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成了我CP 作者：板栗君 文案：“傻瓜，在我这里你永远胜过别人。” “我想试着做你的全世界。” …… 陆辰有个竹马兄弟，两人打小关系就挺好，那人一直就是他妈用来教育他的正面教材。 确实—— “砚哥哪哪都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友情早就悄然变了质。人家拿自己当亲兄弟，他却暗戳戳想拐对方当男朋友！ 许砚的成绩从小一路开挂，科科都好。只是天生一副“冷脸”，话又不怎么多。单凭第一眼，就被人打上“高冷”，“不好相处”的标签。 别站那么远啊，只要你愿意再走近一点，你会发现他也是个有趣的少年。 许砚OS：高冷？别来沾边。 …… “砚哥，我喜欢你，老早就喜欢上了。” 陆辰抬手轻捏着许砚的下巴，单手撑在对方身侧的墙面上，气息有些难稳，但却借着夜色，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坚定且坦然：“很喜欢的那种。” “砚哥，你……” 爱意被坦然宣之于口，陆辰却忽然有些后悔了。 还没等许砚做出回应，他已经慌乱地用手指抵在了对方的唇上，微微别开了脸，试图掩饰自己眼底的忐忑无措：“等等……先别说话。” 他真的很害怕对方会说出那番拒绝的话。 面前这人满脸小心的模样，看得许砚心疼又好笑。 “你是不是傻？” 他伸手握住了陆辰的手指，下一刻便勾着人的脖子往下带，稳稳地覆上了那抹柔软——这是他的回答。 第一章 共行 冗杂的蝉鸣，昭示着盛夏的热浪肆意汹涌。葱茏的绿意，早也悄然覆盖了人间。 骄阳似火，烁玉流金。 “砚哥，你有在听吗？” “我考上了！和你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二中啊！鸿均二中！” “……” 电话这边的许砚安静地听着那头的陆辰激动地表达心里难以抑制的兴奋。 “恭喜恭喜。” “陆辰，那可说好了，你得请我吃饭啊。”听着听着，他便也不自觉地嘴角带上了笑意。 “欸，那必须的啊！” “砚哥，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去你家找你。”陆辰听对方开了口，自然是爽快地答应。 说起来，陆辰和他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不一般的。 他的母亲和他妈是几十年的闺蜜了，他和陆辰几乎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关系比铁哥们还要铁。 陆辰和他的性格相差挺大的，打小陆辰就喜欢玩，对读书没什么兴趣，为此没少挨他妈的打。但许砚性子静，沉得下心，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家孩子”的模范标榜。 初二下学期那会儿，陆辰像是突然开了窍，拉着许砚，要自己给他补习，嚷嚷说他要和自己上他们市里最好的一所高中。 他那时只说，他不想再被他妈骂了，骂就算了，还老是拿他和许砚作比较。他觉得自己不比许砚差，嚷嚷着许砚能做到的事，他一样也可以做到。 于是，陆辰在与文化课磕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确实出了效果，连那一向严苛的班主任都对他投以赞许。但是如果要上二中的话，还是有一段差距。陆辰再三考虑之下，决定学一门艺术。 后来啊，他果真就学了自己酷爱的美术。 中考之前那段日子，陆辰一整个人处于拼命的状态，连他爸妈都有一种自家儿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的错觉了，为此担心了好一阵子。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他那时的努力程度丝毫不亚于高考那年。终于，在许砚的帮助和陆辰自己的积极上进之下，他终归是如愿以偿了。 “砚哥！” 少年清亮的声音，将许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的仲夏。 听着声音，许砚就知道是陆辰那小子过来了，便跑到窗前探出身去朝他喊道：“好！我马上下来！” “砚哥，不急的……”陆辰是骑自行车过来的，阳光下少年满头大汗，笑得灿烂，浅浅的梨涡中溢满了喜悦。 “小辰来了啊，快进来坐坐，外头太阳那么大。” 许砚母亲刚把水果切好放进果盘里，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出来看看，果然是阿芸家那小子过来了。 “菁姨，我来找砚哥，有点事。” 陆辰把自行车停在了门口，一脸笑意，便朝陈菁菁走了过去。 “你这孩子，也不怕中暑，看着这满头大汗。” 陈菁菁给陆辰倒了一杯水，又给他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把切好的水果端到了他眼前。 “谢谢菁姨。” “小辰啊，你还和我客气什么。” 正和陆辰说着，许砚便从楼上下来了。 “妈，我出去一趟。” 许砚一下楼就看到那人坐在了沙发上，白皙的脸颊上由于匆忙赶来，而泛上了微微红意，此时正朝他望了过来，眸子里满是喜悦。 “菁姨，我们就先出去了哈。” “走走走。” 还不等许砚和他妈说仔细说一下，他就被陆辰拉了出去。 “你们这两个孩子，也真的不怕热。” “阿姨再见！” “车骑慢点啊！” “今天可得吃顿好的，也不枉我辛辛苦苦为你补习了这么久。”许砚他妈的声音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许砚笑出了声。 “是是是，亲爱的许老师，今天你就放开了点，小爷我统统买单！” 前座上的少年，笑得放肆，自行车的脚踏板更是被他蹬得飞快，连同身上那件白体恤的衣摆也随风飞扬。 “慢点慢点！骑那么快干嘛啊！” “疯了吧你？！”许砚自己被甩出去，连忙拍了拍陆辰的后背。 “哈哈哈，我高兴啊！” “抓紧我！” 嬉笑声落满了长长的柏油路，夏日的烈阳透过满道的翠绿，从叶间的罅隙中倾洒，打在两个少年的脸上，映着他们的肆意张扬。 “欸，砚哥你看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 “小学，初中和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呢，我希望到时候我们大学也能是同一所。” 两个人饱餐一顿后，散着步来到他们常来的小草坪上。 此时，两人并排坐着，吹着舒服的晚风，看着那即将落下远山的夕阳，夏日里的红霞此刻将漫天染得通红，像是醉了酒的旅人。 陆辰嘿嘿地笑着，整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许砚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是合不拢嘴。 偶然路过的几个夜跑的行人，不知道知道两个稚嫩的少年为什么会笑得这么高兴，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心里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还可以有一段共同奔赴的，很长的未来。 “对了，陆辰你高中之后还打算学美术吗？”许砚突然问道。 “砚哥，我想一直跟随你的脚步。” “说句心里话吧，你还真就是我的榜样，始终如一。”陆辰忽然正经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许砚。 “但是单凭文化课的话，我绝对追不上你的，所以……”陆辰一只手插进了头发里，略显窘迫地笑道。 “不可以这么说，你要相信自己啊，你不比任何人差。”许砚没让陆辰继续说下去，堵住了他的后话。 “砚哥，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啥号人。” “再说了，我一直都很喜欢美术的，砚哥你不是知道吗？”陆辰躺倒在草坪上，嘴里叼着根随手拔的狗尾巴草，望着早已漆黑的天幕说道。 “那也行，你自己决定就好。”许砚顺势躺在陆辰的身边，轻声说着。 “砚哥，你可真好。”陆辰笑嘻嘻地侧过头朝许砚说着。 望着那双澈亮的眸子，许砚笑了笑却没接话。 “该回去了，不然等下我妈和芸姨该担心了。”他鬼事神差地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头发软软的，手感还不错。 “别随便摸别人的头，会长不高的啊。”陆辰对此愣了一下，随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某人的爪子。 “你现在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了一大截，比我高了一个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不是打了什么生长激素。”许砚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从草坪上爬了起来，衣角就被陆辰给拽住了。 “砚哥，我起不来了，拉我一把呗。”陆辰边说着，就朝许砚伸出了双手。 许砚没多说什么，便搭上了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使劲一拉。 怎料，陆辰故意用力往后一带，许砚一时间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他的身上。 “……” “你是不是有病？”这突如其来的一摔，许砚整个人有点懵。 “砚哥，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这样玩的吗？”陆辰被骂了之后，还佯装一脸无辜地说。 “起来，真的要走了。”许砚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径直朝自行车走去。 “砚哥，快上来。”陆辰乐呵呵地跑了过去，先一步坐到了自行车前座上，转过头向许砚挑了挑眉。 “嗯。”许砚慢吞吞地坐上了后座，顺带在陆辰的腰间掐了一下。 “痛痛痛，砚哥，你干什么啊？” 看着对方吃痛的表情，许砚也懒得和他废话。 “快走。” “行行行，砚哥你坐稳了啊。” 一声清脆的车铃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漫天的星辰点缀着少年最朦胧的心动。 第二章 同寝 不知不觉间，只听过了夏日里的几轮蝉鸣，更迭不休，暑假便一眨眼画上了句点，两个人的高中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你们两个这次在同一个学校，又在同一个班，以后也可以多多照应一下。” “老陆你愣着干嘛？赶快把两个孩子的东西都送到宿舍去啊。”谢芸拉着许砚的手，边说着，就指挥陆辰他爸去干活。 “芸姨，我自己来就好了，东西又不多。”许砚连忙跑过去，从陆辰他爸手里拿过了行李，笑着拒绝了。 “对啊妈，这点东西我们自己带到寝室就可以了。” “再说了，到底谁才是你亲儿子啊？我不会是捡来的吧？从车上开始到现在，就只拉着他说个不停。”陆辰接过他爸手里的行李，开玩笑地朝他妈说道。 “臭小子，你菁姨走不开拜托我把小砚送到学校，我当然要好好嘱咐一下小砚啊。”谢芸不轻不重地在在陆辰手臂上拍了一下。 “好了好了，让孩子们自己去处理吧，都老大不小了。”陆爸笑着搂过了谢芸，对她说着。 想了想也是，谢芸给两个人塞了瓶水，将准备好的零食和水果从车里提了出来，接着又塞给了许砚一些钱。 许砚实在是推脱不了，他也知道谢芸做了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接过。 “谢谢芸姨。”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谢芸满脸笑意，摸了摸许砚的头。 “妈，我怎么没有？” “真是偏心啊。”陆辰故作生气地朝他妈问道，像是争糖吃的小孩一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你了，给你脸了还。”谢芸说着就要来提陆辰的耳朵。 这开学的日子，人来人往的，陆辰可不想就这样在校门口被他妈提着耳朵训斥。 “妈，我爸哪有什么私房钱啊？好了好了，天气这么热，你们俩就先回去吧，砚哥不还有我吗？妈你就放心吧！”陆辰讨好似地搂着他妈的肩膀，就带着他妈往车那边走。 “对对对，芸姨你和陆叔叔就先回去吧，这太阳太大了。”许砚见状，也配合着陆辰，替他圆场子。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 “想家了的话，记得打电话啊。”谢芸地打开了车门，回头对他俩说道。 “嗯嗯好。”看着离开的那辆车，陆辰松了口气。 “我爸回去有好果子吃了。”陆辰回头看见许砚却在原地发起了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走吧，先去寝室。”许砚掩饰住自己脸上的不自然，笑了笑，拖着行李走在了陆辰前面。 明明现在是正午时分，阳光最是炙热温暖，但那暖阳打在许砚的身上，陆辰竟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一种冰冷孤独的感觉。 校门口人流不辍，削瘦的少年孤身拖着行李，与周遭格格不入。 “砚哥，你是哪个寝室来着？”陆辰心头没来由地冒出一丝心疼，快步追了上去，胳膊搭在了对方的肩上。 “你是鱼的记忆吗？今天说了不下十遍，我和你同一间寝室。” “东七418。”许砚瞥了陆辰一眼，有些无语。 陆辰只是傻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和许砚东扯西扯。 * “呼，砚哥，终于到了。” “累死我了。” 陆辰前面挂一个书包，后面又背了一个，手里两个行李箱，从一楼爬到了五楼，满头大汗。 “都说了我自己背，自己拿，你小子再也不敢逞强了吧？”许砚跟在他身后，向前几步，把陆辰身上的书包卸了下来。 “哪有，我还可以爬十楼的好嘛！”陆辰接过了许砚递过来的水和纸巾，笑着说。 陆辰的短发早已被汗水濡湿，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脸颊通红。关键是这人，今天还穿了件黑色的体恤。 “你怕是傻了，今天穿了身黑的，热不死你。” “我刚看了一下，你现在可以去冲个澡，换身衣服。”许砚见开了空调，对方还是一身的汗，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扇子，大力地给陆辰扇着风。 “也行。” “那我去洗澡了啊。” “嗯。” 一身黏糊糊的，确实非常不舒服，陆辰便闪身进了澡堂。 许砚则开始整理行李和东西，看着其余的三张的床位都已经铺上了凉席和毯子，明显其他同学早就来了，现在刚好饭点，估计吃饭去了。 没过几分钟，浴室又传来陆辰的声音。 “砚哥！救我！”许砚刚把陆辰的床和东西都弄好，本来打算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就听见陆辰在里面嚎。 “干嘛？” “砚哥，我忘拿内裤了，你帮我拿过来呗！” 好在许砚刚才已经把陆辰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没过多久就把东西给他送了过去。 “开门。”许砚敲了一下浴室门，等待对方从里面伸出手来。 “砚哥，你直接进来啊，我没锁门。” “你有病啊，你洗澡我进去干嘛？”许砚听陆辰这么说，顿时觉得对方今天可能吃错药了。 “我看砚哥也出了不少汗，一起洗了呗。” 浴室里面不断传来水声，陆辰却迟迟没伸出手来拿他的东西。 “你傻逼啊，里面空间这么小，两个人怎么洗？我为什么不能到隔壁洗？”许砚有些无语地踢了踢门，好一会儿陆辰御係才伸出手把东西拿了进去。 等陆辰出来时，许砚已经把所有事都处理好了。此时正坐在他的床上低头摆弄着手机，额前的一些碎发遮住了他的部分眉稍，再加上许砚本来就白，今天又穿了件白体恤，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冷冷的。 “呦，咱们砚哥可真是贤惠，才这么点时间就把东西都布置好了。”陆辰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把毛巾搭在了肩上，笑着向许砚走去。 “拜托某人，嘴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谢谢。”许砚抬头看了看陆辰，假笑道。 “砚哥，你……” “welcome！” 陆辰本来还想再逗许砚几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两人都是一愣，向门口看去。 “两位帅哥，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我叫杜铠。”一个扯着大嗓门的小胖子，乐呵呵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这个是苏裴。”那个叫杜铠的室友，介绍完自己后又开始指着身旁一个架着厚重眼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同学做介绍。 “你们好。”苏裴放下手里正在看的词汇书，推了推眼镜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好。” 陆辰和许砚显然不知道新室友会这么热情，也都异口同声地回应了对方。 “噢，还有一个，他还在……”杜凯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就被随后而来的声音打断了。 一个染着蓝黑色头发，打着耳钉的少年，跟着走了进来，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我叫姜凡，你们好。” “对对对，他是姜凡。”杜凯腾出手拍了拍姜凡的肩膀。 “姜凡你这个发色我就一直想染的，但我妈一直都不让……”陆辰注意到姜凡的发型后，立马来了精神，直接和对方聊了起来。 “相逢即是缘，以后咱就是兄弟了！”杜凯把提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边捯饬边问他俩：“对了，还不知道你俩的名字？” “兄弟，我叫陆辰，这个是许砚。”还不等许砚开口说话，陆辰的胳膊就熟络般地搭上了杜凯的肩膀，率先一步帮他做了介绍。 许砚看了眼陆辰，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可真是天生的自然熟。 “多多关照。”他朝杜凯微微点了点头。 “别这么客气，来来来，我们刚出去点了几杯冷饮，你们随便拿着喝啊。”，杜凯说着便把饮料递到了陆辰和许砚面前，示意他俩拿。 热情十足，让人没法推脱。 许砚道了声谢后，便想着去拿那杯橙汁，却被某人的爪子先一步拿了去。 陆辰拿了那杯橙汁，抬手就用吸管戳进去吸了一口，才笑着把那杯橙汁递到了许砚面前，厚着脸皮说着：“砚哥，是你爱喝的那个味道。” “你礼貌？”许砚给了他一记眼刀，但还是接过了去。 “这里还有其他味道的，这个西瓜汁就不错。”杜凯怕他们尴尬，连忙把剩下的冷饮推到了许砚眼前。 “嗐，这有什么关系啊？”陆辰说着又勾住了许砚的肩膀，依旧欠得很：“我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都习惯了。” “没事，谢谢你。”许砚吸了一口橙汁，朝杜凯摆了摆手。 男生之间很快就熟络起来了，下午他们四个人便在寝室打起了王者，苏裴不玩游戏，就在桌上写着习题。 寝室内的空调打得很刚刚好，将灼人的热意隔绝在外，只留下窗外的夏蝉喋喋不休地控诉着烈日的无情。 第三章 烦心事 深夜，许砚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打开了手机，手机微弱的光亮了起来，锁屏显示凌晨2：00。 暑假期间，他爸几乎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而且一身酒味，醉醺醺的。他妈看到对方那个样子，无奈又心酸，免不了又是一场争吵。 一天晚上，双方直接动起手来，他急忙从卧室冲了出去，试图阻止对方，刚下楼便看到他爸直接甩了他妈一个耳光，那一刻，许砚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你给我滚！” 他当时跟疯了一样，将他爸推搡到了门外，把门重重关上了，任凭门外那个醉鬼怎么叫骂，都不曾开门。 他妈脸上浮现出一个刺眼的巴掌印，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地流，许砚心疼地抱住了他妈，他的母亲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后来，许砚拿着冰袋小心地帮他妈敷着红肿的半边脸，也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深夜。 在那晚之后，他爸就再也没回来过。 “嘟嘟嘟。” 许砚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摁亮了一看，是陆辰发来了几条消息。 【砚哥，怎么还不睡？】 【是不是睡不着啊？】 【巧了，我也是。】 【要不我们来聊聊天吧？】 许砚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在看到这几条消息时，许砚心里的难过不知不觉间减少了一些。 【没事，只是有点认床。】 【睡了，晚安。】 许砚敲下了这两句话，给对方发了过去。 【砚哥，晚安。】 【好梦。】 几乎是发出去的同一时刻，陆辰就给他回了消息。 许砚摁灭了手机屏幕，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依旧没有一点睡意。 没过几分钟，下铺就传来陆辰平缓匀长的呼吸声。 许砚脑子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着家里那些事，一夜无眠。 * “砚哥，起床吃早餐了。”陆辰把从食堂买回来的早餐放在桌上，发现许砚还在睡，就叫了一声。 “砚哥。”见人还没反应，就凑到了许砚床边。 由于陆辰自带的身高优势，刚好可以看到床上此时还在睡梦中的许砚。 那人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此刻睡得很沉，眼角那一颗小小的泪痣，尤为抓人，整张白皙的小脸，此时看起来特别的乖巧。 为什么，睡觉的时候还皱着眉头呢？ 陆辰看着许砚那锁着眉头，伸出手就想替他抚平。怎料，还没碰到，许砚就惺忪地睁开了眼。 “砚哥，早安。”陆辰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中途还撞到了床边的铁梯子，疼极了，这才没让许砚看到。 “嗯。” “你站我床边干嘛？”许砚一睁眼就看到陆辰那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着实惊了一下。 “这不看你还没起，打算叫你来着。” “砚哥，你快起来，早餐我给你带了。”陆辰走到桌边，打开了早餐盒，笑嘻嘻地对许砚说。 “杜凯他们呢？”许砚从床上的梯子下来，打了个哈欠，朝陆辰问道。 “这不明天要开始军训了，他们就想着好好出去玩一顿，顺便买点军训必需品啥的。” “当时你还在睡觉，就没叫你了。”陆辰边说着，就帮许砚把牙膏挤了。 “我自己来就好了，你怎么突然这么殷勤？”许砚接过陆辰挤好的牙膏，朝他扬了扬眉：“是不是有什么事有求于我？” “哪有，我不是答应了我妈要照顾好你的啊。” “说到做到！”陆辰摸了摸鼻子，笑着对上了许砚的视线。 “行。” 没一会儿，许砚洗漱完了，从里面出来时，就看到陆辰坐在桌子旁边，低着头认真地在帮他将粥里的葱花一个一个地挑出去。 清晨的暖阳洒在他身上，像是为少年镀上了一层光似的，温柔至极，让人不忍打破这一幅美好的画卷。 “你怎么没和他们出去？”许砚坐在了陆辰对面，开口问道。 “我要是出去了的话，砚哥等下估计得在床上躺一天，饭什么的都直接省了。” “你胃本来就不好，那怎么行。”陆辰把没有半点葱花的皮蛋瘦肉粥推到了许砚的面前，单手支着下巴，示意他快点吃。 “谢谢啊。”许砚舀了舀碗里的粥，心里暖暖的。 “砚哥你和我客气什么，你等下吃完饭打算干嘛？”陆辰剥了个鸡蛋放到了餐盒里，顺带问道。 “天气太热了，我不是很想出去。” “想睡觉。”许砚整个人蔫蔫的，眼下那不明显的青色暗示了他昨晚估计没怎么睡。 “也行，那等下吃饭了我再叫你。” “欸，砚哥你才吃了这么点，就不吃了？”陆辰说话间，许砚就已经在擦嘴了。 “没什么胃口，实在吃不下了。”许砚说完又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朝床走去。 “那砚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陆辰见许砚整个人已经爬上了梯子，也不再劝他。 “你看着买就好。” “……” “你还没吃饱吗？”许砚躺在床上，就看见陆辰正在喝他没吃完的粥。 “浪费可耻。”陆辰边说着，就朝许砚咧嘴一笑。 “这小子……”许砚实在是太困了，挨上枕头就撑不住了，睡了过去。 “砚哥？”陆辰见对方没了动静，放下了手上的粥，擦了擦嘴，轻声唤了许砚一声。 没回应。 前段时间，陆辰从他妈那里知道了许砚爸妈的那些不愉快的事，现在好像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昨天菁姨没来送许砚，估计是和他爸办离婚证去了，按照许砚的性子，一定会难受很久，昨天许砚一直就心不在焉的，昨晚估计是想了一夜。 “从小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帮我。” “现在该换我来了。”陆辰心里想着，便心疼地揉了揉许砚的头，眼眸里溢出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柔。 陆辰怕许砚感冒，从自己床上拿了条毯子盖在了他身上，出去的时候还特地把空调调高了点。 * 再回来的时候，刚好到了午饭饭点，陆辰提了午餐回来，还买了许砚最爱喝的橙汁，以及一个大大的西瓜。 “砚哥，起来了。”陆辰以为许砚还没起，进门前就叫了一声。 “嗯好。”许砚在陆辰走后没多久，就醒了，实在睡不着。 他打电话给他妈，他妈也只是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 怎么可能会好。 越是这样，许砚就是越心疼。 从小他爸就没管过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妈一个人在安排，辛苦了这么久，最后还要走上这么一遭，他真的没法不心疼他妈。 “砚哥，我还买了个西瓜，我特地选过的，绝对倍儿甜。”陆辰边说着，拿水果刀把瓜切开了。西瓜的清甜顿时就散发出来了，深红的西瓜瓤，泛着些许汁液，一看就很甜。 “谢谢啊。”许砚拿起了那杯橙汁，恹恹地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砚哥，你还这么客气的话，我可生气了啊。”陆辰把餐盒打开了，故意耷拉着脸说道。 “真是的，你几岁啊？”许砚看着他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我三岁。” “你小子。”许砚被他逗笑了，渐渐有了些食欲。 陆辰确实是上了心，买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 夏季的白昼总是那么地长，几乎到了七八点左右，天色才渐渐暗了下来，红霞染透了半边天。温度也不似白天高了，还稍稍起了点凉风。 * 杜凯和苏裴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一进门就乐呵呵地朝他俩打着招呼。 “辰哥，砚哥我们回来了。”杜凯气喘吁吁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呼，我们今天买了好多明天军训要用的东西。”苏裴直接把那些个袋子全都解开了，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来来来，你们都看看我们买的全不全？要是还缺了点什么，等下要凡哥带回来。”杜凯边说着，边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噢，对了，她们说这个东西可以垫鞋里，就不会脚痛了。”苏裴从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拿出了一包长方形的物品，递到了他俩眼前。 包装袋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七度空间。 “苏裴，你……你是听谁说的？”许砚嘴角一抽，心绪复杂地开了口。 “啊？我在超市听几个女生说的啊。”苏裴挠了挠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呃，苏裴你知道这玩意儿是用来干嘛的吗？”陆辰他是真的很想笑，但是人家毕竟是为了集体着想，还是没有当着他的面笑出来。 “干嘛的？”几乎是同一时间，杜凯和苏裴异口同声地问。 陆辰示意两人靠近些，低头轻声说了它的用处。 “啊这……”两个人的脸瞬间羞得通红，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杜凯匆匆把剩下的统统收集好，准备找个时间处理掉。 “直男。”许砚忍不住地调侃了句。 “不知者无罪哈哈哈。”陆辰终于是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奈何他的笑声太具有感染力，让在场的三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窗外的蝉鸣都被这笑声盖了过去，多年后，在岁月的罅隙里回头窥望，原来这才是属于他们青春最纯粹的模样。 第四章 微妙的感觉 早上六点二十，学校的广播准时放起了全国谜之统一的起床号。刻在DNA里的旋律，硬生生把人从被窝里粗暴地拽了起来。 “通知，请全体新生穿好军训服，统一于7：00在学校操场集合。” 他们刚磨磨蹭蹭地洗漱好，广播里又传来了一则通知，许砚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六点五十了。 等下直接开始军训，几个人现在都还没吃早餐。这栋宿舍楼又离学校食堂是最远的，跑过去至少得五分钟左右。 “你们去吃吧，我不去了。”许砚边说着，就拿着个面包就着矿泉水啃了起来。 “砚哥，你等下先过去，我去食堂买几个包子带给你。”陆辰火急火燎地把军训服穿好，匆忙地对许砚说着。 “不用……”许砚话还没说完，陆辰就咚咚咚跑下了楼。 “那我们也先走了啊，砚哥你就先过去吧。”杜凯他们一行人没多作逗留，也连忙奔向了食堂。 一时间，宿舍就剩他一个人了，许砚把啃了几口的面包放在了一旁，开始把军训服穿在了身上。 穿完才发现，尺码好像大了一点，不过勉强能穿。 拿过手机一看，好家伙，6：58了。 许砚把手机放到了抽屉里，就飞跑下了楼。 来到操场，许砚一眼就在人堆里，看到了陆辰那个高个子。 许砚立马向他那里跑去，貌似刚好踩点到。 “砚哥，快吃，我帮你挡着。”刚到陆辰身后，他就把热腾腾的包子塞到了许砚手上。 “好兄弟。”许砚感激地接了过去，借着陆辰的遮挡，吃了起来。 “大家号，欢迎来到鸿均二中，大家能站到介里，是一种缘分……”没一会儿，校长就开始在台上致起了发言词，还夹杂着一股家乡话的口音，惹得不少同学在底下窃笑。 “你说，这个校长讲话，像不像我们初中的邱校长？”陆辰微微低头朝许砚说道。 “嗯……有的一拼。”许砚配合着点了点头。 时间越来越晚，太阳也没有了刚出来时那样柔和，开始变得有些晒人。台上的校长仍旧还在上面喋喋不休，台下已经有不少同学连声抱怨了。 好在，陆辰足够高，他的身子恰好可以帮许砚把阳光遮住。 “你晒不晒啊？”许砚戳了戳陆辰得后背，轻声问他。 “我皮糙肉厚地很，耐晒。”陆辰转过身来，露出一口大白牙，样子傻傻的。 “砚哥，瞧！” “我还可以帮你挡太阳。”陆辰转过身去，往许砚那边又靠了靠。 许砚微微抬头，看到陆辰那白皙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忍不住幻想，到时候军训完他变得黑不溜秋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591班全体都有！” “向后转！”教官洪亮的声音，让大家都往后转去。 “立正！” “稍息！” “立正！” 教官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但由于皮肤早已被晒成了古铜色，使得他更加的成熟，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他说那是他一生的荣誉，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军人的威严，叫人不敢随意忤逆。 “齐步走！” “一二一！” “一二一！” 最后，他们班被带到了林荫道旁……的一个小操场上。 “立正！” “稍息！” “你们好，军训期间，由我来带你们！” “我姓夏，你们可以叫我，夏教官！” “我手下，没有，逃兵！” “谁现在不想军训。” “打报告！”夏教官特地停顿了几秒钟，等待有人主动喊报告。 “没有是吧？” “好！” “立正！” “军姿开始！” “有事打报告！”没有任何准备，夏教官便下令让他们站起了军姿，由于身高的问题，这一次，陆辰被调到了许砚的身后。 接近中午的太阳，越来越毒。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那个班级，教官只让他们站了二十来分钟，就让他们集体转移到了林荫道上，直接纳起了凉，开始教军歌，真的让人很是羡慕。 不知道过了多久，烈日暴晒之下，已经有好几个女生撑不住，直接中暑了。 许砚从未觉得，时间这样煎熬，树上的蝉鸣也这般地聒噪。 真的很烦。 “第五排第三个，你要是再动一下，全班加三十分钟！”陆辰刚想活动一下脚，直接被眼尖的夏教官抓了个正着。 听完这句话，陆辰立马没敢再动，整个人僵成了木头。 “报告！有人晕倒了！”没过几分钟，杜凯的声音响了起来，许砚侧目一看，貌似是苏裴。 其实说实话，他也有些撑不住了，脑袋直发晕，一阵又一阵的耳鸣感，让他想吐，要不是他定力好，现在估计是在左右摇摆了。 许砚心想，再不打报告，也许自己就是下一个苏裴，正想出声，眼前却没来由地一阵发黑，周遭的事物好像旋转了起来，整个人脱力般地向后倒去，便彻底没了意识。 “许砚！”陆辰刚才就感觉许砚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正想问问他要不要帮忙打下报告，还没来得及问，人就直接向后栽去，得亏自己在他身后接住了他。 “有事打报告！” “报告，有人晕倒了！”陆辰一时间慌了神，只想着把人送医务室去，连报告也忘了打。 “报告，我可以送他去医务室吗？”陆辰再次大声问道，脸上的汗珠像雨点般落在了许砚的领口，而许砚此刻双眸紧闭，脸色发白。 “去！”夏教官没再和他计较刚才的冒失，赶忙把许砚的外套解了，把人架到了陆辰的背上。 陆辰得到许可后，立马往医务室跑去。 “砚哥，你醒醒。”路上陆辰一直在叫着许砚，但许砚没有任何回应，仍旧是毫无意识，软趴趴地伏在他背上，双臂也无力地垂在陆辰的肩侧。陆辰没见过这样的许砚，心里发慌。 到医务室的路程也不过一两分钟，陆辰却好像走了十万八千里。 “医生医生，有人中暑了！”陆辰匆匆忙忙地跑进医务室，便把人放到了床上，焦急地叫着医生。 “同学，别担心，你先出去一下。”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校医，连忙赶了过来。 陆辰在外面来来回回地走，坐立难安。 不远处传过来的军歌声，让陆辰只觉得聒噪刺耳。 他早该想到的，许砚一直身体就不太好，这么大太阳的暴晒，不中暑才怪。 陆辰使劲揉了揉头发，很是烦闷。 “医生，他没事吧？”不一会儿，陆辰看到校医出来，就跑了过去询问许砚的情况。 “同学你放心吧，没事了。”校医是个温柔的阿姨，替陆辰倒了一杯水，轻声安抚他。 “谢谢。”陆辰跟她道过谢之后，立马跑进去看许砚。 陆辰特地放轻了脚步，走到许砚床边，许砚此时还没醒，安静地躺在床上，打着点滴。 窗外的微风轻轻一吹，便让许砚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恰好遮住了他的眉稍，陆辰下意识俯身将他的头发拨开。 两人此时挨得级近，陆辰隐约可以看到许砚脸上细微的绒毛，只要再靠近一点，两人的鼻尖便可以碰到，陆辰莫名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像是夜里平白起了一场朦胧的白雾，怎么也抓不住，只让他心头一颤，心跳也无端快了起来。 陆辰这才发现，许砚是瘦了许多的，以前也瘦，但好歹脸上还有些肉，现在轻轻一捏，都找不到一点肉感，愈发心疼了。 “同学，这边有我在呢，你先回去吧。”那位校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拍了拍陆辰的后背，轻声说道。 “好，麻烦您了。”陆辰深深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那人，转身走了出去，跑向了炎炎烈日之中。 第五章 你在等我 许砚醒来时，已经是红霞如织的黄昏了。 隐隐约约闻到了清新淡雅的花香味，睁眼时，满屋的白色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他记得，他貌似是中暑了。 床边的柜子上养着几株蓝色的水仙花，香气馥郁。不用想了，这里是医务室。 “同学，感觉好点了吗？”那个女校医刚进来，就看到许砚已经坐了起来，盯着那几株花发呆。 “嗯，好些了。” “谢谢您。”许砚边说着就打算下床离开。 “同学，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你同学说等下来看你。”校医倒了一杯水，放到了许砚的手里，温柔地说。 “谢谢您，我……”许砚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砚哥，你醒了。”陆辰提了晚餐过来，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砚哥砚哥，感觉好点没？”杜凯仍旧是那副大嗓门，跟在陆辰之后，略显担忧地问。 “我没事了，苏裴他怎么样了？”许砚已经下了床，向陆辰他们问道。 校医见他们来了，便笑着退了出去。 “他回寝室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教官也太变态了吧，明明有好多人都撑不住了，他还让不让人休息。” “不做人！”杜凯一脸的不爽，愤愤地骂道。 “好了好了，砚哥你现在估计饿了吧，吃点东西。”陆辰说着，就把那个餐盒打开了，一碗莲子粥和一碗绿豆汤。 “砚哥，之后六天的军训你和苏裴都不需要去了，姜凡帮你俩打了假条。”陆辰边说着，就舀了一勺绿豆汤往许砚嘴里送。 “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们等下还要去集合，就先回去吧。”许砚把陆辰手里的碗端了过来，朝他俩个说着。 “那好，砚哥你……” “你一个人可以？”杜凯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辰打断了。 “我说，我只是中个暑而已，哪有那么矫情？”许砚暼了陆辰一眼，被他的话弄笑了。 “哈哈哈，我这不是担心你。”陆辰揉了揉后脑勺，傻呵呵地说。 “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了，你们快过去吧，等下迟到就不好了。”许砚把手里的绿豆汤放到了桌子上，笑着把两人推搡了出去。 “那我们走了啊。”陆辰仍不放心地回头和许砚说着。 “晚上见。” 看着杜凯把陆辰拖着往集合场地走，许砚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笑了。 “这小子，在他眼里我就这么弱吗？” 与校医道了别之后，许砚就离开了。 许砚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沿着长长的林荫道，漫无目的地走，他好像从开学以来都没仔仔细细地观察过这个校园。 像大多数学校一样，夏日里最耀眼的翠绿，往往都来源于几乎遍布整个校园的香樟树。 现在已经是七八点左右的样子，天色渐暗了，但仍旧可以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不远处高大茁壮的排排参天大树。 站在时光里，沉默着，见证着一轮又一轮的流年变迭，万物更新。 晚风乍起，香樟花香便溢满了整个晚夜。 多数班级早已开始训练了，频率不一的口号声嘹亮地响彻着，为这偌大的校园平添了特色的生机。 走着走着，偶尔还会碰上几个晚上出来散步的老师或是家属，借着夏夜的晚风，不经意间，便听去了他们惬意的谈资。 不远处，广场上喷泉的流光，随着夜晚的蝉鸣，一同点缀着无边的夜色。 许砚在路旁的花坛边坐了下来，径直对着他们班正在训练的地方。 只需一眼，陆辰的身影便被他捕捉到了。 少年身形高挑，此时腰带扣得紧紧的，却把那精瘦的腰身突显得淋漓尽致，一身军训服，更是衬得他威武挺拔。隔了段距离，许砚没能清晰地看清陆辰的面容，但对方那完美的下颚线，高挺的鼻梁，却是一眼就会被注意到。 嗯，确实算的上是个帅哥。 这是第一天，晚上的训练没上多久，已经有班级零零散散地解散了。许砚拿了几瓶水，起身向陆辰那边走去，杜凯他们一溜烟就没人了，估计是抢澡堂子去了。 陆辰眼尖，解散前几秒就看到许砚向这边走来，一解散就朝他跑去，“你怎么不回寝室啊？” “在等我？”陆辰早已解开了腰带，揣在手里，抬起另一只手接住了许砚向他抛出的那瓶矿泉水，猛灌了一口，笑着问许砚。 “我随便走走，恰好路过。”许砚却看向了陆辰身后，夏教官正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许砚推了推陆辰，示意他转身。 “教官好。”两人异口同声朝夏教官打了声招呼。 “你叫许砚是吧？”夏教官朝他们点了点头，看着许砚问道。 “报告教官，我是。”许砚没来由地对眼前这人有些敬畏，一本正经地回答。 “接下来的几天，你虽然不用像他们一样晒太阳了，但是这个过程，你必须得有个见证。” “以后，你要和他们一样，准时到集合点集合，之后坐旁边看着，每天记得写一篇军训心得给我，2000字。”夏教官拍了拍许砚的肩膀，严肃地对他说道。 “是。” 夏教官没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陆辰就走开了。 “2000字？！” “这么变态？我们才只要求写500字。”陆辰一听，顿时人都炸了。 “你砚哥我是谁？区区2000字而已。”许砚挑着下巴，朝陆辰笑道。 许砚也只有在陆辰面前，他才会有这样随性真实的一面。 “也是，我砚哥无所不能！”陆辰说着，就大爪一伸，揉了揉许砚的脑袋。 “回寝了。”许砚拍掉了对方的手，转身朝寝室那边走去。 陆辰快步跟了上去，两人相伴而行。 陆辰便开始和许砚讲白天发生过的的事，比如大家一起走齐步时，有人把前面那人的鞋给踩掉了，大型社死现场，又诸如有同学顺拐，左右不分之类。 其实，许砚并没有觉得有多搞笑，但转头看见对方捧腹大笑的模样，便也不自觉地笑了。 陆辰也不过是，把他这一天的快乐与自己分享罢了，就冲着这番好意，许砚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面子。 盛夏就是这样，在白日里将暴虐全然挥洒，只为了把最纯粹的柔情，留给晚夜。 夜里的校园，灯光熠熠，与漫天的星辰相映成辉，偶然有同学匆匆而过，或是像他俩一样慢慢地走着，影子都被月光拉得老长。 宿舍楼里传来的喧闹声，飘散在温柔的晚风里，也成了别样的美好。 第六章 心得 接下来的几天，许砚和苏裴坐在树荫下的老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 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几个女生，对比之下，他们两个多多少少有些突兀了。 2000字的军训心得，写得他都麻木了，算不上难，只是反反复复都是差不多的内容，真的没什么好写的。 本来以为军训这章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翻过去了，意料之外的是，在最后一天，夏教官按惯例，抽大家的军训心得当场朗读，陆辰很幸运地被抽中了。 大家盘坐在地上，等待着每日难得的乐趣。 “今天是军训的第六天，收获颇丰，成长许多。”开头挺正经的，没半点毛病。 “回想近一周的军训生活，最让我难忘的便是树荫之下，那一道美好的风景了。” 嗯，同学“身残志坚”，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参与军训生活，立意可以。 “茂密的浓荫之下，他总是那般认真，低头用手中的笔记录着军训的点滴。” “偶尔一笑，便是比骄阳还要璀璨的，垂眸抬眼之际，落在我的眼里，皆是美好……” “哇～”在一众同学的惊叫声中，画风逐渐跑偏。 “安静！”夏教官停顿一下，一双鹰眼扫了扫众人。 “……”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念了下去：“他执笔写下军训过往，夏风却在描摹他的模样，烙在我的心上，难以遗忘……” 接下来的内容，全都是对那个人的描写，陆辰倒算是机灵，在夏教官念完之后，没人猜出来，关于他笔下那个树荫下的人，究竟是谁。 “陆辰！”夏教官不着声色地将那张纸收进口袋里，脸上竟然浮出一抹笑意。 “到！”陆辰闻声从地上起来，站的笔直，脸羞得通红。 昨晚他实在憋不出什么话来，刚好许砚洗完澡出来，让他进去洗。陆辰灵机一动，鬼点子就来了，军训心得不就是着重于记录和感悟吗？内容写人绝对也是可以的。 顺理成章，许砚就这样成了他这篇心得的主人公。 下笔的时候，真就没想那么多，只单纯把自己脑子里想的，一股脑儿地写了下来。没成想，今天好死不死被夏教官抽到了，还闹了个这么大的笑话。 “你小子，心得挺奇特的啊。” “哈哈哈。”这次，夏教官没再管着大家，任由同学们哄笑着，走到陆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力不轻，让陆辰无法站稳。 一时间，同学们的私语声越来越大了，念念叨叨，揣测着陆辰究竟喜欢哪个女生，边说着还不住地看向陆辰。 现在要是有个地洞，陆辰绝对会直接钻进去。 造孽了，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教官，你听我解释。” “我没那个意思……”陆辰有些尴尬，窘迫地笑道。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学生要以学业为准，听到了吗？”夏教官盯着陆辰，又是那副严肃的样子。 “是。” “大点声！” “是！”算了算了，陆辰实在懒得解释了。 陆辰有苦难言，被这个瓜砸得无话可说。 从一开始，许砚就一直注视着陆辰，周围的八卦声，让他觉得莫名刺耳，此时，他心里没来由地很堵，很不好受。 他好像，有些难过。 许砚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情绪。 在这个年纪的少年，喜欢上另一个人，不是很正常的吗？陆辰自然不该是那个例外的。 许砚搓了搓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便想着侧过身去和苏裴说说话。 苏裴竟然根本没听这事，一心做着手中的习题，可能觉得许砚没事干，还好心地给了他一本必刷题。 “有些地方我做过了，你自己看着做吧。”苏裴推了推眼镜，对许砚说着。 果真，心远地自偏。 许砚索性随便翻了一下，苏裴好像在必刷题难关部分空的比较多。他便拿起笔，低头做了起来。这种在喧闹中写题的经历，他还是头一次。 一段时间下来，许砚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也画了不少的图形，除却之前苏裴所空着的地方，他还往后做了不少，仔细算算时间，也不过是两小时半而已。 “许砚，你前面都做了？”苏裴刚刚想看看对方做得怎么样了，要是觉得难，大可换一本。却没想到，许砚早已往后做了许多。 在他预算里，本以为许砚顶多就做个几页，要知道前面他留下的题目都是属于难题之类的，他死磕了好久都没解出来。 “嗯，前面的我已经做了。”许砚回应了他一句，头都没抬，此时正在做着一道有关立体几何空间轨迹的题目。 “你……”苏裴有些惊讶，欲砚又止，直接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许砚笔下的演算。 “没错，圆的一部分。”没过多久，许砚自语道，然后勾选了一个答案，停下了手里的笔，望了眼苏裴，正好对上苏裴震惊的眼神。 “谢谢你的练习题。”许砚以为苏裴要用他手里那本题目，就忙把它递了过去。 “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吗？”隐约之间，许砚好像记得苏裴说了什么来着。 “没……”苏裴用有些哆嗦的手，推了推眼镜。他现在整个人都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从头翻到尾，已经有三分之四的内容已经用清秀的行楷写上了答案，其中他自己所完成的量，却是这里面的三分之一不到，许砚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要知道，他们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上课。 苏裴翻到了自己曾经着重做了标记的一题，本来打算正式上课后去问任课老师的，现在已然被许砚写上了正确答案。 “许砚，这一题我不是很理解，你看它可不可以这样分析……”苏裴拿着必刷题往许砚那里凑了过去，和对方头头是道地讲着自己的看法。 “我是这样理解的，但是没解出来。”说完之后，苏裴有些沮丧，他是真的不理解自己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 “这一题的话，我觉得你是想复杂了。” “这个函数，常规方法确实是你那样做的。”许砚听了苏裴的解题过程后，耐心地为他梳理。 “你的想法没有错，但是你却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你没顾及到函数每段的定义域。”许砚按照苏裴的想法，把解题过程重现了一遍，然后用笔在这个函数第四段定义域部分重重做了标记。 “原来如此！” “为什么这种低级的错误我都犯？”苏裴两手一拍，恍然大悟，开始懊恼起来。 “没事，人都会犯错误的，改过来就好了。”看着苏裴这个样子，许砚不由地出声道。这种题刚开始做确实是容易犯这种错误，做多了就好了。 “苏裴，其实这种类型的题还有更简单的解法。”许砚转了转手里的笔，颇为认真地向苏裴说。 “怎么做？”一听到这，苏裴立马来了精神，双眼跟放了光似的。 “你看，这个时候我们只要将fx暂时看成一个自变量，进一步求出函数fx的数值，再结合函数fx的图形得出参数m的范围。” “最后根据已经求出来的函数极限值……”许砚说着，就在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绘制函数图像，笔停下的那一瞬间，答案显而易见。 “我一直用的都是传统方法，这样做真的省了不少事。” “我学得太死了。”苏裴扶额道，眼里满是失望。 “你多总结就好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题习惯，不能说你的就是错的。”许砚拍了拍苏裴的肩膀，轻声地对他说道。 “好，谢谢你。” “客气什么。” 苏裴后面又问了许砚诸多问题，意料之中，许砚都一一帮他解答了，用着最为简单易懂的方式。 许砚没再去关注陆辰那写得像情诗一样的军训心得了，真不想自己找不快。 只知道，在他和苏裴讨论题目的间隙里，时间便匆匆而过，一眨眼而已。 他记得，自己暑假曾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一个人做着堆积如山的习题和试卷，陪着他的，只有一盏孤灯，不辍的蝉鸣…… 第七章 凌乱 夏教官他们是在傍晚时悄悄离开的，连句道别都没来得及说。 “辰哥，你到底喜欢谁啊？”几个人正准备回寝室，杜凯再度提起了白天的事，引的在场几个人起了兴趣。 “哥们，这是个误会好吧？” “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反正就是……”陆辰揉了揉头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嘿嘿嘿，我们都懂。”杜凯向陆辰眨了眨眼睛，笑容里全是道不清的意味不明。 “我说，大老爷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一直没说话的许砚，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似的开了口。 “得了，不说了不说了，先走一步。” “明天手机就得上交了，今晚要好好享受和它最后的时光。”杜凯说完就笑着跑到前面去了。 姜凡打了声招呼后，便揣了几根香烟和几个兄弟去了后操场。 “砚哥，我等下回去再圈一些问题，之后还可以来问你吗？”苏裴忽然走到许砚身旁，一脸诚恳地问他。 白天的诸多操作，实在是颠覆了许砚在他心里的位置。 “当然可以。”听了许砚的同意后，苏裴低声欢呼了一句，快步向寝室走去。 “砚哥。” “陆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同时开口。 “砚哥，你先说。” 陆辰看向许砚，一如既往地眸子里满是笑意。 “你，究竟喜欢哪个女生啊？”许砚喝了一口水，故作随意地问道，眼睛却不敢直视对方。 “砚哥，你怎么也和杜凯他们一样啊？” “算了算了，我坦白吧。”陆辰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说。 “我就随便问问。”许砚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他好像，很执着于那个回答。 “砚哥，那个人就是你啊。”陆辰直接在许砚脑袋上摸了摸，一脸笑意。 “我？”许砚听到这个回答后，愣了愣，心里似乎漏了一拍。 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貌似有点高兴。 “砚哥，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昨天晚上实在没话写了，所以才胡乱写的。”陆辰看着许砚垂眸沉默的样子，还以为对方介意了，手忙脚乱地解释道。 原来，只是因为他没话可写，才胡乱编的啊。 许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有点失望。 听了陆辰的话后，许砚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捣了一拳。 “你小子，尽写些不着调的玩意儿。” “走快点。”许砚说完后，转头就往寝室走。 他们回寝的路上要穿过一条樱花小径，时候不早了，现在没什么人往来。此时就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走着。陆辰仍是话多的很，有搭没搭地谈天说地，许砚也是一一应答。 时值九月，樱花早已凋败。但路旁的米兰花却开得繁茂，清香四溢。 晚风不动声色地，给两人身上染上了同一种花香，少年们心里的情感也正在悄然地肆意生长。 陆辰走着走着，看见一朵开得艳丽的木槿花，停下步子将那朵花悄悄摘下。顿时心里有了坏点子，他突然想把这朵花戴到许砚的耳上，他现在很想看看对方戴上的样子。 “会很土吗？不会的吧。”陆辰站在原地，在心里自言自语，还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回过神后，许砚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路灯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一眼望去，少年的削瘦身影，略显单薄，明明是暖黄色的灯光，却好像是给许砚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寒霜，生人勿近，孤单至极。 陆辰突然想起了刚开学那天，那么明媚的阳光，都没能让许砚明亮起来。 好像从小到大，许砚的身旁都没有人长久地和他并肩而行过。除了他陆辰以外，一直以来，许砚几乎都是一个人。 “砚哥，等等我！”想到这一点，陆辰快步追了上去。 许砚闻言，停下了步子，转身回头看向陆辰，没有说话，只是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欸，砚哥你脸上有东西。”陆辰一小跑到许砚跟前，低着头微微喘着气，笑着和许砚说。 “有吗？没有吧？”许砚还就真信了陆辰的鬼话，在脸上胡乱摸了一通。 “砚哥，别动。”陆辰说着，便抬起了手，给人一种要帮忙的错觉。 “哈哈哈，砚哥真美！”陆辰把那朵花戴到了许砚的耳上，诡计已成，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怕许砚会揍死他。 许砚看了他几秒，伸手把花给摘了下来，然后瞪了陆辰一眼。 “无聊。”说完，许砚就转过了头，没有和陆辰计较。 只有许砚自己知道，在他迅速转身的那刻，他的嘴角扬起了无法抑制住的弧度。 意料之中的狂揍并没有到来，陆辰倒是有点疑惑了。 “砚哥，你该揍我的啊。”陆辰的一只胳膊熟练地搭上了许砚的肩膀，不解地问他。 “你小子，是不是欠？”许砚被他的话弄笑了，不禁想，这人有病吧。 回寝的路也就几分钟而已，两人却像是走了很久很久，许砚记得这是自己第二次和陆辰同走这条路。 后来的后来许砚才明白，路一直都是那条路，只是陪你走的人不同，心绪也就不一样了。 “辰哥，砚哥，有人把你俩挂论坛上了！”一进寝室，杜凯就扯着大嗓门嚷嚷着。 “我这该死的魅力啊。”陆辰倚在门框边，还特地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pose。 “还不快去洗澡。”许砚白了他一眼，向杜凯手机凑了过去。 “砚哥，你看看。”杜凯见他过来了，直接把手里怼到了他脸上。 【帅哥贴贴：啊啊啊，我就是坐在树底下的女生之一，我不管，帅哥就是给我表白的！我就大方地把我老公的照片发给你们过过眼瘾吧！】 一段文字的后面，附了一张陆辰的照片，阳光下的少年，一身迷彩，英俊挺拔。 【一楼：姐妹，求求要点脸好嘛？明明是我老公才对，我也坐在树底下！】 【二楼：明明是我的！我也坐在树底下！隔壁操场的树底下！】 【三楼：楼上喝几斤酒了？操场那边压根没有树啊。】 【四楼：啊啊啊，帅哥我可以！】 【五楼：这届的学弟真的可以啊啊啊！】 【六楼：很好，这是我第520个老公！爱了爱了！】 …… 许砚没再往下划了，内容都是一样的，他有幸见证了一场大型夺爱现场。 一想到陆辰那份心得的真正源头，他不禁发笑。 “砚哥，还有你的。”杜凯见他没再看了，就把论坛的帖子往后翻了一点，把手机递到了他的眼前，赫然是关于他的一个帖子。 “不看了。”许砚示意杜凯把手机收回去，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杜凯见正主都没那心思了，也就躺床上继续打起了游戏。 “砚哥，去洗澡。” “好。” 许砚刚把陆辰的那张照片保存下来，陆辰就出来了，由于刚刚沐浴过，陆辰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好闻的香味。许砚从他身边走过时，香味更甚。 “来来来，杜凯你把关于砚哥的那条帖子转给我。”陆辰听见澡堂里响起了水声，就站到了杜凯床边，悄声说道。 “噢，好。” 【春天里的波斯菊：天啊，这么大的一个清冷帅哥你们都没看到嘛？我直接会谢！明天就得交手机了，我必须得让集美们看到！（舔屏）】 文字底下附了张许砚在写东西的照片，照片中的许砚将帽檐拉得有些低，看不到他的眉眼。脸庞白皙，鼻梁高挺，下颚线更是清晰凌厉，远远看去，给人一种观感上的冷峻感，但也昭示着少年的帅气。 【一楼：我也早就发现了，但是一直没舍得发出来，对不起姐妹们，终究是我自私了（狗头）】 【二楼：帅哥看起来好高冷啊，但我好爱啊啊啊！！】 【三楼：这是591班的吧，这是什么神仙班级？隔壁那个帅哥也是这个班的！】 【四楼：救命，这么帅气的学弟，速速给我捆过来！】 【pink猪：简直帅炸了好吧！】 【六楼：楼上有眼光！】 …… “连全脸都没拍到，我可是有好多砚哥的照片的。”陆辰在心里边吐槽，但却笑着将许砚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顺便又搭了个楼。 其实吧，许砚哪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冷酷，只是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如果和他不熟的话，第一印象确实会感觉他人是高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但陆辰可是清楚地知道，许砚也是和这个年纪的少年是一样的，会开玩笑，会调侃人，会干一切他们干过的事。 评判一个人，靠的从来就不是所谓的第一印象。 “你小子在傻笑什么呢？”许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向他走来。 “啊？没什么啊，只是看到了一个好笑的段子而已。”陆辰将手机屏幕摁灭了，笑得像个傻子。 “砚哥，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陆辰不敢直视此时的许砚，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许砚略微宽松的睡衣下，那精致的锁骨。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跳没来由地有得有些快。 “绝对是今天太累了，看来得早点睡了。”陆辰在心里这样想的，便躺到了床上。 “砚哥，晚安。” “你先睡，我头发还没干。”许砚看了他一眼，拿着手机，低头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此时陆辰的鼻间全都是许砚身上沐浴后的香味，笑死，根本就睡不着。 好在，许砚坐了一会儿就上床了。 陆辰这才如释重负般地睁开了眼，望着上面的床板发呆，直到寝室里的灯全熄了，入目一片漆黑，他才恍恍惚惚地睡了。 他不知道的是，上铺的许砚心里莫名乱作一团，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想了很久。 第八章 第一印象 班里还没有开始固定座位，现在所有人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随便坐的。 陆辰仍旧是挨着许砚坐着，一如曾经那几年一样。他们位于靠窗户旁边的位置上，陆辰坐在里面，从他那个位置恰好可以把窗外的景色尽收眼底，时值盛夏，绿意盎然。还可以做教室里那第一个吹吹夏风的人，这种感觉他很喜欢。 他们班在三楼，窗外长着几棵硕大的香樟树，枝叶婆娑。绿叶在光影里摇曳，靠窗的课桌上落满了阳光的碎屑。伴着仲夏的蝉鸣，裹挟着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一种近距离触碰了夏天的感觉。 “砚哥，你帮我写下名字呗。”陆辰单手支着下巴，说着便把新发的课本放到了许砚桌上。 “你自己没手？”许砚暼了他一眼，嘴上吐槽着，却还是伸手把陆辰的书拿了过去，低头写了起来。 “砚哥的字好看啊，就我那狗爬字，我自己都不想看。”陆辰凑到了许砚手边，看着对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书的扉页上，秀气的行楷，格外地好看。 “同学们都安静一下啊。”班主任战略性地咳嗽了几声，朝底下的同学们说着。 “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啊，我姓王，你们以后可以叫我王老师。” “叫我老王也行。”班主任转身在身后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王”字，然后回头笑眯眯地看向他们。 在军训期间，他们曾见过这位班主任。四十来岁，个子不高，挺着个啤酒肚，还有些秃顶，穿着件条纹黄色T恤，配着黑色短裤，脚踩着双拖鞋，给人一整个中年发福老大叔的感觉。 “以后的日子，大家一定要把我当朋友啊。” “不要怕我，我为人很随和的。”班主任说着说着，就开始在过道里来回走着。 “话不多说了，希望大家能在A中度过难忘且收获满满的三年。” “啪啪啪！”随着他说完这句话，大家就开始在下面鼓起了掌。 “好了，下面就是同学们的主场了啊。” “从这边一号开始，轮着来自我介绍。”班主任让大家停下，接着指向了他左手边的那个同学，笑着让他上去。 “大家好，我叫林树森！” “我妈说我五行缺木，留给我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了，多多关照！” “噢，对了我的爱好是看小说，打篮球。” “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上去的是一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和陆辰差不多高，但仔细比较的话，相比于陆辰来说，似乎还是矮了那么一点，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人显得憨憨的，看起来挺老实。 “Hello,everyone！” “大家好，我叫陈妍，你们也可以叫我‘Orwin’哦。”陈妍边说着，就笑着转身，用手遮住了裙摆，踮起脚尖在黑板中央写下了个大大的“Orwin”。 她写完后，就站在讲台上甜甜地扫了一眼底下的同学，眸子里似是盛满了星光，“英语，是我最大的兴趣。同时呢，它也是我的骄傲，我的信仰。” “接下来，让我为大家带来一首歌曲《Summer》。” “……” 一首歌唱完后，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陈妍的长相是属于偏甜美型的，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今天她身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上台后，表现得自信开朗，落落大方，又一展了美妙的歌喉，成功收获了不少的好感。 “我叫许砚。” “多多关照。” 许砚其实想多说点什么，但奈何实在说不出什么来，只得用短短两句话草草收场，然后还特地扯了下嘴角，就走下了台。 少年走路带风，一身白体恤穿在许砚的身上，愣是没能让人感觉到阳光少年的气质，反而衬得他很是冷酷。 有些管不住嘴的就开始议论起来了，声音很小，却还是被许砚听了个正着。 “欸，有没有人觉得他有点高冷？” “我也这样觉得的，而且他看起来也好拽的样子。” “虽然他长得帅，但是故意装高冷的样子很讨厌。” “我军训的时候就坐在他旁边，都不带理人的，反正对他的第一印象真的很不好。” “……” 许砚看了眼那几个在窃窃私语的同学，低下了头，没说话。 他已经习惯了，以前他的同学也是这样评价他的，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句。 其实，他自己也不想的，只是从小他就话少，和不熟的人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交流。自己一直也在试着改掉这个毛病，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改了。 但是，只要对方愿意和他相处的话，明明就可以发现，他其实和大家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 所谓的第一印象给人打上的标签，真的很难撕掉。 “陆辰。” 陆辰一上台，就拿粉笔敷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随手把粉笔扔到了粉笔盒里，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翻着讲台上剩下来的书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猜，现在是不是有人该说我装高冷？” “故意拽了？”陆辰忽然扯出了一抹假笑，看向那几个刚才议论许砚的人说道。 “麻烦收起你们那好笑的第一印象，尊重这两个字你们老师都教过你们怎么写吧？” “不需要劳烦咱们班主任再教你们一遍吧？”陆辰说完后，眸光狠厉地看了那几个人一眼，那眼神直接叫人一哆嗦。 “你们最好……”他蹙着眉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看见许砚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扣在书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他抵了抵后槽牙，垂下了眸子，强压下心里的不爽。 再抬眼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柔阳光的模样，让人觉得刚才存在过的他就是个错觉。 “大家好，我叫陆辰，很高兴能与大家成为朋友。” “我是社交牛逼症重度患者，以后大家可以随时来找我玩，聊天，打篮球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 “多多关照！”说完之后，陆辰还特地向大家露出了一抹人畜无害，阳光灿烂的笑意，陆辰本来就是属于那种长得阳光型的少年，这样一来，让人根本对他没法讨厌起来。 方才在台下的议论声也渐渐没了痕迹，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但是陆辰刚开始的警告，某些人却是牢牢记住了，不再多说什么。 一场自我介绍就这么过去了，最后班主任做了个收尾工作。 “对了，明天开学考试。” “大家都好好准备一下啊。” “到时候成绩会公布在学校大道边的公告栏里啊，大家好好复习一下。”班主任说完之后，底下一片哀嚎。 “谢谢啊。”许砚在这个间隙和陆辰说道，同时递给了对方一把大白兔奶糖。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嘴碎的样子，在那里他妈乱讲。”一提起这事，陆辰辰气不打一出来，拳头登时硬了起来：“砚哥，你不该拦着我的。” “要不是不能打架，我真想一拳……”陆辰越说越激动，好像下一刻就会把桌子给掀了。 “开学就想闹事？”许砚怕他刹不住，连忙又给他塞了一把糖：“行了行了，都过去了。” “……” “砚哥，你这是？”看着许砚转过身去，低头假装写习题的样子，陆辰背靠着窗户问他，两个梨涡里溢满了笑意。 “超市送的，我吃不完了。”许砚没看他，依旧在草稿纸上画着黑圈圈。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超市会送这么多糖呢？” “还都是我喜欢的大白兔奶糖？”陆辰突然凑到了许砚的身边，轻声笑着问他。 “你不是说你三岁吗？”许砚朝他扬了扬眉：“爱吃不吃。” “不吃还我。”他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强装镇定，面无表情伸手向陆辰要。 “我吃，当然吃啊。” “这个可是砚哥给我买的。”陆辰没再逗他，剥了一颗奶糖放在嘴里，很甜。 陆辰此时重新靠到了窗户上，背对着那明媚的日光，窗外的阳光一时间仿佛成了他的陪衬，少年梨涡浅浅，眉目温柔。 那颗糖在陆辰的唇齿间化开，却是甜到了许砚的心里。 第九章 我不懂 “本堂考试科目为，数学。请各位考生遵守考试纪律，诚信参考……” 开学考他们考了九门，和中考差不多。只是额外加了些高中的内容，难度适中。 窗外的风吹进教室很舒服，让人直犯困。许砚写完后，还剩了不少时间，就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 “终考铃，请各位考生停止作答。” 迷迷糊糊之间，许砚被广播声吵醒了，还没回过神来试卷已经被抽走了。 许砚出来时，陆辰早已在走廊等着他， 他朝阳正气地穿着白色的校服，靠在洒满阳光的走廊，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便如骄阳般明媚灿烂，烙着许砚的十六七岁。 许砚不需要四下寻找，一眼里就可以望到他。 陆陆续续的人流从考场里涌了出来，陆辰只一眼就看到了拿着考试工具的许砚走在后面。 陆辰快步向许砚走了过去，笑着朝他招手。 “砚哥，考得怎么样？”陆辰下意识地拿过许砚手里的考试工具，边走边问他。 “正常发挥。” “你呢？感觉怎么样？”许砚见陆辰非要帮他拿，只得把东西递了过去，朝他问道。 “总之，不会让砚哥失望就对了。”陆辰向他挑了挑眉，笑得灿烂。 “好，我相信你。”许砚看的对方胸有成竹的样子，微微一笑。 “砚哥。”陆辰沉默了一瞬，忽然一本正经地叫了声许砚，是少有的认真。 “怎么了？”许砚只得暂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辰。 “砚哥，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了。” “还有我在呢。”陆辰说完后，又是满脸的笑意。 “……” “陆辰，有些事只能我自己去做改变，这无关乎自我与否，我更愿意称它是一种变相的成长。”许砚笑了笑，他当然知道陆辰在说什么，但他性格这一点，迟早都要彻底改变的，毕竟人不可能在奉行集体主义原则的现实中，永远独行。 自己迟早得适应社会的集体法则，更何况他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孤独的感觉，更讨厌被人在背后议论。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有些事物，他也渴望拥有。 虽然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但习惯并不代表着释怀了，有些经历不可能像细沙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哪个少年不希望自己被鲜花簇拥，风光无限。当然，有人真的喜欢平淡安静的青春，但许砚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那其中之一。 他是慢热的个性，但不是真正骨子里的冷酷，所以他不愿被贴上不属于自己的标签，那都不是他自己。 其实，许砚一直都想成为如陆辰一般的人，如星辰般闪耀，像阳光一样明媚。 “砚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的。”陆辰也没再和他执着于这件事，一切遵守他自己的想法就好。 “你小子，快走了，下午还有考试呢。” “等下去眯一会儿。”许砚拉了下陆辰的衣袖，示意赶紧去食堂。 两人一前一后，在中心大道的人流中穿行而过。 到寝室时，苏裴早已坐在椅子上等许砚很久了，一进门就要和他对答案。 “砚哥，最后那道选择题你选什么啊？我选的d，是对的吗？”苏裴满脸期待地问许砚。 “苏裴啊，这都还没考完，你对啥答案啊？”本来躺在床上的杜凯爬起来朝苏裴说着。 “考完就对答案是考试的大忌，全部考完再说吧。”许砚拿过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对苏裴说道。 “也行，那说好了啊，考完之后砚哥一定要和我对答案的。”苏裴还特地强调了一遍。 “好。” “砚哥，该睡午觉了，等下还有考试。”陆辰没让他们再说下去，将许砚拉向床边，示意他上去。 “嗯。” “对了，姜凡呢？”许砚爬上床才发现自己对面的床位是空的，便问了一句。 “凡哥他好像有点事，中午就不回来了。”杜凯翻了个身，回答道。 “嗯，好。” 一时间，大家都上了床准备休息。 寝室里面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夏天本就是容易犯困的季节，不一会儿，大家便都沉沉地睡去了。 中午的风，偶尔把某个寝室的门吹得作响，也丝毫没有影响到睡梦里的人。 考了整整三天后，最后一堂考试以物理收尾。 吃过晚饭，便要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了。 许砚刚坐到位置上，苏裴就走了过来，拿着已经考完的试卷就要和他对答案。 “辰哥，我等下和你换个位置好吗？” “我想和砚哥讨论一下题目。”苏裴转而看向许砚身边的陆辰，试图征求他的意见。 “好像不能随便换座位的吧，班主任等下会说的。” “而且你还坐在第一排，多明显啊。”陆辰一脸的认真样，言外之意就是不同意了。 “那砚哥，你等下和我同桌换一下吧。”苏裴见陆辰是不会和他换了，只得让许砚坐前面去。 “苏裴啊，如果你要对答案的话，我这里的试卷都已经写了答案在上面了。” “而且晚上老师应该会发答案的。”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可以空闲时间再说，这些卷子老师都会讲的。” “贸然换位置实在不太好。”许砚边说着，就把自己的试卷都找了出来，一股脑儿全部递给了苏裴。 “我的不一定都是对的，也没什么参考意义。”末了，许砚又诚恳地补了一句。 “那也行，我就先拿过去了。” “谢谢砚哥。”苏裴看了一眼陆辰，说完就回到了座位上。 “砚哥，你对我真好。”陆辰见苏裴走了后，笑嘻嘻地看着许砚说道。 “你小子在想什么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许砚没去看他，把一套卷子拿出来做。 “砚哥，给你。”没过一会儿，陆辰从课桌里拿出了一张折叠了的A4纸，递到了许砚的眼前。 “什么东西啊？”许砚有些迷惑，打开来看。 “你什么时候画的？”这张纸上赫然素描了一个人的侧脸，但可以看得出来是许砚。 许砚不动声色地把它夹在了书里，故作镇定地问他。 “大前天下午画的，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画工不精，没能画出砚哥的神韵。”陆辰边说着还故作夸张地做出一副很是遗憾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画的不错，我很喜欢。”许砚望着他，认真地回答道。 一抹笑意绽放在了许砚的脸上，像是一方暖阳，照进了陆辰的心里。 陆辰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变得很快了，脸上也有些热。 他没再去看许砚，只想着把窗台户开得再大一点，好让更多的凉风吹散他脸上的热意。 “喂，你怎么了？”许砚看着他这副反常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就是感觉好热。” “砚哥，你别管我，写试卷去。” “我就吹吹风哈哈哈。”陆辰极力解释着。 “行。”许砚头一次见他这么反常，还当他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对方不愿说，他也没再多问，便侧身回去开始写那套试题。 发头都吹炸毛了，陆辰才算是平复下来。 “军训后遗症，军训后遗症……”他狠狠抹了把脸，不停在心里说服自己。 第十章 他是我的人 开学考的成绩是三天后出来的，那时许砚正在趴在桌子上睡觉。陆辰刚从篮球场回来，篮球都没来得及放，就风风火火跑进教室。 “砚哥！成绩！”陆辰轻轻推了推许砚，那人闷闷地哼了一声，露出半边白皙的脸，由于刚刚睡醒，他的眸子里还泛着些水雾，眨了眨眼，有些懵懂地看了看陆辰。 “什么啊？” “砚哥，你的排名！” “第一！”陆辰把篮球扔在了地上，举起手指比划了个“一”，一脸的激动。 “哦。”许砚又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借着窗外吹进来舒服的微风，继续睡了。 “砚哥，你可真厉害。”许砚看着对方这个样子，便就势坐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地许砚耳旁说道。 课间噪杂的话语声都没让许砚觉得吵闹，但陆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后，他便再也没了睡意。 “嗯，你怎么样？”许砚揉了揉眼睛，看向陆辰略带慵懒地问他。 “我啊？” “砚哥，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陆辰粲然一笑说道。 他刚刚在操场上打完篮球，后背早已被汗水濡湿，白色的校服也被浸出了痕迹，但却显得少年活力非凡。 相比之下，许砚就显得有些懒懒的，很难找到陆辰身上那种活力四射的感觉。 “砚哥，走！”陆辰说着，就去拉许砚的手，以至于许砚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后知后觉地跟着对方出去了。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许砚甩了甩手，但没甩开，颇有些无奈地朝陆辰说道。 “砚哥，这么好的天气，睡觉的话岂不是蹉跎了？” “下楼走走也是好的。”陆辰拉着许砚走在前头，很快就带着许砚挤到了最前面。 光荣榜的最高处，赫然写着“591班，许砚”，这几个字。 “砚哥牛逼。”陆辰乐呵呵地说着，就好像榜上那个名字是他自己一样。 许砚倒是没去多看自己的名字，一进来就在找着陆辰的名字。很快，他便在第一百名的位置找到了对方。 “你小子，继续努力啊。”许砚拍了拍陆辰的肩膀，发自内心替他高兴。 他知道，陆辰在暑假期间，没有虚度荒废。 “我都说了，不会让砚哥失望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砚哥？说到做到。”陆辰熟练地搭上了许砚的肩膀，朝对方笑着说。 “同学，麻烦让让，你挡到我们了。”身后传来不少同学的抱怨，陆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突兀了。 “走了。”许砚碰了碰陆辰的手腕，让他动一动。 “好。”陆辰笑了笑，就跟着许砚从人群里出来了。 许砚才发现，陆辰好像每次在自己的面前都是笑容满面。但许砚此时怎么也想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开心的。 “到时候选座位，砚哥你选哪？”陆辰走着走着，忽然问许砚。 “我还没想好。”许砚抬脚迈上了楼梯，随口道。 “这样啊。” “那砚哥你想好了记得告诉我一声。”陆辰快步走了过来，与许砚并肩而行，笑得灿烂。 这个时候，陆辰刚好站在了背光的方向，将迎面而来的阳光，遮了个彻底，只余下少年被光描摹了的轮廓。 少年随光而来，熠熠生辉。 “你想坐哪儿？”许砚不禁愣了愣，停下脚步向陆辰问道。 “我？” “我想和砚哥挨得近一点。”陆辰想都没想，开口就说。 “行，那就老位置。”许砚笑了笑，没再看他，便朝教室走去。 看着进了教室的那人，陆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砚哥，你的意思就是继续和我坐了？”陆辰追了上去，在许砚身后问道。 “不然你以为？”许砚拿出物理课本，看了眼陆辰。 “我……” “砚哥，你好厉害啊！”陆辰话还没说完，杜凯就跑了过来，乐呵呵地朝许砚说着。 “噢，对了辰哥你也挺不错的嘛。”杜凯说着说着，意识到陆辰还在旁边，忽然又想起了陆辰的排名，接着又补上了一句。 “砚哥，今晚班主任说会调座位。” “我想和你坐，可以吗？”苏裴推了推眼镜，笑着问许砚。 “砚哥是我的了。”陆辰胳膊一伸便搭上了许砚的肩膀，就把许砚搂了过去，一脸得意。 “砚哥……”苏裴看了陆辰一眼，又转向许砚说道。 “苏裴，不好意思啊，我已经答应陆辰了。”许砚轻轻推开了陆辰的手，略带歉意地和苏裴说。 “啊，没事。”苏裴显得颇为窘迫，没再说什么就回到了座位上去了。 “快上课了，我先走了啊。”杜凯拍了拍陆辰的肩膀，笑着朝许砚说了句，便也回去了。 “你小子，这样会让人很尴尬的。”坐回去之后，许砚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陆辰，看着对方说着。 “哪有？谁叫他和我抢砚哥呢？” “砚哥可是我的人。”陆辰这么想的，也就一股脑儿地往外说。 “幼稚。”许砚听了陆辰的话后，微笑着吐槽了句。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 “这节班会课，我讲一下啊。”老王依旧随意，踩着点站到了讲台上，清了清嗓子，说道。 “首先，咱们班这次考试的成绩，整体还不错。” “在这里，要表扬一下许砚同学，咱们这一届一共1200个学生，许砚同学荣得第一。”老王说着，便率先鼓起了掌。 一时间，教室里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彻底盖过了窗外噪杂的蝉鸣。同学们钦佩的目光，如同盛夏的绿意一般炙烈，投向的都是许砚。 “砚哥，牛逼！”身旁的陆辰突然喊了一嗓子，引得大家纷纷附和着，老王也在上面笑弯了眼。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啊。” “那可就说好了，今晚开始调座位，按开学考的排名来，位次越前，优先选择。”老王摆了摆手，让他们停下，然后便提了这事。 大多数的人都会下意识向优秀的人靠拢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有才有颜的人。下课后，有不少人主动提出要和许砚成为同桌，但都被许砚婉拒了。 开学那天所谓的第一印象，早已被许砚的优秀而彻底颠覆了，他的态度也是谦逊有礼，让人不由地产生好感。 只有许砚自己心里清楚，他在努力改变。 第十一章 我去你家住吧 下午的物理课上，老师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很是起劲，最后给大家出了一道检测题，难度偏高。本来还算活跃的课堂，顿时安静起来，没人抬头看他。 从这堂课开始，许砚就没看过黑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与其他同学两相对比，实在没法让老师不注意到他。 “许砚，这题你怎么看？”物理老师推了推羽. 熙眼镜，走向了许砚。此时，对方正在做着一道有关多体系统功能关系的题目。 写得太过入神，许砚压根就没听到老师的点名。 “砚哥，老师过来了。”陆辰起初只以为许砚是在演算，但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从头到尾都是在做着一套综合题，哪里有在听课，立马就用手肘碰了碰他。 “你干……”许砚不怎么喜欢自己做题时被打断，有些不耐烦，正想问陆辰究竟要干嘛，物理老师就已经来到了他课桌边上，让他后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许砚，黑板上那题你怎么看？”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物理老师皮笑肉不笑地从许砚手下抽出那一套综合题，朝他问道。 “tanα=1。”许砚站起身来，看了看黑板上那道题，思考了一会儿，便说出了答案。 “你讲讲为什么？”物理老师不动声色地将那套习题重新放到了他桌子上，心情难以平复。 二中学生底子都算是不错的，物理必修一那本书也就没怎么上了，直接跳到了必修二的教学内容。 他刚才把许砚的那套习题大致翻了一下，所有做过题型基本没有错误。现在的课程才刚上到圆周运动这部分，许砚却已经可以把后面能量关系那一章的知识点全部熟练地运用了。 “虽然这题看似有些复杂，但是从它的本质上去看，就是一道有关于拋体运动的综合性问题。”许砚看了一眼物理老师，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走到了讲台上，开始拿着粉笔边说边画起运动分析图来。 粉笔灰的碎屑簌簌飘落，恰好与丁达尔效应撞个满怀，默契地描摹了光的轮廓。 “物体从最高点到落地过程中，做平抛运动，根据平抛运动运动规律可以知道……”许砚在上面侃侃而谈，那时的少年刚好站在光里，笼了一身的骄阳，那一刻的他在大家眼里万丈光芒。 “所以，最后它的正切值为1。”粉笔停下的那一刹那，分析过程占了快整个黑板，但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题应该是19年3月份全国大联考的一道真题。” “不过，老师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不少的难度。”还没等大家从震惊中缓过来，许砚就已经将粉笔放到了盒子里，从容地从讲台上下来了。 “完全正确。”物理老师看着黑板上缜密的分析过程，由衷赞赏。 刚说完，教室里便响起了雷鸣般掌声。 许砚清楚地记得，这是这个学期第二次了，大家的掌声只为他响起。 “砚哥，你真棒！”陆辰靠了过来，笑着说道。 “嗯。”许砚心里有些乱，但他明白自己是开心的，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时间在渐渐改变着。 第二天一早，许砚就被陆辰叫醒了。 “砚哥砚哥，回家了！”许砚本来还在睡梦里，陆辰仗着自己高，那高分贝的声音直接在许砚耳旁炸开了花。 “还这么早……”许砚翻了个身，往床里面挪了挪，打算继续睡。 “砚哥，起来了。” “他们早就走了，只剩我俩了。”陆辰见人挪到了最里面，边说着，就直接爬上了许砚的床，躺在了他的背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许砚的后背。 那个时候，许砚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床吱吱地响了几声，没怎么理会，接着后背便传来了一阵酥痒，让他不由地睁开了双眼，整个人都变得僵直了。 “砚哥，快起来。” “……”许砚感觉浑身都有些热，不想转身去看陆辰。 “你……” “砚哥，你真的不起来吗？”还没等许砚开口把话说完，只听见床再度响了一下，陆辰便毫无征兆地翻坐了起来，将整个身子支在了许砚的上方，下一秒就笑着低下头，朝下方闭着眼睛的许砚说着。 许砚呼吸一滞，只觉得耳边传来了一股痒痒的热意，让他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我起来就是了，你快点滚下去。”许砚故作不耐烦，用手推开了陆辰的脸。 “好勒！”陆辰直接跳了下去，笑得灿烂。 许砚这时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搓了搓脸，试图抹去自己脸上的热意。 公交车上，陆辰一直在叨叨地念个不停，许砚没片刻清净可以停下来思索别的事。 昨天晚上拿了手机后，许砚就给他妈打了电话，他妈说自己最近要忙工作，这段时间不会在家，家里一切都备好了，只说让他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砚哥，这几天我去你家住好吗？”陆辰说着说着，突然来上这么一句。 “……” “为什么？”许砚愣了愣，不由问道。 “砚哥，这不我课上有些地方不是很懂。” “所以就想着，劳烦砚哥给我补习一下。”陆辰一脸无暇地笑着，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那芸姨……” “我妈那边已经和她讲过了的，她巴不得我天天赖着你呢。” 许砚原想着难得放假这几天，怎么说陆辰也要陪陪他妈吧，对方这话一出口，他倒也说不了什么了。 “行。”许砚便点头答应了。 “那我等下先回去一趟，然后就去找你。”陆辰比他先下车，起身离开前朝他笑着说。 “回见。” 陆辰下了车后，仍旧站在站台处朝他挥着手，许砚看着对方这个模样，心里的不虞，也逐渐被抚平了，嘴角控制不住地溢出笑意。 许砚回到家后，一进门就习惯性地想告诉他妈，他回来了。 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家里就他一个人。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更没有来自他妈熟悉亲切的问候，有的只是空落落的房间，以及一整个冰箱的吃食。 说实话，真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许砚躺倒在沙发上，电风扇呼呼呼地朝他吹着，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发了半天的呆，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妈。好半天，对面才接通。 “喂，阿砚回来了啊，冰箱里吃的我都给你备好了。” “要是有什么需要，记得打电话给妈妈。” “噢，对了……” 许砚他妈一直在交代着许砚，就好像她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一样。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接着传来了他妈的轻笑。 “阿砚这么大了，怎么还粘着妈妈呢。” “妈妈忙完这阵子就回来了。” 许砚没有接话，只听着他妈讲。 “……” 过了好一会儿，许砚才开口道。 “妈，你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妈妈知道了。” 说了几句后，电话就挂断了。 许砚看着手机屏幕沉默了好久，他总感觉他妈有事在瞒着他。 “咚咚咚。” 一声敲门声兀然打断了许砚的思绪，许砚只得去开门。 “砚哥，给你。”门外正站着陆辰，一脸笑意，手里还牵了个兔子模样的气球。 “你好幼稚啊。”许砚只感觉陆辰这一举动很是奇葩，笑着吐槽了他，但手还是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个气球。 “哪有？砚哥你不觉得这个兔子气球很可爱吗？” “像不像你？” “砚哥你肯定喜欢。”陆辰径直进了许砚的家，把书包扔到了沙发上，接着整个人便躺倒了上去。 “你小子，可闭嘴吧。”许砚把那个气球栓在了客厅里最为显眼的位置，背对着陆辰说道，心里满是欢喜。 “砚哥，我还没吃饭，好饿啊。”陆辰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了些食材出来。 “你要做饭？”许砚看着陆辰这番操作，显然是打算开灶了。 “对啊，砚哥你等着啊，我给你露一手。”许砚倚靠在门框边，一脸的不相信。 “你等着。”陆辰没再多说，转身进了厨房。 一顿操作下来，陆辰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乐呵呵地摆到了许砚面前。 “……” “砚哥，你尝尝。”陆辰把碗筷递给了许砚，满怀期待地想看对方吃。 “我怕中毒。”许砚朝陆辰扯了扯嘴角，颇为犹豫地夹了一个不知道是白菜还是什么的东西，反正早已看不出它的原始形态了。 这味道，真的绝了，许砚心想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直接冲击着他的味蕾。许砚强忍着不适把它咽了下去，没有当着陆辰的面吐到垃圾桶里。 “……” “怎么样？”陆辰看着许砚吃了一口后，就默不作声了，以为是自己的菜肴太过于美味，便自信地夹了一口。 “啊呸！” “这什么玩意儿啊？” “齁死我了。”陆辰刚尝到味道，就立马把菜吐到了垃圾桶里，连忙喝了一口水。 许砚再也憋不住了，笑了起来。 “砚哥，我尽力了。”陆辰顶着一副失落的表情，朝许砚瘪了瘪嘴，一整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再也不逞能了吧？” “你等着。”许砚鬼使神差地抬手捏了捏陆辰的脸，笑着进了厨房。 陆辰愣在了原地，虽说他俩小时候经常这样玩闹，但他总感觉自己的脸现在有些发烫。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陆辰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下一刻便坐到了风扇的正前方，将脸怼了上去。 许砚从厨房里出来时，就看到某个人像个傻子一样抱着风扇使劲吹。 “要是觉得热的话，可以开空调的啊。”许砚只是觉得对方可能是太热了的缘故，把菜端到了餐桌上，就拿了空调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好玩。”陆辰摸了摸自己的脸，终归是不烫了，这才笑着坐到了餐桌上，朝许砚解释道。 “你小子，抱着风扇玩。” “真当自己还三岁呢？”许砚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放到了陆辰碗里，示意他尝尝。 “不愧是我砚哥，绝了啊！”陆辰吃后赞不绝口，大有要拍桌而起的势头。 “你别那么夸张，就一个普通的菜而已。”许砚看着对方这个反应，实属被逗笑了。 “砚哥，你真是贤惠。”陆辰夹了几筷子放到许砚碗里，接着又自己夹了一筷子，一盘土豆丝瞬间见了底，他边吃还不忘念叨着。 “谁和你说这个词语是这么用的？” “语文白学了是吧？”许砚用筷子敲了下陆辰的脑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很奇怪，只要和陆辰待在一起，哪怕是在做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所有阴霾都会被悄然抹去，只余下幸福和满足直达心底。 第十二章 “我怕黑” 晚上，许砚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陆辰躺在他的床上自顾自地打着游戏。 “时候不早了，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去。”许砚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23：00了，便提醒了陆辰。 “啊，还早，砚哥我再玩一局。”陆辰朝许砚笑嘻嘻地说着，故作一脸的恳求。 “随你。”许砚无奈地笑了笑，拿了本书便坐在了床边看了起来。 时光静谧流淌，晚夜分外美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陆辰就已经退了游戏，蹑手蹑脚地朝许砚靠拢。 “砚哥，看什么书呢？”陆辰的声音突然在许砚的耳旁响起，由于洗完了澡，陆辰身上那薄荷味的清香，扑面而来，笼了许砚满身。 “没……没什么。”许砚将手里的书合上了，有些无措地侧了侧身子，准备起身。 “砚哥，给我看看。”见许砚准备把书收起来，陆辰拽住了许砚笑着就要拿。 许砚压根没想到陆辰会扑了过来，书没被对方拿了去，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整个人却是猝不及防地被那人扑倒了在床上。 一时间，两个人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僵持着，谁也没开口说话，皆是愣愣地直视着对方，屋内只余下挂钟的指针发出不绝于耳的嘀嗒声，一种莫名的气氛顿时氤氲开来。 许砚霎时间便觉得自己的脸颊似乎要燃烧一般，心跳也没来由地加快。 “起开。”静默了一会儿，许砚错开了自己的目光，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局面。 “呃，好……”陆辰从许砚身上退了下去，整个人现在还有些懵，他刚才本来是想逗一下许砚的，但是在看向身下那人的时候，他便愣住了，连自己打算说什么都给忘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打闹，许砚周身的温度都有些高，那白皙的脸上更是微微泛出了红意，这让陆辰直接呆住了，一时间看着许砚便失了神，直到对方出声提醒。 他分明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和对方这样玩闹的，哪里会有什么不自然的感觉。 “砚哥，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陆辰清了清嗓子，压下有些凌乱的心绪，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口朝许砚笑着问道。 “你不是有房间睡吗？”许砚猛灌了一口水，瞥了眼陆辰说着。 “砚哥，其实我怕黑。”陆辰试探地朝许砚身边挨了挨，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 “回你自己房里去。” 信你个鬼？许砚心里想着，开口便毫不留情地让陆辰回去。 “砚哥……”陆辰看对方不愿松口，直接没脸没皮地玩起了撒娇这一招。 “随你随你，你给我正常点。”许砚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不再去看陆辰，直接背对着他躺在了里侧。 “砚哥真好！”陆辰躺在了许砚身后，笑着朝对方说着。 “睡觉。”许砚挪了挪身子，让他闭嘴。 “砚哥，晚安。”陆辰熄了灯，感觉对方使劲地往里面钻，便也朝他挨了挨。 “你是身上长刺了吗？”许砚放弃挣扎了，转过身子，面向了他：“老实躺着。” “挨着砚哥有安全感。”陆辰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闭嘴，睡觉。”由于关了灯的缘故，许砚看不真切对方的脸，但那略带灼热的气息轻打在他的面颊上，许砚便知道陆辰与他挨得极近。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的心绪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发酵。 第二天一早，天还刚刚蒙蒙亮。许砚没来由地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只得睁开了眼睛，便看见陆辰双臂将他拥在怀里，搂得极紧，一条大腿也不知何时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什么毛病？”许砚低声嘟喃着，试图挣脱出去。 终于，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许砚还是败下阵来。中途，陆辰还醒来过，只是朝着许砚傻傻地笑了笑，接着搂得更紧，继续睡了。 房间的空调打得确实有些低了，也难怪对方把自己搂过去取暖。 “松手，我去拿毯子。”许砚推了推陆辰，轻声说道。 睡梦中的陆辰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下意识地在许砚松软的发顶上使劲蹭了蹭，然后松开了他。 “……”许砚被对方这一举动弄得有些懵，不禁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拿过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了点，又将条毯子盖在了陆辰身上。 看着睡得正沉的陆辰，许砚不住地弯了弯嘴角。此刻他现在是全然没了睡意，直接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陆辰起来时，许砚早已将早餐做好了，解下围裙正准备去叫他。 “砚哥，早。”陆辰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笑着朝许砚说道。 “嗯，早。” “去洗漱，吃早餐了。”许砚拿过桌上的英文外刊，坐在餐桌便开始看了起来。 “砚哥，你先吃吧。”陆辰边说着，就转身进了洗手间。 …… “砚哥，你怎么起那么早呀？好不容易放假，不多睡一会儿？”不一会儿，陆辰便坐到了餐桌上，拿起勺子喝了口粥抬头问对方。 “生物钟。”许砚埋头喝着碗里的粥，没多说什么。 “砚哥，你真贤惠。” “你要是个女的……”陆辰笑嘻嘻地支着下巴望着许砚，突然语出惊人：“我以后准要你把你娶回家！” “咳咳咳……”许砚听后直接被狠狠地呛到了，咳个不停：“你他妈胡说什么啊……” “砚哥，又没人和你抢。”陆辰见状，忙不迭地帮许砚顺气。 “你闭嘴。”许砚没好气地怼了他一眼，实在搞不明白对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擦了擦嘴就进了书房。 “欸，砚哥你不吃了吗？”看着许砚背影，陆辰疑惑地抓了抓头发。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许砚现在心里乱极了，没回头。 “啊？这就吃饱了？”陆辰心下不解，随便扒了几口也就没吃了，把碗筷洗好后，进了书房就看见许砚在做试卷。 许砚做得认真，陆辰便也没出声打扰，就这么站在许砚身后看着他做。 “原来还可以这样……”陆辰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代入进去了，看到许砚用了个简便方法解出了道复合函数题，小声嘀咕起来。 “我说，你小子走路没声的吗？”许砚叹了口气，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笔，转过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陆辰。 “砚哥，这不看你写的认真就没打扰你，这题给我讲讲呗。”陆辰一脸无辜地笑道，拉开椅子坐在了许砚旁边，扬了扬下巴，打算让许砚给他讲题。 “……” “你看啊，已知函数y＝fx的解析式……”许砚无奈地笑了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为陆辰讲解着。 陆辰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许砚是不知道的，但是，他清楚地记得陆辰就那么一直追随着他的目光，让他没来由地心跳加速。 他忽然不敢直视对方，他害怕自己那时的眼神算不上清白。只需一眼，便可以让陆辰窥见自己内心泛滥成灾的情感。 好在，那时的他恰到好处地没有抬眼，而对方也没有低头细瞧。 第十三章 不可说 这个年纪的少年，就算感情再迟钝，此刻也不会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许砚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逾矩的感情。 两人相伴了一年又一年的时光，悄然不觉间，或许早已怦然心动许多年。 如今，像是尘埃掸尽，隐晦不明的情愫，终究有了归宿。 可现实坦坦淡淡地悬在眼前，时时提醒许砚，雷区勿闯。攀升的理智也在肆意叫嚣，绝对不能让陆辰察觉，对方断然会因此厌恶自己。 最为糟糕的，兴许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回到学校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许砚选择了下意识地逃避，他想方设法地躲着陆辰，虽然这样的自己显得很懦弱，但他没有办法，许砚没有将那份情感宣之于口的勇气。 形同陌路的结果是许砚不敢想的，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砚哥，还不走吗？”陆辰从画室上完课回来，经过教室时发现许砚还坐在座位上，正写着奥赛题，忍不住出声提醒：“马上就要熄灯了。”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的。” 许砚笔尖一顿，头也没抬地朝陆辰继续说道：“马上就要比赛了，我抓紧时间再写一点。” “……” “砚哥，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沉默了许久，就在许砚以为陆辰会先离开时，对方却不声不响地坐在了他面前，开口道：“砚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和以前能一样吗？题海战术……”许砚有些慌乱，将头埋得低了一些。 “砚哥，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没等许砚说完，陆辰便轻声打断了他的话，言语里也没了笑意。 “……”许砚没想到陆辰会揪着这个不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教室里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两人此刻相对无言，热意更甚。 陆辰就这么盯着许砚，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我……”还没等许砚把话说出口，教室里的灯啪地一下便熄了，一时间两人无法再看清对方。 有了黑暗的遮掩，许砚才有勇气把头抬起来，在陆辰看不见的情况下，直视着对方。 “走了，我没有躲着你，我躲着你干嘛？” “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一直在备赛，别想那么多了。”许砚故作镇定地说，起身准备离开座位。 “砚哥你知道的，我怕黑。”陆辰却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许砚的手，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朝许砚说着， 对方那带着热意的手触上来的那一刻，许砚顿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甩开。 “砚哥，走吧。”陆辰没察觉到许砚的不对劲，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走就走，拉着我干嘛。”许砚还是甩了甩对方的手，但没甩开。 “砚哥，都说了我怕黑，要砚哥拉着。”陆辰将手握得更紧了，语气里满是笑意。 “……”许砚无法，只得拉着对方出去，但他的内心此刻倍受煎熬，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他知道的，陆辰的下意识行为都源于他俩的相处习惯。自始自终，陆辰喜欢的都是异性。 一直以来，对方都只是把自己当成好兄弟而已。 不过对于许砚来说，陆辰此刻某些无意的动作，却可以使自己的心海掠过飓风。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痛苦。 “砚哥，小心！”身后突然传来陆辰焦急的声音，还没等许砚从思绪中反应过来，手腕上顿时一紧，整个人就被陆辰带到了怀里。 刚才他一直在走神，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在下楼时踩空的步子，眼看马上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好在陆辰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自己。 “砚哥你没事吧？吓死我了。”陆辰担忧地询问许砚，语气里是止不住的焦灼。 “我没事，谢谢啊。”许砚挣了挣，示意陆辰放开自己。 “那就好……” “砚哥，你脸怎么那么红啊？是哪里不舒服吗？”陆辰看着对方此刻的脸红得不正常，担心地用手背又碰了碰。 “这天气太热了。”许砚转过身去，逃也似的往前走。 “砚哥，等等我啊。”陆辰有些不解，但也只能追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陆辰起床便发现许砚床上的被褥早已叠得整齐，人早就走了。 “砚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没等我？”陆辰实在是想不通，心里郁闷。 “辰哥。”临走的时候，杜凯用手肘撞了撞陆辰：“你和砚哥之间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陆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总感觉他最近变得有些奇怪。” “到时候问问就得了，得走了。”杜凯没再多说，赶着去教室。 清晨的校园，响彻着琅琅的读书声，陆辰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果不其然，一进教室就看到许砚在背诵课文。 “砚哥。”陆辰刚坐到座位上就唤了声对方的名字。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 “干嘛？”许砚被陆辰这么一叫，只得停下背诵，转过头去看他。 “砚哥，你到底怎么了啊？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清楚的。”陆辰正了正神色，认真地道：“别瞒我。” “你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不挺正常的吗？”许砚没想到陆辰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轻轻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头转了回去，没再看对方。 “好好读书，别整天想着有的没的。”许砚补充道，打算继续背书。 “砚哥，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陆辰今天是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给许砚逃避的机会。 还没等许砚出口辩解，陆辰突然扣住了他的下巴，强迫自己与他对视。 许砚压根没想到陆辰会来上这么一出，整个人都懵了，呆愣愣地看着对方。 好在他俩坐在最后一排，此时没人注意到他们。 “砚哥，告诉我。”陆辰看着许砚不说话，以为对方不想向他说明原因，再次追问，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执拗。 “傻逼吧你？！”许砚反应过来后，羽曦犊＋。直接拍掉了陆辰的手，瞪了对方一眼，转过头去不再和他说话。 “我……”陆辰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有点激动了，堆上满脸笑意，讨好似的朝许砚靠拢：“砚哥，刚和你开玩笑呢。” “读书。”许砚不想再计较些什么，只推开了陆辰挨过来的脑袋。 “好好好，我读我读。”陆辰害怕自己等下真的把人给惹毛了，选择妥协。 许砚此时心情复杂，方才对方的这一举动，让他心绪再难平复。 说实话，许砚自己也很厌弃现在的状态，扭扭捏捏，矫揉造作，根本就不像自己的作风。一边渴望对方的靠拢，却又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公之于众。 算了吧，躲来躲去像什么样子，倒显得欲盖弥彰了，自己在自我情感上再努努力就好了。 “这份感情，我有把握将它深藏好。” 想了许久，许砚释然一笑。 “喂，下午去打球吧。”他微微侧身，用手肘碰了碰朝陆辰。 “啊？打球？”对方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高兴地看着他：“可以，没问题！” 第十四章 校运会 十月份的阳光依旧灼人，要是站在太阳底下，便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皮肤宛若在被烈焰炙烤。 校运会开始的那天，纵使顶着燥热的太阳，操场上仍是围满了人，各个年纪的都有。人山人海，热闹不凡。 陆辰报了三千米长跑，一站到跑道上，就有大批的女生为他欢呼着。自从军训过后，陆辰的名字早就在学校传开了。只要和陆辰沾上边的，几乎都会夸一嘴“591班的陆辰真的好帅。”之类的话。 少年风采翩翩，明媚非凡，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还别说，辰哥穿上这比赛服还是这么帅气啊。”他们班本着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这次比赛都过来为参赛同学加油打气。林树森一行人看着穿着赛服的陆辰，兴致盎然地和身旁的同学讨论着。 “砚哥，去年那套竞赛题你做了吧？” 苏裴抱着一叠卷子，不知何时坐在了许砚身边，侧身朝他说着。 “嗯，我做了。”许砚将目光从操场上那人的身上收回，敛了敛神色，微微一笑对苏裴说道。 “砚哥，那你看求证素因子个数的这题，我不是很理解，你可以和我讲一下吗？”苏裴拿着试卷就凑了过来，顺带把草稿纸递给了许砚。 “你看啊，它告诉了你素数p的范围，你可以……”许砚看着苏裴一脸求学若渴的模样，自然不能打压了对方的积极性，于是就拿过了苏裴手里的笔，开始为对方讲解了起来。 “苏大学委啊，真没必要这么卷的，你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砚哥探讨啊，这么吵的环境下，你学得进去吗？”杜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手拿过了苏裴手里的卷子，开玩笑似得打趣道。 “还给我！要你管了吗！”本来还好好的苏裴突然像是被激怒了一样，一把夺过了自己的卷子，狠狠地瞪了杜凯一眼，然后头也没回地跑走了。 “……” 一时间，略显尴尬的杜凯愣在了原地。 “杜凯，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许砚犹豫了半天开了口说道。 “嗐，没事没事，估计他是心情不好吧。” “先不管他了，辰哥的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杜凯摸了摸脑袋，说着就没再去理会刚才发生的事，看向了跑道上的陆辰。 毕竟是他俩自己的事，许砚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预备，跑！”随着一声枪响，许砚便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跑了出去。 “陆辰加油！”姜凡扛着印着“591班”的班旗追了上去，身后的同学一齐奋力地为陆辰加油打气。 那一抹随风飘扬的红色，一直紧紧地追随着操场上奔跑的少年，一圈又一圈。 时间过去了很久，许砚都不知道跟了陆辰多少圈，只感觉人都要脱水了，陆辰却还没跑完。日头下少年的脸上全是汗水，赛服便被汗水彻底濡湿，脸色也有些苍白，许砚止不住地心疼。 “陆辰，你还能跑吗？”班旗不知何时轮到了许砚手里，他举着班旗，跑到了挨着陆辰最近的位置，有些担忧地询问对方。 “砚哥，没事的，我还可以！”陆辰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气喘吁吁地朝许砚说着。 偌大的跑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陆辰双腿更像是灌铅一般沉重，就在他本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迈不动步子了，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他侧头一望，便看到了扛着班旗仍在坚持陪跑的许砚，对方的神情满是焦急和担忧，他便突然爆发了一股冲劲。 他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他一定要继续跑下去，跑到终点去。 原本是跑在第三名的陆辰，毫无征兆地提了速度，逐渐超过了第二名，班里大部分的人本来喊破了嗓子，几乎都喊不动了。可是看到陆辰这个势头，顿时热血上涌，拖着嗓子又开始为陆辰打气，更有甚者，直接夺过了主持人的麦克风，大声呼喊着。 许砚看着陆辰像是拼了命地往前冲，便把手里的班旗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同学，穿过操场，以最快的速度向终点跑去，他要赶在陆辰跨过终点前到达。 “陆辰！”许砚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过去，就看见陆辰撞掉了终点线，整个人由于惯性人止不出地向前缓冲着。许砚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立刻跑了过去。 陆辰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全凭信念撑着，直至看着许砚朝他奔来，便没来由地心安，全身都放松了下去，下一刻，肌肉的酸胀让他直直地朝跑道上跪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许砚快了所有人一步，稳稳地搀扶住了陆辰。陆辰本来全身肌肉就酸胀无力，这一扶，他整个人几乎便靠到了许砚身上。 “砚哥，我是第一欸……”陆辰的下巴抵在许砚的颈窝里，还不忘乐呵呵地在许砚耳边说着。 他本来就比许砚高了不少，现在整个人压在了许砚身上，对方本身又是属于那种削瘦的体型，根本耐不住陆辰这一靠，整个人马上就要向后坠去。 关键时刻，有股淡淡的烟味涌了过来，姜凡牢牢托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俩倒在跑道上。 “来，喝点葡萄糖。”姜凡架过了陆辰的左臂，帮许砚分担了一半的重量，又把那剂打开了葡萄糖递给了陆辰，朝对方说道。 “我来吧。”陆辰没有去拿姜凡手里的糖剂，而是一直微笑地看着许砚，许砚无奈，只得接过了姜凡手里的葡萄糖，送到了陆辰的嘴边。 其实想想，这确实是自己该做的，他还欠了陆辰一个人情。 校运会开始前，每个班都必须报上规定的项目，他们班的人也都很积极地参与了，但最后还是剩下男子3000米长跑没人报，体委临时决定摇号选人，结果抽中了许砚。没办法，许砚本身又没什么身体上的疾病，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那时候陆辰却突然改了主意，嚷嚷着自己要报3000米，于是就让许砚和他的那个100米短跑项目换一下。 对此，许砚当然是没同意，但陆辰一直在和体委强调着说自己不擅长短跑，长跑才是他的强项之类的话。许砚虽然知道陆辰突然改变主意是什么样的心思，最终却也没能耐过陆辰的性子，只得妥协，陆辰便参加了800米和3000米这两个比赛项目。 若是换作许砚自己的话，估计没能撑到终点，就早已倒了下去。 “谢谢啊。”想到这里，许砚看着对方几近虚脱的模样，心里既是感动，又是心疼，轻声向陆辰道了声谢。 “砚哥你在想什么呢？我是为班级争光，你和我道什么谢？”陆辰就着许砚的手喝完了那剂葡萄糖，感觉稍微回复了些能量，便像往常一样朝着许砚笑道。 此时班上已经有不少人涌了过来，帮陆辰扇风递水之类的，仿佛大家正在簇拥着一个大胜归来的英雄。 确实，陆辰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个英雄。 “我这不是……” 姜凡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便打断了许砚的后话。 “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我看再在这太阳底下暴晒，陆辰等下估计直接得中暑。”姜凡扶了扶陆辰的手臂，示意许砚帮忙把人扶到荫凉下去。 “好。”许砚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极力配合着姜凡，俩人便把陆辰往不远处的凉棚里带。 “砚哥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茉莉花的清香。” “我记得，上次在床上的砚哥也是这个味道。”此刻陆辰同许砚挨得极近，他便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第十五章 苏裴的故事 “喂！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啊，你犯得着生气吗？”晚自习后，杜凯把苏裴拉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楼梯间，拽着对方不让他走，他想要苏裴给他一个解释。 “松手。”杜凯比苏裴高了半个头，加上他的体格本来就比苏裴大了不少，这一番拉扯，苏裴压根就没法挣脱开，只得抬头冷冷地直视着杜凯，压制着怒火。 “你干嘛啊？又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杜凯看着苏裴冰冷的眼神，气势顿时低了一大截，但还是不肯撒手。 “你给我放开！”苏裴没再和对方僵持着，突然发了难，奋力将杜凯的手甩开了，整个人却由于惯性从楼梯口跌了下去。 “苏裴！”杜凯头皮瞬间发麻，惊呼了一声。料他反应再快，也是迟了一步。 “呃……”钻心的疼痛让苏裴浑身一颤，忍不住吃痛地呻吟了一声，抱着流血的膝盖艰难地坐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杜凯的心像是骤然被针下了一下，连忙跑了下去，慌乱地朝苏裴道歉，伸手想把对方从地上拉起来。 “滚啊！”苏裴猛地将杜凯推开了，朝对方咆哮着，眸子里此刻氤氲着水光，但却满是倔强。 “你……”杜凯跌坐在地上，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满意了吧，还管我这个死书呆子做什么！” “你以为……” “我想变成现在这样吗？”苏裴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把头埋在臂弯里止不住地抽泣。 杜凯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班里有几个嘴碎的，看不惯苏裴一副眼里只有学习的清高模样，就说了些难听的话。诸如：“假努力”“装样子”“比不上许砚半根头发丝”等等言辞，字字句句，不堪入耳。 他当时也在场，自己本来是想要维护苏裴的，结果脑子一抽，想起对方自从军训后几乎就天天缠着许砚问题目，他没来由地觉得不爽。要知道在此之前的日子里，苏裴和自己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情况。 那个时候，自己便赌气似的说了句：“天天就知道读书，死书呆子。”没成想，竟然恰好被当时准备进教室的苏裴听了去。 他的确是这样说了，要说他杜凯冤枉，实在是没这个理由。 想到这里，杜凯蹲在了苏裴身前，伸出了手想去安抚一下对方，但犹豫了许久，抬起的手终究是没勇气落到他的头顶上。 “我知道，我是比不上砚哥……” “他有天赋，又努力。可是我没那个本事啊，只能更努力，用最笨拙的办法往上爬。”苏裴哭了很久，才把头抬起来红肿着眼睛看着杜凯哽咽地说道。 “你难道忘了吗？初中那会儿，我也爱打游戏，看小说，打篮球……” “但你不知道，我妈走的时候，最可惜的就是没能看到我考上C大。” “从前她一直没和我说过，直到最后一刻我才知道，C大是她一生的执念和遗憾……” “我爸走的早，一直都是我妈在抚养我，我不能对不起我妈。”苏裴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他伸出手想擦掉，没成想越抹越多。 也是在那个时候，母亲一生都想抵达的终站，便成了苏裴要追逐的诗与远方。 “高中不比从前，我只能拼了命地学，才有可能考上那所大学……”苏裴脱下了眼镜，没接杜凯递过来的纸巾，索性让眼泪肆意泛滥。 此刻的苏裴像极了被人欺负狠了的小动物，蜷缩着身子，不住地抽噎，让人没法不心疼。 “对不起，我不知道……”杜凯懊悔至极，他早该想到的，自从李阿姨去世后，苏裴就变得异常努力，绝对会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的。 可是啊，他怕是被肤浅的现实蒙了心，始终自以为是地觉得那个人坚不可摧，自然没能看到对方背负着沉甸甸的执念，踽踽独行，无处声张。 伤疤没长在自己身上，自然不知道伤得有多深，有多痛。 “杜凯，我以为你一直都懂……”苏裴看着杜凯懊恼地低着头，眼神却时不时地在自己身上停留，突然扯了一个笑，嘶哑着声音朝对方说道。 晚风无数次拂过苏裴的脸庞，晕干了他满脸的泪渍。 是啊，苏裴从前也是很爱笑的，以前杜凯自己还因此和对方开过玩笑，说苏裴眼角细小的褶子是被笑出来的。 直到后来，苏裴的脸上几乎都没了笑意，而自己一直把对方丢在原地独自彷徨，自己却大步向前，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圈子。到头来，还回头可笑地责问对方为什么不跟上。 此时，明明苏裴的脸上带着如从前一般的笑容，杜凯却没来由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要离他越来越远了。 “对不起，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对不起……”杜凯耷拉着眉眼，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无措地朝苏裴道歉。 “……” 苏裴一直没说话，借着昏黄的灯光，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杜凯。 “不用的，你不用和我道歉的。”杜凯没有勇气与苏裴对视，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原谅他时，苏裴开了口。 “你又没错，我只是……只是有些难过而已。”苏裴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搓了把脸，接着把手里的眼镜再度戴上了，声音嘶哑得不行。 “你……”杜凯本来打算再说点什么，苏裴却轻声打断了他。 “我没事了，就当作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苏裴笑了笑，边说着就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 杜凯伸手过去想去扶一下他，但被苏裴轻轻拂开了。 “你的腿要处理一下。”好在楼梯间并不高，苏裴没受什么很严重的伤，只是膝盖处还是不可避免地磕了一个口子，此时已经结了一层血痂，仍能看出伤口的狰狞可怖。 “没事，我自己会处理的，走吧。”苏裴看都没看膝盖那处，勉强挤出个笑来，朝杜凯说完就转身搀着扶手离开了。 “苏裴……”杜凯看着对方一瘸一拐的样子，狼狈得让人心疼，微微皱了皱眉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杜凯没有勇气追上前去，两人的距离便也越发遥远了。 “对不起。”杜凯愣愣地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偌大的校园里没人回应他，只剩下婆娑的枝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无比苍凉。 第十六章 私心 陆辰白天参加完比赛后，整个人几乎都要废了，但凡一动，全身肌肉就酸痛得要命，晚上回来洗完澡就直接到床上躺尸了。 没一会儿，他突然想爬起来喝口水，结果一坐起来，就痛得他一激灵，于是只得放弃挣扎。没成想，自己的动静还是被上铺的许砚听到了。 “你要干嘛？”陆辰只听见上面窸窸窣窣了一阵，许砚便从上面探出了头。 “砚哥吵到你了吗？”陆辰以为是自己的动静太大，把许砚给吵着了，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喝口水来着。” “还没熄灯呢，我睡这么早干嘛？”许砚看着陆辰的表情，有些无语地朝他说着。 “你是傻子吗？喝水的话叫我就好了啊。”许砚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接着便从床上下来帮陆辰倒水。 “砚哥。”陆辰接过了许砚递过来的水杯，笑得无比灿烂，对他说道：“你真好。” “我应该做的。”陆辰抬颈喝水时，那凸起的喉结也随之滚动，一时间，许砚无端有些着迷，他的目光便移不开了。 “砚哥，你看什么呢？”陆辰也觉察到许砚过于灼热的目光，开口疑惑地问他。 “没……没什么。” “对了，苏裴和杜凯他俩怎么还没回来？”许砚清了清嗓子，拿过了陆辰递过来的水杯，岔开话题。 “没事，杜凯和我说了，他和苏裴有点事要处理，熄灯前会回来的。”陆辰虽然感到奇怪，但也就顺着许砚的话说了下去。 “好，那我先上去了。”许砚点了点头，便没再看陆辰，逃也似得爬上了床。 “砚哥不太对劲……”陆辰摩挲着下巴，坐在床上看着对方迅速离开的身影，在心里开始思索起来。 “吱呀。”寝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了陆辰的思绪。 他抬眼望过去，就看到苏裴一瘸一拐地进来，左腿上有着一条长长的血渍，膝盖处磕了一个好大的口子，着实让陆辰惊了一跳。 “苏裴你怎么了？”看着对方这个样子，陆辰本想下床去搀扶一下他，结果忘了自己现在双腿酸痛得要命，大幅度的动作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老实躺着。”许砚从床上下来后，就把陆辰摁回了床上。 刚刚苏裴进来时，许砚看到他的情况不太好，就打算下去了，结果陆辰那小子还打算逞能，心里就没来由地冒了点火。 “砚哥，我没那么弱。”陆辰看着许砚皱起了眉头，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地开心起来，笑着朝许砚说道。 “闭嘴。”许砚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将苏裴扶到了椅子上。 “砚哥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还没等许砚开口询问，苏裴便抢先一步说。 许砚也没多问，开始去拿药箱。 “我自己来就好。”许砚用碘伏帮苏裴膝盖处的伤口消了下毒，正打算进行下一步处理，苏裴便止住了他的动作，轻声说道。 刚才许砚没注意瞧，现在抬头一看，苏裴的双眼都还红肿着，很明显之前哭过。 “砚哥，让我来吧。”许砚本打算说点什么，却被从外面回来的杜凯打断了，手里的棉签和药液也被对方拿了过去。 许砚突然想起，杜凯和苏裴之间似乎是起了误会的，苏裴今晚这副样子，估计没那么简单。 “好。”想想毕竟是他们之间的私事，许砚也不好过多插手，朝杜凯点了点头后便向陆辰的床位走了过去。 “砚哥，我腿疼。”陆辰刚才一直靠坐在床头，就这么看着许砚帮苏裴处理伤口，那温柔又小心的模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看着许砚走了过来，就张口说了句这样的话。 “都说了之前要你不要逞能了，这下有你受的吧。”许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在陆辰的床边坐了下来，把他的腿放到了自己的双腿上，开始帮对方捏腿。 “砚哥不用的，我又不痛了。”陆辰压根没想到许砚会直接上手，那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皮肤的那一刹那，宛若有一道低电流贯达了陆辰全身，又酥又麻，他不由地想把腿抽回来，尴尬地笑道。 “你小子玩我呢？”许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辰说道，下一刻便在他的腿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砚哥，我错了。”陆辰佯装出一副极其疼痛的样子，夸张地求饶，顺势把腿给抽了回来。 “行了，我先上去了。”许砚没再喁稀団。和他闹，去苏裴那边看了看状况后，便爬上了梯子。 “唉，算了……”爬到一半的时候，许砚突然停顿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又从上面下来了。 “砚哥你干嘛？”陆辰还以为许砚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结果对方只是站到了他的床前，这让陆辰忍不住开口询问。 “一起睡。”许砚见陆辰半天不动，便直接坐到了他的床上，示意对方往里面挪一下。 “啊？”陆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满脸的难以置信，但身体还是往里面靠了靠，为许砚腾出了一个位置。 “为了以防某个伤患半夜起来不方便，我就将就一下吧。”许砚顺势躺了下来，侧身面向陆辰说道，特地将“伤患”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砚哥，谢谢你。”独属于许砚身上的淡香，扑面而来，陆辰顿时有些失神，愣怔地注视着许砚的眼睛说道。 “睡觉。”虽然知道陆辰没别的意思，但看到他眸子映出的全是自己时，许砚怕控制不住自己将其错视为深情，于是只得背过身去朝陆辰说着。 “砚哥，晚安。”陆辰心里也有些乱，每次和许砚近距离接触后，他的心绪都会没来由地不受控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地生长着，但他现在还是没法看清楚它的雏形。 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很不好受。 “我洗完了，你们下一个快去洗。”姜凡从浴室里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边走边说着。 “苏裴你这是怎么了？”刚出来就看到苏裴的左腿处被缠上了绷带，不禁开口问道。 “没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苏裴推了推眼镜，朝姜凡说道。 “那你这可不能沾水，不然发炎了就麻烦了。”姜凡停下手里的动作，特地嘱咐着苏裴。 “好，我知道了。”苏裴说完后起身就准备去洗澡，站在一旁的杜凯见状连忙扶住了他。 “我帮你。”杜凯看着苏裴，一脸真诚地说道。 “我自己可以。”苏裴本想拒绝他，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执意要帮，苏裴便也由他去了。 姜凡看着两人一同进了浴室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准备上床睡觉。 “你们俩怎么睡在一起了？”平常这个时候对面床位的许砚早就躺下了，今晚姜凡一上床便没看到对方的人影，四下一看，发现人正躺在陆辰床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腿疼，晚上可能会不方便，砚哥和我睡方便帮我。”床的里侧很快就传来了陆辰的声音，语气满是笑意。 许砚闭着眼没说话，试图让自己早点入睡，防止自己再心猿意马。 “呦……”姜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视线不断在他俩之间停留：“兄弟情深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许砚总感觉姜凡话里有话。 可他自认掩饰得不差，别人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别想了，就是我的错觉……”他在心里说服自己，强迫自己入睡。 直到半夜，陆辰还是没睡着，他不能翻来覆去，他知道，这样一定会吵到熟着的许砚。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床板，虽然入目全是一片黑暗。 身旁的许砚突然翻了个身，此时面对着陆辰这边，嘴里似乎在轻轻呓语，没一会儿，陆辰耳旁便只剩下对方平缓匀长的呼吸声了。 陆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往许砚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地，生怕将人吵醒。 越靠近许砚，鼻间那好闻的清香便越发浓了，陆辰忍不住还想再近一点。下一刻，睡梦里的许砚突然朝陆辰贴了贴，本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被陆辰拉到最小，这一动，便是直接挪到了陆辰的怀里。 陆辰抬起的手顿时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抱……抱抱……”正犹豫着，许砚又开始轻声说着梦话，声音软软的，就好像在撒娇一般。陆辰将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许砚，哪里抵得住。于是鬼使神差地，他便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许砚的后背，将对方往自己怀里再带了带。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抱着许砚后，陆辰便感觉心安了不少，不知不觉间渐渐睡了过去。 “唉，从小到大和砚哥粘惯了……”陆辰彻底睡着之前，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后，许砚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靠进陆辰怀里时，许砚就已经醒了，那时私心疯狂作祟，他便假借睡着，对着陆辰就是一番肆意妄为。 许砚用手环住了陆辰的腰，抬起头轻轻吻了吻陆辰的嘴唇，接着便将脑袋埋到了陆辰的胸前，贴着薄薄的衣物，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 许砚明白，陆辰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可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在欲望的泥沼里沉沦。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许砚才敢小心地靠近雷池。 第十七章 知足就好 第二天一早，许砚是最早起来的，洗漱完后，宿舍里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起床了，几个人路过陆辰床边的时候都叫了叫他。 床上那人只是哼哼唧唧了几声，就是不动。 “快起床，待会儿要迟到了。”许砚见陆辰还不愿起，只得走到他的床边，打算把对方叫醒。 “唔……几点了？”陆辰昨天晚上几乎是后半夜才睡着的，现在都还困着，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许砚。 “你还有五分钟。”许砚说着，下一刻就拉着陆辰的手臂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五……五分钟！”陆辰一听整个人瞬间清醒，反应过来后打算从下床去洗漱。 “痛痛痛！”昨天高强度的运动，搞得陆辰此刻的双腿比昨天还痛，一瞬间便让他跌回了床上。 “姜凡，麻烦你等下帮陆辰请个假。”许砚转头看向正准备出门姜凡说道。 “好。” “那你呢？”姜凡应了一句，打算走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朝许砚问道。 “帮砚哥也请个假，就说我不舒服，他送我去医务室了。” “谢谢啊。”还没等许砚开口，陆辰便抓着床边的梯子，站了起来，对姜凡笑道。 “好，我先走了。”姜凡说完，便立马往教室赶。 “砚哥，我怎么感觉自己现在像个伤残一样？”姜凡走后，陆辰就一脸傻笑地朝许砚说道。 “瞧你那傻样，快起来洗漱。”许砚笑了笑，便把陆辰的手臂搭到了自己肩上，带着他往洗手间去。 “谢谢砚哥啊。”陆辰一只手拿着牙刷，边刷着牙，便偏头朝许砚吐字不清地说着，眉目弯弯，梨涡里噙满笑意。 “别说废话，弄快点。”许砚开玩笑似的，轻轻地在对方的肚子上捣了一拳。 “咕噜。”空气中突然传来吞咽的声音，尤为突兀。 “……” “柠檬味的。”愣了几秒后，陆辰转头看着许砚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是傻子吗？”许砚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接了杯水递给了他。 折腾了好些时间，两人顺带去食堂把早餐吃了。恰准了点，刚好在早自习的课间回到了教室。 那个点大家几乎吃早餐去了，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大多是在补觉。 一进教室，许砚便看到陆辰的桌子上放着几份早餐，其余的地方便被零食堆满了，里面还夹杂着几张便利贴。 许砚看了个大概，几乎都是表达了对陆辰的爱慕以及他昨天差点中暑的心疼。 不用多想，许砚便知道这是女生送的。 “陆辰，人家小女生对你可真好啊。”许砚把陆辰扶到座位上，抽了抽嘴角，朝他干笑着。 “砚哥，怎么样？我的魅力大不大？” “来来来，不用客气。”陆辰边说着就用手把零食一股脑儿地往许砚的桌子上推。 “你干嘛？这可是别人特地给你的。”许砚按住了陆辰的手，瞥了他一眼说道。 “砚哥，我不喜欢吃零食。”陆辰笑了笑，扒开了许砚的手，继续自己的动作。 “合着大白兔奶糖就不是零食了？”许砚假笑了一下，朝陆辰说。 “我只吃砚哥给的零食。”陆辰想也没想就对许砚说了句这样的话。 “……”许砚没再说话，陆辰压根不知道自己这句所谓的无心之言，可以让许砚开心多久。 “你还是给其他人吃吧，我也不喜欢吃零食。”沉默了一瞬，许砚还是把零食又放回了陆辰桌上。 “那行吧。”见许砚实在不愿意收，陆辰便把它们塞到了前排正在睡觉的林树森的桌子上。 直到对方迷迷糊糊醒来后，还以为是谁给他送了这么多东西，开心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着陆辰便是好一番感激。 第一节 是英语课，上课之前，作为英语课代表的陈妍在上面分发着他们的月考试卷。 “许砚。”叫到许砚的时候，他正准备动身去拿试卷，手却被陆辰给拽住了。 “砚哥，帮我拿一下呗。”陆辰眨巴着眼睛看着许砚，一脸可怜的模样。 “还用你说？”许砚扯了扯嘴角，打掉了陆辰的手，便往讲台上走去。 “许砚，你好牛啊！149！又是年级第一！”陈妍把试卷递给了许砚，满脸崇拜。 “没有没有，我还有待提升。”许砚微微笑了笑，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试卷，心里想的是剩下的一分究竟扣在了哪里。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陈妍听了许砚的话，长叹一声，继续念着其他人的名字。 “把陆辰的给也我吧。”许砚开口朝陈妍说道，接着便伸出了手。 “陆辰的啊……我等下帮他拿过去吧。”陈妍停顿了一瞬，接着神色如常地朝许砚说。 “好。”陈妍那一细微的表情变化依旧是没能在许砚的眼里逃过去，那伸出去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抽了回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随后回到了座位上。 “砚哥，我试卷呢？”陆辰见许砚下来了，手里根本没有自己的试卷，不禁开口询问。 “陈妍说等下帮你拿下来，估计是有什么问题要和你说吧。”许砚摊开了自己的试卷，没去看陆辰，只是低头找着自己的错因。 许砚最终发现，扣的那一分绝对是作文的卷面分了。 他记得当时考试的时候，作文部分的字迹确实是比往常的潦草了些。 “砚哥……” “woc！149？！”陆辰看着许砚颇为认真的模样，正打算说些什么，结果刚凑过去，就看到许砚的试卷上扎眼的分数，惊讶出声。 “还有一分……” “陆辰，你的试卷。”许砚话还没说完，陈妍就笑着走了过来，把卷子递给了陆辰。 “谢谢啊。”陆辰接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试卷上的那个“95”。 “陆辰同学，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下课一定要来问我噢，或者我来找你也是可以的。”陆辰正打算说点什么，陈妍突然靠近他，弹了弹他手里的卷子，继续开口笑着说道。 “好，谢谢啊。”陆辰看着对方这一举动，只觉得有些莫名奇妙，下意识地往里面靠了靠。 “……”许砚刚才本来是想和陆辰说，让对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他，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却是被陈妍先说了去。 看着陈妍的暧昧举动，许砚愣了愣，接着选择继续低头订正试卷，恰好错过了陆辰那一躲闪的动作。 “砚哥，你好厉害，怎么做到的啊？”陈妍走后，陆辰便凑到许砚身边，支着脑袋问他。 “天赋。”还有努力，许砚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头也不曾抬过，只对陆辰说了两个字。 “那……”陆辰听后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还有努力。”许砚笔尖顿了顿，觉得对陆辰这样说实在不妥，终究还是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哈哈哈，那以后我就跟着砚哥，砚哥带我飞。”陆辰听到许砚这样说了，立马眉飞色舞起来，紧紧凑到了许砚身边。 “起开，最主要还得靠你自己。别人给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许砚无奈地推开了陆辰靠过来的脑袋。 “但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你明白吗？”末了，许砚又郑重地补充道。 “砚哥你真好。” “再说了……”陆辰笑着应答，接着又说道：“砚哥怎么能算是别人呢？” “废话真多。”许砚正拿过了陆辰的试卷帮他看错点，听到对方这么一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微微偏头朝他说着。 无意之间，窗外的秋色就这样落入许砚的眼中。原来，不知不觉间，时光的脚步已迈至晚秋了。 天高白云淡，风送桂花香。 许砚突然觉得，他不该奢求太多的，能陪着陆辰继续这样走下去，也挺好。 第十八章 继续走下去好了 临近数学竞赛，老王找许砚去办公室的次数愈发勤了。只要逮着空闲时间，老王就把许砚往办公室带。 今天刚上完最后一节课，化学老师刚出去，老王就笑眯眯地从教室后门进来，把手搭在许砚的肩膀上，让他去他办公室。 “好，我马上就过去。”许砚本来在和陆辰讲解着一道离子共存的问题，看到老王过来了，转头对他说道。 “不急不急，你们先把题给解了。”老王欣慰地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陆辰和许砚的肩膀，接着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后便回办公室去等许砚了。 “我再问你一遍，能够溶解氢氧化铝和硅酸的溶液中存在什么离子？”许砚看着陆辰，认真地问他。 “氢……氢氧根？”陆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都和你强调多少遍了？还不确定？”许砚用笔轻轻敲了下陆辰的头，叹了口气，故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所以呢？你来讲讲。”许砚把笔放下了，背靠着椅子，挑了挑眉示意对方讲下去。 “砚哥，我懂了！”陆辰被许砚这一番敲打，顿时恍然大悟，手里的笔也转得飞快。 “讲讲。”许砚嘴角挂着温柔的浅笑，让陆辰继续讲下去。 “A中的碳酸氢根离子，C中的氢离子，镁离子以及D中的银离子都能与碱发生反应。”陆辰在测试书上的那一道题目上圈圈画画，流畅地讲解着自己思路。 “最终分别生成什么？”许砚看着陆辰的侧脸，笑着问道，借此帮他巩固下知识点。 “这几个反应啊，分别生成了碳酸根离子,水，氢氧化镁沉淀和氢氧化银沉淀。”陆辰越说越起劲，眸子里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所以……只有B是可以大量共存的。”陆辰说完便在那道题的序号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勾，接着笑着看向许砚，露出一口大白牙，等待着对方的夸奖。 “你小子是不长记性的吗？” “你再和我说一遍，D选项中最终生成的产物是氢氧化银沉淀？”许砚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指着陆辰在草稿纸上写下的那个离子反应方程式里的氢氧化银说道。 “……” 陆辰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猛地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瞧我这脑子！氢氧化银在水溶液中是不稳定的，会进一步分解成黑色的氧化银沉淀。” “第三次了啊，下次不要再犯了。”许砚在陆辰的那道题目旁边帮他着重做了一下标记，接着便把笔收进了笔帽里。 “那我先去找老王了，等下你就去吃饭吧，不用等我了。”许砚从座位上起来，转身准备出去。 “砚哥，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外面带进来。”陆辰见许砚要走了，伸手拉住了对方。 “不用了……”许砚不知道陆辰这是什么习惯，动不动就喜欢拉人的手，无奈地挣了挣：“你先去吃。” “红烧排骨怎么样？青椒炒肉也不错，对了那个鱼香肉丝挺好吃的……”陆辰就好像没听到许砚的话一样，不停地念叨着。 “随你吧，我得过去了。”许砚笑了笑，把陆辰的手给扒开了，便去了老王办公室。 进门的时候，许砚刚好碰上苏裴从里面出来。 “砚哥。”苏裴手里拿着一套卷子，神情挺愉悦的，看着迎面走来的许砚便打了声招呼。 “时候不早了，快去吃饭吧。”许砚看了眼对方手里的试卷，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对苏裴说道。 “那砚哥，我就先过去了。”苏裴说完也没多做停留，便拿着试卷离开了。 “王老师。”许砚敲了敲老王办公室的门，称呼了他一声。 “来了？快来坐。”此时办公室里就只有老王一个人，见许砚过来了，便是满脸的笑意，拉着许砚让他坐下。 “王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老王的热情让许砚根本没法拘谨起来，他笑着问道。 “叫我老王就好，叫王老师多见外啊？” “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不这周日就要开始比赛了。”老王从办公桌里拿来了一套卷子，递给了许砚。 “这是？”许砚看了看，很明显这是老王自己有针对性整理的竞赛试题，还是拔高类的。 “你回去好好再做一遍，调整好心态就行。”老王一脸和蔼地拍了拍许砚的肩膀：“我相信你可以的。” “谢谢王老……老王。”许砚将要说出口的称呼拐了个弯，笑着朝老王说。 “这样才对嘛。” “我给你和苏裴都准备了套试题，到时候你就和他多讨论下。”老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许砚。 “那孩子，拼劲很足……”老王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由衷地感叹道。 “对了，你想好之后选什么组合了吗？” “……” “我到时候带的是物化政一班。”沉默了一瞬，老王又看着许砚补充道。 “老王，我打算继续跟着你走。”许砚想都没想，几乎脱口而出。 这个决定，除却许砚主观方面的原因，之前陆辰也有提过，他想继续留在老王的班里。 那就一起走好了，许砚那时便是这样想的。 “好，我很荣幸能继续成为你的老师。”听了许砚的话后，老王喜不自胜地拍了拍许砚的肩膀。 “能成为您的学生才是我的荣幸。”看着老王有些激动的神情，许砚微微笑了笑。 他从老王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天边早已绽开了朵朵红霞，落日的余晖也倾洒在了长长的回廊。 陆辰那时就一直提着盒饭，等在长廊的尽头，站在橘黄色的暖晖里。 见许砚出来了，便在远处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嘴里还在说着些什么，只是隔了一段距离，许砚没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言语。 可是，许砚从他的口型里依旧是可以读出来的。 他说：“砚哥，等你好久了，快来吃饭。” “傻子，我来了。”许砚心里洋溢着欢喜，便迈开了步子，最后走着走着，就变成跑了。 被人用心地等待，该是此间最为幸福的事了。除了许砚自己，没人会知道他此刻是有多高兴。 第十九章 “万年老二”赵泽文 眨眼就到了周日，竞赛开始的那天。 赛点并没有设在二中，比赛当天老王作为带队老师，领着他们学校的参赛学生去了姚市。 说实话，许砚开始有点晕车了。大巴里充斥着一股怎么也散不去的烟味，混合着难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许砚的感官。 那时恰好碰上了早高峰，司机猛踩油门，又在下一刻急踩刹车，再加之他们宁城到姚市的距离算不上短。许砚感觉自己有一种在坐过山车的错觉，准确来说，此刻的生理反应可能比那还要糟糕。 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让许砚的胃里翻江倒海，头昏脑胀，实在难受得不行。许砚想让自己睡一会儿，都没法睡着。 “真是见鬼了。”许砚紧锁着眉头，抓着腿上的背包，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脑袋紧紧地抵着车窗玻璃，强烈的恶心感让他难受到发疯。 “同学，你还好吗？”没过多久，坐在许砚身边一个翘着二郎腿正在打游戏的同学看着他不对劲，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他。 “我没事，只是有点晕车。”许砚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地对他说道。 “你带了水吗？喝点水会好一点。”那个同学边说着，接着就起身帮许砚把窗户打开。 “谢谢啊。”许砚虚脱地笑了笑，对他道了声谢，便将手伸进了背包里，打算把上车之前带的水拿出来，正摸索着突然在包的内层触到了一个盒状物。 拿出来一看，是晕车药。许砚之前很少晕过车，所以他自己几乎没有备晕车药的习惯。 实在太难受了，许砚没时间再多想，便抠了一片出来，就着水吃了下去，好歹是缓了缓。 不过许砚后来还是吐了，得亏了旁边那个同学帮忙拿了个袋子，之后还帮了许砚不少，才不至于让他过于狼狈。一番折腾下来，许砚终归是好一些了，至少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那个同学叫赵泽文，许砚和他聊了不少，得知对方的教室就在他的楼上，还是一栋楼的。 挺巧。 也是在那个时候，许砚才想起来自己是听过赵泽文这个名字的，就在新生代表发言会上。 在后来大大小小的考试中，对方便一直霸榜着年级第二，也就是杜凯他们经常同许砚提及的那个和他暗自较劲的人。 许砚发现，这人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除了和许砚聊天之外，赵泽文的手里的游戏至始至终都没停过。就在刚才，对方在书包里翻找东西的时候，许砚无意间瞥见里面几乎被漫画和游戏机塞满了。 “有趣。”见对方沉浸在游戏世界里无法自拔，许砚在心里说了句，便闭眼靠在座位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半睡半醒之际，许砚想起来了，从昨晚到今早这段时间里，只有陆辰动过自己的背包。仔细回想，陆辰每次出门确实有备晕车药的习惯，虽然许砚从未见过他晕过车。倒是许砚有几次和他出去时，还有过轻微的晕车情况。 想到这里，许砚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顿时感觉好了不少，安心地睡了过去。 到站时已经是大中午了，是赵泽文把许砚叫醒的。睡了一觉后，许砚整个人的精神明显地好多了。 下车时，撒落的阳光让许砚不由地眯了眯眼睛，他便抬手遮了遮。不过深秋的太阳照在身上却是暖洋洋，舒服得很。 “许砚，加油。”临进考场时，赵泽文突然叫住了许砚，略带不羁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加油。”许砚愣了一瞬，随后笑了笑，回应着赵泽文。 整场比赛下来，许砚感觉试题的难度同往年来比，几乎持平，只是题型变化了一些，这次联赛晋级几乎没什么问题。 许砚最后提前交了试卷，成为了考场里第一个交卷的人，接着便在同考场参赛学生略带惊讶的目光中，淡定地走了出去。 刚刚好，赵泽文也从旁边的考场里走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静默地离开了考场区域。 “怎么样？”出来时，赵泽文自来熟似地用手勾住了许砚的肩膀，转头问他。 “还好，晋级没问题的。”许砚不太喜欢与别人肢体接触，边说着就退了退，试图从赵泽文的胳膊中抽出身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赵泽文看着许砚的小动作，突然笑了笑，把手从对方的身上拿开了，对许砚说道。 “嗯，你呢？”许砚见状暗自松了口气，接着询问赵泽文的情况。 “决赛再见。”赵泽文也不故作谦虚，自信地朝许砚说着，甚至还撩了下额前的头发。 “挺好的，加油。”许砚看着对方这一动作，属实觉得有点滑稽了，他有些想笑。 “对了，等下妈来接我，反正顺路，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两人并排在道上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赵泽文突然说道。 “不用了，我等下直接坐学校安排的车回去。”赵泽文的这番好意，许砚自然是心领了，但还是觉得不太好，便婉拒了对方。 “怎么？你等下还想再体验一把晕车的感觉？”赵泽文看着许砚，忽然有些严肃地对他说着，末了还不忘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你……” “别这么客气了，快看！我妈过来了。”许砚被他这一动作弄得有些懵，心想自己明明和他不熟的啊，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泽文拉着朝一辆保时捷奔去。 车刚停下，赵泽文就打开了车门，把许砚给推了进去。 “泽文啊，这是你同学吗？”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人从驾驶室里回过头来，微笑着问赵泽文。 “妈，这就是我们学校那个一直位居年级第一的学霸——许砚。”还没等许砚反应过来，赵泽文就熟络地再次勾住了他的肩膀，向他的母亲介绍着自己。 “阿姨好。”许砚见此，便礼貌地称呼了对方一声。 “原来你就是许砚啊，今个儿算是见到本人了。” “真是个优秀的孩子，我们家泽文在家里提过你好多次呢……”赵泽文的母亲看着许砚是越看越喜欢，笑容满面地对许砚说道。 “妈！该走了！”赵泽文见他妈话越说越偏，急忙示意她快点开车。 “好好好，走了走了。”赵泽文的母亲也没再多说，转过身去专心开车了，之后便也没再说过话。 “咳，那个……万年老二做久了，就跟我妈多提了一下罢了。” “棋逢对手，相见恨晚。”赵泽文清了清嗓子，一开始视线有些闪躲，最终还是直视着许砚略带审视的目光，正经地说道。 “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没什么意思。”闻言，许砚没再看他，只是双手枕着脑袋看着车顶说着。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再说了，事实而已。”赵泽文看着许砚的侧脸，嘴角挂着笑对他说。 “嗯。”许砚应了他一声，接着便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景色，没再说什么了。 此刻的赵泽文正在敲击着手机键盘，给他的好兄弟回信息。 【老六：赵哥，说好的给我搭顺风车呢？where？？！车呢？】 【头子：我有事先走了，你坐学校的车回去吧。】 【老六：……我真的会栓Q，我和带队老师说家里人来接，让他们先走了。】 【头子：你真是个大聪明，钱转你了，自己打车回来。】 【老六：听我说谢谢你……】 赵泽文没再理对方，又开始找话题和许砚聊着天。 许砚这一路上没再有过不适的反应，赵泽文是打算回趟家的，就让许砚先去学校了。 “我这个‘万年老二’实在是做得太久了，许砚啊，你期末可得小心了。”许砚同他们道了谢后，下车的时候，赵泽文忽然开玩笑似地对许砚说道。 “那就希望赵同学手下留情了。”许砚笑了笑便对赵泽文说着，虽然听着谦逊，但语气里却满是自信。 “阿姨再见。” “有空来我们家玩啊。” “好。”和赵泽文他母亲道完别之后，许砚便转身离开了。 “泽文，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啊？”赵泽文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发起了呆，直到他妈出声叫了他好几遍。 “高中之前见过。”只是许砚对他没印象了而已，“妈，该走了。”赵泽文回过神来对他妈说道。 汽车绝尘而去了，带起马路上的几片枯叶，在空中翻飞，最终归于沉寂。 “还不知道他下学期，会选什么组合呢？”赵泽文看着窗外缓缓向后倒退的风景，若有所思地在心里想着。 第二十章 暖冬 每逢赶上年末的尾巴，时间便跑得越来越快了。 转眼便临近期末，大家早已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当中，这一场考试将决定着他们未来的班级去向，意义重大。 老王到时候带的物化政一班是学校同类组合里最好的一个班。说白了，他们这个班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实验班。 选了这个组合的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来。不去力争上游，便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这段时间里，陆辰周末连画室都暂时没去了。 课间的时候，许砚的座位旁边几乎围着同学来找他问问题。但至始至终，许砚都会额外抽出时间来帮陆辰解题。为此，许砚还专门带了个台灯去教室。每天下晚自习后都会再延长一段时间，抽查陆辰的作业完成情况。 今夜照旧，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完了，他俩还在做着题。 其实这个时候，也有不少同学下自习会留一段时间，但都不会待到熄灯。 “理科完成得都不错，没什么问题。把英语拿过来给看我下。”许砚捏了捏眉心，把已经检查好了的试卷放回陆辰的桌子上，接着朝陆辰伸手说道。 “砚哥，给。”陆辰在一叠卷子里翻找了下，接着把英语试卷抽了出来，递给了许砚。 “好，你努努力。”许砚接过了陆辰的卷子，接着看了眼对方此时正在做的试卷，朝陆辰说道：“等下争取把这张数学试卷做完。” “嗯嗯，好。”陆辰点了点头，接着便埋头继续做了下去。 台灯暖黄的灯光打在这方小小的区域里，此刻只余下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辰，这种错误你不该犯的。” “belongto哪里有被动语态？它没有的，记住了啊。”过了一会儿，许砚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拿着卷子凑到了陆辰的身边，用红笔勾出了那一处错误。 “好，砚哥我记住了。”陆辰暂停了计时器，看着那个错点，认真地点了点头。 “……” “嗯，其他的地方没什么大问题，阅读和作文进步挺大的。” “但词汇量还要继续扩充，不要松懈。”许砚将试卷翻回了第一页，用红笔在顶部打了一个“118”。 “好。”陆辰回应着许砚，“砚哥我马上就写完了。”看着对方不住地打着哈欠，陆辰又补充道。 “不急不急，你自己把握好时间就行。”许砚用手指揉了揉眼睛，用力地眨了眨对他说着，随后便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在做着手头的事，时间便无声无息地流逝着。 “砚哥，我做……完了。”陆辰把计时器停掉，发现提前二十分钟做完了，高兴地转头打算对许砚说，结果发现对方早已在打着瞌睡了。 许砚手里的书被他立在课桌上，脑袋左点点，右晃晃，随时都有可能摔着，磕到桌子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陆辰在心里吐槽了句，眼见对方下一刻就要朝地上倒去，他赶忙起身托住了他的脑袋，许砚手里的书便也因此掉到了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 “唔……”这段时间里，许砚每天几乎帮陆辰改卷子改到了深夜，现在困得很，此刻也只是哼唧了一声，接着下意识地蹭了蹭陆辰温热的手掌，便继续睡了。 看着许砚乖巧的睡颜，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不想叫醒他。但想了想，时值冬日，这样睡肯定会感冒。陆辰只得轻轻将他扶靠在了自己的肩头，伸手把掉在地上的那本书捡了起来，放到了许砚的桌上，随后柔声地唤了唤对方，“砚哥，砚哥。” “嗯……”许砚睁开眼时便看见陆辰近在咫尺的脸，感觉有些恍惚。 “你……你写完了？把卷子给我吧。”许砚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靠在陆辰的肩头，顿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有些无措地伸手向陆辰要试卷。 “砚哥，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 “这套卷子没什么大问题，我到时候自己订正一下。”陆辰并没有把试卷给他，而是开始整理桌面上凌乱的卷子，对许砚说道。 “也行，要是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提出来啊。”听陆辰这么说，许砚看了看计时器上的时间，确实挺晚了。困意又开始上涌，忍不住地打哈欠，眸子泛着一层水光。 “好困……”许砚在心里暗道，上下眼皮没完没了地打架，现在他只想躺到床上，痛痛快快地睡一场。 “砚哥，走了。”陆辰在许砚瞌睡之际，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他的课桌前，笑着朝许砚伸出了手。 “嗯。”许砚愣了愣，随后轻轻打开陆辰的手，起身越过了他，朝外面走去。 “砚哥，走那么快干嘛？” “慢点。”陆辰边说着，就跟上了许砚的步子。 许砚走得有些快，一出到教室门口，冬夜里的寒冷便迫使他将自己校服下的毛衣拢了拢。 “冷的话，就把拉链拉起来。”陆辰见状，二话没说就走到了许砚的身前，替他把校服拉上了，拉链拉得很高。 许砚身形削瘦，就算这样拉上了，也不会显得臃肿难看。 “……” “好丑。”许砚顿了顿，伸出手把玩着校服上的拉链，低着头看着地面。 “哪里丑了？明明很好看的。” “砚哥，真的很好看的。”陆辰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揉了揉许砚的脑袋，笑了笑。 “走了走了。”许砚只感觉此刻的氛围莫名有些违和，打掉了陆辰还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就准备走。 “砚哥，等等。” “你的手好冰啊，暖暖。”陆辰却捉住了许砚的手，带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 “你是不是有病？”许砚挣扎了下，下一刻便把自己的手从陆辰口袋里抽了出来，颇为无语地暼了他一眼。 “砚哥，怎么了？” “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这么干的吗？你还把手伸进过我的脖子里呢。”陆辰有些疑惑，笑着问许砚。 “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快走了，等下真的好晚了。”许砚无声地叹了口气，对陆辰说道，接着便快步向前走着。 “砚哥，等等我。”陆辰以为许砚是在赶时间，朝许砚说了句便也追了上来，将校服脱了披到了对方的身上，紧接着手臂一揽就勾住了许砚的肩膀。 “砚哥，你还冷不冷？” “不冷了。”许砚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心里也被温暖填满。 怎么还会冷呢？ 你在的地方，便悬着永恒的暖阳，那里是寒冷永远无法企及的天堂。 第二十一章 没可能 老王说，今年学校的元旦晚会比往年的都要隆重一些。 班里的人本来打算借着晚自习继续学习，却是被老王勒令去看表演，“你们这些年轻人，劳逸结合懂不懂？高三才有你们拼的。走走走，都给我出去看晚会去。” 一时间，大家有些哭笑不得。 到广场时，偌大的地方早已乌压压地挤满了人，笑语不绝，热闹非凡。高三的同学没法来现场看，但有不少人也趴在了教室外的栏杆上，丝毫不顾冬夜的寒风，满心等待着表演的开始。 忙忙碌碌的日子里，这也是属于他们为数不多忙里偷闲的时光了。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时光的车轮又过一道……”主持人致起了开场词，所有的聚光灯聚集到了舞台上，看台之下一片黑暗。 “砚哥，听他们说等下会有互动环节，你要上去吗？”陆辰突然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许砚，在黑暗中满怀期待地对他说。 “你想去？”许砚知道陆辰的性子，这样的场面他估计是想去凑下热闹的，更何况他们还坐在前排的位置，这下更加方便了，于是笑了笑，偏头问他。 “对啊，砚哥你看……”陆辰向许砚凑了凑，准备说些什么，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他身侧的陈妍给打断了。 “陆辰，等下的互动环节我想和你上去唱首歌，可以吗？”虽然看不清陈妍的脸，但光凭对方甜美可人的声音，就让人没法拒绝。 许砚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旁边的人见陆辰迟迟没有表态，就有不少开始起哄起来。 “可是我……” “答应她吧。”陆辰正打算拒绝来着，许砚突然在他旁边轻声说了句。 “可以啊，没问题。”下意识地以为许砚不想上去，陆辰便也没再强求他，只得转头答应了陈妍。 “谢谢。”陈妍听后，向陆辰道了句谢，语气里满是喜悦。 这种情况下，班上的人也大规模地起哄起来，直到老王出来强调了下纪律，这才平息下去。 在这期间，陆辰一直都没再说话，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砚现在心里也不好受，是他自己主动把陆辰推出去的，没资格再去埋怨什么。 明明周围满是喧嚣，许砚却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热闹能够融入这方寸之间。 “阿嚏！”想着想着，许砚突然轻声打了个喷嚏，接着不由地耸了耸鼻子。 “别冻感冒了。”下一刻，陆辰毫无征兆地勾住了他的肩膀，将人往身边带了带。 “怎么样？好些了吧？”陆辰此时看不见许砚的表情，见对方迟迟没说话，他又问了问。 “……” “我又不冷。”许砚一怔，接着从陆辰的怀里挣了出去，敛了敛神色对他说。 其实，许砚此刻想让自己彻底沉溺在这无边的温柔之中，然后拽住陆辰的领口，就此告诉对方自己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可许砚清楚地知道他不能这样做，这把欲火，一旦燃起来，只会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烧得干干净净，一分不剩。 “行。”陆辰感觉自己的手臂一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坐直了身子，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接下来有请591班的陆辰和陈妍同学为我们带来一首《只对你有感觉》。”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互动环节。 聚光灯一瞬间打在陆辰和陈妍两个人的身上，底下的同学便开始起哄起来。 强烈的灯光，让坐在陆辰身边的许砚几乎睁不开眼，他不由地用手遮了一下。透过指缝中看去，两人一前一后向台上走去。中途陈妍不小心崴了下，陆辰很绅士地扶了一把，免不了又是一番尖叫。 “姐妹们，情歌欸！这是情歌！！” “啊啊啊啊，他俩好配啊！” “怎么办，虽然我好喜欢陆辰，但是陈妍她好美！！请原地结婚！！” “磕死我了！！” 四面八方的笑语不绝于耳，但许砚只想堵住耳朵逃得远远的。 彼时焰火灿烂，照彻晚夜繁华，许砚只能在茫茫的人海里，远远地看着舞台上耀眼的他。 “微笑再美再甜，不是你的都不特别。” “眼泪再苦再咸，有你安慰便是晴天……”两人的对唱落入了人群中，引发了喧天的欢呼和尖叫。 从许砚这个角度看过去，陆辰和陈妍有那么一瞬恰好对视，这样看着，确实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他身边终究会站着一个人，但永远都不可能是我。” “……” “想什么呢？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可能……”许砚在心里想着，低声叹了口气，没再去看舞台上光彩夺目的两人。 “许砚？”赵泽文见叫了许砚好几声对方都没有反应，便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啊？” “你怎么坐这儿来了？”许砚后知后觉，发现赵泽文不知道什么坐到身边来了，不由地问道。 “我刚就坐在你同学的旁边，聚光灯照下来时，我才看到你也坐在这一排。”周围的声音太噪杂了，赵泽文不得不拔高了声调对许砚说着。 “赵泽文，这里太吵了，你介不介意换个地儿？”许砚只得和赵泽文挨得极近才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于是就向他提议道。 “走走走，吵死了这里。”赵泽文揉了揉耳朵，下一刻直接拉住了许砚，带着他挤出了人群。 “清净了清净了。”两人去了后操场，赵泽文一跃而起，张开双臂吊到了双杠上面，回头朝许砚说道。 “……” “想什么呢？”见许砚在原地发起了呆，赵泽文走了过来，开口询问。 “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冷。”许砚掩饰性地笑了笑，看着他说。 “期末准备得怎么样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许砚有心事，看他不愿多说，赵泽文也没有多问，接着岔开了话题。 “还行……”许砚走在了赵泽文的前面，心不在焉地回答。 “许砚。”赵泽文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怎么了？”许砚停了下来，转过头问对方。 “没事没事，就是想叫你走慢点。” “走那么快干嘛？又不赶时间。”赵泽文将手插在了口袋里，笑着跟了上来。 “走吧。”微冷的北风让许砚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但好过在那里经历那种难捱的无力感。 借着微弱的灯光，赵泽文看着许砚的侧脸，几度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陆辰一下台就朝座位那去，他刚刚在台上似乎看到许砚和一个人走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他的心里就好像空了一块。 “砚哥呢？”陆辰立马转头问坐在他身后的杜凯。 “啊？我没注意，他可能……” “砚哥和赵泽文出去了。”杜凯话还没说完，苏裴就率先开口对陆辰说道。 “赵泽文。”就是那个万年老二赵泽文？陆辰莫名不爽，咬了咬牙，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第二十二章 亲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期末便考完了。等到下学期开学，班里熟悉的面孔不一定可以再见了。 怎么说大家也得聚一聚，他们班的人直接在ktv点了个大包厢，本来叫了老王他们，老王当时端着个保温杯，一脸慈祥，笑着说道，“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们去掺合什么？你们好好玩。”老师们就都没来。 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大家基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放飞自我了。陆辰考完就留在教室里，迟迟都没有回来，许砚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事，便打算回教室去看看。 半路上，许砚突然想起陆辰白天就只穿了件白色毛衣，特地折回寝室帮他把外套给拿过去。 宁城的冬夜可不是一般的冷，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陆辰同学，我喜欢你。”许砚刚踏进教室，就听到陈妍的声音传了过来，估计是太过于紧张，显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教室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此时陆辰背对着许砚，陈妍正仰着头一脸真诚地对陆辰说着。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两人都没注意到他。 “陈妍，你……”陆辰没想到陈妍今天找他是为了这件事，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不由地紧锁着眉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你先别说话。” “陆辰，我在军训的时候就对你有好感了，同班的这一个学期，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陈妍说着说着便向陆辰越靠越近，对方只得步步后退，直到撞上了桌角，退无可退。 “砰！”许砚看着这样的场景，心想自己不应该久留的，本来打算转身离开，结果撞到了门上，一声沉闷的响声，顿时把那两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砚哥？”陆辰一转身就看到许砚拿了件外套，有些无措地站在了原地。他的心里顿时无端有些发慌，便没再理会陈妍，下意识就朝许砚走去。 “那个……不好意思啊，大伙要你俩准备一下，等下出去玩。”许砚清了清嗓子，掩饰般地扯了一个笑容对走来的陆辰说道。 “这个给你，我先走了。”他没给陆辰说话的机会，逃也似的离开了。 陆辰究竟有没有答应陈妍，许砚是不得而知了，但是许砚头一回感觉到了心痛的滋味。他之前只觉得“心痛”这两个字多少有些造作了，现在自己经历了一遍，倒是体验了个彻底。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许砚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他忽然挺羡慕陈妍的，能有把这份爱宣之于口的勇气，不像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 晚上，大家玩得都挺嗨的。许砚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独自一个人喝着闷酒。 陆辰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旧挨着许砚，坐在了他的旁边。 “砚哥，咱俩等下上去唱唱？”陆辰将手搭在了许砚的肩膀上，挑了挑眉朝许砚问道。 “我不去，你……” “你等下自己去吧。”许砚摇了摇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看东西都有了好几个重影，但好歹能辨认出眼前的人是陆辰，便挪了挪身子，边说着仰头又灌下了一杯酒。 “砚哥，你已经喝了几杯了，不能再喝了。”陆辰见许砚又要给自己倒酒，连忙把对方手里的杯子夺了过去，严肃地对他说道。 “我酒量很好的，还我……”许砚醉醺醺地说着，就要去抢陆辰手里的酒杯。 “砚哥，别闹了。” “你醉了……”陆辰拦腰搂住了他，让对方没法再和他争夺，低头对许砚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不，还我……” “抢我东西，你是坏人。”许砚依旧动来动去，非要继续抢。 “……” “我和喝醉的人讲什么道理？”陆辰低声说了句，就给自己嘴巴上呼了一下。接着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稍稍用力就把许砚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把对方的手臂架到了自己的肩上，整个人便揽住了对方。他起身和班长打了声招呼，自己就和许砚先离开了。 一出包厢，噪杂的喧闹声便消失了，只剩下城市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璀璨华灯，熠熠霓虹。 “师傅，去玉兰小区。”陆辰扶着许砚拦下了一辆车，两人坐了进去。 他刚才和许砚他妈打过电话了，他的家刚好离这边近一些，会方便一点，今晚便打算把许砚带他家去了。 “砚哥。”许砚一上车，人就挨着窗户睡了，这一路上万一来个刹车什么的，那不得把人给磕着。陆辰叫了几声对方，没反应，只得把他搂了过来，让对方的脑袋挨着自己的肩膀。 一时间，车里很安静，陆辰只听见许砚清浅的呼吸声，像一片羽毛似的，挠得他心里发痒。 这时，陆辰口袋里的手里突然震动了几下。点开一看，是陈妍发来的信息。 【陆辰同学，很高兴遇见你。】 【其实，下个学期我就要转学了。想着以后可能没机会了，也就大胆了一次，不过结果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说实话，虽然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但我真的挺羡慕对方的。】 【哈哈哈好啦，不管怎样你们都要一直幸福下去噢。再见啦～】 看着屏幕上的几句话，陆辰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手指一时间顿在了聊天框处。 “唔，难受……”许砚突然动了动，嘴里呢喃着，挣扎着起来，作势就要吐。 陆辰立马叫司机停了车，见离他家没多远的距离，他就干脆让司机离开了。许砚刚从车上下来就抱着垃圾箱吐了个昏天黑地，陆辰赶忙轻轻地拍着许砚的后背，让对方好受一些。 “砚哥，漱漱口。”许砚搭着陆辰的肩膀才不至于脱力般地坐在了地上，待许砚缓了缓，陆辰便把水递到了许砚的嘴边。 “你是……陆辰？”陆辰揽着许砚往家里走着，正当陆辰以为人已经睡了，许砚突然抬头开口问道。 “砚哥是我。”许砚刚才由于吐了一顿，眼睛里此刻氤氲的全是水光，长长的睫毛也被打湿了，眼眶更是红红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许砚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可怜，陆辰不由地放软了语调，柔声说道。 “骗人……陆辰才不会在这里。” “他肯定去找陈妍了，明明去找陈妍了……”许砚推了推陆辰，低下了头，鼻音有些发闷，喃喃地说着。 “砚哥，没骗你，我就是陆辰。” “来，看看我。”陆辰见许砚不相信，捉住了对方的手低头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陆辰，陆辰……” “我好难受……”许砚眨了眨眼睛，看了好几遍，这才相信是对方，叫了叫几遍对方的名字后，接着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索性坐在了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砚哥，你这是……怎么了？”陆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许砚在他面前这样哭过，整个人彻底懵了，只得慌乱地去帮人抹眼泪。 “我好难受……”许砚越哭越凶，最后紧紧地搂住了陆辰的脖子，将头埋到了他的颈窝里，泪水一瞬间便濡湿了陆辰的毛衣。 “砚哥，你为什么难受啊？”陆辰见状，愣了愣，便将手搭在了许砚的后背上，轻轻地拍着。 “陈妍向你表白了……”陆辰一听许砚这么说，顿时有些迷惑起来。 “陈妍向我表白，砚哥难受个什么劲啊？” “莫非……” “砚哥，你是不是喜欢陈妍？”陆辰在心里想了又想，最后觉得肯定是这个原因，就开口问了出来。 “砚哥？”见对方没回应他，陆辰又叫了一声，结果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陆辰看着对方这个样子只能作罢，摇了摇头，弯腰将人抱了起来，继续往家里走。 * 陆辰他爸妈这周出差去了，现在家里就只剩他们两个。 “砚哥，你是不是喜欢陈妍啊？”替许砚换了身衣服后，陆辰看着躺在他床上睡得正沉的许砚，俯身下去，缓缓凑近许砚，仍是不死心地问道。 “砚哥，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陆辰见许砚这么乖巧，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脸。 熟睡中的人被这么一番挑逗，也只是砸吧了下嘴巴接着继续睡了。 “砚哥真可爱。”陆辰这么想着，便开始细细地打量起对方来，视线从眉眼，一直向下，最后定定地落在了许砚的红润的薄唇上。 空气中微微充斥着醉人的酒精分子，陆辰仿佛着了魔一样，下意识地就吻了上去，贪婪地索取着。 “我草！”陆辰瞳孔猛地一缩，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惊呼了一声，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他妈在干嘛？！”看着许砚被自己亲红了的嘴唇，陆辰给狠狠地给自己来上了两巴掌。 陆辰没在房里停留了，将门掩上后，就盘着腿，坐在了客厅里思考人生。 “我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心思的？” “不会是……”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陆辰回想着，他记得那个时候许砚老是给一个同学讲题，他当时心里就没来由地觉得不爽，之后就硬拉着许砚给他补习，还和自己爸妈说非要和许砚考同一所高中。 陆辰以为那个时候自己只是单纯地不服气，结果现在仔细想想，要是真的是因为不服气，之前那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早早地奋发图强追上来？又怎么会是因为许砚给别人讲题而耿耿在怀？ 不过都是因为日久生情，而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罢了。 想到这里，陆辰抓了抓头发，端起茶几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口水。 现在先不说许砚喜不喜欢陈妍这件事，但凡提到自己这种情况，换谁应该都是会接受不了的。对方真心实意把你当好兄弟，结果你却觊觎他。 “要不还是算了。” “我还是想和他继续走下去的，别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陆辰重重地瘫倒在沙发上，用手臂挡住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三章 损人害己 许砚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一睁眼，头就疼得要命。 昨晚没控制住，不小心喝断片了。 他记得，昨天好像是陆辰把他带回来的。 许砚锤了锤脑袋，坐了起来，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很显然这不是他的卧室，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下去。 “咳咳咳。”他的嗓子现在又干又痒，便下意识地用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咳。 “砚哥，你醒了？”一听到动静，陆辰推门走了进来，一只手端了杯水，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锅铲，脸上也不知道蹭了层黑乎乎的灰。 “你在干嘛？”许砚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就平复了下去，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水，还顺手抽了张纸帮他把脸上的灰擦了擦。 “我……我在做饭。”陆辰看到许砚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眼神有些躲闪地说道。 许砚压根就没想到陆辰会后退一步，他的手僵在了半空，好半晌才收了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 陆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些刻意了，胡乱用纸擦了擦脸，连忙解释道：“砚哥，别把你手弄脏了。” “我来吧。”许砚垂下了视线，却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锅铲，绕过了陆辰径直向厨房走去。 “咳咳……”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除了疼痛之外，还越来越沉了，呼出来的气息也都是灼热的。估计是昨晚受凉，有点感冒了。 “芸姨他们没回来吗？”过了一会儿，许砚就把做好了的菜端到桌子上，就看见陆辰坐在沙发上发呆，便朝他问道。 “噢，我爸妈他们出差去了，今晚会回来。”陆辰这才反应过来，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帮许砚接过了手里的盘子。 “嗯好，昨晚谢谢你了。” “衣服到时候再还你。”许砚没再多说，回到卧室拿了自己的衣服和手机后，就走到玄关处准备换鞋。 “砚哥。”陆辰见许砚要走，便走到了他的身前，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开口问他：“你不留下来吃饭吗？” “我妈做了饭，我回去再吃。”许砚换鞋的动作一顿，看了看陆辰抓住自己的手，随后抬头朝陆辰笑了笑。 “那好……”陆辰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抓了许砚的手，愣了愣，紧接着连忙松开了。 “陈妍……”许砚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结果。 “……” “我先走了。”可看着陆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他是在想着别的什么事，便没再多说，看了眼对方后，推门离开了。 “果然啊……” “你就这么在乎陈妍吗？”一声不重的关门声在客厅里响了起来，陆辰只感觉心里空了一块，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笑。 * “阿砚，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陈菁菁刚才一直在厨房里忙活，这会儿刚把菜端到桌子上，叫许砚出来吃饭时，才看到自己儿子的脸色不太好，整个人也蔫蔫的，连忙解下围裙担忧地问道。 “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了。” “早就饿了，快吃饭吧。”许砚看着他妈伸出手想探他的额头，为了避免她担心，许砚连忙闪到了餐桌旁，拿起筷子夹菜放到他妈碗里，朝她笑着说道。 “阿砚，你先吃吧，妈去给你熬点姜汤。” “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陈菁菁夹了一筷子的糖醋排骨放到了许砚的碗里，转身便去了厨房。 许砚见他妈进去了，就去找了些感冒药凑合着吃了下去，他现在好像有点发烧，待会儿得早点睡。 每次回来，陈菁菁都感觉自己的儿子又瘦了一大圈，今天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许砚平日里最爱吃的。 许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碗里，被他妈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要是换作平常，他绝对可以吃的了这一碗。可是今天确实是不行了，他现在没一点胃口，脑袋还直发晕。 极力扒拉了几口后，他放下了筷子：“妈，那我先去睡了。” “等等，阿砚你先把姜汤喝了，驱寒的。”陈菁菁忙进了厨房，把姜汤端给了他儿子。 许砚喝完姜汤后便直接躺床上去了。 没想到后半夜烧得越来越厉害了，辗转难眠之时，他脑子迷迷糊糊的，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陆辰。 “砚哥？”陆辰本来睡得正沉，突然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是许砚打来的，一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嗯，没什么事。” “就那个……” “你和陈妍……”许砚一听是陆辰的声音，人瞬间就清醒了几分，换作平常，他绝对不会直截了当地问陆辰这种问题，但今晚不同，许砚确实被烧得有些糊涂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和陈妍之间的事。 “……”陆辰那边没说话了。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 “我答应她了。”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等了好几秒，许砚都没听到对方再度说话，以为陆辰不想和他说，本打算就此作罢，结果他便听到陆辰好像在那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开了口。 “……” “好，那我先挂了。”许砚听到这个回答后，沉默了半晌，好半天才说道，随后就挂了电话。 陆辰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随后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他妈在干什么啊？”陆辰刚才以为许砚是有什么急事和他说，结果一开口就是问陈妍的事。 陈妍，陈妍，张嘴就是那个陈妍。陆辰心里顷刻就冒了股火，下一刻便做了件不过大脑的事，骗许砚说他答应了陈妍对他的追求。 反应过来后，话已经说了出去，想想简直不是人干的事。明明自己已经拒绝了陈妍，现在却还借着她的名义对许砚说了那样的话。 陆辰急忙拿起手机准备和许砚说清楚，话都已经打完了，最后一刻陆辰却又一字一句地给删掉了。 “我这样做的话，砚哥是不是就会对陈妍死心了？”陆辰盯着聊天框看了好久，极为幼稚地在心里说服自己。 可他清楚地知道，许砚从小到大最讨厌别人欺骗他。 想了又想，陆辰决定还是先向陈妍道个歉。 另一边，许砚握着早已黑了屏的手机，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陆辰的那句“我答应她了”，心脏止不住地抽疼。 明明都在意料之中，可还是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真没用啊。 许砚此刻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又覆去，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陆辰往日里笑容满面的模样。 所有的美好与特别，好像从此与他再无瓜葛了。 许砚想着想着，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眼泪下一刻便掉了下来，后来止都止不住，枕头都濡湿了半边。身体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最后迫使他不得不掀开了被子，起身打算往窗户那儿走去。 他感觉，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每迈出一步，脚底都在打飘，呼吸越来越灼热，意识也愈发混沌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了窗前，许砚准备打开窗户吹吹风。结果，手还没碰到窗柄，人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意识。 第二十四章 实情 混沌与清醒两方极力拉锯着，许砚半昏半醒之际，看到了让他最为恐惧的梦魇。 “许砚，你真他妈让我恶心！”梦中的陆辰一改往日里的阳光温柔，此刻拽着许砚的衣领狠狠地给他一拳，随后一脸嫌弃地将他甩到了地上，还啐了他一口。 “不要……不要……”许砚的眉头此时聚成了一座小峰，冷汗也不住地冒了出来，嘴里不断地哀求着。 “不要！”在极端的绝望之中，许砚大叫着睁开了双眼，冷汗也如雨般落下，强烈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了遮。 “阿砚！你醒了？” “都怪妈妈昨天大意了，后半夜都烧成了那个样子。” “要不是昨晚放心不下，去看看你的情况，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许砚一醒来就看到他妈一脸的心疼，拿着毛巾帮他擦汗的手顿在了半空，红着眼眶看着他说着。 “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再说了，又不是您的错。”许砚坐起身来，拉过他妈的手笑着说道。 “阿砚，你可吓死妈妈了。”陈菁菁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妈，我真的没事了，别担心。”许砚看着他妈这个样子，他心里也难受，连忙用衣袖去擦她的眼泪，轻声安抚着。 “妈，我饿了。”许砚边擦着，就用手摸了摸肚子，放软了声音对他妈说道。 “好，阿砚想吃什么？妈妈这就去做。”陈菁菁一听许砚这么说，忙不迭用手随便抹了抹眼泪，扯出个笑来，起身摸了摸许砚的头。 “皮蛋瘦肉粥。”许砚把脑袋在他妈的手下蹭了蹭，弯着眼睛说道：“我想吃这个。” “好好好，妈妈这就去做给阿砚吃。”陈菁菁见儿子这个模样，心里都软成了一湾水，立马把门带上，去了厨房。 陈菁菁离开后，许砚就一直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发呆。 梦中的一切仍在许砚的脑海里不断回放，但此刻他的心中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陆辰现在只是遇上了他这个年纪该遇见的人而已，这本来就是他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己没理由为此郁结于心的。 更何况，他又怎么能因为这种本就错误的情感而郁闷颓唐呢？太没用了。不凡看看这眼前生活吧，他还有爱着自己的人，不该把所谓的痛苦带给他们的。 事已至此，那便愿陆辰能继续快乐幸福下去。至于自己，以后就好好去爱那些爱自己的人。 生活漫漫，没必要把自己困在原地，既然有光，那就从此追光而去，向前走就好了。 * “妈，我想知道那个叔叔是谁。”饭间，许砚用勺子缓缓地搅拌着碗里的粥，看着他妈，目光平和地问道。 “哪个？哪个叔叔啊？”陈菁菁夹菜的手一顿，强笑着说道，没敢直视她儿子。 “妈，我上次在小区门口都看到了。” “……” “妈，您该明白的，我有这个权利知道。”看着他妈仍旧不愿告诉他实情，许砚放下了勺子，握住了他妈夹菜的手，定定地看着她说。 “阿砚，妈妈对不起你。”陈菁菁看着她儿子炙热的眼神，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垂着眼眸，缓缓放下了筷子。 “我还没嫁给你爸之前，就已经怀孕了……” “当时你外公他们不同意我和你洛叔叔的婚事，因为那个时候你洛叔叔真的很落魄潦倒，我跟着他苦点没什么事，但是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受苦啊……”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后来就嫁给了你爸，他当时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这件事一瞒就是十几年。” “我之前以为他是个老实的人，嫁给了他几年后才发现，他还有家暴倾向。” “但终归是我欠了他的，这些罪我也该受……” 陈菁菁看着窗外，抹了抹眼睛。 难怪许砚小时候看到他妈的手上腿上总时不时地带着淤青，他妈那时只是和他说是不小心磕的，他也就没多注意，原来是这样。 “去年暑假那会儿，不知道你爸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就回来质问我，本来就是我亏欠他的，我就没敢再骗他了。” “帮别人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也不怪他生气……” 说到这里，许砚想起来了，就是暑假那会儿，他亲眼目睹他爸打了他妈，最后自己疯了般把他赶了出去，对方在屋外一直叫骂着“野种”两个字。 当时他以为他爸醉得糊涂了，人不清醒，难免口不择言，也就没多想，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啊，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妈还被打了多少次，许砚想都不敢想。 “你也别怨你爸，是我活该，我对不起他……”陈菁菁的眼泪又开始掉。 “妈，我没怨过他。” 他爸从小都没管过他，自己对他的情感早就麻痹了，也谈不上怨不怨了。 “我更心疼您……”许砚用纸巾温柔地帮他妈把眼泪擦掉，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砚，是妈妈没用。”陈菁菁怔怔地听着儿子这样说，心里更是疼的要命，紧紧地抱住了许砚。 “你爸和我离了后，转头就和一个女的扯了证。” “我和你爸之间，彻底算是走到头了。”陈菁菁哽咽地看着许砚，眼眶通红。 “我之前以为你洛叔叔早该娶妻生子了，却是没想到他丝毫没怪过我，还一直在等我。” “二十多年了……” “阿砚，我……”陈菁菁本来打算再说点什么，但是被许砚轻声打断了。 “妈，我知道，只要妈您能幸福，我就开心。”许砚笑了笑，望着他妈郑重地道。 “阿砚啊……”他家阿砚从小到大，总是这么懂事。陈菁菁一时间又感动，又是心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又止不住地开始掉。 许砚知道，他妈向来都不爱哭的，只有在他的面前，他妈才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次都不想看到，他妈这种模样让他心疼得要命。 怪只怪自己还没那么强大，让他妈一直为了他舍弃种种，无以为歇。 “妈，这不明儿就过年了。” “叫洛叔叔到家里来吃顿饭吧。”许砚拥住了他妈，用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着。 “阿砚，你说什么？”陈菁菁听后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问许砚。 “妈，我说，到时候叫洛叔叔来家里吃一顿年夜饭吧。”许砚撩开他妈眼前凌乱的发丝，看着对他妈，笑着又说了一遍。 “……” “好好好，我等会儿就和他说！”陈菁菁反应过来后，高兴地点了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他妈这般模样，许砚也是发自内心地欣喜，他知道在他妈的心里，这算是真的寻到了自己幸福的归宿。 “妈，我待会儿陪你出去多买点菜吧。”许砚把碗筷端进厨房，转身对他妈说着。 陈菁菁早就等不及了，刚才就给洛华茗打了个电话，现在笑意盈盈地朝厨房这边走了过来。 “好好好。” “阿砚，你烧刚退，这些事让妈妈来做就好了。”陈菁菁一进厨房就看到儿子挽起衣袖准备刷碗，连忙抢过了他手里的碗，帮他把手擦干后，接着将他推搡出了厨房。 “阿砚，你等妈妈一会儿啊，马上就好。”陈菁菁在厨房里边刷着碗，还不时地朝客厅里的许砚说着。 “好。”许砚弯了弯嘴角，笑着应答了一声。 第二十五章 情难自禁 才一会儿功夫，这座城市就开始纷纷扬扬落起雪来，行道旁孤寥的枝丫也渐渐地覆上了一层白。 “妈，外边下雪了，你也多穿点。”陈菁菁拿过了一条围巾，正抬头系在她儿子的脖子上，就听见他轻声对她说。 “阿砚，今年这场雪来的挺早的啊。”闻言，陈菁菁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了窗户外，笑着说道。 许砚记得，往年都得等到正月里才会下起雪来。 “确实，下得也比往年要大。”许砚回屋找了件厚厚的羽绒服拿给了他妈，接上了她的话。 “瑞雪兆丰年。” “走了走了，你芸姨到了。”陈菁菁站在窗台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急急忙忙把衣服穿上了，叫许砚和她下楼去。 “芸姨？她也去？”许砚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跟在他妈后面问道。 “对啊，我和你芸姨约好了的，一起去买点东西。” “再说了，我俩也好久都没聚过了。”陈菁菁边说着，就拉着许砚进了电梯。 “妈，那……” “陆辰也会去吗？”许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朝他妈问道。 “当然啦，小辰肯定去呀。” “从小到大，他妈去哪他都得跟着，跟你一个德行。”陈菁菁笑着说道，就轻轻地在许砚的脸上捏了捏。 “走了走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陈菁菁便拉着许砚朝谢芸那边走去。 谢芸母子也才刚到，这会儿刚把伞收了起来，准备往楼上去，就看到陈菁菁拉着许砚往这边来。 “菁菁！” “小芸！”两人一见面就抛下了自家儿子，向对方奔去，随后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陆辰：“……” 许砚：“……” 看着他妈这样，许砚轻轻笑了笑，接着便朝陆辰那边走去。 少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面带微笑地向陆辰走了过来，围在他脖子上的那条针织围巾，这会儿被寒风吹得稍稍扬起，他便伸手理了理。许砚的脸本就小，此刻半张脸几乎都埋到了围巾中。 “砚……砚哥。”陆辰看着看着，心脏没由地跳得有些快，他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明天就过年了。” “这一年过得真快啊。”许砚没注意到陆辰的不自在，抬手轻轻拍了拍陆辰身上来时不经意间沾上的飞雪，嘴角带着笑意说着。 “啊……对对对。”陆辰看着许砚的动作，一时间忽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别开了脸，不敢直视许砚。 “走吧。”见陆辰心不在焉的，许砚拍了拍陆辰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早已向车那边走去的两人。 “嗯嗯，砚哥走吧。”陆辰反应过来后，他妈和菁姨早就打开了车门。许砚手里的伞被他妈拿了去，陆辰便把伞撑了起来，好让他们俩跟上去。 走着走着，两人都没再说话，短短的一段距离像是走出了漫漫长道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陆辰忽然就不想打伞了。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漫天的雪花落满了两个人的鬓发，也算是此生白头了。 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感情里的越界者编织的一枕黄粱罢了。 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那其中之一呢？ “砚哥，你是不是不舒服？”陆辰想着想着，便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映入眼中的却是许砚略显苍白的侧脸，他不由担忧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已经快好了。”许砚刚才在发呆，被陆辰这么一问，耸了耸鼻子，笑着回答。 “好。” “嗯。”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砚哥怎么不和我说话了？” “绝对是因为陈妍那件事，他现在肯定恨死我了。”陆辰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沮丧起来。 “陆辰之前话挺多的，现在怎么成哑巴了？” “估计现在想着陈砚吧。”许砚想着想着，便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便加快了步子。 * “小芸，你那边生意现在怎么样了？” “嗐，别提了。” “先和我说说你和洛华茗的事……”陈菁菁和谢芸推着购物车走在了前面，两人有说有笑，全然都忘了自己的儿子。 陆辰一下车就抱着手机没撒手，一直在敲着手机的键盘，看样子是在和谁聊着天。 “是陈妍吧。” “感情真好。”许砚看着陆辰这个样子，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他妈和芸姨早就没见人影了，许砚推了个购物车本打算跟上去，但看着陆辰的视线还锁在手机上面，便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了一番。 “好。”陆辰摁灭了手机屏幕，顺手接过了许砚手里的购物车，走到了前面。 屏幕熄灭之前，他手机上分明显示的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下面赫然有个回答被顶了上去：“试着给对方制造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当然，这个搜索页面许砚自然是没看到的。以至于后来，他还因此调侃了陆辰好长时间。 “我来吧。”许砚踮起脚，刚想伸手去够购物架顶端的一包调味料，陆辰就折了回来，站在他身后把它拿到了购物车里。 等许砚回过神来，周身只存留了他刚才带来的些许暖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再看时，陆辰又推着购物车走到了前面。 “……”许砚看着陆辰颀长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有些琢磨不透陆辰的心思了。 两人独处的时间里，都是许砚在试着找话题，陆辰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答着。 好像一日之间，他们的位置便被完全颠倒了。许砚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沟壑横亘在他和陆辰之间，看不见，说不明，只是让他们两个谁都没法借力跨过去。 * 在外逛了一整天，回来时已经是深夜。 许砚本打算回家就去洗个澡，但由于烧刚退，就被他妈勒令不许洗。最后只得用水擦了擦身子，便躺回了床上。 正记着单词，陆辰突然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许砚手指还没点上那个绿色的接听键，对方就匆匆挂断了。 “……” “搞什么啊？”许砚一愣，有些不理解陆辰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了？】 许砚在聊天框内敲下了这几个字，正打算发出去，没成想陆辰又打了过来，只不过这次是语音电话。 “砚哥。”一接通，陆辰那边率先说了话。 “怎么了？”许砚耐心等待着陆辰的后话，结果等了好半天，对方都保持着沉默，许砚不得不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砚哥你感冒好些了没。”陆辰在手机那头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 “小感冒而已，差不多好全了。”许砚一听陆辰这么问，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那就好。” “嗯。” 两人说完后，又开始了沉默的死循环。 窗外的北风不知不觉地大了，刮得枯枝哗哗作响，许砚的心也随着不自觉地沉了沉。 “那我就先挂了。” “好。”陆辰最后以他还有事为理由，挂断了电话。 许砚愣愣地看着早已黑了屏的手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竟然让他们走到了如今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陆辰这边，此刻的他坐在书桌前看着他和许砚的合照出神。 刚才打视频电话给许砚，本来是想看看他的脸色好些了没，会不会还是那么苍白。但他害怕自己一看到对方，就会控制不住地将他那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犹豫再三，只得改成了语音电话。 其实，白天在超市里，陆辰无数次都想牵过许砚的手，十指相扣，告诉往来行人，他是只属于自己的许砚。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这个雷池一越就是深渊无际，从此连接他们之间的世界里，存在的只剩冰天雪地，寸物不生。 最终，陆辰只得和许砚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忍了又忍，一次又一次…… 许砚感冒才刚好，整个人便容易犯困，抱着手机看着看着，人就有些迷迷糊糊了。想着明天家里还有客人要来，也就没再撑着，躺下睡了。 第二十六章 年夜饭 年三十这天，风雪更甚。 洛华茗是晚上过来的，一下飞机便往陈菁菁家里赶，来时太匆忙，连伞也都没打。 不早不晚，时间正恰好。陈菁菁刚把最后一道菜肴端上了餐桌，自家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小菁，新年快乐！”一开门就看到洛华茗提着一大堆东西，鼻子和耳朵都被冻得通红，此刻还在温柔地笑着，站在门外。 “你说你多大个人了？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伞也不知道拿一把？” “弄得这么赶干嘛，你看看沾了满身的雪，万一感冒了怎么办？”由于没打伞的缘故，洛华茗的衣服上，头上都沾上了不少雪花，陈菁菁边说着，忙伸手帮他把身上的雪拍了下来，把人拉到屋里，拿了块毛巾帮他把头发擦干。 “我自己来就好。”洛华茗握住了陈菁菁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笑着说道。 “行，那我去帮你找套衣服。”陈菁菁把毛巾塞到了洛华茗的手里，转身进了里屋。 许砚刚才去卧室接了通新年电话，回到客厅就看到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着笔挺的西装，背对着他，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 “洛叔叔。”许砚之前在小区门口见过对方，他便是洛华茗了。许砚走了过去，轻声叫了声对方。 “阿砚……”洛华驭舄茗闻言一怔，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将毛巾紧紧地握在了手里，起身站了起来，略显局促地笑着。 洛华茗之前有见过许砚的照片，但都没有此刻在现实中看得真切。 他这才发现，许砚的眉眼是像极了他的，鼻梁遗传了他的母亲，高挺俊气。要是不说话时，周身的气质倒也有着他母亲年轻时的几分清冷。 洛华茗只是愣愣地看着许砚，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拘谨了起来。明明这身装束和他成熟老练的气质完全匹配，但此刻洛华茗的模样却显得有些憨憨的，像是个无所适从的小朋友。 “洛叔叔您坐吧。”看着他这个样子，许砚便笑着为他倒了杯茶，递给了对方。 “欸！好！” “谢谢阿砚。”洛华茗内心很是激动，笑容可掬地接了过去，双手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以至于茶水都差点洒了出来。 “洛叔叔客气了。” “我……我可以叫你阿砚吗？”洛华茗端着茶杯，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许砚，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叔叔这是哪里话？当然可以的。”许砚看着对方这副模样，不禁失笑。 “好好好，那就好……”听许砚这么说了，洛华茗点了点头，脸上乐开了花。 看着自家儿子，洛华茗忽然涌上千言万语要对他说，但十几年缺失的时光，又岂是言语能诉诸填补的。最后种种，都哽在了喉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咳咳咳。”洛华茗紧了紧手里的水杯，只得一个劲儿地喝着杯里的茶水，以至于喝得太急直接把自己给呛着了。 “你看你，喝个水也能呛成这样……”陈菁菁拿着衣服一出来，就看见许砚站在洛华茗身边，正帮他顺着气。她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便走到了洛华茗身边，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好受些。 “咳，我没事了……” “我先去换个衣服，你们先吃。”洛华茗有些窘迫地拿过了陈菁菁手里的衣服，难为情地看了眼许砚，便去了浴室。 “阿砚，我们先过去，等下饭菜该凉了。”陈菁菁见儿子看着浴室的方向愣神，便挽过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餐桌旁去。 * 不一会儿，洛华茗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换好了，此时穿着一套休闲装，与之前相比，倒显得他亲和近人了许多。 走到餐桌旁时，他发现他们娘俩依旧是在等着他的。 “你们这是干嘛呢？等我做什么？快吃快吃，菜该凉了。”洛华茗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满脸笑容地让他们娘俩赶紧动筷子。 “年夜饭年夜饭，要一家人吃才真正算得上是年夜饭嘛。”许砚看着洛华茗衣服都还没理好，就匆匆往赶了过来，便开口笑着说道。 “来来来，快吃。”洛华茗听后瞬间一愣，随后高兴得不行，忙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放到了许砚的碗里，听他母亲说，这是他最爱吃的。 “行了行了，阿砚碗里的菜都要装不下了。”陈菁菁看着洛华茗不停地向许砚碗里夹菜，碗里的菜多得让对方无从下筷，只得轻轻敲了下他的筷子说道。 “欸……好好好。”洛华茗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看了看陈菁菁，又把目光转到了许砚身上，一直傻笑着。 “咱们一起碰个杯？”许砚的嘴角的笑意自始自终都没消去过，此刻他端起了手边的饮料，站起身来，举起了杯。 手里的玻璃杯轻轻碰到了一起，杯中的液体在灯光映照下，也微微摇曳着温暖的色泽，三人脸上都洋溢着团圆的喜悦。 一切恰逢其时，新年的钟声骤然敲响，窗外绽开了朵朵五彩绚烂的烟火，几乎同一时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开始响起，从此间延绵到无边的远方。整座城市的喧嚣瞬间被引燃至高潮，辞旧迎新的氛围顷刻攀升到了极致。 “过年好！”城市里的欢呼声盖过了漫天风雪，响彻了整个晚夜。璀璨的焰火不断地绽开，浩淼苍穹也被照得透亮。 万家灯火长明，人间尽是喜庆。 “新年快乐，岁岁平安。”杯中的饮料最后被一饮而尽，他们一家人的眉眼里都浸染了笑意，在这令人倍感欢愉的时刻里，互相道着祝福。 * 洛华茗本来说好了要陪许砚一同守岁，但由于之前是临时决定赶过来的，一路上风尘仆仆，没坐一会儿，便耐不住疲累，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盹。 许砚刚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洛华茗倚在沙发上睡着了。刚才的碗是他刷的，衣袖都给忘了放下去，还松垮垮地卷在手腕上。 他妈此刻在卧室里拿睡袍给洛华茗，现在还没出来。许砚便走了过去，想叫醒他，让他先去睡。 一凑近，许砚就看到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拽着个红包，外壳上面特意印了“给亲爱的阿砚，愿阿砚安康喜乐。”这几个字。 许砚愣了愣神，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在除夕夜收到过红包了。 从小到大，除了他妈以外，没人特地为他准备过压岁钱。后来年岁渐长，他妈也就给省去了。洛华茗今夜竟然还特地为他备了。想到这里，许砚心里一暖。 他弯下腰，将洛华茗手上的衣袖轻轻地放了下来，扯过一条毛毯替他盖上了。 “阿砚……”正打算起身之际，洛华茗恍恍惚惚地醒了，看清眼前的许砚时，有些呆愣愣地笑着。 “洛叔叔，你今晚去我房里睡吧。”许砚站直了身子，看着洛华茗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我睡沙发就好。”洛华茗连忙摆了摆手，转念记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不不不，我今晚要陪阿砚守岁的。” “对了，阿砚这个给你……”他忽然想起压岁钱还没给许砚，于是便站起身来，将手里红包袋的褶皱抹了又抹，这才递给了许砚。 “洛叔叔，不用的，我都这么大了……”许砚心里很感动，但毕竟自己的年龄早已过了向大人索要压岁钱的时候了，只能推辞着。 “拿着拿着。” “谢谢洛叔叔，真的不用了。” “阿砚，你就拿着吧，毕竟是你洛叔叔的一番心意。”陈菁菁才离开没多久，一回来就看到两人拿着个红包推来推去，场面极其别扭，走过去拿了洛华茗手里的红包就塞到了许砚手里。 “……” “谢谢洛叔叔。”许砚实在没辙，只得接过，笑着向洛华茗道了声谢。 “阿砚别这么客气。”洛华茗看着许砚这个样子，鼓起勇气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先去洗澡了……”在许砚还没反应过来时，洛华茗拿过了陈菁菁手里的衣服，故作镇定地大步向浴室走去。 “呃？洛华茗你给我回来，那是我的睡袍啊！” “你的我早就给你放浴室了！”陈菁菁只感觉手里一空，手上的衣服便被洛华茗拿了去，回过神来后便追了上去。 “……”看着他俩这个样子，许砚笑着摇了摇头，坐到了沙发上，伸手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过来。 【砚哥，新年快乐！】 【一定要天天开心！】 【语音电话（对方无应答）】 刚打开手机，许砚就在除了一堆群发的祝福语之外，看到了陆辰的信息。 时间刚好是零点时分，他本来给陆辰设了特别关心的，只是那时刚好被外面的喧闹声盖了过去，也就没听到。 【新年快乐！】 【幸福安康。】 现在是凌晨两点整，许砚想了想，陆辰之前没有守岁的习惯，现在应该睡了。最终还是选择给他回了两条信息，便摁灭了手机。 不远处的天空隐隐约约还可以喁稀団。看到烟火划过的绚烂光影，许砚从未感觉到像此刻这样，如此近距离地拥抱幸福。 这个新年，注定是与众不同的。 第二十七章 换个位置 年后，许砚就和他妈搬去了枫桥。 洛华茗一直记着，陈菁菁喜静，便早早地在那里特地搞了幢别墅，之前一直没找着机会和她说。不过那个地段恰好离许砚学校也近，搬过去倒方便了不少。 本来洛华茗正月初八就得回公司，但想着多陪陪陈菁菁母子，愣是捱到了元宵节过后。他走后，陈菁菁整日里的手机就没离过手，不是在和洛华茗通电话，就是在等他的电话。 “妈，洛叔叔一个人太累了。” “我觉得，他很需要您。”这时，陈菁菁刚和洛华茗通完电话，正向客厅走来。许砚便上前拉过了她的手，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不用，他……他一个人可以的。”陈菁菁闻言一怔，随后牵强地笑了笑，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手机。 许砚明白，他妈是想去洛华茗那里的，她的下意识动作早就出卖了她自己。 “妈，我之后住在学校里，放月假回来也就几天。” “我这么大了，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 “妈，您相信我。”许砚见他妈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便蹲下身来继续说着。 陈菁菁听儿子这么说，咬了咬唇，皱了下眉头，犹豫不决。 “曾经错过的岁月已经没法弥补了，往后的日子就不要再留下不该有的遗憾了。” “妈，洛叔叔需要您。”看着他妈有所动容，许砚笑了笑，轻声补充着。 “我……” “妈，你就去吧。”许砚轻轻拍了拍他妈的手，抬头凝视着她，笑着说道。 “……” 陈菁菁终究还是没能拗过许砚，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是想去的。开学后把许砚送去了学校，她便买了机票，去了黎市。 * 冬雪消融，春风送暖。 老王带的班依旧是在一栋三楼的老地方，但班里的人却有了一轮大洗牌。涌进了不少新面孔，也少了许多熟悉的人。 听人说，陈妍这学期转学了。 “刚在一起就异地……”许砚这样想着，缓缓摇了摇头，在心里可笑般地为陆辰生出一丝心酸来。 “砚哥。”许砚正把一叠资料书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上，陆辰便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进来，把手里的书包放到了课桌上，向他打了声招呼。 他今天穿了身青绿色卫衣，搭配着天蓝色牛仔裤，显得整个人清爽干净。 寒假期间，许砚除了和陆辰通过几次语音电话后，他俩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面。现在看看，这小子又长高了不少，许砚只得仰头看着他。 不过，陆辰好像……也瘦了。 “来了啊，老王今晚应该要排位置，咱们还是坐这儿？”许砚理了理心绪，没再看他，坐到了椅子上，整理着凌乱的桌面，随口提了一句。 “呃，这个……” “我排名比较靠后，估计没法和砚哥坐一起了。”陆辰抓了抓头发，有些窘然地说道。 “我可以帮你占位……” “谢谢砚哥，真的不用了。”许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陆辰就开口打断了，满脸的认真。 “……” “好，随你。”许砚错愕了一瞬，随后干笑了几声，没再看他，继续整理自己的资料书。 “嗯……” “……” “对了砚哥，谢谢你上学期帮我补的课，要不是你，我可能都没法留在老王这个班里。”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陆辰只得岔开话题。 “没事，朋友之间应该做的。”许砚微微抬头看了陆辰一眼，勾了勾嘴角，接着拿出套试卷做了起来。 “那砚哥，我就先过去了。”陆辰看着许砚对自己有些疏离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堵得慌，说了句后就随便找了个比较靠前的位置，坐到了姜凡旁边。 陆辰何尝不想继续和许砚坐在一起，他几乎恨不得天天缠着他。只是他怕靠的太近，自己那不可告人的心思指不定哪一刻就见了光。到那时，一切就再也没了挽回的余地。 “……”陆辰走后没多久，许砚便不由地抬眼看了看那个背影，笔尖不知不觉就顿住了，渐渐地在草稿纸上晕开了浓重的墨渍。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许砚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无声地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对彼此都好。 * “恭喜许大学霸蝉联年级第一。” “许砚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许砚那时正把试卷翻了个页，就听见赵泽文抱着一摞子书，站在他的课桌边，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你也选了这个组合？”许砚看清来人时，略微惊讶，起身帮他将书放到了之前陆辰的课桌上。 “我们可真有缘啊。” “不过……我想坐的是你的这个位置，可以吗？”赵泽文说着，不待许砚做出回应，便笑着准备将那张课桌上的书堆到了他的位置上。 “……” “为什么？”许砚此刻感到莫名其妙，伸手制止了赵泽文的动作，不由地开口问道。 “你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赵泽文任由许砚抓着自己的手，也不挣脱，只是笑了笑。 “随便你。”算了，反正坐哪里都一样，许砚松开了赵泽文的手，站回了原处。 “把桌子换一下就好了。”想到自己的桌子里还放了一大堆的书，许砚懒得把它们挪出来，说着侧身就把里面那张空落落的桌子移了出来，正打算把自己的课桌换进去，赵泽文就先他一步，把桌子推了进去。 “听人说，你们班主任……噢，不对，是咱们班主任今晚会按成绩调座位。” “到时候，你准备选哪儿？”没一会儿，两人的位置便换好了，赵泽文坐了下来，支着脑袋，看向许砚问道。 “随便，我随便坐哪里都行。”陆辰没了写题的欲望，此时靠在椅子上，脚尖抵在桌角，支着椅子腿缓缓地摇着椅子。修长的手指也有搭没搭地敲打着桌面，视线无意间就扫到了前排，那时陆辰和姜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皆是捧腹大笑。 他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似乎自始自终，只有自己在乎过两人之间愈发拉长了的距离。 许砚正出神着，赵泽文就毫无征兆地凑了过来，单手将他圈靠在了墙上。 “你在干嘛？”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伸手就要推开赵泽文。 “有些冷，我把窗户关一下。”赵泽文没去看许砚的脸，就这个姿势，伸出另一只手便去关许砚身边的窗户。料峭的春风瞬间被隔绝在外，赶在许砚反抗之前，他顺势松开了对方。 “你叫我就好……” “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所以我只得自己上手了。”赵泽文打断了许砚的后话，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许砚闻言，瞥开了视线，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朝赵泽文说道。 “小事儿。”赵泽文又露出不羁的笑来，抬手摸了摸许砚的脑袋。 “我的都发型被你弄乱了。”许砚瞬间一愣，反应过来后，拍掉了赵泽文的手，瞪了他一眼，故作镇定。 从过去到现在，除了他的长辈之外，陆辰是第一个敢这样摸他头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了，他不想为谁再去破这个例。 …… 陆辰刚才和姜凡在说话时，目光就瞥到赵泽文有意无意地对许砚动手动脚。他咬紧了牙关，恨不得马上把许砚抢过来，据为己有。但他知道不能这样做，现在的他，能做的只有忍耐。 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到这里，陆辰顿时没了聊天的兴致，和姜凡说了几句后，就将脸转了回去。那边的场面看着实在是让人不舒服，他便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第二十八章 迷惑行为 “残血了啊！辰哥你在干嘛？！快逃！快逃啊！”杜凯是下午过来的，从前门进来就看到陆辰正在打着游戏，那时姜凡恰好出去了，他就坐到了他的座位上。本来是想看看王者大佬炫一波操作，结果对方直接给他表演了场送人头大戏，惊得杜凯叫出了声。 “不玩了。”陆辰刚才在想许砚的事，打着打着就发起了呆，看着“3/6”的战绩，直接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挂起了机。 “大佬就是任性啊。” “草，关羽我不太会！啊啊啊又没顶到人！” “不过话说，辰哥你这是怎么了啊？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杜凯看了眼陆辰，把他扔到一旁的手机拿了过来，此刻疯狂地点击着屏幕，视线也牢牢地锁在了峡谷的页面上。 “没事儿，就是心里有点不爽。”陆辰蔫蔫地转着手里的笔，眼神时不时地往许砚那边瞟。 “快守家！快守家！快守家！” “草！”游戏界面弹出一个大大的“defeat”，杜凯直接骂了句。 “辰哥，这不能怪我，是队友太狗了！” “我多嘴一句啊，辰哥你这学期是不打算和砚哥做同桌了吗？你俩之间是有啥事？”杜凯愤愤不平地转头准备把手机递给陆辰，却看到对方眼见掉了段位，愣是没点反应。视线倒是有意无意地往后面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杜凯发现对方看的分明是许砚。 “瞎想什么呢？我和他之间能发生什么事？” “咱们好得很。” “我去上个厕所。”陆辰听杜凯这么一说，白了他一眼，把手机夺了回去，便迈开步子朝后面走去。 杜凯看着陆辰离开的方向迷惑起来，从前门走不更方便点？干嘛绕一大圈啊？ “往里挪点，挡着人了。”陆辰经过赵泽文座位旁边时，用脚狠狠地踢了踢他的课桌，接着看向对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那时赵泽文正在和许砚探讨题目，桌子被他这么一踢，手里的笔直接在许砚的卷子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划痕。 “我说这位同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踹我课桌？” “再说了，中间这么宽的地方你不走，偏偏要往我桌上挤，几个意思啊！”赵泽文本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再加上陆辰此时俨然一副欠收拾的样子，赵泽文直接拽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拳头下一刻就举了起来。 “你们两个要干嘛？” “这是学校，闹什么闹！”周围围上了不少同学，看着这势头也都不敢上前劝架。许砚见形势越来越不对，连忙把两人扯开，严肃地朝他俩说着。 “……” “不打不相识嘛。” “砚哥，我这不和新同学开玩笑呢。”陆辰看着许砚脸上的怒意，沉默了一瞬，接着像个没事人一样，把手搭在了赵泽文的肩膀上，堆上了满脸笑意。 “大家都散了啊，我们搁这儿闹着玩呢。”陆辰摆了摆手，朝围观的人说着。 “松手！”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赵泽文重重地在陆辰的手上拍了一下，接着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那个……砚哥，我先去上厕所了。”陆辰压根看都没看赵泽文的神情，只有些尴尬地瞄了瞄许砚说道，见许砚没再看他，便干笑了几声，逃也似的往教室外走。 赵泽文看着陆辰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地给他记了一笔。 * 晚上的自习时间，老王大致总结了上学期的期末情况，接着便让大家轮番上去做了自我介绍。 许砚是出了名的学霸，学校光荣榜上最显眼的位置，回回都少不了他。现在他往台上一站，压根不用多说，大家几乎都认识他。 “大家好，我叫赵泽文，以后的日子里，希望大家多多关照。”许砚下来后，赵泽文便走了上去，脸上挂着自信不羁的笑容。 “我淦，赵泽文！那个年级第二赵泽文？！他也选了这个组合？！” “可不是嘛，你白天没发现？咱班今后妥妥地算是神仙打架了。” “唉，那我们估计得被当成渣渣合并同类项了。” 台下有不少人在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没了，赵泽文只觉得聒噪不已，深深地看了眼陆辰，便径直走了下去，回到了座位上。 一轮介绍过后，晚自习也过了大半，剩下的时间便用来排座位了。除了少数同学的位置变动，大家几乎都是按照白天里座位分布坐的。 许砚最近视力有些下降，想了想还是往前坐了几排。算起来，赵泽文在班上和许砚比较熟一点，自然而然地也就坐在了他的旁边。 陆辰的综合排名在学校里虽然还算是可以的，可放到了老王现在这个班，几乎算是垫底的存在了。选位置这事自然也就没了主动权，兜兜转转，最后又坐回了原位。 本来坐这儿也无所谓，但陆辰不经意间抬眼，就看到赵泽文有意无意地逗着许砚。心里的不爽直接激增到了极致。随后，他就大步地朝前面走去，最后愣是和坐在许砚后面的那个同学好说歹说了许久，这才如愿以偿地坐在了许砚的后面。 “砚哥。”陆辰见许砚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伸出手指想轻轻戳一戳对方的后背，结果伸出去又收了回来。犹豫再三，他从课桌里翻出套试题来，在上面随便找了个题目，随后轻声叫了叫他。 “嗯。” “你怎么坐这儿来了？”许砚闻言转过了身，开口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分明记得陆辰最后坐在了后排，才一会儿功夫却又坐到了他后面。 “我……我，噢，是那个同学他要和我换的，他说他想坐后面去。”陆辰摸了摸鼻子，眼神四下飘忽着，不敢直视许砚，有些尴尬地地笑了笑。 “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这个借口这么拙劣，亏你说得出口！”陆辰说完后，在心里狠狠地骂了骂自己，这下更难堪了。 “……”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许砚看着陆辰逐渐耷拉下去的眉眼，在心里无声地叹道。 “你是哪道题有问题？”许砚伸手拿过了陆辰手里的卷子，看了看上面的题目，朝对方问道。 “……”许砚刚才拿卷子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陆辰的手指，此刻那一抹凉意还残留在他的手指上。陆辰下意识地曲了曲手指，微微摩挲着。 许砚翻了翻手里的卷子，在上面大致扫了一遍，耐心地等待着陆辰的回答，结果好半天对方都没再做声。 “陆辰？”许砚抬头一看，陆辰竟然看着自己的手指发起了呆，许砚不由地扶额叫了他几声。 “欸！砚哥你说什么？”被许砚这么一叫，陆辰回过了神，堆上了满脸的傻笑，朝许砚问道。 “我说，你哪一道题有问题。”许砚看了看他，只得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砚哥，这……这道。”陆辰被许砚那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低下头胡乱地在试卷上指了处，就抬头看着许砚。 “……” “陆辰，你逗我玩呢？这种最常规的集合问题你不会？”许砚看了看陆辰指给他的那道题，只一眼就把卷子扣回了他的桌子上，扯出个假笑来。 “砚哥，这……这个，我……”陆辰仔细一看，那道题考的就是一道极其简单的并集问题，而且是出现在试卷上的第一道题。一时间，予。溪。笃。伽。陆辰恨不得找个地洞直接钻进去，想着解释却找不出个理由来。 “行了，你……” “呦，连这种题目都不会？你怕不是个走后门的吧？”许砚本来想让陆辰走点心，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厕所回来的赵泽文打断了。 “你！管你什么事！”陆辰本来就看赵泽文不顺眼，再加上对方这么一说，他的双眉瞬间拧成了疙瘩，起身就想给他来上一拳，但关键时刻却被许砚给摁在了座位上。 “赵泽文，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可没说是那题他不会，他刚刚只是指错地方了。” “他明明问的是这题。”许砚说着就拿过试卷指了处圆锥曲线的压轴题，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赵泽文有些不悦地说道。 “……” “原来是这样啊，那陆辰同学也太卷了，我记得那好像是高二下学期才学的内容吧？”睁眼说瞎话，赵泽文看着许砚为了维护陆辰，竟这样幼稚地和自己争辩，心里很不舒服，便转过身去，嘴里仍在阴阳怪气地嘟喃着。 “我预习不行啊！他妈的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这一天天的，你是闲出毛病了是吧？！”陆辰挣了挣许砚摁在他肩头的手，忍无可忍。 早过了晚自习的时间，现在教室里就剩他们几个了。赵泽文说了那句话后，就没再理他，信手拿过自己桌上的几本漫画就打算走。 “行了行了，开学就想打架？”许砚眼见马上就拉不住对方，情急之下便将陆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如同小时候无数次这样，轻声安抚着对方。 许砚记得，小时候这招对陆辰来说，回回都管用。他只是单纯地想让对方冷静一下，也就没想那么多了。 “……”赵泽文本来还打算调侃陆辰几句，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许砚略显逾矩的动作，瞬间一愣，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随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好了吧？”过了一会儿，许砚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平和下来，便轻声问道。 “砚……砚哥，我没事。”沉默了一瞬，陆辰抬手小心翼翼地搂住了许砚的腰，这才有些怔怔地开口说道，声音莫名有些低哑，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陆辰，你……” “砚哥，我还有事，先走了！”许砚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松开了他，话还没彻底说完，对方立马就拉开了和他的距离，转过了身，逃也似地跑了。 “……”对方一瞬间就没影了，徒留许砚一脸懵地愣在了原地，他感觉自己现在是越来越琢磨不透陆辰的心思了。 “啪。”由不得许砚再多想，教室里的灯在此刻毫无征兆地骤然熄灭。 教室里的前后门下自习后都敞开着，暖气早就跑没了影，初春的东风便是裹着凉意涌了进来，让许砚此时不由地一哆嗦。 “算了，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明天还得早起。”许砚站在原地释然地笑了笑，随后伸手将毛衣的领口拢得高了些，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微光，摸索着把两条门给关上了，便踏入了夜色中。 第二十九章 抽风了 分了班后，他们寝室几个人倒是一个都没落下。 陆辰匆匆忙忙回到寝室时，还是过了学校供应热水的时间。他也不知道是抽什么疯，一言不发地奔进了浴室，闷头洗起冷水澡来。 “辰哥，你还好吗？”杜凯见陆辰在里面待了好久都没出来，敲了敲浴室门，有些担忧地问他。 “……” “我没事……”陆辰关了花洒，扯着嗓子哑声朝杜凯说道：“马上就好。” 他双手撑着湿滑的墙壁，冰冷的水珠一滴接着一滴地掉落在他的面颊上，尽管冷水迎头浇下，他现在脑子还是一团乱，浑身像是冒起了火。 许砚身上那淡淡的清香似乎此时还萦绕在他的鼻间，久久不散。仅仅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拥抱罢了，现在也能让他无法自持起来。 “行，那辰哥你别洗久了，这才刚开春……”杜凯听他这么说，还是补充了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凡拉了过去。 “欸，杜凯啊，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这可不是单纯地洗个澡……”姜凡单手搭在杜凯的肩膀上，悄声对他说了句。 “那是？”杜凯头上缓缓冒出了几个大问号，一脸的懵，看着姜凡傻傻地问。 “走了走了。” “再说了，你也劝不动他……”姜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多说，把杜凯拉去了床边，示意他麻溜地睡下。 杜凯用满是疑惑的眼神，看了看临床位的苏裴，对方也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看起书来。 …… 直到许砚回来，陆辰才刚从浴室出来，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你洗冷水澡了？”寝室熄灯没一会儿，许砚便打着手机灯回来了。刚从陆辰身边经过时，一股子的凉意就直往他身上钻，让他直接在原地打了个寒噤。 陆辰正出神着，闻言猛然抬头，瞬间就对上了许砚那双微微眯起来的深邃眸子，借着微弱的手机灯看去，此刻对方整张脸上都写着“不悦”两个字。 “啊？砚……砚哥，没没没，我没洗冷水澡。”他几乎没见过许砚在他的面前流露过这种表情，突然没来由地感觉脊背一寒，随后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脖子，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 “……”许砚没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陆辰，等待着他的答案。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气氛顷刻就变得微妙起来。 “那个……”陆辰清了清嗓子，打算找点话题，化解尴尬。 “辰哥，你明明就是洗了冷水澡的啊？还怎么叫都不出来……”没成想杜凯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彻底堵住了陆辰的后话。 “哎呦！谁拿东西扔我？！”杜凯话刚说完，就被一个枕头狠狠地砸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枕头不小心掉下去了。”姜凡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杜凯一脸无辜地笑着说道。 “……”合着你家枕头从对床直接掉到了我这儿，杜凯此时大概也明白姜凡是在暗示他多嘴了，把枕头丢到了他床上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躺下睡了。 “砚哥……我没有……”当场被揭穿，陆辰现在羞愧难当，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用以掩饰自己的无措。 “你小时候一说谎就喜欢低着头，还想骗我？”陆辰只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下颚就触上了一抹微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下巴就被许砚扣住了，对方的手头上使了力，迫使他不得不直视着许砚。 “砚哥，我……”陆辰望着许砚深邃的眸子，一时间愣了神。 “你是傻逼吗？！摊上什么要死要活的事了啊，这么作贱自己？”许砚没给陆辰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没一会儿就松开了他，转身径直朝储物柜走了过去。 “砚哥……”陆辰能清楚地感觉到，许砚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于是慌忙起身跟了过去。 “砚哥，对不起，我没想要骗你的。” “砚哥，原谅我。” “砚哥，我……”陆辰跟在许砚后面不停地道歉，试图让许砚好歹和他说句话，可对方依旧是一言不发。 “……” “把感冒药喝了。”过了一会儿，许砚突然把一杯泛着热气的感冒药递给了陆辰，面无表情地说道。 “砚……砚哥。”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药，陆辰有些愣怔地接了过去。 “还不快喝？怕我毒死你啊？”见对方抱着杯子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许砚抬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冷笑了声。 “不不不，没有的事。”陆辰这才回过神来，端起那杯感冒药就囫囵地喝了下去。 “砚哥，我……”陆辰放下了杯子，还打算说点什么，许砚却早已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上床了。 “我保温杯里还有热水，你等下多喝点。”许砚手里揣着个牙刷又走了出来，满嘴的泡沫，指了指桌上那个天蓝色的保温杯。 “好，砚哥……”陆辰点了点头，跟在了许砚的身后。 “跟着我干嘛，快去睡觉。”许砚吐字不清地说了句，接着便含了口水，连眼神都没分给陆辰半分。 “好，那砚哥我先去睡了。”许砚一生气就是这种样子，陆辰只当对方是因为自己骗了他怒火还没消，看了他一眼，也就识趣地走了。 卫生间传来了几阵轻微的水声，许砚没呆多久就出来了。 “保温杯放到你桌上了，等下自己拿。”上床前，许砚还特地把杯子拿到了陆辰的桌上，也方便他取，在黑暗中压低了声音对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睡觉的人说着。 “嗯，好……”窸窸窣窣了一阵子，许砚听到床下的陆辰轻声回了句。 手机的最后一丝光也被许砚摁灭了，黑漆漆的寝室没人再说话，彻底陷入了寂静。 “……” “这小子是什么情况？好好地抽什么疯？要是感冒了，那可有的受了。”许砚躺在床上却是没了睡意，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 “完了完了，砚哥真生气了……” “怎么办？怎么办？”陆辰也没法睡着，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他此刻只想在床上翻来覆去，但意识到肯定会吵着上铺的许砚，只得直挺挺地躺着，睁眼看着床板。 两个人各怀心事，愣是熬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三十章 我会心疼的 第二天一早，陆辰裹了件外套，就早早地去了教室。 虽说立春已过，气温稍微有了回暖，但还是很冷。 许砚出门便揣了个暖手袋，这是他妈年前特地给他做的。他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他妈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在上面绣了朵硕大的粉红色云朵，实在有些一言难尽。他想着，好歹是他妈的心意，也就没什么羞耻的。 一进教室就看到陆辰蔫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鼻子一耸一耸的，时不时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擤着鼻涕。大概是不舒服极了，他又把脑袋抵着课桌，有下没下地磕着。 看着陆辰这副样子，许砚实在是于心不忍，走上前去，伸出手心挡住了他即将要再度磕下去的脑袋。 陆辰只感觉额心传来了凉凉的触感，对于他来说，这种温度很舒服，也就下意识挨着蹭了蹭。 “傻了？”手心传来了阵阵痒意，许砚愣了一瞬就打算把手抽回来，但陆辰额头上不正常的温度让他止住了动作。 “砚……砚哥。”陆辰这才反应过来，噌地一下抬起了头，整个人却是没点精神，声音更是哑得不行。 许砚刚才没看太仔细，现在陆辰一抬头，倒是看了个清楚。对方由于发着低烧，脸上泛着不明显的潮红，嘴唇更是干得起了一层皮。 “要你昨晚作死地造，这下好了吧。”许砚看着陆辰这副模样，心里控制不住地心疼起来。 “先喝点热水。”每逢到了春天，许砚的嗓子总会有些不舒服，所以他的保温杯里时常会接上满满的一壶温水，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砚哥我没事，别担心。”陆辰拍了拍胸脯，特意扯出个笑来，接过了许砚手里的保温杯，示意他安心。 “谁担心你了。”许砚嘴上这样说着，却伸手把对方手里的保温杯拧开了。想了想，把手中的暖手袋也塞到了陆辰的手里，接着又拿了一包纸巾放到了他的课桌上。 “谢谢砚哥。”许砚就是嘴硬心软，陆辰这么想着，心里也被温暖填满。 “这个暖手袋好可爱，没想到砚哥喜欢这样的东西。”陆辰看着手里那个粉嫩嫩的暖手袋，摸了又摸，柔软舒服的质感让他爱不释手。他抬眼傻傻地看着许砚的后脑勺，笑嘻嘻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末了，还不忘砸了咂嘴巴。 “欸！这是砚哥的杯子……” “是他喝过的……那算不算？”陆辰喝着喝着，才意识到手里杯子的主人是许砚，忽然一激灵，咧嘴傻笑起来，接着又用脸在那个暖手袋上面蹭了又蹭，开始想入非非。 同桌：“……”这人怕不是有点毛病？？ * 临近下早自习的时间，老王突然把赵泽文和许砚叫去了办公室。 “叫你们来呢，是想和你们说说竞赛那事儿。”老王呷了口茶，让他俩先坐下。 “啧……” “也不和你们卖关子了，之前决赛的奖项评选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老王说着，就坐不住了，起身开始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现在新政策出台，只有进了国家集训队才有保送顶尖名校的资格……” “你们俩啊，实在是可惜，只差一点就可以进了。”说着说着，老王就拍了拍许砚和赵泽文的肩膀，十分惋惜地说着。 “小事小事。”赵泽文一听，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朝老王说着。 “嗯，重在参与。”那为期五天的冬令营，许砚的状态是差得要命，第二三天的考试还好死不死地直接发起烧来，最后的结果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坦然接受。 “老王啊，国一也很不错了……” “不是我说你啊，咱们学生这心态就挺好的，再看看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直在批作业的化学老师这时抬头，笑着调侃着老王。 “改你的作业去！别说话。”老王怼了化学老师一句，接着又是一脸慈详地看着许砚他俩。 “没事，国二以上的话，强基计划到时候还是会有优惠的。” “你们也不要灰心，之后还有机会。”老王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 许砚配合着也点了点头，回应着老王。但几乎都没怎么听了，其实对于许砚来说，他觉得在整个备赛的过程中，早已收获颇丰。 “也不知道陆辰那小子有没有去吃早饭，看他那样子估计是没去的。”许砚想着想着，脑子里又窜出陆辰无精打采的模样，开始分起神来。 想着他俩还没吃早餐，老王也没有多留他们，说了几句也就让他们走了。 “许砚，一起去吃早饭？”出来时，赵泽文笑着将手搭在了许砚的肩膀上，笑着问他。 “你先去吧，我去趟医务室。”没等赵泽文再开口，许砚就下了楼。 “又是为了陆辰吗……”想起上自习的时候，他偶然间瞥到了陆辰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中途许砚还转过身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赵泽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最终又颓然地收了回来，站在风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 时间太紧了，许砚几乎是赶回来的。刚才给陆辰发信息，对方也没见回。果不其然，一进教室就看到他埋着脑袋，正趴在课桌上睡觉。 “起来，吃早餐。”许砚敲了敲陆辰的课桌，叫了叫他。 “砚哥……”陆辰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来，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小声嘟囔了句，此时的眉眼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神采。 “抬头。”许砚把手里提着的药袋放到了陆辰的桌上，翻找了一会儿，就从里面拿出个退热贴来。他微微俯身拨开了陆辰额前碎发，将它贴到了陆辰的额头上。 退热贴冰冰凉凉的触感，再加之许砚身上淡雅好闻的栀子花香，让陆辰想就此沉溺下去。 “嗯，温度没之前那么高了……”许砚贴之前探了探陆辰的额头，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 “傻笑什么？快把早餐吃了，我刚买了退烧药，等下要吃点。”许砚刚把早餐盒打开，抬头就看见陆辰盯着自己傻笑，轻轻地弹了下他的额头。 “砚哥真好。”陆辰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 “谁叫我是你砚哥呢。”许砚拿起杯子打算帮他再接杯热水。 滚烫的液体从饮水机里流泻出来，许砚看着看着就愣起了神。 “谁叫我是你砚哥呢……” 这句话自己对陆辰曾说过无数遍的，对啊，我是你砚哥。 我用着这个身份自居，陪你走了完一个又一个的年头。无论是从过去，还是到未来，我好像也仅限于是你的砚哥了。 “嘶——”保温杯里的水不知不觉间就漫了出来，落到了许砚的手上，瞬间就红了一块，痛得他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 后面还有人等着接水，许砚便匆匆忙忙把把水擦了擦，换了只手把保温杯放回了陆辰的桌子上。 “等下吃点退烧药。”许砚边说着，就伸手把陆辰桌子上的垃圾清了清，正打算去后面扔掉。 “砚哥，我自己来就好。”陆辰已经很感谢许砚了，再说扔垃圾这种小事自己又不是不行，说着就起身准备去拿许砚手里的垃圾。 没成想，双腿一软，直接向前栽去。 “小心。”许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手上的烫伤也暴露得一览无余。 “谢谢砚哥，你……”陆辰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了，实在是太丢人。他撑着桌子有些难堪地站稳了，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许砚手上红肿了一片，瞳孔骤然一缩，顿时没了后话。 许砚见陆辰突然沉默起来，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下意识就打算把被烫伤的那只手藏起来。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是刚刚接水烫的吗？”还没等到许砚有所动作，陆辰就捉住了他的手，面色沉了沉。 “嗐，没事，待会儿就好了……”已经快上课了，教室里人来人往的，他们俩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别扭。许砚挣了挣，打算把自己的手抽出去，奈何陆辰此时力气大得很，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不松手。 “别动。”陆辰一脸严肃地拉着许砚坐下，自己则在书包里找了一阵子，拿出盒烫伤膏来，接着挖了一手指，蹲下身就将它温柔地涂抹在许砚的手背上。 许砚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这一块红色留在上面，就显得尤其扎眼，看得陆辰心疼得要命。 “小事儿……”陆辰捧着他的手背，一遍又一遍轻柔地吹着，痒痒的，弄得许砚心里也是忍不住发痒，下意识就抽了抽手。 “砚哥，听话。”陆辰轻声说了句，但语气里却满是压迫感，手中的力度也不由地加大了几分。 陆辰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停留在许砚那略微红肿的手背上，透过他那温热的掌心，许砚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陆辰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铃铃铃。”上课铃声敲响，陆辰只得松开了他，还没等许砚仔细再看，陆辰就把烫伤膏塞到了他的手里，快速地把脸偏向了一旁。 “……”赵泽文踩着点刚进教室，英语老师就拿了张试卷走了进来。没办法，许砚只得回到了座位上。 “许砚啊，老师等下要讲卷子，但我卷子不见了。” “只能劳烦你待会儿和我共一下了……”赵泽文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一脸恳求地朝许砚说道。 “可以。”许砚随口应了一句，就开始低头在桌子下面给陆辰发信息。 【你怎么了？】 陆辰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此刻正处于关机状态，哪里收得到许砚的信息。 【？？？】 【戳一戳】 许砚等了好半天，对方愣是没半点反应。他只得写了张纸条，伸手敲了敲陆辰的桌底，这才递到了他的手里。 第三十一章 针锋相对 春日里的天气变得很快，大雨从今早就没停过，噼噼啪啪不断地打在窗沿上，听得许砚很烦燥。 又等了一阵子，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得向后往陆辰的课桌前靠了靠。 看着许砚的这番动作，陆辰不由地动容，心里一暖，俯身便凑近了许砚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砚哥，我没事，好好听课。” “行。”许砚只觉得耳处一痒，随后一道略显磁性的声音就传到许砚耳朵里，他顿了顿，接着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挪了回去。 英语老师在上面核对着答案，许砚时不时地抬头看着，看似是在认真听课，其实却是心乱如麻。 “嘿，这题错了啊，要改一下。”许砚愣了一会儿，刚准备低头来改卷子，赵泽文却又挨近了些，用手指在他的卷子上点了点。 仔细一看，许砚发现C篇阅读理解部分确实有个选项填错了。 “啧。”他拿起笔正打算修正一下，结果手里那只笔却没了墨水，许砚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打算到桌子里再拿一只笔出来。 许砚刚准备伸手去课桌里摸索，赵泽文就把自己的笔袋放到了他的桌子上，支着脑袋看着他，笑着说道：“用我的就好。” “谢谢啊。”许砚记得当时自己貌似把笔扔到了桌子最里面，现在去找的话，估计得把书都叠出来，太麻烦了。他想了想，也就拿过了赵泽文的笔袋。 赵泽文笔袋里的笔不算多，其中有一支笔倒是吸引了许砚的注意。 那是一支印着“孔庙祈福”的水笔，没怎么用过，看起来很新。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许砚看到了笔帽处用行楷刻着的那个“砚”字，让他不由地将它拿了出来。 一直以来，许砚都有个小小的癖好，就是喜欢在自己每一支笔的笔帽处刻上自己名字里的“砚”字，他总觉得，“笔”和“砚”很配。但他没有任何印象，自己的笔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赵泽文的笔袋里。 “……” 赵泽文不经意间一望，就看到许砚低着头，盯着手里转动着的那支笔，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眼眸低垂着，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这支笔啊，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别说还真巧，他的名字里也有个‘砚’字呢。”看着许砚这副表情，赵泽文直起了身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卷子，敛了敛神色，笑着对他说道。 “哦。”兴许真的是巧合吧，许砚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没再多想，拔开笔帽就在试卷那处错了的地方做了个记号。 见许砚没有多问，赵泽文无声地松了口气。 “大家要好好向许砚同学看齐，尤其是作文那块。 “他的作文无论是语法结构，还是高级表达方面，几乎挑不出刺来，卷面上连想扣分也难。”英语老师说着说着，就把许砚的答题卡高高地举了起来，说完后还不忘在过道里走了一圈，让大家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真不愧是你，我要……”赵泽文笑嘻嘻地朝许砚竖了个大拇指。 “但是有些同学啊，明明写得也很好，但那个字……” “狗爬的都比他的好看，卷面分直接给扣光！”赵泽文话都还没说完，英语老师就忽然拔高了声调，略带深意的眼神直接锁定在了赵泽文的身上。 “这次就不公开处刑了，下次再让我发现，直接给你贴学校公告栏里去。”英语老师边说着，就拿起粉笔，转身继续讲起卷子来。 赵泽文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耳朵，仿佛老师不是在说他似的，挨着许砚看了一会儿卷子，就伏在桌子上，面向着他睡起了大觉。 昨晚游戏打得太晚，累了。 “……” 许砚叹了口气，试图把被赵泽文压在手下的卷子抽出来，对方愣是半点不动，甚至还把手往上面挪了挪。 “老师来了。”许砚索性没管了，准备拿出另一套卷子来做，刚抬头就看到英语老师脸色难看地走了下来，便用手肘推了推赵泽文。 “没事，不用管……” “给老娘站外面去！”赵泽文话还没说完，英语老师就揪住了他的耳朵，怒不可遏地把卷子拍到了他的桌子上。 英语老师林冉彤向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学生在的她的课堂上睡觉，这是她的雷区，赵泽文这一行为无疑是往枪杆上撞，自寻短见。 她丝毫没留手劲，揪得赵泽文实在是疼，不由地嗷嗷直叫起来：“好好好，老师饶命，饶命……” “哈哈哈……嗝……”场面一度滑稽，同学们都在底下窃笑议论着，陆辰本来就和赵泽文看不对眼，看着对方现在这副狼狈样，便再也憋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 “呃……那个……”他的笑声实在是有些突兀了，大家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盯得他好不自在，他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英语老师。 “陆辰，你还好意思笑？你看你考的那个成绩！” 林冉彤气呼呼地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向他俩怒道：“你们俩个都给我站出去！麻溜点！” 于是，两个人就灰溜溜地被赶到了外面。 大雨依旧滂沱，冷风裹携着湿雨落在了无人的走廊，教室外又湿又冷。 “啧，疼死了。”赵泽文摸着被揪疼了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避开走廊上的积水，找了处地方，懒懒散散地倚靠在墙上，把挽起来的衣袖慢慢地放了下去，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蹙着眉头抱怨了句。 陆辰俯身正把将卷子铺开在窗台上，听到赵泽文这么说，便睨了他一眼，嗤笑道：“矫情。” 赵泽文冷笑了一声，将手插到了口袋里，朝陆辰那边走了过去，阴阳怪气地说着：“呵，我哪有某人矫情啊，生了个小病，别人就得围着他团团转。” 看着赵泽文靠在了他身边的墙上，他白对方了一眼，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抱着双臂，平视着赵泽文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假笑着说道：“怎么？你这是嫉妒了？” “嫉妒？陆辰，你是傻逼玩意儿吧？在乱说什么鬼话？” “难道和他走得近了一些，就是对他有意思？”陆辰刚说完，赵泽文就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单手遮住半边脸就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却在陆辰看不到的视线里，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也嵌到了肉里。 “别他妈和我装了！” “麻烦收一收你那龌龊的心思，你和他之间不可能的。”看着赵泽文不怒反笑，陆辰也没和他再扯别的，捏紧了拳头，上前就揪住了对方的领子，拧着眉头直截了当地警告他。 “我说陆辰，你是小学生吗？” 赵泽文磨了磨牙，也收了笑意，伸手把自己衣领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眸子此时泛着寒意，直视着陆辰说道：“拜托，你有没有搞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出这番话的？” “我……”面对赵泽文这一番质问，陆辰一时间语塞。 是啊，他现在和许砚只是好兄弟而已，充其量也不过是和他一起长大罢了。岁月悄无声息，他们之间的友情兴许也早就被时间调和成了微妙的亲情。 况且……许砚他还喜欢过陈妍。 想到这里，陆辰无力地松开了赵泽文，颓然地靠到了冰冷的墙面上，闭上了眼睛。 “选择权在他的手里，还有啊……” “别高看了自己，咱们半斤八两。”赵泽文理了理被陆辰拽出褶皱的衣领，瞥了一眼陆辰那副样子，冷冷嘲讽。 “他喜欢女的。”就在赵泽文以为对方不会再说什么时，陆辰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开了口，声音轻得很。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陆辰全身的力气，他挨着墙壁缓缓地蹲下了身子。 “我可不觉得。”冷风直往衣服里灌，赵泽文伸手把校服的拉链拉上了，嗤笑了一声。 他可没忘，许砚从前可是亲口和他说过他不喜欢异性的，陆辰竟然不知道？真是白瞎了和对方待了这么多年，可笑至极。 “你什么意思？”陆辰反应过来后，猛地站起了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眸中瞬间有了神采，情绪有些激动地问他。 “没什么意思。” 赵泽文抬手擦了擦飘溅到脸上的雨水，错开了陆辰的视线，重新又靠回了墙面，单脚抵在墙上，看着外面下得越来越大的雨，微微偏头，面无表情地朝他说道：“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 “……” 没再去管陆辰脸上此刻复杂至极的表情，赵泽文掏出手机看了下日期，再过几天就该是许砚的生日了。 第三十二章 区别对待 下课后，林冉彤抱着教案从教室里出来，出门时看了陆辰和赵泽文一眼，本来还想着说道几句，但看着两个人身上被雨水弄得湿答答的，终究是于心不忍，清了清嗓子，把要说出嘴的话改了口：“还愣在这儿干嘛？快进去。” “好。”平日里按照她的性子，估计得狠狠地给他俩批一顿，却没想到这回倒是放过了他们，陆辰愣愣地应了一声后，便抬脚往教室里走。 赵泽文也懒懒散散地答了一句，转头就要走。 实在看不过眼赵泽文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林冉彤沉下脸色来，伸手拽住了他衣服上的帽子。 赵泽文被拽得一趔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对方在他身后说道：“你最好给我态度端正点，来了咱们班可没人会惯着你。” 在之前那个班里，老师基本会看在赵泽文成绩还不错的份上，对他平时的一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自从到这个班来，他发现光靠成绩，似乎不能作为他的免死金牌了。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因为天气太冷，教室外几乎没人出来。此时，他俩就这样僵持着。冷风吹得赵泽文一哆嗦，他想了想，最后也只得点了点头。 拉扯了一番，林冉彤总算是放过了他。 一进教室，赵泽文就看到许砚正俯身用纸巾帮陆辰把头上的水晕干，而且看他的动作，下一刻就要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给对方。 赵泽文见状，迈开步子就快步走了过去。 “砚哥，不用……” “你本来就感冒了……” 陆辰推脱之际，赵泽文走了过来，一把抢过了许砚手里的外套，抖开后又把它给披到了许砚的身上，转头看着陆辰嘲笑道：“淋点雨就不行了？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弱鸡？” “你他妈住嘴！”赵泽文大大方方地向他承认了他对许砚的感情后，陆辰更加看他不爽了，说着拳头就硬了起来。 班上本来有很多同学趁着课间在补觉，结果被他们两个这一折腾，都纷纷探头看向了这边。 “什么情况？陆辰和赵泽文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你还别说，有好几次他俩都差点动手来，赵泽文成绩那么好，估计不会是他惹的事吧？会不会是那个叫陆辰的挑起来的？”新转进这个班的某个同学突然说了一嘴，引得有些不明所以的同学看着陆辰的眼神瞬间变了。 “放屁！陆辰之前可不是个爱打架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直是老王班里的一个同学怼了他一句，帮陆辰说着话。 “对啊，你懂什么？陆辰同学一直都很守纪律的。” “就是就是，我听人说赵泽文之前在他们那个班的风评就很不好，这事没准就是他搞的呢？”一时间，还留在老王班里的同学都争着维护陆辰。 “动不动就闹，你们俩个还小吗？”许砚扶额叹了口气，实在是没眼看此刻的场面。陆辰和赵泽文两个人也不知道是结了什么怨，两人一见面就像是火星子一样，一点就着，自己身边最近莫名其妙就多出好多事来。 “是啊，辰哥，算了算了。”杜凯刚上厕所回来，就看到教室里吵吵嚷嚷的，陆辰和赵泽文更是要动起手来，连忙过去拉住了陆辰。 坐在后排的姜凡看着突然上前劝架的杜凯，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抽了抽嘴角，低声说了句：“啧，瞎凑什么热闹啊，他俩之间迟早得有一场架打……” 他说着就起身溜到了杜凯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悄声说道：“苏裴找你。” 杜凯还真以为苏裴是有什么事要找他，也就傻乎乎地跟着姜凡出去了。 酝酿了好久的春雷终于落了下来，引得大雨越发瓢泼。 轰隆隆的雷声接连不断，闪电也彻底击破云层，道道骇人。 许砚愣在了原地，脸色不由地白了白。 “嗐，实在不行用我的吧。”赵泽文看着许砚愈发凝重的脸色，下意识便有了想法。紧了紧牙关，随后把自己的校服一脱，就扔到了陆辰的桌子上，笑着朝许砚说道。 “谁稀罕似的！”陆辰压根没想到赵泽文会来上这么一出，陆辰拎起他的衣服就嫌弃地甩到了他身上。 “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许砚的面子上，赵泽文早就想抡起拳头和他干起来了，哪里还会忍得了陆辰在他面前这样无理取闹。 “怎么，你……” “呦，这么热闹，来来来，我看看是赶上了什么好玩的事。”陆辰话还没说完，老王用胳膊夹着本书，提了个保温杯，不知道什时候就走了进来，洪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咚咚咣咣一阵子，刚才的同学们全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个个正襟危坐，唯恐被发现刚才掺合进去的有他们。 本来僵持在原地的三人，也只得暂时坐了下去。 “说实话，我担心你们压力太大，所以特地和科任老师打了招呼，不用布置太多的课后作业。”老王边说着，就慢慢走上了讲台，把书和保温杯放到了台上，语气平和地说着。 他脸上神色的没有任何变化，伸手缓缓地拧开保温杯，用杯盖刮了几下杯口，呷了一口茶，继续看向台下的学生说道：“甚至连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进行的日考和周考，我都没给你们考过……” “但是现在我懂了，你们哪里有什么压力啊，一个个的，看看都闲成什么样子了？ “从今天起，我会和各科老师说明白，所有科目的作业全部翻倍，日考周考照常进行。”老王在台上踱着步子，说完后终于忍不住了，沉下了脸色，一掌拍在了讲台上，气愤地看着底下的学生。 若是换做是平常，他们这个时候又该叫苦不迭了，但此时大家都低下了头，心里愧疚地接受了。 遇上老王这样好的班主任，本该是他们的福气，是他们自己给作的。 老王心里虽然还是很气，但毕竟是自己的学生，看着他们一个个知道错了的表情，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起来：“今天我们来讲一下直线与圆的位置关系……” 许砚趁老王转身之际，从桌底下把外套和几包纸巾塞给了陆辰，还夹了张纸条。 【记得把头发擦干，快点把外套换下来。】 赵泽文的目光一直锁在许砚身上，这一个动作让他心里泛上了一股酸楚，愣怔了一瞬，还是厚着脸皮向许砚凑了过去，轻笑着说道：“许砚同学，你同桌身上也湿了，该怎么办啊？” 许砚刚才的心思都放在陆辰的身上，这会儿才发现赵泽文的额发还在滴着水。他便从桌子里拿出了自己最后一包纸，递给了对方，神色如常地朝赵泽文说着：“擦擦吧。” “……” “谢谢啊，我的好同桌。”看着许砚的动作，赵泽文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神色一滞，随后愣了愣，还是强行地笑了笑，伸手接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雷雨 上完下午最后一堂课，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留在了教室，等待着老王拿卷子过来。 外边的雨停了一阵子，有同学打开了窗户，空气中便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芳泽，不远处的空地上也多出来了一湾湾积水。 饶是窗外长青挺拔的香樟树，也被暴风雨催打得落了一层绿，树上的存留的叶，此时挂着未落的雨珠，闷闷低垂。 抬头一看，厚厚的乌云还积压在天空，只差一个正好的时机，下一场暴雨又会倾盆而下。 若是平时的话，教室里此刻早已是吵闹得不行，现在倒是鸦雀无声，甚至如同窗外的天空一样，有些沉闷了。 过了一阵子，老王姗姗来迟。手里却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拿。 “赵泽文和陆辰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在过道里走了一圈后，老王走到了讲台上，神色平和地看着底下的学生说道。 “……”这是要搞哪出？大家不由地疑惑起来，纷纷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啊？还不去吃饭？”老王看着这班小兔崽子，故作严肃地说道，接着便负手离开了教室。 “好勒！老王万岁！”不知道是谁率先说了句，大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都笑着一窝蜂地向教室外涌去。 许砚刚从物理老师办公室回来，就看见他们班的人个个喜形于色地往楼梯口奔去。 “不是要考试吗？这是什么情况？”许砚心下疑惑，恰好苏裴向他这边走来，许砚走了过去，打算问问他。 苏裴本来低着头正在背单词，这会儿一抬眼也看见许砚走了过来，推了推眼镜，便快步走了过去，朝他说着：“砚哥，老王没给我们考了，快去吃饭吧。” “不愧是老王，嘴硬心软。”许砚在心里这样想着。 “咳……你先去吧，我还要等陆……” 许砚清了清不大舒服的嗓子，话还没说完，苏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单词书啪地一声合上了，朝他补充道：“噢对了，砚哥，陆辰被老王叫去办公室了，他要你不用等他，先去吃饭。” 差点忘了，上午两个人差点打起来的那笔帐，老王还没找他们算。 “也行。”许砚闻言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句，心下记挂着陆辰的感冒有没有好些。 “那砚哥，我们就先过去吧，正好杜凯他们帮忙占了位置。” “走吧。”许砚从窗户那儿拿过了自己的伞，也就和苏裴去了食堂。 * 临近上晚自习，蓄谋已久的暴雨终于在一阵阵骤起的狂风中，堪堪落了下来。顷刻间，暴雨逐惊雷，电行如狂矢。 风雨如磐，雷电交加。 “我靠！今年这春天是发什么疯啊？！没完没了！”杜凯一行人吃完饭就匆匆地赶了回来，中途杜凯的伞还被大风给掀飞了，他直接给骂了一路。 苏裴这会儿刚收了伞，拿纸正擦着被淋湿的单词书，心有余悸地说着：“还好刚才的雨没这么大，不然可能都会被淋成落汤鸡。” 许砚收了伞就往教室里走，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待，惊天动地的雷声让他不由地紧紧捏住了衣角，由于太过用力，指甲都显得有些泛白。 看到许砚进来了，陆辰就奔了过去，笑着拉起过了他的手，把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塞到了许砚的手里，朝他说道：“砚哥，这个给你。” “好。” “砚哥啊，我在里面灌了一壶枇杷水，喝了嗓子会舒服点。” “谢谢了。” “对了砚哥，这个杯子我给你换了个新的，这不我感冒了嘛，到时候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陆辰跟在许砚后面，说个不停，许砚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回应着。 直到坐回了座位上，许砚低头拿出套习题出来做，陆辰这才发现对方微微蹙着眉头，双唇也紧抿着，脸色还有些发白。 又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开，许砚下意识将手里的笔握得紧了一些。 “我真是个傻逼！”陆辰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用手在脑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他竟然给忘了，许砚他……怕打雷的。 陆辰匆匆忙忙地从桌上拿了套卷子，随便抄了只笔，拐了个弯便坐到了赵泽文的座位上，接着凑到了许砚的手旁，笑意粲然，朝许砚说道：“砚哥砚哥，这题我不太会，给我讲讲呗。” “啊？什……什么？”许砚本来还困在阵阵雷声中，这会儿听到陆辰的声音，揉了揉眉心，说话却少见地磕磕绊绊起来。 看着许砚这副样子，陆辰心里越发笃定起来，便把凳子往里面挪了挪，挨得许砚更近了一些，接着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这才微微侧身，指了试卷上的一道题，朝许砚轻笑着说道：“砚哥，这题我不太会，砚哥给我讲讲呗。” “我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陆辰灼热的气息便打到了许砚的面颊上，他不由地伸手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另一只手则拿过了陆辰手里的卷子。 “你看啊，过氧化钠中阴阳离子的个数比为1/2，所以A选项……”许砚看了眼那题，便拿过了陆辰手里的笔，摊开了面前的草稿纸给陆辰讲了起来。 陆辰支着脑袋看着许砚低头认真讲题的模样，嘴角便也止不住地上扬。其实那题陆辰会写，他只是想让许砚不要去害怕窗外的雷声了，因为打雷的时候，他会一直在。 “谢谢砚哥，这题我会了，还有这几题。”没一会儿，一道题便讲完了，许砚正准备把试卷还给陆辰，却被对方给推了回去，把卷子摆到了桌面上，又指了几题。 “下自习的时候我再和你讲吧，等下赵泽文回来要坐……” “他啊，下午他在办公室就和老王请了假，今晚不会来了。”听到许砚是为这事儿，陆辰摆了摆手，笑着打断了许砚的后话，又把卷子往他手里推了推。 见许砚不知道在犹豫什么，陆辰便靠到了椅子上，故意地朝许砚瘪了瘪嘴角，委屈巴巴地说道：“老王今天在办公室说了，要我多向你学习，不懂就问你来着，砚哥却不教我，那我只能自生自灭咯……” “……” “唉，真拿你没办法。”闻言，许砚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了他塞到他手里的卷子，挑了挑眉，示意他凑过来听着。 “砚哥，你真好。”陆辰稳稳地拿捏了许砚的性子，嬉皮笑脸地挨到许砚身边，支着下巴看着许砚被灯光映照着的侧颜，恍恍惚惚间，又像是回到了最纯粹的那些年。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更甚，苍穹似乎要将天上的江河漫灌到了人间才肯罢休。 不知不觉间，许砚便为陆辰讲完了最后一道题，停笔抬头的那一刹那，恰好对上了陆辰深深看着自己的眸子。对方的眼神实在太过于赤诚，许砚下意识偏开了脸，压低了声音朝他问道：“懂了吧？” “懂……懂了。”陆辰也没好到哪里去，目光交融的那一瞬，他只想着马上就错开，但担心欲盖弥彰，便只得咬牙对上，那时的他看似稳如泰山，实则是坐立难安。 幸好，总算没露出破绽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低头静静地写着自己手里的习题。窗外雷声阵阵，少年早已无暇顾及。 第三十四章 心结 照杜凯的话来说，今年的春天是真的抽疯了。压根就没有哪一年的春雨下得有这么离谱过，几乎是不带喘气地下着。 “什么情况？！我伞呢？” “谁把我伞给拿走了？”下了晚自习，陆辰在窗台那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找到自己那把黑色的伞，此时烦躁不已。 许砚是在他后面出来的，一出门就看到陆辰站在窗台处，有些炸毛，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他便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口问道：“怎么了？” “砚哥，也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把我的伞给拿走了。” 陆辰说着，又一脸愁苦地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瓢泼大雨仍然势头不减，他皱了皱眉头，不由地抱怨着：“下这么大的雨，我没伞可怎么回去啊？” “……” “陆辰，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我不是有伞吗？走吧。”许砚听陆辰这么说，心下一阵无语，瞥了他一眼，便绕过他拿了窗台上的伞，就朝楼梯口走去。 “欸？” “砚哥！等等我！”陆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那样傻逼的话，抬手便给自己嘴上来了一掌，匆匆转身追上了前面那人并不算快的步伐。 他夺过了许砚手里正要撑开的伞，偏头笑着朝许砚说道：“怎么能让砚哥帮我撑伞呢？我来就好了。” “我小时候又不是没帮你撑过。”许砚闻言，眸子里浮上了笑意，微微抬头直视着陆辰，回应着他。 说话间，陆辰早就把伞撑开，打在了许砚的头顶，接着他便毫无征兆地抬手，快速地摸了摸许砚的脑袋，轻笑着说：“对啊，砚哥你小时候一直在帮我撑伞。那以后就该换我为砚哥撑伞了呀，这样才公平嘛！” 许砚笑了笑，也没再多说，抬腿便迈入了雨夜之中，陆辰见状忙不迭地撑着伞，也跟了上去。 地上的积水又漫上一个高度，两人纵使挽起了裤腿，漟水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湿了不少。豆大的雨点落在了伞面上，噼里啪啦地掩盖了同学们的言语声，周遭只余下不绝于耳的水声，以及阵阵闷雷炸响的声音。 又是一道雷声乍起，许砚下意识地就往陆辰那边靠了靠。 陆辰的目光本来一直就缠在许砚身上，这会儿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便鼓起勇气，抬手搂过了许砚的肩膀，迫使对方不得不紧贴着他的胸膛。 “你干嘛？” “放开。”许砚刚才出来就处于一种惴惴不安的状态，对于陆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更是愣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此时有多别扭，于是抬手推了推对方。 陆辰早就猜到许砚肯定会反抗，所以他紧箍着许砚肩膀的手特地使了力气，这会儿对方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 “砚哥，你这伞太小了，不靠紧点怎么遮得了雨啊？” “看看，咱俩都湿了。”见许砚还不肯老实，陆辰故意拖长了音调，朝许砚撇了撇嘴抱怨着，俨然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手劲更是没松半分。 “……”许砚这把伞的确是小了的，他抬眼看了看陆辰的肩头，确实是湿了不少，想想也是，这有什么好别扭的？是自己又想多了，便也没再挣扎。 看着许砚的动作，陆辰嘴角浮上了一抹得逞的笑容，将人搂得又紧了一些，低头看着许砚正在小心避开水坑的模样，他忽然开始在心里感慨起来：“砚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你撑一辈子的伞。” 雷声还是不住地在许砚耳边响起，他本来就害怕，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搂紧了陆辰的腰身。 许砚现在每个细微的动作，陆辰都能清楚地觉察到。见状，陆辰又紧了紧许砚肩头上的手，开始找起话来聊：“砚哥，那个枇杷我给放你储物柜里了，每天记得拿它泡点水喝。” “我跟你说啊，那枇杷还是我妈年前晒的，特地要我带给你的。” “好，你到时候记得帮我好好谢谢芸姨。”听陆辰这么一讲，许砚才记起白天的事来，点了点头，便嘱咐着陆辰。 “对了，你感冒好些没？” “砚哥，我身体好着呢，感冒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 “所以，你就大冷天的去洗冷水澡？” “呃，这个嘛，是个意外……” 两人就这么聊着，彼此搂得紧紧的，借着雨中路灯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一个个水坑，稳稳当当地在雨夜里前行。 * 许砚和陆辰是最后回到寝室的，其他人早已换洗好了衣物，此时也都爬上了床。 “马上就要停水了，你们俩快去洗吧。”姜凡本来倚在床上看小说，见两人推门进来，便抬了眼朝他们说着。 “好。” 陆辰应了一声，说着看了许砚一眼，便走到床前去拿衣服：“砚哥，现在两个浴室都空出来了，咱俩快去洗吧。” “好。”许砚把伞撑开放到了寝室外的空地上，闻言也跟了上去，拿过了床头的睡衣，进了浴室。 也不知道陆辰在磨蹭什么，许砚进浴室老半天了，隔壁却还没动静。 这会儿，雨是下得小了些，不过雷声倒却是又大了起来。 许砚刚打开花洒，就看见窗外骤然亮了一瞬，下一刻便是一记响雷炸起。强烈的响声冲击着许砚的耳膜，让他不由地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喷头，下意识便将身体靠到了湿滑的墙面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电闪雷鸣中，十几年前那一晚的场景，开始在他的脑海里不可控地再度回放。 许砚五岁那年，有一段时间里，他的父母特别忙，就把他暂时送去了乡下外婆家。 记忆中的外婆，牌瘾很大。 那天晚上，外婆吃完饭便去了邻村的奶奶家里打起了牌，那时许砚早早地上了床，外婆临走时也就把门给锁上了。 后半夜，许砚是被轰隆隆的雷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外婆仍旧没有回来，估计又得打通宵。 那时许砚惦记着外婆，怕她没有带伞，想着给她送伞过去。结果发现，外婆把门给锁了。 村子里每逢打雷下雨就得停电，那次也不例外。屋里黑漆漆的一片，许砚无助地蜷缩着，蹲在紧锁着的大门边，在黑暗中一遍遍地叫着外婆，可是没有人回应。 窗外大雨如注，树枝也被大风刮得呼呼作响，如同无数的鬼魅低嚎，小小的村庄更是被闪电照得彻亮。一道接一道的雷声落在低矮的平房上，小小的许砚捂住耳朵也挡不住那响彻云霄的雷鸣。 不知过了多久，许砚忽然在响亮的雷雨声里听到了低低的猫叫。 他揉了揉眼睛一看，不远处的沙发底下窝着一只小白猫，眼睛里正泛着淡淡的绿光，轻轻地朝许砚叫唤着。 那只猫正是外婆家养的小白，养了许多年，也算得上是只老猫了。每逢许砚到外婆家来，它就喜欢黏着许砚，把毛绒绒的脑袋直往他的手心里蹭，攀到许砚的怀里，眨巴着一双透亮灵活的眼睛，看着许砚，欢喜着打泼，还时不时用软软的舌头舔舔他的脸，可爱的很。 一直以来，许砚都很喜欢它。 彼时，他见屋里还有这只猫陪着自己，顿时也有了安全感，便站起了身，准备去它那儿，边走着就唤了唤它：“小白。” “喵！”本来在原地趴得好好的小白，忽然想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尖叫了一声，便呲了呲牙，弓起背朝许砚就扑了过去。小白突然的动作，让许砚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到了地上。 不过瞬息之间，一道雷电直接从屋顶外劈到了屋子中央，只听见小白凄厉地惨叫了一声，接着便是重物沉闷坠地的声音，空气中霎时充斥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如果刚才许砚没有往后退，这道雷就会直接劈到他的头顶上。 …… 一番惊心动魄后，屋里又恢复了一片漆黑死寂，许砚彻底被吓懵了，呆坐在原地。他试着低声唤了唤小白，却再也没了回应。 愣了好一会儿，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顺着感觉在黑暗里摸索着爬到了小白那边。 很快，手心便触到了一小片滚烫的粘腻，那是皮肉上黏着的快要被灼干的血液，鼻间充斥着的浓烈的烧焦味里，也弥漫开丝丝血腥味。透过窗户外闪电照射进来的微光，许砚清楚地看到了小白被那道雷电劈得焦黑不堪，血肉模糊地躺在了地上，早就没了声息。 “小白……”许砚看见小白的惨状，吓得一趔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去，又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将它的尸身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通红着双眼，抱着小白愈发冰冷的身体，一遍遍地哭喊着。 小小的许砚跪坐在地上，嗓子都哭哑了，黑漆漆的屋子里也没人回应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边的绝望和害怕，深入灵魂。 直到第二天一早，外婆打开了那扇门，就发现自家的外孙红肿着双眼，呆坐在屋子中央，哑着声音开口叫了一声“外婆”，怀里还抱着一只惨不忍睹，早已死透了的猫，吓得她不由地捂嘴叫出了声，一时间差点无法站稳。 许砚后来因此发了一场高烧，过了好长时间才渐渐缓过来。但这件事，也成了许砚心里没法解开的一个死结。 每逢打雷，许砚就会想起这梦魇般的场景，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让他恐惧又窒息。 第三十五章 别怕，我在 没一会儿，陆辰匆匆洗完了澡，就跑到许砚门外敲了敲浴室门，有些担忧地开口询问里面的人：“砚哥，你好了没？” 他刚才在隔壁叫了叫许砚，对方没回他，他还以为是雷声太大，许砚没听见。这会儿自己洗完了，许砚都还不见出来，他不由地担心起来，害怕对方在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等了几秒钟，里面仍旧没有许砚的声音，陆辰开始有些焦急地抓了抓头发，作势就要撞门。 结果人刚冲上去，浴室门就毫无征兆地从里面打开了。陆辰实在刹不住车，表情狰狞地就直直朝许砚身上扑了过去。 “嘶……” “我草！” “咚”地一声，他们随即跌倒在浴室冷硬的地板上，好在陆辰在两人摔下去之前，用手小心地护住了许砚的脑袋，这才不至于让对方磕着。 刚才的雷声足够大，把他俩跌倒在地的声音给盖了过去，才没让室友看到两人现在的狼狈模样。 由于刚洗完澡，许砚身上还带着些水汽，白皙的脸颊上也是微微泛着红意。看着身下的那人，陆辰的呼吸忽然开始凌乱起来。 “……” 见身上的人迟迟不动，许砚闷哼了一声，用手推了推压在他上方的陆辰，蹙了蹙眉头说道：“起来……” “欸，好……” 听许砚开了口，陆辰才有些慌乱地理了理心绪，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伸出了手：“砚哥，你没事吧？” 许砚搭上了对方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身来，还不忘揉了揉自己的腰，刚才貌似不小心闪了一下：“我没事，你还好吧？” “我也没事。” “好。”许砚看着誉郄陆辰也不像有事的样子，答了句，也就准备向浴室外走去。 看着许砚要走，陆辰连忙用手拉住了对方的衣角，嗫嚅着声音说道：“砚哥，你等下和我一起睡吧……” 许砚被拉得有些莫名，回头只看见陆辰说了些什么，雷声太大，对方的声音又太小，压根就听不见。但十多年的相处，许砚早已从他的口型里读出来他讲了什么，不由地疑惑起来：“为什么？” “我……我怕打雷……”陆辰有备而来，早已想好了回答，便向前一步，靠近了许砚一些，但却不敢直视他，故作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你怕打雷？我怎么不知道？ 许砚在心里想着，早也明白了陆辰的用意，心下一暖，握住了陆辰拉着自己衣角的手，笑着开了口：“谢谢你。” “欸……砚哥这是哪里话？” 陆辰见许砚一眼看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拉着许砚就往他的床位走去：“砚哥，走吧，你的枕头啥的我都拿到我床上去了，直接去睡就好。” “好。”许砚笑了笑，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 刚到床边，宿舍灯正好熄了。 陆辰把许砚摁坐在了床上，这个时候，室友几乎都睡了，他便压低了声音朝许砚说道：“砚哥，你睡里面吧。” 许砚也没有推脱，背对着陆辰侧身躺在了里侧。见许砚躺好了，陆辰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 “砚哥，我可以搂着你吗？”陆辰躺下没一会儿，便朝许砚这边挪了挪，突然开口轻声问道。 许砚本来捏着被角，窗外的雷声让他怎么也无法入睡，被子中间拱出来的缝隙，更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陆辰这么一问，许砚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就贴到了他的后背，此刻两人之间彻底没了空隙。他不由地一愣，没有转身，就这么背对着他问：“为……为什么？” “砚哥，我冷……”说完，陆辰没有给许砚反应的机会，只是在被子里动了动，下一刻双手便搂住了许砚纤细的腰身，隔着不算厚的衣料，还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然后把脑袋抵在了陆辰的后背上，蹭了又蹭，拖着一副软软的声调，让人没法拒绝。 “痒……” 许砚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不轻不重地在陆辰不老实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朝他说道：“搂就搂，别动手。” “砚哥，我没动手……”闻言，陆辰把许砚搂得更紧了些，还委屈巴巴地朝他抱怨了句。 “……”算了算了，真拿你没办法。 陆辰就这么搂着许砚，有些灼热的鼻息便也近距离地打在了许砚的耳根处，像羽毛似的，挠得人阵阵发痒。 “……” 这样实在是不大舒服，趁着陆辰环在他腰上的力度松了松，许砚便在黑暗里翻了个身。 “陆辰？”他试探性地叫了叫对方，想看看他睡着没有。 陆辰一直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心上人就在怀里，他怎么可能睡的着？但还是故作迷糊地说着：“嗯……砚哥，怎么了？” 他刚才鼓足勇气，想试着给许砚一点安全感。结果这一搂，手就舍不得放下来了，说话间，又把搭在许砚腰上的手收了些力。 “……”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沉默了一会儿，许砚轻声开口问道。 由于两人挨得极近，许砚说话间，唇角便会不经意间碰到陆辰的脸。 “……” “傻瓜，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陆辰紧了紧放在许砚腰间的手，在心里苦笑着。 等了一阵子，许砚以为陆辰又睡了过去，自己便也打算就这样睡了时，对方突然压低了声音，轻笑着说道：“因为你是我砚哥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 “臭小子，算我小时候没白对你好。” “睡了睡了。”果然如此，可笑自己还怀着一丝侥幸，恬不知耻地去问对方这个问题，许砚彻底释然了。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样的关系也挺好的。至少多年后提及，陆辰还会同人说，我有一个竹马，就像亲兄弟那样的。 “……” 陆辰身上带着沐浴露好闻的清香，许砚忍不住又往他的胸口处靠了靠，这会儿，竟有些睡意上涌。 也是难得，许砚很少在这种雨夜睡得着。昏昏欲睡之际，他还以为自己对打雷这事算是没了心里阴影。 后来他才明白，自己根本没能走出那个雷鸣电闪的雨夜，只不过是有人在心里帮他捂住了耳朵。 陆辰就那么一直睁着眼，在黑暗里感受着许砚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匀长，直至对方彻底睡着。 他微微低头，轻轻吻上了许砚柔软的发顶，有些贪婪地又用脸在对方的发间蹭了蹭，那淡淡的栀子花香，又在他的鼻间弥漫开来。 在这无边的黑暗里，陆辰的眸子此时中燃着欲望的火，他好想此刻就拉着许砚跟他一起沉沦下去。 但尚存的理智还在，他知道绝对不能这样做，他们之间不该以这样荒谬的结局收尾。 “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赵泽文这句话倒是没说错，他没这个权利去强制对方也必须得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陆辰轻声叹了口气，温柔地抓过了对方被子里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角吻了吻，抬手替许砚掖了掖被角，随即将人又往怀里带了下，这才闭上眼睛睡了。 “……” “砚哥，以后打雷了，你别怕……” “我会一直在的。”没过多久，陆辰无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人，轻声梦呓着。 第三十六章 闹笑话 今天是2月23号，许砚的生日。 这几天阳光很足，学校道旁的迎春花灿烂竞放，风里也飘散着淡淡幽幽的芬芳。 早一下课，赵泽文就神秘兮兮地把一个礼物盒放到了许砚的桌上，微微翘起了下巴，粲然一笑，朝他问道：“许砚，看看喜欢吗？ 许砚正打算补觉，抬眼就看见赵泽文拿了个礼物袋过来，示意他打开。 他伸手拆开了一看，里面放着一块腕表，自己叫不上它的牌子，但光看它的构造质感，就很名贵。 许砚把手伸进课桌里，想拿手机出来搜一下，结果才想起手机早就上缴了，也只能算了。 “送我这个干嘛？”他一脸纳闷，把它又推了回去。 看着他的动作，赵泽文伸手笑着摁住了许砚的手，随即快手拿了过去，愣是把那个盒子塞到了他的课桌里，然后坐到了自己的桌子上，用手掌压着许砚的桌面，没给对方打开的机会，赶在许砚开口之前，他微笑着说道：“生日快乐。” “……”合着麻烦了半天，就为这事儿啊。 许砚抬眼看着赵泽文，不禁失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生日的？” 赵泽文闻言神色一僵，转了转眼珠，才说道：“欸……这个，你忘了吗？咱班开学前不是有个学生信息统计的名单嘛，我上次无意间瞥到了你的。” 他咧嘴一笑，下意识拿过了桌上的水，喝了起来：“怪我记性太好，一直没忘。” “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 “不过，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趁赵泽文松手之际，许砚把盒子从桌子里拿了出来，放回了赵泽文的桌子上。 “……” 赵泽文摆了摆手，本来还想说些糊弄对方的话，但看着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我总得有个表示吧？不然太不是朋友了。” 许砚把身子伏了下去，重新趴到桌面上，正准备睡下，就听见赵泽文又开了口。 许砚听他这么说，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声音懒洋洋地说道：“你要是真的想做点啥，下午请我去食堂吃顿饭就行了。” “……” “啊？”吃食堂？！！ “行吧……”赵泽文有点震惊，但看着许砚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也不打算打扰他补觉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直到上课铃响，陆辰才地从老王办公室回来。 “上周的考试成绩出来了，你们班考得一塌糊涂！”语文老师说着就把一叠答题卡甩在了讲台上，面色凝重地看着台下的人。 “尤其是诗词默写那块，满分八分，咱班均分才四分！看着那些答案，我会被气吐血！”语文老师边说着，就开始翻找答题卡。 “来来来，都听听这写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语文老师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面目狰狞地说道：“别人问你，垂死病中惊坐起，下一句是什么？有同学写的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卧槽，没毛病啊，真是个人才！” “对对对，简直是无缝衔接！”老师刚念完，底下的同学就开始窃笑议论着。 语文老师叉着腰扶额，几近咆哮地道：“你咋不上天呢！” 她长呼了口气，掐了掐人中，随即继续念道：“金樽清酒斗十千，下一句是什么？” 说完后，她特地停顿了下，示意底下的学生回答，一瞬间就有人高声说出了答案：“玉盘珍羞直万钱！” “对啊，这不是耳熟能详的诗句吗？有人竟然给我填了个，西贬潮州路八千！”语文老师实在是念不下去了，她想破脑袋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默写，有同学竟然填了个离谱至极的答案。 “哈哈哈！” “笑死了，这他妈妥妥的现实了！”底下的同学实在是忍不住了，都捧腹大笑起来。 语文老师扫了眼那一个个离谱的答案，仰天长叹了声：“我太难了！”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不不，这只是个开始……”语文老师抹了把脸，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颤抖着手，缓缓拿出张答题卡来。 “有个同学的文言文翻译答案，差点把老师我给送走。”她又看了看手里那张答题卡，实在没法念下去。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里那张答题卡，拿着卷子从讲台上下来，随即走到了陆辰那边，开口说道：“陆辰，你起来把自己的答案念给大家听听。” “……” 安静了一阵子，只听见椅子在地上轻微摩擦了一声，随即陆辰就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捏着手里的卷子，清了清嗓子：“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我的翻译是……是……”陆辰顿时感觉无地自容，支支吾吾地没了下文。 “麻溜点，快说。”语文老师见他迟迟都不肯把答案念出来，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催促道。 “我的翻译是……” 陆辰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了，豁出去吧，随即开口说道，“伯牙心里所想的是，一定要得到钟子期。” “！！！” “卧槽，大哥牛逼！伯牙要是听到了，棺材板都得掀了！” “好吊啊这！” “……” 一时间，班里的人都因为陆辰的这个回答彻底炸了，笑声引得隔壁班正在上课的老师特地来这边打了声招呼。 陆辰拿试卷把自己的脸彻底给罩住了，一时间，羞愧难当，瞬间满脸通红。 他在心里叫苦不迭，他原本知道这个翻译不该是这样写的，怪只怪自己是个网上8G冲浪选手，之前有刷到过关于这句话的另相翻译，看了不知多少次，也就刻到了他的DNA里。直接导致让他在考试时，想也没想地就写了这个鬼答案放上去。 自己压根记都不记得了，要不是今天老师找他，特地和他提了出来，说不定以后碰上，他还会这样写。 看着差不多行了，语文老师微微点头示意陆辰坐下，拿着卷子往讲台上走去，边走还边说着：“你们也别笑话人家，班上这样的同学，大有人在。” “我这样做呢，是想让大家都长长教训……” “你们想想，如果是高考犯这种错误，那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们看啊……” 语文老师就这事，开始给同学们强调了起来。这节课，卷子估计她是不会讲了。 实在是有些搞笑，许砚刚才也忍不住地笑着。这会儿，他抿了抿嘴角，稍微收了收脸上的笑意，从桌子里掏出化学卷子做了起来。 陆辰把脸埋在立起来的课本下，脸上发烫，羞得要命。正在心里哀嚎着，突然就被一团纸砸了下脑袋，随即滚到了他眼前。 他拿起来一看，上面用狗爬似的字歪歪扭扭地写着：“小伙子，你这思想有点危险啊。” “……”陆辰用舌头抵了抵牙齿，倏地坐直了身子，黑着脸看向了赵泽文。 那人托着腮正揶揄地看着他，对上了陆辰的目光，他还伸出大拇指做了个点赞的手势，挑了挑眉。 “滚！”陆辰磨了磨牙，脸色骤然冷了下去，朝对赵泽文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第三十七章 粉色 下午，陆辰去了趟画室，也就没和许砚一道去食堂了。 “吃这份，葱花都帮你挑出去了。”许砚刚端着餐盘坐到了赵泽文对面，对方就把那份一模一样的菜式推到了自己眼前。 他这一举动，让许砚不由愣了一瞬，“谢谢，我……” 还没等许砚把话说完，赵泽文又递来了一杯橙汁，“呐，你最喜欢喝的橙汁。” “我跟你说啊，我本来想着……”赵泽文还打算说点什么，但忽然看见许砚正咬着筷子，略带探究性地盯着他，一时间住了嘴。 “……”食堂人来人往，喧闹不已，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没来由地冷了起来。 “那什么……快吃快吃。”赵泽文率先打破僵局，挠了挠脑袋，尴尬地笑了一声，眼神左右飘忽地朝许砚催促道， “赵泽文。” 许砚放下了筷子，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忽然有些认真地开了口，“高中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啊？有吗？没有吧……”赵泽文扒拉了一口碗里的饭，故作随意地笑着说道，脊背却绷得直直的，手里的筷子也快要被他捏断，“许砚你肯定是记错了，我不记得我们之前见过啊。” “……”看着赵泽文的小动作，许砚心里早已有了判断。 “可能吧，是我认错了。”见人不愿承认，许砚也没再和他执着这个话题，跟着动起了筷子。 赵泽文闻言，在心里无声地松了口气，这才开始直视对方，和许砚有搭没搭地聊了起来。 刚吃完饭，赵泽文就以老王找他有事为由，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这段时间里，许砚早就从细微的事里发现了端倪，记起了赵泽文的身份。 对方正是自己当年的初中同学——赵光豪。只是，他现在换了个名字，身上再也寻不到从前的影子，压根只字不提曾经。 “……”想到这里，许砚原本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不由地顿住了步子。 “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啊，这是人家的私事，你想那么多干嘛……”校园里的广播声戛然而止，眼看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许砚抬手拍了拍脸，加快了步子往教室赶。 …… 刚进教室，许砚就看到陆辰背对着他，正打开了他的课桌，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往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看着对方那个样子，许砚忽然有些好奇，便将手插到了口袋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陆辰的背后，打算瞧个仔细。 好巧不巧，陆辰那时刚好打算转身。他习惯性地后退了一步，就毫无防备地撞到了许砚身上。 “啧……”许砚也没想到陆辰会突然后退，对方的重心便直接落到了他的脚上。毕竟，陆辰那么高的个子，自然将他的脚踩得一痛。 “砚……砚哥……你没事吧？”陆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了许砚，有些慌乱地询问。 看着陆辰眼里涌上的焦急，许砚只觉得心里一暖，忽然笑了出来，“踩个脚而已，这能有什么事啊？” “嗯，好……”陆辰忽然瞥到了自己还搭在许砚手腕上的手，便悻悻地收了回去，脸有些红。 “你小子在干嘛呢？”许砚一门心思关注着课桌里面，自然没注意陆辰的不自然，说着就要去打开桌子。 “砚哥，等等！”陆辰见状，忙不迭地冲了过去，慌张地把双手压在了桌面上，笑着阻止了许砚的动作。 许砚的手压根都还没沾上边，就被陆辰给拦住了。他愈发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陆辰有这么大的反应。 “砚哥，待会儿下晚自习的时候，你留一下……”撞上了许砚略带询问的目光，陆辰声音越说越小，视线也渐渐瞥向了别处，“那个时候再看，好不好？” “……”这小子，怎么这么别扭啊。 “好。”许砚坐回了位置上，看着还抵在桌面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地弯了嘴角，抬头朝陆辰轻声说道。 教室里柔和的灯光落在许砚的脸上，衬得少年的笑尤为明媚。陆辰一时间有些呆愣，怔怔地应了声，“嗯嗯，砚哥那我回自己座位了啊。” “好。” “……”虽是这么说了，但陆辰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许砚，身子却不曾挪动半分。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瞬间微妙。 “快回你的位置上去，要上晚自习了。”许砚率先错开了视线，清咳了声，随即拿过了桌面上的综合题做了起来。 “好……砚哥，记得啊，下晚自习再看……”陆辰自觉脸有些发烫，略带慌乱地绕回了后面，仍旧不忘叮嘱。 赵泽文又没回来，整整两节晚自习，他们彼此也没再说过话。 班里一如既往地静得出奇，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奋笔疾书，笔尖在纸上发出刷刷的声音。陆辰却望着许砚的后脑勺，心脏狂跳不止，根本没法再集中注意力。 后半节晚自习，他索性停了笔，认命般地趴在桌面上，看着许砚的背影发起了呆。 ……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自习下课，陆辰蹭地坐直了身子，忽然紧张起来。 他很期待许砚待会儿打开自己送的生日礼物，但又纠结害怕许砚会不会喜欢。 等到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了，许砚这才将笔帽合上，随即伸了个懒腰，准备打开课桌。 陆辰坐在后面，紧紧地屏住了呼吸，脸憋得有些红。 那被陆辰刻意掩藏的心意，在那刻也终于见了光。 说实话，许砚有些意外。 桌子里放了个粉色的袋子，里面装着个粉色的笔袋，旁边躺了枚小小的护身符，一面绣着个“砚”字，另一面绣了朵云，只不过……也是粉色的。 许砚抽了抽嘴角，笑意一僵。 还没完…… 粉色袋子旁边卷着一张画纸，边上还放了个……粉色的方形盒子。 “不会……又是什么粉色的东西吧？”许砚的手顿在了半空，忽然有些不敢打开那个盒子。 这会儿，陆辰看着许砚忽然没了动作，心里有些着急，不由地凑了过来，“砚哥，打开看看。” “……”搞什么啊？粉色就粉色呗，这有什么好怕的。 许砚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那个粉嫩嫩的盒子。 “还好……”里面是一块普通的白色手表，还算正常。 “你怎么……” 许砚话还没说完，便被陆辰抱了满怀，随即耳边就传来了陆辰的声音，“砚哥，生日快乐。”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许砚一时愣怔，开口的话也没了后续。 “砚哥，生日礼物你喜欢吗？”陆辰不由自主地将头在许砚脖颈处蹭了蹭，开口低声询问道。 “喜……喜欢的……”对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许砚的脖子上，有些发痒，他下意识地挣了挣。 陆辰却收紧了力度，声音有些干，“砚哥，你听我说……” “怪我，我之前竟然没发现砚哥原来喜欢粉嫩嫩的东西……”陆辰抱着许砚，一本正经地说着，“要不是那个暖手袋，我可能都不知道……” 许砚原本心里还有些慌乱无措，但听陆辰这么一说，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了。 “……”这完全就是个误会。 “谢谢你啊，有心了。”过了良久，许砚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抚上了陆辰的后背，低声开了口，继续说着。 教室里的灯终究也灭了，陆辰最后深深地拥了下许砚。 暗色深重，他的胆子却大了起来。陆辰毫无征兆地松开了对方，趁着起身时，故作无意地用唇瓣擦过了许砚的脸颊。 “好啦，砚哥该走啦。”说着，陆辰就摸索着去了教室后面，打算把门关上。 “……”许砚还有懵，有些愣怔地把东西收进了桌子里面。脸上刚才被陆辰触到的那处，此时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明明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无意间的动作，自己还是不争气地控制不了心思。 早就说了，要放下的啊…… 第三十八章 小幸运 回寝的路上，两人并排走着，清浅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欸，差点忘了……”走着走着，陆辰忽然小声嘀咕了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拍了下脑袋。 看着他的动作，许砚也跟着停下了步子，偏过头朝他问道：“怎么了？” “砚哥，我们得走快点了……”还不等许砚反应过来，陆辰便捉住了他的手腕，显得有些急促，拽着人就往寝室赶。 “欸……”搞什么啊？ 陆辰的动作有些快，许砚被他拉得趔趄了好几步。 前头那人或许是觉得两人还是慢了，原本只是疾走，后来不知觉间，拉着许砚就开始跑了起来。 “你小子，到底要干嘛呀？” “砚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许砚的耳畔不断掠过迎面而来的晚风，还夹杂着丝丝春日里的寒意。前面那人跑得太急，此时已经开始微微喘着粗气，但仍时不时地回头望了望自己，脸上挂满笑意，眸子里也尽是神秘。 许砚张了张嘴，本来打算说点什么。但忽然之间，他也明白陆辰的做法定然别有深意，便也任由对方拉着自己，奔向晚夜里酝酿着的惊喜。 …… 陆辰拉着人一路跑到了四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许砚撑着墙就要去开寝室门，他便整个人急匆匆地握住了对方的手，阻止了许砚的下一步动作，“砚哥，先等下。” 陆辰的手有些热，这会儿掌心的热度，便毫无阻拦地传到了许砚的手背上，顷刻间，便暖了对方那略显冰凉的手。 温暖如斯，让人不想松开。 “……” “干嘛？”许砚下意识曲了曲手指，垂下了眸子，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即低头拨弄着校服上的拉链，倚在墙上问他。 眼底的落寞，忽而闪过。 陆辰心里暗戳戳搞着事情，也没注意到许砚的小动作，只是清了清嗓子，上前几步，将人的身子扳正了，同许砚对视着，眼神有些炽热：“砚哥，生日快乐。” “……”陆辰的眸子里，此刻宛若盛着人间星河，那璀璨的中央，正映着许砚的模样。 忽然之间，许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下意识微不可查地瞥开了视线，只是低声应着：“嗯，你不是说过了吗……” 他总觉得，陆辰今晚有些不对劲。 见人视线偏离，陆辰轻笑了声，忽然俯下身子，凑近了许砚，灼热的气息便尽数喷洒在了许砚的侧脸上，随即柔声开了口：“砚哥，你听我说。” “你知道吗？这是我们一起走过的第十六个年头了……” 许砚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对上了那双眸子，压下心里纷乱的情绪，神色如常地回着：“嗯，我知道……” 撞上许砚的视线，陆辰的眼里涌上了一瞬的愣怔，但很快，便被那浓烈的笑意掩盖，“砚哥，我想说，不管未来有多远，我都会陪你一直走下去……”说到后面，陆辰的声音里开始有了一丝难以捕捉的颤抖。 “永远。”他忽然再次搂住了许砚，力度很大，让对方不由地呼吸一滞。 “陆辰今晚到底怎么了？”许砚想了想，那只想推开对方的手，终究还是被他放了下去，转而抚到了陆辰的背上，轻轻拍着。 “砚哥，你该推开我的啊……” 陆辰将头埋在许砚颈间，狠狠地蹭了蹭，深深地贪恋着对方身上那抹淡淡的香味，心里无奈至极，“砚哥，你这样，我怎么舍得放手……”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夜色朦胧，此间静默无言。 “陆辰，你……”许砚眉头蹙在了一起，想说些什么，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方这副样子，让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失落。 陆辰却忽然松开了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挠了挠脑袋，在许砚的肩头拍了拍，“哈哈哈，好啦好啦，我搁这儿和砚哥煽情呢……” “来来来，砚哥快进去。”陆辰说着，就笑着摆手示意许砚去开门。 “这小子……”许砚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陆辰一眼，便错开身子，抬手搭上了冰冷的门把手。 在他转身的那刹那，身后的陆辰趁着黑暗的遮掩，匆匆擦去了眼角不甚明显的湿润，扯了扯嘴角，又笑着跟了上去。 “suprise！” “砚哥，生日快乐！”门刚被许砚开了一条缝，便被杜凯从里面打开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们几个喜悦的祝福，伴随着喷薄而出的彩带，笼了许砚满身。 等许砚看清寝室里面的布置后，他的瞳孔微微一颤。 这个点，早就过了学校规定的熄等时间。本应该漆黑寂静的寝室里面，却挂满了一条条彩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得寝室一派温馨。 墙上粘着几个硕大的字母气球，俨然拼凑的是许砚名字的缩写加上“HAPPY—BIRTHDAY”的样式。中央的那方桌子上，正摆着一个大小适中的蛋糕，上面密密地插满了蜡烛。仔细看看，地上还零零散散撒了些丝带和花瓣。 “你们……”许砚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懵，还没回过神来，头上就被陆辰戴上了寿星帽，人也被他推到了桌子前。 “砚哥，来，许愿吹蜡烛。”苏裴站在他身边，忽然笑着说了句，镜片下那双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满是真诚。 “对对对，快许愿吹蜡烛……” 彼时，大家满脸期许地望着他，许砚忽然眼眶发热，不由地垂下了眸子，借着朦胧跳跃的烛火，遮掩掉那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悬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成了拳。 杜凯见许砚好半天都没动作，还以为是他不喜欢，便用抬起胳膊撞了撞陆辰的手臂，开口打起了圆场：“辰哥也真是的，不早点告诉我们……这不，时间太赶了……” “实在是……” 听杜凯这么说，许砚知道他这是误会了，便赶在杜凯把话说完之前，抬眸笑道：“谢谢你们。” 他的眸子里，隐约泛起了水光。奈何烛火摇曳，不甚明晰，让人看不真切。 “我很喜欢……” 在几人的簇拥下，许砚闭上了眼睛，虔诚地许了愿。 “祝你生日快乐……”姜凡带头唱起了生日歌，说实话，这还是头一回听他唱歌，竟有些跑调。几人憋着笑，也跟着哼唱起来，哪怕早已夜深人静。 蜡烛被吹灭那一瞬，温暖和感动早已将许砚的内心填满。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从未有过，像这样热闹的生日。往年的话，都是陆辰同自己在学校里，冷冷清清过完的。 今年这样的生日，还是头一回。 “418！这么晚了还不睡？！都在干嘛呢？！”没过多久，寝室门忽然被宿管大爷敲了几下，酝酿正好的气氛被骤然打破。 “叔叔，刚才有人从床上掉下来了……”姜凡闻言，立马朝陆辰挤了挤眼。 “哎呦，好疼啊……”陆辰见状会意，大声呻吟了几句。 他们这栋楼的宿管大爷人没那多心思，倒也信以为真了：“啊？人没事吧？快开门，我进去看看。” “没事了没事了，叔叔您快去休息吧，我们这就睡了。” “对对对，我们马上就睡了……” 寝室里几个人相互使了使眼色，几句话便把人给糊弄走了。 “哈哈哈……”杜凯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抬手捂住了嘴巴，压低声音笑了出来。 氛围几经拉扯，便一发不可收拾。 团团橘黄色的暖光里，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第三十九章 抓光 寝室几个人昨晚放飞了自我，弄得满屋子的狼藉。后半夜里，遭不住时间太晚，也没来得去及收拾。 许砚心里惦记着这事，也就起了个大早。 漫漫长夜里，温度暗自推迁，屋窗玻璃上早已糊了层厚厚的水珠，朦朦胧胧的。外头的模样，叫人看太不真切。 晨光熹微，天光依稀还有些黯淡。 许砚整个人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但借着寝室里昏黄的微光，一眼便看清了屋里的境况，下一刻睡意全无，眸子也不由地微微睁大。 桌面上，椅子上，乃至是墙上都粘了不少奶油。地上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彩带，零食袋扔得哪儿都是，几个饮料罐子咕噜地滚到了门口。墙上挂着的一串串彩灯，倔强地亮了一整晚。期间某个小灯泡终归是再也熬不住了，颤颤地扑闪了几下，彻底熄灭，连带着那一条的彩灯也跟着暗了下去。 “……”收拾起来，得是个大工程。 好死不死，今个儿赶巧是星期五，正碰上学校待会儿要检查卫生的日子。 许砚不由扶额，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这会儿，他才刚把鞋穿上，蹲下身子正在系鞋带。寝室里就有几个闹钟接连响了起来，许砚闻声，手下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寝室里开始亮起了手电光，床上其他几个人也有了动静，窸窸窣窣地准备起床。 “兄弟们，早安啊！”杜凯像打了鸡血似的，忽然在床上叫了一声，引得姜凡抬手就把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别狗叫，天还没亮呢，别人寝室还得睡觉。”姜凡说着，也从床上下来了，头发乱糟糟的，一个劲儿地往上窜，炸毛得厉害。 苏裴擦了擦镜片上的奶油，把眼镜架到了鼻梁上，姜凡那堪比爆炸头的发型瞬间在他的眼里变得清晰不已，他努力憋住了笑，眼角浮出了细小的褶子，“姜凡，你的头发……” “怎么了？我的头发……”姜凡只觉得疑惑，抬手往脑袋上一摸，整个人的脸色顷刻僵硬得不行，话还没说完就冲进了卫生间。 “哈哈哈，好像布鲁克欸。”杜凯把姜凡枕头扔回了他床上，故意扯着嗓子朝里头的姜凡笑着打趣道。 说了一句，他还觉着不尽兴，伸手勾过苏裴的肩膀又贱兮兮地补了句：“欸不对，布鲁克头发的颜色不是这样的。” “快搞卫生了……”苏裴笑着推了推他，转过身子开始着手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 陆辰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意识还是混混沌沌的，惺忪地半睁着眼，习惯性地往床边扫了扫，就看见许砚蹲在边上，正把一个滚到床角的空瓶子捡了起来。 “砚哥……”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朝许砚轻声唤了句，人刚睡醒，这会儿嗓音显得还有些低沉。 “起这么早啊。”陆辰边说着，就拿着衣服开始囫囵地往脑袋上套。 “嗯……”许砚见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笑着应了他。 余光一瞥，他就瞧见陆辰枕头边竟有个零食袋，随即便微微俯身，顺手就把它塞进了手里，起身时看见陆辰衣服穿得匆匆忙忙，整个衣领都翻了出来，他也没去理。 许砚单纯觉得对方那外翻的领子，着实看不顺眼，抬起空出的那只手就帮陆辰抚了抚，继而低声朝他说道：“不急，天色还早。” 两人此时挨得有些近，不甚明晰的微光，将许砚的眉眼描摹得极致温柔。陆辰看了一眼，便瞥开了视线，只是傻傻地笑着。但还是微不可查地往床里挪了挪身子，仅一瞬间，距离就被他单方面拉开了。 “……”这小子，又开始了。 许砚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不动声色地站直了身子，自觉地去了别处打扫。 “砚……”那道气息从床前剥离，许砚人已经走了。陆辰这才觉察到自己的欲盖弥彰，有些懊恼地捏紧了被子。 …… 几个人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寝室堪堪恢复成了原样。 “呼，累死小爷了。”杜凯把抹布往桌上一扔，整个人就势躺倒在陆辰的床上。那床叠成块的被子，跟着不幸遭了殃，生生被压得变了形。 陆辰见状不乐意了，说着就要把人从床上拉扯起来，“杜凯！你他妈自己没床是吧？我刚刚叠好的被子啊？！” 两人幼稚地打闹成了一团，苏裴朝那边望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资料书。 “烦死了……”姜凡也拿着镜子坐回了椅子上，继续拼死挽救那个惨不忍睹的发型。 许砚笑着将几袋垃圾归成了一堆，转身抬眼的刹那，便恰好同窗户外照进来的光，撞了个满怀。 天色破晓，晨曦初照。 天地间料峭的春寒渐而消融，晨光穿透了校园里稠密的春雾，无声无息聚拢成束，稳稳当当落进了他们这方向阳的屋子。 纵然沾了丝丝缕缕来时路上沁染的水汽，但仍旧让人觉得温暖得很。 许砚眸光微闪，不由地抬手朝窗前拢了拢，试图掬下一捧晨光。 “啧，算了……”没过多久，姜凡选择放弃抵抗。索性找了顶帽子戴在了头上，起身就看到许砚站到了窗前，愣愣地伸出手随光晃动。 “在干啥呢？”他下意识好奇，抬手搭上了许砚的肩膀，朝窗外左右看了看。 许砚没说话，只是轻声笑了笑，眉目弯弯，长睫扑闪，眼角的那颗泪痣显得愈发灵动起来。 平常许砚也是会笑的，但总感觉他的笑意并未深达眼底，就只是象征性地客套笑笑。 但现在，好像有什么同之前不一样了。 “这家伙，明明真正笑起来的时候这么好看，平时为什么老是假笑呢？” “好歹雨露均沾点嘛，全分给陆辰那小子了……”许砚的视线仍停留在那束渐渐强烈的光束上，姜凡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我在抓光……” “抓到了，它在我手里，给你。”许砚忽然拍了下姜凡的肩头，笑着摊开了手掌，阳光洒满了他的掌心，光影在那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静静流淌，暖色也镀了他满身，整个人更是变得异常温柔起来。 那是姜凡第一次，在许砚眸子里看到了，直达眼底，最真挚的笑意。 明媚清澈，还有星光点点。 “难怪陆辰那小子这么喜欢啊……”忽然间，姜凡明白了陆辰长时间所纠结的症结所在了。 这么美好的人，换谁都害怕错过。 “可是两个人这样也不行，得找个时候帮帮他们……” “你好幼稚啊。”姜凡这样想着，下一刻便地伸出手弹了弹许砚的额头，嘴里虽这么说着，但自己也跟着学了起来：“我也抓到了，呐，回礼。” 手中掬着的是光，许砚拥住的却是独属于他们真诚的情谊。 那被室友们用心聚拢的暖意，恰似这真实跃动的浮光，深深盘踞在了许砚的心底，跟着他的心脏怦张跳动。 “欸，抓到了！全都归我了！”许砚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陆辰就不知何时就跑了过来，忽然用手掌抚擦过他的掌心，随即偏头朝他俩露出了满口大白牙。 “傻乎乎的，快还我。” “砚哥，你自己来拿啊。” “这两个傻子……”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在寝室里追了起来，姜凡掩面叹了口气。 忽然觉得手里应该多根烟，俨然一副老父亲的姿态，心里想的是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们坦诚相对的那一天。 这是一场顺风局，他们谁都不该输的。 他伸手拿过桌上的闹钟一看，再过个十分钟起床铃就该响了。 第四十章 苦涩 早起毁一天。 几个人回到教室后，早就撑不住了，哈欠连天的，个个都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没点精气神。 趁着课间，可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同桌，待会儿帮我看下老师，我眯一下……”许砚顶着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见赵泽文终于拿着杯子走了过来，费力地撑着脑袋，声音倦倦地朝他说了句，便是再也绷不住了。 他的作息时间向来规律，昨晚玩脱了，这个时候困意上涌，话还没说完，脑袋就先一步趴到了桌子上。 “……”那会儿，赵泽文刚把接满的水杯放到许砚的课桌上，对方就面朝着他睡了起来。 睡得很熟，乖巧又安静。 他几乎没见过许砚这副模样，心想这人该是有多困啊。 手底下还搁着只笔，大概是硌着了，那人睡着睡着就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 赵泽文的视线一直粘在对方身上，见状，他便小心地伸出了手，试图将那支笔从许砚手底下抽出来。 动作才到一半，对方忽然无意识地嗫嚅了几句，下意识就动了动，几乎将大半张脸都埋到了臂弯里，只余下部分白皙的皮肤，眼尾那颗黑色的泪痣便显得扎眼起来，让人不得不注意到。 那支笔被他压着的笔，好歹顺势被抽了出来。赵泽文撑着桌面将笔放到了他的桌上，随即放轻动作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支着下巴，望着许砚的侧颜不由地开始失神起来。 昨天的事，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其实，昨天的蛋糕本来都订好了，明明说好了要去取的。结果他爸二话不说，中途就把他给接了回去。 车上，父子俩照常谁也没说话，气氛冷到了极点。 “之前和你说的事，你还没考虑好吗？”回到家，赵志平就让他跟着进了书房。一进去，便又是那一副强硬的势态。明明是在向自己询问，但说话的语气，果断得不行。 家里所有的选择，他都会主观性地帮你做了决定。多数时候，也不会管你愿不愿意。反正他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之前在学校里缺课的原因，无外乎都是因为这件事。 赵泽文站在赵志平对面，沉默地低着头，悬在两侧的手渐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跟着开始浮现出来，他心里堵得慌，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可自己暗自气愤又有什么用呢？无能狂怒罢了。 他的拳头屡次握紧，但又不甘地松开了。到了最后，他也只能涩声回答：“我不会出国的。” “爸，我不会出国的。”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声音不够大，接着又向赵志平重复了一遍。 那个时候，自己还在天真地期待，也许他这样做，那个人有一天总会松口退一步的。 赵志平那时听后并没说话，始终保持着进来时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只是脸色越来越沉，指尖也有搭没搭地敲打着桌面。 父子俩静默无言，风雨欲来。 “……” 不知过了多久，赵泽文想着试图劝说下对方，便敛了敛神色，率先开口打破这一僵局：“爸，我……” “啪！”对方的话还没说完，赵志平手边那本厚皮书被他狠狠地扔了出去，下一刻便直直地砸到了赵泽文的头上。男人手上没收力，赵泽文的额角上瞬间蜿蜒下来了一道温热的液体。 赵志平接着一掌拍在了桌面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乌黑的眉毛瞬间皱成了一团，脸上是止不住的怒火。盛怒之下，他的五官几乎变得扭曲，狰狞至极，他指着赵泽文大吼道：“我给了你时间考虑过，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当初就不该听你妈的话让你留在国内！你知不知道？！有了海归的教育背景，你将来回国发展会更加顺利，也能积累更多的人脉，那是你进入精英阶层的敲门砖！” “明明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赵志平越说越气，迈开步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赵泽文的身前，说着就抡起了巴掌，下一刻就要准备落下去。 “为了我好……”赵泽文见状，并没想过去躲，甚至还低声笑了起来。 他忽然抬起了头，眼尾有些发红。隐忍过度，导致他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那道鲜红的血迹渐渐糊住了他的眼睫，显得狼狈至极：“爸，那您有问过我想不想要吗？” “从前如此，现在还是这样……”赵泽文的脊背挺得笔直，那双眸子直直地和他的父亲对视，眼底的坚定从心底升腾，暴露在日光之下，誓不回头。 这是第一次，他的儿子对他有了这样强烈的反抗。 “你……”赵志平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个即将要落到赵泽文脸上的巴掌也随之停住了，掌风堪堪掠起对方额前稀碎的发丝。看着那道刺目的血痕，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 “最迟等到下学期期末，到时候再也由不得你。”他黑着脸色冷哼了一声，冷冰冰地甩下了这句话，便是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随即错过身子，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出去，门也被他摔得有些响。 那本书早就被摔得稀烂，书页四下掉落了出来，沉寂地摊在地上。 冰冷的书房只剩下赵泽文一个人了，他一时茫然起来。 选择的权利，至始至终就不在他的手里。 他的眼眶忽然酸涩得不行，终归还是没出息地落了眼泪，很快就在地毯上洇出了一片湿意，越积越多，停都停不下。 这种无力感，又一次让他窒息。 他蹲在地上哭到脱力，他真的好讨厌现在的自己，太没用了，简直就是个废物。 夜里，是他妈红着眼睛心疼地帮他处理了伤口，期间没再提出国的事，只是安慰自己说会去好好劝劝他爸，让他先回学校去。 赵泽文当时没再多说，只是觉得心累。他爸那样倔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劝得动呢…… “铃铃铃。” 兀然响起的上课铃将赵泽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只得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掩饰掉眼底的落寞，很快地把情绪调整了过来，又换上了副没事人的模样，这才笑着轻轻推了推许砚。 “唔……”他本来睡得正酣，却突然被人推醒，那种感觉很不好受。许砚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臂弯里抬起头来，那个时候，视线还有些朦胧，他揉着眼睛，看向了赵泽文：“谢谢啊。” 这节课是老王的数学课，他要讲卷子。 许砚下意识往后瞧了瞧，见陆辰哼哼唧唧也准备起来了。他便拿过桌上的笔袋，开始在里面翻找起红笔来。 笔袋…… 赵泽文这才注意到许砚桌上忽然多出来的这个笔袋，他有印象的，之前在陆辰那里见到过。那个时候，他还因为这个颜色嘲笑了对方一番。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死死地定在了那个娘不拉几的粉色笔袋上，手里的数学试卷被他捏出了褶子，下一瞬就被狠狠揉烂了。 “你额头那里怎么了？”赵泽文还在分神那个笔袋，许砚回头却瞥见了他额角破了的口子，出声问了句。 “啊？没事，不小心磕的。” “嘶……”闻言，他有些愣愣地摸到了那个地方，这才发现那里的创口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蹭掉了，那个伤口便彻底暴露了出来，摸起来还有些疼。 许砚到也没再说什么，打开自己的课桌，低头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 “你在干嘛？”看着对方的动作，赵泽文只觉得好奇，说着便凑了过去。 “给。”许砚从桌子里拿出个创可贴来，正想着递给对方，压根就没料到赵泽文会挨了过来，这会儿一偏头，两个人的额头就撞在了一起。 不是很重，但还是会让人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额头上那抹冰凉的触感一触即分，赵泽文迫使自己将视线从许砚的脸上剥离开，瞥开了脸，随即伸手飞快地接过了那片创可贴，掩饰般地干咳了声，“谢谢。” “小事。”许砚摆了摆手，心下莫名觉得不解。他刚才似乎在赵泽文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对，是一闪而过的落寞。 老王扯着嗓门在上面讲着等比数列的构造方法，许砚没法细想，便被老王的声音生生截断。 赵泽文手里捏着那片创可贴，低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咚。”忽然从后面被人扔过来一团纸，刚好砸在了他的卷子上。 “你给我老实点，我盯着你的。”字丑得不行，但很有辨识度，一看就知道是陆辰写的。 “……”这回，赵泽文没再转头贱兮兮地挑衅陆辰，只是把纸重新揉成了一团，神色有些发冷。 他看也没看，随意往后朝他的方向扔了回去。随即便趴回了桌子上，神色目然地看着老王卖力地在上面讲课。 他现在真的很羡慕陆辰，对方能够有那么长的日子可以陪着许砚，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不会有别离，也不会有失去。 “真好。”赵泽文颓然地闭上了眸子，他真的好羡慕。乃至于羡慕到……有些嫉妒。 明知道不能久留，他还是渴望拥有。 赵泽文的后桌抽了抽嘴角，此时直愣愣地盯着前头趴在桌面上的人，心底一阵无语：“多少次了，多少次了？大哥，麻烦你看准再扔好吗？不要误伤啊……” 第四十一章 搭伙 二中的月考马不停蹄地结束了，月假如期而至。 寝室里几个人几乎都走得差不多了，许砚才开始磨磨蹭蹭地整理东西。 他妈这段时间不会回来，自己回去也是一个人，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今早起来，许砚就感觉脑袋沉沉的，喉咙也痛得厉害。 春天最容易感冒什么的，自己这个弱鸡回回都得中招，“啧，真是见鬼了……” 看来，以后还得加强锻炼才好。 杜凯和苏裴一道，这会儿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挎，顺手夺过苏裴手里提着的东西，转头朝寝室里剩下的两人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辰哥，砚哥，回见！” “回见。”许砚忍着喉咙的不适，把手里的水杯放了下去，笑着应了一声。 陆辰还在厕所里，估计没听到的。 说完，他们两个就先走了。 寝室里，便只剩下自己和陆辰了。 “这小子，平时不是就等着放月假吗？这会儿怎么这么磨叽了……”许砚这么想着，便清了清嗓子，还是忍不住叫了陆辰，“喂，你快蹲了一个小时了，还不出来吗？” “出来了，出来了……”陆辰闻言搪塞了几句，其实，他哪有在蹲厕所啊，他和许砚现在不同路。但他像个傻逼似的，做不到走在许砚前头，便借着上厕所的噱头，拖着让许砚先走。 “啧……”陆辰有些别扭，烦躁地在这方逼仄的空间里揉了揉头发。 许砚也没再多想，拿着手机准备打把游戏消磨下时间。结果游戏页面还没点进去，赵泽文就发来了微信。 【同桌，出门。】 【？？？】看着这条信息，许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出门呀，拜托啦~】屏幕上那几个字，让他不由地抖了抖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他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还是起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嗨！”赵泽文早就等在了门口，感觉到了许砚的靠近，便忽然跳了出来，幼稚地扮了个鬼脸。 “……”很显然，许砚并没有被他吓到，但还是象征性地笑了笑。 “啊，听人说你也住在云清花苑，一起走吧。”赵泽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随即又搭上了许砚的肩膀，扬起眉痞笑道。 才一天没见，他的脸上又多了些新伤，像是刚和人打完架回来一样，身上还有股子若有若无的烟味。 之前听姜凡说这人貌似还是个什么校霸来着，许砚刚开始是不信的，这会儿倒是有些动摇了。 “你的脸又怎么了？”许砚把他的手臂拍了下去，转身去药箱拿出了创可贴。 见状，赵泽文笑着跟了进去，随即微微蹲下身子，熟稔地把脸贴到了许砚手边。 “我还没那么矮……”许砚喝了口水压下喉咙的不适，实在忍不住吐槽道。 赵泽文脸皮太厚，每次脸上伤了破了，都要自己帮忙贴创可贴，时间一久，感觉都成了习惯。 “这不省得你抬手了嘛……”赵泽文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他堆上了一脸笑，“怎么样，待会儿一起走吧……” “不行，他等下要去我家吃饭。”许砚还没来得及开口，陆辰就先他一步，直截了当地替他做了回答。 “砚哥，你忘了吗？昨晚我妈说要你待会儿和我一起走，去我家吃午饭的。”陆辰横插进两人之间，抬手勾住了许砚的肩膀，笑着朝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锅，芸姨可不背。 许砚抱臂直视着陆辰，脸上写着不信。 陆辰干笑了一声，随即瞥开了视线，继而看向了赵泽文，阴阳怪气地说道：“赵泽文同学，实在是不巧呢。” 赵泽文面无表情地瞥了陆辰一眼，没管他的絮叨，只是静静地看着许砚，等待他的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许砚的脸色比之前又白了几分，但还不至于是苍白的程度。 “……” “不好意思了。”那道视线太灼热，带着强烈的审视感，许砚一时间不敢同他对视。 “……”啊，被拒绝了。 “行，那下次再约。”赵泽文双手插兜，潇洒一笑，随即转身离开了。背过了许砚，他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没了温度。 “解释一下。”人走远了，许砚这才打掉了肩膀上的那只手，倚在了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呃，那个……”陆辰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好半天，却说不上个东西来。 “那个，我和他之间有过节，不想看到砚哥你和他走得太近……” “嗯，就是这样！”耐不住许砚审视的目光，陆辰最后两手一拍，敲定了回答。 “……”算了。 许砚无奈地摇了摇头，勾过桌上的背包挎到了肩上，也没再盘问：“我先走了。” “砚哥，等下。”陆辰看人要走，说着就急忙拽住了许砚的衣角。 “怎么了？”许砚脑袋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这会儿被他突如其来扯了一下，直接一趔趄，差点没摔个跟头。他扶着桌子堪堪站稳，这才转过头来，疑惑不已。 陆辰没敢看他，低垂着眸子，抿了抿唇，好半天才磨磨唧唧地开了口，别扭极了，“我妈他们忙着生意上的事，最近也没时间回来。她说和菁姨商量好了，让我俩搭个伙，也好互相照应一下。” 许砚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哦。”合着就这事啊，有什么好别扭的。 “那……”陆辰摸不透对方这句话里的意思，只低头捏着衣角。 看着他这个样子，许砚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在他的头上轻拍了一下，“走吧。” “欸？好勒！”陆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怔了几秒后，这才傻笑着跟了上去。 …… 云清花苑离学校并不远，步行的话，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路上时，许砚已经和他妈通过电话了。她说芸姨那边最近忙得厉害，陆辰要和他住上一段时间。前几天她回来过，特地在冰箱里备了满满当当的吃食。 闺蜜两人放心的很，想着毕竟他和陆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住一起也好做伴。 期间，许砚他妈说打算招一个保姆，到时候方便照顾他俩的吃食。 许砚拒绝了，完全没这个必要。他和陆辰都这么大了，基本的独立生存能力还是有的。 陆辰一进门，倒显得拘谨起来了，许砚走一步，他便跟一步，像个跟屁虫一样，甩都甩不掉。 “冰箱里有吃的，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先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然后——好好去沙发那里坐着，我去做饭。”许砚拿好了食材，正打算去厨房，见陆辰还要跟着，便腾出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一本正经地说着。 “哦哦，好……那等下我来洗碗。”许砚这么说了，陆辰也不好意思再跟着，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客厅。 许砚在厨房里弄得热火朝天，陆辰在客厅里坐立难安。 “我总得做点什么才好吧……”没过多久，陆辰屁颠屁颠地又跑去了厨房。 “砚哥，需要帮忙吗？” 陆辰一惯喜欢吃辣的，这几道菜许砚是下足了料，以至于辣得有些呛人。闻言，他偏过脸朝陆辰微微挑了挑下颚，“咳……把菜端过去就行了。” “砚哥，可以了可以了，菜已经够了的。”见许砚被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陆辰忙摁住了他的锅铲，让他作罢。 “你先出去，只有这一道了。”许砚只觉得他碍事，把人推了出去。 “……” 三菜一汤，完全够了。 陆辰看着一桌子的红色，食欲大增，碗里的饭增了一碗又一碗，边吃还不忘夸赞许砚好手艺。 “闭嘴，好好吃饭。”从小他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吃饭什么的基本都是靠自己解决，这么多年，练都该练出来了。 “砚哥，你那一碗饭都还没吃完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陆辰记得许砚分明也是喜欢吃辣的，今天的菜对方却没怎么动筷子。 “没事，我还不是很饿。”许砚撑着脑袋，随便扒拉了几口，他着实没什么胃口。脑袋越来越沉，他现在只想好好躺着睡一觉。 “……”算了，不想吃了。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随手扯了张纸，往嘴上胡乱擦了擦，就打算上楼了。 “待会儿你吃好了记得把碗筷收拾一下，我去洗个澡，等下去躺一会儿。” “之后的时间，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今晚你睡我隔壁，屋子是收拾好的，你直接过去就行，换洗的衣服衣柜里都有……”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砚哥，你看起来不是很好，要不我陪你去医院……”许砚脸色愈来愈不对劲，陆辰也跟着站了起来，说着就扶上了许砚的手臂。 “大惊小怪的，就是个小感冒而已。我躺一下就好了，你继续吃的你的。” “不准浪费。”许砚伸手弹了下陆辰的额头，紧接着拂开了对方搭上来的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是……” “好了，快去吃。”许砚没再让陆辰唠叨，把人摁回了椅子上，自己则转身去了楼上。 陆辰还是放心不下，顿时没了胃口。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记起了之前许砚家药箱的位置，冲了杯感冒药便准备带上楼去。 第四十二章 逞强 正值中午十二点，春日里的阳光说不上刺眼，但落进室内自然还是亮堂的。 对于睡觉的人来说，实在算不得友好。 许砚一洗完澡就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窗帘都懒得拉上。 这间屋子采光效果本来就不差，这会儿日光洒了满室，照得亮极了。 淡淡幽幽的栀子花香，隐隐萦绕在房间里。 好闻得很。 陆辰把感冒药放在了床头柜上，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抬手将那道深蓝色的窗帘给拉上了。 屋子里一瞬间就黯了下来。 陆辰转身再看时，床上只剩下个鼓包。许砚的身型本就削瘦，这样看过去，就是一小团了。 “把头捂得这么严实，不会憋得慌吗？”陆辰凑近了床前，见人把头也闷进了被子里，想着这个不是个好习惯，便抬手将那层罩住许砚头的被子给扯开了。 床上的人睡得太熟，这番动作也没惊动到他。 陆辰很喜欢看许砚睡着了的样子，乖巧至极。他便用不着逃避那双深邃的眸子，可以大胆贪婪地将人的面容一次性看个够。 他坐在了床边，几乎是下意识地，自己伸手就轻抚上了许砚眼角的那颗抓人的泪痣，指腹在上面小心地摩挲着。对方那长长的眼睫不小心被碰着了，便无意识地在陆辰指尖处颤动了几下。惹得陆辰心头，一阵痒意。 “唔……”大概是被弄得不舒服了，许砚闷闷地哼了一声，随即微微挪开了脸，这才将正在心猿意马的陆辰拉了回来。 说实话，陆辰并不想就这样把人叫醒，但碍于人还病着的，便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番，这才轻声开了口，“砚哥，砚哥……” “嗯……”许砚几乎才刚刚睡着，这会儿就看到陆辰坐在了他的床前，执着于把他叫醒。 “怎么了吗？”他现在不是很想动，浑身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斥着沉沉的倦意，索性又闭上了眼，闷闷地说道，话尾泛起重重的鼻音。 “砚哥，起来把感冒药喝了再睡。”许砚这个状态实在是有些差，他不免担心起来。心想着，晚点要是没有好转的话，必须得带人去趟医院才好。 “感冒药啊……我已经喝过了，我躺一会儿就好……”许砚刚才喝了感冒药就直犯困，再来一杯可不行。 “嗯，待会儿出去记得关门……没事……” “六……六点叫我……”许砚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接着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陆辰没再打扰他，把那杯泡好的感冒药又端了出去，便轻轻掩上了门。 下了楼，陆辰才听到茶几的手机响了好一阵子了。 是他妈打来的。 陆辰走到窗前，低声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你小子现在和阿砚住在一起，别总想着让人家阿砚照顾你，你看啊，你也这么大了……” “钱我给你打过去了，不够再说。” “好，我知道了。”陆辰回应着。 “妈，你那边还好吧？” “你这小子，我这边你不用挂念。” “别打岔，还有啊，你这成绩越来越倒退了啊，得多向阿砚学学……” 他妈说了好一通，陆辰全程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惦记着许砚的情况。 电话挂了，手里屏幕上显示，时间才13：30。 “啧……”时间过得真慢啊。 陆辰无意望窗外一望，依稀可以看得到二中几栋教学楼，高高耸立在暖阳下，顶层那楼上的玻璃还反射着刺目的光。 不得不说，这个地段距离学校真的很近。若是许砚想走校，也未尝不可。 陆辰坐回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麻木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碎片化小视频，只盼时间走得快一点。 【辰哥，后天的同学聚会来不来？】 没过几分钟，一条微信消息横在了屏幕顶端。 谢聪——好久没联系的初中班长。 【来！地点发我……】陆辰敲下这句话话，刚想发出去，但又把它们一个个删掉了。 【你叫了砚哥吗？】最终，他把话换成了这句，毫不犹豫地发了出去。 【对方正在输入……】等了几分钟，陆辰都没再收到谢聪的回复，消息页面始终显示的是正在输入的状态。 “……” 【辰哥，就算我们叫他，人家也不一定会来啊，他那副样子，一看就不屑于和我们这群人待在一起的，所以大可不必叫他吧……】 【狗头】谢聪发了后，忽然想起了陆辰和许砚的关系还挺铁的，又立马把话撤了回去。末了，可能觉着怕尴尬，还不忘加了个滑稽的狗头。 陆辰却清清楚楚看完了那句话，顿时不爽至极，话里也带了情绪【你都没通知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去呢？别在这里阴阳怪气。】 【……】 【得了得了，你爱来不来，屁事真多。】谢聪也是个暴脾气，发了这句话后，就直接把陆辰删了。 “我草……”陆辰看着屏幕上那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忍不住低骂了句。 这就是他的初中同学，真是好得很。 陆辰的心情被这么一搅，更差了，最后索性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伸手往书包里掏了张卷子出来。 “……”还是张政治卷子。 算了，政治卷子就政治卷子吧。 陆辰认命地把它在茶几上摊开，拿笔就开始做了起来。 “我国政府的宗旨……”他有模有样地在题干里圈出关键词来，边做边念念有词。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a和b都错了，c和d的话，d和材料无关，选c。”陆辰自信地用笔勾选了c选项，忽然被勾起了兴趣，提笔继续往下做。 “巴拉巴拉巴拉，这题不就是在问怎么促进国民经济又好又快的发展吗？干嘛扯一段这么长的材料啊……”第一个客观题摆上了段长不拉几的文段材料，看得陆辰直眼睛发疼。 “嗯……我想想……”他咬了咬笔头，一副苦苦思考的模样。 “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缩小区域发展差异；统筹城乡发展，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几条理论知识被陆辰写得歪歪扭扭，卷子上也糊了几团笔渍，卷面实在难看。 “啪。”陆辰早就开始犯困，最后写着写着，人就趴到了茶几上，笔尖在卷子上带出条长长的痕迹，让本就惨不忍睹的卷面，雪上加霜。 第四十三章 我慌了 日落西山，暮色正浓。 直到下午六点半，陆辰才迷迷糊糊醒来。 “我草疼疼疼！”他的脖子一直歪在茶几上，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导致他现在一活动，就疼得叫出了声。 “砚哥……”想起许砚还在睡，陆辰僵硬地扭了扭几乎要废了的脖子，飞快地上了楼。 刚走到许砚的房间前，他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了。 屋子里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陆辰只得将床头的台灯拉了起来。 许砚这个时候还没醒，暖色灯光映照下，他紧闭着双眼，脸色透着不太正常的潮红，唇色却是发白的。 “砚哥……” 陆辰意识到不对劲，这回没再做什么，顿时有些焦急地唤了唤许砚。 没回应。 “许砚，醒醒……”陆辰开始慌了，伸手打算轻轻拍下许砚的脸把人叫醒。结果手才刚贴上去，他就被烫得一激灵，下意识就把手缩了回来。 许砚这是发烧了，还烧得不轻。 “砚哥，快醒醒……” “砚哥……”陆辰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他慌乱地把人从床上捞了起来。许砚现在整个人浑身都烧得滚烫，人已经毫无意识了，虚弱无力地瘫软在陆辰的怀里。任凭对方替他裹了件厚厚的外套，火急火燎地便将人抱了出去。 幸好医院离这里还算近，路上没耽误多长时间。 把人送进诊室后，陆辰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急得不行。 他等了不知道多久，这会儿见有医生出来了，就胡乱地抹了抹眼睛，冲了过去，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双眼发红地询问：“医生医生，里面的人没事吧？” “他身体还有没有问题？” “他的烧退了吗？” “他……”中年医生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便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示以安抚。 “小伙子，他是你弟吧？得亏你送来的及时，烧已经退了。” “欸好……”听到这个回答，陆辰悬着的心总算在那一刻落了地，只愣愣地点着头，也没注意医生的称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待会儿转去普通病房了，你可以过去看看。”见人情绪逐渐平复，那医生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先行离开了。 他刚走，许砚便被推了出来。人还没醒，脸色苍白至极，正打着点滴， 陆辰心疼得要命，握住了许砚略显冰凉的手，跟着进了病房。 …… 这一来二去的，便折腾到了深夜。 陆辰想着许砚的烧退了，便也没给芸姨他们打电话了，以免他们再过担心。 他现在刚缴完费，愣怔地站在病房外，手刚触上了门把手却没摁下去。转而却倚在了门边的墙上，后脑勺使劲地往墙上磕，眼眶又控制不住红了。 “明明知道砚哥习惯逞强，你他妈还看不出来吗？！你是瞎的吗？！”陆辰后悔至极，抬手就给自己抡了几个巴掌。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迫使自己冷静了下去。 “对，我得先去洗把脸……”想着自己脸上现在估计全是眼泪鼻涕，压根没法见人，待会儿要是许砚醒了，看着也怪隔应的，陆辰便跌跌撞撞地去了洗手间。 刺骨的冰凉冲刷之下，这才让陆辰彻底冷静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没了刚才的狼狈。 回去后，他便静静地守在了许砚的床边，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眸子里的心疼几乎要将自己贯穿。 直到后半夜，许砚忽然呢喃了些什么。 陆辰一直撑着没睡，就怕许砚中途有什么需要。这会儿，许砚的轻微动作，他就能捕捉得到。 “砚哥……” 无奈对方声音实在太轻，他只得凑近了许砚嘴边，俯身听着。 “水……水……” 听到这里，陆辰忙把事先准备好的淡盐水拿了过来。怕人呛着，他便托起了许砚的后脑勺，把人扶坐在自己的怀里，这才用勺子小口小口地把水往对方的嘴里送。 许砚的嘴唇有些干，甚至还起了皮。陆辰看着更加心疼，情难自禁地便吻了上去，却是一触即分。 望着许砚虚弱的模样，陆辰的眼底尽是隐忍，眸光越发深邃。沉默了半晌，他声音暗哑地轻声开了口：“砚哥，我以后不能再什么事都由着你了……” 这一夜，陆辰把许砚照顾得很好，那人睡得也很安稳。 …… 次日中午，许砚才恍恍惚惚醒来。 一睁开眼睛，满屋子的白色，兀然闯入他的眼中，晃眼极了。 他下意识闭上了眸子，抬手就想遮一遮。但这一动，这才觉察到自己的手被束缚着。 许砚的视线随之下移，便看到了陆辰那个时候还握着自己的手，头埋在床边正在睡着。 “昨晚……是烧进医院了吗……”他依稀记得，昨天下午他隐隐约约感觉浑身有些发烫，想着是老毛病，睡会儿估计就没事了。没成想，人直接给烧糊涂了。 许砚很是郁闷，真他妈的弱鸡啊…… 他想得入神，手头便无意识地收了力。 “砚哥，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陆辰被他的动作弄醒了，眼里喜色上涌，猛地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开始询问。 “我没事了，谢谢你啊……”许砚扯出个笑来，嗓子还有些嘶哑，安抚地摸了摸对方的头。 “砚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可没把我吓死……”陆辰见人气色还算不错，便转身去拿桌子上的食盒，“对了，砚哥你该饿了吧？我刚买了点粥回来，你多少吃点。” “来，张嘴。”还不等许砚说着什么，陆辰就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便送到了许砚的嘴边。 皮蛋瘦肉粥，没有葱花。 此间阳光正好，少年梨涡浅笑，依旧温柔。似曾相识的场景再度重合，两人的心境却早已不同。 见人愣着迟迟不动，陆辰像哄小孩子似地催道：“砚哥乖，张嘴哈~” “……”这小子。 许砚拒绝无效，又拿他没辙，只得让陆辰一口一口把粥喂完。 “对了，你没和我妈他们说吧？”末了，许砚这才猛然记起这事，有些忐忑地问了陆辰。 看着许砚这副模样，陆辰忽然起了玩心，他想逗一逗对方。再者，他要小小惩罚下对方这个喜欢逞强的坏毛病。 “唉，我当时打电话给芸姨，她可急坏了，说今天就赶回来……” “砚哥你知道吗？芸姨在那边急得不行……”陆辰长长地叹了口气，眉眼瞬间就耷拉了下去，抬手扶额，故意面露悲苦。 “你是不知道……” “手机借我。”陆辰还打算继续演下去，许砚就打断了他，眉头微蹙，神色复杂极了，伸手就朝他要起了手机。 “……” 陆辰见许砚当了真，也没再和他开玩笑，忽然一本正经地俯身撑在了床沿，凑近了许砚，沉声说道：“砚哥，答应我。” “以后别再逞强，不许硬撑，知道了吗？”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至极，朝许砚越靠越近，整个人极具压迫性。 眼前的陆辰，让许砚感觉有些陌生，对方的眸子里，有着他猜不透的情感。他的脑子一瞬间空白起来，眼前的人越靠越近，他的身子下意识就往后退了退，心脏跳得有些快，忽然间也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见人在躲，陆辰下一刻笑着贴上了许砚的额头，两人额心相触，陆辰微微蹭了蹭，赶在许砚做出反应之前，他便分开了，柔声说道：“嗯，砚哥这回没骗我，不烫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许砚有些懵。 “傻瓜，骗你的啦，我没和芸姨说，这事就我俩知道。”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轻轻在许砚额头上弹了下，随即笑嘻嘻地朝许砚说着。 笑容纯澈，人畜无害。 “……” “皮痒了是吧？”许砚将情绪处理得很好，在陆辰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便拿过床边的水杯喝起水来。 眼底的慌乱，只有他自己清楚地感知到了。 第四十四章 自讨没趣 下午，许砚就出了院。 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他实在有些难以适应。 走的时候，碰上了个中年医生，他和蔼地拍着自己的肩头，把陆辰可劲夸了一遍：“小伙子啊，你有个好哥哥。” “你哥昨晚趿着个拖鞋，匆匆忙忙就把你送医院来了。得亏他送得及时，不然你人都可能会烧傻了……” “他昨晚又照顾了你一宿，回去之后，你可得好好听你哥的话。” 医生又笑着赞许地看了陆辰一眼，说完便走了。 许砚清楚昨晚是陆辰送他来的医院，但却不知道对方有这么上心。一时间，他忽然觉得口头上的道谢，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了。 “你……”他琢磨了一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便被陆辰打断了。 对方忽然将他逼到了墙角，一脸坏笑地托起了自己的下巴，痞声痞气地说道：“许砚，叫声哥哥来听听。” “不行，靠太近了……”许砚在心里暗道，有些慌乱地避开了陆辰的视线。 “好的不学，我看你是真的欠收拾了。”他说着就把对方的贱手拍了下去，随即从对方的胳膊下钻了出去，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害，我开个玩笑嘛，砚哥，你才是我哥，等等我嘛！”手下骤然一空，陆辰的心不由地沉了沉。 …… 回家后，陆辰格外殷勤。所有的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甚至再度下起了厨房。 对于这件事，许砚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毕竟之前陆辰下厨，结果都是那么……有些不尽人意。 许砚本着能帮一点是一点的原则，结果还没能进厨房，就被陆辰给推了出来。 “许砚，最后再警告你一遍，你要是再进厨房，别怪我不客气啊。”他皱着眉头，语气严肃，大有一副许砚再踏足厨房，他便要和自己干架的势头。 “这小子，愈发能耐了……”许砚扣住陆辰即将要关上的厨房门，在心里暗自感叹。 陆辰这回却没给许砚商量的余地，最后还是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许砚只得抵在门外，打趣似地调侃道：“小心点，别把厨房烧了啊。” “砚哥，你放一百个心吧，去去去，客厅呆着去。”陆辰敷衍了几句，只想着让人离厨房远点。 任凭许砚后来怎么激他，陆辰也没再理他。许砚没辙了，只得悻悻地回了客厅。 他刚坐下，正无聊着，注意力便被茶几上那张惨不忍睹的政治试卷吸引了过去。 “……”前面选择题做的还行，后面的客观题，却是有些一言难尽了。 先不论字迹潦草，压根很难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许砚辨认了好久才堪堪看明白了个大概，更遑论别人。再者，他自己明明用笔在上面勾画出了“根据材料分析”这几个大字，但写上去的答案却是没一个同材料沾上边的。 “这小子，都不长记性的吗？”许砚有些无奈地扶额，他记得自己明明有跟他强调过很多遍的，奈何对方老是在同一个坑里掉。 思来想去，许砚做了决定，“得找个时间好好再和这小子好好说说……” …… 陆辰这顿饭做得有些久，不过也恰好撞上了晚饭点。 不早不晚，刚刚好。 他自己没动筷子，倒是一个劲儿地往许砚碗里夹菜。他有特别注意，所以做的几个菜都是清清淡淡的。 许砚的碗里很快就被堆成了一座小山，鉴于上次的教训，他忽然有些不敢动筷子了。 “砚哥，快尝尝。”见人迟迟不动手，陆辰便催促起来，支着下巴看着对方，眼里满是真诚和期待。 “算了……”对方这番好意，许砚怎么忍心辜负。于是他便心一横，从容地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想象中的味蕾冲击并没有袭来，虽然说不上好吃，但还算差强人意。 “还不错。”许砚忍不住夸了他一句。 “是吧是吧，我在家特地和我妈学了一段时间的，可算没白费。” “砚哥砚哥，我是不是很棒？想要奖励……”陆辰被夸了，顿时有些飘飘然了。眨巴着眼睛，就将头凑了过来。像只粘人的小金毛似的，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想要得到更多的夸赞。 “嗯，棒极了。”他这个样子实在让人无法拒绝，许砚边说着，便抬手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 饭后，陆辰让许砚先上去休息，剩下的活，他便霸道地强占了。 反抗无效，许砚便也由着他去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许砚才刚躺下，房门就被陆辰敲响了。 那人抱着个枕头，出现在了门口。 “你这是要干嘛？”许砚心里有了猜测，但一时无法笃定。 陆辰只是抿着唇，视线四下躲闪，就是不去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是怕黑吗……” “进来吧。”许砚没再追问，把人领了进来，很自觉地往床里面挪了挪，为陆辰腾出快地来。 “砚哥，谢谢你。” “废话真多，晚安。”许砚没再理会他，侧身背对着他，身子几乎贴到了墙上。 “砚哥，晚安。”陆辰轻笑了声，缓缓起身把屋子里的灯熄了。 “真好，又把砚哥骗了……”陆辰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不由地捂住了嘴巴，这才没让笑声溢出来。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渐渐变得浓烈起来，陆辰忍不住往源头又凑了凑，贪婪且眷恋这一抹芳泽。 趁着夜色，他便更加大胆了。 对方老是动来动去，许砚只以为他是认床，有些不习惯，便也由着他在自己身后为非作歹，乃至于一度纵容他将下巴磕在了自己的肩上，放任那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 他的气息几乎同自己的融在了一处，气氛微妙又暧昧。 对方的身上有些滚烫，许砚不大舒服地挣了挣，但没挣开。 “陆辰……”他放弃了，继而叫了声对方。 沉寂的夜里，显得清晰且突兀。 “砚哥，怎么了？”陆辰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声音暗哑地开了口。 “你……”许砚此刻心绪很乱，便也自行忽略掉了对方声音里的不自然。 “砚哥，你说。”许砚几度欲言又止，陆辰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问他，便正了正神色，等待着许砚的后话。 好半天，许砚好像轻声叹了口气，随即终于开了口，“陆辰，你是真的喜欢陈妍吗？” “我……”陆辰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无法答上来。 “我想听实话。”对方的犹豫，让许砚又开始不死心地存了一丝侥幸。 “果然，这么久了，还是没放下陈妍吗？”想到这里，陆辰心里满是苦涩。 “……” 双方沉默了许久，两人在黑暗里都暗自憋了一口气。 “当然，我当然喜欢陈妍啊，那么好的女孩子，我们刚还打了视频呢……”陆辰牵强地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但手却死死地捏紧了搭下来的被子，心里愧疚又不甘。 “对了，砚哥你突然问这个干嘛？”他的喉头发紧，声音变得有些涩然。 “……”真无耻啊，明儿又得向陈妍道歉了。 “没事……”听到这个回答，许砚深深地呼出了那口气，刚才变得僵硬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我就问问，晚安……” 果然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自以为是的错觉。 “许砚，你出息点好吗？同一个坑，怎么能掉两次呢……”许砚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在心里暗道，“事不过三，你给我记住了。” 他对陆辰的那份情感，被自己单方面的自以为是极限拉扯，总在某个临界值边缘反复弹跳。 言尽于此，以后实在没这个必要了。 “做人啊，不能这么没出息的。” 终究是见不了天日的事物，若是真的难以放下，那便就将它束之高阁，任其蒙尘算了。 这一夜，两人心里都不好过，辗转难眠。 第四十五章 惹不起 月假三天，转瞬即逝。 回到学校后，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那夜止于心头的苦涩，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将它隐在时光的角落里，谁都没有再去触碰那个莫名隐晦的点。 学校上个月弄得那个绘画比赛，终于在月中出了结果。 毫无意外，陆辰又是第一。 获奖栏下围了一大波人，各个年级的都有，忍不住纷纷称赞。 那是一张水彩画，画中是古树和夕阳，它高高地被裱在了获奖栏的最顶端。 整张画看起来，色彩处理得很和谐，丝毫没有那种乱糟糟的感觉，甚至给人一种如临其境的感觉。 参参古木惹残红，望尽天涯路，古道马迟迟。 画画这一块，许砚压根不懂。有人从专业角度深度分析，他也听不太明白。但他听姜凡说过，画室里的老师都夸陆辰有天赋，是块学画画的好料子。 想到这里，许砚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心里由衷替他高兴。 无意间，他便瞥到旁边贴满照片的光荣榜了。 说起来，陆辰的文化成绩真的不差。只是有些偏科，文科要比理科逊色一些。 老王早就开始关注他了，这个月初，他便特地和几个文科老师打了招呼，要他们都好好关照关照陆辰。 他的潜力很大，是个好苗子。好好挖掘的话，将来铁定可以考个好大学。 这不，林冉彤有了空闲时间就逮着陆辰不放。一来二去的，每次下课，许砚一回头，后面也早就没了陆辰的影子。 老师也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陆辰自然得跟着他们走。 这是件好事。 大家义无反顾地照着时间的轨迹往前走，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之中，便也愈发远了。 …… 晚自习。 “同桌，人生苦短，何妨一试啊？”赵泽文又一次提了那事，这是他第三次让许砚和他一起翘课了。 “欸，一节晚自习罢了，翘了就翘了呗。”见许砚没有动摇，赵泽文依旧不死心，硬着头皮继续输出。 “……”许砚压根没理他。 “不翘课的青春是不完整的，不对，咱这也不算名义上的翘课啊……” “那就更加没事了……” “……”对方头也没抬，继续写着卷子。 终于，赵泽文意识到劝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了，便把许砚正在做的物理卷子夺了过去，一脸不屑，“这破卷子有什么好做的啊，反反复复不就是那么几个考点……” “你……”许砚有时在想，赵泽文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么好使。 这人经常旷课，除了英语课没法放任自我之外，几乎节节课都在睡觉。偶尔心情好了，可能还会选择性听听。但就是这样过来的他，每次考试雷打不动，始终都是年级第二，钉死在那儿了。 “……”唉，比不了，比不了。 许砚在心里无声感慨，接着便习惯性地往后伸了伸手，准备让陆辰把卷子递给他，等下好替他更正讲解。 等了几秒钟，许砚忽然意识到对方现在该是在老师办公室的。讲题什么的，他早就不需要自己了，便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看，你现在没什么事做。” “老王也开会去了，今天不会来查班的……” “走啦走啦，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赵泽文拉了拉许砚的衣袖，一脸神秘。他刚才早就看到了许砚的动作，就等着他自己识趣而退。 老实说，陆辰这个月被老师盯得死死的，其实也有他的功劳在里面。 月初的时候，有一日他借着问问题的噱头，特意去了趟老王办公室，精心表演了场为同学着想的感人戏码。 他一本正经和老王说，陆辰一直都很有上进心，也很努力，下课经常找同学问问题，但是同学们的思路方法，他几乎都不是很适用，以至于收获缺缺。 陆辰他自己其实很想找老师的，但是怕老师嫌他蠢笨，也怕让老师丢人，所以就没这个脸鼓起勇气去找老师。 “死要面子活受罪……”老王向来包容学生，听赵泽文这么说了，哪里能不动容。 末了，赵泽文还不忘和老王强调，陆辰同学脸皮薄，自己是和他关系铁，这才见不得对方这样。故作一副为陆辰着想的样子，希望老王不要拆穿自己。 毋庸置疑，老王自然是答应了。 之后的一切，便水到渠成。而他赵泽文，全身而退。 “要走就赶紧走。”没过多久，许砚便抽出了袖子，低声说了句，接着就准备起身。 “好勒！”没想到自己的软硬兼施，还真出了效果，赵泽文顿时喜不自胜，一脸笑意地朝班长打了声招呼就跟在许砚后面，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室。 看着赵泽文对他笑得灿烂，班长刘文进心里一哆嗦，头皮发麻，手里的笔直接把卷子戳穿。 前段时间，隔壁班那个陈明——吃饱了撑着的傻逼，课间在班上笑话赵泽文是个万年老二，整个人也是个二逼。还扯了些乱七八糟的，说什么他是凭着家里的背景走后门进来的，年级第二的成绩也是靠作假得来的。 好死不死，那个时候赵泽文刚打完球回来，经过他们班门口，正好全部听了去。 刘文进刚好去找他们班学委有事，有幸完整地目睹了陈明被狂揍的全过程。 他记得，赵泽文当时的表情没变，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笑。他神色如常地进了他们班教室，随即二话没说就把手里的篮球狠狠地朝对方脸上砸了过去。 赵泽文用了十足的力，陈明被他砸得顿时有些懵，下一刻，两道鲜血瞬间从他的鼻子里涌了出来。还没等他彻底发作起来，赵泽文便冲了过来，那抹不羁的笑开始变得发冷，接着他淡淡地开了口：“同学你好，我可以揍你吗？” 很显然，这是个肯定句。 话刚说完，赵泽文密密麻麻的拳头就落在了陈明脸上，班上的人都没来得及拉住他，他打得狠，压根就给陈明任何反抗的余地，陈明被打得鼻青脸肿，生生掉了几颗牙，只得连连求饶，但赵泽文并没打算停手。 “我——赵泽文，别惹，懂？”他脸上早已没了表情，眉宇间全是戾气，手头的动作一直没停，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话里像是裹了冰碴子。 若不是教导主任及时赶了过来，估计得出事。 事后，学校通知了双方家长，协商了好久，事情才堪堪摆平，赵泽文也被予以留校察看。 后来才知道那个陈明是气自己喜欢的女生老是给赵泽文递情书，这才想着处处编排他。 没成想，狠狠地栽了个跟头。 从前就有人在传赵泽文是个什么校霸，打那之后，他就在二中彻底出了名。 基本没人敢惹。 “能躲就躲，能躲就躲……”刘文进拍了拍脸，拿起桌子上的水杯猛灌了口水，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写题。 第四十六章 疯 整栋教学楼灯火通明，不经意间在某个班级的窗前路过，清晰入耳的都是试卷摩挲的声音，学习氛围简直拉满。 许砚走在前面，直到出了一栋教学楼，赵泽文也没明确地指出个地来，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头。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两个人要躲着教导主任，只得绕进了那条路灯有些昏暗的樱花小径。 许砚终于有些不乐意了，走着走着，便毫无征兆地停下了步子，转头朝赵泽文问道，顺带就提嘴了他的老底，“赵泽文……哦不，赵大校霸，你到底要去哪儿？” “……”赵泽文也跟着停了下来，浅笑着望着他，但没说话。 彼时春光潋滟，樱花烂漫。 本该是个如画的场景，许砚此时却蹙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直视着赵泽文。 那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却也不介意。只是笑容更深了一些，随即垂眸缓缓地放下了校服袖子，接着走近了几步，抬手替对方拂下来时落在他头顶的片片樱花瓣，眸光温柔地开了口，“没有赵校霸，只有赵泽文。” “想一直站在你身边的……赵泽文。” 他的笑里很纯粹，纯粹到连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的认真，也被他淡淡地盖了过去。 “你搞什么啊？到底去哪儿？可说好了，就这一次。”赵泽文很好地把控了自己外露的心思，以至于许砚根本没察觉对方将真心话当做玩笑一样，随口而出。 他这么想着，看着对方依旧打算卖着关子，便逐渐没了耐心，“还不说？不说我就回去了。” “欸，走啦。”赵泽文见人真打算走，忙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人就往围墙那边走了过去。 二中的围墙前种了排排竹子，日子久了，便长得很是修长茂盛了。 学校起初怎么也没想到，这谦谦修竹，有朝一日却成了学生夜里翻墙而出的帮凶。 赵泽文翻墙翻惯了，借着竹子的辅助，几步就蹬了上去，随即骑在了墙头上，背对着身后的漫天星辰，笑着朝站在底下的许砚伸出了手，“同桌，来，快上来。” 少年意气飞扬，眼里似是有光。 直到那一刻，许砚才最为真切地感受到了，眼前的赵泽文终归不再是从前的赵光豪了。 许砚愣愣地看着墙头上的人，那被他曾经搁置在心底，却一直没深想过的疑惑，在此时破尘而出，有了答案。 自己在光下站得久了，便下意识地忘了对方曾经所承受的灰暗了。 对于赵泽文来说，赵光豪不只是一个名字，那里还有着一段他自己最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去。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张扬不羁的少年，曾经也曾泥足深陷。 “……”校霸的名头，说到底不过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尖刺罢了。一个人勇敢地跨越了时光，路上途经遍地纵横的荆棘丛，仍要义无反顾地徒手摘星，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想什么呢？快上来！”赵泽文见人站在原地傻傻地盯着自己，只得开口催促着。 “你靠谱吗？待会儿别自己掉下来了。”许砚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搭上了对方的手，借力翻了上去。 这是许砚第二回 翻墙了，但还是有些不熟练，身子还差点没稳住。 他记得，第一次翻墙还是和陆辰那小子。 初中那会儿，两个人翻墙出去就为了去看一回“五月天”的演唱会。结果回来的时候，被教导主任逮着了，劈头盖脸就被训了一顿。 “这不就上来了嘛，翻个墙而已啦……”赵泽文见人摇摇晃晃的，便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不怀好意地说道，“同桌啊，你多跟我翻几次就习惯了……” “滚……”许砚睨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到底去哪儿？” “先保密。”赵泽文继续吊人胃口，“你……” “快跳下去！”这时，赵泽文话还没说完，许砚就突然低声说了句，随即他就被对方拽了下去，恰好躲过了不远处教导主任正要照过来的手电光。 耳边短暂地掠过急促的风声，两人稳稳落地。 “怕什么，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你就说是我强迫你出来的，我一个人担着就行了。”赵泽文站稳了，见许砚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忽然笑了笑，“你到时候就……”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我怎么可能把一切推给你一个人？”许砚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的后话，面色凝重地在他肩上捣了一拳，“你是傻逼吗？明明知道自己还处于留校察看期间，这会儿要是被逮到了，你的书还读不读了？” 赵泽文一时间有些愣怔，反复咀嚼着许砚刚才说的话，明白过来后，心里高兴得不行，脸上的笑意瞬间泛滥，“这么说，许砚刚才是在为他考虑了……” 许砚啊，你可真擅长给人希望呢。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还走不走了？”眼前人不说话了，只站在原地看着他傻笑，许砚忽然觉得这人估摸着是有点什么毛病在身上的。 “走，哥哥带你做回坏学生去。”许砚话还没说完，赵泽文就拉过他的手腕，带着人往繁华地段跑去。 “我比你大好吧？没大没小。”许砚在赵泽文背后凉飕飕地回了句，心里一阵无语。他试图甩了甩紧箍着自己手上的那只手，但没挣脱出来。 …… 夜色迷离，街灯璀璨。 没过多久，赵泽文拉着许砚在一个网吧前停了下来。 “绝、世、网、咖？”赵泽文一路拉着他跑，都不带停的。许砚此时双手撑着膝盖，直喘粗气，看着荧屏上闪烁的四个大字，一个个地念了出来。 “哥哥，带我上分吧。”赵泽文蹲在了许砚跟前，忽然笑道，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赵泽文，你是脑子有病吧？”许砚被气笑了。 合着他出来一趟，就为了让自己陪他去网吧打游戏！ “好哥哥，带带我这个小菜鸡吧，人家还是个小青铜呢……”赵泽文扯着许砚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恳求着。 又来……大哥咱能不能有点校霸的自尊了？ “别发神经，起开起开……”许砚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一地，果断地打掉了赵泽文的手，没再看他，抬腿就朝网吧里面走去。 看着许砚没入喧嚣的背影，赵泽文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来。 陆辰之前有提过，他那游戏技术还是许砚教给他的。 可是至始至终，许砚又不是只能教他。那些陆辰在许砚这里得到的，他现在也渴望拥有。 有限日子里，赵泽文不甘心只做一个过客。他不大度，或多或少总得留下点什么。 哪怕这个过程再幼稚可笑，那又怎么样？ 总得疯几次吧。 第四十七章 放不下 “你原本的号呢？”赵泽文登了个小号，是个青铜lll。许砚朝他扬了扬眉，不由问道。 “这就是我的号呀，许砚哥哥你不知道吗？人家真是小白的……”赵泽文摇了摇头，接着凑到了许砚身边，望着他，还不忘眨巴下眼睛。 又来又来……戏精上身，这小子到底要搞什么啊？！ “你他妈……给我正常点。”许砚咬了咬牙，把赵泽文的脑袋推了回去，毫不犹豫地切了自己那个几乎没怎么上过的小号，随即点了“开始匹配”。 他又不是瞎子，明明前天还看到赵泽文还是王者段位来着，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算了……”本来就是答应他出来，随他去吧。 赵泽文那家伙，在峡谷里像个傻子一样，选了个亚瑟，却故意跟在他那个小乔后面，残血了也不知道躲，站着白白给人送人头，看得让人气得直咬牙。 “喂，你在搞什么啊？”手里的英雄又一次为了救他，被打死了。10/7的战绩，这还是头一回，许砚有些无语地朝赵泽文吐槽了句。 “都说了人家不会玩呀，要哥哥教我才好。”赵泽文却贱兮兮地笑了声，索性松开了鼠标，放任页面里的亚瑟站在敌方的防御塔下面被肆意攻击。 这局游戏匹配到的队友又像猪一样，赵泽文是装的，其余几个人倒像是真的不会玩，相比之下，对面的操作技术简直不要好上太多。 半局排位赛下来，一塌糊涂。 赵泽文忽然把耳机取了下来，挨到了许砚那边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个人在峡谷里面抓耳挠腮。 “defeat！”这场游戏仅仅持续了10分钟，妥妥算是个单方面的碾压局，输得彻底。游戏结束了，这边的队友还反过来骂许砚不给力，有个傻逼还反手送了他一个举报。 要不是许砚脾气好，早就开始开麦对骂了。 “无语。”许砚干脆把耳机取了下来，结果抬头就看到赵泽文站在旁边看着他笑。 实在是，欠揍得很。 许砚真觉得这人有病，他把椅子转向了赵泽文，有些不爽，“我说……赵泽文，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要哥哥教我打游戏呀……”赵泽文说着，忽然就撑到许砚椅子的两侧，俯身下来，一脸的诚恳。 对方身上那股隐隐约约的烟味，让许砚不由地蹙了下眉头。 “……”这人有病。 “算了，就陪他傻逼这回。”许砚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把人推开了，“来，挑个英雄，我教你……” “好。”赵泽文笑了笑，很听话地跟着许砚的安排走。 …… 赵泽文本来就在装，到后面看着许砚实在有些不耐烦了，自然也就没打算再糊弄对方。 两人配合得很好，彻底一雪前耻。 “我得回去了，不然待会儿寝室大门该锁了……”打完了最后一局，许砚撩起袖子看了下手表，是时候回去了。 赵泽文却没说话了，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僵，视线紧紧地锁在了许砚戴着的那块白色手表上。 很熟悉。 “……”他想起来了，又是陆辰送的——生日礼物。 赵泽文心里忽然堵得厉害，手里的鼠标被他几乎握得裂开，脸上所有的笑意瞬间维持不下去了，尽数褪去。再看时，他的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表情，倒像是蒙了一层寒霜，让人看着脊背发凉。 许砚压根那个时候没注意他那么多，看了眼时间后就把衣袖放了下去，正准备把账号退出去。 “……” 没一会儿，赵泽文实在忍不住了，毫无征兆地猛地站起身来，接着一把扣住了许砚的手腕，力气大得很，随即便把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他把对方放下去的袖子又撩了上去，那双眸子里似乎酝酿着暴风疾雨，额头上的青筋也开始浮起，他的声音低得发沉，“这块手表是谁送给你的？” “？？？”许砚压根没搞明白对方的情绪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波动，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两人视线撞到了一块，眼底的情绪各不相同。 时间凝滞了几秒。 “对不起。”许砚的眸子里忽而涌上的一丝抵触和防备，深深地刺痛了赵泽文的心，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对方的手，垂眸下了眼帘，低声道歉。 他和许砚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自己不合时宜的占有欲，让他毫无分寸地逾距了。 “……” “没事。”沉默了一瞬，许砚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抬手在他的肩头拍了拍，也没往下深想。 “那我送你回去……”赵泽文喉咙有些发紧，只得开口小声地询问着。他的脑袋埋得低低的，极力地将自己的脸隐在暗色里，此刻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 他真的害怕许砚会因此讨厌自己，那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不用，这才几步远？你早点回去吧。”看着他这副样子，许砚恍恍惚惚间，似乎透过眼前的少年，依稀又捕捉到了从前那个小心翼翼的影子。 “真是个傻子，好不容易拥住了光，就别再想着触碰那身后的黑暗了啊……”他心里不忍，想着想着，便抬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我先走了啊。” “对了，记得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许砚刚走出去一步，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朝赵泽文补充道。 “早点回去。” 眼前的少年勾唇浅笑，眼里星光熠熠。隐隐约约之间，逐渐朦胧了网吧里鱼龙混杂的喧嚣和沉沦。 那一刻，赵泽文再一次感受到了。 岁月无声，辗转向前。这个曾经内敛的少年，也许模样不复从前。但刻在他骨子里的温柔，依旧不曾改变，恰如当年。 “……” “兄弟，麻烦让让。”等到赵泽文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略显拥挤的路中间。 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许砚已经离开。赵泽文怔怔动了几步，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如果不是未来实在要走，这样的许砚，他又怎么甘心放手。 第四十八章 心碎了 他们刚才玩得还是有些晚了，许砚几乎是跑回来的。 不过还好，掐点赶上了。 “叔叔，等下！”看到宿管正准备锁门，许砚急忙冲了过去，叫住了他。 明晃晃的路灯下，许砚喘着气跑了过来。 见还漏了个人，宿管忽然想起来了。之前查寝的时候，418貌似说有个同学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得晚点回来的。 他拍了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许砚招了招手，“唉，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老是记不住事。你是那个许砚同学吧？ “来来来，赶快进来，外头怪冷的。” “谢谢叔叔。”许砚心猜也知道是寝室里的人帮他打了掩护，便笑着朝宿管道了声谢。 “没事没事，快回去睡觉吧。”宿管摇了摇头，这才把那扇铁门锁上了。 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上面锈迹斑斑，看起来年岁有些久远了。 楼道里黑漆漆的，许砚摸索着上了四楼。 结果人刚转角，就被蹲在楼梯口的一团黑影给吓了一跳。 仔细看起来，是个人。 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许砚握紧了扶手，下意识有些警觉地开了口，试探性地问了句：“谁在那里？” 闻言，那人猛地站了起来，估计是蹲得久了，他的腿似乎有些发麻，站起来又弓着身子蹲了下去。 只缓了一瞬，他就下了几步台阶，朝许砚走了过来，接着楼梯间里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带了如释重负的笑意，“砚哥，你回来了？” 原来，是陆辰啊。 “嗯，你怎么还不去睡觉？蹲在这里做什么？”许砚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几乎是无意间，便在黑暗里恰好避开了陆辰伸过来的那只手。 对方那一惯温热的手，此时却像是染上一丝夜里的冰凉。 许砚不由地便顿住了步子，接着朝身后的人轻声说道：“走，快回去吧，夜里怪冷的。” “……”陆辰却还站在台阶上，静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刚才明明本该握在手里的温度，却堪堪挨着他的手边，悄然擦了过去，一瞬间彻底落空。 自己那颗才刚刚落地的心，也随着这个动作，不受控制地开始沉了下去，越来越沉，茫然无措，突然找不到了落脚点。 “……”许砚站在台阶上等了那个人一会儿，却还是没有得来陆辰的回应。想着他自己会跟上，便动了动身子，抬起步子就准备走。 “砚哥！”看着那人准备要走，心头的慌张一涌而上。陆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带上了一点情绪，“我在等你。” “玛德，真是造孽……”许砚在心里暗自叹道，那只才被赵泽文捏出了淤青的手，再一次被陆辰给拉住了。 “……”大哥，真的很痛的。 陆辰那小子手上的力度很大，许砚手腕的疼痛便也愈发加剧起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另一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黑暗遮掩得很好，许砚的痛楚对方也看不到。 “等我干嘛？我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会出什么事不成？”他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那么不自然。 “许砚。”陆辰忽然叫了对方的全名，下一刻便拉着许砚往上走了几步，接着把人推到了墙上，单手撑在了他的身侧，呼吸有些急促。 “赵泽文那样的人，你和他走那么近干嘛？” “许砚，我有和你说过吧？”陆辰的语气发冷，忽然夹杂了明显的怒火。 说着说着，那只握着许砚手腕的手，也开始不自觉地逐渐收了力，捏的许砚整个手臂都开始发疼。陆辰不知道许砚有多痛，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我讨厌他。” “很、讨、厌。”像生怕许砚听不见一样，陆辰贴近了他的耳边，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几乎要把几个字生生咬碎。 “……” “为什么？”许砚强忍着手腕的疼痛，尽量不让自己闷哼出来。抬头在黑暗里望向了近在咫尺的脸庞，开口质问他。 “我……”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发问，这让陆辰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连带着手头上的力度也跟着下意识地松了几分。 趁着这个间隙，许砚将手腕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步步紧逼，“陆辰，你为什么讨厌赵泽文？”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辰对赵泽文会有那么大的敌意，从一开始就有。 “陆辰，告诉我。”见人不说话了，许砚突然间抬手就揪住了对方的领子，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他……他是校霸，别和他走……走得太近……”夜色深重，陆辰虽然看不清许砚的眼神，但他没来由地觉得，他的眸子里定是带着浓烈的审视，没来由地便觉得心虚。 “因为他是校霸？”许砚不禁在心里失笑。 明明前段时间，陆辰还和姜凡说过，自己觉得校霸又酷又吊，要是可以的话，他还想当个校霸。 人是会变，可没这么快。 陆辰对赵泽文的敌意，从头到尾，几乎都写在了脸上。他还不瞎，看得明明白白。 这人，说话都不打草稿的吗…… “陆辰，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讨厌赵泽文？”那只揪着陆辰衣领的手，逐渐收紧，“我要听实话。” “我……”陆辰压根没想到，许砚会为了赵泽文那个家伙铁定心要和他对峙。心里铺天盖地的怨怒袭来，让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关，眼底尽是隐忍，垂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握成了拳。 凉薄的晚风里，两人死死僵持，誓不相让。 “算了……”不知过了多久，许砚深深地叹了口气，下一刻就松开了陆辰的领子，什么也没再说，转身便回了寝室。 许砚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骗他。 “砚……砚哥……”陆辰只来得及朝对方远去的背影愣愣地伸出手，说出口的轻声挽留，也被晚风撕碎，飘散在了暗色里，不复存在。 夜色掩盖了他的视线，但陆辰明白，许砚是失望了的。 这种感觉，很痛苦。 像是在十二月的隆冬里，迎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冷清清的天空，又不合时宜地飘起飞雪来，扬扬洒洒地落了他满身。 寒意入髓，由外到内，彻彻底底。 忽然间有人告诉你，那个捧来暖炉，为你撑伞挡雪的人，早已走远，好像也不会回头了。 第四十九章 享受过程 赵泽文没回去，家里没人。 他爸妈现在忙着公司里的事，压根没时间管他。 不过，那天他爸知道他在学校打了人后，当天就打电话给了他，说月底回来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行，赵泽文等着。 他走着走着，不自觉就到了一个小区楼下，抬眼看着对面的六楼依稀还亮着灯。 赵泽文便摸出手机点开了备注着“老六”的那个聊天页面，接着打了通微信电话，打算把好兄弟孙华叫出来。 “我说大哥，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上早自习，您能不能别搞我？”没过多久，孙华就趿着拖鞋，随便裹了件外套，哈欠连天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找了过来。 看样子，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赵泽文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花坛旁边的空处，示意他坐下。 “大哥，都这么晚了，你到底要干啥？”夜里寒气逼人，砖上也凉得刺骨，孙华不由地把脖子缩进了衣领里，浑身直哆嗦。 今晚的夜空只有密布的星子，那轮有些黯淡的弯月，早就偷偷摸摸地藏进了云端，吝啬起了它所有的光辉。 赵泽文双手随意向后撑着，不死心地盯着浩淼的苍穹，无视了满天沉沉钰稀的星辰，非要把那轮独属于夜色的唯一，找出来。 “……”孙华又冷又困，但也明白对方铁定是有心事，还是选择留下来陪着他。 “你说，在有限的时间里，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对你念念不忘呢……”过了好一会儿，赵泽文这才又开了口，声音里面透露着深深的迷茫，还有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悲伤和不甘。 “这个嘛……”孙华怂了怂鼻子，忽然没了睡意，心里思索着该怎么给赵泽文一个回答。 赵泽文也不急，继续看着夜空，静静地等着。 几乎是习惯性的，他伸手从蓝色的校服口袋里掏出包烟来，熟稔地夹了起来。 打火机都已经打上了火，烟叶正要被点燃的那一刻，赵泽文却忽然把它给熄了，抬手就把烟拿了出来，连带着那一整包烟和打火机，统统都被他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尤为清晰。 许砚说过，让他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欸，大哥，你是干嘛啊？！”那可是和天下啊，说扔就扔？！孙华猛地站了起来，心疼极了，恨不得立马去翻垃圾桶。 “不抽了，以后都不抽烟了……”赵泽文忽然沿着花坛边缘躺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 “……” “又是许砚吗？”孙华叹了口气，因为许砚的事，孙华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赵泽文把他叫了出来。 赵泽文抬手遮住了眼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孙华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随即挨着他坐了下去。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孙华可是清楚的很，赵泽文喜欢许砚，初二那会儿就喜欢上了。 孙华和赵泽文是初中同学，不过只有一年，赵泽文是初三那会儿转到他们学校去的。 他的成绩很好，但却不怎么爱说话，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子浓烈的冷意。 当时他们班有个同学，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学校里叱咤风云的校霸，叫……叫什么来着，孙华记不清了，反正就牛逼轰轰的，专挑新来的欺负。 他当时看不惯赵泽文目空一切的样子，觉得对方长得挺斯文的，趁着放学的时候，叫了三个小弟就把人堵在了厕所里，叫嚣着要给对方吃点苦头。 结果谁也没想到，赵泽文是个练家子。 他抄起厕所里的拖把，才几分钟就把他那几个小弟干趴下了，最后赵泽文把那个被自己揍成猪头的校霸从角落里拉了出来，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领说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了”，下一刻，就直接把人的头死死地摁到了厕所里，非要让对方尝尝厕所水的滋味。 很有礼貌，但不是很多。 此番过后，校霸的名头便硬生生地落到了赵泽文的头上。一大堆人跟在他的后头，上赶着要给他当小弟。 至始至终，赵泽文都没有接受其他人的殷勤追捧。他身后跟着的，只有唯一一个人，那就是他——孙华。 原因没有别的，仅仅是因为那次赵泽文殴打完校霸之后，自己哆哆嗦嗦地给他递上了一张纸，“脸上脏了……擦擦。” 跟着跟着，便也成了好兄弟。 孙华自己虽然是直的，但思想又不落后腐朽，好兄弟喜欢男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考那会儿，他被他妈逼着往死里学，这才压线进了二中，赵泽文自然是轻轻松松地就考上了。 孙华高兴得不行，这是妥妥的革命友情啊。 赵泽文依旧牛逼，但却老是被人压了一头。而那个人，就是许砚。 孙华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是赵泽文故意这样做的，他自己心甘情愿。虽然许砚在二中也很优秀，但他却总会忍不住这么想。 赵泽文的过去他并没有参与，对方也没有具体和他诉说过往事，孙华只知道许砚对他好兄弟来说，很重要。 赵泽文喜欢许砚，至始至终。 每回遇到不顺了，他把自己叫出来倒苦水，大半都是因为许砚。 那次赵泽文突然把他们班那个陈明往死里揍了一顿，孙华知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个傻逼看着赵泽文和许砚走得近，疯狗乱咬人般地说了些许砚的坏话，诸如“许砚的眼睛要长到天上去了，狂妄自大，说到底不过是个爱装逼的小白脸……” 赵泽文没忍住，这才冲到教室里打了人。 他们之前的学校，或多或少也有人考进了二中。私底下早就有人在传赵泽文校霸的名头，那次一动手，便彻底坐实了。 他并不是那种刻板意义上的校霸，一没有成堆的小弟，二没有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只是烦了的时候，喜欢抽抽烟，碰上些爱作死的人，他会借着校霸的噱头，放几句话吓吓他们，要是对方实在上赶着找揍，赵泽文才会动手。 仅此而已。 “要我说啊，你不是二中校霸么？”孙华又把外套裹了裹，忽然觉得赵泽文挺憋屈的，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想起这人一副卑微的样子，蠢蠢地为许砚不知道做了多少，但那个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忽然替他感到窝囊，“校霸嘛，那就该用校霸的方式，要不我帮你找几个人，把他堵住，到时候再霸王硬上弓，那不就……” “闭嘴！”赵泽文没让孙华把话说完，猛地坐起了身，二话不说就赏了他一个爆栗。 “我靠！你还真打啊！我开玩笑的，借我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许砚啊……”孙华吃痛地捂住了额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色忘友的家伙！” “……”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赵泽文没再和他扯皮，站起身对他说了句，就准备往回走。 “……” 赵泽文的背影实在落寞，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废劲。孙华忍不住扶额，在背后朝他喊了喊，“喂，既然结果没法改变，那你就好好珍惜当下，享受过程呗！” “珍惜当下，享受过程……”赵泽文不由地停住了步子，站在原地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 “……”晚风轻拂，思绪万千。 “对啊……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直到此时此刻，赵泽文才恍然大悟，眸子里重新有了笑意。 他朝孙华道了声谢，踏入夜色的步履，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起来。 有些事情，一旦看开了，剩下的便是云淡风轻的从容了。 “好端端的要喜欢别人干什么？沉迷学习它不香吗？”孙华见人走远了，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还是想不明白。 “嘟嘟嘟。”这会儿，他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孙华摁亮了屏幕，看到手机上的信息，手一抖，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是他苦苦追了好久的女生——李文心，发来的短信。 【星期六下午，我们打算去玩剧本杀，你要来吗？】 【去，当然去！】孙华激动地敲下了这几个字，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好，那周六下午见，晚安。】 【晚安。】 他盯着聊天页面那几句话，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在原地跳了起来，“哦耶哦耶！” 最后是他妈打电话给他，他这才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惹得其他住户差点没开门出来骂人。 第五十章 篮球赛 时间依旧朝前走，转眼又到了二中的篮球赛。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校园的篮球赛，向来就是青春里明媚不朽的一抹色彩。 操场旁乌压压围了一圈人，多的是想一饱眼福的小女生们。 许砚和苏裴两个人被挤来挤去的，才一会儿功夫，苏裴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许砚也莫名其妙被推搡到了前面。 “好多帅哥！那个蓝毛的我好喜欢！” “人家是谢姐他们班的姜凡，你别和我抢！” “明明是我的好吧？”身侧几个女生指着不远处，正站在树底下喝水的姜凡，眨巴眼睛兴奋地高声讨论着，眼里好像盛着星光。 十几岁这个年纪的情感，总是热烈而纯粹的。 “啧，废话那么多……”谢悠悠可没再理会旁边的人，拿着手机对准姜凡，就是咔咔一顿猛拍，嘴里还不忘小声嘀咕着：“蓝色太扎眼了，他原来的发色可能更帅点。” 许砚捏着手里的水瓶，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给她们多腾些地方出来。 站了没一会儿，他便把校服外套上的拉链拉开了。人越来越多，紧紧地挤在了一块，温度逐渐升高，也开始有些热了。 要不是之前答应了赵泽文，这回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 至于苏裴……他是被杜凯那家伙软磨硬泡给拉过来的。 许砚往后又看了看，还是没瞧见苏裴的影子。许砚不由地叹了口气，照苏裴那个小身板，估计是被人挤到某个角落里去了。 正想着，他的耳边又炸开了一声声欢呼，许砚便抬眸朝操场那边看去。 比赛快开始了，双刀队员已经全部到齐。 陆辰这个时候站在球场外围，穿了一身白色球服，手上带着对护腕。温暖的阳光将他整个人描摹得柔和至极，他此时正朝这边看了过来，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温柔又深情，两个梨涡里也荡漾着笑意。 阳光下的少年英俊明媚，怎能不叫人初心怦然。 不管站在哪里，总是熠熠生辉的。 “啊啊啊！他在看我！” “去去去，明明是在看我好吧？我给他递了那么多情书，他肯定记住我了……” 许砚不由地揉了揉耳朵，身边的喊叫声几乎要将许砚的耳膜震裂。陆辰还在看着这边，许砚觉得这人是存心的。 “……”没过几秒，他便把视线瞥开了，转而看到了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赵泽文。 见人的眼神刻意躲开了，陆辰有一瞬间的愣怔，任凭嘴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眸子。 这么长时间了，砚哥……还是不肯理自己。 几乎是同一时刻，赵泽文和许砚的视线便恰好撞在了一处。 陆辰身上的光太过耀眼，以至于盖过了身边人的存在，自行让其做了陪衬。 那人停下了扣戴手腕的动作，顿住了几秒，随即朝许砚微微一笑，干干净净，自信不羁。 许砚忽然想起那次他和赵泽文一起去参加数学竞赛时，临进考场，那人忽然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他此刻便也学着他的手势，远远地朝着对方做了个口型：“加油。” 许砚的动作，让赵泽文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人欢喜有人愁，两个人的一切，都被站在前头的陆辰一一看在了眼底。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那个。 “不不不……”陆辰摇了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气得牙痒痒。 “明明他和许砚之间不该这样的……”陆辰转身死死地盯着赵泽文，活像个被心上人抛弃的怨妇一样。 赵泽文此时心情好得很，也没和他计较那么多，只是敛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侮辱性不大，伤害性极强，陆辰心下只笃定他是在挑衅自己。 “你他妈……”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裁判的哨声给打断了。 比赛正式开始。 他们班，也就是物化政一班。这回对上了三班，双方都有些看对方不顺眼。 一对上，就剑拔弩张的。 上回赵泽文打了他们班的陈明，其他的先不论，再怎么说他还是他们班的人，就冲着护犊子这项，私人恩怨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五人一组，三班红方，一班白方。 一班先发球，姜凡抱着球四下观望，试图把球传给没人防守的队员。可红方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有个人见状冲了过去，伸长了脖子，使劲挥动着手臂，压根就不给姜凡传球的机会。 “杜凯，接住！”千钧一发之际，姜凡找准时机，用力往离他最近的杜凯那边一抛，大声喊了句。 不料，杜凯在接住的那一瞬，突然被一旁的红方故意撞了一下，手上的球便滑了出去。 “他妈的！”杜凯蹙起眉头，恶狠狠地朝那人骂了句。 那人小动作搞得很巧妙，不仔细看的话，压根没人发现，自然也就判不了他违规。 眼看着球马上就要滚出界了，陆辰便扑了过去，迅速把球夺了回来。 他成功地躲开了红方的防守，手里拍打着篮球，正要往篮筐里送，对方又来了招故技重施，忽然有个人冲了过来，力度和发力点把控的很完美，在违规界定内，暗地里给陆辰使了个拌子。 “玛德！”眼见手里的球马上要掉了出去，陆辰赶忙寻了个目标，下一刻就打算把球传出去。 “赵泽文，接着！” “传过来！”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暗自掐架，这会儿倒是配合得很是默契。 毕竟对象是赵泽文，对面也没人敢动手脚了。 赵泽文跳了起来，接过了那个篮球，接着一个转身，做了一个三步上篮的动作，“当！” 篮球稳稳地击打在挡板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随即稳稳地落入了篮筐。 “哦耶！进了！”队友们在那一刻欢呼了起来，连带着在场的围观者也跟着炸了起来。 上半场很快就结束了，红白双方比分17：20。 中场休息时，一群人围着给他们送水，陆辰实在没法脱身。 只有陆辰自己心底明白，他打完球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许砚。 碍于赵泽文的名头，虽说最后那个完美的三分球是赵泽文投进去的，但只有几个人敢给他送水。 他礼貌性地笑了笑，但没接。 许砚本来是打算把手里的水给陆辰送过去的，现在看看，对方压根不是很需要。 “刚好我自己也渴了……”他忽然笑了笑，接着便把瓶盖拧开了，猛灌了一口。 趁着这个间隙，赵泽文已经从操场对面走了过来，朝许砚抬起了手。 许砚还没来得及把瓶盖拧上，便只能笑着和他击了个掌，“那个球很漂亮。” “也不看看你同桌是谁？”赵泽文挑了挑眉，随即伸手就把许砚手里的刚喝了一口的水夺了过去，毫无顾忌地喝了下去。 水痕顺着他的下巴滑落，顺着喉结，流进了球衣里，在阳光底下，瞬间洇出了一片水渍。 “那个，这是我喝过的……”许砚神色一滞，但也只当他是太渴了，没顾上那么多，便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句。 “这有什么呀？”赵泽文擦了擦嘴角，忽然笑了出来，仿佛对方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样。 “……”许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泽文没在这里留多久，下半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抓住了对面的痛处，篮球屡次都被刻意地传到了赵泽文手里，这回他们没之前那么放肆了。 比分瞬间被拉开了，几乎呈现了碾压性的势态。 最后白方三号一个漂亮的转身，把球送进了篮筐。 与此同时，全场结束的哨声骤然响起。 红白比分：20：32。 一班赢了，赢得彻底。 “耶！我就说一班会赢吧？！” “你输了你输了，待会儿得请我吃饭！”旁边的人也跟着欢呼了起来，随即一窝蜂地朝陆辰他们那边涌了过去。 赵泽文勉强地挤出了外围，朝对面的许砚招了招手，笑嘻嘻地等待着对方的表扬。 他们的球确实打得漂亮，许砚弯了弯嘴角，便朝他伸出了个大拇指。 许砚下意识往赵泽文身边瞥了一眼，陆辰早就被人围了起来，哪里还看得到他的影子。 这会儿比赛结束了，他也该走了。 陆辰使劲伸直了脖子，努力地从人堆里探出脑袋，只为了在对面树荫底下捕捉到许砚的身影。 结果，却只看到那人向赵泽文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连眼神都没分给自己半分。 所有得胜的欣喜，在那一刻冻结成霜。却又在明晃晃的日头下，被残忍地炙烤成了烟，丝毫不剩。 第五十一章 好兄弟 偶有磕绊的生活同时间过招，流逝的时光依然略胜一筹，永不停歇。 陆辰和许砚两人的相处氛围开始变得微妙起来，连带着疏离感也变得愈发明显。 月假回家，他俩在一块又住了段时间，许砚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和陆辰相处，但有些事却是变了的。 两人照常一张桌子上吃饭，话题却是越来越少。 许砚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陆辰偶然找找话题，聊着聊着，到最后都会变得无聊且刻意。曾经无话不说，似乎成了无话可说。 索性，饭桌上谁都没再开口。 陆辰还是不死心，逮到许砚一有空闲，他就死乞白赖地拿着习题不停地烦对方，缠着许砚问这问那。 许砚倒也不恼，还是会在他遇到麻烦时耐心提点，就好像对待班上那些找他问问题的同学一样。一视同仁，没了多余的情感，自然而然地也没了什么隐晦的偏爱。 晚上睡觉时，陆辰想着碰碰运气，使劲磨一磨许砚，说不定对方就让他上了床。结果，许砚像是铁了心一样，回回都以自己身体不舒服为由，次次拒绝。 哪怕意料之中，陆辰还是为此郁闷了好久，可就是没了和许砚睡一张床的机会。 陆辰宁愿相信是自己想多了，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他有心和许砚好好谈谈。但对方却开始忙了起来，忙着各种竞赛，忙着大大小小的考试。 在学校里几乎天天扎在题海里，能让他偶尔抬头的，也只有赵泽文和他谈讨那些难度变态的竞赛题的时候了。 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当局者迷，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赵泽文和许砚的关系，却愈发好了。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是陆辰自己当初没法坦诚相待，事到如今，他自然也没了插足的底气和权利。 生平第一次，陆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无奈又不甘。 老师那边也没闲着，照常把他抓得死死的。陆辰也彻底顿悟了，他就应该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努把力。之后的日子里，他几乎是在往死里学。 他打心底不信这个邪，总有一天，他会有资格站在许砚身边的，做不到旗鼓相当，至少也该像从前一样。 每个人都被时间推着往前走，按部就班地在看似合适的位置上，一往无前。 谁也没有再停下脚步，似乎所有人都步履从容，云淡风轻。 颓靡的玫瑰，也只会在夜里绽放。 * 期中考试，便在马不停蹄的时光里，眨眼而至。 “通知，2号考场物化政（三）班的刘志才同学带手机作弊，现取消该生本堂数学考试成绩……” 考试时间刚过一半，许砚正打算把手里的笔停了下来，就听见广播里传来了通报批评。 “2号考场？” “那不是苏裴的考场吗……”许砚念叨着，下意识转起了手里的笔，不由地看向了窗外蔫蔫的阳光，总感觉有些不安。 一出考场，许砚就看到隔壁考场，也就是2号考场，乌压压围了不少人，大有看热闹的势头。 许砚本来不想掺合进去，但刚才广播里的通报批评又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回响，鬼使神差地便挤了进去。 “姓苏的，你敢举报我？！我告诉你，你给我等着！”一个长得牛高马大的男生，此时正拽着苏裴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满脸狰狞地说着，怒气冲冲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从外面混进学校的不法分子。 想都不用想，能在二中嚣张成这样的，除了刘志才也没谁了。 他是上个星期突然转来的，家里貌似挺有钱。学校里除了老师还能让他忌惮几分，其他人都不在怕的。 “本来就是你拿手机作弊在先！对别人来说不公平！”苏裴被揪着衣领也不甘示弱，镜片下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咬着牙死死地朝他吼道。 “老子揍死你！”刘志才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充血，瞪得老大，显然是被惹毛了，说着就抡起了拳头。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许砚本来是想叫老师过来处理，结果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刘志才的拳头眼看就要朝许砚脸上砸下，他下意识就冲了出去，打算叫那人停手，结果早就有人快了他一步，把刘志才猛地推到在地。 “你没事吧？”杜凯伸出手把跌在地上的苏裴搀了起来，说着还不忘检查人身上有没有受伤。 “妈的！你找死！”杜凯力气本就不小，这一撞，让刘志才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缓过来之后，怒气更甚，骂了句后就抄起门边的凳子准备朝杜凯砸过去。 “小心！”苏裴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想都没想就把杜凯推到了一边。 “住手！都在搞什么！”见人被拦下来了，许砚刚才就跑去办公室打算叫老师过来，结果恰好碰上了教导主任。 他也顾不上礼貌问题了，直接把人一路拽了过来。 幸好，赶上了。 那条凳子终究停在了苏裴身前几寸的距离，刘志才不服地在嘴里嘟喃着，悻悻地把它扔到了地上。 “反了你了？！还敢打架？！”教导主任还在喘着气，刚才许砚大致也和他讲了情况。这会儿狠狠地瞪了一眼刘志才，勒令他跟自己去办公室，其余人只得渐渐散了。 “你刚才推开我干嘛？”杜凯也没顾周围的人，死死摁住了苏裴的肩膀，焦急地说道。 “你是傻子吗？刚才要是那个傻逼把凳子砸下来，你这身板能受得了？！我皮糙肉厚耐砸，你……” 杜凯还想继续说下去，苏裴却没再给他机会，打断了他。 “杜凯，我不想让你受伤。”苏裴看着对方的眼睛，笑着说道，眼里却满是认真。 “谢谢你，我没事。”他搭上了肩膀上的那双手，眉目弯弯，笑意直达眼底，眼角那细小的褶子，也淡淡地浮现。 “我……”杜凯好像又看见从前开朗活波的少年，一时间挪不开眼。 好半天，他才稍微正了正神色，颇为认真地继续说着，“苏裴，你知不知道……” “什么？”苏裴被他突如其来的神情弄得有些恍惚，脸上的笑容也没来得及收回去。 “……”杜凯就静静地看着他，却没继续说话。 “到底怎么了？”苏裴忍不住了，在他手背上掐了下，敛了敛笑意。 “你的，褶子又出来了……”杜凯故作一副被弄疼了的表情，忽然凑到了苏裴的耳边，低声轻道。 之后，便是憋不住了，大笑了起来。 “你！”闻言，苏裴皱起了眉头，狠狠地在他的鞋上踩了一脚，便气鼓鼓地推开了他，打算进考场。 “欸，骗你的啦……”见人要走，杜凯也不再和他开玩笑，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把苏裴又拉了回去。 “好看的，你笑的样子一直都很好看。”说完，杜凯还不忘在苏裴额头上弹了一下。干完这事，想着怕人打，便得逞似的笑着跑回了自己考场。 “……”看着一眨眼跑没影的人，苏裴愣在了原地，有些僵硬地摸了摸额头。下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自顾自地轻笑起来。 刚转身准备进教室时，他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砚，倚在墙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砚哥。”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苏裴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乱，尽量牵了牵嘴角，没让脸上的笑意不合时宜地褪下去，不至于显得欲盖弥彰。 “你没事吧？”许砚回过了神，拍了拍衣服上无意间蹭上的白色墙灰，朝苏裴走了过去。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他和杜凯俩个感情真好，隐隐约约，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和陆辰。看着看着，便多看了会儿。 “没事，刚才我见是砚哥把教导主任叫过来的，谢谢啊。”苏裴笑了笑，压下心底的不自然，神色如常地说道。 “客气什么。”许砚微眯了下眸子，总感觉苏裴好像在刻意掩饰着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对了，听姜凡说，那个刘志才挺阴的，你之后要小心点。” “欸好……” 监考老师抱着一叠考卷从两人身边经过，想着新一堂考试要开始了，他们都没再多说，也匆匆进了各自的考场。 第五十二章 心念 夏至已过，宁城才慢慢热了起来。 青空晴朗，蝉鸣渐燥。 趁着课间，许砚正和苏裴在讲题，讲着讲着对方却没了声，他一抬眸就看见苏裴的心思早已飘向了窗外。 笔尖在试卷上顿了好一会儿了，卷子上晕开团浓重的墨渍。几个化学式跟着遭了殃，被墨水彻底糊住，已经看不出原样。 苏裴浑然不觉，只呆呆地望着操场出神，双眸明显处于放空状态。许砚连叫了他几次，愣是没半点反应。 “苏裴？”见状，许砚只得曲指扣了扣苏裴的桌面，试图把正在发愣的人拉回来。 “……”没奏效。 六月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掀起试卷的边角。 许砚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无外乎是姜凡那几个人在操场打球，个个身姿敏捷，活力非凡。日头下的少年们，也湿了鬓发，大汗淋漓。 课间短暂，树荫下只稀稀疏疏坐了些人，兴致勃勃地观望。 苏裴望着杜凯把球投进了篮筐，咧着嘴笑嘻嘻地和姜凡击了个掌，转身又高兴地吹了声口哨。 杜凯从前是不胖的，后来病了段时间，吃药导致的。上高中以来，他就有意在减肥锻炼，那段时间在医院躺了阵子后，人也愈发消瘦。 这会儿，依稀可以瞧见他的校服有些宽松了，刚才跳起的一瞬，白色衣摆也跟着微扬起来。 “伤也不知道好了没，就搞这么剧烈的运动……”想到这里，苏裴的神色不经意间微微沉了沉。 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他当时有事耽搁了，也就回去晚了些。好死不死，刘志文找了几个人在那条他必经的小道上蹲点。趁着那会儿没人，把他堵到了角落里。 看到苏裴那张脸，刘志才就怒火中烧，狠狠抵了抵后牙槽，还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抬手就朝苏裴的肚子上重重捣了一拳：“他妈的，敢举报老子！” 对方那一拳，苏裴怎么受的住。整个人闷哼了一声，眼前阵阵发黑，瞬间就站不住了，跌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密密麻麻地袭来，疼得他冷汗直冒，脸色发白，半天没法从地上爬起来。 “你他妈不是爱出风头吗？！老子给你尝尝出风头的下场！”刘志才边说还不忘用脚踹苏裴，摔在地上的眼镜也被一脚踩得稀碎，镜片破碎的声音刺激着苏裴每一寸神经。 刘志才还觉得不解气，一把拽起对方的领子，抬手就扇了几个响亮的耳光，“瞎了眼的东西！”苏裴的脸很快就开始充血红肿，惨不忍睹。 渐渐的，苏裴耳边传来阵阵嗡鸣声，耳边的咒骂越来越模糊。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喉间却涌上了血腥味。有那么一刻，苏裴觉得几乎要死在那里了。 “这就不行了？死废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志才见人耷拉着眼皮，脑袋也渐渐低垂下去。不敢把事情闹大，便悻悻地松开了对方，扣住他的下巴准备看看情况。 结果没成想，苏裴强撑着一口气，突然发难，像是被逼急了的困兽，死死地咬在了刘志才的手腕上，瞬间见血。 “妈的！”刘志才被激怒了，龇着牙咒骂了句，也不顾手腕上的疼痛，揪着苏裴的头发就把人的脑袋不断往地上死磕。 鲜血糊了苏裴满脸，他的视线逐渐涣散，直至彻底陷入黑暗。 事后，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也是之后才知道，那时杜凯不放心摸黑出来找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忽然迸发出那么大的本事，一个人硬生生把刘志才几个人打得落荒而逃。 他们寝室几个人跟着赶过来的时候，心头发怵，几乎都吓了一跳。 苏裴那会儿早就失去了意识，整张脸上全是血。杜凯也没好到哪里去，把苏裴架在肩膀上，拖着被人打骨折的左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他的身上糊满了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苏裴的。 见有人来了，他也撑到了极限，重重地倒了下去，那只左手后来不得不打上了石膏，前段时间才刚刚拆掉。 “回神，看什么呢？”许砚碰了碰苏裴的胳膊，这才把对方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 “啊？”苏裴的眸子里充斥着茫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砚哥，你刚刚说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抬手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掩饰性地笑了笑。 这段时间，苏裴明显总是心事重重的，寝室几个人达成共识，以为对方还没完全从刘志才那件事走出来，都尽可能地去帮他脱敏。 许砚安抚般地拍了拍苏裴的肩膀，薄唇抿成了条线，欲言又止。 “……”他最后还是选择回归那道没讲完的题目上，重新拿起笔圈点起来：“这是个可逆反应，不能忽略……” 笔下的化学方程式被清楚地罗列了出来，许砚却心绪纷乱，愤愤难平。 刘志才倒拍拍屁股走人了，给别人留下的心理创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诸如此类的事，刘志才之前没少干，只是没想到这回会弄这么大。伤者家属在学校闹了好一阵子，学校贴吧第二天就炸开了，关于他的举报信也是一封接一封递到了校长办公室。 刘志才他爸又试图砸钱解决，结果根本压不住。 他才在学校待了一周，就屡次破坏校纪校规，闹上这么出严重的校园霸凌事件，连带着校风也跟着受挫，学校哪里还有理由让他再留下，毫无意外他就被二中给开了。 许砚那会儿刚好从老王那里出来，恰好路过校长办公室，无意间被人挤进了热闹圈，被迫看了出闹剧。 刘志才始终不觉得自己错了，想着反正又被学校退学了，他也就不顾及那么多了，趾高气昂地往校长办公室猛啐口水，随即一脸不屑地踹了脚校长办公桌，转头就要他爸给他找个更好的学校。 “你简直太无礼了！” 校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气得满脸通红，视线却恍恍惚惚地越过了刘志才。 太阳底下，对方身后那个崭新的篮球场还在泛着刺目的光，灼眼极了。那是他爸刚捐给二中的。老校长看着看着，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成年人还是要面子的，刘志才他爸实在没脸再待下去，揪着他家儿子的耳朵，冷着一张脸把人连拖带拽拉了回去。 讽刺又可笑。 “你……”许砚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苏裴在草稿纸认真演算着，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嘴里的话终究还是哽在了喉间。 “砚哥，我懂了，谢谢你。”没一会儿，苏裴把手里的笔搁到了桌上，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说着便把卷子举了起来，眸子里浮现出往日了神采。 “客气了。”看着他这个样子，许砚不自觉也在心里松了把气。 “许砚。”他正想着，赵泽文忽然在座位上喊了他一句，托着下巴笑着盯着他看。 声音不算大，但在偷闲补觉的课间，却显得足够洪亮。 许砚：“……” “砚哥，你过去吧，我这儿的问题都解决了，谢谢砚哥。”苏裴下意识用手指推了推滑下一点的眼镜，微笑着让许砚先过去。 “行。”许砚点了点头，也没再多留。 “干嘛？”许砚停在了赵泽文的桌边，从善如流地接过已经拧开盖子的水杯，喝了口水饶有兴致地看向了他。 “那道奥赛题我提前五分钟解出来了……”赵泽文把题目甩在了许砚面前，往后一仰背靠在了后桌上，挑了挑眉，伸出只手朝许砚讨要赌注：“说吧，你打算把什么赌给我？” “我看看……”许砚听后只觉得呼吸一滞，没管他多余的动作，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抬手便把题目拿起来检查了一遍。 思路清晰，步骤俱到，答案完全正确。可能是觉得题目太过简单，那人还在旁边多写了三种解法。 “……”又一次，许砚感受到了智商上的碾压。 许砚弯了弯嘴角，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不该被我压一头的……” 赵泽文没接他的话，只是轻笑了几声，拉着许砚让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清风过境，微微吹乱了许砚额前的碎发。 “你啊……”赵泽文忽然抬手拨了拨对方那有些凌乱的发丝，柔声叹了口气。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第一。” 无论是成绩，还是我心里的位置。 “？？？”许砚忽然觉得有些莫名。 赵泽文直视着对方有些茫然的眸子，克制地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在许砚做出反应前，他掩去了眼底的隐忍，又靠回了桌子上，淡淡地笑了笑，“你头发上沾了东西，我帮你弄掉了，不用谢。” “哦。”许砚还陷在震惊之中，思维也变得有些迟钝起来，对方这么说了，他也就没再多想：“赵泽文，我想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好好好。”赵泽文只是随口应了句，听语气敷衍得很，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手中的习题被翻了一页。 “你想要什么？”许砚想起和对方打赌自己输了，而他那时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对方赌什么，便用胳膊碰了碰赵泽文的手肘，愿赌服输。 “嗯……” “我想要，想要……”听许砚这么问了，赵泽文换了个姿势，支起下巴看着对方，神秘兮兮的，拐着弯儿地吊人胃口。 “想要什么？”许砚没功夫和他磨，把手里的习题又翻了个页，手里的笔就没停过。他也没去看赵泽文，眉头微蹙，只留下个认真改题的侧脸。 “我想要你眼里只有我，想要和你一直走下去，走完一整个青春，走完一辈子……”这是赵泽文在心里祈求了无数遍，呼之欲出却又无法宣之于口的欲望。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走不出来。 赵泽文咬了咬牙，忽然想搏一把。他卸下了全部掩饰的伪装，把所有的心思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脸上。 只要许砚转过头，就可以看懂赵泽文那几乎要将人灼穿的心念，眼里酝酿的浓重情感。 只一眼就好，花开花落，便自有归宿。 哪怕是自己画地为牢也好，作茧自缚也罢，他现在统统都不想管了，他只想听那人亲口说出答案。 可是，许砚那时沉于题海，至始至终都没有偏过脸。 赵泽文死死扣住自己那几乎要把人扳过来的双手，静静等待着最终审判。 “……” 直到上课铃响起，那人依旧未动分毫。 “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赵泽文忽然干笑了声，懒散地摆了摆手，整个人又伏到桌面上睡起觉来，声音有些轻微暗哑。 像个懦弱的逃兵，临上战场，却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这世上说是无解的题，终究会在岁月迢迢的某一天里寻到答案。看似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一腔孤勇，也注定被冰冷的现实阻断，打回原形。 刚才赵泽文差点就把心迹吐露了出来，但所有的话，都他在看到那本熟悉习题册的那一刻，尽数吞了回去。 许砚手底下正在认真改的那本习题册，不就是陆辰下课前塞给对方的…… 他把自己再次揉进了破碎的外壳里，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也被压制了下去，慢慢冷却。 似乎答案显而易见，可是赵泽文不甘就此死心。 “过程……” 赵泽文微微眯起眸子，透过臂弯看了眼手里拿着张被批改得密密麻麻的卷子，正准备从前门进来的陆辰，眸光暗了暗：“至少还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第五十三章 你别过来，我害怕 期末成绩一出来，大部分人的排名同期中相比基本没多大变动。不过陆辰倒是进步了不少，跻身到了班上中上水平。 陆芸再次看到了自家儿子的潜力，觉得就该再接再厉，使劲冲一冲，果断帮他报了暑假培训班作为奖励。 陆辰本来暗戳戳计划暑假拉着许砚出去玩，死活都不想干。但转念想到，这也是件好事。自己实力提上来了，之后有的是机会。 他自认在读书上没啥天赋，勤能补拙还是挺有用的。想着想着，也就随他妈去了。 这个暑假的娱乐活动，注定是与他无关了。 周六下午，姜凡忽然把寝室几个人拉进了一个小群——相爱一家子 【wiseman姜：兄弟们，明天有时间吗？出来玩玩@全体成员】 【凯砸：我来！】 【Supei：加我一个。】 【wiseman姜：@果粒辰@砚，哥们儿？】 一分钟后。 【凯砸：辰哥和砚哥他俩估计没看到信息，我们先说说去哪玩啊？】 【wiseman姜：怨灵鬼窟，朋友说挺刺激的，不恐怖包退钱滑稽】 【凯砸：欸是这个鬼屋啊，就在清泉路那边，我之前一直想去来着，正好了哈哈哈，去去去！】 【Supei：可以，我也去。】 【wiseman姜：好，明天下午见。】 姜凡看着聊天记录，手指有搭没搭地敲打着手机屏幕。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却迟迟不见陆辰和许砚回消息。 他想了想，还是给他俩私发了信息。 【姜凡：陆辰，你明天去不去呀？我记得你明天的培训班应该没有课，来不来？】 【姜凡：砚哥在吗？明天去不去呀？难得有时间聚一聚。】 十分钟后。 【陆辰：兄弟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刷题，手机给调静音了。我倒是想去，可是我妈周末也给我请了家教，压根没时间……兄弟对不住了，下回再约吧。】 【姜凡：你妈这是把你往死了压榨啊，行吧，那你好好学习，加油！无表情挥手】 这么难得机会，可惜泡汤了。 姜凡刚把回复打出去，许砚那边也来了消息。 【许砚：好。】 许砚看了看坐在他书桌旁边的赵泽文，那人正支着脑袋朝他扬了眉，笑得春风满面，便只得又加了一句。 【许砚：不过，赵泽文也明天可能也会去。】 【姜凡：赵泽文？】 【许砚：嗯。】 姜凡的嘴角抽了抽，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姜凡：也行，陆辰他不来。多他一个也不多，都是同班同学，那明天见。】 陆辰不去，许砚并不意外。他记得陆辰小时候在鬼屋里被吓到过，心里一直有阴影。鬼屋这类惊悚的活动，他是从来都不敢参加的。 【许砚：好，明天见。】 姜凡把手机页面切回了游戏里，手上不停操作，嘴里还不忘吐槽：“陆辰啊陆辰，可别怪你凡哥我没帮你啊，傻小子……” 许砚回了消息后便把手机调回了静音，继续把手头没做完的题目写完。 “要不要再来一局？”赵泽文却忽然用手抵住了对方的卷子，一脸得意。 许砚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扒开赵泽文的手，随即飞快地用笔在最后一题写上答案，果断把卷子收了起来，摆手笑着妥协：“不来不来了，我认输我认输。” 赵泽文家就在许砚对面那栋楼，仗着这点，暑假这段时间里没少来串门，加上他人机灵，惹得他妈喜欢得不行。 他每天抱着一叠卷子过来，嚷嚷要着和许砚比比谁做得又快又准。几乎回回都和许砚打成平局。 今个儿倒是不知道怎么了，这人的胜率高得出奇，几张卷子下来，许砚主动认输，不得不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恰好姜凡发了消息过来，赵泽文又临时请求，他便只得试着答应了。 天边最后一抹残红彻底隐入暮色，窗外的晚夜也被盏盏路灯点亮。云清花苑隔绝了夜色的喧嚣，独立在浮华之外。 声声的蝉鸣里夹杂着远处车辆往来带起的淡淡余音，落在热意十足的晚风里，显得愀然空灵。 今天又写了一天卷子，许砚揉了揉眉心，实在有些累了：“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许砚他妈今天临时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他也不饿，待会儿随便找点东西凑合凑合，也就没打算让赵泽文留下了。 “行，冰箱里的饭菜你等下热热就可以吃，那我先走了。”对方眉宇间的疲倦清晰可见，赵泽文也不忍再过叨扰，理了理手边凌乱的桌面，随即起身也没再多留。 下了楼，赵泽文挥了挥手，示意许砚不必再送：“明天见，记得早点休息。” “好，再见。”许砚嘴角微微噙着笑意，点了点头，却见屋外那人迟迟不动：“还不走吗？” “欸，就走了。”赵泽文刚才愣了神，对方这么一说，他才动了动步子，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深深呼了口气：“我还是看你进去吧。” “……” “行，你也赶快回去，外面热的很。”室外热风鼓噪的，说实话许砚一刻都不想多待，便也应了他。 “好。”明明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汗，赵泽文还是笑着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怎么办？今天好像更喜欢你了呢。”赵泽文忽然轻笑出声，双手插到了口袋里，这才慢吞吞地朝对面楼走去。 他心里想的是，书桌里的那个存钱罐估摸着也快被纸条塞满了。 年少的情感总是这般疯狂，却又不敢坦坦荡荡在心上那人眼前露出片刻锋芒。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两万多个小时，一百四十多万分钟，存钱罐里的每一张纸条，摊开了都是赵泽文执拗的真心，上面写的只有一句话：许砚，我喜欢你。 第二天下午。 赵泽文他妈回来了，碰上家里今天又有点事，上午也就没去许砚那里。直到下午，他才有空。 “妈，我约了同学，可能得晚点回来。”许砚他们几个人已经到了约定地点，刚才他给自己打了通电话，他们那边有些催了。 赵泽文这会儿随便捯饬了下，凌乱的书桌都没来得及收拾，存钱罐也没顾得上锁起来，一股脑儿就往外跑。 “别太晚了，今晚你爸回来……”见儿子要走，赵泽文他妈连忙嘱咐他，话还没说完，自家儿子就不见人影了：“这孩子……” 赵泽文前脚刚到，陆辰没过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除了姜凡以外，语)嬉挣里其余几人皆是一愣。 “辰哥，你不是不来吗？”杜凯率先开了口。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本来在家里上课上得好好的，只是随手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结果就看到姜凡发了条动态。 @他们几个就算了，没成想赵泽文今天也在。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迫使他和老妈磨了又磨，这才被放了出来。 “欸，这个……”陆辰有些心虚地望了眼许砚，结果对方压根眼皮都没抬过，一直在低头玩手机。 不失落，那都是假的。 陆辰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眸子里方才的神采也几乎不见了踪影。 “瞧我这记性，陆辰今天是打算来的，家教老师临时有事，嗐我给忘了……”姜凡忽然拍了下脑门，抬手搭在了陆辰的肩膀上，替他开解道。 “都别杵在这里了，票我都买好了，走走走。”姜凡这么说着，就松开了陆辰，转而搂过赵泽文的肩头，强行将人带了进去。 杜凯早就跃跃欲试了，想都没想，拉着苏裴就跟了上去。 才一会儿功夫，原地只剩下陆辰和许砚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陆辰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许砚轻微叹了声气，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对方就拉住了他的衣摆：“怕的话，就跟紧我。” “嗯好……”陆辰下意识应道，下一刻就发觉出不对劲来，连忙摆手改口：“不不不！我不怕的！砚哥，跟着我，我来保护你！” 陆辰这样说了，也就果断地站到了他的身前，随即拉过许砚的手腕，一咬牙毫不犹豫地往里走。 手腕处的那道力度，无非是少年的自尊心作祟，许砚表示理解，便也放任陆辰拉着。 不过，装逼一时爽。 视线彻底被黑暗吞没，听觉便被无限放大，变得异常灵敏起来。 各种索命般阴森可怖的鬼泣低嚎，哀怨凄惨地回荡萦绕，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怨灵，狰狞地扭动着挂满发臭腐肉的身躯，紧紧地贴在陆辰的耳边哀吟，蛆虫从那破碎的内脏里钻了出来，统统朝他爬来，誓要将他吞噬。 陆辰似乎能感觉出，有道血腥粘腻气息喷洒在了他的脸上，裹挟着绝望和死亡，让他头皮发麻。 时间越久，他的手就开始控制不住地隐隐发抖，又唯恐许砚觉察出来，不免有些丢人，他便索性打算松开对方。 许砚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感觉到手腕上的力度一松，他便反手扣住了陆辰的掌心，语气坚定：“别想那么多，跟着我。” 强烈的安全感，迫使陆辰回握了上去，更有了往前走的勇气。 除了时不时弹出几个假的恐怖模具来，似乎也那么令人可怖了。 陆辰忽然有些胆大起来，开始拉着许砚往深处钻：“砚哥，我觉得……” “卧槽，砚哥快跑！”他话还没说完，就在拐角撞上了个npc，苍白的光打在它那面目扭曲，满是鲜血的脸上，怪瘆人的。 陆辰毫无防备，跟他对了个正着，吓得他拉着许砚就往慌不择路地往旁边的小房间里钻。 敬业的npc边追还不忘发出阴森的怪笑，喉咙像个破风箱似的：“抓到你了，桀桀桀……” 陆辰用背死死地抵在门上，气还没喘匀，忽然就听见旁边柜子里传来突兀的动静。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臂便骤然从柜子里探了出来，披散着头发的红衣女鬼随即跟着爬了出来，瞪着全是眼白的双瞳，缓缓朝陆辰这边逼近。 门外那凄厉的笑声还没散去，眼前又有这么个玩意儿。隐隐约约间，陆辰忽然听到“铛”的一声，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别……别过来啊！”他整张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尖叫了一声，便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下意识就跳到了许砚身上，把头死死地埋到了对方的肩颈里。 许砚哪里受的住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只来得及用手托了下，整个人就被带着缓冲了好几步，最后还是没能彻底刹住。 两人直接生生地跌在了房间里的小床上。床由于强烈的撞击，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下一刻，陆辰全部的重量几乎都压到了许砚身上，使得对方不由闷哼了声。不过，他被吓惨了，还没意识到什么，只瑟缩在许砚身上，把人的脖子搂得紧紧的，不敢抬头半分。 许砚看他这副样子，本来抵在陆辰胸膛，打算推开他的手，最终还是搭到了陆辰的背上，轻声安抚着：“别怕，都是假的。” 见此场景，红衣女鬼站在旁边愣了几秒，随即忽然迸发出大笑：“卧槽！妈妈我出息了！两个男的！” 没再管他俩，兴奋的npc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想要迫不及待地和同伴分享。 许砚：“……” 第五十四章 风雨欲来 陆辰被许砚拉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呆呆愣愣地跟着许砚的步子，苍白着脸色话也不说。 那会儿，姜凡几个人早就出来了，杜凯在外面扯着嗓门说个不停：“还别说，真他妈刺激啊，这趟不亏……” 他正说着说着，余光就瞥见剩下两个人从里面出来了：“哎，辰哥你脸色不太好啊？怎么了？你……” “我看啊，不会是被吓到了吧？”杜凯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泽文从旁凉飕飕地打断了。 他刚才强行被姜凡拉了进去，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闷气，这会儿对着陆辰免不了一番嘲讽：“不会吧？你一个男的还会怕这个？” “你在乱讲什么？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听赵泽文这赤裸裸的讽刺，陆辰哪里还有闲情去回想鬼屋的惊吓，怎么可能容忍对方这样拂自己的面子，好看的眉头拧在了一处，说着就打算和他理论一番：“你他妈……” “我难道说错了吗？”赵泽文好笑似的瞥了对方一眼，语气里的揶揄更加明显。 两人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还好，一掐起来就幼稚地不行，没完没了。 “行了……”许砚被夹在了中间，无奈扶额，摇了摇头。 “冷静冷静。”矛盾莫名其妙就地爆发了，甚至两人可能还会动手，杜凯下意识就把苏裴推出了风波圈，忙把陆辰拉开了些距离。 姜凡心里清楚矛盾所在，但可不想看这两个人在这里无脑地干起来：“时候不早了，兄弟散了吧，下次再约啊。” “滚。” “切。” 姜凡领着杜凯他们先走了，临走时还不放心，勾着陆辰的肩膀，把人拉到旁边又嘱托了次：“兄弟，想刷好感就忍住，别再冲动啊，幼不幼稚？” “明明是他先……”姜凡这么说，陆辰当即就不乐意了，刚想辩驳句，转念意识到姜凡的意思后，整个人震惊得不行，声音迅速变得磕绊起来，差点破了音：“你……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对他的喜欢都快从眼里溢出来了！咱寝室也就杜凯那个傻子没看出来……”姜凡毫不留情地在陆辰的脑袋上拍了一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看了眼陆辰，语气复杂地缓缓说道：“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你自己看看现在一点就着的样子，莽撞得不行……” “再说了，人许砚根本就不需要你怎么追……应该吧？”姜凡微微侧开了脸，在心里暗自嘟喃。 他现在有点不太捉弄不清许砚对陆辰的感情了，他看得出来，许砚之前时不时粘在陆辰身上的视线，正在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日渐趋于虚无。 许砚似乎，在渐渐地把陆辰剥离自己的生活。 但没有人会突然选择放下什么，更遑论是自己所喜欢的，除非实在是看不到希望，连一丝渺茫的希望都看不到了。 姜凡不难想到这两人之间绝对有蹊跷，问问当事人是最好的办法：“欸，你和许砚之间是不是……” “凡哥，车来了！”结果他话还没说完，杜凯就打开了车门，在钻进车内前朝他喊了句。 算了，来日方长。 “记着，好好表现。”姜凡在陆辰肩膀上重重拍了下，临走时朝他指了指手里的手机：“走了。” 汽车绝尘而去了。 “那我们也走吧……”赵泽文很自然地凑到了许砚身边，看都没看陆辰，拉着许砚就要走。 “等等。”陆辰腿长个子高，见状几步就挡在了许砚身前，冷着脸色朝赵泽文说：“砚哥他明明是跟我……” “跟我……”说着说着，陆辰却失了找理由的底气，像极了无法自圆其说的小丑。 “他跟你什么？跟你顺路吗？你是记性不好？还是脑子有毛病？”赵泽文却不打算放过他，伸手把那条横在自己和许砚之间的胳膊狠狠地打掉，不留丝毫余地。 “我……” “你怎么？” “够了，你们随意，我先走了。”许砚将手腕从赵泽文手心中挣了出来，沉声打断了即将要上演的闹剧，没再给分给两个人半个眼神，头也没回就抬步往地铁站走。 身侧的气息骤然淡去，陆辰瞪了眼赵泽文，想都没想就跟着追了上去：“砚哥，等等我。” “嘟嘟嘟”那道身影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里，赵泽文抬步就要跟，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妈，怎么……” “你给我马上滚回来！”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还算克制中的声色之下，分明藏着滔天的震怒，是他爸。 哪怕隔着远远的空间距离，赵泽文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强烈的冲击，牵动着他刚才隐隐约约跳动的右眼皮跳得更加厉害。 “……” “爸，是有什么事吗？”赵泽文额上沁出了冷汗，紧握着手机，没法不多想，恐惧和慌乱几乎要将他溺毙。 “那些龌蹉心思你自己心里知道！滚回来给我一个交代！”这一句发问，像是把他爸彻底激怒了，说出的话又拔高了几个声调，不等赵泽文再开口，他便挂了电话。 夏日夜晚的娱乐场所人流如潮，喧嚣繁杂，空气变得愈发闷热。赵泽文就着拿手机的姿势，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一个小孩追闹着忽然撞到了赵泽文的身上，手里的冰淇淋全都蹭到了他的T恤上，好不狼狈。 小孩一抬头就看到赵泽文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顿时慌了起来，笨拙地替他擦去衣服衣服上的污渍，声音稚嫩：“大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哈，被发现了……”看着小孩的动作，赵泽文忽然红着眼眶自嘲般笑出了声，抬手摸了摸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有些失神地望着往来杂乱的人流。 他知道，他爸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些藏在暗处的不可言说的秘密，此时被血淋淋地摊开在日光之下，罪犯终将被无情审判。 “小孩，你说注定没法抓住的东西，我该怎么办呢……”所有的现实都在叫嚣着让赵泽文狼狈退场，他开始有些口不择言了，竟好笑地向一个小屁孩发问。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压根没想要对方回答，缓了缓，侧身就打算走。 “大哥哥。”小孩却突然抓住了赵泽文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唤了他一句。 无意之间，像是给了绝望里濒死的人，生的希望。 赵泽文下意识就顿住了步子，此时此刻，他只渴望得到一句故事还能继续下去的肯定。 乍起的热风吹得小孩头上的呆毛直晃，他感知般地用肉肉的小手碰了碰，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大哥哥，我记得妈妈和我说过，该走的风，永远都没办法抓住的哦，放手就好啦……” 词不达意，却字字为真。 “是……是吗……”是的。赵泽文喃喃自问，才发现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对啊，为什么非要揣着答案问问题呢？ 不自量力的囚徒还是被下了死刑，赵泽文仿佛被掏空了所有的气力，一双生机勃发的眸子开始变得落寞无神，渐渐蓄满水光。 赵泽文僵硬地牵了牵嘴角，泪水却随着苦笑在脸上肆意滂沱。 他扯开了小孩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好奇怪的人啊……”小孩呆呆地舔了舔手里残缺不全的冰淇淋，看着又哭又笑的赵泽文渐渐走远。 对方复杂的情感，超过了他这个年龄的理解范围，他还想不明白。 第五十五章 听不到 这个点，地铁里的人不算多。 许砚扫了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他把耳机掏了出来，垂眸解着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没打算去管跟在身后的人。 “……”见对方压根没打算理自己，陆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的旁边，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 地铁里不算吵闹，每个人都有自己手头专注的事。手里耳机被戴了起来，许砚百无聊赖地记起了单词。 沿途璀璨的霓虹缓缓向后倒退，地铁上的乘客有上有下，手机里的单词也不知记了几轮。 透过对面的玻璃窗，许砚隐隐约约所感知到不自然的窥探，全然化作了实质。 陆辰微微侧着脸，视线分明一直粘在他的身上，觉察到自己的动静后，立马又装模作样地低头，敷衍般地划拉几下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将手机攥得过分紧了，指甲盖都有些隐隐泛白。 实在，有些欲盖弥彰了。 陆辰待会儿还要转车，饶了还不止一点，他完全没必要坐这号线地铁。 “估计还没从鬼屋缓过来……”许砚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原因。他摩挲了会儿纯白的耳机线，抿了抿唇，抬手把一只耳机摘了下来。 他掀起眼帘，看着两人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愣了一瞬，语气平淡：“都是假的，别害怕。” “啊？”陆辰没想到许砚会突然开口，有些诧异。 灯光明亮，两人的视线毫无征兆地撞在了一起。对方那双眸子深邃极了，多看一眼陆辰便会情不自禁地溺进去。 “那个……”反应过来后，他错开了视线，但又觉得逃得太明显，又强迫自己对上许砚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砚哥，给我点面子嘛……” 他哪里是因为鬼屋那事儿啊，分明是心怀不轨，却又没有暗度陈仓的本事。 姜凡说得那么清楚了，现在他们寝室的人就杜凯还被蒙在鼓里。既然都这么明显了，那许砚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陆辰不是没有想过，他想了一路了，头发都快被自己薅秃了。 可是，许砚他是直的啊！他喜欢女生…… 他俩之间，压根八竿子打不着。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陆辰的额头上忽然贴上了一方冰凉，淡淡清香笼了过来，勾人遐想贪恋。 许砚不知道什么已经坐了过来，填补了他们之间的空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白皙干净的脸上流露出焦急：“也不烫啊……” 陆辰怔怔地看着许砚那红润光泽的薄唇一张一合，近在咫尺。他动了动喉结，仿佛被勾去魂魄，失了神志，心底只剩欲望在叫嚣着，好半天没出说话来。 “陆辰？”眼看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微微泛出些薄红来，额头上也冒起冷汗，人却不说话，许砚开始有些急了。 “没……没事，可能只是有点中暑。”陆辰偏开了脸，最终还是理智胜过欲望，从温柔乡中挣了出来，用手指揩去了鬓角的细汗。 他又扯了扯体恤领口，见许砚的眉头还没舒展开，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砚哥，我真没事……” “往过去坐点。”许砚忽然朝陆辰旁边空着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挪一挪。 “砚哥，为什……”陆辰动了动，但不太理解，正打算问，却对上了许砚那跟看傻子似的眼神，悻悻地地闭了嘴。 他那个位置，正对着空调口，温度打得很低，照这么吹下去，十有八九得感冒。 “你先休息下，待会儿到站……” 还不等许砚把话说完，陆辰连连摆了摆手：“不用不用，砚哥我好多了，真不用。” 你就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去睡觉。 “真不用？别逞强。”陆辰像个没事人一样，许砚还是半信半疑。 见状，陆辰拍了下胸膛，笑着扬了扬眉：“真不用……” “……”忽然就冷了场。 “对了，砚哥你昨晚给我解的那道题我有个地方不是很懂，你给我讲讲呗。”他解锁了手机，把界面切到那道题，凑到许砚身边，眸光闪烁，一副求知如渴的模样。 看着他的气色，这人应该没多大事了。 许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指尖点了点题目中的某处，耐心讲解：“这个过程机械能守恒……” 陆辰悟得很快，他只是稍微提点了下，对方已经明白了。 许砚又找了几个题给陆辰举一反三，自己则在一旁等着对方随时的没法理解的地方。 刚才被许砚摘下去的那只耳机又被重新戴了回去，他点进了之前没看完的外刊。 时间慢慢流走，陆辰觉着时机到了，也不用再做样子了。 同类型的题他几乎都要做烂了，怎么可能不会。刚才那题，只不过是他情急之下找的拙劣借口。 想着想着，肩头却忽然一重，陆辰的呼吸猛地一滞，好半天才僵硬地扭过脖子。 许砚不知不觉地歪到了他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了。靠近些，对方那柔软的发顶蹭得陆辰的脸颊发痒。他还能感受到对方清浅匀长的呼吸，乖巧又没有防备。 向上摊开的掌心里虚虚地握着手机，页面停在外刊的最终章，似乎还没来得及看完。 趁人睡着，陆辰开始胆大妄为了。他抬手宠溺地刮了刮对方的鼻子，在他的耳边轻声笑道：“砚哥啊，得亏我没有睡，不然咱俩都得坐过站。” 他将手机从许砚的手心里拿了出来，随即动作轻缓地调整了遍自己的姿势，温柔地托住对方的脑袋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以便于他睡得更舒服些。 许砚纤细的脖颈上挂了条红绳，似乎把什么东西圈挂在衣服里面。之前陆辰一直没特别注意，现在离近看，那根红绳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还没等陆辰继续深入窥究下去，许砚忽然无意识地在他的肩上蹭了又蹭，细碎的发丝挠得他的脖子痒痒的。 一只耳机也跟着掉落下来，松松地垂在了陆辰的手边。 他勾起嘴角，将下巴轻轻地搁在许砚脑袋上，防止人再不安分。伸手勾起耳机线，将它戴进了自己左耳。 不曾想到，却是熟悉的旋律： “世界若是那么大，为何我要忘你，无处逃；世界若是那么小，为何我的真心，你听不到……” 这是自己曾经和许砚唯一一次逃课去看的那场演唱会。去时匆匆忙忙，回时慌慌张张，最后只来得及听完这首歌——五月天的《听不到》。 第五十六章 因果 房门大开，灯火通明。 赵泽文认命般地走进了客厅，坦然面对将要肆虐而来的暴风疾雨。 果不其然，他爸见他回来了，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死死揪住了他的领子，目眦欲裂，眼底的愤怒翻滚不止：“要是我没失手把那个存钱罐打碎，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说！到底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他爸向来主张棍棒教育。 他妈这次没再拦着盛怒之下的赵伯山，哪怕他已经高高举起了拳头，她也只是坐在沙发无声落泪，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甘，悲哀，以及……绝望。 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强忍着将脸偏向了一边，选择不看。 仿佛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后，他就变得罪大恶极，万死难赎己罪了一样。 带着怒火的拳头还是砸了下来，手头丝毫没留力。赵泽文只来得及感受到面部一阵剧痛，下一刻，两道温热的液体就从鼻间流了出来，汹涌不止。 滴落在雪白的地砖上，宛若绽开的朵朵红梅。 赵伯山却没有要停手的势头，接连又挥了好几拳：“说！” 赵泽文没有还手，就让他爸发泄般地往死里揍。此时此刻，他也没必要再犟着了。 他蜷了蜷手指，声音干哑，嘴唇蠕动着，嘴里全是浓重的铁锈味：“如你所见，我喜欢他，早就喜欢上了。” …… 赵泽文是初二上学期转去镇安中学的，那会儿他爸妈忙着工作上的事，压根就没时间管他，便把他送到了爷爷家。 他爷爷当时年纪大了，老人家能够管着他吃的就不错了。 他那个时候叫“赵光豪”，名字是后来才改的。 刚刚转过去的时候，学校里的课程进度远比之前的要快得多，他跟得很吃力，成绩一直卡在中下游。 再加上自己那个时候，又矮又挫，撞上青春期，脸上还长满了青春痘，一张脸根本没法见人。 “欸，这人好挫啊。” “可不是，脸上还全都是痘，恶心死了……” “我天，要是我都不敢出门……” “……” 入学上台自我介绍时，第一天就被人赤裸裸地嘲笑了一番。敏感的少年本来就不多的自信被无情摧残，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后来把自己额前的刘海蓄得长长的，脑袋几乎埋到了地上，他想着，把自己变成透明人，就没人会注意到他了。 可是，有些事你越逃避，它偏偏就要缠着你，不死不休。 班上几个霸王觉得他好欺负，尝了一次甜头后，开始揪着他不放，变着法儿地戏弄他，践踏他的尊严。 课桌当众被踹翻，卷子被人划得稀巴烂的无助，他熬过。 冲厕所的水是什么滋味，他尝过。 烟头烫在皮肉上伤得有多痛，他清楚。 裤子被人扒下，他光着身子在厕所里被人嘲笑的耻辱，他记得。 四下无人的巷子里，他被人摁着拳打脚踢，却没人来救的绝望，他经历过。 …… 事情没闹大，老师也不会为你一个平平无奇的无名之辈去费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他有想过反抗，每回同父母通电话，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在找借口回去，压根就不信自己。 “别人为什么就逮着你欺负？肯定是你哪里做错了。” “好好反思自己，不要给爷爷惹麻烦。” 每通电话，最后都以这两句话结束。 渐渐地，赵泽文也不想再拨通那通电话了。 后来，他也学会了妥协，学会了谨小慎微。恃强凌弱的世界里，他似乎本来就该输的。 他万念俱灰地以为，自己那段被霸凌的日子是没有头的，生活已经烂透了。 但他没想到，有人还愿意拉他一把。 桌子再一次被人蹬翻，桌子上的书也散了一地。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少年的眸子，赵泽文手里紧紧握着被揉得起了褶皱的卷子，眼底翻滚着汹涌的情绪。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最终又无力松开。最终还是蹲下了身子，一言不发地捡拾地上的书本。 “你们别太过分。”许砚那时单肩挎着书包，还没来得及取下，就蹙着眉头冲了过来，帮人把散得乱七八糟的书和作业捡了起来，声色低沉得发冷。 那天下午，许砚刚好参加完集训回来。班里没多少人了，一进门就看见有个同学被班上几个人围着欺负。那个同学应该是新来的，他之前好像没见过。 他的身板很单薄，矮矮的，似乎还没自己高，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蹲在地上收拾狼藉，无助又可怜。 “别多管闲事。”几个人看清是许砚后，蹬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警告了句，但也停了动作，领着人走了。 镇安谁不知道啊，这许砚可是老师们的掌中宝，他是镇安的希望，谁敢动他一下试试，就是和整个镇安过不去。 “你没事吧？”许砚帮人把倒在地上的桌子也扶了起来，见人还蹲在地上，只得朝他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许砚。” 赵泽文记得，他那时脸上虽然没有表情，整张白皙的脸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冷，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眼前这个少年的善意。 眼前的手臂又朝他面前伸了伸，赵泽文下意识就想回握上去，但又害怕自己的手太脏，于是便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掌，有些凉，但是很舒服的触感：“你好，我……我叫赵光豪。” …… 学校的不正之风早该治治了，许砚后来特地向老师提过。 现实就是这样，好学生几句话就足够揭开曾经那些视而不见的真相，学校开始重视整顿了起来。 但毫无意外，许砚又拉了一波仇恨。 班上的人几乎都不太和他打交道，除了那个陆辰是个例外，毕竟两人是一起长大的。 他们似乎觉得许砚太过清高，天天摆着副臭脸，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样。仗着老师对自己的偏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背地里还编排了不少关于许砚的坏话，以讹传讹，越传越荒唐。 只不过，许砚没想过去解释。 不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压根不知道。 赵泽文忽然生出一丝邪恶的侥幸来，他觉得自己找到同类了。 他和许砚，说到底都是不被集体接纳的人。 …… 接触时间越久，赵泽文发现许砚压根就和“高冷”二字沾不上边，他只是长了一张容易被人误解的脸罢了，心底不过就是个内敛的少年。 许砚主动帮他指点辅导，他底子本来不差，只是那段时间没有完全适应，加上心态原因，才导致成绩一直停滞不前。 后来慢慢跟了上来，甚至隐约有了超越许砚的势头，连带着老师也开始重视他。 “你很聪明的，自信点。”这是许砚常常在他耳边念叨的，对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帮他拾起破碎的自信心，以及那岌岌可危的自尊。 …… 他挨揍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来找他麻烦。 父母说的话他没忘，所以在又一次被揍的时候，他几乎习惯性地选择了妥协。 “你傻不傻啊，别人打你，你都不知道还手吗？”这回，又是许砚把他拉了出来，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了。 赵泽文摇了摇头，只得把父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许砚听后满脸错愕，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歪理？他们欺负人怎么错还在你了呢？”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因为你是那个软柿子。” “这个道理，你该懂的。”许砚说着拨开了他额前的刘海，把创可贴贴到了自己额头的那道口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刘海该剪了。” “嗯。”赵泽文只随口应了句，但后来还是没剪。 他那副丑样子，也只有许砚受得了。刘海一剪，就该更丑了。 …… 后来，在许砚的说服下，他去学了散打。他学东西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出师了。 在他第一次把那几个人干趴下后，几乎没人再敢惹他。 许砚说得没错，没有谁活该被人欺负，强有力的反抗是解决麻烦的最好手段。 赵泽文曾问过许砚，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仗义。 许砚的神色依旧没有多大变化，但他的眼神很坚定，语气真诚：“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帮一把，应该的。” …… 日子一天天过，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自己满脸那长久不消的青春痘之外。 说实话，赵泽文很享受和许砚谈论问题的课间时光。 对方每次讲题都很认真，低垂着眸子，耐心极了。草稿纸上那些枯燥干巴的公式，也像是在他的笔下开出了花。 当笔尖写下最后一步演算，那一道道麻烦的题也彻底被解了出来，许砚的嘴角便会无意识地微微上扬，噙上了浅浅笑意，心满意足。 窗外撒进来的光，那一刻也确实照在了他的身上。 眼尾痣，眉间笑，白蟾香，少年郎…… 无数个零零碎碎的辞藻所描述的，不过都是赵泽文昔日记忆中的那个人。 许砚早已悄然在赵泽文的心上，刻下了最为浓重的一笔。随着曾经荒唐岁月的消逝，历久弥坚。 他刻意压分，始终稳稳踩线，不多不少，恰好回回落在了许砚之后。 …… 初二下学期。 某天晚自习，赵泽文趁着陆辰去画室了，借着问题的噱头，坐到他的座位上，又找上了许砚。问着问着，他随口便扯起了题外话：“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许砚是真的把他当朋友了，又或许是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几乎想都没想就开了口：“我不喜欢女生。” 只有赵泽文知道，自己心里当时是有多高兴，他似乎可以有摘光的机会。 他在等，等到自己由内而外变得最好的那一天。 可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结束和新生没有谁能预知哪一个会先来。 赵泽文的爷爷走得突然，期末前一周毫无征兆地就去了。他只来得及参加完了期末考试，就被父母强行接了回去，又一次被迫转学。 他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匆匆地来，匆匆地走。 …… 期末考试那天，赵泽文的笔没水了，得亏许砚借了他一支。 走的时候，那支笔就静静地躺在他的笔袋里，明明说好了开学就还给人家的，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赶上机会。 连同那些年不曾说出口的话，化作飞灰，一同湮灭在了辗转破碎的时光里。 再次相见，是久别重逢，也是赵泽文彻头彻尾的蓄谋已久。 那个丑陋自卑的赵光豪早死在了不见光的角落里，赵泽文的自信不羁是他想呈现给对方最好的模样。 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他该值得最好的我。 …… “啪！”过往彻彻底底地被赵泽文摊开了，换来的却是迎头而来，几个响亮的耳光。他的半边脸已经迅速地肿了起来，耳朵里也闷闷的。 “当初就不该把你送过去！”赵伯山揪着赵泽文衣领的手由于太过用力，青筋隐隐浮现，显得狰狞可怖。 赵泽文忽然牵起嘴角笑了笑，血丝从他的唇角渗了出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但凡你们谁当年信我一次……” 他顿了顿，眸子变得空洞起来，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算了……说到底还要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也没机会遇上他。” “爸，儿子谢谢您……” “闭嘴！”赵伯山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那还算乖顺听话的儿子，竟然会这样来顶撞激怒他。 字字句句，都是在他心窝子上捅。 赵泽文没听他的，像是誓不悔改：“我只是喜欢一个人罢了，凭什么不行？我有什么错？” “我有什么错……” “我没错！”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在这一声怒吼里。 怒火燎原而起，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被焚烧殆尽，溃不成军。 “逆子！我打死你！”赵伯山双眼气得发红，照着对方的脸又来了几拳，像是真的奔着要把他往死了揍的目的去了。 赵泽文之前就挨了结实地受了他爸几拳，一直咬着牙在强撑着。 渐渐地，他的意识趋于麻木，脸上的疼痛他几乎都感知不到了，只感受到温热的液体在脸部的皮肤上肆意蜿蜒。 “别打了！”终归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赵泽文他妈再也受不了了，冲过来死死抱住了赵伯山的手臂，苦苦哀求：“求求你，别打了，他是咱儿子啊……” 她的头发已经变得乱糟糟的，是刚才被自己抓的，鼻涕眼泪也糊了满脸，完全没了昔日里的精致。 赵伯山心里也痛，但他气不过，气性上来了，只想狠狠教育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好自为之，高二开学你也不用去了，出国手续我会去办好。”僵持了一瞬，他还是愤愤地松开了赵泽文，冷硬地说道。 “爸，你说好了等到期末……”闻言，赵泽文心里一阵刺痛，瞳孔微微发颤，拂开了他妈伸过来打算扶住他的手，眸子里满是抗拒和抵触。 “闭嘴！你趁早死了那条心！”赵伯山一记眼刀，语气强硬，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爸，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只要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赵泽文开始慌了，一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你让我回去好不好？我保证不再动歪心思。” 赵伯山冷哼了声，拧着眉头道：“你是我儿子，我会不知道你……”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泽文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爸，求求你……”赵泽文忽然双膝跪地，头也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脚边，再抬头时，惨不忍睹的脸上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赵伯山愣住了，无边的酸楚和莫大的悲哀将他死死困住。一股尖锐的刺痛压在他的呼吸上，他的心也猛然一抽。 儿子剜心般的哀求，妻子的低声哽咽，揉杂在闷热的空气里，尽数化作了最为锋利的刀刃，刀刀狠厉，直扎他的心脏。 赵伯山深深地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身形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他的家，怎么会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搀着妻子扶过来的手，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眼眶微红。 “爸，我答应你。”良久，赵泽文将视线从父亲的脸上移开，垂下了眸子，像是妥协了一般。 他挺直的脊背有了些许松动，双手颓然地垂在身侧，像是失了所有气力，他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嘴唇：“开学我不去了，期中，就期中……” 赵泽文咽下口里的血腥，忽然拉住了他爸的裤角：“爸，让我期中最后回去一趟吧。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没了不顾一切的一腔执拗：“权当告别了，对他，也是对我……” 赵伯山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径直去了书房。 是沉默，更是默许。 赵泽文撑到了极致，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虚无的弦也彻底断裂。他的眼前一片昏黑，下一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什么都听不到了，所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第五十七章 不必问 那天之后，赵泽文忽然就失联了，许砚家对面那栋楼也搬进了新住户。 高二开学，老王就告知大家赵泽文由于身体原因，需要休学一段时间。 出于对同学的关心，班上的人免不了一番询问关切。老王却缓缓摇了摇头，岔开了话。 班上的位置又换了一轮，许砚还是坐回了最后排，原因无它，自由方便。 他现在是两百度的低度近视，暑假他妈拉着他去配了副眼镜。也就上课戴戴，不过倒给他带来更多选择权，至少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坐最后一排。 陆辰仗着上学期进步明显，也跟着坐到了他旁边。 兜兜转转，两人又成了同桌。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学业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高二以后，他们就该和全市的学生比成绩了。 偶尔，许砚还是会看一眼角落里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他的心里有些闷，早就说了是朋友的，这人怎么又像从前那样，一声不吭地玩消失。 …… 热烈的夏渐渐褪去，注定要别离的秋也有了它的来意。 枝头的枯叶终究摇摇坠落了，凉风起，深秋至。 期中考完。 那天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许砚订正完卷子，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寝。 没成想，时隔半学期没见的赵泽文，忽然回来了。 他的来去总是如此，似乎无牵无挂的，想走就走，想回也就回来了。 天气渐凉，他那会儿还穿着二中的校服，外套底下还是夏季的白短衫，甚至连拉链也没拉，外套虚虚敞开，把萧萧瑟瑟的秋风尽数裹了去。 半个学期过去了，赵泽文明显瘦了不少。下巴显得过分削尖了，整张清俊的脸上倦色难掩，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坐在那张空桌上，扬起嘴角朝自己笑了笑：“许砚，秋天了啊。” “好久不见。”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许砚总觉得那抹寻常的笑容，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落寞又苍凉。 揉杂了太多，难言的心绪。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变了，但又似乎一切如初。 班里还剩了几个同学，不管熟不熟的，大家好歹同学一场，人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关切一番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身体好些了吗？” “……” 赵泽文的视线被迫从许砚脸上剥离，一时有些恍惚起来。他只是来作别的，自然也没设想过其他人突如其来的问候。 或真或假，却都在意料之外。 许砚其实有许多话想问问赵泽文，但在看到对方站在原地的那一刻，尽数消散，化作了一句：“回来了。” 对方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不必再多问一句。 “嗯。”赵泽文低声应了句，凑近了些。 他静静地看了许砚一会儿，忽然拉过他的手腕，径直往外走：“跟我来一下。” 可能是穿得太少的缘故，透过衣服，许砚都能感受到他的手很冰，整个人恰似融了夜里寒凉的秋风。 赵泽文拉着他去了天台，那里悬着一盏小灯，倔强地泛着惨白的微光，勉勉强强只照亮了一方小天地。 “许砚。”赵泽文松开了许砚，在他的面前站定，忽然轻声唤了他一句。 “怎么了？”许砚闻声抬眸。 两人刚好落入了光里，借着眼前的光亮，赵泽文静静地看着对方。 他动了动手指，抬手拨了拨许砚额前的发丝，虚虚地描摹着对方那乌黑的眉毛，有些怔怔地开了口：“许砚，在你眼里，我是谁？” “朋友。”许砚几乎脱口而出，但又怕对方觉得敷衍，垂下眼帘思忖了片刻，接着补了句：“很好的朋友。” “朋友……”闻言，赵泽文动作一顿，手指曲了曲，喃喃地重复着。 许砚总感觉今晚的赵泽文有些奇怪，又抬眸不解地看着他，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些答案。 但在他的脸上除了寻到茫然以外，一无所获。 “你怎么……”许砚忍不住想问，赵泽文却忽然收回了手，转而凑了过来，伸出双手牢牢抱住了他，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反应过来后，他下意识开始挣扎：“赵泽文，放手，你干嘛？” 赵泽文非但不松，反而还加大了力度：“你不是还还欠我一个赌注吗？我现在来找你要了。”他将脸埋在许砚的颈侧，声音暗哑，继续说道：“别动，让我抱一下吧。” 确实，是这么个事儿。 “你到底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缓了一会儿，许砚才开口问他。 赵泽文却没接他的话，箍在他腰间的手却越收越紧，勒得许砚有些难受：“你先松开……” 估摸着许砚忍受得差不多了，赵泽文深深地吸了吸他的气息，松开了对方：“没事，这不我马上就要出国了嘛，我来和好朋友道个别。” 他笑得牵强又刻意，唯恐许砚看到他发红的眼眶，找着蹩脚的理由：“妈的，沙子进我眼睛了。” “还回来吗？”原来是又要走吗，许砚看着他的自导自演，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悲喜。 “嗐，谁知道呢……”赵泽文垂下了视线，心绪复杂，嘴上却还是老样子：“怎么？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许砚没说话，那双深邃的眸子直视着他。 “欸，那个……”赵泽文使劲掐着手心，才堪堪维持住人前这副假面。他眸光动了动，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支笔来：“对了，这个还你。” “物归原主。” 许砚曾以为对方不愿再揭起过去，却没想到他忽然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 “好。”他顿了顿，垂眸了眼那支笔，还是接了过去。 赵泽文脸上的假笑变得愈发僵硬，不必多说，他明白了，对方早就看了出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砚沉默了会儿。 “上学期开学没多久。”事到如今，摊开了说，也就没必要再有所隐瞒。 “嗯。”掌心似乎被赵泽文掐出了血痕，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就像个自以为是的小丑一样，自导自演伪装这么久，却不想对方早就看破。 赵泽文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起来，许砚抿了抿唇，把抬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正想说点什么：“你……” 不过，对方的情绪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调整得快。 他忽然又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毫不在意似地耸了耸肩：“哈哈哈，看来我的演技不够精湛。” “好啦，时候不早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随即微微俯身，凑到了许砚的耳边：“好朋友，再见了。” 赵泽文眼眶酸涩，哪怕极力克制着，呼吸还是有些发颤，微不可查。 世间相逢，有聚有散这个道理，许砚不是不懂，但他还是心里闷得慌，连一个送别的笑几乎都没法扯出来：“嗯，再见。” 赵泽文终究还是没忍不住拥了他一下，贪恋不舍怀中淡淡的清香：“许砚，我的意思是——以后的日子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穿校服的样子，很好看。”真好，最后的最后，我们至少穿了同一款衣服。 有关你青春的样子，我会永远记得。 “走了。”没等许砚回应，赵泽文已经红着眼眶，匆匆转了身。 他双手插兜，看似潇洒地走了，没有再回头，渐渐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涕泗滂沱的狼狈，也只有自己知道。 哪怕到了最后，那藏在心头的爱意，赵泽文也没有宣之于口。 秋风吹落黄叶，有人道了别，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他清楚，有些话，也没必要再问一遭，反倒给对方带去负累。 总有人的遗憾要与这霜天平分秋色，他自投罗网，但也心甘情愿。 好在。 这深秋夜晚的凉风，算是代那将要远走的人，说了那句“我喜欢你”。 第五十八章 告白 赵泽文从另一侧的楼梯口下去了，许砚却迟迟没有动，愣在原地，垂眸摩挲着手里那支笔。 思绪纷乱，心绪难平。 陆辰刚从老王办公室回来，姜凡就和他说，赵泽文回来了，还拉着许砚去了天台。 他把手里的卷子往姜凡手里一塞，人就跑上了天台。 灯光下，赵泽文刚才对许砚的搂抱和亲昵，陆辰恰好看得一清二楚。 “妈的……”他双手成拳，差点忍不住冲了出去，但心里尚存的理智还是强制他没有动。 他只得痛苦地把脑袋抵在墙上，没有勇气过去，也不想就此离开，像个窥探的无耻之徒，仗着夜色的纵容，却还是狼狈不堪。 赵泽文对许砚在耳语着什么，他听不清，也不敢听。 “喂，你他妈蹲在这里干嘛？！”姜凡不知何时凑了上来，抬手就陆辰的额头上重重敲了下，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恨铁不成钢。 他刚才在楼下碰到了赵泽文，那人双眼通红的，错身之际，忽然要自己告诉陆辰“好好对他”。 “他”是谁，姜凡一瞬间就明白了。 看赵泽文那个状态，十有八九是黄了。他不放心陆辰那小子能靠谱，就也摸黑上了天台。 果不其然，那人还真就蹲在角落里暗自脑补哀怨着，姜凡的血压蹭地一下就飙升了上来：“你他妈倒是快过去啊！磨磨唧唧的，我都替你着急！” 陆辰揉了揉额头，还在犹豫不止：“可是赵泽文……” “你个傻逼！他走了，没成！”姜凡实在受不了了，抬脚就把人狠狠踹了出去。 许砚好不容易理好了心绪，这会儿刚把笔收进口袋，陆辰就突然从某处黑暗里冲了出来，还径直朝他撞来，他尚来不及躲开。 “……呃！”许砚被撞得一趔趄，后背结结实实地贴到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砚……砚哥……” “砚哥，你没事吧，我看看……”陆辰朝姜凡的方向狠狠地睨了一眼，急忙拉住许砚的手腕，把人带到了怀里，说着就抚了抚他的后背。 “没事。”许砚心里正堵着，陆辰这一撞，差点没把他的好脾气也给撞走，但还是没平日里好说话了，他挣了挣：“松手，我要走了。” 陆辰闻言，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甚至还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握得许砚手腕有些发疼：“砚哥。” “松手！”许砚只觉得对方现在莫名其妙的，不由地蹙起了眉头，甩了甩手，有些愠怒。 陆辰站在他的身前，却没有再说话，只垂着眸子看着他，眸光晦暗不明。 “为什么赵泽文可以拉你牵你，对你搂搂抱抱，我却不行？”他在心底暗道，嫉妒差点让他面目全非。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啧……”除却手腕处的疼痛，陆辰这副样子看得许砚心里很不舒服。连带着情绪也跟着被点燃了，他瞪着眼睛朝对方低斥了声：“你他妈在发什么疯！” 边说着，他就用手撑了下墙壁准备离开，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陆辰狠狠地摁了回去。 下一刻，对方便伸手轻捏住了他的后颈，眼前忽然就跟着笼下来一片阴影，陆辰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似是带着烈火燎原之势，让人无力抵挡。 许砚睁大了双眼，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隐约之间，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东西，似是炸开了，顷刻溃不成军。 见人没有抵触，陆辰小心翼翼地衔住了他的唇瓣，轻轻地摩挲着。 柔软又香甜，如上天堂。 他想要……索求更多。 唇上愈发微妙的触感，让许砚顿时清醒了过来，随即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了下去，猛地推开了他。 “嘶……砚哥，我……”陆辰揩了揩嘴角的血迹，试图解释。 “啪！”结果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瞬，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在天台响了起来，清晰入耳，让人一惊，陆辰的脸也被打得偏向了一边。 藏在黑暗里的姜凡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重重地跟着哆嗦了一下：“这么狠……” 这一巴掌没留力，许砚的手掌顿时阵阵发麻，陆辰白皙的脸上也顷刻间浮现出一个刺目鲜红的巴掌印。 “……”许砚见状，眸子颤了颤。他的眼眶开始发酸，愣怔着把手垂了下去，嘴唇也哆嗦着没了血色。 心脏像被东西重重地压着，根本喘不过气来。 “砚哥……”陆辰没料到许砚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把人搂到怀里。 “滚……”许砚眼眶通红，那双深邃的眸子，再也没了往日里的平静淡然，此时早已被怒火填满。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明明和陈妍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许砚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打掉了陆辰试图伸过来的手，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朝他吼道。 “再给我点时间，我明明就快要放弃你了啊……” 许砚被气得浑身发抖，胃也开始因此阵阵地痉挛起来，他只得松开了对方，撑着墙勉强站定。 “陆辰，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苍白着脸色，眼睛里蓄满了水光，拼命忍住眼泪，嘶哑着声音朝陆辰质问。 “砚哥，我没有……”陆辰这才明白过来，他恨自己真是个傻逼，前段时间还听姜凡的建议，老是拿陈妍去试探对方有没有放下。 这算什么？这他妈干得都是什么傻逼事啊…… 这一切，从一开始，全都被自己搞砸了。 “我没有和陈妍在一起……”看着许砚这个样子，陆辰心疼得要命，那些话像是玻璃渣子的尖，戳得他胸口发疼。 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抬起手慌乱无措地将挣扎着的人用力地搂进了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强调着。 “混蛋……”许砚不知道骂了多久，最后实在骂不动了，再加上胃本来就被气得疼得不行，他认命般地趴在了陆辰的肩头。 那双深邃的眼早已变得湿漉漉的，眼泪一直都没断过，洇湿了对方大半个肩膀。 感觉到抱住的人没再挣扎了，陆辰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人的身子扳了起来，直视着对方的眸子。 “砚哥，你听我说……”对方咬牙怒瞪着自己的表情，像是一把刀戳进了他的心里，陆辰只觉得心中酸涩又揪痛，放柔了声音说道。 “我从来就没和陈妍在一起过，我当时只是气不过，我以为你喜欢她，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想着……想着让砚哥你放弃。”陆辰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把头也低了下去。 “什……什么？”许砚听后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他皱紧了眉头，瞬间就明白了个大概，想到这里，胃更疼了。 “砚哥……” 他推开了陆辰，脱力地般又靠回了墙上，看着今夜星子稀疏的天幕，忽然觉得荒唐可笑。 兜兜转转这么久，原来都是彼此自以为是的一场笑话，他的心脏处此时像是被刀子绞过一般疼痛。 “砚哥，我……”良久，陆辰忽然捧起了许砚的脸，凝视着对方，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认真地开了口。 “我喜欢你，老早就喜欢上了。"陆辰的气息有些难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晚风斑驳了月影，吹乱了两人额前的发丝。 听他这么说，许砚悬空了许久的心，此刻终于稳稳落地。 他直视着陆辰那双清澈的眸子，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睫毛上那悬而未落的泪水便坠了下去，张了张嘴，也想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还没等到他开口，嘴唇便被陆辰用手指抵住了。 许砚说刚才快要放弃自己了，他不确定对方现在是否还能接受他。陆辰偏开了脸，甚至开始有些发颤：“砚哥，先别说话。” “……”许砚心下明了，对方这个样子，看得他心疼又好笑。 “疼不疼?”他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被他打红了的左脸，内疚又自责。 “砚哥，我……我不疼的。”陆辰小声回应着，忽然有些不敢直视许砚，视线迟迟没法落在对方的脸上，耳朵红得厉害。 “你小子，是不是傻？”见人这样，许砚忽然轻笑了声，随即抬手勾住人的脖子往下带，下一刻便主动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是他的回答。 这回，轮到陆辰彻底愣住了，他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脸。 对方早已闭上了双眼，此时只是长睫微颤，吻得入神。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陆辰就算再迟钝，此时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的心意？ 一场可笑的误会，竟然他们之间白白错失了这么长的时间。 在原地不停地兜兜转转好久，拨开迷雾，才发现希望一直就在眼前。 是欢喜，更是幸运。 陆辰只愣怔了一瞬，随即便红了眼眶。 他抬手扶到了许砚的腰际，托住了对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温柔遣眷，难舍难分。 那个陆辰之前亲手绣的护身符，被许砚用根红线串了起来，一直挂在脖子上，紧紧贴着胸膛，从未取下。 两人在晚风里深情拥吻，那原以为窥不见天日的爱意，也将从此刻起，御风生长，行至天光。 “终于啊……”姜凡在黑暗里抹了把脸，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某人，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天台。 第五十九章 Darling 杜凯眼尖，早自习就逮着从后门摸进来的陆辰，对方脸上还多出来个黑色口罩。 他心里想着奇怪，便猫着身子凑到了陆辰桌边，一脸天真地问：“欸，辰哥你戴什么口罩啊？” “咳……”陆辰刚把语文书摊开，听到杜凯这么问，下意识就噎了下，故作嗓子痒地咳了咳，“哈哈这不感冒了嘛……” 他用余光瞥了瞥坐在旁边的许砚，对方手里的笔很明显地顿了下。 昨晚许砚下手没控制住，那一巴掌留下的红印子，这会儿还没消，陆辰只得戴个口罩遮一遮了。 “噢，辰哥那你记得多喝热水，好得快。”瞅着老王进来了，杜凯也没再多说，拍了下陆辰的肩膀就溜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这是什么直男发言？”陆辰在心里无声笑着，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往许砚那边瞧。 恰好，许砚此时也在看他。不偏不倚，两人的视线便撞到了一处。 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再逃开。 陆辰故意闷哼了声，忽然挪了下椅子，一个劲儿地往许砚那边凑：“砚哥，你下手可真重……” 对方越靠越近，许砚几乎都能闻到陆辰身上那浅浅的清爽薄荷香。 他不由地放慢了呼吸，心脏却跳得极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他的胸膛。 横阻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张纸，被戳破了后，眼前这人似乎再也没了顾及，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了。 “说话就说话，靠着这么近干嘛？”许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用手指抵住了陆辰的额头，把人的脑袋推开了一些，“你的脸待会儿我再帮你涂点药，实在不行就陪你去趟医务室……” 毕竟人是自己打的，许砚自知理亏，没去直视他，声音也越来越小。 “好啦，砚哥我逗你的，我哪有那么娇气？”陆辰忽然捉住了他的手指带到桌底下，握在手心有下没下地轻轻揉捏着，笑着说：“多大点事儿，马上就快消了……” “嗯，你……”手指上传来的热度和微妙的触感，让许砚的指间发麻。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来听听。”忽然间，陆辰背后传来林冉彤凉飕飕的声音，他浑身一抖，随即有些僵硬地转过脸，就看到林冉彤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俩看。 大意了，忘了她会过来坐班的。 幸好，桌子底下两人的小动作没被她看到。 陆辰扯了扯嘴角，在自己摊开的书上胡乱指了处：“林老师，这不我在问许砚同学问题嘛……” 林冉彤冷哼了声，还是端着那副要把人吃了的模样，眯了眯眼。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气氛越来越冷了？陆辰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咳咳……”许砚不停地在旁边给陆辰提示，可偏偏那小子还是没发现。 “许砚，你要是嗓子不舒服就多喝点水。”林冉彤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冷冷地拆穿。 陆辰顺着许砚朝他挤了挤眼睛的地方看去，自己手指分明指的是——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王勃：你哪里有不懂的？ “我测……”陆辰心里仿佛有无数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干笑了一声：“林老师，我可以解释一下——” “够了。”林冉彤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他的狡辩。 “老师，有个语法问题我一直没怎么弄明白，您可以教我一下吗？”许砚这时从桌上抽出张试卷来，忽然用笔指了指上面被圈出来的一处，一脸诚恳：“老师，这个地方我想了好久，就是弄不明白……” “我看看……”林冉彤抽走了许砚手里的卷子，瞬间来了兴致，迫切地想看看是哪个点竟然可以把许砚困这么久。 结果，她越看越不对劲，“不对啊，这题就是个普通的虚拟语气啊……” 无意间，她瞥到陆辰朝许砚递了个眼色，一副如赦大敌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 合着，她这两个学生合伙在逗她玩呢。 “我看你们俩脑子还有些不清醒，都出去吹吹风冷静冷静。”林冉彤把卷子扣回了许砚桌子上，又恢复了她平日里那副严肃的模样。 “林老师，是我要拉着许砚讲的，我一个人出去好。”外面冷得要死，陆辰可不想让许砚跟着自己站到走廊上吹风。 林冉彤看着陆辰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忽然被惹笑了：“你小子还挺仗义啊，行，那你去吧……” “好勒！”他临走时，还不忘朝许砚得意地眨了眨眼，潇洒一笑。 “傻子。”看着他的背影，许砚无声地笑了笑。 教室里的暖气很足，这会儿陆辰一出来就被寒意激得一哆嗦。 深秋萧萧瑟瑟的，秋风也是毫不留情。一股脑儿往他的校服里钻，明明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觉着挡不住刺骨的冷意。 陆辰还没站一会儿，许砚就拿着英语书跟出来了。 “砚哥，你出来干嘛？外头冷死了……”陆辰忙起身站好，微蹙着眉头朝一脸气定神闲的人走去，“你傻不傻啊……” 许砚只翻了翻手里的书页，慵懒地靠在栏杆上，眸子里噙着浅浅的笑意，抬眼朝他随口说道：“外面挺好的，教室里太闷了，我想出来透透气，不行吗？” “你啊……”陆辰拿他没办法，只得走近了些，微微俯身将他还敞着的校服外套笼到一起，抬手带着拉链往上拉，一直拉到了最顶端，“什么习惯？” “要风度不要温度了么？”看着许砚些许闪躲的模样，他忍不住用手指揩了揩对方柔软的唇角，干燥的拇指在许砚唇上牵起一阵痒意。 “啧——”许砚垂下了眸子，无意识就捏紧了手里的书，头一回有点想逃：“好丑。” “谁说丑了？不丑的。”陆辰一听，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声清琅，喉结动了动：“很好看的，我的砚哥穿什么都好看……” “你可闭嘴吧。”许砚故作镇定地怼了他句，背过身去开始看书，不打算再理他。 陆辰却没打算放过他，跟着靠到了他身边的栏杆上。 他又靠近了些，整个人几乎快要贴到许砚身旁，侧过脸凑到了许砚耳边，低声笑了笑：“砚哥，耳朵红了哦。”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许砚羞得原地冒烟，恨不得立马找个洞藏起来。 “滚。”好半天，许砚才松开抿着的唇蹦出个字来，却显得毫无威慑力，倒还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了。 “好啦好啦，我不闹了。”陆辰忽然抽走了他的手里的书，收敛起刚才的不正经，指了个词汇表上的单词，朝他问道：“砚哥，这个单词怎么读来着？” 脸收的这么快的吗？许砚扯了扯嘴角，不禁腹诽。 他凑近瞥了眼那个单词，想也没想就读了出来：“/dɑ：rl/——darling.” “嗯……宝贝我听到了。”陆辰却抬眼看了过来，眸子里得逞的笑意几乎快要溺出来了。 许砚闻言愣了愣。 “陆辰，你……”过了会儿，他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来，无情吐槽了句：“这边建议用洗洁精去去油。” 话是这么说了，许砚却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脸上隐隐不断攀升的热度。 “那又怎样？我也只对砚哥油……”陆辰扯了扯口罩，又厚着脸皮朝许砚蹭了蹭，“砚哥，你本来就是我的宝贝……” “宝贝……darling……” “够了。”许砚脸上发烫，忍不住抬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口罩，“够了，把昨天那篇范文背给我听听。” “唔……”陆辰挑了挑眉，用手指了指被许砚捂住的嘴巴。 说实话，陆辰这个时候觉得这个口罩碍眼得很。 许砚还是把手放下去了，脸上没什么变化，耳朵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这和昨晚在天台上主动跟他接吻的人，真的是同一个吗……”陆辰舔了舔嘴角，那里似乎还残存着那抹香甜。 “砚哥，别害羞嘛……”陆辰还想逗一逗他，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许砚瞪了回去，只得摊了摊手，“好好好，砚哥我背，我这就背……” 少年略带低沉的声音，格外好听，融在琅琅的读书声里，极具辨识度。 许砚无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始有些闹怨这萧瑟的秋风了。冷风该是用来散热的，但他脸上的热度，为什么不减反增呢…… 第六十章 下回还敢 “好了！我的完工了！先走一步啦！”谢悠悠把黑板右侧的画收了最后一笔，如释重负般往教室外冲，嘴里嚷嚷着：“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谢悠悠，你站住！”姜凡眼疾手快就拉住了她的帽子，把要脱缰的野马提溜了回来，“还没搞完，你跑什么跑？” “文、艺、委、员。”他无视双手乱挥动的谢悠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咱班有陆辰在，哪回黑板报不是第一！”谢悠悠扑腾得更厉害了，“你个死蓝毛！放开老娘！老娘要吃饭！” 她见反抗无效，只得睁着一双鹿眼凶巴巴地瞪着他，落在姜凡的眼中，却丝毫没有威慑力。 “好了好了……”陆辰单手搭在了姜凡的肩膀上，朝他刚画完的地方抬了抬下巴，“我看你那部分也画好了，你们先去吃饭吧，我这也马上就完工了。” “真不用……”帮忙？ 姜凡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谢悠悠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 “叫你拦着老娘干饭！”谢悠悠趁着姜凡和陆辰说话时，忽然挣脱了他的钳制，用了吃奶的劲把人的校服领口往下拽，照着对方的头发就是一顿乱薅，压低声音朝他威胁道：“不想你抽烟的事被抖到教导主任那儿去，就老实点。” “老娘先走一步，略略略……” 话刚落音，谢悠悠人就跑没影了。 “扑哧……”姜凡在原地愣了几秒，想到她刚才扮鬼脸的模样，滑稽又可爱，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快别笑了，跟上去吧。”陆辰一眼就看出了姜凡的心思，打趣着把人往教室门口推，“兄弟，顺便帮我带两份饭回来，记得菜里不要葱花。” “行。” “兄弟，劳烦你辛苦一下。”姜凡会意，说着把彩笔扔进了桶里，追了出去。 陆辰无奈地摇了摇头，俯身捡回姜凡扔到桶里的画笔，“这两个小冤家……” “砚哥，马上就好了……”陆辰转过身朝后面看了一眼，许砚还在做着竞赛题，鼻梁上正架着那副黑色半框眼镜，衬得他的眉眼温柔了不少，斯文又秀气。 “不急，你慢慢画。”许砚闻声，停了笔下的演算，抬眸朝陆辰弯了弯嘴角，笑道，“我等你。” “好。”砚哥啊，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陆辰深深望了眼对方，忍住想把人拉过来亲吻的冲动，握紧手里的画笔转过了身，继续勾画下最核心的几笔。 临近收尾，他换了支粉笔描边。 手里那节粉笔在黑板上静静碰撞，碎屑也在流畅的线条中簌簌落下，成就最后的画作。 身后少年的笔尖，在草稿纸上不辍地演算，纸张沙沙作响，看似繁杂难解的题，渐渐地尽数有了答案。 北风从没关实的教室门外涌了进来，悄然过境，便让此间的动态流淌成最为真实的乐章。 “大功告成！”陆辰欣然落下最后的点睛之笔，两手一拍，无所顾及地把手里的粉笔肆意抛开，随即迈步往后退了退，一屁股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准备看看效果。 “真不错啊……”他整体看了又看，满意至极，“特别是砚哥你的字，简直完美死了……” “……”许砚没回应。 陆辰没有得到回答，下意识以为对方做题做得入神了，也没想扯着许砚啰嗦。 “啊……好歹终于做完了……”他把头仰靠在了桌面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念叨着，脑袋下意识就朝右边侧了过去，“毕竟搞了挺久的了，我……” “！！！”此时此刻，陆辰睁大了眸子，瞳孔剧震，说不出话来了。他稳稳地吻上了许砚的唇，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一起。 好闻的栀子花香，再一次在他鼻间淡淡地萦绕着，让他心驰神往。 教室里现在就他们两个，气氛一时滞塞。 他刚才压根就没料到，许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侧着脸，趴在桌上睡着了。 那副眼镜已经被他取下放在一旁，几套竞赛题也收好摞在桌边，想来这人本来是在看自己画画，只是看着看着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熟，浓密长长的睫毛偶尔会无意识地微微颤动几下，就像是片片轻羽挠在陆辰的心上，直发痒。 贴得近的缘故，陆辰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那白皙的皮肤下淡淡的红血丝。 “唔……”唇上传来的异样，让睡梦中的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无异于是给身在燥热里的人，又点了一把火。 “啊啊啊！卧槽这谁忍得了？！我忍不了了！”陆辰睁大了眼睛，在心里无声咆哮，余光四下瞅了瞅摄像头——没开。下一刻，他便捏住了许砚的后颈，肆意亲了起来。 许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亲醒。 “你疯了吗？！这他妈是教室啊！还是大白天的！”许砚推开了陆辰，揉了揉自己那被被他亲红了的唇角，耳朵红得滴血，一脸不可思议。 “哎呀，砚哥，这可不能怪我……”陆辰看着许砚一副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劲，心里越来越喜欢，便耸了耸肩，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又厚着脸皮贴了过去，“砚哥，明明是你先主动的哦。” “你小子，我——”许砚被他气笑了，自己不小心睡着了，怎么可能干这种混账事，但一时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回怼，只得同他大眼瞪小眼。 “谢悠悠，吃这么多不怕被撑死？” “死蓝毛，闭嘴吧你！” 两人正僵持着，姜凡和谢悠悠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还不起开？”见撑在自己上方的人还没有要挪动的意思，许砚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无奈至极。 “好。”陆辰说着，却没有起身，而是又俯身凑了过来，在许砚的唇角又快速地啄了一下，这才像个没事人一样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校服。 “呐，我就说嘛，陆辰肯定早就画完了啊……”谢悠悠和姜凡这个时候也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拿着个正在啃的玉米棒子，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蹦到了已经完工的黑板报前，口齿不清地朝姜凡抬了抬下巴。 “嗯，辛苦兄弟了，卧槽——”姜凡话还没说完，一眼就瞥到了许砚有意遮挡的唇角，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大概。长臂猛然一伸，飞快把两人勾了过来。 三个脑袋凑在了一处，姜凡使劲拍了下他俩的肩膀，低声说道：“哥们，麻烦悠着点啊。” 许砚瞪了陆辰一眼，没说话。 陆辰笑着点了点头，非常配合：“嗯嗯，我不会再冲动了……” 嗯，下回还敢。 第六十一章 纵容 许砚要参加的竞赛太多了，这个月中旬，几乎就要时不时地往别的学校跑，一去又是好几天。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辰粘着许砚粘习惯了。实在有些没法适应，他就特地从家里拿了个备用机到学校来。 这会儿趁着下课，他便往桌上一趴，把手机从桌肚里掏了出来，手指疯狂敲着键盘。 【砚哥，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老王刚夸我进步了，我棒不棒？】 【砚哥，你是不知道啊，这才过了几天，你桌上的卷子都成堆了，都快赶上你那么高了哈哈哈。】 【不过我都帮你整理好了，这要是到了高三，还要不要我们活了啊……】 …… 陆辰陆陆续续又发了一大堆消息，唠唠叨叨的，几乎把这些天所有无关痛痒的琐事都朝许砚倒了一遍。 许砚那边迟迟都没有回消息，这会儿估计是在忙。 想到这里，陆辰把打好了的废话又删掉了，果断挑重点敲了出来。 【砚哥，我想你了。】 陆辰的指尖在聊天框上那个名字上轻轻描摹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他忽然想故作矜持一点，便又补了句话。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 可是发出去，陆辰就后悔了，动了动手指打算撤回。 这是什么屁话，他都快想得发疯了。 【我很想你，很想。】 赶在陆辰动作之前，许砚的消息却正合时宜地发了过来，惹得陆辰瞬间来了精神，两个梨涡里的喜悦都快漫出来了，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 【砚哥，骗你的，我超想你。】 【好啦，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明天回来。】 想了想，陆辰觉得还不够，又幼稚地发了几个爱心暴击×10。 许砚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满屏的爱心，不禁弯了弯嘴角。 【嗯，好好听课。】 【收到~】 所有的竞赛都已经告一段落，许砚想着今天回去的话，刚好可以赶上晚自习。 陆辰现在粘着他，想他，他自己又未尝不是呢。 没什么不同的，就像无数对青春中热恋期的小情侣那般……难舍难离，青涩却不能自已。 …… 晚自习 陆辰托腮咬着笔头，盯着英语试卷上的一道的完形填空题看了好一会儿了，现在还是在b和d之间摇摆不定。 “啊……要是砚哥在就好了……”终于，他认命地趴在了桌子上，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结果还没躺平一会儿，陆辰就感觉自己手中的笔被人抽出去了。 他的身子都还没坐直，下一刻，头顶就投下来了一道黑影，淡淡的栀子花香也开始在他的鼻间弥散，好闻极了。 许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夺过了他手里的水笔，撑在自己的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在试卷上勾了d选项，俯身轻声引导，“这是个省略了with的独立结构……” 少年清亮好听的声音，如同优美的音符在陆辰的心间跳跃。 “懂了吗？”许砚把身子刻意又俯下来一些，贴着他的耳畔低声问了句，嘴角有意无意地擦过陆辰的脸颊，像是故意般地勾着对方，还不等陆辰动作，便笑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俩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又恰好挨着后门，刚才许砚进来也没人发现。 “懂……懂了。”陆辰咽了咽口水，用手指碰了碰被许砚的嘴角蹭过的那处，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了。 “那就好。” 许砚把英语试卷从那堆成山的卷子里抽了出来，转头看到陆辰还在呆愣愣地出神，便忍不住拿笔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门，“还在想什么呢？你的卷子可还没做完。” “哦……哦哦。”陆辰被人这番敲打，条件放射般地坐直了身子，握起笔继续埋头到那张英语试卷上，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眼底的不自然。 浑然不觉，自己的脸已经泛起红来。 许砚看着他这副样子，抿着嘴唇无声地笑了笑。 这人还好意思说自己一害羞耳朵就红，那他这脸红得简直同自己不相上下。 “欸，不对啊，砚哥你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好半天，陆辰才后知后觉，像个二愣子似地转头朝许砚问道。 没成想，对方正支着下巴看着他，俨然一副看了笑话的表情。 陆辰怔怔地碰了碰还在发烫的脸颊，瞬间就明白许砚是在笑什么了。 “砚哥，出去一趟你怎么变坏了啊……”陆辰抬手遮住了半边脸，不让许砚再看，故作矫情似地伸出手指来，推了推许砚的肩膀。 “好了，不闹了。”许砚握住了他的手，带到了桌子底下紧紧牵着，“那边环境太差了，我不想多待就回来了。临时决定的，快写卷子。” “哦……是吗？”被人撩了之后，陆辰脸皮也厚了起来，把下巴搁到了许砚的手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拖着尾音调侃道。 手指也慢慢挤进了许砚的指缝中，在桌子底下牢牢扣住。 “起来，你这样怎么做卷子？”许砚无奈地摇了摇头。 “砚哥，你说不说？”陆辰却一动不动地，明知故问，还是想听眼前这人亲口说出来。 “你啊……”许砚无法，只得托出自己的小心思，“不是都说了，我想你了。” “很想的那种。”一语过后，许砚莫名觉得臊的慌，偏开了眼不再躲开陆辰直勾勾的视线。 “我就知道……”陆辰满意地坐直了身子，还没等许砚松口气，他又凑了过来，有些灼热的气息打在许砚的颈侧，低声道：“砚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什么？”这种感觉微妙极了，许砚不由地握紧了手里的笔，心绪有些凌乱。 “我可以亲你吗？”陆辰开了口，明显不怀好意。 “你——” 还不等许砚给他回应，陆辰就迅速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抹炙热的暧昧。 班上的人都埋头在题海里挣扎，也没人注意到最后排两个人的动作。 …… 孙华送女朋友李文心回了宿舍，刚把手揣到口袋准备往回走，就摸到了里面还有个硬梆梆的东西——赵泽文那个皱巴巴的草稿本。 他顿住了步子，把它掏了出来，随手一翻，每一张纸上几乎都写满了许砚的名字。 这是赵泽文之前不小心落在他家的，最后也没来得及拿走。 那家伙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 孙华有些烦躁地把它卷了卷，到现在都没想通赵泽文的脑回路。 “凭什么不说啊？爱而不得已经够惨了，为什么最后连这份心意都不说啊？” 赵泽文你洒脱清高，你大度，你了不起！ “傻子。”孙华越想越气，抬脚踢了踢路上碍眼的小石子，看啥都不顺眼。 “……”唉，算了。 “放心，兄弟我够仗义，一定好人做到底！”他握紧了手里的草稿本，抬眼看向了一班的位置，早就下定了决心。 之前他就想找机会和许砚说清楚，把这个草稿本甩给他看看，让他知道，曾经有个人喜欢了他那么久，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了。 没成想最近压根看不见他人影，不是在参加竞赛，就是在参加竞赛的路上，想好的计划，也因此往后推了又推。 不过，他都摸清了，明天许砚就会回来，到时候得好好和他说说。 “你个傻子，这个事兄弟我管定了。”孙华有了主意，继续往回走。 路过那条樱花小径，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 这么晚了，除了小情侣还能有谁？赵泽文心里都懂，脚步便没停，很自觉地没想着去偷看。 “亲就亲……你咬我脖子干嘛？属狗的吗……” 一声夹杂着呻吟般的颤音骤然在孙华的耳边炸开，让他猛地顿住了步子。 这声音……很耳熟啊。 孙华还是说服自己躲在暗处偷窥了起来。 这条路上学期又扩建了一番，道旁两侧除去之前栽的樱花树之外，还种了不少种类的花草。 占地面积大了，学校还移了不少绿植过来。不乏有玉兰，银杏，枫杨，石竹之类的。 杂是杂了些，倒也盘踞着一番纷繁的美感。 树种长势日渐繁茂，久而久之，也成了小情侣们约会的“小树林”。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有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人正被另一个人圈靠在树下，身上那人将头埋在他的颈侧，正在暧昧地亲吻着，期间似是又啃了下那节白皙的脖颈，惹得怀中的人不由地搂紧了他的后背，生理上的刺激，迫使对方不得不微微仰起了修长的脖子。 两人的呼吸交叠缠绵，缱绻又暧昧。 “卧槽……”眼前这一幕，让孙华一时间忘了呼吸，他强忍着巨大的震惊，死死捂住了嘴巴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借着朦胧的灯光，孙华看清了那正被人圈在怀中放肆亲吻的人，正是许砚—— 对方那双平日里深邃漆黑的眸子，此时此刻渐渐染上了欲色，眼尾也有些发红了。 “砚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感受到许砚轻微的颤抖，陆辰停了动作，轻轻揩了揩对方的眼尾，温柔至极，“怪我我一时没忍住，对不起……” “没事……”许砚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陆辰的眸光淡了淡，负罪感又涌了上来，搂在许砚腰际的手也打算就此收回去。 “我的意思是——”觉察到了陆辰的情绪，许砚忽然轻笑了声，敛去了身上所有锋芒，抬手捧住了对方的脸，“不用忍。” “唔……” 陆辰本来就顾及许砚是否愿意，或多或少都保留了几分，这次人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忍得住，牢牢禁箍住对方的腰身，再度地吻了回去。 许砚也搂住了陆辰的脖子，努力主动地回应着这份灼热的爱意。 凉薄的晚风里，爱的烈焰熊熊燃烧，升腾不止。 孙华紧了紧手里的草稿本，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顿悟。 不是所有的花，开了后都能结果，就像有些暗恋，注定是窥不见天光的。 赵泽文和许砚之间，一直缺的都是“刚刚好”。他喜欢许砚，但许砚的心里早就被另一个少年填满了。所有的偏爱和纵容，也只会给那个人。 他没把这份爱意宣之于口，冥冥之中，或许还为自己保留了一份体面—— 一份，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完整退场的体面。 “差点就自作聪明了啊……”孙华心里的不虞，也顺势烟消云散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打扰树下还在拥吻的两人，静静地离开了。 路要朝前走，人要往前看。 那个承载着有关赵泽文青春执念的草稿本，也被他收进了回忆的角落。 往后许多年，都不曾被提起，渐而积满灰尘，最终被彻底忘记。 第六十二章 小心思 下午的周测刚考完，班里人都兴奋起来了。 今年的元旦，学校没有特地安排露天演出，但还是给了各个班自主办活动的特权。 难得的，高三这次也不例外。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晚上放肆嗨。 陆辰刚把最后一本书收进了桌子，正想问许砚待会他想吃什么，窗户就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转过头一看，是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披着头卷发的女生笑着朝他指了指外面，手里分明还拽着封粉红色的情书，羞赧着时不时往他俩这边瞧。 “砚哥，我……”陆辰下意识就看向了许砚。 正恰好，他便捕捉到了对方刚把视线从那个女生的脸上收了回来，似是在确认什么一般，时不时又瞥了几眼。 陆辰见他这种反应，猜到十有八九是在心里闹别扭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砚哥，我出去一下。” “嗯，你去吧。”许砚这才看向了陆辰，但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 陆辰正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被许砚闷声打断了：“去就去，没必要和我说。” “好。”闻言，他压下嘴角的笑意，心里早就猜到了大概。 对方走后，许砚才松了松有些绷直的脊背，视线无意间瞥到了前桌的镜子，自己那张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脸便映了个彻底。 许砚垂下了眸子，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碰上别班的女生给陆辰送情书的事，许砚从前觉着两人没可能，他还可以说服自己不用在意。 可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早就不一样了，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情绪。 挣扎了会儿，还没等许砚抬眼往陆辰那边瞧，那两个女生就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背影，凑的很近，像是在互相说着什么，反正叫人看不出结果如何。 陆辰也朝教室这边走了回来，手里拿着那封情书，刺眼极了。 “回来了。”说实话。许砚不太想让陆辰看到自己这幅有些怨怒的样子，迅速掩盖去眼底的不自然，故作镇定地转了转手里还没来得及收的笔。 “嗯。”陆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未改，倒是把那份情书塞进了口袋：“砚哥，你觉得那个女生怎么样？” 许砚瞥见他的动作，正在纠结怎么开口问他，闻言又是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啊？” 陆辰用手指有搭没搭地敲打着桌面，支着下巴看着许砚，又笑着重复了一遍：“砚哥，你觉得那个女生怎么样？” “啪。”许砚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的钝响。 “挺……挺好看的。”他牵强地笑了笑，说着就弯腰去捡那支掉在地上的笔，思维也变得有些迟钝起来：“我觉得挺好看的。” “是吗……”陆辰手头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意莫名变得有些僵硬：“嗯，确实挺好看的。” 陆辰这是什么意思？许砚的心绪彻底乱了。 七分郁闷，两分烦躁，还剩一分无端的窘然。 陆辰挑了挑眉，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把许砚手里那支笔夺了过去，随手插到了笔筒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原先的话题，“砚哥，待会儿吃什么？” 许砚：“……” …… 晚上 繁杂喧天的音乐从教学楼里传出，彻彻底底盖过了冬夜的清冷孤瑟。 独属于少年们热血的夜场，才刚刚拉开序幕。 老王向来主张年轻人的娱乐活动他们不瞎掺和，手机也发给了他们，他们一班全凭他们自己做主。 只要别干出什么把教室炸了烧了的丑事，其他的随便。 “欸，要不我们来玩玩刺激的！”谢悠悠忽然把手里的话筒扔到一旁，站在讲台上开始撺掇起班里的人，“唱歌实在没劲……” “对啊对啊，唱歌还是去ktv要过瘾一些……” “换一个，换一个……” 班上她的不少小姐妹，见状也开始配合起来。 “要不——”谢悠悠摩挲着下巴，开始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可玩，“嘴对嘴传纸片！” 她忽然敲了个响指，两眼放光，“怎么样？这玩意儿老刺激了！” “好啊好啊！” “之前一直都想玩来着！”在她的持续输出之下，班上的女生顿时炸开了锅。 “输了的人，就让上一个人躺身下，然后做三十个俯卧撑！”谢悠悠说干就干，还特意从器材室找了块垫子过来，像是觉得规则不完整，又补充了句，“上下位置别卡那么死，可以自由调换啊。” 坐在后排的姜凡实在没忍住，一口饮料直接喷到了桌子上，“玩这么花的吗？” 教室里的桌子被摆成了环状，为了烘托氛围，他们还特地关了灯，只在教室中间留了几盏暖黄色的台灯。 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照得不那么明晰，却朦胧地映出了一双双眸子里隐隐的期待。 “开始！”谢悠悠一声令下，一张小纸片就从班长刘文进那里开始传了起来。 若对方是自己称心喜欢的，这种惩罚规则简直是天降福利。 小纸片中途掉了几次，受罚的不外乎都是班上那些成对的小情侣，好好的游戏不知不觉也成了单身狗的屠宰场。 谢悠悠这条万年单身狗却看得津津有味，“果然，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才香！” 姜凡坐在她的旁边，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心里也有了打算。 纸片很快就传到了杜凯这里，他极其小心地把这张摇摇欲坠的纸片传向了苏裴。 两人即将要相触的瞬间，苏裴犹豫了，他忽然迫切地想让眼前的纸片掉下去。 “嗯？！”杜凯见人迟迟不接，碍于没法张嘴说话，只得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眉毛胡乱飞舞着，提醒他要是再不接，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杜凯很急，显然是怕那那张纸片掉下去。 “……”最终，苏裴曲了曲手指，还是探过头去把纸片稳稳地接下，顺利地传向了后面。 “欸，你刚才在想啥呢？差点就掉了……”杜凯松了口气，勾住了苏裴的肩膀，心有余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这不没掉吗……”苏裴没看他，垂下眸子猛灌了口水，低声又说了句，“可是，我很想让它掉啊。” “什么？”教室太吵，后半句杜凯没能听清，凑近又问了一遍。 苏裴：“……” “没什么，我出去透透气。”他拂开了杜凯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门走了出去。 “哦，行。”杜凯知道对方一直都不喜欢太吵的地方，只当他是真的不适应，自顾自地继续看热闹。 谢悠悠这会儿还沉浸在小情侣之间的调情小游戏里，自己的脑袋毫无征兆就被人给托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姜凡就把那张纸片传了过来。 对方那张脸也在她的眼前骤然放大，看得谢悠悠呼吸又像是漏了一拍。 “别的不说，除了嘴巴欠了点，这死蓝毛还挺帅的……”她这么想着，就想开口调侃对方，全然忘了那张小纸片还横在他们之间。 谢悠悠突如其来一动，那张纸片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随即被姜凡稳稳地接在了手心。 “！！！”OMG！谢悠悠浑身一激灵，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她现在舌头打结，好半天话都说不完整，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至极。 “喂，你不会想耍赖吧？”姜凡摩挲着手里那张小纸片，朝她挑了挑眉，忽然嗤笑道。 “老娘愿赌服输！放马过来！”听姜凡这么说，谢悠悠顿时被激得上了头，很有骨气地躺在了垫子上，顶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丝窃喜：“来来来！” 姜凡看着她这番动作，只觉得好笑又可爱。 “喂，死蓝毛你要是敢压着老娘了，老娘把你的毛都给你推喽……”在姜凡笑着准备开始时，谢悠悠咽了咽口水，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底气不足，心如小鹿乱撞，怦动不止。 “好。”姜凡看着身下眼神躲闪的人，粲然一笑。 谢悠悠愣了愣，身侧的手早已将校服揪出了褶子，她咬牙偏开了脸，“该死，这死蓝毛明明知道我对帅哥迷人的笑没有丝毫抵抗力的……” “那我开始了。”姜凡看着谢悠悠涨红了的脸，故意凑到她的耳边轻笑道。 “救命！再这样我真的就要沦陷了！这狗逼绝对是故意的！！”谢悠悠明面上淡定地应了句，心里却在咆哮不止。 姜凡每一次的下落，嘴唇都恰到好处地擦过谢悠悠的脸颊，惹得实在她心痒难耐。 “二十六。” “二十七……” 少年身上没了之前那股淡淡的烟味，取而代之的是她最喜欢的，好闻的柠檬清香，灼热的气息每一次打在她的侧脸上，都像在勾她的魂。 她不想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了，“妈的，忍不住了！我本来就是个俗人，别管我了！” 终于，在姜凡数到第二十九个时，她偏回了脸，猛地拽下了对方的衣领，狠狠地吻了上去。 “哇偶！” “卧槽卧槽！” “谢姐牛逼！！！” 周围的起哄声，谢悠悠都听不到了。在她刚才吻上姜凡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对方低低地笑了声，像是预谋得逞。 还没等她回过神，姜凡就扣住了她的后脑勺，霸道地回吻了过来。 “靠，我好像上当了……”谢悠悠脑子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被姜凡吻得晕头转向，彻底陷了进去。 第六十三章 Tiamo 游戏仍在继续。 传到陆辰这儿时，他有意松了松，想让那碍眼的纸片滚一边去，可在即将碰上许砚嘴唇的刹那，他被迫改变了主意。 许砚凑得很紧，稳稳地接了过去，此前他朝自己无声地摇了摇头，眼里的暗示不言而喻——他不想输。 陆辰只得配合着把纸片传过去，也没多说什么，闷头玩起了手机。 “陆辰，我们……”许砚本意想解释，但视线却不经意间瞥见陆辰随手切到的微信页面上。 他愣住了，断了后话。 自己的备注分明还是一个冰冷冷的名字，没有任何特殊和偏爱，就孤单单的“许砚”二字。 他的眸光微颤，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原本想说的话，不由自主地哽在了喉间，再也没法继续下去。 一瞬间，许砚的脑子里跑出了出了两个小人，咋咋呼呼地，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劝他要理智：“不就是个备注吗？他可能忘了吧。能说明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去他妈的理智，你现在和他什么关系？他心里没点数？！还有白天那事，他为什么不和你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二号小人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谈个恋爱而已，别像个怨妇似的！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一号小人不甘落了下风，毫不留情地回怼了过去。 “……” 许砚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挥散了出去。情绪一时上头，避无可避，难免也没了什么好脾气。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蜷，脸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最终什么也再没说，沉默着坐回了椅子上试图独自消化。 虽然知道许砚的顾虑，但陆辰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没过几分钟，陆辰还是主动开了口，但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地消减了几分，“砚哥，待会儿我们要留下来打扫卫生。” “嗯。”许砚心里发堵，漫不经心地应了他一句。后知后觉才觉察到自己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该有的疏离。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直接问对方，“对了，你那个——”备注…… “砰砰砰！” 彩带在教室里喷薄而出，明亮的灯光骤然亮起。所有的话，也顷刻被喧嚣淹没，没人会听见许砚刚才说了什么，去想他打算问什么。 活动结束，该走的都走了。 徒留下他们寝室几个大冤种，收拾一地狼藉。 姜凡匆匆忙忙把黑板擦了一下，就追着谢悠悠跑了。杜凯和苏裴搞完卫生后，也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砚哥，我关灯了。”帮着许砚把东西收拾好了，陆辰便倚在了门边，出声提醒。 “好。”许砚闷声应了句，也准备往外走。 开关被摁下去落了一声轻响，教室便彻底黑了。 刚靠近门边，许砚的手腕突然被对方拉住，接着整个人就被带到了陆辰的怀里。那人将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头，一双手把他的腰环得紧紧的。 “砚哥。”黑暗里，陆辰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闷。 “怎么了？”鼻间全是陆辰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许砚早就心软了，忍不住想用鼻尖蹭蹭他的颈侧。 陆辰却像是故意似的，偏开了一些，躲着不让许砚碰。 “你……唔……”许砚还想问，嘴唇却被人堵住了。 陆辰这次吻得有些霸道，疯狂撺取着许砚口中的氧气，推搡之间，他整个人也被对方抱坐到了桌上，刚刚收拾好的书本也散落一地。 “唔……放……放开……”许砚推了推紧贴着自己的陆辰，不大明白对方现在几近惩罚的暧昧。 他本来就不怎么会换气，没一会儿，就被吻得差点缺氧，陆辰这才放过了他。 “砚哥。”陆辰环着对方的腰，定定地看着正在大口呼吸着的许砚，眸光沉了沉，“我吃醋了。” “你吃醋——”许砚还没缓过来，听陆辰这么一说，当即有些恼怒地抓住了他的校服领口，只想给这小子来上一拳：“你吃什么醋啊？” “砚哥，今天那两个女生是来给你送情书的。”陆辰回扣住了他的手，眉眼耷拉了下去，“她没敢直接给你，见我俩关系不错，就要我把情书转交给你。” 他边说着，手也伸进了校服口袋摸索着，那份情书被掏了出来，转而塞到了许砚的手里。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清楚？我以为……”许砚握着那它，心里不是滋味。 “砚哥，你说了她很好看的……”陆辰却没给许砚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越说越委屈，“这是砚哥你亲口说的。” “还有那个纸片……” “好了……”许砚用手捂住了他的唇，解释着，“谁叫你不和我说明白，我以为那个女生是来找你的，所以——” 陆辰看着他，等着许砚继续说下去。 “所以，是我吃醋了……”陆辰的视线太过灼热，许砚避无可避：“我会和她说清楚。” “至于纸片，我以为你明白——” “砚哥，不用说了。”陆辰忽然轻笑了声，把他的手拉了下来，低头吻着对方的眉眼，“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别再一个人闷着好吗？” “这人啊……”许砚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住地上扬：“嗯。” 感情不必推敲与内耗，大大方方摊开了讲就好。 “对了，你给我的那个备注……”氛围正好，许砚将手松松地搭在陆辰的肩上，把之前被打断的话又问了出来。 “被砚哥看到了么……”陆辰听了，丝毫没有错愕遮掩，只是抚摸着许砚的脸颊，笑着说：“砚哥你知不知道，从始至终，你的名字就足够让我心动，难以自持。” “无需任何雕琢，许砚这个名字，胜过世间所有动人的情话和特殊。” “你……”一时间，许砚张了张嘴，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借着窗外落下来的一方月色，陆辰低头再度吻上了眼前那抹柔软，“砚哥，我喜欢你，很喜欢。” “那你呢？”情至深处，陆辰忽然贴近了许砚耳畔低声了句，在他的颈侧轻吐着灼热的气息，“砚哥，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你猜。”许砚摸了摸耳垂，抬手抚平了对方校服领口上的褶子，忽然想逗逗他，不由勾了勾唇角。 “许砚，你确定要我猜？”陆辰闻言，眸光微动，放在许砚腰间的手开始缓缓摩挲着。 “对……”许砚话没来及的说完。 “别闹！”见他不说，陆辰忽然发力挠了挠许砚腰间的痒肉，惹得对方忙拍他的手。 “砚哥，你说不说？”陆辰没打算让他得逞，继续动作。 “停停……我……我说……”许砚眼角都笑出了泪花，连声求饶，“tiamo……” “意大利语，我爱你。” 陆辰听后，低声笑了笑，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砚哥，我也是。”他借着教室外朦胧的光，伸手揩去了许砚眼尾的湿润，声音有些低哑，“砚哥给我的备注，我很喜欢。” “你小子……”许砚轻掐了把陆辰的脸，望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忽然拉着他的领口，把人往下又带了些，在吻上了对方的唇的那一刻，报复性地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我小时候怎么不知道……砚哥还有这么一面呢……”陆辰低声笑着，唇上的酥麻，勾着他的心头发痒，他托着许砚的后颈就加深了这个吻。 “啪。”教室里的灯毫无征兆被人打开了，照得人眼前一晃。 两人拥吻的画面，也彻底暴露在明晰的光亮之下。 “辰……辰哥，砚哥……你……你们……”杜凯去而复返，本来只是回来拿东西，却没想到会撞到这一幕。此时此刻，他震惊地张着嘴，好半天都说不上来一句完整的话。 三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大眼瞪小眼。 “杜凯啊，听我狡辩……呸呸呸！听我解释。”陆辰下意识就把许砚挡在了身后，这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校服，清了下嗓子率先打破尴尬：“我慢慢和你说……” 第六十四章 我同桌长得蛮好看 “所以说——全寝室就我不知道是吧？！”杜凯瞪大了眼睛，蹭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扫了眼寝室里的几个人，“是不是把我当外人？” “呃那个……本来是打算和你说的，这不没找着机会嘛……”陆辰摸了摸鼻子，一只手隐隐地摁着杜凯的肩膀。 寝室里谁不知道杜凯是个万年直男，嘴上又守不住事，这事也怪不得他们不说。 “可是……”杜凯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视线却一直锁在苏裴身上，似乎是在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早点和他说。 对上杜凯的视线，苏裴也只是淡淡地错开了眼，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词汇书。 “好了好了，既然都说开了，那就没事了。” “再说了，他俩这事，是我们自己发现端倪的啊。”姜凡给谢悠悠发完了消息，就把手机扔到了一旁，走过来在杜凯头上拍了一下，“咱们都是兄弟，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瞥见陆辰一脸的欲言又止，杜凯也心知这是人的私事，当然有权选择是否告诉他，倒是自己有些莽撞了。 “那就劳烦兄弟把点口风啊，洗洗睡吧，明天还有课。”姜凡见人的态度软化了，打了个哈欠，就把杜凯往床边推，让他别再多想。 灯一熄，寝室里也没了声。 陆辰一躺下，刚摸到手机，杜凯就发来了消息。 【辰哥，刚才是我冲动了。】 陆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真没看错，不由感觉心头一暖，回了过去。 【小事小事，是我们没考虑周到，也不怪你多想。】 过了几秒，杜凯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辰哥，虽然我不是很懂那方面的，但是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辰哥，你是不是下面那个啊？】 “什……什么？！”陆辰当即就不淡定了，猛地从从床上坐了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下铺骤然一晃，许砚还以为陆辰有什么事，下意识就探头往下瞧。 “没……没事，砚哥你睡你的……”陆辰嘴角抽了抽，又直挺挺地躺了回去，拿起手机开始敲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过了好久，杜凯才回了信息。 【一般不都是看气势吗？砚哥性子内敛沉稳，不说话的时候就冷冷的，一看就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哦哦！攻！对对对，砚哥在气势上就给人一种攻的感觉啊。】 陆辰：“……” 两人还没真刀实枪过，没准这事还真说不准。 【兄弟，你看人可真准。】 杜凯以为自己猜了个正着，后续对着陆辰就是一顿输出。 【辰哥，那你被砚哥酱酱酿酿的时候，感觉怎么样啊？】 【辰哥，你会不会哭啊？】 【辰哥……】 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画风越来越不对了，一时间，让陆辰有些啼笑皆非。 杜凯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看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啪叽。”这时候，姜凡的抱枕准确无误地扔到了杜凯床上，把人砸了个正着，他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快睡觉，你手机的光吵到我耳朵了。” “……” “就……就他妈离谱！”杜凯嘟喃了声，也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抱着手机打起了游戏。 陆辰怎么也睡不着了，点开手机相册里许砚的一张照片，看了又看。 这张照片是暑假去鬼屋那趟，回去的时候在地铁上他偷偷拍下的。 照片中的许砚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沉，乖巧安静，毫不设防。 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见过。 左右两只耳机分别戴在两人的耳中，许砚的手机里正在播放熟悉的旋律。其实那个时候，冥冥之中，便早已牵动着两人的心。 只是彼时自困已久，都忽略了眼前昭然若揭的答案。自以为悬溺无望，不断极限拉扯着，到头来，却是荒唐一场。 “砚哥，我该怎么反攻你呢……”想到这里，陆辰吻上了照片中那人的眉眼，忽然轻声笑了笑。在黑暗中，他抬眸朝着床板虚虚地做了个口型，情不自禁咬重了“反攻”两个字。 …… 期末考试将至，一摞摞卷子不要钱似地往桌子上堆。 不坐直身子，压根就瞧不见黑板。 “听课。”终于，在陆辰不知道多少次把视线往许砚脸上扫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严肃地暼了那人一眼：“这节课很重要，你别老走神。” 说这话时，自己正在做一张化学卷子。 “嘿嘿，砚哥我……”陆辰笑得灿烂，正打算凑过去，话还没说完，就被上面正在讲题的物理老师打断了。 “陆辰！”他恨铁不成钢地把一根粉笔掷了过来，眉头蹙到了一处，愤愤地扶了下眼睛显然被气到了：“你同桌长的蛮好看啊，你老盯着他看？！” 一时间，同学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姜凡直接扶额叹气，他不用看也知道，陆辰那小子又在搞事情。 没想到物理老师手头的力气倒是不小，这根粉笔扔得还挺远，陆辰堪堪避开了它，只得站了起来：“老师，我……” “看你这样子，题目都会做了是吧？来，上来把这题做一下。”物理老师却没给他辩解的机会，曲起手指扣了扣黑板上那道题，示意陆辰上去做。 “我给你讲过类似的。”许砚下意识就挨了过来，撑着脑袋，悄声朝他提示：“楞次……” 还没等许砚把话说完，陆辰就趁着习题册的遮掩，偷摸着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好，老师我来。”陆辰扫了下黑板上那道题，便阔步走了上去。 少年身高腿长，走路带风。 “楞次定律啊……”他伸手拈了根粉笔，背过身就唰唰地写了起来，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种类型的题目许砚早就跟他讲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再不会的话，他就是个傻子。 写上最后一个单位，陆辰转身就瞧见物理老师的眉头早就疏开了，脸上的表情也精彩至极。 “嗯，写得不错。”他颇有些别扭地咳了下，扫了眼黑板上的字迹，一言难尽：“平时卷面分没少扣吧？有空把字好好练练，回去吧。” “你啊……下次叫你不认真听课。”等人下来了，许砚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小声嘟喃：“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老师不是都说了么，砚哥长得蛮好看……”陆辰听得倒是清楚，手指勾着许砚的衣摆，低下了身子凑到人身边，慵懒笑道：“我忍不住啊。” 许砚翻卷子的手猛然一顿，抿了抿唇没说话，耳朵的红意却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好好听课。”好半天，他才蹦出句话来，气定神闲地继续做题，却不去看陆辰。 他不能再放任陆辰沉沦了。 也不知道这人中了什么邪，最近脑子里天天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废料，和他讲题也是走眼不走心，要反复倒回来讲好几遍，心思是半点没放在学习上。 两人这才哪到哪，他前段时间还状似无意地提过一嘴两人体位的问题。 许砚越想，脸上也渐渐热了起来，手头的笔直接把卷子戳出团明晃晃的痕迹，他实在没忍住把心声说了出来：“傻逼。” “我在。”陆辰仍笑着。 许砚的唇线绷得紧紧的，微蹙着眉头看了过去。 那人此时一只手还勾着他的衣摆，脸上挂着浅笑，不过早已开始用龙飞凤舞的字地在卷子上解起题来，模样倒也认真。 弄得许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砚哥，右手借我用下。”还不等许砚再度说话，陆辰忽然偏头看向了他。 “干嘛。”许砚虽然觉得莫名，但还是把手摊开，老老实实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右手定则。”陆辰挑了挑眉，捉住了那只手：“判断电流方向。” 许砚：“……” 等对方在试卷上写下了答案，许砚预备把手抽回来，陆辰却不打算放了，左手牢牢扣住了他的右手，带到了桌底下，修长的手指也跟着慢慢挤进了他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 “陆辰，你能不能……”许砚不轻不重地挣了挣，斟酌着开了口。 “砚哥，我错了。”陆辰没让他把话说完，没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只余下满脸的认真：“下次不敢了。” “……”他说这话时，许砚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挣扎。 “傻逼。”许砚忽然轻笑了声，紧了紧两人扣在一起双手。 那双眸子染了笑，右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随着眼尾微微翘起，有点儿勾人，衬得整个人倒是别具一番风采。 陆辰看得怔了怔，再开口时眼底已经有了足够的隐忍：“我在。” 第六十五章 认可 期末一考完，便迫近年关了。 忙忙碌碌大半年，洛华茗正式在宁城这边定了下来，以后也不用来来回回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 许砚考完的那天，两人索性就早早地赶了回来。 提前把家里捯饬了一遍。 “妈，我回来了。”许砚放假一回家，就看到一桌子的菜，色香味道道俱全，很有食欲，但却并非是他妈的手艺。 “阿砚回来了啊。”话音刚落，洛华茗果然就闻声从厨房里出来了，脸上仍是挂着笑，身上分明还寄着条粉色的围裙：“你妈她刚才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正在楼上换衣服呢。” “嗯，洛叔叔给我吧。”许砚转手把书包扔到了沙发上，就浅笑着将洛华茗手里端着的盘子接了过去，放到了餐桌上。 “阿砚，你快去洗手，刚好可以吃饭了。”洛华茗见状越发高兴起来，乐呵呵地推着人去洗手。 仅仅只是自己随手一个动作罢了，许砚就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溢于言表的满足。 转身之际，他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对方的鬓角俨然多了几缕风霜，眼角的皱纹似乎比上次见面又深了一些。 这大半年里，无论洛华茗有多忙，他总会抽空和他妈一起回来看看他，哪怕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匆匆赶回去，麻烦又疲累。 风尘仆仆，却甘之若饴。 他们都清楚，有太多情感是一通通遥远冰冷的视频电话无法填补诉诸的。 岁月如梭，有些事终究敌不过时间，注定等不起。 其实，也无需再等。 许砚恍然明白了，自己本就不该成为他们之间继续等待的理由。 他索性没再往里走，忽然转过身叫住了洛华茗：“洛叔叔。” 刚才洛华茗听到声音就出来了，火也没来得及关，他记挂着锅里还煮着东西，才迈开步子就被许砚喊住了，只得回头：“阿砚，怎么了？” 只见许砚将手插进了口袋，垂眸无意看了眼地面，似乎在斟酌酝酿着什么。 他再抬眼时，便慢慢地走了过来，在自己面前站定。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双眸却不偏不倚，紧紧直视着他，随即轻声开了口：“爸。” 不牵强不刻意，纯粹又坦然。隔了十几载错失的茫茫春秋，才稳稳有了归宿。 这一声轻唤，落在洛华茗的耳边，却是平地起惊雷，唯余滔天的狂喜和紧随其后的难以置信。 “阿砚，你……你说什么？”欢喜来得太猛烈，洛华茗全然以为是自己幻听，双手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爸。”许砚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说着便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眸子里满是真诚：“爸。” “唉唉唉！”没有听错，自己的儿子叫的就是他，洛华茗连声应和。 看着几乎与自己齐平的许砚，洛华茗将人紧紧地拥进了怀里，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阿砚，我的好阿砚。” 等陈菁菁回来时，就看到一大一小抱在一起，两人的眼睛都不可避免地红得彻底。 “小菁，阿砚他叫我了……”洛华茗抬手摸了摸眼，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我高兴。” “阿砚，你……”陈菁菁也是惊了一跳，伸手揩去了许砚眼角的湿润后，自己心里竟涌上股酸涩来，一时哽咽难言。 她知道自家儿子对洛华茗的认可迟早会有的，只是，她没料到会有这么快。 她不想她的阿砚太过于为自己着想，而勉强了自己。 “妈，那个戒指很好看，别收起来了，好好戴着。”许砚看着他妈的眉头越蹙越深，忽然抬手覆到了她的手背上，弯了眉眼：“爸的眼光不错，挑的款式真的很好看。” “阿砚……”陈菁菁便是再无法自控了，又开始掉起了眼泪。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遮遮掩掩，早就被儿子看在眼底，也被他接受得坦坦淡淡。 他的阿砚太懂事了，懂事到让她心疼。 “妈，别哭。” “小菁……” “什……什么味道？”迷迷糊糊间，陈菁菁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烧焦味。 “坏了！”洛华茗嗅了嗅，忽然一拍脑门，赶忙冲进了厨房。 那一锅排骨最终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几乎要糊成了黑炭。 洛华茗把那一锅黑不溜秋的玩意儿端了出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母子：“本来打算烧一个糖醋排骨的……可惜这灶上的火太热情了。” “傻大个儿。”看着洛华茗这副模样，陈菁菁被他逗笑了，实在没忍住。 “阿砚，你等着老妈给你露一手起死回生来。”她转身摸了摸儿子的头，说着就拉着杵在原地的洛华茗进了厨房：“过来，跟我学学。” 厨房里俨然是一派和睦温馨的光景，许砚看着看着，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深了。 他这才掏出手机，一看有陆辰发来的好几条语音。 许砚回到客厅，逐一点开。 【我的亲亲女朋友~】 “搞什么？！”这道不算正经的声音把许砚吓得够呛，他赶紧把声音调小，下意识就往厨房那边瞧。 【我妈说，我老是捧着手机，绝对是在和女朋友聊天。】 【她问我女朋友人怎么样，砚哥你猜我怎么说？】 许砚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后知后觉又感觉羞耻。 【我说——我的女朋友聪明漂亮，体贴贤惠，简直无所不能！】 “这小子。”许砚忍不住笑了笑继续点开下一条语音，脸开始有些红了。 【砚哥，我妈说想看看我女朋友的照片，我没给她看，时机未到。】 【再说了，她也不需要看照片。】 陆辰后来又来发了一个表情包，许砚默默地回了他一个点赞的狗头。 【砚哥，我有意无意地试探过我妈，她对这方面的关系不是很抵触，我爸他的态度和我妈差不多。】 【不过还是需要时间，但砚哥你放心，包着我身上了，绝对妥妥的！】 听到这里，许砚的笑意僵了一瞬，他有些无力地往沙发上靠了靠。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出柜”这个问题上来了。 许砚清楚地知道，他妈算不得古板保守，但也没那么开放。这件事儿，或许还得等挺久的。 他抬眸再度看向了厨房，他妈已经端着盘子出来了，此时正招呼他过去吃饭。 “来了。”他长吁了一口气，低头给陆辰回了信息就往餐桌那边去。 【别急，再等等。】 时机总会有的，等等吧。 第六十六章 砚哥，张嘴 年三十这晚，两家聚在了一起。 人凑得多了，一顿年夜饭也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毕竟几十年的交情了，陈菁菁和谢芸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陆辰他爸和洛华茗在饭桌也合上眼缘了，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聊得是投机火热。 旧岁更除的日子里，所有人都不必再忙里偷闲，踏踏实实地慢下了生活的步调，享受着喜庆的欢愉。 成年人开了个话头，聊着一年到头的琐事感慨。就着新年的祥和，一顿年夜饭不知不觉便有了要吃到通宵的势头。 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喜气十足的春节联欢晚会，窗外的城市也是华灯长明，瑞雪预兆丰年。 阖家团圆，万家喜乐。 大人聊得火热，晚辈们也有他们的去处。 陆辰和许砚趁着他们无暇顾及，便跑去了二楼。 俩人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也不怕刺骨的寒冷，坐在阳台上看起了天边荡开的璀璨烟火。 余波遥遥，却朵朵明亮夺目。 夜幕被连根拔起，亮彻如白昼。 漫天飞舞的雪花，也被强行褪去了单调孤寂的白，尽数有了斑斓的色泽，顺势融入了喜庆的岁月间。 群里也热闹起来了。 【姜凡：兄弟们，新年快乐！】 姜凡在群里发了个大红包。 【杜凯：新年快乐！来年也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苏裴：新年快乐！】 【陆辰：我和砚哥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大家新年快乐！】 【姜凡：哎呦！这波狗粮！兄弟们啊，争取早点脱单，狗粮就追不上咱们！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和女朋友打视频去了～】 【杜凯：你们都别秀了别秀了！】 “砚哥，我帮你回了啊。”陆辰见许砚没拿手机，就来了场先斩后奏，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手机举起给许砚看了一眼。 “嗯。”许砚随陆辰去，只朝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笑着往他身边又挨了挨。 对上许砚的小动作，陆辰想都没想便熄了手机，把它搁到了一旁。 一阵衣料摩擦，他抬手就将许砚揽进了怀里，宽大的外套把人裹得紧紧的，牵着他的双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取暖。 陆辰搂着人，习惯性地用下巴轻轻蹭了蹭许砚的发顶，忽然叫了他一声：“砚哥。” “嗯？”许砚轻声应了句。 他正一个劲儿地朝陆辰那儿贴，两个人挨得紧一些，倒也不至于灌风进来。 “……”忽然沉默了。 “怎么了？”许砚用手指在陆辰穿着的毛衣上一下下地圈画，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后话。 “你是不是想去Z大呀？”好半天，陆辰才笑嘻嘻地开了口，却没看许砚，仰头看向了苍穹隐隐跃动的色彩，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二中往年的美术应届生，最后考上不错学校的有不少。但像Z大这样的顶尖名校，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他不敢保证自己会是那寥寥无几的幸运儿之一，自己能否能百分百考上Z大，还是个未知数。 许砚一抬眼，自然而然就看到了陆辰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变得有些僵硬和勉强。 好歹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许砚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谁说的？你可别瞎猜。”他忽然直了直身子，浅笑着捧起了陆辰的脸，让对方和自己对视：“我都还没想好啊……那你呢？” “没想好？”陆辰忽然有些疑惑，但很快就直接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回答。 他之前明明在办公室听老王提起过，许砚一直很向往Z大的计算机专业，姜凡也和他谈到过。 怎么可能……会没想好呢。 “你呢？”许砚却没再给他思索的机会，轻捏了下他的脸，继续笑着问他。 “我？没想过。”陆辰紧抿了下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爸妈对他没什么特别高的要求，主要随他自己的意愿。可说实话，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城市，也没有哪个非考不可的学校。 如果，现在真要有个答案的话—— 许砚想去哪儿，他就想追着他，跟到哪儿。 “哦，这样啊。”许砚抬手理了理陆辰有些凌乱的头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急的，你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 斑斓的光泽照亮了许砚的整张脸，将他的脸部线条描摹得柔和至极，一双眸子里分明映着陆辰有些茫然的模样。 流光骤然跃起，又一朵焰火在此刻升上了天空。 陆辰低笑了声，忽然清楚了许砚的心思。 “砚哥，我要考Z大。”他握住了许砚有些冰凉的手，重新带到了衣服里面，又露出了那两个梨涡，溢满深深的笑意：“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西岚市上学。” 他的眼神很坚定，不容改变。这是他最为果断的抉择，也是给予彼此最真挚的承诺。 “好。”这样的陆辰，许砚更喜欢了。他实在没忍住，像是鬼迷心窍似的，凑过去在对方的脸颊处蹭了蹭，嘴角的笑愈发深了起来：“我们一起加油。” 远处的焰火遥遥炸响，光晖灿烂。 陆辰望着那双满是自己模样的眸子，忽然不怀好意地挑起了许砚的下巴，低下头慢慢凑了过去，低声开了口：“砚哥，闭眼。” 许砚的心跳又变得快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的眼睫低低地颤了颤，却很听地闭上了眼。 下一瞬，对方的气息便骤然近了，沉沉地打在自己的面颊上，混着清爽好闻的薄荷清香。 勾得许砚心驰神往，心痒难耐。 他闭着眼，不由自主地缓缓向前凑了凑。 “唔……”陆辰也不愿再吊人胃口，温柔地吻了上去。 许砚那双手不自觉地从对方的衣服里抽了出来，转而搂上了陆辰的脖子。 “砚哥……”陆辰这回吻得很慢，给足了许砚缓冲的空间。 没过多久，他托着许砚的后颈，微微错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拇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唇瓣，声音有些暗哑：“砚哥，张嘴。” “嗯……” 漫天纷飞的白渐渐停了，独属于新年的喧嚣却升腾不歇，灯影迷离，焰火璀璨。 许砚耳垂的红意还没来得及褪下，却更加红了起来，比街头巷尾处处张灯结彩的红，还要胜上几分。 陆辰最后在许砚的嘴角吻了吻，就着他的发，又在他的额心落下一吻，温柔又缱绻，低声笑道：“砚哥，新年快乐，希望年年有今日……” “嗯，新年快乐。”许砚双眼带笑，眸光明亮。他替陆辰将毛衣的领子往上拢了拢，挡一挡远处而来的寒气，继续说道：“岁岁有今朝。” 第六十七章 住一起了 云清花苑离学校并不算远，开学后许砚就从寝室搬了出来。 陆辰也和他妈嚷嚷着，说在寝室里住不习惯，吵得他妈差点给他揍一顿。 陈菁菁想着，刚好她现在闲下来了，俩孩子之前又不是没一起住过，让陆辰住她那儿，他俩刚好还能有个照应。 谢芸却没惯着陆辰。 她最近忙得要死，陆辰又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气得她够呛，“好好的寝室不住，他不是喜欢天不亮就爬起来蹬个自行车去学校吗？那就让他骑个够。” “我倒要看看，他能犟多久。” 陈菁菁知道谢芸正在气头上，再怎么劝都没用，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 于是，陆辰每天早上都会把自行车骑到许砚门口，等着许砚出门，然后载他一程。 这傻子怕吵到自己，也不打声招呼，就那么一声不吭地杵外头等着。 春寒料峭，冷得人直打哆嗦。 许砚也特意起得很早，每回儿，天上几乎都悬着几颗稀疏的星子，残月未落。 喧嚣未起，整个世界都是朦朦胧胧的，乳白色的春雾夹杂着浓重的沁骨的湿意，寒意逼人。 一开门，他就看到那人等在外面，缩着脖子，半张脸都快埋到了校服领子里。蓝牙耳机里还在放着英语听力，他正垂眸小声地跟读着。 “你也不知道进来，我早就起来了的。”许砚看着心疼，忙出门把围巾戴到了他的脖子上，拉着人进屋去，热腾腾的早餐也顺带塞到了他手里：“我这才多远？几分钟就到了。天这么冷，你要么就进来，要么以后你自己先去学校。” “砚哥，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刚好可以锻炼身体！”陆辰却不以为然，笑着摇了摇头，把剥好的鸡蛋送到了许砚嘴边，又悄声加了句：“我这不是来接我对象嘛……” “我吃过了，你吃……”许砚躲不过，只得咬了一小口。 “砚哥，我真不冷。”陆辰就着许砚咬过的地方，把手里的鸡蛋塞到了嘴里：“砚哥……” “胡闹，你这傻孩子，怎么可能不冷？”说话间，陈菁菁又端了两杯豆浆出来：“听你菁姨的，好好住这儿。房间我都收拾出来了，就住阿砚隔壁，你妈那儿交给我了。” “你妈啊，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待会儿我要去她那儿一趟，刚好把你衣服拿过来。” 见陆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推脱，陈菁菁又朝许砚使了使眼色。 “你就住下吧。”许砚又怎么不知道陆辰的小心思，恰好合了他的意。 “好，那就麻烦菁姨了。”陆辰心里高兴，又怪不好意思的。 “傻孩子。”陈菁菁闻言，笑着在他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这么客气干什么……” 回到学校，许砚还没来得及从后座上下来，两人就碰上了同样骑车来学校的姜凡。 谢悠悠家就住学校附近，自然也没住校，这人的心思不言而喻。 只见，姜凡一个急刹车就停到了陆辰旁边，带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早。”他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挑了挑眉，视线一瞬不瞬地看着许砚还环在陆辰腰间的手：“我说——陆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早上这么冷，你要人坐自行车？” “我……”陆辰脸上的笑意一僵，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你小子，不会以为这样挺浪漫，有情调吧？”姜凡咂了咂嘴，看他这表情，就猜到这人压根没想到这一层：“不会吧不会吧？” “我……”陆辰彻底被他噎住了。 “走了走了。”许砚此ＹＵ.Ｘ\Ｉ时却扯过书包，看了眼姜凡的头发，岔开了话题：“姜凡，你头发染回来了？” “嗯，她说我原来的发色要好看点，也免得教导主任老是揪着我不放。”姜凡摸了摸发头，并排和他俩走着。 “啧啧啧，爱情的力量。”陆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禁打趣着。 “你也别说我，咱们半斤八两，吃不吃？”正说着，姜凡就从口袋里掏出几根棒棒糖来，递给了他俩。 “哎呦，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吃糖很掉价的？真男人谁吃糖啊？嘴里叼华子才酷毙了……”陆辰实在没忍住开起了他的玩笑，转而扫了眼他手里的糖，一番挑挑拣拣：“你这怎么全是芒果味的？” “怎么？她喜欢芒果味的。我这是为爱改变，金盆洗手，喂——”姜凡刚把手里唯一一根橙子味的糖纸剥开，一道黑影骤然闪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糖就已经稳稳落到了陆辰的手里。 “劳烦兄弟割爱了啊，砚哥他对芒果过敏。”陆辰边说着，就笑嘻嘻地把糖果往许砚嘴边送。 “你……”许砚还没来得及婉拒姜凡的好意，糖就抵到了他的唇边，让他一时进退不得。 “得了得了，你俩随意，我先走一步咯！”姜凡摆了摆手，一溜烟人就闪到了前面，留给了他俩独处的空间。 “你啊……”许砚实在无奈，只得把那根糖衔了过去。 “砚哥，对不起啊，是我考虑不周。”陆辰却挠了挠脑袋，一脸懊恼，底气不足起来：“这个时候坐自行车确实冷得很，弄不好还得感冒。” “那之前是谁一脸信誓旦旦地说不冷，还扬言可以锻炼身体？”许砚叼着根棒棒糖，抱臂盯着他看，脸上却没了表情，神色甚至还有些阴沉。 “砚哥，我错了我错了。”陆辰见不得许砚这副样子，赶忙服软认错。 “你小子……”陆辰这个模样，任许砚想说他几句，也被生生噎了回去。他只得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陆辰见状，配合着又往下低了低头，任对方揉捏。 许砚也没怪过他，他哪里舍得怪陆辰？做出这副样子，说到底不过是用来唬唬对方罢了。 他其实只是心疼，许砚不愿意对方借这种方式来跟着他。还显得他任性又不懂事了，实在没这个必要。 “好了好了，以后不会了，我这不是住砚哥家来了嘛……”陆辰也猜着了许砚在想着什么，没再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揽着他的肩膀就往教室走：“走走走，砚哥，我还有几道题目想问问你……” 第六十八章 暖被窝 宁城春季多雨，年年如此。 第二节 晚自习，陆辰就被老王叫去办公室了，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见人出来。 许砚帮陆辰把练习册上的错误批注出来了，又把习题整理了遍，还是不见他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 班上的人几乎都走光了，许砚估摸着老王应该快放人了，也就拿了把伞在走廊上等他。 刚站稳脚跟，他就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猫叫。 借着雨中朦胧破碎的灯光，许砚却看得清楚。楼下的花坛旁，有只白色的小猫正蹲在稠密的雨丝里。 学生们行色匆忙，校服裤腿或多或少都湿了痕迹，大家只想着赶紧回家，哪里又顾得上这渺小的低唤。 它四处张望，无助又迷茫。 太像了，这只猫和许砚记忆中的小白实在太过于相似，几度重合。 等到许砚反应过来，自己早就撑着伞来到楼下，整个人蹲到了它的面前，一把伞替它遮去了头顶的风雨。 “小……小白？”许砚有些怔怔的，情不自禁地唤了唤眼前这只白猫，修长的五指不自觉地搭到了它的头上，动作轻缓至极，生怕惊走了它：“小白？” “喵……”说来也奇怪，许砚唤一句，它就应一声，丝毫不怕他，甚至还在许砚的手心蹭了蹭。 一瞬间，他的心里像是被温暖的事物溢满了，许砚没来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只猫揽进了怀里，全然不顾自己浑身已经湿透了，只想着把它抱回家去，给予它自己能给的全部温暖。 他抱着白猫站到了临近的教室门口，好歹可以躲一躲雨。 许砚后来没等多久，陆辰就下楼来了。 “砚哥，你身上怎么湿成这样？！”陆辰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跑了过来，想都没想就把校服脱了罩到了许砚身上，还不忘擦了擦对方有些湿的头发。 他刚从老王办公室出来，就见教室早就熄了灯，没看到许砚人，还以为对方先走了。 结果刚下楼，就看到许砚背对着他，正站在教室外躲雨，身上早就湿得不成样子了。 “小白。”许砚很高兴，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一双眸子明亮澄澈，满心欢喜地把手里抱着的猫举到了陆辰眼前：“它好像小白。” “喵……”那只猫听懂了似的，还配合着叫了叫，两只耳朵调皮地抖动了几下，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陆辰。 可爱极了。 陆辰小时候不是没在许砚外婆家玩过，那只猫他自然也还记得。还别说，这么一对比，它和记忆里那雪白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许砚忽然笑着把脑袋从猫咪后面探了出来，脸颊不自觉地在它的身子上蹭了蹭，纯真无邪。 落在陆辰眼里，人却是比猫还要可爱上几分。 “嗯真像……”此时此刻，他很想把人捞过来亲上几口，但奈何这灯火通明的，公共场合实在不方便。最后，陆辰也只是悄然红了脸，摸了把许砚的脑袋，把人拉到伞下带着往回走：“砚哥我们先把它抱回去吧。” 雨中那把伞，不知不觉间，也渐渐地偏向了许砚那侧。 两人回到家，都湿得不行。 陈菁菁把许砚手里抱回来的那只猫接了下来，就赶紧催着俩孩子去换衣服，锅上的姜茶翻滚着，也煮好了。 等到许砚和陆辰收拾好，陈菁菁这边给猫搭的临时小窝也弄好了。 “还别说，它长得和小白真像，也不怕人。”陈菁菁边说着，摸了摸白猫的毛发，确认完全干了，这才收了吹风机。 “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许砚端着姜茶喝了一口，蹲下身子，抬手摸着它的下巴，惹得它发出舒服一阵的咕噜噜声。 “那以后叫你小白，好不好？”陈菁菁看着这只猫也喜欢得很。 “喵喵喵……”像是认可般了一样，白猫眨了眨眼，开心地蹭着许砚的手指。 “真乖。” 后半夜，雨势渐大，轰隆隆地还响起了闷雷。 想着晚上老王和自己在办公室的谈话，陆辰辗转反侧，愣是睡不着。 高二下学期就是个巨型分水岭，他之前的成绩还算挺稳的，最近几场考试又开始忽上忽下了，老是稳定不下来。 明明自己有在用心学，许砚也尽可能地在帮他。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考试知识点就是进不到脑子里去。之前高一还好，可现在越到后面越严重。 尤其是那个英语，简直越来越没眼看。 这样下去，就算到时候他的艺术线稳稳过了，可这文化课分数波动太大了。 那上Z大，他还有机会吗？ 老王没有明说，但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结果。 翻来覆去好半天，好不容易有了半点睡意，外面又响起了雷声。 “砚哥……”想着许砚怕打雷，陆辰一骨碌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外套就拧开了门把手。 门刚打开，就看到陈菁菁披着件外套，正打算敲响许砚的房门。 也是记挂着自家儿子怕打雷的事。 “小辰？你还没睡？”陈菁菁见陆辰出来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菁姨，砚哥他不是从小怕打雷嘛，我正想过去看看。”陆辰走近了些，他也没刻意掩饰，毕竟这事儿他们都知道：“菁姨，你快去睡吧，砚哥这儿交给我就好了。” “小辰，这……”陈菁菁怎么好意思不管了，让这俩孩子可怜地抱团。 “菁姨，没事儿。”陆辰看出了她的为难，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地开了口：“也不怕您笑话，我怕黑，所以一个人睡不着……”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和我说啊？你妈真是的，也不告诉我……”陈菁菁把谢芸又数落了一遍。 “不怪我妈，是我自己没和她说，而且这个毛病也是上高中才有的……”陆辰扯了谎，自然也心虚：“没事的。” “那小辰，今晚你就先和阿砚凑合一晚吧。”陈菁菁信以为真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明个儿，我再在阿砚的房间添张床，空间也够。” “麻烦菁姨了。”陆辰高兴是真的高兴，心虚也确实是真的：“菁姨，您快去睡，那我先进去了。” “再客气的话，你菁姨我就生气了。”陈菁菁想着，俩孩子从小就没少在一起睡过，这会儿刚好还有个伴儿，彻底放下了心：“快去睡吧，有事就叫我啊。” “嗯嗯，好。”陆辰敲了敲门，拧开了门把手，笑着应下了。 “砚哥？”他进屋轻声叫了声许砚，却没开灯，骤然开灯可能会闪到许砚的眼睛。 “嗯……”许砚往床里面挪了挪位置，给陆辰腾出了睡下的地方。 陆辰精准地摸索着爬上了床，掀开被子后就长臂一伸，把许砚揽到了怀里。 “陆辰啊，你说谎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许砚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手指有搭没搭地扒拉着陆辰睡衣上的扣子：“我其实现在没那么怕打雷了……” 心结慢慢解开了，所谓的心理阴影自然也会随着时间抹平。 “给我留点面子嘛，我怕黑，我要和砚哥睡。”陆辰却厚颜无耻地咬死了自己怕黑，说着就把许砚盖着的被子又裹紧了些，嘴里不住地嘟喃着：“砚哥，你这被窝怎么从小到大都像是暖不起来似的……” “等你来帮我暖啊。”许砚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就冒出句这么不知羞耻的话出来了。 陆辰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咧着嘴轻笑起来：“砚哥，你再说一遍。” “睡觉。”许砚的耳垂热得要命，脑袋也早就埋到了被子里：“明天还有正事和你说。” 这样的许砚，迄今为止只有他陆辰见过。想到这里，陆辰愈发高兴起来。 他没开灯，也看不到自己那两个梨涡里的欢喜该有多么深刻。 陆辰把被子扒开了些，露出了许砚的脑袋，不至于闷着人，低声笑着：“砚哥，晚安。” “嗯。”许砚仗着黑暗遮掩，对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闭着眼，挨着他又稳了稳气息：“晚安。” 第六十九章 也就这点出息 暴雨无止无歇地下了一整宿，路上的积水也是一滩连着一滩，倒映着城市整片灰蒙蒙的天空。 道旁桃树抽发的妍色也被雨水彻底润涤了遍，落下一地桃红，枝头却仍有不少桃花在风雨中绽开得愈发明艳，花瓣上挂着透亮的水泽，摇摇欲坠。 陆辰是被许砚的闹钟吵醒的，伸手扯开点窗帘缝，视线便透过了朦胧的光。 外头还刚蒙蒙亮，春雨淅淅沥沥，在料峭的寒意里，悄然连成丝丝缕缕稠密的细线。苍穹浩然，却阴沉难掩，下一场暴雨也在隐隐作响的闷雷声里，蓄势待发。 陆辰本来想着时间还早，打算让许砚再睡一会儿，可对方生物钟固定得很，到了这个点就醒了。 许砚一睁眼就恰好看到陆辰正轻手轻脚地往床边挪，想着也是怕吵到自己。 他不由地笑了笑，顺势就坐到了陆辰旁边：“早。” 这一出声就把两人都惊了一跳，他只是觉得嗓子有点干痒，却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忽然就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桌面一样刮耳朵。 春天一到，老毛病又犯了，昨晚又淋了雨，估计还有点感冒。 不然不会这么沙哑。 “砚哥，你嗓子又不舒服了？”陆辰赶紧端了杯温水给他，顺带着帮他把衣服也拿了过来：“待会儿我去帮你泡点枇杷水。” “老毛病，没事儿。”许砚说着就解开了睡衣扣子，准备把衣服脱下来，结果看到陆辰还杵在原地发呆，也就提醒了句：“你不回房间换衣服吗？” “哦哦。”陆辰这才回过神来，他一心想着许砚嗓子的事，上次对方发烧没把他吓死，现在遇到许砚身体上的毛病他不敢再怠慢。 没成想，一抬眼就看到许砚正撩起了衣服。他的呼吸猛然一滞，脑子顿时就一片空白了。 对方没有半分遮掩，他也就看得清清楚楚。许砚光洁白皙的腰腹上，丝毫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腰身劲瘦，腰线更是紧绷带感，不失张力。如果就这样直接性地被禁锢触碰着，那又会是怎样感觉？实在是勾人遐想。 光想到这一点，陆辰就已经迈不动步子了，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许砚露出来半个身子看，一股湿热也莫名地从鼻腔里涌了出来。 他看得入神，只怔怔地抬手一碰，鲜红一片。 “陆辰，你流鼻血了！”还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许砚就已经抽了几张纸，慌慌忙忙地跑过来帮他擦起了鼻血：“快把头仰起来。” “没……没事，可能是天气太干燥了。”陆辰把纸团往鼻孔里塞，蓦然红了脸，视线一暼，逃也似地往自己的房间跑：“砚哥，我去换衣服了。” 溜得太匆忙，出门还差点踩到趴在门口的小白。 丢死个人。 回学校后，陆辰也没时间去心猿意马了。 第一节 早课就是林冉彤的，他们班这次月考英语没及格的人，统统被拉到后面罚站。 叫到陆辰的名字时，她牙都快咬碎了，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明明花了那么多的时间，为什么那小子的成绩现在又退回去了呢。 她从来就不信天底下没有学不会的学生，只有教学质量出了问题的老师。 陆辰现在的英语成绩，一度让她怀疑是自己的教学能力出了问题，为此郁闷了好一阵子。 她站在陆辰跟前反思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只得无奈又郁闷地朝他说了句：“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林冉彤就不信这个邪了。 盯着卷子上那个刺眼的“80”分，陆辰自己也苦恼，颇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兄弟啊，你得努努力了。”站在他旁边的姜凡忽然用手肘撞了撞他，压低了声音：“还别说，老王和林师太他们对你期望还挺高的。” 陆辰也明白，现在只恨自己脑子不开窍。 “你也得加把劲了，下回咱俩可别再被公开处刑了。”他刚扫了一眼卷子上遍布的红叉，就瞥见姜凡随意地在他那张卷子上画画，看样子画的还是谢悠悠。 “我就算了吧。”听他这么一说，姜凡笑着用笔描了下边，这才又偏过头来看了眼陆辰：“英语——此乃我一生之敌，这辈子是学不会了。” “等下辈子吧。” “我都估摸好了，按照我现在的情况来看，到时候留在宁城上大学，已经足够了。”他说着，又开始偷偷摸摸地照着谢悠悠的背影比划起来：“她不想离家太远，到时候也留在宁城。” “说好了，一起考S大。” 确实，姜凡除了英语偏得厉害之外，其他科目倒还行，一碗水端平，均衡发展，艺术成绩也不差。 陆辰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就往许砚那边看，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有些讷讷地开了口：“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像是在对姜凡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未来是什么样的，你现在管它做什么？，办法总比困难多。”姜凡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你小子这么努力，看样子是要跟着许砚走的。” “你的追求和我的不一样，所以啊——”他忽然顿了顿。 “你可不能松懈，坚持下去。”姜凡这才停了笔，侧过身子颇为郑重地在陆辰的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道：“别留下遗憾。” “嗯……”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努力是有了，可是不出成效啊，陆辰就很头疼。 “某些同学啊，考试就考那么点破分，还有脸有闲情地在那里唠磕。”讲台上的林冉彤忽然就停了讲课的节奏，蹙起眉头往后面看来。 “马上就快是高三的人了，还一点紧迫感都没有！脑子里一天天的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啊？！”她的声调又拔高了一个度，视线死死地在陆辰和姜凡身上来回扫：“我太给你们脸了是吧？” “……”一瞬间，教室里几十道目光早已齐刷刷地盯向了后排罚站的人。 请问有没有地洞，这边有个叫陆辰的人想钻一钻。 陆辰恨不得把卷子糊脸上去，他其实不怎么不怕丢人，可他不想回回都在许砚面前变得这么狼狈。 毕竟他那么大一个对象在那，他陆辰还是得要点面子的。 他有些难为情地偷瞄了眼许砚，才发现对方压根就没回头看他。 陆辰一时间又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还是该笑了。 林冉彤最后还是给他俩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当众揭穿他们，但却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他俩。 明面儿上没点名是谁，可大家心里都有了底。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姜凡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去找谢悠悠了，陆辰却慢吞吞地往桌位边挪，心里忐忑不安。 “回来了。”许砚忽然叫了他一声，手里拿着张卷子还在勾画着什么，头也没抬。 “砚哥……喝水。”陆辰心虚，赶忙拧开了许砚的水杯，里面装着自己泡好的枇杷水，他殷勤地递了过去：“嗓子好点了吗？” “嗯，好些了。”许砚清了清嗓子，余光扫到了陆辰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猜到这小子估计又在胡思乱想了，便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他：“陆辰，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谈什么？ 陆辰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慌。 “陆辰！林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恰好，班长忽然在这个时候喊了他一声，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砚哥，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他蹭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慌乱，差点把椅子带倒：“我……我先过去了。” 没等许砚回应，陆辰就只留下个逃也似的背影给他。 “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许砚只觉得有些莫名，低头又扫了眼手里对方这几次考试批改好的英语试卷，无声地叹了口气：“傻小子，力没使对地方啊……” 第七十章 心酸 他的听力部分基本上全军覆没，阅读那块只能说差强人意，可词汇量是明显有些匮乏的。 整体看去，每张试卷，但凡一扫卷面，好感度直接败完，那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几乎叫人没法辨认。 “听力明明他每天也都在听啊……”许砚把卷子又翻了翻，撑着下巴，手指有搭没搭地敲打桌面：“阅读也一直在练，这词汇……” 他又扫了遍卷子上对方标注好的单词释义，密密麻麻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没少花时间。 可反反复复，几张卷子上有好些单词明明频繁出现了许多次，陆辰却还是拿红笔在上面标注了释义，自动归类到生词行列。 许砚把它们做了标记，草草地统计了下。 看来这小子，词汇压根就没去踏踏实实地去积累，自然而然地下一次碰上又是新词。 “真该好好谈谈了……”许砚不是不知道陆辰开学以来在英语上花的时间，付出的努力，但是这个结果，实在挺打击人的。 他心里已经有了定夺，就等陆辰回来了。 不过照着林冉彤那个性子，不到上课她是不会放人的。 直到老王进了教室，准备开始讲课，陆辰才拿着几套卷子，慢吞吞地从后门进来，挪到了坐位边。 手里还握着本衡水体字帖，格外扎眼。 估计又是林冉彤特地塞给他的。 刚坐下，陆辰又些心虚地不敢往许砚那边瞧，故作镇定地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后就用笔戳了戳前面的姜凡。 “老师特地给我们准备的套卷。”他说着，就把刚从林冉彤办公室那里拿来的卷子塞到了姜凡手里：“你自己拿一套出来，剩下的传给英语课代表，等下让他发给没及格的同学做。” “成。”姜凡接了过去，熟稔地抽了套出来，转而就夹到了桌上的一摞子书里，看都没再看。 又打算不做了。 “你最好还是做一下吧……”陆辰趁机又提醒了句：“对，好好做一下，说不定有用。” “行，我会做的。” “记得啊，不要忘了。”陆辰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 “这卷子看起来含金量高着呢，别辜负老师一番苦心。” 姜凡不明所以地暼了他一眼：“嗯……” “千万记得啊……”陆辰又说了遍。 干嘛没话找话？ “好好好。”姜凡受不了了，只得敷衍地应了应，转过了身，却压根没打算再把卷子抽出来：“上课了上课了。” 陆辰这才悻悻地住了嘴，从桌上抽出了数学卷子，拿着笔正襟危坐地盯着讲台上的老王。 许砚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对方这一系列动作，实在没忍住轻声笑出了声。 “砚哥？”陆辰一直刻意忍着没去看许砚，这会儿下意识的动作快过了脑子，他闻声望了过去。 许砚眼如水波，正眸光温柔地瞧着他笑。 “你的卷子放反了。”他说。 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了。 “哦……哦哦。”陆辰扯了扯嘴角，忙不迭地收回了视线，怔怔地把试卷换了位置。 他沉默着没再说话，心里已经乱作一团了。 没一会儿，许砚忽然又把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贴在他的试卷上，顺势替他将卷子翻了页。 “有什么事先放一边。”他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手收回去之际，安抚般地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现在，好好听课。” “……” 手背上微凉的触感直上攀升，连带着陆辰心里的烦躁也压下了大部分。 “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回应了许砚刚才的话。 视线又落到了老王身后的黑板上。 “在求解有关离心率的问题时，一般不是直接求出值。而是根据题中给出的椭圆或双曲线的几何特征，建立关于参数的方程或不等式。”老王挑了卷子上一道求离心率的题，在讲台上正讲得起劲，唾沫横飞：“通过解方程或不等式求得离心率的值或范围……” 陆辰边听着，就握着笔勾上了正确答案。 此时此刻，他忽然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搞笑又幼稚。 他妈的躲个屁啊，许砚压根就没想过要训他，人家估计只是想好好和自己谈谈学习方法罢了。 就算是被批了，那又怎样？本来就是自己没做好。 后半节课陆辰听得认真，没再走神。 本来下课后两人都准备好好谈下这正事了，却不成想许砚又被物理老师叫走了。 好不容易等他放人了，教导主任却把人拉了过去，说着学校特地安排给许砚做采访，让他说说自己的学习经验，谈谈学习方法。 连续蝉联榜首，又代表学校参加了不少重量级比赛，斩获了不错的奖项，这种采访已经不止一次了。 无奈，他俩之间的谈话拖了又拖。 直到晚自习结束，这才有了时间。 两人并排往家里走，都压着步子，在路灯下走得很慢。 晚风打在脸上凉凉的。 “来，我听听你平时听的听力。”走着走着，许砚忽然朝陆辰伸出了手，下巴朝陆辰戴着的蓝牙耳机点了点。 “好。” 陆辰便摘了一只耳机下来，转而塞到了许砚耳朵里。 “……”好一会儿，许砚都没再说话，只微蹙着眉头，一双眼睛一愣不愣地盯着陆辰看，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感觉。 陆辰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紧了紧肩上背包的带子：“砚哥，怎么了？” “陆辰。”许砚一言难尽地垂下了眸子，酝酿着如何开口。 “砚哥，你说。”陆辰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莫名有些紧张。 “从寒假到现在，你每天听的都是这版听力？”再开口，许砚虽然还是微笑着，但语气里还是多了一丝尽量压抑住的情绪。 “是……是的，怎么了？”看着对方这副样子，陆辰更紧张了。 “听起来，你觉得难吗？”许砚又问。 “难……听了好多遍都迷迷糊糊的。”陆辰一时不敢看着对方，微微别开了脸，小声补充道：“跟了好多遍都跟不上……”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许砚无声叹了口气。 “傻子，你现在听的这个是英语六级的原版听力啊。” “英语六级？”陆辰愣住了。 这一系列的，他当时囫囵全部都下了，也没仔细瞧。听不懂的时候，就咬着牙死磕，一遍又一遍地听，想着总会有听懂的那天。 却没成想，第一步就搞错了。 “我回去重新帮你下。”许砚接过了他的mp4，收进了口袋，继续说道：“bungalow.” “啊？”陆辰不明所以。 许砚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自……自助餐？”陆辰顿住了步子，犹豫不决地开了口，声若蚊吟：“砚哥，是自助餐的意思吗？” “那我问你，buffet又是什么意思？”许砚转过身来，在陆辰面前站定，脸上的神色俨然有些不大好看了。 明明现在陆辰还要比他高上半个头，可对方在他的审视下，气势显然是蔫了吧唧的。 “我不记得了。”陆辰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bungalow在你的试卷上出现了八次，你就查了八次字典。”正说着，许砚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的视线不得不落在对方的脸上。 “buffet你自己也在卷子上用红笔做了十次标记，你现在说不记得了？” “这两个是3500个必背单词里的b类词汇，你不是说寒假就开始背了吗？”许砚步步紧逼。 凑得近了，许砚才注意到对方的眼底有一圈不是很明显的青黑。 这是……没睡好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蹙起了眉头，手上的力度下意识松了松。 可他此刻的样子，落在陆辰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情况了。 许砚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眼注视着自己，满是不解，似乎在极力压制怒气，期间分明还蕴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失望。 “我……”一时间，陆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支支吾吾好半天，终究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遭往来的人声渐渐远了，冰凉的晚风毫不留情地打在驻足的两人身上，冷到了骨子里。 第七十一章 沙子迷了眼 “砚哥。”陆辰垂下了眸子，视线落到了空荡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里显然多了一丝茫然和颓丧：“我其实挺废物的。” “什……什么？”许砚闻言怔住了，心蓦然一缩，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只虚虚地碰在陆辰的下巴上。 晚风吹得路旁树端的枝叶婆娑，沙沙作响。灯影斑驳了陆辰额前几缕被风撩动的发丝，一遍遍地拂过他那紧蹙着的，覆上了愁绪的眉。 垂下的眸子里，难言的情绪临近泛滥。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握住了许砚还触在他下巴上的手，轻带着松开，放下。 还不等许砚再开口，陆辰便转身坐到了旁边的花坛沿上，肩上的背包被他随意地扔在了一旁。 路灯的光被树影遮了一大半，愈发看不清他的脸了，好像下一刻就要与漆黑的夜色彻底为伍。 “陆辰，你别多想。”许砚压根就没想过去责问对方给他这样的回答，顿时些慌乱地往他那边湊了几步：“其实……” “砚哥，你先别过来。”陆辰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同样也阻止了对方再往前靠的步子。 许砚忽然听出了他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砚哥，我真的有在记单词的。”他说着就在校服口袋中摸索起来，紧接着一本被他卷着的词汇书就被掏了出来，顺势还带出了一个迷你版的笔记本。 小笔记本摔在了地上，恍然摊开了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誊抄着陆辰记下的生词。 他叹了口气，弓下身子把它捡了起来，转而叠到了词汇书上，手指无意地翻了又翻，说出来的话无奈至极：“白天记，晚上记，吃饭记，甚至上厕所我都在记……” “连做梦都被英语单词追着跑……”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带着翻动那皱巴巴纸页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可我就是记不住，死活都记不住……” “其实……我妈说的没错，从小到大我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他索性将头埋进了双手里，闷声说着。 “陆辰……”许砚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告诉他根本就不差，从来就不需要妄自菲薄。 可是，他明白现在不能这样做。 迈出去步子，又生生地定回了原地。 有些事情和情绪，需要一个豁口，彻彻底底地宣泄出来。 胜过所有不合时宜的鸡汤式安慰。 否则的话，人真的会憋疯。 “所有的课程现在基本都要结束了，课堂的进度要死命去跟。我自以为是可以两头一起抓……”他说着说着，忽然自嘲似地笑了笑：“结果到头来捡了西瓜丢了芝麻，其他科目混了个勉勉强强，英语却还是越来越差……”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幕，试图压下眼底莫名汹涌而上的热意。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迎头直上，我却被越拖越后。Z大不比其他院校，文化分数要求挺高的，趁着还有时间，我想着把弱项死命拉一拉。” 说着说着，他发现仰望天空并没有任何作用，又低下了头，但却抬手狠狠地抹了抹眼睛，紧接着发空地盯着眼前的地砖。 “暑假马上要开始集训，年前就得参加联考，年后又是一个接一个的校考，可文化课我越学越烂，我心里真的很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Z大现在是他的未来和许砚的代名词，每晚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他几乎都会失眠到后半夜。 不过，他没说。 他不想许砚因此心里有想法，再去劝说他什么。 他认定的事，做好的决定，从不后悔。 就像三年前他非要和许砚考二中那般，义无反顾。 但现在……好像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害怕，害怕自己永远也追不上许砚，更怕自己的无能会拖了许砚的后腿。 许砚那么优秀，就该光芒万丈，一直往高处走，又怎么能为他频频停留。 想的太多，以至于他都忘了。 双向奔赴的付出，哪里算的上是拖累，倒不如说是他日用作旗鼓相当的底气。 “砚哥，我是不是很没用……”眼眶没来由地越来越酸，他不敢抬头看许砚了，只得将脑袋埋底。 “我真的有努力地在学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 像只无助又脆弱的小兽。 “我……” 淡淡的栀子花香忽然骤然将他包裹住，下一刻，他便落入了一个令人心安的怀抱里。 “我知道，我都知道……”许砚的心早就疼得揪到了一处，他将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一遍遍地安抚着：“还有我在呢。” 话说出口，一阵酸楚泛滥着也涌上了自己的眼眶。 现在是关键时期，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往前冲。二中的学生底子几乎都不差，竞争强度自然也就非常大了。他们这个组合，他们这个班，竞争更加激烈。 不必再说，陆辰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可对方知道他在忙着竞赛的事，基本没都没怎么麻烦自己，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劲儿都往老师办公室钻，或是另谋它法。 陆辰从始至终都伪装得很好，给他营造一种错觉。 一种他现在状态很好，也没什么事难得倒他的错觉。 在许砚的面前，哪怕他茫然无措到了极点，也一直是那副洒脱肆意的笑相，总感觉……他依旧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无惧亦无忧。 几乎滴水不漏，叫人很难看出端倪来。 如果不是许砚那次顺带帮他把成绩条拿回来，亲眼看到了他的现状，又或是被他英语老师拎到后面罚站，那个人怕是一直都不会主动提起。 一个人和压力死磕，硬抗下去。 直到全面崩盘，再也撑不下的那一刻。 许砚又气又心疼。 晚风习习，万籁俱寂。 他不知道自己将这个拥抱的姿势保持了多久，直至等到同样抱着他的人，双肩停止了颤抖，哽咽声渐停，他才试图蹲下身子去看看对方的状况。 “砚哥，别看。”察觉许砚的靠近，陆辰忽然别开了脸，用手臂遮住了眼，声音有些嘶哑了：“好狼狈。” “哪有？”许砚愣了愣，但很快就伸手心疼地将那人的手臂轻轻地扯开了，露出了一双发红的眼：“风太大了，谁还没有过被沙子迷了眼的时候啊。”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对上那双眼睛，许砚的心还是猛然一颤，抬手替他擦了擦还挂在睫毛上的眼泪。 从小到大，陆辰就是这样，哭从来都不出声的，就无声地流眼泪。 有些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哭过，伤心过。 让人心疼。 他明白陆辰的性子，现在劝他换一换目标院校，那才是真正的可笑。 况且，他又不是做不到，只是暂时失了明晰的学习规划，还没完全摸索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心理压力也在一定程度影响了他的学习效率和状态。 但从来就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整体而言，他已经摸清了陆辰学习上的症结所在，解决方法也早已在他的脑子里成型了。 现在，许砚有决心，也有这个能力做好与陆辰同行的那个人。 “说好了一起走的路，你别想让我一个人走。”许砚双手捏了捏他的脸，揉捏着扯出抹笑来：“还有我在呢。” “相信我——”他忽然顿了顿，垂眸握紧了陆辰的手，紧接着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他的双眼，轻声笑道：“也请……相信你自己，好吗？” 许砚那双深邃的眼里，此时此刻全部被陆辰占据，眸光明亮且坚定。 恰似旧岁冬雪消融，暖风过境，拂开心上盘踞的尘埃，余下一身通透，此刻寒意也温柔。 陆辰看到自己缓缓点了点头，在那双盛着星光般的眼睛里。 许砚的话，他从来都信的。 下一瞬，一颗糖就被塞入他的嘴里，略微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唇瓣，浓浓的大白兔糖奶香顿时在舌间弥散。 “甜吗？”许砚笑着将对方的手带到了自己脸上，手心紧紧贴着脸颊。 他微微侧脸，垂眸吻了吻陆辰的掌心。 哪怕夜色浓稠，陆辰还是看到了，许砚耳垂红得厉害。 “甜。”他低声回应。 不由自主地弯了眉眼，浅浅的梨涡也重新在他的脸上浮现，声音里多了一丝隐晦的暗哑。 “好，那我们……”回家。 许砚的话终究没能说完，淡散成尾音，漂散在风里。 朦胧的灯影下，是陆辰托着许砚的后脑勺，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晚夜里。 第七十二章 我乐意 教室外的玻璃窗隐约被敲响，扯开窗帘一看，是五月悄然而至明媚的阳光。 午间的篮球场上，少年们极力厮杀，没有什么是放肆打几场大汗淋漓的球宣泄不了的。 篮球被不断拍击在地，时机一到，稳稳弹回执球人的手里，紧接着随人蓄力跃起，干脆利落地被高高扬起，投向篮筐，在阳光底下带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看球！” “砰！” 本来是一个完美的三分球，却在篮球弹击到挡板上一瞬间前功尽弃。 “玛德！”明明就差一点，投球的那个人气得直咬牙，被汗糊了眼都没想去擦。 “小心！”弹下去的那个球直直朝还没来及避开的许砚砸了过去，旁边的陆辰行动快过脑子，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咚！”许砚抬起手正打算去挡，飞奔的篮球却在中途被截杀，重重地砸在了陆辰的背上，白色校服上也结实地印了个脏兮兮的痕迹。球终于落到了地上，灰溜溜地滚远了。 “砚哥，你没事吧？”陆辰管都没管，一心只想着许砚有没有被砸着：“我看看。” 一个球罢了，许砚当然不至于挡不了。可他也明白陆辰的心境，换位思考，如果是陆辰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你是傻子吗？”剧烈的运动后，许砚还有些喘，但也顾不上了，忙把人转了过去，帮他把衣服上的印子拍掉：“疼不疼？” “这有什么？一个破球而已，不疼。”陆辰笑了笑，扣住人的手腕，把许砚往树荫底下带，朝球场上的球友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了，兄弟们都散了啊！” “那我们先走了！”杜凯和他俩打了声招呼后，把球扔给了几个同学，就往球场边缘那边走。 他俩倒不急着走，坐在树荫底下先歇会儿。 “热不热？”陆辰拧开瓶水递给了许砚，替他使劲扇风：“砚哥球技又进步了，进了好几个三分球。” “下次别这样了……”许砚接过灌了一大口，随即双手往后一撑，微微仰起了头。 阳光穿透过了树叶间的罅隙，将细碎的光斑洒在他的脸上，他微眯了眯眼睛：“我又不是躲不过。” “别啊，砚哥我又不疼。”陆辰只是咧嘴笑着，就着许砚喝过的那瓶水就猛灌下去，顺势往对方身侧又挨了挨，低声说道：“再说了……” 他顿了顿，眼睛却忍不住往许砚湿了的领口暼。 薄薄的校服被水润湿了，紧紧地贴在许砚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地勾勒出他锁骨的轮廓，运动过后剧烈跳动的心脏，牵动起微微起伏的胸膛，像是小白用爪子轻轻地挠在了陆辰心上。 他的喉结下意识动了动，手里的水瓶也渐渐被捏紧变了形，他压下眼底的欲望，缓缓开了口：“砚哥，我乐意。” “你……”许砚刚想再说道他几句，侧过脸一看，就对上了陆辰正盯着他的领口，眼神直勾勾的。 他低头往下瞧，那处地方早已湿漉漉的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再开口时，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今天再多加二十个单词，两篇阅读理解。” “算上今天的任务，晚上统一检查。” “啊？”陆辰没料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招，猛然把视线收了回来，抬眼就对上了许砚那双噙满笑意的眸子，心一横点头便答应：“没问题！” 许砚只笑笑，没说话，等待陆辰的后话。 “那……有奖励吗？”不出所料，紧接着他就可怜巴巴地伸手扯了扯许砚的衣摆，悄声说道：“砚哥，我想要奖励。” “看你表现，走了。”许砚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起身捞过校服外套搭在了肩上，径直往教室那边走。 “砚哥，等等！”陆辰却忽然叫住了他。 “干……嘛？”许砚还没转身，陆辰就闪到他的身前，接着蹲了下去，耐心地帮他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的鞋带。 “好了。”没一会儿功夫，陆辰就打一个灵巧的结，站起了身，看着许砚有些愣愣的模样，朝他笑了笑：“砚哥，走吧。” “走。”许砚紧了紧攥着衣服的手指，越过了陆辰，步子迈得比之前更快。 有几分逃跑的嫌疑了。 “砚哥，等等我！” 课间人声鼎沸，陆辰笑着追上了许砚的步伐。 与此同时，他们班靠窗位置处的一道帘子被拉上了。 苏裴淡淡地收回了落在杜凯身上的目光，视线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卷子上。 手边的草稿纸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捏出了明显的褶皱。 刚才那几场比赛，只要有杜凯上场，他一场都没落下过。 杜凯的体重早就减下来了，倒也是个阳光的帅小伙。 他又喜欢打蓝球，老是在球场跑，一来二去的，自然有女生看上了眼。 果不其然，五班那个女生又来给他送水了，杜凯这回同样没拒绝，乐呵呵地接下了。 走的时候，还特地去球场边上见那个女生，对方伸手要给他擦汗，他也是很绅士地弯下了腰。 有说有笑，画面和谐极了。 苏裴没法说服自己再看下去，只得拉上了窗帘，让自己别再去找不痛快受。 留在教室里的同学，这会儿拿着卷子在过道里来来回回，个个争分夺秒，激烈地讨论题目，非要辩出个所以然来。 莫名吵得他心烦得很。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我爱学习，我爱学习，好好学习……” 再睁眼时，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情绪，握起笔继续解着面前那道有机化学题。 手下的笔刚画下几个结构式，一张成绩条就被姜凡推到了眼前。 “期中成绩出来了。”他边说着，就把许砚和陆辰那两张放到了他们桌子上。他刚从老王办公室出来，顺带帮着他们几个把成绩条拿了出来。 “听说五班那个陈曦在追杜凯那小子？她还长得挺漂亮的。”姜凡拉开苏裴同桌的椅子，在他的边上坐了下来，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玩似的扯着手里那张杜凯的成绩条：“还别说，杜凯减下来也还挺帅的，又是那种讨女孩子喜欢的性格。”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苏裴的反应：“没准儿，这小子和陈曦真能成。咱们……” “不会的。”苏裴骤然抬头，打断了姜凡的话，手里的笔在卷子上带出条长长的痕迹。 “你这么肯定？”姜凡看着他，反问道，嘴角却露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我……”苏裴一时却说不上话了，慢慢地垂下了眸子。 对啊，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呢？有什么资格？又以什么立场？ “姜凡，过来一下！”恰好谢悠悠在叫姜凡，对方立马起身也没再多待。 “这是杜凯的成绩条，等下记得给他。”走的时候，姜凡把那张纸条塞到了苏裴手里，还不忘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有意无意地哼唱了起来：“问问问问你的心~” “……” “啧。”哼着哼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就止住了旋律 “来了！”姜凡没再唱了，奔去了谢悠悠那儿。 “问问我的……心？”苏裴却有些茫然地攥着手里的成绩条。 “来来来，语文卷子借我抄抄！”还没等他仔细往下想，杜凯就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教室，扯过他桌上压着的那张做好的卷子，提笔就抄了起来：“妈的等下就要讲，我给忘了。” “你的成绩条。”苏裴把那张纸条放到了对方眼前，便收回了手。看着埋头在抄他卷子的杜凯，没有阻止，忽然怔怔地开了口：“我乱写的，有错误。” 杜凯忽然笑了声，几乎脱口而出：“只要是你的，错的我也抄。” 这回苏裴没再多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松开了身侧无意识攥得紧紧的双手，垂下了视线。 第七十三章 求表扬求表扬 看到成绩条的那一刻，陆辰无疑是狂喜的。 余光瞥见许砚淡淡地扫了眼自己桌上的成绩条，就把它随意地扔进了桌子里。 没什么好看的，依旧是老位置。 “啊……我还是淡定点吧。”陆辰强压下不住上扬的嘴角，故作镇定地调好计时器，趁着自习还没结束，索性把英语掏出来卷子做。 没一会儿，另一只手还是忍不住碰了碰许砚的胳膊肘，把成绩条往许砚那边悄摸摸地推了推。 整张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求表扬。 哪怕和许砚差了挺远，他还是想让对方看到，看到自己在进步，也让看到他在自己身上花的时间没有白白浪费。 看他这样子，许砚就知道对方这次期中应该考得不错，手指勾过了那张纸条，视线直接往英语成绩那栏扫，这回看得清楚了。 116。 不错，有进步。 许砚的嘴角不由地扬起了弧度，接着往后看。 物理类—— 班排：15/40，校排：52/700。 英语成绩一上来，综合分数自然也提高不少。 他的提升空间还很大，继续冲下去的话，上Z大不是没可能。 学习方法和心态可能偶尔会出现偏差，但坚持和努力多数情况下都不会白费。 许砚把手里的成绩条又展了展，笑着看向了正在埋头写卷子的人，脑子里没来由就回想起那天晚上陆辰崩溃的模样。 嘴角的笑意下意识僵了僵。 “砚哥，我是个废物……” “我妈说得对，我就不是块读书的料……” 都是什么鬼话。 学习上欲速不达，难免心态崩塌剑走偏锋，没了效果。 但能在一轮轮残酷的筛选考试中继续留在这个班，就已经说明了他本来就不差。 “下次再乱贬低自己——”许砚朝陆辰无声地比了比口型，一双眸子里全是笑意：“有你好看……” “砚哥，我做完了，你看……”这时，陆辰伸手摁停了计时器。 对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两人的视线恰好撞在了一起。 许砚正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尾微微弯起，笑意直达眼底。 恍然之间，他发现许砚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那本不属于他的标签，对方似乎已经把它们逐渐摘下。 五月风里已经夹杂了明显的热意，绿藤爬满白墙，仲夏将至，桌上的习题试卷也越堆越高，马上就要一眼看不到头。 好在，忙忙碌碌又枯燥沉闷的日子里，有人愿意拉着他往前冲，拽得牢牢的，不松手。 日渐喘不过气的学习强度下，许砚有意陪着他，在球场上放肆宣泄，打完球后就并肩往操场上一躺，看那穿过树梢落在操场的夕阳，让晚风吹散一身淋漓大汗。 学习上的辛苦也成享受。 “我看看。”许砚的声音将陆辰的思绪拉了回来，伸手抽走了陆辰做好的卷子，顺手把搁在桌上的眼镜戴了起来。 没错，某人度数又升了。 这回是金丝框的，更显斯文秀气，还是陆辰帮他选的。 陆辰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笑了，想着对方改得认真，也没再打搅，抽出张化学卷子换着做。 “辰哥，你这字有进步啊！”瞅着快下课了，前桌的杜凯忽然拿着本《试题调研》转过身来，随口点评了句，紧接着却怏怏地趴在了他桌上，眉头蹙了起来：“兄弟我有点烦……。” 这人一直就是个乐天派，很少看他这副样子。 “怎么了？”陆辰停下手里的笔，挪了挪椅子往前凑了点：“说来听听。” “就是陈曦那事呗……”杜凯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们几个都知道五班那个女孩子在追他，合着是愁这事儿啊。 “你就说说，你喜不喜欢人家？”陆辰用笔头敲了敲卷子，朝他挑了挑眉：“喜欢的话就接受呗，可别稀里糊涂地耽误了。” “时间过得很快……”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心虚地往许砚那边暼了一眼，把声音压低了几个度：“有些话记得早点说，别老想些有的没的，冲就得了，别千万错过。” “可是……”杜凯听了后，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反正就……不排斥。” “你这……”陆辰啧了声。 “辰哥，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说着，忽然把手里的书扔在了一边，迫切地想知道那种感觉，眼巴巴地望着他，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急切：“你展开说说。” 得了，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那你听好了啊。”陆辰清了清嗓子，视线却正大光明地落在了许砚身上：“我不见他时会惦念，见了面又想和他亲近，情不自禁想对他好，想永远同他并肩而行，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让他看到，不管什么时候，下意识都想护着他，不愿看到他受伤，更不想他难过。”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也会和他接触频繁的人，暗自去较劲比较。”他笑了笑，继续说着：“说白了，这个就是吃飞醋。” “这样啊……”杜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还有啊——”陆辰眨了眨眼，两个梨涡越发深了起来：“那个人是我考完试第一个想跟他吐槽的人，是我打完球第一个想见的人，是我一想到未来没有他的参与，就会觉得难受的人。” “也是我会为他脸红不止，心跳加速，以及……”他顿了顿，底下的手不老实地贴到了许砚的大腿上，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裤子上有下没下地来回摩挲，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以及……想深入探究的人。” 许砚的脊背早就绷得僵直了，耳垂已经开始发红，闻言手里的笔在卷子上带出了一条黑线。 他抿了抿唇，反思自己是不是想歪了什么。 “我想想……”话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凯只能自己去参悟了：“哥们谢了啊。” 不过仔细对照一遍，再好好想想的话，他现在能确定的是，自己是不喜欢陈曦的。 对方毕竟是女孩子，接水是他下意识认为的客套，至于擦汗…… 杜凯想起了对方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好像他如果拒绝了的话，她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好歹给留个面子不是？ 之前是他看不明白，可现在，他有了抉择。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他不能这么钓着人家啊，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渣男什么的。 杜凯撑着下巴边想着，下课铃就响了。 恰好苏裴又捧了一大摞卷子正要从前门进来，结果被急着有事出去的同学撞了下，手里的卷子撒了满地，人也踉跄了几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实在有急事……”那个同学忙扶住了苏裴，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卷子。 杜凯刚才看到苏裴要摔了，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此时此刻，看着对方面露疑惑，立马蹲下身子干笑了几声：“你先去吧，我来帮他捡……” “感谢感谢！”那人跑远了。 “谢谢。”苏裴伸手准备捡起眼前那张卷子。 “客气什么，咱们可是……”好死不死，杜凯和眼前那人捡着了同一张卷子，自己的指尖也搭到了苏裴有些冰凉的手指上，忽然像是有股莫名的感觉从对方的指尖传出，直奔他的心脏。 他愣住了，耳边只听见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没持续多久，苏裴率先把手抽了回去，站起了身：“那张卷子你就直接拿走吧。” 直到人进了教室，杜凯才白着脸色怔怔地靠在了墙上，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嘴唇动了动：“完了完了……” 杜凯的心路历程陆辰是不知道的。 他的视线一直粘在许砚身上，挪都挪不开。 “完成的不错，还有你在球场上答应我的，你可要记得。”许砚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把卷子扣回了他的桌子上，眼神却没分给他半个。 “没了？”陆辰厚着脸皮又凑近了些，眼巴巴地等着许砚的表扬：“进步很大，继续努力。” 末了，他又补充了句：“我们一起。” 陆辰忽然轻声笑了笑，但不说话，还是盯着许砚看。 眼神很炙热。 “嗯……”许砚酝酿了下，他觉得这个时候该找点什么话说：“看吧，皇天不负……”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忽然一暗，脑袋就被陆辰用自己宽大的校服外套罩住了，淡淡的薄荷清香扑面而来。 陆辰抬手把人轻摁到了桌上，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趴着，彼此望着彼此。 课间不缺补觉的人，用校服罩着头遮光的也不在少数。他俩这样，自然也没什么不妥的。 “皇天不负——”仗着没人注意得到，陆辰伸手着摸了摸许砚的脸，顺手把他的眼镜也摘了，又凑近了些，轻笑着吻上了许砚的唇，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对方，紧接着一字一句地说：“心、上、人。” 窗外的绿意早已悄然勃发繁茂，夏花也将极致绚烂。暖风轻轻吹，此间时光慢慢走。 “你胆子不小。”上课铃响的那一刻，许砚伸手扯上了陆辰的领口，把人又拉近了些，随即深深地吻了上去：“……奖励。” 第七十四章 手滑了 夏条绿密，月季明鲜。 盛夏意浓。 马不停蹄地结束了小高考，匆匆忙忙考完了期末考。暑假，也如期而至了。 陆辰在西岚市集训的画室跟着定了下来，还是老王之前特地推荐给他的。 这个画室往年的升学率挺不错，而且它的师资力量也很强，里面有好几个是Z大美院的。 去西岚的那天，许砚和他妈都来了车站送他。 “妈，等我一下。”临近上车，陆辰把行李箱往他妈手里一塞，回头朝许砚张开了双臂，隔着眼前穿梭的人流和他遥遥对望：“砚哥，抱一下！” “阿砚，小辰这是舍不得你啊，你——”陈菁菁以为两个人粘惯了，正想赶紧让让儿子和对方抱一抱，以免耽误了时间。 没成想，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身旁的许砚早就冲了过去，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这孩子……”陈菁菁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没多想。 “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记得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劳逸结合……”许砚抱着陆辰，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念叨叮嘱。 “好了，砚哥我知道啦，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陆辰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眼尾上挑，嘴角带笑：“到时候要是被我看到你又瘦了，我可饶不了你。” “嗯……”许砚闷声应了句。 蝉鸣声噪，又有一股热风扑面。 “臭小子，快点！”谢芸催了催。 “走啦，几个月很快的。”陆辰这才不舍地松开了许砚，在他的头上摸了摸：“不要太想我哦。” 却还没打算走。 “对，时间过得很快的。”见人不动，许砚推了推他，微微别开了脸不去看他：“该走了。” “……” “走啦！”又过了一会儿，陆辰才笑着转了身，拖着箱子上了车。 直到车尾巴再也看不见，许砚收回了视线，回头准备和他妈回去。 一转身，就对上了陈菁菁带着审视的目光。 “妈，怎么了？”许砚莫名有些心虚和不安。 “没事，就是感觉你俩感情越来越好了。”陈菁菁笑了笑，压下心底一阵不对劲的感觉，拉着许砚往回走。 直到回家，许砚手里的手机都没放下过。 看样子是在和谁聊天，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陈菁菁懂了，他儿子这副样子，估计是在谈恋爱呢。 谁还没在青春的时候谈过恋爱啊，她当时和洛华茗就是高中的时候在一起的。她觉得早恋只要有分寸，其实没什么的。 想了想，陈菁菁更加想确认一下。 等到儿子把手机搁在了茶几上，她微笑着坐到了他旁边，试探性地问道：“阿砚，来和妈说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许砚脸上的神情一僵。 “妈，你说什么呢？”他干咳了声，掩饰性地端起水杯喝了起来：“没有的事。” “阿砚，你妈我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陈菁菁一眼就看出来儿子别扭着不愿意说，放柔了声音：“这很正常的，没事儿，妈妈不反对你。” “妈，我去下卫生间。”许砚低着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再也坐不住了，借由逃避。 “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啦……”看着儿子溜走的背影，陈菁菁还以为许砚害羞了。 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有人给许砚打了视频电话。 陈菁菁起身打算把手机给许砚拿过去，无意间就暼到了对方的备注：“Tiamo？” 这不是小辰打来的吗？她分明记得他的昵称不是这个。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Tiamo——怎么看也不像是英文，倒像是……意大利语？ 陈菁菁下意识猜了猜，喊了许砚一声。 许砚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陈菁菁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褥着小白的毛。她心里之前浮上的异样又涌了上来，鬼事神差地点开了百度。 Tiamo——我爱你。 “？！”她骤然僵在了原地。 陆辰这边刚挂了电话，谢芸又开始调侃起来。 “呦，这才分开多久，就开始想你对象了？” 她把手里的瓜子壳扔进了垃圾袋，拍了拍手，淡淡地扫了眼陆辰的手机。 “妈，我刚是给砚哥打电话呢。”陆辰头也没抬，继续敲着手机的键盘，给许砚回消息。 “不是我说你啊，你缠小砚也缠得太厉害了吧？小时候就算了，现在这么大了……”谢芸笑了声，开玩笑似地打趣道：“以后要是小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你也还粘着人家跟你搂搂抱抱呐？” “抱他对象怎么了？”陆辰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车上太吵，谢芸没怎么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妈你听错了。”陆辰笑着忽悠她。 “我跟你说啊……”谢芸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忽然震了震，陈菁菁给她发了信息。 【小芸，阿砚他谈恋爱了。】 这么巧？不愧是从小长大的俩孩子，这事儿也结伴啊。 【菁菁，我跟你说啊，陆辰那小子也谈了。】 谢芸觉得不够，又敲了几句话。 【还别说，他对他那对象还挺上心的。】 【之前缠着我，又是要我教他炒菜，又是让我教他缝护身符的，当时他手都扎烂了，还要继续学下去。最后绣得勉勉强强，还在上面搞了朵粉红色的云。】 【我后来问他，他承认得倒是大大方方，说都是为他对象做的。】 【这不，之前又在房间里缝了一大堆粉色的毛绒云，说又要送给他对象。】 陈菁菁愣住了。 护身符？许砚倒是贴身戴着一个护身符，不会是—— 还没等她仔细想想，谢芸又发了张照片过来。 【诺，之前拍的，想着给那小子留个纪念，不过这个是还没绣完的，只在一面绣了云，另一面那小子说要绣上他对象名字里的字。】 好半天，谢芸都没再收到陈菁菁的消息。 等到那边再有动静的时候，对方已经打来了电话。 “小芸，你先答应我。”陈菁菁酝酿了半天，才继续说了下去：“我说完之后，你千万要冷静，不能冲动。” “能有什么事……”谢芸不以为然。 “小芸，你得向我保证。”陈菁菁打断了她，语气里满是克制，严肃地补充道：“一定要答应我。” “行行行，菁菁姐，我答应你，绝对不冲动。”听对方这么说了，谢芸也意识到不对，稍微正了正神色：“你说，我听着。” “阿砚和小辰他们……”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谢芸瞳孔巨震，忽然想伸手掐一掐自己的人中，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摔出去。 陆辰和小砚在谈恋爱？！ 合着搞了这么久，这臭小子的对象是小砚？！ 谢芸压下眼底汹涌的情绪，蹙起眉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聊天正聊得忘我的陆辰。 心里飞快思索起来。 小砚那孩子从小就乖得很，不用多说，这回肯定是这臭小子先挑起来的。 难怪之前有段时间，他总是拐着弯儿地试探自己和老陆对同的态度。 现在都说得通了。 她和陈菁菁都知道，他俩别的没多少挨得着边的，但有一点，他们是凑一起去了。 那就是倔——认定的，就死认到底。 现在要是贸然让他俩分开，难得很。 想到这里，谢芸心里的火直往脑门上窜。 要不是刚才陈菁菁劝着她—— “现在俩孩子开学就高三了，心理压力都挺大的，千万不能用强，只能先看看再说……” 她恨不得把眼前这小子拉过来往死里揍一顿。 可是她不能！ 不能问，不能逼，只能忍。 陈菁菁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没忍住，抄起手边的矿泉水瓶朝陆辰身上砸了过去。 “妈，你干嘛？！”陆辰聊得正起劲，突如其来的一个瓶子直接把他砸懵了。 “……”陈菁菁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暼开了视线，不想再看到臭小子这张脸，面无表情地说：“手滑了。” 陆辰：“？……” 第七十五章 朝思暮想 谢芸把陆辰安顿好之后，挎着一副脸二话不说就打算走。 “妈，你怎么了？”陆辰赶紧拉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刚才在车上他妈就没再理过自己，还给他一种随时就要剥了他的皮的感觉。 还好意思问？！ 谢芸牙都快咬碎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没好气地道：“老娘更年期到了，别招惹我。” “砰！”说完后，她就摔门而出。 “嘶……这是吃枪药了？”陆辰看着她那气冲冲的背影，在原地懵逼凌乱。 他住的这间宿舍是二人间，舍友叫陈远，是个挺热情的人。他是本地的，为了方便，也就没在家里住。 集训生活正式开始了。 日子很枯燥，画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起早贪黑，不停地画，往死里画。 永远有画不完的作业和参加不完的模拟考试。 画室里全是乱飞的碳灰铅灰，衣服上总有有沾得乱七八糟的颜料。上午素描，下午色彩，晚上速写，凌晨继续肝。 长夜漫漫，速写做伴。 除了头发还在，简直和程序员不相上下。 集训集训，本质上就是在修仙。 有时候作业量太大，就连上洗手间的时间都要精确到分秒，坚持做到不浪费一分钟。 大家的时间都宝贵得很，基本没人会选择去浪费。你排你的线，我上我的色，不到必要时刻，几乎是零交流。 陆辰也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时候他才刚画完一张，别人已经唰唰画完两三张了。四天四百张速写的，更是大有人在，关键是那些人还做到了保质保量。一直画一直画，好像也根本就不存在卡瓶颈期这回事儿。 这种天赋型选手在画室里一抓一大把。 死命熬心态。 还能怎么办？追呗—— 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画！ 反正每天都有勾不完的速写，排不完的线，再多加些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能停！ 凌晨的时候，陆辰累到直接趴在画板上睡着，醒来就用冷水冲把脸继续画。有几次，连宿舍也没回，直接肝到了通宵。高强度的训练下，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快废了。 谁来了不得感叹一句，那些选择复读的学长学姐们真的很厉害。 熬过度了的情况就是—— 偶尔有空和许砚联系，他都没敢开视频，整个人憔悴得活像个鬼一样。每次对方问起来他的集训生活，陆辰都是笑着忽悠。 “砚哥我说了你可别羡慕啊，你是不知道有多好玩，一天没几节课，留得作业还少……” “画室里的氛围也轻松得很，下课了咱们就凑一起打打游戏，唠唠嗑，没点压力，之前听别人说集训累得要命都是唬人的……” “打视频？别别别，砚哥给我点脸。这边生活太好了，妈的我胖了十斤，没减下来之前，我可不让你看到我的丑样……” 所有灰暗的色彩，他都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 没必要，这本来就是他自己该经历的过程，要走的路。跟许砚说了，他又得胡思乱想，开始担心自己了。 明明对方也一直在备赛，压力不见得就比他少，他也该为许砚考虑。 现在都到了关键时刻，那就—— 各自好好努力，然后终点见。 他的底子本来就不差，再加上肯拼，画室里的老师在他身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时不时还会夸上他几句。 毫无疑问，又给了陆辰卯足劲往前冲的动力。 画室的节奏非常快，谁都没来得及停下来喘口气，寒风已经悄然带走了树上最后一片黄叶，枝梢上无声落了白。 今年这场雪，来的挺早的。 马不停蹄的日子里，联考也在这场初雪来临时，彻底结束了。 下午考完后，陆辰就给他妈回了电话，然后又给许砚发了条信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宿舍，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床上。 眼皮沉得要命，太累了。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外头的雪又厚了一层，他裹上了白天穿的那件大衣就去了画室。 他还要继续准备接下来的校考，更加不能松懈。 纯白的雪地里踩上了几个脚印，没一会儿，在路灯下再也看不出痕迹。 雪大了起来，雪花落在伞面，又在橘黄色的光里簌簌扬起。渐而飘零，辗转在瑟瑟的寒风里。 考完有几天假，大部分人都是本市的，趁着这时候几乎都回了家。 偌大的画室零零散散就几个人了，突然就显得冷清起来。不乏有像陆辰这种情况的，没回去就照常搁这儿待着。 之前那股喘不过气的氛围却淡了许多，画着画着，几个人时不时还会聊上几句。 “辰哥我先走了啊，以后多联系！”陈远走的时候，还特意来画室和他打了声招呼：“你今天就早点回去吧，妈的，我都快搞得审美麻木了，精神还是要偶尔跳脱出来。” “画完这张我就走了。”陆辰笑着应了声。 “行，那我走了啊。”陈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就打算走了，无意间暼到了窗外扑簌簌的鹅毛大雪，忽然想到了什么，摇着头小声嘀咕起来：“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给人打个电话，傻等……” 陆辰正在打形，听到这话手里的笔莫名一抖，线条顿时偏到没边了。他伸手下意识摸向了口袋里的手机，啧—— 落在宿舍了。 “等等——”见陈远要走，他立马拉住了他，心里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语气也莫名有些急了：“陈远，他长什么样？” “他？”陈远愣了一瞬，随后反应了过来：“你说那个在宿舍楼下傻等的那个哥们？” “对。”陆辰点了点头。 “他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搭了件黑色的毛衣，裤子也是条黑色长裤……”陈远说着说着就抬手比了比：“大概1米78吧。” “嗯……然后戴了副金丝框眼镜，别说还怪帅的，但看起来冷酷又斯文是怎么回事？等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吧——” “欸？！辰哥你去哪儿？”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带起了一阵风，陆辰匆匆忙忙跑了出去，中途还绊倒了个颜料桶，裤腿上溅满了颜料。 跑得太急，陆辰出门的时候还滑了一跤，跌倒在雪地里，狼狈极了。 他无暇顾及，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迫切地想见到那个隔了好几个月都没见着的人。 会是你吗？砚哥。 许砚打了三个电话给陆辰了，对方一个也没接。 想着估计对方应该在忙，许砚也没再打扰，等等也没事。 只是……他一个个剥好的糖炒栗子就快凉了，等下味道也就没那么好了。许砚哈出了口气，又捂紧了些。 前段时间，陆辰打电话时随口提了一嘴，说西岚市这边的糖炒栗子味道倍儿棒，他也想吃，但是碍于人太多，懒得排队，就一直没吃上。 许砚心里记着这事，来的时候特地去买了。 还别说，人是真的多，他排了一个小时才买到。 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陆辰还是没给他回信息。 这会儿，该回家的学生白天都回去了，整栋宿舍楼一时间也变得冷冷清清的。 积雪压断了枯枝，在寂寥的夜里落了一声脆响。大雪苍茫，视线也几乎在这纷飞的白雪里渐渐变得模糊。 “陆辰再给你六十秒……”许砚在心里默念着，“快点过来啊……” “你再不过来，我就走了啊……”他又搓了搓手，虽然是这么想的，却还是往楼里又钻了钻，打算再等等。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许砚手里的板栗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热气，他有些可惜地垂下眸子。 “你小子，没这个口福啊，看来——” 眼前忽然一暗，原来是穿过了茫茫风雪，匆匆而来的朝思暮想。 陆辰敞开大衣把人裹了进去，贴上了他温热的身体时，上方也传来了对方有些责怪的声音：“鼻子都冻红了，也不知道多穿点。” “我这不是——”后面的话，许砚在抬眸的一瞬间尽数堵在了喉间。 心里开始发涩。 陆辰哪里是懒得去买糖炒栗子啊，分明就是没那个时间。 眼前这个人又高了，估摸着现在得有1米83了，也长开了些，五官渐渐深邃，一双带着笑的漆黑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依旧还是那副阳光帅气的模样。 前提是，忽略掉其他的—— 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沾了不少的雪，依稀还覆了层铅灰，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眼窝有些下陷，一看就没少熬夜，鼻子边上也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些颜料，里面穿的那件白色毛衣更是糊着乱七八糟的颜料，裤子上弄得也是，整个人现在灰头土脸的。 哪里还有之前的精气神？ 要不是那双熟悉的眸子，许砚可能第一眼都没法认出来这就是陆辰。那个明媚绚烂，肆意不羁的少年。 还说什么胖了十斤，该是掉了十斤才对。 “你又骗我。”许砚搂紧了他，闷声说道，心疼得要命。 “砚哥走走走，外面冷，回宿舍去。”陆辰却没接他的话，拉着他的手腕，牵着人往楼上走。 “你……” “砚哥，这个板栗是买给我的吗？”陆辰压根不给许砚问话的机会，笑着指了指他手里那袋板栗。 “嗯。” “谢谢砚哥！”他毫不客气地拿了过去，打开袋子那一刻愣了愣：“砚哥，你还给我剥好了啊……” “顺手剥的。”许砚随口说了句。 “砚哥，我好感动！”陆辰却抱着他在宿舍转起了圈圈，像个孩子似的：“砚哥你对我真好！爱你爱你爱你！超级爱你！” 期间打翻了颜料桶，里面的颜料咕噜流了一地，陆辰都没停下来。 许砚都快被他转晕了，他才松开了手，没心思去管地上的狼藉，拉着他坐到了床上：“砚哥，你怎么来西岚市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数竞冬令营22号，老师带我们提前两天来适应环境。”许砚伸手拍了拍陆辰头发上的一层薄薄的铅灰，继续说着：“放心，我和带队老师请了假的，明天中午回去就行。” “我记得赛点也不在这边，来回坐车还挺远的，砚哥你——” 许砚抬手捂住了陆辰的嘴，眉头蹙了起来，有些不悦：“你看看，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还骗我。” 他帮对方把脸上那抹颜料擦了擦，又忍不住用捏了捏陆辰的脸，眼尾却渐渐垂了下去：“没点肉了……” “砚哥，等我一下！”陆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有些难看，抓着许砚的手飞快地亲了下就闪身进了卫生间收拾起来。 “这小子……” 宿舍里的暖气打得很足，许砚把身上的风衣脱了，卷起袖子拿过阳台上的拖把开始清理起地上的颜料，拖了好一会儿才拖干净。 他把拖把洗了晾到了外面，随手翻看陆辰这几个月练的字帖。 一手衡水体算是练成了，汉字也写得没之前那么潦草了，好歹是不会扣卷面分的那种地步。 “砚哥！”没一会儿，陆辰出来了，特意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洗过了，用吹风机吹干后还理了理，衣服也换了件干净的，整了人的气质跟着提了一截。 “你——”许砚刚想走过去调侃一下，结果一个没注意就踩到了滚在地上的炭笔上，脚底一滑，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砚哥小心！”陆辰瞳孔骤缩，立马冲了过去，伸手扶住了许砚的腰，两人有些慌乱地倒到了床上。 “……” 许砚曲起的膝盖刚好抵在了身下人大腿的内侧，炙热滚烫。 “不好意思……”他咽了口唾沫，试图动一下腿，结果却碰到了对方硬邦邦的某处。没一会儿功夫，它还就势抬起了头。 高耸入云！ “……”许砚的耳垂骤然红了，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砚哥……”陆辰的脸更是红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声音明显变得嘶哑起来：“我去洗个澡。” “洗个澡就好了。” 他又不是第一回 遇到这种情况，之前和许砚一起睡的时候，它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只是自己都偷偷摸摸地纾解了。 一回生二回熟，他早就轻车熟路了。 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被抓个正着。 好羞耻…… “洗澡？”许砚听他这么说，双手一撑支起了身子，声音低得发沉：“又洗冷水澡吗？你倒是长本事了，觉得自己身体是铁打的对吧？！” “砚哥，我——”陆辰挣扎想解释，却被对方用手按了回去。 许砚摘下了眼镜，随手扔到了桌子上，微微眯了眯眸子，修长的手指抚上了陆辰有些发烫的脸，低声道：“我帮你。” “怎……怎么帮？”陆辰的喉结动了动，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许砚却没再说话，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弧度。 下一刻，陆辰的裤子就被他缓缓拉了下去，然后……他低下了头。 用柔软湿热的舌尖，耐心地安抚对方那躁动难耐的坚挺。 动作的同时，他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陆辰的反应。 浑然不知，自己的眸子里渐渐氤氲了层薄薄的水汽，情色暗涌，唇瓣泛红，嘴角还沾着着几缕乳白物。 诱惑勾人。 “砚……砚哥……”对上许砚湿漉漉的视线，陆辰心头猛然一颤，压根就不想让对方停下来，下方的舒爽不自觉地从他的嘴里溢了出来：“嗯……哼……” 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单，额角的青筋微跳，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按许砚的头。 “关灯。” 动至高潮，陆辰很听话地把灯熄了。 黑暗里，一阵的吞咽声混在暧昧的呻吟里响了起来。 “哈……” 陆辰彻底释放了。 许砚也终于腾出了手，此时跨坐在对方的腰上，抬手擦了擦自己早已发红的眼尾，喉咙发痛，嘴唇也有些肿了。 第七十六章 有光 一个又一个的校考不断地砸了过来，陆辰根本没法停下脚步。 为了顺利考试，他得提前蹲考点，找酒店，天不亮就去学校排队……背着几十斤的颜料画具，十几所学校来回跑，走遍了几乎全国大半个省会，独自在一个个陌生的城市奔波穿梭。 他压根没时间去想其他的，整个人的精神高度紧绷，在这期间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状态，游戏早卸了，手机不到必要的时候，基本也没再碰过。 一门心思扑在考试上，卯足劲往前冲。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陆辰最后又回到了西岚市，Z大的校考就在眼前。 背上背着的那个颜料箱早就被风雨磨掉了色，布满了斑斑驳驳的痕迹，一双手也被凄凄的寒意冻得皲裂发红。 坐到Z大校考考场的那一刻，陆辰既忐忑又期待。 不经意间望窗外望了一眼，碧空如洗。 难得的好天气。 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跟着愈发晴朗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支好画架，构图，起形，下笔…… 然后马不停蹄地往另一个考场狂奔，背上扛着几十斤的画材，爬楼梯上去，爬楼梯下来。 累吗？不累！ 他在全力奔赴自己势必要追寻的未来。 长达八个月的紧锣密鼓的集训生活，最后以Z大的校考，彻底结束。 重新回到二中的那一刻，他还有些恍恍惚惚，是骤然卸下担子后不可避免的缓冲期和强烈的虚浮感。 许砚有那会儿有些事，被老王留在办公室了。姜凡来校门口接他时，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集训的那段日子就好像还在昨天，也许明天一睁眼，又有画不完的东西等着自己。 “喂，你小子怎么样？”姜凡勾上了他的肩膀，挑了挑眉：“我百分百可以留在宁城。” “S大的校考太easy了。” 陆辰笑了笑，和他碰了下拳头：“稳了。” 说这话时，底气十足。 他相信，最后的结果，绝对配得上他这几个月的马不停蹄。 学校光荣榜上的照片换了一轮接一轮，许砚那张照片依旧位置没变，高高地贴在最顶端。 还是那么帅气，让陆辰不想挪开眼。 公告栏里的内容也更新了一遍又一遍。 他随意一瞥，就被用喜庆的红色边框加粗的内容吸引住了，凑近一看，整个人下一刻就愣在了原地，微微睁大了双眼—— 许砚进了这届数竞冬令营的国家集训队，直接获得了Z大的保送资格！ “忘和你说了啊，好消息——”姜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陆辰就撂下他朝教室跑了过去。 “哎呀呀，迫不及待想见某人了啊~”姜凡抱着双臂笑了笑，下一瞬，脸上的笑就彻底消失不见。 不远处，谢悠悠正坐在树底下，乐呵呵地看着操场上的一群新生在打篮球，一双眼睛巴不得贴人家身上去。 他拉下了脸，朝她身后走了过去，打算吓一下她。 —— 陆辰刚冲到教室门口，却猛地刹住了车，莫名有些近思情怯了。 在门口整理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勇气进去。 如释重负后的真实，终于在看到许砚的那一刻，全然化作了实质。 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是真的变成了过去。 这会儿，许砚正被同学堵在前面，揪着问问题，拦着讨教学习方法。 陆辰没去打扰，默默坐回了坐位上。 后面黑板上的板报早已被密密麻麻的知识考点替代，距离高考也只剩百天。 桌上的名校校测题，汇编题，强化题……所有的试卷和习题，许砚全都帮他整齐有序地分好了类。 边上还有几份笔记，陆辰翻了翻，果然是他的字迹，这是对方特意帮他整理的针对性笔记。 “砚哥啊……”修长的手指抚过那一个个俊逸的字迹，陆辰欢喜难耐，两个梨涡又在脸上深深地显现荡漾。 许砚刚才被拦着没能第一时间瞧见陆辰，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了，就看到那人拿着本子傻笑。 “回来了。”他控制不住地快步走到了陆辰身边，胳膊搭到了对方的肩上：“瞧瞧，又瘦了……” “砚哥。”对上那双笑意粲然的眸子，陆辰恨不得立马把人拉过来亲个够。 这残酷又枯燥的日子里，是许砚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了他最大程度上的鼓励和陪伴。 “砚哥，这么大的好消息怎么不和我说？”他将人的手带到了桌底下，轻轻揉了揉那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惊喜要留到后面说。”许砚边说着就伸手推了推眼镜，又拿了份笔记给他：“刚整理好的，先看看这本吧。” “好。”陆辰腾手接过去翻了翻，有些心不在焉。 “砚哥……”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啪地一声把笔记合上了，语气里透着几分茫然：“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傻子。”许砚闻言，停了正在帮他把卷子分类的动作，看了过去，眼尾扬了起来。 “啊……啊？”陆辰心里有了猜测，濒临确定。 “不用问。”许砚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一定能过。” 果然。 陆辰心下一热，思维迟钝了几秒，下一刻接着怔怔地问道：“砚哥，那你以后是不是……” “当然是继续上课了。”许砚清楚他想问什么，脱口而出。 “砚哥……”陆辰紧了紧掌心握着的那只手，喉咙有些发紧。 “我就在你身边，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别扛着不说。”许砚反握住了陆辰的手，带着轻轻晃了晃，继续笑着说道：“我帮你，全心全意地帮你。” 我帮你。 眼前的人凝眸浅笑，陆辰却不自觉地别开了眼，脸上有些发烫。 “砚哥……” “砚哥！这个恒等项是怎么证出来的啊？”陆辰的话被转过头来的杜凯骤然打断了，他死死盯着手里的卷子，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证了好久，都没证明白……” “我看看。”许砚接了过去。 “欸！辰哥你回来了？！”杜凯抬手乐呵呵地在陆辰的肩膀上拍了拍：“看样子瘦了啊。” 他刚才做题做得太入神，都没瞧见陆辰已经回来了。 “欸，你平时不是一直找苏裴么？”陆辰笑着调侃了句，视线往苏裴那边扬了扬：“现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呃……人苏裴是学委，忙的很。”杜凯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往苏裴那边快速地瞥了一眼：“我当然舍远求近了。” “好像也对……”陆辰点了点头，觉得也没什么不妥的。 许砚却无声地推了推眼镜，将杜凯眼底极力压制的情感尽收眼底，转了转手里的笔：“杜凯，这题它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卯足劲往前冲刺，争分夺秒地奋笔疾书，全力以赴。课间笑着吐槽所谓奇葩校考考题的声音，也被紧张的学习氛围渐渐压下，成了下一届口中闲来无事随口提起的谈资。 —— 这次回来后，陆辰他妈死活都不愿意让陆辰继续住在许砚家了，索性叫他爸早晚来回开车送他。 陆辰找他妈要过理由，结果他妈就是不松口，硬说是打扰到许砚了，又麻烦陈菁菁等等一系列托词。 实在没办法，加上许砚也在劝他。 “谢姨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别犟了，以后晚上还有什么问题的话，直接给我打视频就好。” 无奈，陆辰只得屈服。 计时板上的日子越来越少，一个老师没下课，另一个老师已经到教室了。 古诗单词唯物论刚记得滚瓜烂熟，下一秒，试卷上的导数有机电磁场就等着你摊开草稿纸去解答。 少年们执笔作枪，以梦为马，埋头于永远看不到边际的题海里，厉兵秣马，奔赴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时光暗自偷换，彼时寒意料峭，现下窗外也已经是春风和煦，芳菲明媚。 陆陆续续有好几所校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姜凡如愿以偿地过了S大的校考，继续保持文化分不掉，基本就已经妥了。 往年Z大校考的成绩是最晚出的，陆辰还得再等等。 像所有考生一样，成绩还没出来之前，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丝惴惴不安，陆辰也不另外。 可他却没有丝毫对未来的茫然。 他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去相信自己，以及……他也相信许砚。 —— “动态电路这里完全没问题了，明天继续加油。”视频那头的许砚合上了卷子，朝陆辰笑了笑：“早点休息。” “砚哥，亲一口～”陆辰撒娇般地把脸凑到了手机前，做势要让许砚隔着屏幕亲他。 “你啊……”许砚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很配合地在对面的摄像头前轻轻吻了吻：“不准熬夜，晚安。” “晚安。”陆辰这才老老实实关了视频，躺上了床。 许砚刚收了手机，陈菁菁就拿走了装牛奶的杯子，带上了门。 她没走，在儿子的房门口站了很久。 冬令营期间，阿砚特意跑到小辰集训的画室去见他的事，她从带队老师那里有所了解。 她并不意外。 小辰没回来那段日子，阿砚每晚回来都会准点等小辰的电话。要是没等到，他也不会去打扰对方，只是翻翻手机里小辰的照片看上好半天，然后耐心地帮对方整理好白天的笔记。 做好一切后，自己再默默做题，做到深夜。 有好几次，凌晨两三点了，她无意间看见阿砚半掩着的房门里，还亮着灯，人却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眼镜都忘了摘，手机屏幕的光还没熄下去，一张照片清晰可见—— 球场上的小辰正朝这边挥手，在阳光底下笑得灿烂明媚。 此时此刻，忽然有一帧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隐隐闪过。阿砚高一那会儿，有次烧糊涂了，嘴里依稀念着的，不正是小辰的名字。 她当时急过了头，没去细想。 现在再看，原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 还有多少细节被阿砚小心掩藏着的，她无从知晓。 房间里没了动静，里面的人应该是睡下了。 陈菁菁垂下了眸子，摩挲着手里的杯子。 她的阿砚，是真的很喜欢小辰。他和小辰待在一起，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性别这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何必拿世俗所限定的未来，去否认他们踏实有力的现在。自以为考虑周全，强行分开他们俩，到头来对两个孩子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倒是平白在心里添上一道的陈伤，久经不愈。 年少的感情最是刻骨铭心，兜兜转转大半辈子，隔了无数载岁月，依旧不忘。 相携相守后半生，不是没可能。 前提是—— 感情这事，最忌讳家庭插手干预。 这个道理，陈菁菁自己比谁都清楚。 小芸那边……心绪和她差不了多少。 她虽然和自己嚷嚷着要打要揍小辰，其实心底是最疼小辰的，自己儿子能开心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正想着，洛华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出来了，轻轻揽住了她的肩，低声劝道：“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好。”陈菁菁握了握肩上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笑着和洛华茗回房了，心里一片通透。 —— Z大校考成绩出来的那个下午，老王正在上面开班会。 他还是三年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头发越来越稀疏了，现在回回和他们讲的也是来日方长，不要迷茫。 “五，四，三，二，一……”陆辰眼看着墙上的钟走到了出分的那个点，再也坐不住了，把手机掏了出来：“砚哥，帮我打下掩护。” “好。” 他输考号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一颗心简直要蹦出嗓子眼，额角甚至开始冒虚汗，脑子里也莫名有些嗡嗡作响。 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敢点进去看。 手背上忽然贴上了掌心的温热，许砚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异常肯定“别紧张，你可以的。” 对啊，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 陆辰一咬牙，点了进去，强迫自己睁大眼去看。 “……”下一刻，他沉默了。 一秒，两秒，三秒…… “怎么样？”许砚看他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表情也僵在了脸上，他紧了紧握着的手，忽然有了一丝不确定：“你……” 谁知道，下一瞬对方直接欢呼雀跃地拿着手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过了！” 与此同时，老王的讲话也被陆辰突如其来的动作骤然打断，一瞬不瞬地朝他这边看了过来，连带着班上几十道视线也粘在了他的身上。 “……呃”陆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手里的手机往书底下徒劳地塞了塞，看着老王，他扯出个笑来：“您继续？” “你小子啊……”老王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也猜到陆辰估计是刚查完成绩，也没再多说什么：“坐下吧，下不为例。” “欸！” “辰哥，好样的！”杜凯趁着这个间隙，飞快地转过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前排的苏裴也回头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姜凡却扔了个纸团砸了过来，许砚眼疾手快，抬手就将它牢牢地接住。 陆辰看过去，那人笑着向他做了个口型：“兄弟，没看错你，好样的！” 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终于在此刻安稳落地。 “真棒。”许砚忽然在他的手心塞了一大把糖，顺势轻笑着摩挲着他的指腹。 松开一看，是他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 黄昏穿过窗户，覆着斑驳和朦胧，撒下一地日落黄。 陆辰抬眼看去，对面的少年正支着下巴，浅笑欣然，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双眸子明亮澄澈，镜片下眼尾的那颗小痣，又开始变得明艳勾人。 有风乍然拂过，撩动淡淡的栀子花香。 那一刻，余晖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七十七章 流夏 教室里的风扇转了一圈又一圈，树上趴着的蝉开始被盛夏的热意惹得叫苦连天。黑板后面的计时板上的时间，也渐渐走到了原点。 高考前一天，老王特意穿着一班那身红艳扎眼的班服，笑着站在教室门口，给每个学生加油打气，然后展开双臂给了他们最有力的拥抱。 独自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各自远走，一瞬间，有些伤感。 那些年调侃“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的日子，终于也轮到了自己。 在书山题海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最终坐到高考考场上的都是勇士，每个人都有追求极致绽放的权利。 六张试卷，匆匆三年，一个夏天。 “考试结束，请各位考生停止作答……” 随着最后一声终考铃响起，过往岁月在这场盛夏里彻底落幕。 答题卡被收上去的那一刻，走廊里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解放了！”紧接着，一声盖过一声的欢呼声在教室里爆发。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的试卷从楼上被全部抛下，纸张扬扬洒洒地漫天飞舞，楼梯道里溢满了青春的光。 犹如一场盛大的狂欢。 教室外阳光正好，绿荫浓密。 “这边！” 陆辰刚从出乌压压的考生里挤出来，一眼就看到许砚正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手里提着给他们买好的奶茶。 “来了！”陆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飞快地跑了过去。 “砚哥，稳了！”他接过许砚递过来的奶茶，用吸管戳了进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手里的奶茶送到了许砚的嘴边，露出一口大白牙：“久等了。” 就着陆辰这个姿势，许砚笑弯了眼，清亮好听的声音穿过周遭的喧嚣传到了陆辰耳朵里：“18岁，生日快乐。” “砚哥……” “兄弟们，走走走，包厢定好了，咱们不醉不归！” 陆辰心念一动，勾起嘴角正想再说些什么，姜凡他们就拽着他俩往外头走。 当天晚上，他们几个几乎都喝得烂醉如泥，仿佛只有醉了后，所有人都不必各奔东西，还可以继续穿着二中的校服，坐回教室里，听老王他们讲着来日可期。 那些大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在楼下举旗狂奔，扯着嗓子高喊“高考加油”的日子，也永远永远就在昨天。 “杜凯啊，这考完你就要跟你爸出国了，来来来，兄弟我再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姜凡忽然醉醺醺地勾住了杜凯的肩膀，来上这么个消息。 其余几个人听后，酒意都褪了一大半。 “出……出国？！”陆辰手里的酒撒了一大半，杯子差点没掉地上去：“你怎么不早说？” “这事儿……”杜凯不自然地别开了脸，迅速地看了姜凡一眼：“也……也太好说。” “欸你这就……”陆辰端着杯子还要说点什么，衣角就被许砚拽住了，手里的杯子下一刻便被夺了过去：“少喝点。” “咳咳咳……”酒杯被搁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苏裴刚才猛灌了口酒，现在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不好意思……咳咳……我去下卫生间。”说完后，他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包厢门骤然被打开，又将要迅速合上。 “苏裴——”赶在门彻底关上之前，杜凯跟着追了出去。 “他们……”陆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双泛着水雾的眼，迷茫地看向了还算清醒的许砚。 “没事没事，继续喝！”姜凡又给陆辰倒满了酒，忽悠着给他灌下。 —— “苏裴……”杜凯刚追到卫生间，就看到对方摘了眼镜，用冷水狠狠地冲了把脸。 听到杜凯的声音，他二话不说拿了眼镜就要走。 “等等！”情急之下，杜凯慌不迭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听我解释，我——” “解释？”苏裴顿住了脚步，忽然冷笑了声，转过身来将杜凯死死地抵在了洗手台上，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朝他低吼道：“你都要出国了，还想解释什么？！” “我……”杜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身高几乎持平的少年，压根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剧烈。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苏裴是在乎他，舍不得他走的？！ 杜凯瞬间就兴奋起来了。 “苏裴你——”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下一刻，苏裴就猛地吻上了他的唇，几近残忍地攫取他嘴里的氧气，混着醉人的酒气，疯狂又让人沉迷。 杜凯快要喘不上气了，他伸手试图推了推，但双手却被苏裴牢牢钳住，反手锁到了身后，动弹不得。 “唔……” 不知过了多久，苏裴才放过了杜凯，他被吻得几乎站不住，大半个身子都软在了苏裴的怀里。 “站好。”苏裴搀着他的腰，眸光深邃地盯着正在大口喘气的人，将他扶坐在洗手台上后，见人还要往自己身上靠，他又推开了些，声音低得发沉：“我走了。” 说完，他就真打算要走。 “别走！”杜凯行动快过了意识，伸手拉住了苏裴的衣角：“我诈你的。” 苏裴没有再动，只是背对着他。 “我……我想试探你。”杜凯越说，声音越小，脸上臊得要命：“看看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为什么？”苏裴动了动，转过身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有了一丝松动。 “我……我喜欢你。”杜凯没有犹豫，对上了对方那双眸子，生怕说慢了些，眼前这个人就再也不愿意听了：“真的很喜欢。” “你——”苏裴再度扑了过来，抬手托住了他的后颈，吻得温柔且克制。 杜凯颤了颤眼睫，双手攀上了对方的脖子，认真地回吻。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推开对方。 —— 陆辰醉得一塌糊涂，走路都走不稳了，许砚搀着把他送回了家。 来开门的是芸姨，客厅的桌上还放着个没拆开的蛋糕。 “臭小子，怎么醉成这个鬼样子……”陆辰他爸把人接了过去，谢芸本来想臭着脸色给陆辰骂一顿，但看到儿子已经醉得不清醒了，蹙着眉头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只得忙着端了两杯蜂蜜水过来。 “谢谢芸姨。” “那我就先走了。”许砚一口气喝了干净，把杯子放回了桌上，深深地看了眼靠在他爸肩头醉醺醺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起身打算走。 “小砚……”谢芸想让他留下，他也喝了酒，一个人回去她不太放心。 “砚哥……”陆辰这时却拉住了许砚的手腕，力气大的很，扯都扯不开，就是死活不肯让他走：“砚哥……陪……陪我……” “臭小子。”谢芸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把人又交给了许砚：“小砚，麻烦你了。” “没事，待会儿我给我妈回个电话就好。”许砚微微点了点头，把陆辰扶上了楼。 他不知道，进卧室的时候，靠在他肩头的陆辰默默地将房门反锁了。 许砚看着陷在床上的人，不由自主就俯下身，仔细瞧了起来。 他的睫毛又黑又长，眼睛弯弯的，鼻梁高挺，嘴巴也很好看，睡着的时候，整个人白白软软的，活像只大兔子。 许砚忍不住用手指虚虚地描摹起对方那帅气的眉，好看的眼睛，俊挺的鼻梁，湿软的唇瓣…… 忽然，他听到一声底笑。 还没等许砚反应过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回过神，陆辰已经将他压在了身下，双手也被对方锁住，高高举过头顶。 明亮的灯光，被身上的人遮去了一大半，倒没那么刺眼了。 对方眸光澈亮，眼底的醉意荡然无存，一双深邃的眸子，热得让人心惊，又深又烫。 “你装的？”许砚别开了眼，看向了陆辰房间里堆着的粉色毛绒云。 “嗯，我没醉。”陆辰笑着往下凑了凑，鼻息打在了许砚的颈侧，挠得发痒。 “这些都是你绣的？”许砚喉结动了动，继续说道。 “嗯，都是给砚哥绣的。” “谢……谢谢。”对方忽然吻上了他的耳垂，敏感的湿热，让他气息有些不稳。 “砚哥，我的生日礼物呢？”陆辰含着那小瓣软肉，手不老实地伸进了许砚的衣服里，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在……在……”许砚被他弄得浑身发颤，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在这里。”陆辰贴上了许砚的唇，狡黠一笑，手指在他的腰窝里打转，凑到了他耳边，声音磁性且蛊惑：“砚哥，可以吗？” “……” 陆辰的要求，他向来难以拒绝。 许砚红着脸，沉默地点了头，随即就闭上了眼。 “……”可等了好一会儿，上方却没了动静。 他睁开眼一看，那人忽然叹了口气，松开了他，脱力般地躺到了他的身侧。 许砚一脸疑惑地看向了陆辰：“？？？” “砚哥，会疼的。”头顶的灯光太刺眼，他用胳膊挡在了眼睛上，笑着说道：“要不……还是砚哥你来吧。” “……” “你来不来？”这份突如其来的体贴，让许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整个人有些无措起来，茫然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硬邦邦地甩给了他一句话：“不来就睡觉。” 他说着，还真就侧过了身打算睡觉。 “砚哥，我来！”陆辰可急了，忙顷身上前，将他死死压住。 脑袋下一刻也跟着埋进了他的颈侧，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喷吐着滚烫的气息，声音低沉沙哑：“哥哥，我轻点……” 他再也忍不住了，低下头去亲吻许砚的水润饱满的嘴唇，霸道地占有着对方。一只手正在对方的身上肆意游走，另一只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向下探去。 “唔……” 没一会儿，许砚就满脸桃红，眸子泛出了水光，嗫嚅地叫出了声：“慢……慢点……” 密密麻麻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陆辰稍稍用力，便让他在沉沦中彻底释放了出来。 这一夜，许砚在高潮中被送上云端，最后又于无边的欲海里浮浮沉沉，肆意任陆辰摆布，最后迷迷糊糊地由着他抱着自己去浴室清洗。 “草，去他妈的像兔子……”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许砚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才被谢芸的敲门声吵醒。 许砚感觉全身酸痛不已，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陆辰的怀里，陆辰皮肤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由地想起来他们俩昨夜的疯狂。 “嘶……”他想动一下身子，结果被身下的疼痛刺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砚哥你要干什么？我帮你。”陆辰见许砚的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狠狠地在心里抽了自己几巴掌，昨晚实在是没控制住。 “扶我一把，我想起来。”许砚现在的嗓子嘶哑不堪，听得陆辰心里一揪。 “砚哥，喝口水。”陆辰连忙倒了杯温水给许砚，垂眸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头。 “……” “你小子，还不快赶快收拾一下？”许砚看着满地的纸巾，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轻声笑道。 “好好好，我马上收拾。”陆辰在脑袋上拍了一下，这才忙不迭动作起来。 等到陆辰再抬眼时，许砚已经下了床，正在找裤子。 他昨晚的衣服都换下了，现在身上穿着的是陆辰的衣服。 此时此刻，两条白腿在陆辰的眼前晃，身上衬衫才堪堪遮住他的臀部。 陆辰赶紧别开了眼，将人扶回了床上：“砚哥，我给你找。”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发现双方父母都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一言不发，只是视线一直锁在他俩身上。 有事。 许砚下意识拉高了自己衬衫的领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这才朝他妈走了过去。 陆辰有些心虚地跟在后面。 但这事儿，怎么可能逃得过两个妈妈的眼睛。只一眼，她们就明白了个大概。 “……” 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那个……”沉默了好一会儿，陆辰他爸忽然清了清嗓子，抬手拍了拍洛华茗的肩膀：“老洛啊，我记得锅里还有菜在烧着的吧？” “啊对对对。”洛华茗也瞬间明白了过来，拉着陆辰他爸就往厨房走：“走走走，咱俩去看着。” 两位父亲走了，客厅里就剩下两个母亲同儿子无声对峙。 “臭小子，你也不知道轻点！”最终，谢芸率先打破沉默，起身就狠狠地拧住了陆辰的耳朵：“人家小砚不疼的吗？！” “啊……啊？”陆辰闻言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妈。 好半天，他才明白了过来，直接抱住了他妈，喜极而泣：“妈，您是我亲妈！” “闭嘴！滚滚滚！”谢芸嘴上说着嫌弃，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自己。 许砚也在此刻抬头看向了陈菁菁。 他妈正起身笑着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伸手搂住了他，眼底的心疼却是不言而喻。 “妈，谢谢你……”许砚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回抱住他妈。 这份理解，来得尤为及时，更是爱意深重。 —— 回学校领档案的那天下午，老王匆匆交代完事项就借由开会先走了。出门的那一刻，他明显地红了眼眶。 底下的人都低着头抹眼睛，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在窗外投射进来的余光里，变得模糊朦胧。 他们都知道，那天下午学校哪里有组织开什么会议。 没有的。 有的只是一位不愿同学生们伤别的师长，所留下的善意的谎言，有的只是一场无声的道别。 班上的同学在那一刻也都抱作了一团，哭得狼狈不堪，涕泗滂沱。 所有人都知道，所谓再见，从来就不是明天再见。 直到目送最后一个同学离开，老王才通红着双眼，独自站到了讲台上，静默地看了好久空荡荡的教室。最后，带上了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该去追寻他们的远方了。 —— 寝室里几个人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场后，忽然想疯狂一把。 几个人用手机扫了几辆校门口停着的共享单车，飞驰起来。 一直骑下去，要骑到天边，去看那云霞的绚烂，去拥抱余晖的温柔。 陆辰载着许砚，脚踏板蹬得飞快，饶了不少路，才停在了三年前来过的那个小草坪。 好在，一切都是老样子。 自行车停靠在了路旁，两人就往草坪上随意一躺。这一躺，就躺了许久。 静静的，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并肩看着薄暮的夕阳，缓缓落下西山。 享受，如此时般踏实清晰的现在……以及，遐想那触手可及可以共同奔赴的未来。 不远处仲夏的天边，红霞肆意燃烧，化作炙热的光，贯穿一整个盛夏，守望于暮色的尽头。 天色渐晚，陆辰起身朝许砚伸出了手，笑意如初，梨涡浅浅：“砚哥，回家了。” 许砚看着眼前的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搭上了对方修长有力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掌心的温度顺势彻底包裹了自己一整只手，陆辰的手指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挤了进来，转而变成了牢牢相扣。 两人的视线相撞之际，对方的模样就这样稳稳落在了彼此的眼中，染了层余晖镀上的柔光，明媚又温柔。 残阳彻底隐入西山。 薄暮的风从远方而来，飞奔在渐噪的蝉鸣里，吹动少年额前疏碎的发丝，满天红霞恰时怦然翻涌—— 蝉鸣愈躁，夏色繁茂。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扣得愈发紧了。 “走，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