃娃看了一眼,正准备和江檀说话,尖锐的鸣叫声突地从他身后传来,周清晏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拽着江檀就向着前面跑,等跑过拐角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抓的好像不是江檀,回过头一看,女鬼扮相的真人NPC正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江檀就站在他们后面,虽然鬼屋里的光线很暗,但周清晏可以确定江檀肯定在笑话他。 从鬼屋出来以后,两个人找了个长椅休息,四月初的阳光并没有那么热烈,那是一种很柔和的光,撒在人的身上温暖而惬意,春风也是很和煦的,让人难免沉醉其中。 周清晏半眯着眼睛靠在江檀的肩上,他问江檀,“我们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来着。” 江檀很快回答他,“在维也纳旅行的时候吧,那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你记性真好,我现在连日子都过恍惚了,连一天是星期几都记不清。” “因为那天和你在一起,所以记得很清楚。”江檀向着太阳伸出手,银色的戒指发出柔和的光,在两双不同的眼睛里闪着相同的光,“而且那天的阳光和今天的很像,洒落到你身上的时候都很漂亮。” “你真是……” “嗯?” “越来越肉麻了。”周清晏也伸出手和他十指紧扣,“我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苏勉把你教坏了。” “我不需要他教。” “嗯?” 江檀在周清晏耳边轻声说,“我本来就坏。” 周清晏耳朵有点发热,他轻咳两声,“不是说要做摩天轮嘛,走我陪你坐摩天轮。” 他们选的这家游乐园的地理位置不太好,但里面的摩天轮是全首都最大最高的,当它走到最高处时可以看见漂亮的云霞和城市的一方天地。 周清晏不知道为什么江檀对摩天轮这这么执着,但只要是江檀想做的,他都愿意陪他一起,当他们所乘坐的那间小小“房子”缓缓向上升起时,周清晏明白了些江檀的意思。 两个相爱的人这样坐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缓缓升向城市的顶点,距离近的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满目皆是碧空云霞,世界像是慢了下来,温存的时间被浪漫拉长,欣喜和向往一点点朝着高空飘去,直至到达这世界的顶点。 宇宙在这一刻似乎缩小了,缩小到这一间狭小的房间内,心爱之人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都被无限放大,化为银河,化为群星,化为这世界所有爱与诗的总和,然后飘向遥远的亘古。 “清晏。” “嗯?” “我可以亲你吗?” 周清晏笑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起身吻上去。 淡淡的檀木香味在他们之间荡漾开来,宇宙大爆炸的意义是什么?周清晏想到一个深奥的问题,问题的答案很快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大概是为了和心爱的人接吻。 听起来有些荒谬但爱情就是这样,它会拉低人的智力,放大人的知觉和感觉,让人置于自己的宇宙之中,在那样的宇宙中,大爆炸的意义是为了和心爱的人接吻。 从摩天轮上下来以后,周清晏觉得自己有点缺氧,他们似乎接了一个很长的吻,他想不起来有多久了,兴许久到快要窒息吧。 “那里好像有卖冰淇淋。” “要巧克力味的。” 江檀去甜品站买回来两个巧克力大甜筒,他们一边吃一边在绿道上散步,几只鸥鹭正在旁边的湖中嬉戏,日光下的鸟羽呈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光泽,波光在一圈圈向着周边散开,碧绿和深蓝交杂之间是一种超出一切色彩的透亮,光与影交融在一起,直到飞起的鸟儿惊起一片夹着光的涟漪。 周清晏:“等我退休以后,一定要天天出来遛弯,这样好的天气不出来走走真的可惜。” 江檀:“你前两天还说退休以后想去冰岛住。” 周清晏:“那不一样,冰天雪地有冰天雪地的美,春日有春日的美,我就不能都享受嘛。” 江檀:“行,我们可以全球旅行,这样一年四季你都能享受。” 周清晏:“真好,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退休了。” 江檀:“要不你辞职,我养你。” 周清晏转过身笑着看向江檀,“为什么就不能是你辞职,我养你呢。” 江檀停顿了一下,随即答应道,“也不是不行,如果周老师愿意养我的话,我可以把我余生都送给他,作为一份最珍贵的礼物。” “那不行,你得把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我才行。” “那我们可能得去三生石上写名字了。” 江檀话音一落,两个人都笑起来,他走上前搂着周清晏在散漫的阳光里向前走。 “所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这个嘛,秘密,等回家再告诉你。” 第55章 大结局 以余生为期 离开游乐园以后,他们去离家比较近的商超买了点做晚饭需要用的食材,准备自己动手做顿大餐。 周清晏在蛋糕店定了一个栗子蛋糕,下单的时候还特意留言,要在蛋糕上写“祝檀宝生日快乐”,老板以为是给小孩子定的,送了一个很可爱的兔子玩偶。然而玩偶还没到江檀手里就被葡萄抢走,塞进她的小窝里当抱枕。 看着不愿意撒手的葡萄,周清晏只好安慰江檀,“没事的江檀小朋友,哥哥这就给你下单一个巨大兔子玩偶,让葡萄羡慕死。” 江檀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啊,那哥哥你今天是想吃清炖排骨还是红烧排骨?” “那当然是清炖的,加白萝卜。”周清晏搭上江檀的肩,“不过今天就不劳烦寿星了,我来做。” 周清晏系好围裙把排骨处理好,炖上以后本来还想再炒两个小菜,但他不是很会处理一整条的鱼,最后还是江檀解决的。 眼看厨房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周清晏回客厅用平板看学生写的论文,他今年带的学生是大一的新生,论文写得还不熟练但也能看,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金红色的光透过窗照在他的身上,细密的眼帘投下淡灰色的阴影。 把晚饭备好后,江檀洗完手,解下围裙躺在周清晏的腿上休息,半个月前云盛接了个大单,江檀连着加了一周的班,加班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下一放松,疲倦感顿时袭来。 “江檀。” “嗯?” “你是不是困了。”周清晏放下平板看向他,“要不回房间了睡会,我盯着锅,等芽芽回来,我喊你。” 江檀半眯着眼睛,闷声说,“没事,我眯一下就好。” “你啊,总是这样。” “嗯?” “什么事都自己扛,累了也不说,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江檀温柔地与周清晏对视,他下意识伸手去抚摸周清晏的脸颊,“那你多疼疼我,我就不吃亏了。” “你……”周清晏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想要我怎么疼你?哪一次我没有配合你?” 江檀轻笑一声,他仰起身子同周清晏接吻,温柔而又缠绵。 “那你告诉我,你想要送给我什么。” 周清晏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看向江檀,“这么想知道?” “嗯。” 江檀说,“好奇是人类的本能。” “那你先闭上眼睛。”周清晏亲亲碰了一下江檀的额头。 江檀应声闭上眼睛,他感觉周清晏似乎什么都没有做,片刻后周清晏又让他睁开眼睛,他看到周清晏解开了他衬衣的前几排扣子。 “清晏……” 就在江檀不解之际,周清晏让他看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盛放着一朵金蔷薇。 “记得那个故事吗?”周清晏轻声道,“那时候我说我也想要一朵金蔷薇,后来你真的送了我一朵金蔷薇,那是我这一生收到的最贵重也最喜欢的礼物,所以江檀啊,我把开在我心口的这朵金蔷薇也送给你,连带着我的心和我的所有,希望你也能获得幸福和好运。” 江檀的眼睛有些湿,他抚上那朵漂亮的金蔷薇,“疼嘛?” 周清晏低头亲吻他,“不疼,但我想着你,你却不在的时候会疼。” “不会不在了,以后都会在你身边的,以余生为期,我灵魂的每一个余生。” 他们十指紧扣,像缠绕在一起的植物的根系,在夕阳柔美的光里萌发出爱的枝芽。 “以余生为期……” - END - 第56章 作者后记:感官与我 很高兴亲爱的你能看到这里,有人喜欢静子写的故事对于静子来说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感官这个故事前后改过四次大纲,这一版的故事兴许不是最完美的,但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版,有温暖也有遗憾。 我已经记不起来最初是怎么想到要写感官这个故事了,只记得我想要表达一些观念,即没有人是完美的,但每个人都值得被爱,我们的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遗憾,但也有一些温暖和惊喜,每一个美好的日子和美好的人都值得我们去珍惜。 这样表述可能显得有些像说教,但我希望能看到这篇小说的朋友都能对自己好一点,知道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也终有人会爱你。 感官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一本小说,它让我找到了我生命中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让我体会到我是一个如此奇妙的人,我不完美的灵魂也有不完美的美。 在接下来的故事里,我大概会沿着感官的路继续向下探索,我想要找到一种最好的方式,用文字来表现我那些奇怪的感觉和知觉,也喜欢我的文字真的能给大家带来力量。 帕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里把故事比作金蔷薇,是用文字这种金粉一点一点作成的,我并不算是一个出色的作者,但我想要把《感官失灵》当作这朵金蔷薇送给大家,送给每一个普通甚至不幸运的人,哪怕我们总是孤独和痛苦的,也终会迎来好运和幸福。 —我是分割线— 感官完结以后写什么一直让我有些困扰,犹豫再三后我决定尝试一种全新的写作方式,也就是接下来准备开文的“感觉幻象”系列。 感觉幻象整个系列的核心理念来自感知的放大,基本都是现代文,但里面会穿插一点一点不可思议的感知能力。 《半梦不醒》中聚焦的是想象力,当我们有能力在幻想和现实之间穿梭时,我们就会拥有能力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幻象宇宙。 除了超常的想象力以外,感觉幻象还会涉及灵魂色彩和读心,希望每一种不同的能力都能给大家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 《感官失灵》的正文就正式结束了,感谢每一位愿意读到这里的朋友,后面会有番外放出,祝大家新年快乐,乘风破万里浪,归来后任是少年的模样。 第三卷 番外 第57章 番外一:芽芽日记 4月2号 今天是哥哥的生日,但我今天要去上学,讨厌。只能等放学回家再给哥哥准备生日礼物了。挑生日礼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在咨询了几个朋友以后我决定自己给哥哥做一个礼物,我找到一家DIY画室,给我哥和清晏哥哥画了一副婚纱照,他肯定超级喜欢。 放学以后我去画室取画,晚了十五分钟到家,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我哥和清晏哥哥在客厅沙发上…… 太刺激了为了不被屏蔽我就不多做描述了,总之我又出门溜达了半个小时估摸着他们应该结束了才回得家。 哥哥果然很喜欢我的礼物,虽然清晏哥哥觉得我不应该在画里让他穿婚纱,但这毕竟是哥哥的生日,哥哥开心最重要,至于清晏哥哥,我答应等他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也画一幅,让我哥穿婚纱。 5月1号 今天是劳动节,学校放假,哥哥们也不上班。思逸哥哥说他发现了一家很好玩的农家乐,邀请我们一起去玩。哥哥一大早就把我喊起来,简单吃过早饭以后我们开车去找思逸哥哥他们。 刚进院子里就看到思逸哥哥正在和苏勉哥哥抓院子里的鹅,准确来说是他们两被鹅追着到处乱跑,最后是哥哥出手救下了他们。 那天我们吃了美味的铁锅炖大鹅还有烧烤,真的很好吃,感觉哥哥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5月10号 我和我的小对象分手了,原因是他实在是太粘人了,要是早点看出他这么粘人我就不和他谈恋爱了。我想要找一个像清晏哥哥那样的对象,又帅又温柔,还很有分寸感。 晚上回家的时候那个男孩子给我打电话被哥哥听见了,他居然问我是不是把对方欺负哭了,可恶我像是那种坏人嘛,是他太敏感了而已。 刚发完分手的朋友圈就有人过来和我表白,居然是个女孩子,我们好像还不熟,不过看她的照片,她真的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5月15号 哥哥上班的公司和大明星覃泠有合作,他带回来一张签名剧照,还是to签,我以为他是覃泠的粉丝,结果一看,上面写的居然是“祝江夫人天天开心,百岁无忧。”。 呵,你们小情侣,真是…… 5月17号 学校要开家长会,哥哥没空,是清晏哥哥帮我去开的,老师听说他在隔壁Q大教数学,奇怪地看着我说,“你哥哥数学这么厉害,你数学怎么学成这样。” 我:…… 清晏哥哥说他以后会给我补习数学。救命啊……我是真的不喜欢学数学…… 5月20号 哥哥问我以后想考那所大学,我告诉他我毕业以后想去维也纳学音乐,我可是要成为摇滚歌手的女人。 他弹了一下我的头,问我那爸妈的公司怎么办,没人继承了。 我说不是还有你吗? 他说他才不要,他以后要陪清晏哥哥去环游世界。 呵,男人。 5月27号 妈咪和爹地度假路过首都,来看望我们,她很喜欢葡萄,差点把葡萄的毛挼秃。我们一起去爬了长城,路上有人找清晏哥哥搭讪被我哥凶走了。 妈咪说哥哥这样很像大公鸡……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6月1日 今天是儿童节,我哥给我买了旺仔牛奶,祝我儿童节快乐。他明明知道我只喝纯牛奶的,清晏哥哥喜欢喝啊,那没事了。 为了庆祝儿童节我们出去吃了海鲜自助,哥哥一直在剥虾和螃蟹,我一口都没吃到。 可恶的小情侣╭(╯^╰)╮ 6月15 清晏哥哥上课的视频在某站上火了,网上有不少人在舔他的颜。 我问哥哥怎么看待这件事,他说他正在看确实很好看。再删水印你全价包庇 ??? 第二天清晏哥哥穿了件高领衬衣去上班,虽然但是我还是看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了。 我哥果然是个老狗。 6月25号 哥哥送了我一台照相机,我很开心,闲下来就出去拍照。 6月30号 哥哥带我和清晏哥哥出去玩,他们两负责玩,我负责给他两拍照。 …… 我就说江檀绝对是个老狗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期放番外哦的,大概有四篇外加一个特别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