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靠表情包成了清宫团宠 作者:某璃 文案: 深度社恐的天才小画家,穿成了被传教士断言有自闭症的胤祉。要完成‘合家欢’任务才能回家。 被雍正嫌弃‘六岁尚不能言,每见皇考辄惊怖啼哭’的他,现在才四岁…太好了! 自闭到七岁再努力吧! 谁知他只想当死宅,却总有人要逼他去社交。 太皇太后:“乖孙儿,每天来给乌库玛嬷请安哦,不来就没有甜奶茶喝哟。” 被掌握了社恐死宅的命脉,胤祉枯辽。 康熙:“老三,去尚书房跟兄弟们一起读书吧,背不会三字经就不准吃饭!” 不想说话改默写,一不小心成神童?!不要啊……胤祉泪崩。 荣妃马佳氏:乖~想要绘画色料和纸笔,拿着这些钱,自个儿去钦天监找传教士买哟。 这是地狱难度的副本!胤祉再次泪崩QAQ 胤禔&胤礽:“三弟,从前有个人不爱说话不爱出门,然后他就……被我俩揍了!” 坏蛋哥哥,我可是…吓大的!胤祉泪奔QAQ 奶包子胤禛:“葛格,抱抱~” 救命啊~~~人类幼崽最可怕了!!! 没有办法,不想沟通的胤祉只好递出一张张自绘表情包,代替他表达快炸了的情绪。 [你不要过来啊!.jpg] [没有奶茶,我可能不会再快乐了.jpg] [阿玛,饿饿,饭饭.jpg] [乖巧.jpg] 大家被无敌可爱的团子萌了一脸血,给你给你全都给你!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不要过来啊!.jpg 立意:温暖的亲情是治愈心灵的良方,弘扬正能量。 作品简评: 社恐小画家穿成康熙朝三阿哥胤祉,需完成‘合家欢’任务才能回现代。不得已,他自画可爱又沙雕的表情包和亲人交流,因为表情包形象生动,他温暖有爱的表达逐渐收获了所有家人的喜爱。阴差阳错下,三阿哥胤祉还和康熙成为“漂流瓶笔友”,用表情包和漫画解决了许多问题,为康熙盛世添砖加瓦,开启自己奋发向上又温暖治愈的人生。 本文轻松欢快,作者文风诙谐有趣。全文以主角的成长为主线,主打亲情、友情,以孩子的视角将一个不一样的九龙夺嫡展现在大家面前,主角和亲人们共同成长的过程,温馨治愈又不乏积极向上的力量,令人期待,九龙携手,共创光辉灿烂的未来! 第1章 康熙二十年。 十一月十七日,阴有小雪。 京郊官道上的积雪方才扫去一个时辰,又落了薄薄的一层。 一辆普通的青帘马车,快速碾过细雪,由两名骁骑侍卫护送着,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马车里,一个小小的人儿蜷缩成一团,正昏睡着。 他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年纪,粉雕玉琢如仙童,睡着时眉心却紧紧蹙着。 几颗泪珠挂在他眼睫上,随着马车的颠簸,滚落在羊皮地毯中消失不见,但很快,那孩子眼下,又蓄起了一包泪珠。 想来是梦中极不安稳,被魇住了。 车里伺候的小太监和嬷嬷却视而不见,顾自揣着手炉暖身子。 允迟于颠簸的马车中醒来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明明在独居的家里摔倒,怎么一醒来,眼前就多了两个穿古装的人? 没错,是人。 陌生人! 允迟条件反射地重新闭上眼睛,他有重度社恐,日常交流全部依赖网聊,离了表情包,就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身边有陌生人,他浑身都要炸了!只想降低存在感。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他是,被拐卖了吗? 猝不及防地,一行文字浮现在他脑海中。 [宿主你好,请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引导系统323。] 允迟愣了愣,虽然出现在脑海里的‘系统’很荒诞,但是作为二刺螈,系统的存在,比古装的人类让他更容易接受。 何况对方好体贴,没有贸然出声,而是跟他进行文字交流。 这让他感到还在自己的舒适圈,很安心。 [你、你好。] 允迟试着用意识‘打字’,居然也成功了,他的精神这才放松了下来。 323:[事情是这样的,宿主在原世界不慎摔倒重伤,因多日无人发现,已经……] 允迟:[我死了?!!!] 323:[很遗憾,是的。] 允迟:[呜呜呜呜呜……] 323:[请宿主不要太过伤心,只要你在这个世界完成‘合家欢’的主线任务,就能在原世界复活了。] 允迟作为社恐,看小说和漫画就是他日常最主要的娱乐,穿越这种设定,他也轻易地就接受了。 允迟:[ 合家欢,是什么?] 323:[就是让你所有的家人,都感受到亲情带来的幸福感。] 允迟浑身抖了一抖:[ 家人,是谁?] 323:[目前来说,有康熙、荣妃、太皇太后……] 允迟:[ 等、等等……我、我的身份是?] 323:[未来的爱新觉罗·胤祉。] 允迟感到眼前一黑,一段混乱、光怪陆离的记忆涌入了脑海。 他总算知道了胤祉为什么会在马车上,且境遇如此了。 三天前,康熙收到云南捷报,吴三桂之孙吴世璠自刎而死,三藩叛军至此彻底平定。 康熙龙颜大悦,御驾亲至孝陵致告先祖。 十五日,康熙率皇子、王公大臣、侍卫等行礼奠酒举哀时,胤祉忽然惊怖大哭。 这下子,不但不敬先祖,也搅了康熙告慰祖宗之喜。 康熙当即面色不虞,命人将之带离。 礼毕后,康熙余怒未消,罚了伺候胤祉的宫人,并命侍卫将之遣送回宫。 现在他就在去皇宫的路上。 允迟表示,自己很能理解胤祉: ——那么、那么多人啊! 换成他,他也会很抗拒的。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会哭。 哭的话,会吸引所有人的视线,那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好冷…… 允迟……不,以后应该叫胤祉了,胤祉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哆嗦,才发觉自己有些着凉了。 就在这时,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响了起来,胤祉顿时警惕得寒毛直竖。 “干娘,您之前那样责骂皇十子,不怕马佳娘娘怪罪么?” 车里闭目养神的魏嬷嬷睁眼,眼中隐含鄙夷不屑。 “放心,他三棒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小太监:“可这样放着不管,皇十子不会染上风寒吗?” 魏嬷嬷冷哼一声,“皇十子于孝陵前,突患小儿惊厥,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此次皇十子不但累得两个小太监被打个半死,连她也被罚去三年俸禄,她心里气不过,便想着让这小祸害也吃些苦头,又怎会细心照看? 胤祉听了心里发寒,这可是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的古代啊! 他忍不住抖了抖,打了个喷嚏,“阿嚏!” 小太监紧张起来,“干娘,我听说皇八子就是奶嬷嬷忘了关窗,受凉没了的……” 皇八子长生,也是荣妃马佳娘娘所出,就在她生完皇十子,还未出月子的时候没了的。 马佳娘娘似乎也在那时伤了身子,至今未能再有孕。 “怕什么?”魏嬷嬷老神在在,“我已经找好了门路,以后便去承乾宫伺候了。佟娘娘升了皇贵妃位分,身边正缺得用之人呢。” “那奴才怎么办呢?”小太监不能安心,“马佳娘娘到底是一宫主位,要寻个由头发落小的,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 魏嬷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蠢猪,非要我说得那般明白才是!我就这么与你说吧,那位主子娘娘风光不了多久了!” “为何?” “哼,你怎的那多问题?有些话我不可明说,总之这皇十子失宠了,以后也是个带累母妃的小祸害,马佳娘娘断不会为他,得罪佟皇贵妃娘娘的。” 胤祉虽是社恐,却不妨碍他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起子小人! 到底是谁将他们的心养得这般黑、这般大,连一宫主位娘娘也敢瞧不起?连皇子性命也不放在眼里?! 胤祉虽然对这段历史所知不深,也知道荣妃安安稳稳地活到了雍正朝。 可他也很担心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让荣妃没那么安稳。 在心里,胤祉已经将这二人暴打了一顿。 然而现实是,他一动也不想动。 他在脑中问323:[你知道为什么,她说荣妃风光不了多久了吗?] 323说要查一下,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回答他:[可能是因为,马佳氏的大靠山图海大将军,快死了吧。] 胤祉愣住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皇宫到了,骁骑侍卫便回去复命了。 宫内不可再坐马车,小太监便把胤祉背到了背上。 有禁卫军看着,二人不敢怠慢皇子。 “呀——呀——” 听见乌鸦的叫声,胤祉终于舍得在小太监背上睁开眼,望向天空。 他们从东华门进,远远地,就能看到三大殿前,那根高高的杆子。 那是皇宫里喂养‘神鸦’的‘索伦杆’。 此时正值傍晚,索伦杆上装满吃食,密密麻麻的乌鸦盘旋在这一方紫禁城上空,快乐地歌唱着。 胤祉望着它们,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紧接着,“阿嚏!” 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一动,整个人就往地上滑去。 小太监到底才虚岁十来岁,身量小、力气也小。 胤祉在魏嬷嬷的无动于衷中,摔到了雪水浸湿的地板上。 “皇十子,您自己走吧,小的,背不动啊!”小太监说着,就伸手要抓他。 不要说话! 胤祉惊恐地抱住自己,并且很抗拒他的触碰。 “呜……”好冷! 他的呜咽声并不大,却引来了一只乌鸦。 “呀——啊——” 胤祉微惊,他没想到,前世的他天然和小动物亲近,来到这里也是。 他感觉自己懂了对方叫声的含义:它在询问他怎么了? 就在这时,魏嬷嬷动作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小主子,您自个儿走吧,不然还得摔。” 胤祉惊慌地挣开她的手,唰唰唰!低头后退到墙根处。 乌鸦也跟着他移动,并在他肩膀上站住了。 “呀——”怎么了? “呜呜……” 胤祉给出两个简单音节的回应,莫名觉得乌鸦也能听懂。 他们欺负我! 对小动物‘说话’,他就不社恐了。 肩上的乌鸦歪了歪头,随即振翅高飞。 “嘎——嘎嘎——” 魏嬷嬷看着皇十子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忍着气,走上前严厉开口,“小主子……” 谁知头顶忽然间一暗,巨大的扑棱声压下来。 魏嬷嬷下意识抬头,接着脸上就是一痛! 黑压压的乌鸦一只只飞下来,用利爪抓向她的脸,她的衣服,她抵挡的手掌。 “啊啊啊!” 魏嬷嬷和小太监都被大片的乌鸦攻击,痛得尖叫。 两人连忙蹲在地上呼救:“来人啊——救命啊!救皇十子啊!” 这会儿,两人倒是想起仰仗自家主子的名头了? 胤祉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事不关己。 直到侍卫们察觉到不对赶过来,他才背过身去,贴墙站着。 乌鸦可是救过太祖皇帝的神鸦,侍卫们不敢伤到它们哪怕一根羽毛,只能用手去拂开,但于事无补。 神鸦不伤侍卫,只一个劲儿对付那二人。 最后,地上狼狈翻滚的二人没动静了,乌鸦群才缓缓飞高,但也没有散去,似乎虎视眈眈。 侍卫们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二人,头脸和手都血肉模糊,衣衫和头发又破又脏,全身都是鸟粪。 太惨了太惨了! 也不知这二人是如何开罪了神鸦? 侍卫们望望天空,顿时对一直都不太在意的神鸦们肃然起敬。 不愧是救过太祖皇帝的神鸦啊! “怎么办?”有人问。 “这是哪个宫里的?” “刚刚好像听他们喊了皇十子?” “皇十子,在哪?!” 众人想到什么,顿觉毛骨悚然,一过来就见这二人被神鸦围攻,却不见皇十子,该不会出事…… 侍卫们四处张望,这才发现,就在大家不远的墙根处,安然无恙的小男孩,背对着所有人立着。 众侍卫:“???” 这皇十子,莫非从小学了什么擅隐匿的武功? 不然怎么他们一群大内侍卫,都差点没发现人站在这里? 一刻钟后,胤祉被送到了钟粹宫中。 荣妃马佳氏看到大宫女把人抱进来的时候,心头莫名就是一颤。 只见那玉雕一样的小人儿,紧阖的眼睫颤着,小嘴儿抿着,俨然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这孩子刚出生一月,因康熙怕他夭折,就送到大臣家抚养。 不想母子俩时隔几年再见面,他竟被磋磨至此?! 第2章 马佳氏面色大变,“快,把人放到榻上!” 大宫女妙月连忙将胤祉放下来,又极有眼色地吩咐其他宫人准备干净衣衫和热水。 马佳氏熟练地摸了一下小娃儿冷冰冰的手,立即吩咐道:“倒碗热茶来,再去煮碗姜糖水。” 闭着眼睛的胤祉愣了好一会儿。 这声音……跟记忆里妈妈的声音,好像。 只不过马佳氏说的是满语,所以他听得有些不真切。 “祉儿?你能听见额娘说话吗?” 马佳氏能感觉到,她刚刚摸胤祉手的时候,他惊慌地缩了回去,所以这会儿没有碰他,说话也温声细语的。 有了原身的记忆,胤祉能听懂满语,‘祉’的发音跟‘迟’相近,听起来就更像妈妈在叫他了。 妈妈是他前世唯一能在线下正常交流的人了,他突然的猝死,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妈妈。 胤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确认什么。 视线里,是一张和妈妈酷似的脸。 或者说,就是年轻版的妈妈。 马佳氏笑了,“祉儿,是额娘啊,别怕…哎别哭啊……” 哭? 胤祉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流眼泪了? 胤祉忍住、忍住…… “呜……”忍不住啊。 他的眼泪有自己的想法。 马佳氏都要心疼坏了,她几年未见的孩子啊,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长成传教士所说的‘自闭症’?才会见到她就哭? “阿嚏——”胤祉打了个喷嚏。 马佳氏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你冷吗?额娘抱你暖暖好不好?” 胤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在前世他已经二十几岁了,加上社恐,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被任何人拥抱过了。 可他还记得,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妈妈能再抱他一次。 现在,他才四岁。应该,可以的吧? “好。” 胤祉听见自己小声说。 马佳氏心中惊喜,温柔又小心翼翼地把胤祉抱在怀里,像抱襁褓一般。 胤祉心满意足地嗅了嗅,没错,是记忆里妈妈的味道。 妙月小心提醒:“娘娘,小主子身上脏……” “无妨。”马佳氏抱到胤祉满心欢喜,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反倒是胤祉,听到屋里第三个人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羞耻得整张小脸都红了。 好丢脸。 好尴尬。 他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了手掌心。 马佳氏见他这样,想起传教士说的,‘自闭症幼童除了最亲近之人,不愿他人靠近’的话。 “你们都下去,关上门。” 宫人们纷纷退出去后,马佳氏果然感到,怀里的胤祉浑身没那么紧绷了。 她亲自喂胤祉喝热水,又抱着他在火盆旁边换了干净的外衣。 虽然全程胤祉都很沉默,但是会简单用点头和摇头回应她的话。 马佳氏心里熨帖得不行,鼻子也感动得一酸。 她心想,果然是血浓于水,分开这么久,胤祉还是最亲近自己这个额娘。 接下来,胤祉就在马佳氏亲力亲为的照料下,喝了姜糖水驱寒,又用了晚膳、泡了脚,洗漱过后,安安稳稳地睡下了。 妙月见胤祉睡了,才鸟悄儿地进来喊马佳氏,“娘娘,奴才有要事禀报。” 马佳氏见胤祉已经睡熟,却还抓着自己一片衣角,便道:“你小声些,就在这儿说吧。” 妙月道:“魏嬷嬷醒了,她说是小主子引来神鸦降罚,她二人为了护住小主子才会受伤的。” “什么?!” 马佳氏眉心拧起,有点难以置信,这竟是伺候胤祉的奶嬷嬷能说出来的话?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魏嬷嬷这话说出去,都会让胤祉背上‘不祥’的罪名! 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神鸦降罚这事儿可大可小,就怕有心人做文章。 马佳氏躺不住了,“走,我亲自去审问她!” 马佳氏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胤祉就醒了。 他刚刚听到了,那魏嬷嬷颠倒黑白! 如果现在能发表情包的话,胤祉的表情就会是喷着火的愤怒霸王龙。 啊啊啊大坏蛋! 欺负他社恐是吗? 可就算他是社恐,他也是个智商180的社恐。 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超高的艺术天赋,只要不是面对面交流,谁能比得过他的脑力? 可惜一旦陷入社恐状态,他的脑子就卡顿了。 一定有办法的。 胤祉坐起来,在无人的屋子里四处张望着。 忽然,他看到了荣妃抄写佛经的炕桌,上面笔墨纸砚齐全。 前世是天才小画家的胤祉,当然是练过书法的,还写得一手好繁体字。 他当即决定动笔,把今日见闻写下来,就当成是在对话框里打字了。 当面告状他确实做不到,但‘云聊天’他很擅长。 胤祉下笔如有神,唯一的不对劲,就是不能用标点符号,怕别人看不懂。 斟酌字句,写废了几张纸后,终于大功告成。 社恐的惊喜瞬间之一:当一件事情可以线上解决的时候。 胤祉正欣赏着自己的大作,外面传来动静,他慌忙把‘状纸’放在马佳氏的枕头上,自己火速钻进被窝,假装睡着。 他听见马佳氏进来了,也听见她咦了一声,拿起纸张。 接着,她倒抽了一口气。 胤祉紧张起来,看完了一定很愤怒吧? 谁知,马佳氏唤来守门宫女问:“这纸是谁放进来的?上面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宫女紧张起来,“方才并无人进屋啊!” 胤祉:“……” 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马佳氏看不懂汉文。 听着她们慌乱起来,已经怀疑是有人要陷害马佳氏,放了‘栽赃陷害’的东西在她寝宫了,尴尬得脚趾抠地的胤祉,只好醒来了。 马佳氏见他醒了,怕他再次受惊,连忙过来安抚。 胤祉头都要低到胸口了,手却精准地攥住那张纸,声若蚊蚋:“我、我、写、写写……” ‘写’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马佳氏惊讶:“这是祉儿写的?” 胤祉连连点头,脸红蔓延到了耳根。 马佳氏先惊又喜,最后变成遗憾,遗憾自己看不懂胤祉写了什么。 胤祉怕她拿给别有用心的人看,想了想,拿过新的纸笔,将原身记忆中的图海画了出来。 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 马佳氏亲眼所见他执笔,更是惊呆了,半晌才想起问:“你是说,让我拿给伯父看?” 胤祉点头。 马佳氏答应了,胤祉松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吧,好孩子。” 马佳氏没有告诉胤祉,宫里对纸张的管制非常森严,不许烧纸不许撕毁,废纸有专人处理,私自与大臣传递书信更是大忌。 她只想着,既是胤祉对她提出的第一个请求,她必定会为他办到的。 …… 翌日,胤祉起床后,依然是马佳氏亲自照料着,并未假手他人。 胤祉很快就发现,从他起床洗漱,到用完早膳,都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马佳氏笑道:“额娘知你不喜身边人多,是也不是?” 胤祉低着头,点头。 “但你还小,身边无人看着,总归安危不知,你有个哥哥……”便是一夜无人照看没了的。 马佳氏顿了顿,怕吓到胤祉,没有说完,“额娘指两名亲信之人给你如何?” 胤祉摇头。 马佳氏笑说:“你放心,我定挑两个不多话的,白天呢就候在你门外,只晚间你睡着时看顾一二。再者等你读书时,身边也得有人伺候,此时先养两个用得顺手的奴才方好。” 胤祉想着,就算在自己屋内,他拉上床幔,别人也看不见他,这才无心理负担地点头了。 马佳氏看他不愿多谈,随时想躲起来的样子,忍俊不禁,“你可要看书?” 胤祉迫不及待地点头。 他昨晚写字时便在想,现代繁体字与大清汉文应当不会全然一致,还是得多学学这里的文字才好。 马佳氏很快命人搬来一摞书,有满文书也有汉文书,最上方的就是《孝经》。 马佳氏笑道:“这是你启蒙时将读之书,额娘早前便备好了。” “谢谢……”胤祉小声道谢后,便拿起那本汉文《孝经》,翻看了起来。 马佳氏莞尔一笑,随即也坐在一旁抄起经书来。 母子俩安静地各做各的,竟分外和谐。 胤祉专心汲取着新知识,很快看完了一遍汉文《孝经》,又把满文《孝经》找出来,两相对比,自学着满文。 偶有宫女进来添茶,也是动静极小,快速退下,他也不曾发觉。 午时刚到,图海的夫人瓜尔佳氏来了。 马佳氏正欲独自去见客,却发现胤祉也跟着动了。 虽然他低着头,但这种亦步亦趋的雏鸟情态,实在叫她心头一热。 马佳氏便将他带上,叫他在屏风后旁听。 瓜尔佳氏见了荣妃,便有些激动地小声回禀:“娘娘,皇十子纸上所写,乃是昨日之事……” 瓜尔佳氏是来替图海传话的,妃嫔不能见外臣,只能让瓜尔佳氏借着给两宫皇太后请安的由头,‘顺便’来给马佳氏请安。 听瓜尔佳氏快速说完胤祉所写内容,马佳氏已是震惊不已,她没想到,胤祉竟能清清楚楚用汉文讲清来龙去脉! 而且真相,竟比她查到的更加阴暗! “请伯父放心,我昨晚已将那两个刁奴绑了,既如今真相大白,我自有法子应对。” “娘娘英明,”瓜尔佳氏道,“爷还有些话,要臣妇带给娘娘。皇十子乃天纵奇才,然其口钝、其性淳……” 胤祉格外聪颖,他听了半天满洲话,总结了下图海的意思,就是看到他的字和画后如获至宝,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年龄太小又笨嘴拙舌,还是藏拙为妙。 其实图海说得更为肉麻,什么‘有如秘宝蕴藏,又如潜龙伏虎’,什么‘今虽不能宣之于众,他日方显尧舜之姿’…… 就好像迎面朝胤祉扔过来一个:[疯狂打call.jpg]动图表情包。 胤祉只想回他一个[地铁,老人,手机?.jpg] 此时,又听得瓜尔佳氏道:“爷还说,不若娘娘请了太皇太后恩旨,允皇十子出宫回到绰尔济家,爷愿亲自教其骑射以锻体,令其见人以疗养。” 马佳氏竟有些意动。 胤祉心里咯噔一声,[慌得一批.jpg]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17世纪还没有‘自闭症’的概念,所以这里是私设哈哈。 第3章 绰尔济家并没有对原身不好,可那里对于现在的胤祉来说,是另一个需要适应的复杂环境。 不会有哪里比钟粹宫中更好了,也没有谁能比马佳氏更包容他了。 胤祉急了。 额娘我不去额娘我不去额娘我不去额娘我不去额娘我不去…… 胤祉在心里不断地默念这五个字,并不断地鼓励自己,可第一个字在嘴边,就是发不出声音! 很快眼里又有了水色。 胤祉吐槽:[系统,原身是不是不止泪腺发达还口吃?] 323:[……你现在这情况应该跟原身没有关系。] 胤祉:[……] 屏风外。 瓜尔佳氏还在细数着把胤祉养在宫外的好处,马佳氏沉默地思考着。 忽然,她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额、额额额娘……”我不去! 胤祉用尽了洪荒之力,确实说出了五个字,却不是他原本排练的那五个。 然后鼓起来的勇气,‘噗’一下,泄了。 呜呜,[我太南了.jpg] 323鼓励他:[宿主加油宿主再来一次你可以的!] 胤祉:[为什么你这个系统的对话框里,不能发表情包啊,聊天都没有灵魂了!] 323:[……]话说,你这个话题转得好生硬啊。 323:[抱歉呢宿主,本系统确实没有表情包功能,要么,您自己画?] “祉儿……” 就在胤祉试图忘记自己的黑历史时,马佳氏出现在屏风内,热泪盈眶。 胤祉:“?” 马佳氏:“你刚刚,是叫了‘额娘’吗?” 胤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耳根悄悄红了。 但马佳氏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已经走过来,感动地一把抱住胤祉。 “你终于叫我额娘了,呜呜……好孩子!” 胤祉这才明白,马佳氏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完全预料不到,一句‘额娘’竟然会让马佳氏这么……高兴? 所以,她应该也不会取笑他刚刚结巴的事情吧? 马佳氏,真的是很好的人呢。 跟妈妈一样…… 而马佳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意识到,她还可以更好。 “你放心,你就留在额娘这里,哪里也不用去!”马佳氏眸光坚定,“额娘也不会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胤祉:[懵.jpg] 问题就这样轻易解决了?而他只是叫了一声额娘而已。 …… 瓜尔佳氏离开后,胤祉主动和系统沟通。 [能帮我查一下胤祉的生平吗?] 323:[好的宿主,请稍等。] 依然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323才查出不太完整的一部分资料来,还有一些是野史秘闻类,也不知道准不准确。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史上雍正对胤祉的评语:‘六岁尚不能言,每见皇考辄惊怖啼哭’。 [统啊,你是不是故障了,网络不太好啊?]胤祉的语气小心翼翼,怕戳到系统痛处。 这个系统感觉不太聪明,很废的样子啊。 当然他是不会嫌弃系统的,因为系统在很努力地帮助他了。 323:[……是的宿主,你要好好做任务,我才有积分去维修哦。] 胤祉:[嗯嗯好的!] 胤祉答应得爽快,心里却在想:他现在才四岁…太好了!自闭到七岁再努力吧! 午后。 马佳氏对胤祉说:“你入了宫,合该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的。今早我去请安时,借口你病了才未去成。但神鸦之事须得有个说法,不能再拖了,一会儿你便与我一同去慈宁宫罢。” 胤祉虽不情愿,也点了头。 这是绝对逃不过的皇宫社交,就像上班打卡。 好在,只需要三天请个小安五天请个大安就好,到时候混在人群里,当个隐形人就好了。 马佳氏笑道:“别怕,一会儿我让宫女抱着你,你只管装病装睡,额娘自有说法。” 胤祉不想给不熟悉的人抱,但让马佳氏抱确实不行,她可是穿着花盆底呢。 只能安慰自己,全程可以装睡,反正不用交流,完全避免尴尬。 未几,装睡装得昏昏欲睡的胤祉就到了慈宁宫中,听见马佳氏请安后,说了句:“皇玛嬷,奴才①有要事禀告。” 许是还配合着些微表情暗示,很快胤祉就听到一个爽利的声音用蒙语道:“都下去吧。” 跟着,胤祉便被马佳氏接了过去,又听见些个走动声,许多宫人都退了出去。 马佳氏这才把胤祉所写之事,假托做胤祉的梦话说了出来。 “奴才亦不知皇十子之梦呓有几分真实,偏又与那老奴有矛盾之处,事关神鸦,奴才六神无主,特来求皇玛嬷指点……” 太皇太后问起话来,胤祉这才听见她的声音,沧桑低缓,给人以安定自若之感。 胤祉心里,对历史上的孝庄太皇太后还是很好奇的,要是能悄悄看上一眼,不引起注意就好了。 但是按这个距离是不可能的…… 小小的四岁奶娃娃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阵十分熟悉的浓郁奶茶想,吸引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奶茶! 他这个社恐死宅的命脉!! 穿到没有网络和外卖的古代,他还以为自己再也喝不到奶茶了呢。但是这醇厚到令人口舌生津的香味,是不会错的!!! 胤祉循着奶香和茶香的方向睁开眼睛,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碳炉上,正咕噜咕噜地煮着什么,旁边一个宫女动作利落地在桶里抽打着。 马佳氏正说到:“可若真是神鸦降罚皇十子,为何侍卫言,神鸦只袭击那两个奴才,而且您看,皇十子毫发无……”损? 两人都看向胤祉,却发现小娃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直勾勾地盯着打酥油茶的苏麻喇姑看。 马佳氏:“!” 太皇太后:“扑哧~” 马佳氏闹了个大红脸,“祉儿,你既醒了,快些给你乌库玛嬷请安吧。” 胤祉一怔,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唰——’小娃儿赶紧闭上眼睛。 殊不知他这掩耳盗铃般的反应,再次逗乐了太皇太后。 马佳氏‘无措’地解释,“传教士诊断过,皇十子有‘自闭症’,不是有意对您不敬的。” “无妨,孩子定是饿了,苏麻喇姑,你给他打一碗。” 短短十几秒,胤祉的心情如果用表情包来表达的话。那就是…… [装死.jpg] [羞耻捂脸.jpg] [纠结抓狂.jpg] 好丢脸,想装死。可是又好想喝奶茶,怎么办? 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因为太皇太后说:“祉儿,如果你不喝的话,就是违抗本宫懿旨哦。” 胤祉只好睁开眼睛,但也不敢看人,垂着眼睛接过苏麻喇姑递过来的小碗。 马佳氏松了口气,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把人放到一旁的卧榻上。 随即又对太皇太后说起正事,好把她的注意力从胤祉身上转移。 胤祉尽量降低存在感,抱着小碗,闻着比后世还要香上几十倍的奶茶香,猛嘬了一口。 胤祉:“?!!!” 为什么是咸的? 他第一反应是想吐出来,但这样一定又会引起过多注意,社恐人下意识默默咽下。 好怪! 我再喝一口。 还是怪! 可是不喝完浪费食物,又会被过多关注。 再、再喝一口吧。 好像……挺香的。 他没有抬眼,完全不知道,旁边太皇太后、马佳氏虽然说着话,但余光都在注意着他呢。 此时两人的心理活动是一样的:好像乖乖的小动物。 苏麻喇姑则是直观地,看完了小人儿精彩的表情,这会儿已经忍笑忍得不行了。 “小主子,要不要给您煮一碗甜的?”苏麻喇姑突然笑问。 胤祉吓了一跳,“呃…嗯…” 太皇太后替他决定:“那就给祉儿弄一碗甜奶茶吧。” 太皇太后原本是不喜太过胆小的晚辈的,但胤祉生得好,偏那双眼睛总是蒙着层晶莹剔透的水色,给人很纯净的感觉,她看了就心生喜爱。 而且如果马佳氏说的是真的,这孩子的灵魂定是干净得连神鸦都喜爱的,想到这点,她对胤祉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因为皇太后宫里养的格格们常来请安,苏麻喇姑是备着甜口酥油茶的,很快便给胤祉又端来一小碗。 “谢、谢谢……”胤祉小声道谢,接过碗小口啜饮着。 味道还是有点怪,但好多了。 要是能把原材料拿回去,自己调配比就好了。这个奶和茶真的好香! 胤祉年纪小,喝了奶茶不知不觉竟然躺下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慈宁宫,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胤祉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慌乱,马佳氏呢? 他倒腾着小短腿遛下卧榻,抬头张望间,才发现慈宁宫竟是这样高大气派,一时间被震住了。 前世他重度社恐,除了宅在家里哪里也不想去,所以虽然对故宫的艺术品神往已久,却没去看过。 他以前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穿到大清皇宫,直接住了进来。 胤祉心里赞叹着古代工匠的巧夺天工,一边参观起来。 跨过西边的门槛后,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是古代的藏传佛教唐卡! 艺术的隗宝! 胤祉哒哒哒跑到画像前,痴痴地欣赏了起来。 正在小佛堂礼佛的太皇太后听到动静一怔,观察了胤祉好一会儿,才发现小人儿是真的没发现自己,还看佛像看得痴了。 太皇太后暗暗惊异,这孩子行为异于常人,难道是因为与佛有缘? 她没有打扰胤祉,继续礼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到了动静。 睁眼却看见,胤祉取了纸笔,对着佛像临摹了起来。 太皇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本文里,清初妃嫔说满文,对上不自称‘臣妾’,满语里只自称‘我’、‘奴才’;在清初一夫多妻制的满人眼里,‘妾’是比‘奴才’卑贱的,侍妾都称‘格格’; 后宫所有人包括皇后,对皇上的太后都自称奴才;平日里说话对平级或下级通常自称‘我’和‘吾’。 (另:只有满人大臣被允许对皇帝自称‘奴才’,管皇帝叫‘主子’;汉人大臣都只能自称‘臣’,称呼‘皇上’;是的,‘奴才’比‘臣’高贵。 乾隆和雍正都曾经找茬满人官员,在书信和奏疏里没称奴才,是不想当自家的奴才了。) ‘哀家’和‘万岁爷’原先都是戏文里的,奴才一般都叫‘皇上’。‘朕’是正式场合和书面语用的,日常皇帝也多自称我和吾。晚清才有用‘万岁爷’称呼皇上的。 (但是本文用了‘万岁爷’和‘朕’做日常语,实在是码字的手有自己的想法一直拗不过来,而且蠢作者本人喜欢[捂脸.jpg]) 第4章 若是寻常作画,太皇太后是不会打扰的,可…… “这是哒赖喇嘛进贡的佛祖画像。”太皇太后缓缓开口。 胤祉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身后有人。 他转身,却低头不敢看人,小手紧张得用力抓着笔,浑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太皇太后也不计较他的失礼,继续道:“此种画卷名为唐喀,绘制前需有上师指引,按经书中仪轨举行仪式,并制作画布,方可起稿。” 胤祉胡乱应着:“呃、嗯嗯……” 这些胤祉都是知道的,他只是、只是情不自禁…… “但如果你只是想学此种画技,我可让画师教你。” 还有这种好事? 本以为犯了错的胤祉,惊喜间倏然抬头,眼神雪亮。 但对上太皇太后带着笑意的目光后,又慌乱低头。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瞬间,太皇太后也看明白了这孩子对学画的渴望。 那双眼睛,晶莹透亮得,就像草原上的宝勒尔(水晶一样的宝石)。 都说这孩子愚钝、贻笑大方,但她看着,这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只是他跟大阿哥和太子,还有寻常孩子不一样罢了。 “那我便让人为你去物色最好的老师了。”太皇太后笑道。 胤祉本来是不好意思作出反应的,但太皇太后的提议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他抬起头来,再用力点头。 并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嗯、呃……谢谢……” 太皇太后慈和一笑,当即唤来一位宫女,将此事吩咐下去,“就说是哀家欲寻一位好画师,教三阿哥作画。” 胤祉一怔。 他因为还未到六岁,未能排进序齿,所以一直是按出生顺序,被称为皇十子的。 太皇太后这样对外称他三阿哥,宫里其他人知道了,便会对他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 太皇太后,也是很好的人呢。 太皇太后吩咐了此事,又跪坐回蒲团上,手里转动着佛珠,继续默诵经书礼佛。 胤祉见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第一反应是想逃离这里,可离开小佛堂后,遇到更多陌生人怎么办? 好像,这里更安全诶? 这么想着,胤祉抓着纸笔,又静悄悄地坐回抄经书用的小桌前。 看到太皇太后抄了一半的经书,他想到能帮忙继续抄下去,他模仿字迹也是很厉害的。 可很快又想起她刚才说的什么仪式,好像抄经书前必须沐浴更衣净手诵佛经什么的。 好麻烦…… 胤祉:[系统,我要怎么表达对太皇太后的感谢?] 323:[宿主请稍等,正在为您搜索答案……] 胤祉:[……] 感觉系统不太靠谱的样子,胤祉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别的他都不会,也身无长物,只能以一技之长,对慈祥的老人家表达感谢之情了。 胤祉专心画画时,总是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时间流逝几何。 等他画好了画,正思考着写什么字时,就听到苏麻喇姑在门口低声禀报的声音。 “主子,佟佳贵妃来向您请罪来了。” 太皇太后睁眼,就看到胤祉一惊,接着匆匆在纸上写了俩字。 太皇太后道:“叫她去西侧间等着。” 苏麻喇姑去传了话,又回来扶起太皇太后,她跪坐太久,腿脚酸麻,不由哎哟哎哟了几声,弯腰捶着腿。 胤祉看到这情形,眼里染上担忧的情绪。 这一幕,便被好奇地看着他的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就挂了笑。 “三阿哥,你画的什么?” 突然被点名,胤祉又紧张起来了,差点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但是不行,他刚刚画的画还要送给太皇太后呢。 于是他垂着头,举起画纸来,画的正面对着太皇太后,刚好把自己尴尬的表情挡住,完美! 苏麻喇姑咦了一声,“这画的……是倒立的小猫?” 胤祉:“?” 不是啊…… 他探头一看,呃……拿反了。 赶紧转过来! 结果这以动作,直接让苏麻喇姑笑出了声:“噗哈哈哈……” 太皇太后也噗嗤乐了,“原来是只会作揖的小猫。” 是的,胤祉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猫,毛发蓬松,猫瞳如宝石,眼神清透,可怜兮兮地望向画外,格外惹人怜爱的形象跃然纸上。 十足讨喜。 不过令二人发笑的是,那小猫是人立在地,抬起前爪作揖的姿势。胤祉刚刚匆忙写就的字,是‘感谢’二字。 西侧间就在小佛堂旁边,贵妃佟佳氏清楚地听到了太皇太后舒朗的笑声,心中惊异。 是谁,逗得她这样开怀? 她好奇地侧耳去听,又听见太皇太后问了一句:“你要感谢谁?” 也不知回话的人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她听不见。 接着,就听到太皇太后笑道,“错了,是乌库玛嬷。” 佟佳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她抬眸去看马佳氏,果然见她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 所以……那里面竟是那在孝陵丢人现眼的皇十子? 不是说,他生性怯懦上不得台面么? 并且因为皇十子孝陵前大哭之事,万岁爷家书中特别交代马佳氏要好好管教胤祉。语气之严厉和愤怒,几乎跟责骂她无异了。 可马佳氏却…… 就在这时,佟佳氏又听见太皇太后开口了,“罢了,你喊不出来,乌库玛嬷也不为难你,你写下来吧,我来教你写。” 佟佳氏心中惊异更甚,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方才,苏麻喇姑和马佳氏传达了太后懿旨后,她心中郁卒不已,面上却只能做出惶恐和震怒之态。 当即将此事交代下去,按太皇太后的意思,正式册封大典在即,她作为皇贵妃公务繁多,不必教她费心,而是将那两名刁奴交与慎刑司审问。 安排妥当一切之后,又连忙随着二人来慈宁宫请罪。 说是请罪,这件事却叫她憋闷不已。 自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接连薨了后,皇上再未立后,宫中数她位分最高。皇上让她摄六宫事,形同副后,马佳氏却越过她,向太皇太后回禀,这是在打她的脸! 当然了站在马佳氏的角度,若她直接朝自己禀报,让自己处置的话,她确实是会轻轻放过此事的。 可她也颇觉冤枉! 她即将升位分为皇贵妃,又总理六宫事务,自然需要增添人手。那魏嬷嬷通过她的心腹嬷嬷向自己自荐时,她确实点头了。 但也不过是想膈应一下马佳氏,绝没有指使那刁奴去残害皇子! 而且她也不是针对马佳氏,就是……反正有机会,便在妃嫔中立立威而已。 好在太皇太后是信任她的,没有误会她,还给她留足了面子。 所以此来,说是请罪,实则是谢恩,也是为了探探太皇太后的态度。 却没想到,猝不及防遇上了太皇太后对皇十子的慈爱之举。 难不成,太皇太后愿意给马佳氏出头,是因为皇十子讨了她欢心? 未几,她便看到看到太皇太后牵着一个小孩儿,走了进来。 佟佳氏和马佳氏连忙请安行礼,“奴才给皇玛嬷请安。” “免了,坐吧。” 佟佳氏起了身,立即抬头好奇地看过去,而后便暗暗咋舌。 只见皇十子几乎整个身子都躲在太皇太后身后,垂着眼,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这到底是如何得了太皇太后青眼的? 或许,只是老人家慈母心肠罢了,这两天的事儿,也真是叫这小孩儿讨了巧,不然哪那么容易揭过? 太皇太后将胤祉交给了马佳氏,又叫宫女端来点心,放了两块在他手心里。 这才与佟佳氏说起了话。 胤祉见无人再关注他,悄咪咪地松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 唔,慈宁宫里的点心真好吃,比钟粹宫里的更好吃。 须臾,天色渐暗,怕夜路不好走,太皇太后便让他们回去了。 钟粹宫和佟佳氏的承乾宫是一个方向,但为了表示尊敬,马佳氏和胤祉得等佟佳氏乘步辇走远了,才能出发。 胤祉坐在马佳氏怀里,抬头看到天上偶尔有乌鸦盘旋而过。 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马佳氏的衣襟,“额娘……” 马佳氏一听他主动叫自己,便心中欢喜,“嗯?” 胤祉指了指天上的乌鸦,“谢、谢……” 马佳氏莫名秒懂,“你是想答谢帮你惩治了刁奴的神鸦吗?” 胤祉眼神亮亮地看向马佳氏,小脑袋用力点了好几下,“嗯嗯!” 马佳氏笑道:“那便备上吃食,明日命人放上索伦杆,‘请’神鸦用好。” 胤祉又是点头,小小声道:“我、我…去……” 马佳氏了然:“你也想去?” 小脑袋再次快乐地点起来,“嗯嗯。” 啊这…… 马佳氏有点为难了,耐心对他解释:“索伦杆位于坤宁宫前,咱们寻常时候是不得随意去那边走动的。” 胤祉有点失望,他抬头往上看,不期然与墙顶的乌鸦对上视线。 他下意识招了招手,不想,那乌鸦歪了歪头,便真的朝他飞了过来,停在他肩头。 “呀——” 胤祉有点开心,立刻摊开手心,里面是他没吃完的半块点心,“七、七吧……”吃吧。 马佳氏正想告诉胤祉,乌鸦喜食腐,不喜糕点,还未开口,却见那乌鸦已经啄起那块点心,吃得挺欢的。 未几,步辇到了钟粹宫中,乌鸦也未离开。 马佳氏今日已让人把主殿西侧收拾出一间房来,给胤祉居住。 此番回到宫里,宫女便来禀告:“主子娘娘,小主子的寝殿已安置妥当了。” 马佳氏一喜,带着胤祉往偏殿走去。 “祉儿,你看,额娘给你在殿中隔了里外间,里间很大,设了书柜、书桌,笔墨纸砚也是齐全的,你看看还缺什么?” 胤祉看着屋内布置,虽然比不上现代,但也已经超出他预期了,便用力点了点头。 马佳氏又问:“伺候你的人还未选好,今晚还与额娘歇在一处吧?” 胤祉摇了摇头,“我我、寄几……” “你自己睡?” “嗯嗯!” 马佳氏不放心,但看他似乎主意已定,便暂且按下,“也罢,我让妙月候在外间,你若有事就叫……就弄出动静来。” “呃,嗯嗯……” 应是这么应,但胤祉已经打定主意什么都要自己解决了。 见他想独处的愿望很强烈,马佳氏笑了笑,让宫女送来茶水和六碟点心,便离开了。 终于…… 胤祉穿越以来,终于有了安全的独处空间! 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脱了外衣和鞋袜,爬上大床,整个人呈大字型。 [咸鱼瘫.jpg] “呀——呀——” 乌鸦也很欢快地在他床上蹦来蹦去。 胤祉转头看向乌鸦,露出他穿越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鸦、鸦鸦——” 乌鸦:“咕?” 面对乌鸦,不觉得社恐的胤祉尝试着说话,“你、你好。” 乌鸦:“啊——”你好。 胤祉:[哇,系统我好棒棒哦,我能说话了。] 323:[是的,宿主好棒棒啊!鼓掌啪啪啪!] 胤祉再接再厉:“鸦鸦,七……吃、吃点、点心、吗?” 乌鸦:“呀——”吃呀。 胤祉快乐地爬了起来,选了个肉饼,掰开喂给它。 乌鸦吃了起来,“呀——”谢谢。 “不用……谢,我、谢谢……你们。”胤祉说话越来越顺利,“明天,鸦鸦都……来吃,好不好?” 乌鸦:“呀——”好呀。 …… 几日后的傍晚,大阿哥胤禔和太子胤礽回到宫中。 康熙还在外巡视,他们之前跟随康熙祭孝陵后,就接了任务去祭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陵,随后与康熙不同路,康熙便令他们先行回宫读书了。 刚进了宫门,坐上步辇,大阿哥就咦了一声,“那是哪个宫,为何神鸦都停在那处?” 太子听他如此说,也好奇地望过去。 只见远处东六宫方向,有一处宫殿的屋顶,歇着许多乌鸦,半空中还有不少乌鸦飞来飞去。 只听抬轿太监小声道:“回禀太子殿下、大阿哥,那是马佳娘娘的钟粹宫。” 第5章 太子胤礽挑眉,“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小太监:“回禀太子殿下,奴才听说,三阿哥回宫那日……” 大阿哥胤禔却忽然打断,“什么三阿哥,胤祉还未序齿吧?” “回禀大阿哥,三阿哥的叫法,是慈宁宫传出来的,如今宫里大家都这么叫了。” 听说是慈宁宫,胤禔又有了一肚子疑问,“乌库玛嬷认了,这又是为何?” 胤礽:“大哥别急,还是先让他说说神鸦之事罢。” 小太监当然只能听太子的。 “回禀太子殿下、大阿哥,听说那日三阿哥回宫路上,伺候三阿哥的两名奴才慢待了三阿哥,还言行无状,妄议主子。回到宫里,又不上心地把三阿哥摔雪地里了。当时被神鸦看到,便集结起来百只之数,惩治了那两个刁奴。” 胤禔啧了一声,“什么?这是谁编的瞎话?” “回大阿哥,不是瞎话,那日当值的一队侍卫都看到了,那两人被神鸦抓得血肉模糊,还浑身鸟粪……” 胤禔:“鸟粪,哈哈哈哈哈!” 胤礽:“……”这关注点真的服了。 胤礽看小太监一边抬轿一边说话很费劲,就指了另一个太监接替他,让那小太监好好回话,“你继续说。” 小太监:“后来就是三阿哥为报答神鸦,每天在傍晚时分,喂养神鸦了。” 胤礽又问:“那两个刁奴如何处置了?” 小太监:“听闻皇贵妃娘娘将人交了慎刑司,昨日已审问出结果,写了折子给万岁爷送去了。” 胤礽点点头,这事儿就看汗阿玛怎么判了,毕竟事涉皇子。 胤禔:“那‘三阿哥’的说法你又知不知道是缘何?” “回禀大阿哥,奴才也是听说,太皇太后派人去如意馆传口懿,说是她要亲自给‘三阿哥’挑一位画师教习三阿哥画画。” 胤禔眯了眯眼,下意识想跟胤礽交换个眼神,却见对方平静淡然地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胤禔:“……爷还是不信。咱们的好弟弟在孝陵时,可没这么讨喜,我倒是要看看钟粹宫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二弟,一起去看看?” 胤礽却微微摇头,“天色将暗,你我风尘仆仆,如此上门着实失礼,且孤作为储君,无端去钟粹宫,也会给马佳娘娘带来麻烦……” 胤礽陈述了一大堆理由,后面胤禔都没耐心听下去了,左耳进右耳出,等人说完了,才敷衍地应了一声,“不去就不去吧。” 心里却十分不服气,哼,就你大道理多,叽叽歪歪,磨磨唧唧,大老爷们儿的,烦人! 胤禔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可惜回到乾西五所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只能作罢。 他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躺不住了。 偏偏一早醒来就要读书习武,还不能去找胤祉,烦得他心浮气躁,读书连连出错,还被胤礽投以了讽刺的目光。 当然了,二弟小小年纪老是故作深沉,喜欢像汗阿玛一样训导他,所以‘讽刺’的意思,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想到胤礽这样,就更想要有个正常弟弟了。 终于,到了辰时。 用过早膳,本是练习书法的时间,胤禔却说:“二弟,回宫后,咱们还未去给乌库玛嬷请安,我瞧着这个时辰正好。” 其实胤礽哪里不知道,胤禔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早晨,他的哈哈珠子都悄悄禀报好几回,关于胤祉的行踪了。 他耳力好,听见之前几次都是:并未出钟粹宫。 只方才最后一次,说的是‘太皇太后传三阿哥前去慈宁宫’。 胤礽对胤祉也很是好奇,但为了凸显自己没有大阿哥那般不稳重、沉不住气,他淡然地继续写字。 “这副字还未写完,大哥先去吧,孤稍后便来。” 胤禔巴不得甩开他单独活动,当即兴冲冲地带着两个哈哈珠子走了。 …… 而此时的胤祉,确实正走在去慈宁宫的路上。 ——走着去的。 康熙怕阿哥、格格们疏于锻炼,如无特殊情况,是不允他们在宫内走动乘坐轿辇的。 今日天气晴朗,马佳氏便让胤祉自己走着去了。 太皇太后只传了三阿哥,她也不好次次厚着脸皮陪着去,只派了这几日已跟胤祉有些熟悉的妙月跟着。 本来还想多派点人,但胤祉自己不要,而且妙月也只能远远地跟着他。 胤祉安逸地在钟粹宫里宅了好几天,读书写字画画逗乌鸦,小日子不要太美好了。 谁知今天突然被太皇太后‘点名’,他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自在了。 有事儿不能叫人直接说吗? 线上(书信)联系不行吗? 还得保持神秘,去到地方才能揭晓谜底,让人很害怕啊。 这件事对于胤祉来说,就好像小透明在公司摸鱼的时候,领导突然叫他去老板办公室一样可怕。 [吃手手.jpg] 胤禔紧赶慢赶,拐过一处拐角时,就看到不远处,胤祉贴着墙根儿埋头快速走着,根本没看前方。 这墙根儿都是奴才才会走的地方,真是一点儿也没有皇子的样儿,丢人! 胤禔心里嫌弃着,眼珠子转了一转,忽然就笑了。 “退退退……” 胤禔招呼着自己的哈哈珠子,趁着跟着胤祉的宫女没发现,退回拐角处。 没多久,‘哒哒哒’的脚步声近了。 胤禔双手叉腰,双脚岔开,贴墙根儿稳稳地站着,就等着胤祉‘自投罗网’,好吓他一吓了。 来了…… ‘咚——’ “唔……” 胤祉就像小牛犊一样,撞到胤禔胸口上,胤禔一痛,顿时倒地。 “大阿哥!”哈哈珠子都慌了。 胤祉也撞疼了,他抚着额头,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胤禔一看,好家伙,竟然没摔倒? 他忽然计上心来,“哎哟、哎哟……我吐血了!” 胤祉正头昏眼花,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之后,就猝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吓得呆住,脑子一片空白。 [我人傻了.jpg] 哈哈珠子们一看就知道胤禔是在讹人,但被胤禔眼神示意,也只能跟着讹了。 “啊大阿哥,你骨头被撞断了!” “你不会残废了吧?” “这可怎么办啊,是谁要害你?” 胤祉惊慌无比:[系统我我我穿越还有铁头功的金手指吗?] 系统也慌:[不知道啊,没有吧?] 胤祉紧张地站在原地:“对对对对对……”不起! “对什么对?”胤禔唱了半天戏,小呆子都不过来,他气呼呼道:“你还不过来扶小爷?” “啊啊、哦……” 胤祉连忙上前,泪水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转。 “你你你不不要要……”死啊! 胤禔愣了愣,胤祉的眼泪没有掉出来,水盈盈的样子,莫名就让他心里生出一丝愧疚。 但只有一丝。 他哎哟了一声,又道:“你差点把小爷人撞没了,你得赔小爷钱。” 胤祉不知所措地点头,“嗯嗯!” 这时,妙月才匆匆赶上来,“哎呀大阿哥!这可如何是好啊?奴才先喊人来抬您就近歇下吧!” 胤禔眨眨眼,“不行不行,爷骨头断了,不能抬。” 妙月:“那您在这儿等着,奴才立刻去找御医来!” “不用,”胤禔说着,指着胤祉说,“你,让神鸦来抬我去御药房!” “我我我……好!” 胤祉太紧张了,根本没注意到逻辑漏洞,人抬不行,神鸦抬就行? 接着胤禔就看见,他从领子里抽出一个竹哨子,用力一吹。 胤禔:“?” 不消片刻,天空中逐渐传来一片又一片翅膀扑棱的声音。 胤禔仰头一看,有点呆住了。 成群结队的乌鸦,竟真的来了? 胤祉指着胤禔,对着乌鸦说:“抬抬……抬起来!” 神鸦果然一只只飞低,胤禔几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他的哈哈珠子顿时结巴得比胤祉还厉害了。 “大大大阿哥?怎、怎么办啊啊啊?” 胤禔可是大清巴图鲁,他势必不能怂啊,“没事儿,你们俩让开!” 他倒是要看看,神鸦是不是真的那么听胤祉的话? 结果便是,很快,他整个人被密密麻麻的乌鸦给包围了起来,眼前黑压压一片,啥也看不见。 接着,他感到身上各处,被乌鸦或抓或叼,给提了起来。 他整个人果然悬空了,被抬到半人高。 太好玩了! 胤禔正觉得惊奇有趣,忽然头顶一凉,他的狐皮帽被扯掉了。 紧接着,他脑袋一痛,小辫子被好几只乌鸦一起叼住了往上‘抬’。 这哪里是抬人啊?再这样下去他得断发了,那可是大罪! “诶诶诶!等等等等!” 胤禔一惊,连忙手舞足蹈。 乌鸦被他挥开,失去平衡,胤禔顺利挣脱,稳稳落地。 “不抬了不抬了。” 胤禔刚说完,就对上胤祉单纯无辜地望着他的眼神。 胤禔:“……” 胤禔:“嘿,小爷好了,神鸦用神力治好了!” 胤祉:“……” 他只是社恐,不代表他瞎和傻。 可胤禔把他当傻子,“但是我内伤没好,可能就此落下病根。” 胤祉:“……” 胤禔:“不过只要你把你那根哨子赔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胤禔算是看明白了,一定是胤祉得了什么奇遇,有奇人送了他那根哨子,他才能让乌鸦听话的。 胤祉看了看哨子,又看了看胤禔,有些纠结。 这让胤禔想要得到哨子的决心更大了,“不给我,我可就告诉乌库玛嬷去哦。” 胤祉一言不发,把哨子摘下来,依依不舍地递给了胤禔。 然后,拔腿就跑! 好像怕胤禔再追着要他负责。 只是如果现在给胤祉配一个表情包的话,那一定是扮着鬼脸的调皮表情包: [略略略.jpg] 第6章 妙月愣了一会儿,才连忙告退去追胤祉。 胤祉噔噔噔就跑进了慈宁宫,手一抬,唤来一只乌鸦,悄悄对它说了两句话,乌鸦便飞走了。 胤祉眼里的狡黠还未退去,一转身,又撞上了一个人的肩膀。 “唔……”鼻子好痛! 是不是因为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胤祉噔噔噔后退好几步,抬头看去。 就见到一个衣着十分华贵、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背手站着,笑盈盈地看着他。 胤祉立刻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太子胤礽。 这回他可不上当了,小屁孩还想讹他,哼。 “放肆!你是何人?撞到皇太子殿下为何不下跪请罪?” 胤祉:“……” 好想给对方甩一个,‘你TM在逗我?’的表情包,能出现在宫里,还穿得这么好的小孩,不是皇子还能是什么? 满人的衣服都有规制,就算是便服常服,皇子的规制跟哈哈珠子、伴读等都不一样,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皇子的? 不过是借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罢了。 他两世加起来二十几岁的人了,想要让他给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下跪,做梦呢? ——胤祉脑子里,仿佛装了十部清宫剧,犀利地吐槽个不停,然而…… 现实是,他低着头退了又退,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被赶来的妙月扶住,才停了下来。 妙月可有眼色多了,立刻就上前请罪,“奴才叩见太子殿下,三阿哥无意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胤礽说,“三弟刚进宫来,不懂得宫中规矩,孤是不会计较的。” 太子的哈哈珠子似乎这时才知道胤祉就是三阿哥,却还是道:“太子殿下,君臣有别,您不能纵容他人藐视君威……” 胤礽沉声道:“噤声!孤要如何与三弟相处,还轮不到你一个奴才置喙!” 那哈哈珠子当即‘扑通’跪下,“奴才知错,奴才该死!太子殿下恕罪。” “你该向孤的三弟请罪,三弟愿意饶了你,孤自然……” 胤礽话未说完,抬头间愣住了。 “???” 只见胤祉刚刚站立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人呢?”胤礽问妙月。 妙月转头看去,也是一懵,“啊!三阿哥?” 她吓坏了,她这是把三阿哥弄不见了吗? 众人四下张望,“啊,在那里……” 胤礽一看,胤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走出去好远。 胤礽:“……” 为了避开麻烦,胤祉不惜往西侧绕了好大一个圈,才绕过了太子几人。 等到了几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倒腾起小短腿,噔噔噔地往慈宁宫正殿跑去。 已经看见他的胤礽:“…………” 慈宁宫门的动静不小,早已有人去禀报了太皇太后,此时苏麻喇姑已经出来接人了。 “三阿哥吉祥,请往这边走。” 胤祉听了,立刻顺着她所指,跑进了西侧殿的小佛堂。 进了佛堂里,却是愣住。 他没看见乌库玛嬷,只看到一个和尚在作画,画的正是唐卡。 胤祉惊喜得瞪大眼睛,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作为画家,他作画状态好的时候,是不希望被打扰的,灵感和状态一旦被打断,就很难继续了。 尤其唐卡是世上最复杂的工笔画,画唐卡的画师,他们举行了仪式之后才会开始作画,之后更是需要稳定的心情和状态。 胤祉努力地降低着存在感,悄声将小身板挪动到能看到对方作画的角度。 [乖巧.jpg] …… 那厢,太子给太皇太后请了安,这才得知,原来是她已经给胤祉找到了满意的画师师父,这才传了胤祉来。 “乌库玛嬷为何会想到,让三弟学作画?” 太皇太后便笑着让苏麻喇姑拿来胤祉画的小猫,“你看这副画如何?” 胤礽:“栩栩如生、憨态可掬,颇有意趣,只是那‘感谢’二字何意?” 太皇太后也不卖关子,把那日的事都说给胤礽听。 胤礽心中惊异不已,面上却努力做出稳重的神态,“三弟如此性子,能有所长倒是极好的,乌库玛嬷有心了。” 见他说话这么得体,有储君之风,太皇太后夸赞了他几句,见时辰不早,怕耽误他读书习字,便让他回去了。 胤礽从慈宁宫出来,却还不见大阿哥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觉得有些奇怪,便让小太监去打听。 而此时的胤禔,正郁闷得不行。 早前他讹了胤祉的哨子,等胤祉走远,便试着吹了一下。 乌鸦群果然很快就来了,然而,它们却像听不懂他说什么一样,再次想要把他抬起来,把他给搞得焦头烂额的。 这么两次下来,他的衣服帽子被抓出无数勾丝和破洞,彻底不能要了。 为了不失礼和丢脸,只能回去换衣服了。 这么一耽搁,他耽误了太多时间。 太子已经去给乌库玛嬷请安了,他不可能不去的。在某些方面,他是绝不肯落后于胤礽的。 等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回尚书房习字,他的时间就不够了,只能把胤祉和乌鸦相关的事情暂且压下。 …… 慈宁宫。 胤祉安安静静看着和尚作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和尚停了笔,微笑着回头。 “小孩儿,好看吗?” 胤祉一惊,差点跳起来,“……好好好……” “想学吗?”和尚又问。 胤祉疯狂点头,想想想! 和尚:“教你可以啊。” 胤祉眼神晶莹透亮地将他望着,惊喜和渴望之情溢于言表,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谢……” 和尚:“那你要跟我当和尚咯?” 胤祉愣住。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和尚好狂啊,竟然敢在慈宁宫说这种话,难道不怕让太皇太后想起顺治帝,会震怒吗? 第二个想法才是:我不行、我不可! 当和尚的话,社交关系好像比现在更复杂吧?似乎还要化缘才能活下去?而且,他也没有那种悟性…… 胤祉酝酿着即将开口的话,门口传来太皇太后含笑的声音,“超揆师父,你就不要逗我孙儿了,这孩子不善言辞。” 胤祉当即愣住,超揆…… 是那个‘文徵明玄孙’、被康熙称赞‘工诗善画’的、在三藩之乱立过大功的却拒绝官职,云游四海的超揆和尚吗? 他看向超揆的眼神,多了一丝崇拜,还有‘好神奇’的心情。 超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倒是觉得,小施主很有灵性。” 太皇太后听他夸了胤祉很是高兴,“那你便当他的画艺师父如何?” 超揆苦笑:“太皇太后,您又不是不知道,贫僧已打算向陛下辞行了。” 太皇太后:“皇帝不知几时回京,你便趁着这几日,教他一点画技如何?” 超揆:“善哉,善哉。” 这便是应了。 太皇太后笑弯了一双老眼,“三阿哥,还不快叫一声先生。” 胤祉只在一种情况下,会硬着头皮克服社恐也要上,那就是学画画的时候。 虽然超揆没答应收他为徒,但能指点他一二,已经是很宝贵的机会了。 他用尽体内的洪荒之力,喊了一声:“先、先生!” 超揆朝太皇太后告退后,便转向胤祉,“三阿哥请跟我来。” 胤祉朝乌库玛嬷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告退礼后,就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超揆和尚走得不紧不慢,刚好能让胤祉的小短腿跟上。 他们出了慈宁宫,穿过慈宁花园,来到一处叫‘含清斋’的院落。 超揆一路上都未发一言,等到了一间杂乱的屋子里,他递了个石臼,才说:“磨吧。” 胤祉愣了愣,抬头看他。 超揆笑道:“想学画画,首先,要学会做色粉。这种颜色叫做胭脂色,最好就是用孕妇或者你这样的小孩儿来磨,力道正好,方能得到最正宗的胭脂色。” 胤祉:“……” 所以是把他当童工了吗? 不过他也知道,古代很多流传千百年仍然不褪色的名画,用的颜料都是天然的矿石、动植物材料制作出来的。 他在现代用的多是化学颜料,一开始颜色也很鲜艳,但是随着年月渐长,就会慢慢褪色。 这种纯天然的颜料在现代已经很难得了,属于有价无市、非常人能买到的,而现代的允迟,就是买不到的那种普通人…… 超揆见小孩儿安静又认真地磨起色粉,笑了笑,也拿起一块矿石,开始研磨起来。 胤祉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手上动作匀速、力道均匀,心里开始回想之前遇到太子的事情。 他当时不是没看明白,太子和他的哈哈珠子,其实是在唱戏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他看不出来么? 话说皇宫里是什么演员培训班么? 大阿哥演他,太子也演他,欺负他自闭年纪小么? 如果两人是想借此拉拢他,才来试探他的反应,那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他不会给出反应的,反正他自闭。 就这么磨了小半个时辰颜料,超揆说可以了,明天再磨。 接着,就取出一副自己画的山水,对他说:“先学这个。” “嗯嗯!”胤祉无有不应的,水墨画,他也没学过呢。 超揆想着四五岁的孩子,也就能乱涂点东西,便随意取出一张画纸,教他画线稿。 然而一刻钟后,超揆彻底被这个小孩儿惊呆了。 他,捡到宝了! 第7章 作画有没有天赋和灵性,懂的人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超揆看看画,再看看心无旁骛作画的孩子,又笑又叹。 笑的是他与这孩子有缘,叹的又是他与这孩子无缘——天潢贵胄,必是不能随着他云游四方去的。 何况早有传闻顺治帝是出家去了,不管传闻真假,太皇太后势必不会让皇家真的出一位出家人。 也罢,那便珍惜这有限的师徒情分,能教多少教多少罢。 接下来,不管超揆教什么,胤祉都学得又快又好,引得超揆忍不住连连夸赞。 胤祉听了夸奖,小脸都红透了。 他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在这里装天才儿童,暗觉羞耻。不过,前世他也确实从小就展露出了极高的画画天赋了。 超揆却只觉得小孩儿可爱还谦逊,心里不由升起更多惜才爱才之情。 胤祉在超揆处学了一天,连膳食都是在这边用的。苏麻喇姑过来看了几次情况,发现超揆教得用心,胤祉也学得极好,回禀太皇太后时,嘴角都是带笑的。 “三阿哥果然天资聪颖,画的山石花鸟已颇有神韵。” 太皇太后听了也是心情甚好,傍晚时分让苏麻喇姑把人接了回来,欲查看他学了一天的成果。 超揆挑挑拣拣,却只叫他带回来画的一枝梅花给太皇太后看,那还是他失误的一幅。 胤祉忽然明白了什么,是要他藏拙吧? 当时他抬头去看超揆,超揆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笑得眼尾的褶子都多了几道。 胤祉搞不懂这朝代的人,那心里的弯弯绕绕,好像对他好的,一个个都叫他要藏拙? 可即使是他画得最不好的,太皇太后看了也惊异不已,“三阿哥天赋异禀,以后便多跟超揆师父多学学罢。” 转头,她就叫苏麻喇姑把这张画,连同作揖小猫,放进给康熙的家书里,一道儿送去了。 “你学得很好,乌库玛嬷合该嘉奖你的,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胤祉没想过要什么赏赐,但如果说乌库玛嬷这里有什么特别让他惦记的,那就是……奶茶。 于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酥油茶桶,“甜、甜的……” 太皇太后一怔,“你要甜的酥油茶?” 胤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酥油茶和后世奶茶的做法还是不一样的,他比较想要茶叶和牛奶,回去让额娘给做。 “要……茶,牛乳。” 太皇太后又是一怔,随即又笑了,“不行。” 胤祉:“?” 太皇太后道:“你想喝,只能以后到乌库玛嬷这里来喝哟。” 胤祉:“……”QAQ 被乌库玛嬷拿捏了。 他也没有法子,乌库玛嬷这里是上好的牛乳,额娘份例里是没有这种的。这时代普通的牛羊乳腥味很重品质不好,胤祉根本无法下咽。 最后也只好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那你每日学完画,便来乌库玛嬷这里喝奶茶吧。” 胤祉再次点头。 好耶~ 至少免费么不是? 哎,大清什么时候能有外卖行业呢? 暮色四合时,胤祉回到钟粹宫,马佳氏立刻就喊人传膳。 宫里只吃早膳和午膳,虽然午膳用得晚,也有早点、午点和晚点可吃,但胤祉还是习惯吃三餐。 好在各宫主位都有小厨房,他只在钟粹宫住了几日,马佳氏就已经迁就着他,变成了一日三餐了。 胤祉等宫人们摆好膳食退下后,才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画纸来,递给马佳氏。 马佳氏疑惑地接过,打开来,见是一副赛雪欺霜的寒梅图。 梅枝极有风骨,红梅鲜艳似火,落在其上的白雪,仿佛随时会被这灼烈的红给燃烧起来,看着就极为讨喜,让人想到雪花消融,春日既临。 “这是……祉儿自己画的?” “嗯,”胤祉耳朵红了红,“送……额娘。” “哦?原来是祉儿送额娘的礼啊?” “嗯嗯。” “谢谢祉儿,梅花很美,额娘十分喜爱。” 马佳氏心情愉悦,哪有女人不爱花呢,虽然是画,但这画比鲜花能留存更久呢。 胤祉深呼吸了几下,才小声道,“额娘,比花……美。” “扑哧~”马佳氏心情更好了,欣慰得眼眶微湿,“乖孩子,吃饭吧!” 额娘心情好,胤祉也被感染了,一整个晚上心情都很好。 吃了饭回到自己的房内,他快乐地多点了几支蜡烛,又铺开画纸。 不过,这回画的却不是正经的画,而是可爱的简笔画。 他要给苏麻喇姑画一幅奶茶菜谱,告诉她怎么做后世那种征服所有人类的甜奶茶。 真不是他馋了,他这是在为他自己和经常去慈宁宫的皇子公主们谋福利,嗯嗯! 大家都叫他藏拙,所以他写文字菜谱不行,画太好的画也不行。于是,干脆画那种带着孩童稚气的简笔画,为了藏拙,还把线条画得潦草。 很快,奶茶菜谱画好了,胤祉看着甚是满意。 接着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他又拿出新的画纸,开始画猫猫表情包。 最先画的,是一只抱着咸鱼、惊恐炸毛的小猫猫,配上‘特效’和文字: [你不要过来啊!.jpg] 嗯嗯,完全就是他今天看到陌生的、硬要凑过来的大阿哥和太子时,真实的写照。 再画一只抱着巨大的空奶茶杯,泪眼汪汪的小猫猫,配文: [没有奶茶,我可能不会再快乐了.jpg] 这是被太皇太后拿捏住死宅命脉时的心情,小猫猫简直就是他最好的‘脸替’。 画了表情包,胤祉感觉自己的情绪抒发了出来,越画越开心。 不知不觉,到了戌时末(晚八点多),马佳氏见胤祉屋内仍然灯火通明,终是忍不住敲了敲门,提醒他该睡了。 胤祉这才吹了蜡烛,准备洗漱睡觉了。 而这个时候,尚书房的胤禔和胤礽,才刚刚完成了皇子一整天的学习。 胤礽见侍读学士一走,胤禔就拿出哨子左瞧右瞧,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好奇。 听说这哨子是胤祉给大阿哥的,当时他还唤来神鸦,围住了大阿哥,不知道是在做甚么? 太子其实已经好奇一天了,直到此时散学了,才问出了口,“大哥哪来的竹哨,孤似乎从未见过?” 胤禔一听就来劲儿了,他拿出来把玩,就是为了给太子看到的,当即便转过头笑道:“是三弟送我的!” 胤礽不太信,想起胤祉的性子,胤禔说是讹的抢的,他还觉得更有信服力一些。 胤禔:“说起来,小爷之前竟未发现,三弟是如此有趣之人。对了,听说二弟今日也遇到三弟了,他可送了你什么礼没有?” “……”胤礽听出了炫耀之意,只淡然笑道,“并未,孤才与他说了两句话,他便被乌库玛嬷唤走了。” 胤禔笑容更盛,语气遗憾,“哦,那可能是三弟来不及送,想来下次再见,也会给二弟送礼物的。” 嘿嘿~到时候三弟没送给你,看你是什么心情哈哈哈! 胤礽:“……当是如此。时辰不早了,孤便先回毓庆宫了。” 胤礽走在回宫的轿辇里,越想越是心气儿不顺,半道上便掀开轿帘,对伺候的小太监道:“你一会儿去孤的库房,找一幅唐寅的《暮春林壑》,给三阿哥……” 说到一半,胤礽又自己否定了,这等珍品名画,给了稚龄小儿,说不准他也欣赏不来,察觉不出孤的好来。 于是又改口道:“随意找一幅孤幼时的画作,不要技艺过于复杂的,明早儿送去钟粹宫给三阿哥。” 好叫三弟知道,他这个太子画技了得,必然心生仰慕。 胤礽回到宫里,又写了封信给胤祉,说明他送的礼物是单独给他的,大阿哥和其他弟弟都是没有的。 暗示对方,保守秘密。 小太监很快找来太子一幅画作,胤礽看了很是满意,这幅画虽然运笔稚嫩,但在当时也是被汗阿玛夸奖过的。 “就这个吧。明日你一早便去,送画和信时,莫要叫他人看见了。” 小太监应下,胤礽这才安心,想来三弟收到礼物,应当会保密,并礼尚往来给他回礼的。 无独有偶,大阿哥胤禔酸完太子,回去的路上,越是回味太子当时微妙的表情,越是心情愉悦,心想这种事情可以多做做。 于是回到乾西五所,也吩咐贴身太监,“小爷记得库房里,有一把白玉做的哨子,是噶禄进献的,你去找出来,明儿个一早,给三阿哥送去。” 那玉哨可不是普通物件,虽是小玩意儿,但上面有手艺人极为巧夺天工的精致雕花,造价不菲。 想必收了他这个礼物,三弟应该会明白他的心意吧。 两人都万万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两个小太监,在钟粹宫门前,不期而遇了。 第8章 胤祉和超揆约好了,每日辰时就开始学画。 是以这日一早,胤祉早早就已经起床了,卯时末便出了门。 只是妙月刚让小太监把钟粹宫的宫门打开,就听到门外两个太监怪异的对话。 “你怎么在这里?” “我散步经过,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散步哈哈,哈哈。” “哈哈那您忙!” “您先请。” “您先请。” 妙月眉心拧了起来,宫规森严,谁会在宫里乱晃啊,还都‘散步’到钟粹宫门前来了? 她探头去看,就看见两个太监尴尬地笑着,一人往东、一人往西,擦肩而过,离开了。 可是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又同时鬼鬼祟祟地回头。 接着,两人就对上视线,也看到了狐疑的妙月。 “啊哈哈,天气真好!” “对对对,日头不错。” 妙月:“你们……” 她刚要开口,那两人又都脚底抹油,跑了。 妙月:“???” 妙月不放心,喊来两个伶俐的小太监,让他们去打听这两人是哪个宫里的? 安排好了这件事,她才对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角落的胤祉福了福身。 “禀三阿哥,可以走了。” 胤祉点点头,垂着眼走在前头。 [zzzZZ….jpg] 一边梦游一边走路晨练,完美。 妙月远远缀在后头,他已经有点摸清三阿哥的脾性了。 其实三阿哥很好伺候,他学了一次就能自己穿脱和搭配衣服,还能自己吃饭、自己洗漱、自己净手,睡觉的时候也知道盖好被子…… 她伺候得太省心了!只需要远远跟着,确保他不会出现意外就好了,最好是让三阿哥忘记她的存在。 三阿哥就像一个完全不需要人伺候的小大人,若不是知道绰尔济家绝不敢慢待皇子,她都要怀疑三阿哥从小就学着伺候人了。 她并不知道,胤祉自己做这些,只是为了避免与他人交流,所以她是越来越心疼这么懂事的三阿哥了。 一边走着,妙月一边想着怎么在三阿哥不讨厌的范围内,尽力将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比如其实她可以观察三阿哥的喜好和习惯,每天早上给三阿哥备好衣物、整理好书箱子、备好洗漱用的热水和帕子柳条…… 妙月越想越觉得可行,眼神越发明亮,却在这时,有个人从拐角蹿出来。 她吓了一跳,但怕惊到三阿哥,硬生生忍住了惊叫。接着便听对方说:“妙月姑娘,这是太子殿下送给三阿哥的礼物,您收好了!” 那太监正是方才在钟粹宫门前的一个,说完就急匆匆离开了,行为怪异。 妙月心里惊疑不定,但怕跟丢胤祉,当下也无暇追究。 谁知又走过一处拐角,相同的剧情再次上演,只是这次送礼的太监成了大阿哥的人。 妙月:“……” 送礼就送礼,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带着一肚子疑问,妙月随着胤祉到了含清斋。 胤祉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看向她,接着视线就落到她手上难以忽视的画轴上,刚刚,妙月有带这个吗? 嗨呀,不记得了。 他也没兴趣问,不然会产生过多没必要的对话。 谁知妙月自己交代了,“这是方才在路上,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派了太监送来给您的礼物。” [震惊!!.jpg] 胤祉瞪大眼睛,整个人都精神了,心情也变得很不美妙。 他最不喜欢和半生不熟的人来往了,特别是送礼回礼,以及之后不可避免的社交,真的很让人苦恼和焦虑啊啊啊!!! “可以……不收吗?”胤祉问。 “呃……”这可难倒妙月了,“不如,奴才回去问问娘娘?” “嗯嗯!” 有人帮忙兜着真好! 胤祉松了口气,示意妙月把他的书箱子和食盒放下,可以离开了。 妙月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秒懂,“奴才告退。” 胤祉于是摒弃杂念,进去找超揆了。 …… 辰时,晨读课告一段落。 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伴读和哈哈珠子们,便纷纷在茶房用起早膳。 早前在钟粹宫门前‘偶遇’的两名小太监,此时又‘默契’地来到各自的主子跟前复命。 大阿哥见太监神色有异,匆匆吃了几口,便去到外面盘问。 “什么,你说太子身边的太监,这么巧也去给三弟送礼,你们还遇上了?” “回禀大阿哥,确实如此。” 胤禔哼了一声,心想胤礽定是觉得自己危及他的太子之位了,所以要拉拢其他弟弟,一致对付他! 都怪自己太过优秀了,嗐。 “那礼物送出去了吗?” “送了,但我送的时候发现太子殿下送的画轴,已经在妙月姑娘手上了。” “什么,他送的是画?” 胤禔当即就觉得,对方送的一定是名画,堂堂太子,送的画一定都不是凡品。 他当即暗觉失策,想了想,认为下次得再送一样比太子的礼更值钱的东西才行。 此时茶房内,胤礽听了小太监回禀,心里也疑惑起来,若说大阿哥对三阿哥是礼尚往来,为何要藏头露尾?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昨晚猜的没错,大阿哥在骗他,那哨子和乌鸦,一定不是胤祉的示好,倒是有可能是大阿哥讹来的。 太子勾了勾唇,也不在意大阿哥送了什么,反正大阿哥并不知道胤祉在学画,送的不如他的礼合人心意。 两人各有心思,都在寻摸着,等胤祉有所回应了,再进一步拉拢人。 他们都不是因为觉得胤祉以后可以成为助力才拉拢,单纯是想着,即使是自己看不上的人,也不想被对方拢了去。 胤祉对两人七拐八绕的心思一无所知,超揆让他休息的时候,他又把犯困和震惊的表情包画了出来。 结果叫超揆看见了,“这是什么?” 胤祉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收起来,因为……有点羞耻。 而且两种不同的画风……差不多是英语课上被老师抓包在做物理题的程度吧? 超揆……会不会很生气? 不想,超揆和尚看了却哈哈大笑,“妙哉、妙哉!” 他看看胤祉那张总是低头脸红、眼神躲闪、看不见表情的脸,和一天撬不出五句话的蚌壳嘴… 又看看表情生动有趣、还配有精准文字的、活灵活现的小猫儿… “哈哈哈哈哈……”超揆越对比就越觉有趣,闷油瓶似的小孩儿,原来内里这般…活蹦乱跳? 胤祉:“……” 小孩儿羞得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碰到桌面,干脆把脸埋到了纸堆里。 超揆看到这一幕又笑得更欢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你现在又是什么心情,画出来给我看看?” 胤祉:“…………”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超揆循循善诱,“你画出来现在的心情,我就送你一套色料,刚好可以给你上色这些小猫的,要不要?” 胤祉:“!!!” 太坏了,居然想用好处来腐蚀他?! 下一秒胤祉坐了起来,唰唰唰,很快画了一只把脸埋进茶杯口的小猫咪: [逃避现实.jpg] 超揆看了,觉得甚是贴切。 接着果然笑着从一个柜中,取出来一个大木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根根毛笔杆粗细的彩色……蜡笔? 超揆道:“这些,都是我不舍得浪费每次所余不多的色料,混了蜡做成的,也能算作笔,粗略的涂色是够用了。” 胤祉眼底的惊喜藏也藏不住,这回倒是不用猫儿小画,超揆也能看出他是真的很喜欢了。 “谢、谢谢大师!”胤祉宝贝地收好。 超揆:“道谢又会画成什么样?” 胤祉:“………………” 好在超揆只是随口逗逗他,没叫他又画一幅,只道:“以后你对我说不出话时,可以给我看这种小画。” 胤祉想了想,抽出一张画着点头小猫的表情包: [嗯嗯!.jpg] 这张小画又跟方才的不一样,因为有虚虚实实的轮廓线,看起来就像会动,正在点头一样。 超揆见了,又新奇地研究了一会儿。 “你会画这个正好,往后,便将此种小画,拿给太皇太后看,说是你这几日所学。” 胤祉再抽出一张歪着小脑袋,头顶三个问号的表情包:[???.jpg] 超揆:“太过早慧,且早慧过皇太子,不好。你这些山水花鸟,便只在无人处画,且要收好了,可记住了?” 胤祉:[嗯嗯!!.jpg] 超揆见他果然用这小画跟自己顺畅对话起来,又是一乐。 专心地学了一天水墨画,心满意足地来到了慈宁宫,给乌库玛嬷请安。 请了安,他交上今日份的‘作业’,是一只乖乖巧巧坐着,眼睛水灵,表情天真无辜,自下而上抬头望向画外的小猫。 [乖巧.jpg] 太皇太后看看猫,再看看乖巧地坐在一旁,垂着眼的胤祉,噗嗤一乐。 今儿个这猫,比之前那只画得更为细致,还用了色料,更加活灵活现了。 太皇太后夸了两句,乖巧害羞的胤祉便得到了一小碗甜口的酥油茶。 他谢过苏麻喇姑,然后,红着脸从袖袋里取出珍珠奶茶菜谱示意图,郑重地递给苏麻喇姑。 作者有话要说: 胤祉:珍珠奶茶,OvO~ 第9章 苏麻喇姑一怔,太皇太后也是微愕,这孩子,竟然当着她这个主子的面,给她的宫女递书信? 苏麻喇姑当然不敢自己看了,还未打开就呈给了太皇太后。 胤祉的脸更红了,他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会看啊! 那、那他他他嘴馋的事情,直接就暴露了啊! 苏麻喇姑的身份,看了不会说什么,直接照做,但乌库玛嬷是会调侃他的啊,怎么办,他还没排练过这种情况下怎么回话啊? 太皇太后打开纸一看,顿时愣了愣,这是一副被分成八个格子的‘画’,每个格子里就是一副小画。 而画的内容…… 竟然是一只伶俐可人的小猫在煮‘珍珠奶茶’? 第一幅画是捧着所有用料,手忙脚乱、表情惊恐却意趣十足的小猫,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最后一幅画则是捧着杯子喝了奶茶,一本满足又呆头呆脑的娇憨小猫,让人看了就觉得它手中的吃食万分美味。 除了这两幅画,其余画里小猫做奶茶的过程,都只画了两只极其讨喜的小猫爪,胖嘟嘟、毛绒绒,一爪一个梅花印,惹人喜爱。 初看之下,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都被这只小猫吸引了,恨不能把这只小猫从画里抱出来揉两下。 接着,太皇太后看了第二遍,才明白了什么。 她暗觉好笑,抬头正要笑话胤祉,却看到小孩儿耸着肩膀,头快低到胸口了,活像一只毛发都炸起来、尾巴竖直的小猫儿。 太憨了,憨得喜人。 鬼使神差的,她打消了取笑胤祉的念头,只笑着对苏麻喇姑说,“那明日,你便按此方子,做出一桶来,叫格格们也来试试。” “奴才领命。”苏麻喇姑也憋住笑,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胤祉逃过了一场尴尬,十分惊喜,快快乐乐地回了钟粹宫。 用过晚膳,却有新的烦恼摆在眼前。 额娘对他道:“太子和大阿哥送的也不是特别贵重的礼物,大概是给你的见面礼,你是没有退回去的道理的。” 马佳氏并不知道三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所以只当是寻常见面礼,毕竟胤祉是刚回宫的皇子,有人送礼再正常不过。 见面礼? 胤祉听了瞬间轻松,这不就表示:不用回礼了? 果然,很快额娘又告诉他,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这两日赏了他不少东西。当下能用的、能摆的,都给他放房里了;用不上的比如布匹绸缎,也帮他登记在册,放在钟粹宫的库房里了。 胤祉心想,果然不用回礼,于是收下两个哥哥的礼物,愉悦地回房了。 房间里,果然多了不少东西,就是些文房四宝、书本、摆件和珠宝。 看完两位长辈送的礼,他才拆开两位哥哥的礼物。 首先是大阿哥送的玉哨,看起来挺精巧的,雕刻的手艺很高明,值得收藏。 但有了太皇太后送的贵重物品在前,他并不觉得是什么重礼,何况大阿哥也讹了自己一只竹哨,算是赔给他的吧。 接着再看太子送来的画,胤祉顿时蹙起眉头,什么鬼?! 在他这个学了两天水墨画的人看来,简直就是可以攒起来跟废品一起卖掉的水平了。 额娘说这是太子的墨宝,也就是说这是太子画的? 胤祉:“……” 太子是不是有点可怜? ——画成这样还天天有人吹他‘妙笔生花’? 看完‘见面礼’,胤祉完全没了心理负担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物,应付社交罢了,他可以不管了。 于是接下来数天,他仿若无事发生。 每天辰时前,到含清斋学画、制作颜料; 傍晚,去慈宁宫‘交作业’并喝一碗珍珠奶茶; 天色将黑,回到钟粹宫,咸鱼瘫。 就这样过起了他最喜欢的、规律又不需要社交的舒适生活。 加上苏麻喇姑做的新口味‘珍珠奶茶’,简直比后世的还要好喝上好几倍,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了。 [美滋滋.jpg] 胤祉回宫五日后,对原先伺候他的魏嬷嬷和小太监的处置也下来了:二人枉顾皇子性命、妄揣圣意,各廷杖五十大板,尔后全家流放宁古塔。 这件事引起了阖宫上下的震惊。 全家流放啊…这惩罚太重了!而且是万岁爷亲自定的刑罚,说明了他对三阿哥和荣妃娘娘的看重啊! 一时间,钟粹宫娘娘成了大家口中,‘圣宠一如当年’的赢家。 对此感觉到最明显变化的,就是钟粹宫在外行走的宫人们了。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是被笑脸相迎地奉承着的。 并且钟粹宫也热闹了起来,各宫主子娘娘们,带着贺三阿哥回宫的礼,陆续上门。 只是胤祉白日里都在慈宁宫那边学画,娘娘们是见不着他的。 如此风光下,马佳娘娘反而宠辱不惊、一切如常,还吩咐自家宫人谨言慎行,不可轻浮。 钟粹宫的‘热灶’状态,直到十一月底,听说康熙爷巡幸路上,抬抬手便灭了两大一小三只吃人的老虎,还送了虎肉给太皇太后这件事后,才稍稍冷却。 而胤祉,对这一切变化根本毫无所觉,呆在自己的舒适区,别提多惬意了。 如果日子可以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但十二月一到,超揆就对胤祉说:“你皇父不日就要回宫了,我也该离去了。” 胤祉整个人惊住了! 他当即就拉住了超揆的衣角,给他看‘震惊’的表情包。想了想,又找出一张可怜兮兮、眼泪汪汪的‘求求了’表情包。 求求了,不要走…… 超揆好笑,“你皇父都留不住我,你用个表情包就想留住我?” 是的,超揆已经知道这种小画的名字叫‘表情包’。 胤祉每日几张,越画越多,有个专门的小袋子装着。他以为这是胤祉自己给小画起的名,每次从袋子(包)里找出来给他看,非常贴切,便也跟着如此叫。 胤祉闻言,又拿出眼泪汪汪大哭不止的小猫表情包。 超揆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你一直跟我学画,也是不好。” 胤祉:“?” 超揆了解他的性子,“我问你,你是想我在你皇父面前,多帮你美言几句,让他知道你天资聪颖,还是只当个他想不起来的皇子?” 胤祉伸出两根小手指,比了个二。 超揆压低声音,“那就是咯,你皇父总想着印证八旗子弟比之汉人高才,自小亲自教导皇太子便极为严厉,书读得越好,要学的越多。” 胤祉点点头表示了解,康熙绝对是大清鸡娃第一人,还不讲究劳逸结合,太子学得快学得好,学习任务反而越来越重。 太子就是康熙对天下汉人证明,大清皇室子孙比汉人更天才、更优秀最好的例子。 超揆继续道:“你若继续师从于我,被你皇父发现你如此聪慧,定是要让你学出名堂来不可,届时你所学所画,便不能随心所欲了。” 他点了点那些‘表情包’,“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画,是断不会允你再画的。” 超揆冒着风险,推心置腹地说这么多,全然是一片惜才爱才之心。 在他看来,作画不同于读书,胤祉小小年纪天赋卓绝、灵气逼人,若是被康熙照太子那般准则教,灵气只会日渐枯竭,长大后反而难成大器。 且他为人最是率性,十几日处下来,他看出胤祉也是率性之人,实在不忍埋没了这孩子的天性。 “日后,你便说这‘表情包’乃我所教,其余画技莫要示于人前,等你外傅之年(十岁后)我再教你不迟。” 胤祉眼神亮了亮,“师、师父……还、回来?” 他是知道历史上的超揆和尚的,一生云游四方,留下许多知名的山水画作和诗作。 胤祉喊的‘师父’,明明是对和尚的一种尊称,超揆却顽皮一笑,“你叫我一声师父,那我从此便是你师父,每年总有游方归来,教导你的时候。” 胤祉愣了愣,顿时惊喜。 他站起来,双手无措地摆弄半天,朝他一拜。 超揆看得乐呵,胤祉是皇子,没道理跪他。于是他帮小孩儿纠正了姿势,让他拜了三拜,又喝了他的拜师茶,便算两人之间定了师徒名分了。 喝过茶,超揆又道:“既然分别在即,你不给为师备一份赠别礼吗?” 胤祉微慌,他最不擅长这些了,“师、师父,要……什么?” 超揆:“我看你这些表情包着实有趣,你便画一袋子送我,路上也好解个闷儿。” 胤祉:“……好。” 超揆对胤祉确实上心,十二月初三,康熙回宫那日,他早早便等在慈宁宫外接驾。 康熙回到宫里,第一件事,总是先到太皇太后宫中问安。 乘坐步辇到了慈宁宫前,见到超揆,康熙便笑叹道:“超揆大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来向朕辞行么?” “阿弥陀佛,是辞行,亦是想向圣上求个恩典。” “哦?”康熙闻言颇觉稀奇,超揆一向无欲无求,立了大功不求功名利禄,但求云游四海,今日竟有事相求? “大师但说无妨。”康熙道。 第10章 康熙下了步辇,边往慈宁宫内走去,边听超揆说话。 超揆简明扼要:“贫僧与圣上的三阿哥有缘,斗胆想当他的画技师父,收他做弟子。” 康熙脚步一顿,尽管知道他说的不是让三阿哥出家,但也足够令人惊异。 他十分好奇,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竟会让一心离去的超揆和尚,特意为他破例求恩典?徒然让自己有了牵绊? 看出康熙眼中疑惑,超揆不用他问,便解释道:“半个月前,太皇太后请贫僧教三阿哥画技,因此相识。后贫僧观其面相,偶得天机,知其乃大器晚成之人。” 康熙想起孝陵前哭闹不休的小儿,一时间不敢相信,“大师此话当真?朕那三阿哥,口拙木讷,五岁尚不能言,朕甚忧心之。” “《论语》学而篇有言,‘贵人语迟,敏于行却不讷于言’。”超揆娓娓而谈,“《老子韩非列传》曰:韩非子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 “写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孟郊,亦有口吃之症。” “令‘洛阳纸贵’之左思,口讷,而辞藻壮丽。” “创立阳明心学之王守仁,同是五岁不能言,后亦成一大家……此番种种,不胜枚举。”① 超揆越说,康熙越是惊讶,“将胤祉比之先贤,大师可真是抬举他。” 说是这么说,但被人这么夸儿子,康熙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超揆心下了然,笑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康熙:“大师对胤祉如此上心,也可谓用心良苦了。” 不想,超揆否认了,“贫僧非是为了三阿哥方查阅野史。” “哦?” “贫僧所列举之先贤轶事,皆是当年天祖父勉励高祖父之语,是文家人一代代相传下来的。” 康熙一怔,这才想起有关超揆和尚的俗家名字叫‘文果’,前朝著名才子文徵明乃是其高祖父。 确有记载称,文徵明八岁不能言,旁人疑其低能,唯其父以其大器晚成勉励之。后文徵明十一岁方能言,五十多岁才因诗文书画无一不精被称‘四绝’。然其最后成就,已远超唐寅。 康熙因而叹道:“……大师与朕的三阿哥确实有缘,如此,朕便允了大师所请。” 说到这里,康熙才想起问:“胤祉如今画艺如何?” 超揆双手呈上一沓巴掌大的纸张,“圣上请看看此画。” 康熙接过,翻看到第一张,便拧了下眉。 超揆道:“此种小画,名为‘表情包’,乃贫僧所创,又教予三阿哥。贫僧五十而知天命,返璞归真,圣上您看,是否别有意趣?” “……”康熙硬生生咽下‘雕虫小技’、‘不伦不类’等评语,“大师所言极是。” 说话间,慈宁宫正殿内的人听见动静,已纷纷迎了出来,其中就有三阿哥胤祉。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胤祉动作也不规整,混在一班宫人里,请安的话都说不出来。 康熙有点气闷,但想到超揆方才举的那些例子,心里又舒坦了些,“免礼。” 胤祉正暗自高兴自己蒙混过关,没有引起过多注意,忽然看见一双黄云缎朝靴停在自己跟前。 一般小孩都会好奇地抬头看人,但胤祉的反应就是低着头连连后退。 康熙眉心一拧,沉声道:“你看朕如何行礼。” 说着,他迈开步子进了正殿。 胤祉呆了一下,才连忙跟上。接着,就看到康熙以一个标准的满人请安跪礼,朝太皇太后单膝跪下。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太皇太后慈和笑道:“玄烨回来了,快起来给哀家瞧瞧。” “皇玛嬷,孙儿一切安好。”康熙笑着说道。 随即在太皇太后的下首坐下,问了太皇太后近况后,转头去看胤祉。 胤祉:“!!” 呜呜看他干什么? 康熙开口了,“胤祉,你便按朕教你的,好好儿给太皇太后和朕行个礼。” 胤祉原本都记住了,可突然被点名,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僵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康熙终于失去耐心,正要训诫,太皇太后先开口了,“玄烨,你又何必吓唬祉儿?” 康熙愣住,他……吓唬胤祉? 太皇太后是真的喜爱胤祉,今日也是有意照拂他,才叫他来慈宁宫等着接驾,没见其他嫔妃与皇子格格等,都没叫来吗? 太皇太后:“他虽是嘴笨胆小,但无人吓他时,也乖巧伶俐、纯真有趣,憨直讨喜。” 康熙更加错愕,从未想过,皇玛嬷竟然能用这么多汉话夸人,自己都没被她这么直白地夸过…… 他一时间竟有些嫉妒,但很快就被巨大的好奇情绪替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胤祉到底因何能得超揆和尚和皇玛嬷拳拳爱护之心? 但康熙也没法直白地将这个疑问问出口,只能委婉地问:“皇玛嬷倒是与孙儿说说,胤祉是如何讨您欢喜的。” 太皇太后柔和一笑,“也没什么,就是这孩子合我眼缘。” 康熙:“……” 更好奇了。 他不觉得有毫无道理的喜爱。不过不急,这皇宫里就没有他想知道还查不清楚的事情。 他给超揆和胤祉赐了座,又道:“开年胤祉便六岁了,合该序齿,也该剃发留辫,去尚书房与两位哥哥一道儿读书了。” 胤祉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什么什么? 他不是才四岁吗?! 等等……古人好像是算虚岁的? 所以他康熙十六年生,现在是康熙二十年底…… 胤祉掰着小手指,一二三四五,他竟然已经五岁了? 再过一个月,过了年就是六岁?! 啊啊啊!晴天霹雳!!! 他还以为能咸鱼两年呢,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 胤祉不知道,自己掰着小手指碎碎念的时候,其他人都正看着自己,连康熙难得见他脸上露出震惊无比的神色,都觉得有趣。 超揆见状,趁势开口,“阿弥陀佛,回禀圣上,贫僧恐三阿哥读书日早,成揠苗助长之势。” 康熙正要反驳,太皇太后也跟着道:“我也有此担心,读书之事不如再议罢。” 康熙:“……” 皇玛嬷主意已定,他还能说什么? “既如此,就依皇玛嬷之言。” 胤祉眼神亮亮的,师父和乌库玛嬷,真能处! 接下来,康熙再未特意关注过胤祉,他便安安静静,形同隐形人一般,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也没多久,康熙便因政务繁忙,且还要考校大阿哥和太子的功课,起驾回乾清宫了。 胤祉舒了口气,可接下来,他就面临与师父超揆和尚的分别时刻了。 超揆意欲在年前赶赴泰山老友之约,是以康熙一经同意,他当日便要动身。 胤祉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不用表情包,超揆也读得懂。 他伸手揉揉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高深道:“聚也,散也,随缘也。” 胤祉抿抿唇,从怀中掏出两个袋子,双手递给超揆。 超揆掂了掂,失笑道:“三阿哥,您是赏了贫僧盘缠么?” 胤祉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是……赏,是……送,钱。” 超揆摸了摸,发现里头有碎银子,有金叶子,还有银票,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哪来的? 他将钱袋子塞回给他,“为师最不喜带银钱,这个你自个儿留着罢。” 说着,他又将另一个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是新画的表情包,只不过,这一套表情包的主角,从猫儿变成了小和尚,内容也与猫儿不太相同,更适合他‘用’。 超揆爽朗一笑,“这份礼为师就很是欢喜。” 他像对待大人一样,拍拍胤祉的肩膀,“为师在含清斋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你要收好。” 他日和尚再来京城,便不会再客居宫中佛楼了,想来会在京城的某处寺庙挂单。 胤祉乖巧点头,超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送到此处便罢。” 语毕,转身从容离去。 眨眼间,人已在百步开外。 胤祉红了眼眶,水色模糊了视线。 忽然肩膀被轻柔地拍了拍,乌库玛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奶茶好了,喝吗?” 胤祉抹掉泪花,点点头,趁机掏出表情包提要求: [求打包,求带走.jpg] 太皇太后:“……噗。” 孩子心性真是直白得令人哭笑不得,前一刻伤心难过是真的,这一刻有了奶茶忘了师父,还趁机得寸进尺也是真的。 那厢,康熙考校了太子和大阿哥的功课,对两个勤勉的孩子甚为满意。 夸赞了几句后,便被两个阿哥追着问打虎的细节。 太子:“汗阿玛,那大虫可是吃了人为祸一方?” 胤禔:“汗阿玛,儿臣憾不能一睹您亲殪三虎之风采,您快与儿臣说说?” 康熙笑着为两个满眼崇拜自己的孩子解惑,期间不免想起,始终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胤祉。 不但不敢看,话都未说一句。 他知道胤祉只是口拙,不是全然不能言语。 想到这里康熙笑容一僵。 是了,方才在慈宁宫停留了小半个时辰,他竟连一句‘汗阿玛’都没捞着?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以下资料均来源于网络: 春秋战国孔子《论语·学而》:贵人语迟,敏于行却不讷于言。 《老子韩非列传》中写到: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 《七修类稿》中明确提到“孟郊口吃”。 左思,《晋书》记载:“貌寝,口讷,而辞藻壮丽。不好交游,惟以闲居为事。” 百度百科:王守仁5岁仍不会说话,但已默记祖父所读过的书。有一高僧过其家,摸着他的头说“好个孩儿,可惜道破。”祖父根据《论语·卫灵公》所云“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为他改名为“守仁”,随后他就开口说话了。 此外,还有司马相如、飞将军李广、南北朝的魏明帝曹叡、明宪宗朱见深、茶圣陆羽等等等等,‘期期艾艾’的典故,也是来自两位口吃的名将:西汉周昌和三国邓艾。 第11章 不,康熙仔细回想了一下,他是连一个字也没捞着。 胤祉就没吱声。 话全让超揆大师和太皇太后替他说了。 看康熙沉默,脸色古怪,正说话的胤禔忐忑了,“汗阿玛可是有何忧心之事?” 康熙回神,“你二人可见过你们三弟了?” 胤禔松了口气,胤礽率先答道:“回禀汗阿玛,见过了,儿臣听乌库玛嬷说他学画,送了他一幅画。” 康熙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胤禔不甘示弱道:“回禀汗阿玛,三弟还送了儿臣一把哨子,儿臣也回礼了。” “哨子?”康熙有些意外,胤祉那种性子,竟然会主动结交大阿哥? 胤禔看了眼沉默的胤礽,有种压了太子一头的胜利感,“是的汗阿玛,这根哨子一吹,便能唤来一群神鸦。” 说着,他把哨子拿出来,双手呈给康熙看。 康熙对神鸦帮胤祉惩治恶奴的事情,一开始是抱有怀疑的,于是秘密派出銮仪卫,对此事进行过调查。 结果还真就如佟佳氏在折子里所奏,在场的侍卫说的甚至还更为浮夸。 但是…… 如果有一个人能令神鸦相助,令神鸦听令,为何不是他或者太子呢? 胤祉……虽然超揆说他是大器晚成之命,但康熙已经有了如此聪慧孝顺的太子,是绝不会考虑其他阿哥继位的可能的。 所以胤祉出这个风头,让他觉得并非好事。 不过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哨子,那给了谁都可以,给太子也可以。 “你吹给朕看。”康熙倒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胤禔却面露难色,“呃,禀汗阿玛,儿臣是能召来神鸦,但……” “怎么?” 胤禔脸红了红,“神鸦们不听儿臣的,每次来就想把儿臣抬起来。” 康熙好奇,“……让朕看看。” 胤禔:“……” 父子三人走出勤政殿外,胤禔吹响了哨子。 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康熙疑惑地看着胤禔,胤禔急得耳根都红了,又用力吹了一下,响亮的哨声传出去很远。 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无事发生。 “怎会如此,明明之前……” 胤禔急得抓耳挠腮时,终于,有只乌鸦自东南方向飞来。 “来了!” 胤禔兴奋起来,期待地看着那乌鸦,以及它身后的方向。 然而…… “啊——啊啊——” 乌鸦从三人头顶飞过,根本看也不看三人一眼。 胤禔难以置信,又急促地吹了几次哨子。 “够了。”康熙面色不虞。 “汗阿玛恕罪!”胤禔连忙下跪,“儿臣并非有意愚弄汗阿玛,儿臣……也不知这是何故啊?” 康熙也不认为胤禔有这个胆子愚弄自己,但脸色还是不好看,“罢了,你二人回去继续读书罢,莫要分神。” 胤禔连忙和太子一起告退,心里几欲呕血,好你个老三!居然害我?! 康熙转身进了勤政殿,打算处理完朝政,再去找胤祉弄个明白。 被大阿哥心里咒骂着、也被康熙惦记着的胤祉,此时却不太好。 因为在慈宁宫呆得太久,他遇到了带着格格和皇子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皇太后等人。 所有的陌生人都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他就像动物园里被参观的小猴子,恨不能缩到角落里。 皇太后听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提过三阿哥,见两人都喜爱这个小阿哥,她早就对胤祉很好奇了。 这会儿到了慈宁宫,只见是一个眼睛大大,脸蛋儿白生生的小孩儿,安静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她觉得小孩儿太静了不好,定是没有玩伴的缘故。 于是开口道:“茉娅琪、梧云珠,你们带弟弟去玩吧。” 她说的是蒙语,胤祉听不懂,只知道几个女孩子起身福了福,就笑容灿烂地朝他围了过来。 “!!!” 胤祉一惊,双脚都缩到了椅子上。 [你不要过来啊!.jpg] 但还是被包围了。 除了太后点名的两位年龄较大的公主,还有两个没序齿的格格以及一个五头身的小豆丁。 “三弟,我叫茉娅琪,是你们所有人的大姐姐。” “三弟,我叫梧云珠,是和你一母同胞的二姐姐。” “我叫娜丹珠,是三姐姐。” “我系妹妹巴颜珠。”① 小豆丁:“叽哩哇啦!” 梧云珠翻译:“这是五弟胤祺,他只会说蒙语。” 胤祉不允许自己面对一群小豆丁还怂,于是硬着头皮道:“你们……好。” “好好好,”茉娅琪长姐风范,“三弟不要害羞,跟姐姐们去玩毽子吧!” 胤祉不想去,但茉娅琪比他高了一个半头,力气也大,一下子就把他拉走了。 胤祉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她们玩毽子的方式,是一群人围成一圈轮流踢,不要让毽子落地。 不!胤祉拒绝集体运动,尤其是踢毽子。 毽子飞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看向自己,他会因为社恐浑身僵硬,上学时就从来都没踢中过! 胤祉拼命摇头,不愿合群,“不、不会!” 茉娅琪还要再劝,梧云珠看胤祉真的很不愿意,替他解围,“那三弟弟坐在一旁看我们玩好不好?” “嗯嗯嗯!”胤祉连忙点头。 梧云珠笑了,她让胤祉坐在廊檐下,还给了他一把南瓜子吃。 转身时却在心里叹息,额娘生了六个孩子,却只活了她和胤祉。胤祉还这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她自然是要多关照些的。 没人关注自己了,胤祉松了口气,他这社恐的毛病,连三岁小孩的社交能力都比他强。 [系统系统,合家欢任务的对象,也包括这些小孩吗?] 323:[是的呢宿主,他们都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呢。] [所有……有血缘关系的人吗?] 323:[也不是。] 胤祉刚要松口气,323说:[长辈只有三位,下一代侄子侄女也不用管,还有就是你汗阿玛的孩子了。] 胤祉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历史上康熙活到序齿的子女,就有三十几个吧? 而且,这些兄弟姐妹,有好下场的就没几个吧? 胤祉:[臣妾做不到啊.jpg] 323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跟着一起哭唧唧。 323:[QAQ…]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茉娅琪:长寿草 梧云珠:九十(寓意好,也有长寿的意思) 娜丹珠:七十(同上) 巴颜珠:富有之女 (公主们的名字都是私设,除了封号,闺名未有记载;大公主是恭亲王常宁之女,十岁被康熙收为养女;四公主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海蚌公主’) 第12章 几个孩子玩起来,很快忘了安静得过分的胤祉。 胤祉便鸟悄儿地,缓缓站起。 没人注意,很好。 他唰一下躲到柱子后面,还是没人察觉,太好了! 胤祉悄悄儿地挪啊挪,挪啊挪,跑回了正殿中。 噔噔噔,直奔两位皇太后跟前,单膝跪地,双手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表情包。 [孙儿告退!.jpg] 皇太后一怔,太皇太后却已经习以为常,她忍着笑,却没像之前一样让他离开,而是接过了表情包。 “祉儿啊,今后不用来学画了,你有何打算啊?” 胤祉在小袋子里翻了翻,再次递出一只小猫读书写字的表情包:[努力学习!.jpg] 皇太后虽然看不懂汉字,但因为小猫画得生动形象,她居然两张表情包都看懂了,不由也跟着一乐。 太皇太后:“你是打算在钟粹宫闭门不出地读书吗?” 胤祉:“嗯嗯嗯!” 太皇太后:“那以后可就喝不到奶茶了,可怎么办呢?” 胤祉:“……” 这是个世纪难题! 就不能……提供外卖业务吗? 他试探着递出[打包,带走.jpg]表情包。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慈祥地微笑,“以后也要每天来给乌库玛嬷请安哦,不来就没有甜奶茶喝哟。” 胤祉:QAQ 社恐死宅的命脉,又被拿捏了! 这个笑得这么慈祥的乌库玛嬷,真的不是大灰狼假扮的吗? 话说他一周来一次的话,能不能一次带走七杯呢?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他可怜巴巴地点头应下后,太皇太后终于点头,允许他告退了。 …… 承乾宫从申时(15:00)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只因万岁爷派人来说了,晚膳要摆在承乾宫。 佟佳氏自康熙回宫已经等了半天,闻言欣喜不已,表兄果然最惦念的是她,给她的尊荣也是最多的。 她即刻令人准备膳食单子给她过目,又喊来胤禛,让他好好儿背书。 整个承乾宫喜气洋洋的,在傍晚时分等来了面色疲惫的康熙。 “奴才①给万岁爷请安!”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叫了起,佟佳氏连忙上前,柔声问道:“表兄,可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康熙摆摆手,“无碍。” 余光里看见眼神亮亮地看着自己的胤禛,他笑了,“胤禛看着又壮实了些。” “是呢,我可是日日亲自盯着他,需得在这院子里跑上十圈的。入冬以来,这孩子是一个喷嚏也没打过呢。” 康熙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三人被伺候着用了晚膳,康熙便问起近日来后宫诸事是否顺利。 其实要紧的事,每日都有侍卫送折子汇报给康熙,他也就是关心关心,看佟佳氏在细处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佟佳氏只道一切安好,自孝昭皇后去后,她代以统摄六宫事务已有三年,自然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想起三阿哥那事儿,明着又是请了一番罪,实则是在诉说委屈。 马佳氏跟太后‘告状’这事儿,她咽不下这口气。 康熙道:“这事儿怪不得你,朕也知晓你之不易。” 佟佳氏又道:“那之后,我也带了礼上钟粹宫,贺三阿哥回宫之喜,只是去得不巧,三阿哥白日里都在学画,至今我竟是未能见上那孩子一面。” 康熙蹙了蹙眉,心想,就胤祉那情状,恐怕见着了,也只会失礼得罪人。 佟佳氏上了眼药,见康熙对三阿哥面露不悦,趁势道:“表兄,胤禛已能用满文背诵《孝经》,您可要考校一番?” “哦?” 康熙是知道的,胤禛虽说不是佟佳氏亲生的,但她教导胤禛很是上心,自这孩子牙牙学语起,便日日叫人给他读书。三岁起言语流利,便开始教他读书了。 “胤禛,来,给你汗阿玛背一遍《孝经》听听。”佟佳氏招呼胤禛。 胤禛便小大人一样,背着小手,站到两人跟前,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虽偶有停顿,需佟佳氏提点一二,竟也顺顺利利地背到了十章,后面就有些滞住了。 康熙叫停,满目欣慰之色,“今日就背到这儿吧。” 说着,喊梁九功来,赏了胤禛一套文房四宝,又想起胤祉刚回宫,顺便也赏他了一套。 佟佳氏笑容僵住,她这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谁知更让她郁闷的还在后头,只听康熙又问:“三阿哥早前伺候的人都不得用,你给安排了新人没有?” 佟佳氏心里咯噔一下,“……尚未。” 康熙眉心微拧。 佟佳氏:“是马佳氏有了属意的人,请求奴才从他处调人给三阿哥,奴才还在查那些人底细。” 康熙对着佟佳氏的表情这才好些,但对于荣妃想要自己选人这件事又不高兴起来。 佟佳氏心想,从来六宫的人调动,都是她说了算的,哪有自己选人的,难不成要结党营私,这可是犯了万岁爷的忌讳了,是该不高兴的。 康熙:“她要的是哪些人?” 佟佳氏未料到康熙还会细问,怔了下才答:“要了一个御膳房识字的太监,据说是考过秀才的,还要一个如意馆略懂画技的小太监。” “只是太监?”康熙面色稍霁。 “是,只是太监来历多是难以查实……” “伺候阿哥的人,你谨慎仔细些是对的,但也无需太过费心,两个小太监而已,给了便是。” 佟佳氏诺诺应是,忙转移话题道:“表兄您看,胤禛这孩子如此聪慧,开年也五岁了,我想着是不是能去尚书房,跟着几个哥哥一起读书了?” 胤禛虽然比胤祉小一岁,但口齿清晰,伶俐健壮,比不上太子小时候,可也比老大、老三聪慧太多了! 不料康熙面色却更加淡了下来,他想到了快六岁的胤祉,超揆大师和太皇太后都怕委屈了那孩子,为他求情望能晚些读书,这才是真的疼孩子。 佟佳氏……到底不是亲生的。 “你不必太过心急了,太皇太后尚且不让胤祉过早读书,胤禛便再等等罢。” 康熙说着便站起来欲走,“朕去钟粹宫瞧瞧。” 佟佳氏懵了,这怎么就要走了? 康熙心里还惦记着要问胤祉神鸦之事,见天色不早,便起驾离去了。 佟佳氏恭送了康熙后,站起来却是眼前一黑,小腹一痛。 “娘娘?!”宫女慌忙搀扶,“您哪里不舒服?” 佟佳氏缓了缓,才出声:“可能是小日子来了。” 她小日子一向不准,没想到心情郁结,倒是来了。 …… 此时已是入夜了,康熙便没叫人大声通传,径直让步辇进了钟粹宫。 马佳氏得了小太监通报,这才着急忙慌地出来跪迎。 “免礼。” 康熙一看,马佳氏想是没料到他会来,已然散了钗环,穿着便服。而且那便服还把外衣的宽袖束了起来,接驾匆忙,都未来得及放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康熙问。 “禀万岁爷,奴才正在练字,仪容不整还请万岁爷恕罪。” “练字?”康熙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字居然能从马佳氏嘴里说出来。 马佳氏从小待年宫中,未曾读书,除了抄抄佛经,何曾动过笔? “是的,近日来才学的。万岁爷可愿指点奴才一二?” 康熙好奇地走到灯火通明的桌案前,发现马佳氏练的是满文。康熙以前就怀疑过,像马佳氏这些后宫妃嫔,抄佛经的时候就是照猫画虎当图在画,只有心是诚的。 可如今,马佳氏却是正正经经地写起了大字,还写得有模有样的。 他不由疑惑,连当年皇太后二十几岁,都说自己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不愿学满文汉文,只说蒙语,与康熙通信都得宫女念书信和代笔。 而马佳氏开年便年届三十了,若不是几个孩子早薨,如今都是能当奶奶的人了,竟愿意学字了? 马佳氏看出康熙的疑惑,坦诚道:“实在是祉儿这孩子口拙且有‘自闭’之症,他不愿说话,奴才便想着写字与之交谈,也好开解开解他。” 康熙微讶,“你写的他能看懂?” 马佳氏:“此时看不懂,将来总能看懂,奴才这叫……未雨绸缪。” 她没有告诉康熙,胤祉不止能看懂,还能写,写得比她好多了。 她的语气太过坦荡,康熙夸奖了她的好学之心,想起她要的那两个小太监,因问:“所以你便为他寻摸识字的太监来伺候,也是这般考虑?” 马佳氏一听就觉着不对,反正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时候,请罪就对了。 “万岁爷恕罪,奴才也是没办法了。祉儿怕是被先前的刁奴欺怕了,入宫以来也只能与奴才说上几句话,有什么吩咐宫女的,都是写字或画成小画,不识字的可伺候不来。” 康熙蹙眉,“你也太纵着他了。” 马佳氏哽咽:“万岁爷,太医已断言奴才再难有孕,前头四个皇子都留不住,祉儿就算再不好,也是奴才唯一的阿哥了。” 康熙:“……也罢。” 等这个孩子能安稳再长两年,再说吧。 这时,胤祉也终于被宫女从自己房中,喊出来给康熙请安了。 康熙看过去,只见他不肯让宫女靠近相帮,艰难地自己跨过门槛。 然后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走上前来,行了个标准的单膝跪礼,“儿、儿、儿儿儿……” 康熙脸一黑,“……” 好家伙,这是在给他请安还是在管他叫‘儿’? 第13章 胤祉快急哭了,“儿臣、臣……” 康熙吸气呼气,一向行事利落果决的帝王没耐心了。 就在这时,胤祉从随身的小袋里,快速掏出一张小画,双手呈上给了康熙。 康熙一看,这不是超揆说的‘表情包’吗? 只见胤祉给的这张,上面画着一个脑袋和身体差不多大小、穿着阿哥服饰、戴着瓜皮帽的小人儿,正动作标准地行跪礼,头顶十五个汉字:“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金安!” 康熙:“……你自己画的?” 胤祉用力点头,“嗯嗯!” 康熙看了又看,虽然这小画难登大雅之堂,但也是精巧得很,颇有意趣。 “这字也是你写的?” “嗯嗯!” 康熙讶异:“你竟会写汉字?” 马佳氏替他回话,“禀万岁爷,是超揆大师教的好。” 康熙点头,以为只是教小画时,顺便教了其上文字。 “罢了,你以后见了朕,只说‘皇父吉祥’四字便可。” 在私底下,康熙都让孩子们用满文称呼他为‘汗阿玛’,但在外、在大臣面前,说汉文的正式场合,为了显得正统,都是让他们叫‘皇父’的。 他只让胤祉学汉文的‘皇父’,也是对他没信心,想着这四个字能喊出来就很不错了。 于是又交代道:“这四个字你给朕好好练,要是下回再请安不成,朕便罚你面壁思过、不能用膳,直到好好儿请了安为止。” 胤祉心里苦,只能乖巧地应下来。 没办法,康熙就是全天下最大的Boss,他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惹他不高兴。 马佳氏趁机道,“万岁爷,奴才斗胆替祉儿求个恩典。若是祉儿碰上其他娘娘,只称‘娘娘吉祥’可行?” 需要胤祉行礼的,事实上也只有皇贵妃和贵妃,其他妃嫔,他最多只需行点头礼便可。 康熙要求已经很低了,“可。” 康熙想起来找胤祉的目的,“你大哥说你给的哨子能召来神鸦,是也不是?” 胤祉头皮一紧,缓缓点头。 “那为何今日他吹了哨子,并未召来神鸦?” 胤祉伸出小短手,比了个三。 康熙神奇地秒懂,“只能召来三次?” 胤祉再点头。 “那哨子是哪来的?” 胤祉做了一个从地上捡东西的动作。 作为一个智商很高的灵魂,在独处不社恐的时候,胤祉早就把有关神鸦的事情捋清楚了: 自己不能在这种会被当成神迹的事情上出风头,所以就以那把哨子为由头,就像是捡到七色花的小女孩,三次机会,用完就没了。 康熙眼神微妙,“所以你之后也召不来神鸦了?” 胤祉点点头,又摇摇头。 康熙疑惑不解时,他低头在小袋里翻了翻,翻到一张小画递给他。 只见是一张‘开饭咯!’的表情包,上面一个小人儿敲着饭碗,几只乌鸦倒腾着爪子在地上作‘狂奔而来’状。 康熙又秒懂,銮仪卫有禀报过,前阵子三阿哥为答谢神鸦,喂了神鸦几日。 只是看到这狂奔的胖乌鸦,他抿了抿唇,忍了好一会儿,才没有笑出来。 马佳氏也帮忙解释,“神鸦有时会来找祉儿觅食。” 康熙解了心中疑惑,放心了。然后又对胤祉口袋里的小画感了兴趣,“把你的袋子给朕看看。” 胤祉毫无心机地解下来,递给他。 康熙全部拿出来,厚厚一沓足有三四十张,有猫儿的,有小和尚的,还有小阿哥的。 全部都是表情或动作浮夸,却十分生动有趣的‘表情包’。 康熙越看心情越好,最后挑了一半拿走,“这些就送给朕赏玩了。” “???” “!!!” 胤祉倏然抬起眼,打、打劫吗?! 康熙看着他难以置信的小表情,乐了,“如何,你不情愿?” 胤祉:“……” 呜呜呜他画了好久的,特别是那个小阿哥。 画得太过细致,惟妙惟肖,以致于几乎都被康熙选走了。 他说不出话来,康熙就当他没意见了。 不过也不白拿胤祉的东西,他喊来梁九功,让他去自己私库里,挑几卷上好的画纸,赏给胤祉。 胤祉一听瞬间就好了,“谢、谢谢……” 他缺画纸,特别是好画纸。 康熙满意地带着一沓‘表情包’走了。 回宫第一日,他没翻绿头牌,也没歇在哪一个宫中。 白着脸歪在软榻上忍疼的佟佳氏收到消息,心里才舒坦了些。 “娘娘,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大宫女问。 佟佳氏犹豫了下,“不了,免得让表兄误会我在学那起子惯会争宠的包衣奴才!” 佟佳氏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从前有一次,康熙原本要歇在承乾宫中的,永和宫那位差人跑来说要求皇贵妃的牌子去请太医,便把康熙也‘请’了去。 她自认清高,看不上对方那点子媚宠的小手段,便把请太医这事儿按下了。 谁知当晚她疼得厉害,硬撑到翌日太医来请平安脉时。 结果那太医面色大变,“皇贵妃娘娘,您这是有滑胎之像啊!” 佟佳氏尚不知道自己有孕,这一胎便差点没了,惊得脸色更差了,慌忙让人去请医术更高明的御医。 偏在这个时候,永和宫的人来回禀,说太医诊出乌雅氏已有两个月身孕。 佟佳氏只觉得下腹绞疼,眼前一黑。 胤禛看着承乾宫乱作一团,想要去看佟佳氏却被拦在门外,“小阿哥,娘娘见了你怕是要更难受,您还是回去读书吧。” 乌雅氏是胤禛的生母,当年生胤禛的时候还是个庶妃,无权抚养亲子,且康熙那时因为忌惮外戚,都是不允许生母亲子抚养皇子的。 那时候佟佳氏也是恰好小产,神伤不已,又主动提出她来养胤禛,康熙便把胤禛给了她抚养,但玉牒并未记在她名下。 因为她就是为了打压整日争宠的乌雅氏,况且她还年轻,总觉得自己还能有亲生孩子的。 虽则孩子养了几年,也有些真感情,但遇到事关乌雅氏的事儿时,总会想起这孩子的生母是如何可恶,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胤禛听了这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宫女这句话里迁怒的微妙情绪,他还是感受到了。 他默默地忍住眼泪,回到自己的寝殿。 …… 师父离开的第二天,胤祉睡了个懒觉,醒来时,额娘对他说,伺候他的人选好了,今天要让他认认人。 胤祉立刻就退缩了,然后就被马佳氏拎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放心,额娘找的都是听话且话少的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读书了,早点熟悉些才好。” 胤祉只好点头,又问:“多、多少……”人? 胤祉虽然还未序齿,但宫里三阿哥、三阿哥地叫上了,马佳氏给他的人也是照着阿哥的份例。 两个宫女两个嬷嬷,四个小太监。 胤祉还没见着人就摇头,竖起两根手指头,“两、个,够、了。” 马佳氏笑道:“两个人真的不行,晚上得有人守夜,你总得给人倒班歇息的时间。” 胤祉掰着手指算了算,直接就砍半,“四、个?” 马佳氏无奈,“……好吧。” 剩下四人,她便安排在胤祉平日里能看到的地方伺候,混个眼熟再说。 反正万岁爷克勤克俭,各个宫里伺候的人本来有些不太够,多四个人能用也挺好的。 最终她喊了定下的四人进来,其中有一个是胤祉已经熟悉的妙月,这让他觉得轻松了不少。 马佳氏给他介绍:“这位芳姑姑,原先是孝昭皇后身边的执笔宫女,是你汗阿玛今早指给你的。” 胤祉一怔,看了眼那位姑姑,也才二十几岁年纪,所以不能叫嬷嬷,大约等到了年纪就能放出宫了。 所以,汗阿玛应该,指个人给他,不是为了监视他……吧? 芳姑姑对胤祉行了跪礼,胤祉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马佳氏。 马佳氏道:“额娘已经跟她们交代过,你抬抬手就好了。” 胤祉抬抬手,芳姑姑便低眉顺眼地站了起来,站到一旁。 接下来又给胤祉介绍两个小太监,一个是考过秀才功名的御膳房小太监温钰,一个是如意馆伺候过的太监步山。 这两人也被马佳氏交代过,伺候三阿哥要少说话多做事,不要直视主子,听妙月安排,是以请了安后都低垂着眉眼。 胤祉怯怯地抬头去认这三张陌生的面孔,万幸三人都长得很有辨识度,胤祉又是学画的,看人甚至能靠骨相分辨,很快便把这三人的样子都记了下来。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胤祉操心了,妙月会交代他们。生成阿哥就是有这点好,只要等别人来适应他就好,他不用去适应别人,就算社死,他们也不敢笑自己。 嗯嗯,敢笑就开除,哼。 这天直到傍晚,胤祉也没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写字、画画。 323提醒:[再不去慈宁请安天就黑了。] 胤祉:[今天我不去了,不喝奶茶了。] 一天,他还是能忍住馋劲儿的。 323:[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重点不是奶茶啊,是你不去请安,违抗太皇太后懿旨啊!] 胤祉:[不、不会这么严重吧?] 323:[要不你试试?] 胤祉纠结了好一会儿,居然真的决定‘以身试法’。 于是,他鸽了太皇太后。 结果深夜里,他却越想越不安,要是……乌库玛嬷为了等自己去给她请安,很晚都不睡怎么办? 梦里,他又眼睁睁看着,随着桌上热腾腾的珍珠奶茶一点点冷却,乌库玛嬷眼里的光也在逐渐黯淡。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胤祉就睡不着了,他起了床,洗漱穿衣完毕,便直奔慈宁宫。 谁料,半路来了只拦路虎。 胤禔就那么大马金刀地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眼神喷火,不知道在等谁? 啊,路上的热闹不要随便乱看,不然会被误伤。 胤祉立刻一个九十度转身,面对着宫墙,背对着大阿哥的人马,学着螃蟹,小碎步横向挪动。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胤禔:“……” 第14章 胤祉贴着墙根儿挪啊挪,忽然,被挡住了。 咦,这儿怎么多了堵墙? 他伸手摸了一摸,什么墙还穿这么好的衣服呢? 不管了,绕过去。 他往左,墙也往左。 他往右,墙也往右。 胤祉硬着头皮一抬头,就对上大阿哥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脸。 胤祉吓了一跳,哒哒哒往后退。 跟在后面的妙月,被大阿哥的人控制住了,人单力薄,求情也没用。 大阿哥比胤祉高大很多,胤祉退两三步,大阿哥一个跨步就到了他面前。 一个退一个进。 步步逼近。 直到胤祉吧唧一下,贴到墙角,没得退了。 “三弟,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心里有鬼?” 不是! 胤祉能很敏感地感觉到大阿哥来者不善,当然会怕了。 他慌忙翻表情包,找到了,祭出表情包! 你不要过来啊! 胤禔正打算兴师问罪,忽然,胤祉举着一样东西,挡在了他面前。 胤禔愣了愣,看清那是一张小小的画。 他歪了歪头,眼睛慢慢瞪大。 “咦,这是送我的回礼吗?”胤禔问。 “诶?”胤祉愣住,胤禔看不懂上面的字吗? 呃……图海那天有说大阿哥和太子最近才开始学汉文,难道学得不好? 胤禔把那张小画拿了去,上上下下仔细欣赏,刚刚凶巴巴的表情破功,居然笑了。 “这画的是我吗?”胤禔指着小画问。 胤祉一呆,呃,拿、拿错了! 他本来要拿‘你不要过来啊!’表情包的,不小心拿了‘退!退!退!’的表情包。 好巧不巧,这个表情包上小阿哥衣服的颜色,和胤禔今天的常服颜色很相近,而且小人儿拿着的武器,正好是大阿哥最喜欢用的长刀。 胤祉这才想起,‘你不要过来啊’表情包昨天被康熙拿走了。 此时此刻,大阿哥胤禔眼神晶亮,完全被这个阿哥小像萌住了! “谢谢你,三弟!”大阿哥很喜欢这份回礼,用力拍了拍胤祉的肩膀。 但很快他又阴恻恻地笑,“不过你还是得解释一下,这个哨子怎么回事儿?” 他掏出哨子,在手心里抛了抛。 胤祉想解释,可是他社恐一发作,就会激发出这具小身子生理性的口吃。 如果慢慢说是没问题的,像马佳氏那样完全善意和包容他的人,胤祉甚至能跟她对话很多句。 但大阿哥,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啊。 偏偏昨晚康熙问话的时候屏退了宫人,妙月也不知道。 胤祉好不容易才开口,“三三三……” 胤禔不耐烦:“不说清楚就打你屁股哦!” 胤祉:“QAQ…” “大哥、三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旁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对胤祉来说,宛如天籁。 胤礽笑得如沐春风,“大哥,你是在欺负三弟吗?” 大阿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和三弟是在友好交谈!” 胤礽上下打量两人,“哦?” 一副‘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 胤禔咧嘴一笑,“你看,三弟又送我礼物了!好好看看,他给我画了小像!” 胤礽一怔。 然后也仔细打量那副小画,随后眯了眯眼,问:“你确定是你?” 胤禔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看了看画,骄傲道: “当然,自从上次一见,他大哥我的英武之姿就在三弟心里挥之不去。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只能睹画思人!三弟,你说是也不是?” 胤祉正想应是,好蒙混过去,胤礽却打断了。 “可孤看着,那小人怎么更像孤一些?” “啊?” “你仔细看那衣服,和上次孤见三弟的时候,是一个样式。” 大阿哥回想了一下,并没有想起来那日太子穿的是什么,他有些怒了,转头看胤祉。 “三弟,你快说,你画的是谁?” 啊啊啊!为什么要让说不出话的社恐做这种选择?! 胤礽善解人意地笑道:“大哥,三弟本来就不善言语,你不要欺负他。” “我没有欺负他!”大阿哥粗着嗓门,又道,“你弓马不如我,所以他画的一定是我!” 胤礽淡笑,“你肤色不如孤白,这小像的脸是白的。” 胤禔暴躁,“你头有这么大吗?这画的就是我!” 胤礽仔细看了又看,淡然指出,“你眼睛也没有这么大,这眼睛分明画的是孤。” 两人争着争着,大阿哥的哈哈珠子扯了扯他,“爷、爷……” “别吵!”胤禔仔细看着那小画,寻找着那是自己的证据。 哈哈珠子苦着张脸,对上太子冷淡撇过来的眼神,也不敢多话了。 等到大阿哥找到一个自觉很有说服力的点,立刻兴奋地喊道:“你看这辫子,都长到后腰了,一定是我!” 胤礽哦了一声,“好吧,可能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 “大哥请便,孤回去尚书房了。”胤礽‘失落’地走了。 胤禔赢得了胜利,得意洋洋地笑了,“三……诶?三弟呢?” 他那么大一个三弟呢?! 明明刚刚还在墙角,怎么一眨眼不见了? 大阿哥四处张望,又看向旁人,哈哈珠子道:“爷,小的刚才就想提醒您的,三阿哥在您跟太子殿下争起来的时候,就偷偷……走了。” 是溜了。 溜得特别娴熟的感觉。 另一边,胤礽也在跟自己的哈哈珠子提起胤祉。 “三弟……跑得好快哦,像匹小马驹。” 一个哈哈珠子小心问胤礽,“太子殿下为何要帮三阿哥?” 另一个哈哈珠子也嘀咕,明明三阿哥送了大阿哥两次礼,都没有送太子殿下。 胤礽笑道:“大哥逼迫他,我帮他,你说,最后到底是谁赢了?” …… 胤祉跑得飞快,七拐八拐,然后,发现自己迷路了。 小短腿特别累,还把妙月给甩丢了。 他来到一个有点破败的地方,‘冷宫’两个字立刻浮现在脑海里。 他有点怕怕,[系统系统,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323:[不知道哦宿主,我、我……能量不足。] 胤祉:[……要你何用?] 323:[起码我知道这不是冷宫,只是战乱年间被破坏后,还没来得及重建的宫室。] 胤祉闻言放心了……放心个鬼啊?这种荒芜的地方,想找个人问路都没办法。 胤祉抬头望天,希望能有只小鸟从头顶飞过,带他走出这‘迷宫’。 可惜这里真是荒得应了那句‘鸟不拉屎’,等了半天,一只鸟影也没有。 不过,荒无人烟的话,悄悄召唤乌鸦,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胤祉从地上捡起一片还算干净的树叶,在衣服上擦了擦,接着就吹了起来。 没多久,一只乌鸦慢慢地飞了过来。 “呀——”怎么了? 胤祉:“我、我……回去!” “呀呀——”跟我走。 有乌鸦慢悠悠地飞在半空,指引着方向,胤祉终于回到了认识的大路上,然后快乐地跟乌鸦道别。 等他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就看到急哭了的妙月,带着一群人,正要出去寻他。 胤祉立刻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想道歉,又说不出话。 不过妙月不需要他道歉,看到他平安回来,就已经是欣喜若狂了。 “三阿哥,您没事真是太好了!都是奴才不好,跑得太慢才没跟上您,让您受惊了,您罚奴才出气吧!” 眼见对方激动地要来抱自己,胤祉连忙退后,摇头,“不、不不……罚。” 妙月顿时又是感激涕零,三阿哥不但宽宏大量,为了不罚她,还对她开口说话了! 太皇太后也是被胤祉跑丢这事儿,给弄得虚惊一场,知道是被大阿哥拦路给吓到了,也颇为无奈。 “你大哥定是想亲近于你,没有什么恶意的,你不用这般害怕,下次……反正他若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好了。” “嗯嗯。”胤祉点点头。 接着,从袋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表情包。 [昨晚睡得好吗?.jpg] 太皇太后一怔,“尚可,为何这么问?” 胤祉再递表情包,[要吃好睡好哦.jpg] 太皇太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画这种关心人的表情包,不是那种表情夸张得像炸毛小猫儿一样的,不由心头一暖。 “这是专门画给我的表情包?” 胤祉点头。 太皇太后,“那我就收了你的关心了,想喝奶茶了吗?” “嗯嗯嗯!”胤祉快乐地点头,眼神雪亮。 太皇太后又是忍俊不禁,让苏麻喇姑给他装了奶茶,还给了一小袋子牛肉干。 等他喝完了奶茶,太皇太后又跟他说了几句话,便允他回去了。 胤祉走到慈宁宫门口时,冷不防听到一阵猫叫声。 他怔了怔,四处看了看。 却看到一个笑靥如花的小姑娘,正在墙角朝他招手。 胤祉认出来,那是二公主梧云珠,他一母同胞的姐姐。 他下意识想退缩,但又想到额娘前两天还提到过姐姐,说是也很久没碰见了,如果他能再见着人,记着问个好。 胤祉吸气呼气,犹豫的小脚步,缓缓朝梧云珠移动着。 梧云珠也是耐心,他走了很久才走近了,她也还是笑眯眯的。 “三弟,昨日我听乌库玛嬷说,她是用‘珍珠奶茶’才骗你每天来请安的?” 骗…… 胤祉无语。 梧云珠从身后拿出一个带盖碗和提绳的小陶罐,“这个给你。” 胤祉愣了愣,这是什么? “这是我那份珍珠奶茶,我没喝,给你留的。” 胤祉下意识拒绝,“不……” “以后你不想来就不用来啦,乌库玛嬷不会怪你的。姐姐的这份奶茶,以后全部留给你,我让宫女每日悄悄给你送去好不好?” 胤祉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彻底愣住,他心心念念的奶茶外卖,就这么……有了? 姐弟俩说小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两人的对话,都被隐藏在暗处的銮仪卫听了去。 銮仪卫明面上是康熙的仪仗队,但在暗处,是为他收集信息的私卫。 在一刻钟前,便有一名暗卫,将三阿哥召来乌鸦引路的事情,报给了康熙。 第15章 那銮仪卫正是曹寅,原本也是偶然看到三阿哥往偏僻处跑,怕他出事,所以才跟着。 正打算去引人来找他,就看见他吹了树叶。 之后的事情更是怪异,他见胤祉平安回到慈宁宫,便去禀报了康熙。 康熙沉吟片刻后,便让他和另一名銮仪卫这几日轮流盯着胤祉,看他还有何怪异之处。 不是康熙怀疑胤祉一个稚儿能作什么妖,只是这孩子毕竟才从宫外回来,又那么恰好在祭孝陵时哭闹,再那么恰好‘捡’了只哨子…… 他就怕他是在外面遇到过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哄骗了去。 盯着他的同时,抚养他的噶禄家也被秘密调查,连在胤祉回宫后,夫人来马佳氏宫中请过安的图海,也被列入了调查范围。 胤祉还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会引起康熙那么大的疑心。 他此刻正愉快地接受了二公主的好意,实在是二公主盛情难却,说是甚为想念额娘,又不能过多表示,但如果是关爱弟弟的话,长辈们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从此以后,他就有奶茶外卖啦! 最重要的是,可以让额娘也尝尝啦! 这回回宫,胤祉让妙月走在前头‘探路’,确保不会遇到找麻烦或者需要打招呼的人,再招呼他前进。 搞得跟做贼一样,暗处的銮仪卫看得一脸黑线,斟酌着这需不需要报给日理万机的万岁爷? 曹寅没想到,接下来的数日,这份差事竟会如此轻松。 ——三阿哥根本不出宫门,也没有什么异动。 清晨,三阿哥起了床,就会在钟粹宫内疾走(跑步)几圈,随后打一套不伦不类的拳法(广播体操)。 用完早膳后,他会顺手喂喂兀自飞来的神鸦。 接着整个白日里,就呆在自己房内,除了用膳从不出门,期间二公主的宫女会给他送来奶茶。 到了晚间洗漱前,再重复一遍早晨的疾走和拳法,随后在亥时正准时熄灯睡觉。 康熙听了五六日曹寅一模一样的回禀,沉默几息问:“他都在房内做甚?” “看书,写字,画画。” 康熙拧了拧眉,从噶禄家查到的消息,确实是未曾给胤祉请过先生启蒙,只给过他一些书本。 而超揆也只教了胤祉半个月,难不成如此口拙且整日惊慌失措的孩子,能自学成才? 康熙道:“你趁夜将三阿哥的字画拿一些来给朕看看。” 曹寅领命而去,不消一刻钟功夫,就带回来厚厚的一沓纸张。 康熙怀疑,曹寅是不是把胤祉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搬了来,曹寅却道:“只是十之一二,三阿哥……极为勤勉。” 康熙挑挑眉,看着曹寅把那沓纸张分成三份,每一份都是裁剪得同样大小、被规整得极为整齐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康熙看了第一沓,那是胤祉练的字,同一个字满文和汉文写在一张,每个字各写十遍,不多不少。虽然没打格子,但也都是整整齐齐,像印刷上去一般。 看出胤祉在好好自己习字,康熙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他授意,竟也能如此勤勉,是个好孩子。 第二沓,让康熙有些意外,画的是花、树、院景和乌鸦等物,看得出来是初学者的手笔。他这才知道,原来超揆没他想的那般儿戏,还是教了些正经画技的。 “这乌鸦……”康熙看向曹寅,这几张乌鸦画作,明显就是站在屋内的。 曹寅忙道:“确是偶有神鸦飞进去三阿哥房内,并未夹带任何物品。” 康熙点点头,又去看最后一沓裁得巴掌大的画纸。 如他所料,是表情包,只是这回画的人物又变了。康熙看过小猫、小和尚和小阿哥,这回可以看出,画的是穿旗装的荣妃和二公主。 康熙看得呆了呆,二公主……有这般精灵可人吗?马佳氏,有这般柔美动人吗? 最上面一张,画的是二公主怀抱装着奶茶的玻璃罐,乖巧可爱地对画外人说:‘请你喝奶茶呀~’ 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简直能把画外人的心给看化了,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爱护。 下一张则是荣妃马佳氏,虽是简单笔墨,也画出了她柔和秀美的五官,她正手执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对着画外人说:‘乖~张嘴。’ 康熙扑哧乐了,又翻了好几张表情包,几乎都跳不出吃吃喝喝。加上还有几张马佳氏和二公主亲亲抱抱摸摸头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专门画给二公主的。 唔……这小子这么好收买的吗?二公主送的只是借花献佛的奶茶而已。 没看出什么,或者应该说看到了令他放心的结果,康熙又令曹寅原样送回去。 犹豫了一会儿,仍让他继续看着三阿哥。 …… 胤祉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暗中窥视着,不然他肯定没法这么自在。 他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起了自己咸鱼的小日子。 而这段日子,整个前朝和后宫,都沉浸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前朝的喜事,是三藩平定后,朝臣歌功颂德,请求给康熙加上尊号,康熙再三谦虚推辞,但为了庆贺也为了彰显孝道,他主张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加徽号。 接着便有了太皇太后三辞,而康熙亲至慈宁宫三请之下,太皇太后才感动地同意了的美事。 后宫的喜事,则是定下了在十二月二十日那天,行册封皇妃大典。 此次将要册封的有皇贵妃、贵妃和惠宜德荣四妃,每一宫的主位娘娘都忙着准备那日大典的各种事宜。 期间,胤祉听说图海‘以病乞休’,被康熙慰留下来了,没有同意。 马佳氏是见他似乎对图海有印象,这才会对他提起,“伯父是铁了心要退了,也不知你汗阿玛是什么心思?” 胤祉心里咯噔一声,根据之前系统查到的,图海好像就是在乞休之后没多久、过年前就会过世了。 可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他这么小,也没有灵丹妙药,只是提前伤心罢了。 他真的想不明白,他一个重度社恐,穿越到这里完成什么‘合家欢’任务,到底有什么完成的可能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 马佳氏看他忽然难过,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心,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你别多想,额娘能有个妃位已是心满意足,从今往后,只愿你和梧云珠平安喜乐一生,别无他求了。” 至于外头那些笑她伴驾十七年,最终位分还要被个包衣奴才压一头的,她真的没那么在意。 胤祉看着马佳氏那张酷似妈妈的脸,鼻头一酸,他抱了抱额娘,“祉儿……护你、一世。” 马佳氏一怔,随即心软得一塌糊涂,“嗯,额娘知道祉儿最是懂事了。” 一日,康熙用膳时,忽地就想起了嘴馋的三阿哥,随手便指了自己用着觉得好的几道菜。 “这几道,赏给三阿哥吃。”他对梁九功吩咐道。 马佳氏接到赏赐受宠若惊,搞得胤祉也有些受宠若惊。 马佳氏连忙跟梁九功打听了赐菜的缘由,却什么都没问出来,因为梁九功自己也不知道。 “娘娘,奴才确实不知其中缘由,但看着万岁爷是高兴的,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儿。” 马佳氏送走了梁九功,心里还是忐忑,这个节骨眼上,佟佳氏和乌雅氏正水深火热呢,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胤祉看她这般不安心,自己也做不了什么,想了想,给康熙也画了个表情包,以示谢恩。 于是,一个脱胎于‘谢谢老板’表情包的[谢主隆恩.jpg],很快送到了康熙手上。 康熙:“……” 比起这个,他更想要画着自己小像的表情包。 他刚听说连大阿哥也有胤祉画的小像,怎么他这个汗阿玛反而没有? 难不成,在那小子心里,自己还不如总找他麻烦的大阿哥亲近? 康熙莫名就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没让老三感受到父子亲情? 康熙稍微琢磨了一下,便让梁九功吩咐下去,着手准备开春后,给三阿哥种痘之事,种了痘无碍,便能正式序齿了。 不久,钟粹宫便接到了消息,马佳氏是又欣喜又害怕。 虽说宫里对于种痘皇子的看顾十分仔细,前头大阿哥和太子都安全无虞地挺过来了,但听说,宫外还是有人种痘种死了的。 马佳氏的这份担忧,并没有对胤祉说,但胤祉光是听说种痘这件事,就已经吓到了。 他记得,‘天花’在清朝的致死率很高的,这年代又没有很好的卫生条件,也不懂灭活疫苗,怎么想都不靠谱。 他知道历史上的三阿哥是安全地活下来了,可他不敢保证,自己就能活下来。 [系统,怎、怎么办?你快帮我查查,在这种卫生条件下,怎么种痘才安全?] [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让老三感受一下父子亲情。 胤祉:呜呜呜阿玛害我! 第16章 系统查个资料慢得要命,胤祉睡了一夜过去,它总算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比较安全的种痘之法是用牛痘法,牛痘的毒性远远比人痘小很多。 但时间紧迫,又是冬日,胤祉一个社恐,如何表达,才能让康熙愿意兴师动众,为他遍寻患有牛痘之人的‘痘苗’来用呢? 这是在为难他胖虎! 如若要节约人力物力等成本,且好操作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便是找到已经人工接种调制到第七代以上的痘苗,毒性已经非常小了。 但同样有一个如何请康熙帮他如此操作的问题。 如若康熙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总不能又是从地上捡的杂书上看的吧? 胤祉思考了没多久,就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了起来。 323:[宿主,你是要给皇帝写折子吗?] 胤祉:[不,给图海。写信。] 胤祉没工夫再搭理系统,他想到图海很快就要GG了,当然要抓紧时间了。 牛痘苗和七代以上人痘苗,都是备选方案,所以他全都画下来。 对,是画下来,不是写下来。 比起长篇大论地解释,而且古人遣词造句还很麻烦,他更倾向于画面表达的语言艺术。 画条漫——是他上辈子吃饭的本事之一,写剧本、画人设都不在话下。 只是时间仓促,他的剧本和人物画得都较为简单,不过一天一夜,便完成了两个种痘的条漫小故事。 再给图海写了封信,这便好了。 胤祉刚想把东西给额娘,让额娘像上次一样送出去,便又想起那次图海回话颇为曲折。让他夫人进宫,不但目标特别大还闹得人人知晓,效率也是极低的。 恰在这时,一只乌鸦飞了进来,胤祉立刻想到了飞鸽传书。 他唤来乌鸦:“鸦鸦,帮我。” “呀——”什么? 胤祉拿出一张纸,唰唰唰几笔,画出图海的画像,“送信,给他!可以吗?” “啊、啊——”好啊好啊。 “你认、清楚,送给、他喔?” “啊、啊——”好啊好啊。 胤祉满意地点点头,将原本就画得精细的两张画纸和信纸,卷成细细如烟卷的大小,绑在乌鸦腿上。 “那就、交给、你了,加油!!!” “啊、啊——”好啊好啊。 深夜,胤祉站在窗口,看着乌鸦远远朝紫禁城外飞去,心里还是没底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送到? 他完全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窗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自然也不知道,乌鸦刚在他视野里消失,立刻就叫人用轻功抓住了。 “呀——咕——啊!” 鸟脸懵逼的乌鸦挣扎无果,就这么‘鸦赃并获’地被带到了御前。 康熙见曹寅进来密报,还有些错愕。 “皇上,微臣怀疑三阿哥欲利用神鸦,传递密信给图海。” 他一说,康熙便看到了那被捏住鸟喙的、有点滑稽的乌鸦腿上,绑着的小纸筒。 “呈上来看看。” 曹寅当即解下纸筒,为了双手呈上,顺手就把乌鸦给夹到了腋下,引来一阵吱哇乱叫。 康熙接过纸筒时嘴角抽了抽,“你对神鸦尊重些。” 虽然他打心眼里也不信‘神鸦解救太祖皇帝’的传说,但他对外是个最讲究孝道的,不会去反驳先祖的说法,只会供着乌鸦。 曹寅闻言连忙应是,只抓了乌鸦的爪子。 见乌鸦一直叫唤,康熙把点心推给曹寅,“喂喂。” 那乌鸦有了吃的,立马不叫唤也不挣扎了,乐颠颠地吃了起来。 康熙:“……” 就这? 能担负得起送密信的重任? 他无语了一下,才慢慢地拆开胤祉让乌鸦夹带的东西。 却见是两副长条状的小画,还有一封信,康熙先看了信。 只见第一句便是:‘大学士图海:吾夜梦仙人语,言道余不日将驾鹤西去矣。’ 康熙:“?!!!” 这这这…… 要真是给图海看了,不会当场把人吓死吗? 康熙原本还一脸肃色,严阵以待,以为要发现图海蛊惑胤祉的证据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第一句就想笑,特别特别想笑,这么看来,胤祉才更像神棍吧? 接着看下去,康熙更是哭笑不得,第一句还像模像样拽点文,后面几乎全是大白话。 ‘你有什么遗言,快些与子孙交代。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快些去践行……’ ‘你放心,等我长大了,必定尽己所能,护佑我额娘和马佳氏一族平安顺遂,至于荣华富贵,实乃过眼云烟,莫要强求……’ ‘只是在你走前,我还有一事相求,望你交代家中子弟帮我办好……’ “……”康熙抿抿唇,觉得笑出来真的不太好。 就是觉得图海又惨又好笑,又想着还好这信被自己截下了,要是被图海看见了,岂不是将人吓破胆? 他不知道的是胤祉智商是真的高,但情商也是真的低得令人发指!这些话,还是他斟酌了许久的结果呢。 在心里笑过之后,康熙才去看胤祉所求之事。 原来是要图海帮他找天花痘苗,说什么得仙人指点,牛痘毒性最小,第七代之后的痘苗毒性微乎其微。 康熙这时候才拧起眉心,这些,胤祉是怎么知道的?哪来的什么仙人指点? 康熙不是不信神鬼之说的人,并且他还推崇藏传佛教,笃信哒赖喇嘛等转世之说。对超揆的看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超揆念头通达,常常能以佛法为他指点迷津,偶能预知天机。 但这事儿一搁在胤祉那整日惊慌失措的小儿身上,那就仿佛没了可信度。 康熙心情复杂,拿起小画卷来看。 只见上面画的,却不单纯是种牛痘和人痘育苗之法,而分别是两个小故事。 种牛痘的小故事,讲的是草原上一个牧牛的小姑娘,偶然发现自己染上牛痘,却在几天后便好转。之后她的弟弟染上天花,家人都被传染了,她却没有。 就在这时,部落里有人担心天花会传染整个部落的人,要将患病的人赶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再这样的冬日里,被赶出去就意味着等死,小姑娘急哭了…… 康熙看到这里,已经能想见,后面应当是小姑娘用了牛痘之法,让部落里其他人种痘,以留下家人养病。 谁知,这小画到小姑娘绝望哭泣的时候,就没了。没了…… 虽然康熙大概也能猜到后续的故事如何,但硬生生断在这里,就让人怎么都放不下了。 尤其是这小画秉承了胤祉画表情包的风格,每个人物的表情和动作皆生动有趣,引人入胜,看着就很讨喜。 搞得他竟是体会了一把,被说书人吊得不上不下的感觉。 因此,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看第二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村里的小秀才,天资聪颖、勤劳善良,帮助过无数的村民,因为一次帮村里救洪灾,落下病根。 有一年,周边村子天花肆虐,幸而有大夫懂得‘水苗法’的种痘之法。可那法子,体弱的秀才怕是撑不过去的。 这时大夫便说,有一个法子,便是有七人帮忙依次传种育苗,将痘苗毒性减到最小便可。 大家都愿意报答小秀才的好,但是谁也不想当那前头几个传种之人…… 康熙看到这里,很希望看到某几个被小秀才救过命的人站出来,可是一翻,又没了…… 康熙:“……” 今晚要被这两口气憋死! 看完所有的‘密信’,康熙很快有了决断。 第一件事,让曹寅用空白的纸张代替‘密信’,绑回乌鸦腿上,放飞乌鸦并跟踪,看它是否会帮胤祉与图海传递消息? 第二件事,明日派御医去给图海诊治,看他是否当真无药可医?能救便救。 第三件事,派人去寻恰好得了牛痘之人,试验牛痘之法是否真的可行? 第四件事,命太医院专攻痘科的御医,试验‘人痘’是否果真依次传种育苗七次后,毒性便微乎其微? 曹寅和侍卫领命而去后,康熙便带着那两张条漫和信一道儿回了寝殿。 洗漱躺下之后,他却仍想不明白,胤祉为何如此行为怪异?翻来覆去几遭,他又坐了起来。 梁九功连忙上前,“万岁爷可是龙体欠安?” 康熙:“伺候笔墨。” ……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胤祉也尚未醒来,就听到窗棂处有节律的叩击声。 他想到是乌鸦回来了,瞬间精神了。披了件外衣,便打开窗户,让乌鸦飞进来。 乌鸦脚上果然绑了新的纸筒,成功了!胤祉快乐得差点跳起来。 打开纸筒,就着刚点上的烛火,他得到图海肯定的答复,称已将寻痘苗之事安排下去,又问他那两则小故事的后续。 胤祉心情大好,图海真是太靠谱了! 既然这么靠谱,那对方想要看条漫下一话的心愿,他当然要帮对方实现了。 胤祉太开心了,以至于乌鸦咕咕地抱怨自己被粗暴地抓住了不开心,他也没留意。 回信最后,图海问他,到底是何时何地遇到仙人的,他可还有透露什么玄机? 话里话外,担心他是在宫外遇到江湖神棍,被骗了去。 胤祉见他担心,没来得及画画,就给他回了信。 …… 这日一早,康熙起来上朝时,便已听了曹寅回禀,说那乌鸦根本不识图海家的路,乱飞一气,差点飞到京郊乱葬岗,才被曹寅逮了回来。 康熙再次无语,胤祉果然小孩儿,天真得好笑。 这一日康熙很忙,直到午膳时,才接到曹寅替他接收的三阿哥‘密信’。 康熙打开来,猝不及防就看到了胤祉的慷慨陈词。 ‘仙人有言,我汗阿玛将开创大清盛世,将被后世人称为千古一帝,他将是古往今来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康熙耳朵热了热,他还真没想过,原来在胤祉心里,他竟是这般伟岸之君父? 即便不能确定这孩子是在扯谎,还是真的梦见仙人,他都被夸得飘飘然的,心里升起对胤祉的拳拳父爱之心。 ‘他用人赏罚分明,若马佳氏想要家世永昌,那便教子孙做我汗阿玛的孤臣、纯臣。’ 康熙看得连连点头,不及用膳,又让梁九功取来笔墨,回信问:‘仙人可有说我大清国祚绵延几载?’ 傍晚,康熙再次收到回信。 结果第一句就是:‘你都快死了,我就满足你的遗愿吧!’ 康熙:“…………” 敢咒朕死,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气死人不偿命的笔友,get√ 第17章 悠悠历史,不是胤祉几句话能评判的,他只能告诉图海,大清即将迎来百年盛世。 ‘疆域辽阔仅次于元,人丁昌盛达三万万之众,天下富庶国泰民安,东西洋各国皆向往之。’ 康熙看完不由蹙眉,仅有百年盛世?那一百年后呢? 是仙人预知不到天机,还是不肯告知,抑或是百年之后,大清也会如过往前朝般衰颓下去…… 康熙没有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倾向于胤祉真的‘梦见仙人’之说,主要是……胤祉虽然寥寥数语,但所有言语都说到了他心坎上了。 康熙不是没听过大臣们对他的吹捧,譬如此次三藩平定,便有御史上疏称皆赖他一人功德所致,夸得天花乱坠。即便他推诿不受,文武百官,也在祭告天地、先祖之文里极尽华丽辞藻对他歌功颂德。 然而他却只能谦虚不敢受,将一切归功于上天眷顾、祖宗显灵和满洲将士之英勇,同时还得为辽阔疆域内的各类天灾心怀歉疚。 然而胤祉夸他,夸的是他将开创盛世、成千古一帝、在位时间最长,就像是以后人的眼光来总结他个人的功勋,断言他不但能超越先祖,甚至超越历代君王…… 他仿佛能看到那样令人神魂激荡的将来。 只是百年盛世之后的大清,也是令他挂心,当即提笔,继续问及盛世以后之事。 曹寅拿着信下去时,康熙再次看着胤祉开头那句‘你都快死了’,一口气闷在胸口。 不是为胤祉咒他,而是忽而有感图海劳苦功高,一身伤病,如若果真命不久矣,实在令人为之遗憾。 如今图海既已交出兵权,也是有心辞官,那便当得个颐养天年的结局。 “梁九功,传朕口诣,举太医院之力,为大学士图海诊治伤病。” 梁九功立即领命而去。 胤祉在睡前收到了‘图海’的回信,他拆开时心想,不是说图海油尽灯枯了,怎么每次回信这么快,似乎有点亢奋? 该不是回光返照吧? 胤祉打开信,看到他问的又是大清的将来。 胤祉有些不想说了,在他那个时代‘大清亡了’成了网络梗,可是身在这个朝代,他心里却是希望会有不一样的结局的。 见时候不早,胤祉没有立即回信,怕是乌鸦去得太晚,影响病号休息。 于是康熙一边批着奏折一边等啊等,等到亥时末还未收到回信,这才察觉什么。 喊来銮仪卫去探看,果然曹寅说三阿哥早就熄灯睡下了。 这小混蛋……尽会吊人胃口。 翌日一早,康熙晨起后,先问可有神鸦来信,梁九功答‘曹侍卫未曾来禀’后,方才往乾清门去议政。 议政后再问,还是没有消息,直到午膳之后,康熙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回信。 打开却是一句:‘仙人有言,天机不可泄露。’ 末了还‘规劝’他,‘至于一百年后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汗阿玛都操心不着,忧思过虑不好。’ 康熙感觉被什么哽住喉咙,这小家伙不但天生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连写信和画小画也是写画一半留一半,这不是急死个人么? 看到胤祉在问图海的身子骨如何,康熙决定不回信、不理会胤祉了! 让胤祉也尝尝等回信等不到的滋味! 但康熙注定要失望了。 胤祉并没有在等回信,他知道找痘苗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对图海的身子骨好转也不抱什么希望,看到‘他’字里行间并无对死亡的惊惧,还觉得对方心态挺好,他就放心了。 有了自己穿越这一遭,胤祉相信人是有来世的,死亡也就没那么可怕了,且图海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得了空,他便把那两个条漫的后半部分画出来,让乌鸦给送出去,便觉得了了一桩事情了。 康熙收到条漫的时候已是三日后了,正巧,派去寻牛痘的侍卫和太医递上了折子,说初步试验后,牛痘确实有防范天花的可能,但还需更多次试验方能定论。 康熙大喜,看到条漫的后半部分,心情更是大好。 小姑娘虽颇有曲折,但最终成功以牛痘之法,换得财物及其家人于部落附近养病,最终部落里人人接种牛痘成功防范天花,小姑娘的家人也成功捱过天花,一家团聚、皆大欢喜。 小秀才的故事里,最终也是有受恩于他之人主动提供帮助,让体弱的小秀才成功接种,度过难关。最后小秀才一步步考取功名,被钦点为状元后,衣锦还乡报答乡里。 这两个故事都不错,也有教化效用,如若这两种痘苗之法试验之后皆可行,倒是可以用此种小画之法,告知天下。 康熙自己被吊了几日胃口,忽然也有了让更多人尝尝这种滋味的想法。 而且这小画文字极少、极简,便是那只识得些许文字之人都可看懂,不失为一种教化万民的好法子。 康熙心里高兴,又传唤太医院院正来,问及图海的身体状况。 院正道:“图海大人确实已是强弩之末,但经微臣等诊治,或可延寿几月。” 才几个月…… 康熙心中叹息,下旨图海赐白银百两、绢缎五十匹。 他此番对图海屡屡施恩,并未藏着掖着,后宫诸人,很快便得了消息。 不由又对马佳氏一族是否得了圣心,马佳娘娘即将再次荣宠有了一番猜测。 那些暗中笑马佳氏的、三阿哥的流言,一时间销声匿迹,倒是多有恭维之语。 康熙不是不知道,后宫会因他此举,产生过多揣测,但他并不介意,给马佳氏和胤祉这些恩宠。 …… 日子转眼来到十二月二十日,封皇妃大典的日子。 是一个胤祉不想参加,也得参加的大型活动。 有了上次在孝陵啼哭的先例,马佳氏对胤祉十分担忧,“要不,额娘去求了你汗阿玛恩典,让你无需参与。” 胤祉却摇了摇头,“我,不哭。” 马佳氏:“可是今天的人比祭孝陵的人只多不少。” “无妨,”胤祉笑着说,“我想看,额娘,册封大典。” 这可是马佳氏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如果有相机,胤祉都想给她拍下来留念。 至于现场人太多的问题,今天他不是主角,只是背景板,他觉得这样很好、很安全。只要安分守己就能从头到尾当个隐形人了,完美。 而且今天连胤禛、胤祺、胤祚、胤祐,乃至于未满周岁的胤禩都会在场,他若是不去,他人不免猜疑,他的皇子身份得不到汗阿玛承认,失了圣心,那钟粹宫今后的处境就难了。 他是社恐,但绝不愿因为自己贪一时安逸,而害得额娘难堪或遭人非议。 胤祉只能安慰自己,前世自己社恐到出不了门,也没去京城旅游过,现在有机会去太和门看清朝大典,这是多么完美的观光体验啊! 胤祉想得很简单,可他忘了,一起参加典礼的,还有两个一直惦记着他的哥哥。 一大早,胤祉穿上阿哥朝服,便被送到乾清宫正殿外等候,伺候的奴才皆不可跟随,此后将由銮仪使照看。 胤祉来得早,连忙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呆着,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銮仪使怪异地看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胤祉便放心了。 未几,一个身高比胤祉矮不了多少的阿哥被带了过来。胤祉除了胤祺从未见过其他弟弟,不过从年龄推断,应该是四阿哥胤禛了。 想到这位是未来的雍正帝,胤祉忍不住悄悄多打量了他几眼,继而发现,这位不过才三周岁的未来帝王,小小年纪眉心就已经皱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胤祉这一琢磨,就发散得多了,他想到此时胤禛是养在皇贵妃宫中的。 此前听说皇贵妃怀相不稳整日卧床,而德妃不但已经生了胤祚,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想必两人都无暇对他多有照拂。 “咕……”一阵咕噜噜的叫声,从胤禛的小肚子上清晰地传出来。 胤禛绷着表情,端正站着,也不去看周围人,但一张小脸却红了个透。 胤祉想起早晨芳姑姑交代他大典在即,未免出丑,莫要饮水进食过多,都不让他吃早膳,只给了一点子点心。还是额娘心疼他,给他装了点小块的绿豆饼。 胤祉纠结良久,再次听到胤禛肚子的叫声,才不忍心地站起来,给自己打气:就是个三岁小孩而已,胤祉你可以的! 胤祉慢慢地挪过去,戳了戳胤禛的小胳膊。 谁知,胤禛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动静太大,引得銮仪卫慌乱拔刀四顾。 胤祉:“……” 他开始觉得不好了。 胤禛回头见是他,又错愕了一下,“你……你是我三哥吗?” 听见三岁的胤禛口齿清晰,胤祉都惊了,不愧是雍正啊! 但如果你长大以后,不要几次三番讽刺我口吃就好了。 这么想着,胤祉点点头,递过去一块绿豆饼,“次、吃吗?” 胤禛犹豫了一会儿,才双手接过,“谢谢三哥!” 接过之后又才想起还未见礼,于是连忙打千行礼,“弟弟见过三哥。” 胤祉怔住,不知道该回什么礼?只好也学了他的动作,也不知道对不对? “噗嗤……” 胤祉正手忙脚乱回礼,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 胤祉顿时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他正想躲到角落,肩膀上却落下一只有力的手掌,“三弟,好久不见啊。” 是大阿哥,太子也紧随其后。 胤祉再次打千行礼,但是并未说话。 胤禔和胤礽也知道了他的脾性,并未怪他,而且两人来之前,难得达成一致,这次要好好照顾这位三弟,不要再把人吓跑了。 胤礽道:“三弟,孤甚是想念你,可惜你不爱出门。” 胤禔道:“三弟,从前有个人不爱说话不爱出门,然后他就……” 胤祉:“?” 胤禔和胤礽一人一边,握住他的肩膀,同时比了比拳头,“被我俩揍了!” 胤祉:“!!!” QAQ…我、我我可是吓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胤禔&胤礽:不把人吓跑=吓完人不让跑。 第18章 “三弟,今天就给我们说说清楚,为什么每次见到我们就跑?” “是啊,我们两个难道长得不好看?来,抬头看看。” 胤祉不敢不从,其实他都是靠衣服认人,还没仔细看过两位兄长的长相。这会儿被迫看清楚了,脑子里已经迅速用专业能力记住了样貌特征。 总得来说,两人都是美少年胚子,但仍稚气未脱,特别是太子,两颊的婴儿肥,配上他故作沉稳的表情,有点……反差萌。大阿哥眉眼则更英气些。 胤祉想起两人的问题,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不好看。 胤禔重音嗯了一声,“摇头是不好看?!” 胤祉摇头,不是! 又觉得不对,慌忙改成点头,呃……好像也不对! “好好好……” 呜呜呜能不能给他来个嘴替? “那是我们看起来很凶悍咯?”胤礽问。 胤祉用力摇头。 “哦~”胤禔皮笑肉不笑,“那就是你不待见我们?” 胤祉再摇头。 “不待见?” 咦,好像又不对?! QAQ… [我太南了!.jpg] “你萌不准欺护三葛格!!!” 忽然,一个小身板挡在胤祉身前,小奶音响亮。 太子和大阿哥都是一愣,看清楚挡在胤祉面前的是胤禛后,两人不由都乐了。 胤祉则愣住了。 胤礽正想说我们没有欺负你‘三葛格’,胤禔先开口了。 “如果我们欺负他,那你能怎么办呢?” “我、我我……”胤禛没想出来他能怎么办,急得说不出狠话来。 胤禔:“你怎么也学你三葛格结巴?正好两个小结巴凑一对儿。” 胤禛小拳头握紧,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结巴’,但他觉得大阿哥是在骂他和三哥。 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眼里蓄起两包泪来。 胤礽立刻放开胤祉,“大哥,算了,别真把人整哭了。” 一会儿汗阿玛来了不好交代。 胤礽敢怂恿着胤禔一起逗胤祉,就是觉得胤祉软糯糯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但怎么逗都不会哭,特别好玩儿。 但在今天这种场合,要是把别的弟弟惹哭了出了岔子,那谁也讨不了好。 “啧。”胤禔顿觉无趣,“小哭包,惹人厌。” 他不说这一句还好,这话一出,“啊啊啊!” 胤禛举起了小拳头,对着面前胤禔的胸口使劲地捶打。 胤禔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小拳头给我推拿正好。” 胤禔只当胤禛是小儿胡闹,胤祉却吓了一跳,怕为自己出头的胤禛动手打人会犯错,连忙拉人,“别别别……” 胤礽眉心一蹙,“够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别闹了!” 说着厉声命令一旁呆站的銮仪使,“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分开?” 胤禔笑嘻嘻的脸一黑,感觉胤礽把自己也斥责进去了。 正要说什么,胤礽看着他的胸口说,“大哥,你还是赶紧回去换件朝服再来吧。” 胤禔低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自己胸口处黏的全是糕点碎屑,再一看,胤禛那小拳头里,握着一块绿豆饼,因为用力都捏碎了,砸了自己一身脏污。 伤害性不大,破坏力极强。 “你!你们……”胤禔气得脸色铁青,但有銮仪使在场,时间又紧迫,他也不敢发作,连忙匆匆离去。 胤祉一边帮胤禛清理着手上和身上的碎屑,一边在心里暗暗叫糟,这回是真的得罪大阿哥了! 胤祉知道,胤禔不是没心机没脑子,而是他根本没把他和胤禛两个这么小的弟弟当回事,甚至也没怎么把胤礽当回事。 正好诠释了那个表情包:‘我没有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可是今天他却在几个弟弟手里吃了瘪,绝对没有那么轻易过去。 怎么办? 胤礽却没事儿人一样,让人清理好这处,又叹了口气道:“孤与大阿哥,不过是跟三弟闹着玩儿,胤禛你也太鲁莽了。” 说完拍拍胤祉胤禛的肩膀道:“你俩在这里安份点等着,别再多生事端,孤去找汗阿玛了。” 胤祉:“……” 到底是谁先生事端的啊? 胤礽离开后,胤祉也没闹清楚,胤禔和胤礽要对自己做什么? 冷静下来后,他也知道那两人是不可能当着銮仪卫的面打自己的,但目的就只是吓唬自己吗? 这是怎样一种恶趣味? 偏偏,遇上了敏感易上头的小胤禛,唉…… “三格~”胤禛带着哭腔问,“我、我系不闯祸了?” 胤祉:“……” 怎么这孩子一激动,说话也口齿不清了呢? 他摇了摇头,艰难挤出一个字,“没……” 所谓先撩者贱,他不怪小孩儿,反倒对于他因为一块绿豆饼,就敢为自己出头,而感到有点感动。 对了,绿豆饼,胤禛都没有吃到。 胤祉把胤禛带到角落,再次拿出一块绿豆饼,示意他吃。 胤禛虽然年纪小,但想得多,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见他不肯吃,胤祉想了想,从袋子里找出一张表情包递给他。 [摸摸头.jpg] 是一个小阿哥,给另一个小阿哥摸摸头的表情包,格外亲昵和有爱。 两个小阿哥都画得极其精致可爱,胤禛一时间看呆住,“!” “系、是我和三哥吗?” 胤祉顿了顿点头,努力对他一笑。 他说是就是吧。 “送、送给瓦吗?” 胤祉再点头。 “谢谢三哥!”胤禛看了又看,良久,才宝贝地把那张小画妥帖地收了起来。 此时胤祉再递过去绿豆饼,胤禛就乖乖地接过去吃了。 胤祉见状,掏出蜡笔和白纸,在纸上写:往后不要为我出头,不需要。 不是他担心胤禛帮他,会惹来麻烦,而是他其实觉得胤禛本身就是个麻烦。 这位雍正帝的找茬功夫,可是为后世人津津乐道的,而且根据系统查到的资料,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都能成为他对自己兄弟定大罪的根据。 惹不起他躲得起。 只要他跑的够远,胤禛就找不到他的茬,嗯嗯! 不过他也算帮了自己,自己送他一个表情包,再还他一块绿豆糕,最好以后就两清了,好吧? 至于跟大阿哥之间的恩怨,他会自己承担的。 胤祉想得很美,然后戳了戳胤禛,让他来看。 胤禛念:“什么俊(後)不什么鳥(爲)我出豆(頭),不什么什么?” 胤祉:“…………” 忘了他只有三岁多,能认出这几个已经不错了。 胤祉只得作罢。 未几,其余皇子也来了。 从老五到老八,一个个小豆丁路都还走不太稳,一人被一个銮仪使牵着。 胤祉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小也要来参加? 好在这些弟弟,包括还被銮仪使抱在手上的胤禩都不哭不闹,让人省心。 胤祺看见他,虽然想过来,但被銮仪使提醒了一下就安份了。 吉时将至,康熙帝携太子从乾清宫出来,銮仪卫即刻有序地摆好了帝王仪驾的阵势。 胤祉和其他弟弟一起行礼,其他小奶音清清脆脆喊:“儿臣给皇父请安,皇父吉祥。” 胤祉混在其中,跟着喊‘皇父吉祥’,顺顺当当,他不由松了口气。 康熙扫了眼众位皇子,发现大阿哥不在,只拧了下眉,未说什么。 胤祉猜,銮仪使早就把之前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禀报给他了,他心中有数。 康熙带着太子一起坐上了龙辇,这份尊荣,叫旁边的一众侍卫无不咋舌,倒是乾清宫的奴才们,一个个见怪不怪了。 至于小皇子小阿哥们,呃……全都还一脸懵懂,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銮仪卫掌卫事大臣高喊‘皇上起驾——’,大阿哥才匆匆跑回来,站到了胤祉左边的位置。 胤祉感觉到一股低气压从旁边传来…… 左右看不见太子,胤禔四处望了望,发现太子竟然坐在龙辇上,顿时气压更低了。 胤祉抿抿唇,边走边在袋子翻找表情包。 找到了! 胤祉一喜,拿出来就急匆匆塞到胤禔的手心里。 胤禔愣了下,转头就看到惊慌又想当做若无其事的胤祉,左脚绊右脚,朝他扑了过来。 胤禔:“……” 他面无表情地把人接住,想到手里疑似小像的纸张质感,他忍住了火气,扶着胤祉调整好步伐,继续往前。 等众人随着康熙登上太和门的城楼上,按照位次站好,胤禔才趁他人不注意,看向手里的小画。 只见上面画着个跪坐在地,抱着一条腿大哭的小阿哥,水色的眼泪如喷泉一样从眼里流到地上,嘴巴大张哇哇大哭,旁边配着字:‘我知道错了,原谅我!’ 胤禔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转头去看胤祉,见他低着头盯着地面,没有表情。 想到这张故作镇定的小脸底下,是这种大哭的表情,又想象了一下胤祉抱着自己的腿哭,胤禔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 他正要将小画收起来,忽然感觉厚度不对,用手搓了搓,发现底下还有一张。 “咦?” 胤祉听到胤禔笑了,正暗自松了口气,就听到他咦了一声,悄悄看过去。 接着就看到胤禔从‘我错了’表情包下面,搓出另外一张来。 诶,黏到一起了? 下一秒,那张表情包清晰地呈现在两人眼前。 [我是算命的,你算什么东西?.jpg] 胤禔:“???” 胤祉:“!!!” 作者有话要说: 胤禔:挑衅?[喷火.jpg] 胤祉:搞错了QAQ… 第19章 那、那个是……二姐姐让他画给额娘怼人用的! 二姐姐就担心额娘被其他妃嫔阴阳怪气,所以让他画点更加阴阳怪气的。 虽然以额娘的性子,应该是用不上的,但二姐姐说,画出来看着也舒心。 于是胤祉就画了,主角正是梳着两把头的额娘。 胤祉都不用去看胤禔的脸色,就能想象到对方脸有多黑了! 他听到胤禔咬牙切齿的声音:“胤、祉!” 胤祉肩膀一缩,QAQ 想把那个表情包拿回来,但又不敢。 慌乱之下,他在包里抓了一把,塞到胤禔手里,喜欢哪个随便挑! 胤禔愣了愣,低头一看,最上面一张画着皮笑肉不笑的美人儿,配字是: [你看,又生气了.jpg] 嘲讽!太嘲讽了! 啊呀呀呀!所以老三这小怂包今天是明目张胆要跟他杠上了是吗?! 专门挑了这种场合,让他气炸了却不能发作,好!好得很! 就在胤禔打算把这些表情包全部丢到胤祉脸上时,一张匆匆写就的纸递到他面前。 “大哥别气,表情包随你挑,是礼物!” 胤禔动作一顿,“送我的?” 胤祉含泪点头,嗯嗯! 胤禔这才低头,看手里其他表情包。 原来底下还有一些很有童趣的,胤禔很快挑出几张。 [乖巧.jpg] [可爱.jpg] [你好厉害啊!(星星眼).jpg] [期待地搓手手.jpg] 胤祉:“……” 原来大阿哥喜欢这种可爱乖巧风的。 但很快他又挑出另外一种画风。 [鄙视.jpg] [给爷爬!.jpg] [呵,想得美.jpg] [厉害了(大拇指).jpg] 胤祉:“……” 好的了解! 胤祉又在包里找了找,找到一个很适合胤禔的表情包,在上面添了个字,递给他。 [哥你好厉害啊!鼓掌鼓掌.jpg] 胤禔接过来一看,画的是两个乖巧跪坐的小阿哥,齐齐鼓掌、满脸崇拜的样子。 他瞬间满意了,把挑剩下的表情包还给了胤祉。 “哼哼,算你识相,今天就算了!”胤禔觉得自己大发慈悲地说。 胤祉大松了口气。 一旁看了全程的胤礽:“……” 胤礽忽然发现,自己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到现在为止,没从胤祉手中得到任何礼物。 他是想等着胤祉主动给的,以为胤祉懂他的暗示。 但胤祉不懂,他又把表情包都收回去了。 胤礽抿抿唇,有些躁郁了,“三弟,你这是偏心吗?怎么送过大哥这么多礼物,我们其他兄弟却没有?” 胤祉突然被点名,顿时又是脊背一僵。 他还未说话,胤禛站出来:“我有哦。” 胤礽:“……?” 所以就他没有吗? 什么意思?! 至于其他还傻乎乎的弟弟,都被胤礽忽略了。 好气哦! 胤祉连忙点头,“有有有……” 还是抓出一把递出去,喜欢的随便挑! 谁知胤礽笑着全部收入囊中,顺便拍拍他的脑袋,“乖~!” 胤祉:“?!!!” 呜呜呜打劫啊! 这一堆他也要画大半天的好吗? 今天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一块绿豆饼引发的血案? 明明是好心照顾弟弟,最后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亏的结局达成了…… 胤祉正丧气着,面前忽然递过来一块色泽温润剔透,毫无一丝杂质的白玉佩。 胤礽:“喏,这是二哥给你的回礼,收好了。” 胤祉:“!” 这是太子在这种盛大典礼随身佩戴的玉佩啊,绝不是凡品! 胤祉很心动,胤祉不敢收。 胤礽见他不动,直接塞进他荷包里,然后看向胤禔,“大哥呢,给回礼了吗?” 胤禔:“……我刚刚换衣服太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回头给。” 胤礽:“那你可别忘了哦。” 胤禔:“嗯哼。” 可恶啊,又被太子压一头! 回头他一定送一份比这块玉佩更好的回礼! 胤祉:“……”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工具人实锤了。 他们在后面闹出的动静其实不小,康熙虽没有回头,却一直用余光注意着,等看到最后这兄友弟恭的结果,他满意了。 没想到老三闷声不响,画的表情包如此得人心,无形就化解了兄弟间的不睦。 只能说,不愧是他的儿子! 胤祉见事情平息,这才有功夫观察周围的环境。 此时他正站在太和门的城楼上方,门前就是金水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不少京城内城的风景。 和现代高楼林立不同,此时的京城还多是青砖黑瓦的屋子,并且显得有些参差杂乱,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把视线收回,胤祉看到太和门下,诸王、侍卫和文武百官,穿着朝服按照礼制序列站立,场面蔚为壮观。 须臾,礼官过来请示康熙后,宣布典礼开始。 庆典奏乐声起,曲乐恢弘壮阔、庄严大气,又让人听出一种太平盛世的欣然。 乐声止,文武百官上表行庆贺礼。 尔后,大学士纳兰明珠宣读康熙班诏天下的圣旨。 很多书面用语胤祉听得半懂不懂,只是听着听着,就发现有些奇怪,嗯,不是册皇妃吗?怎么尽是在说平三藩之事? 接着,是宣读恩泽天下的圣旨。 胤祉这回几乎都能听懂了,免某某地过往因战乱赋税几年及今后三年赋税、安置流民、鼓励农耕等等…… 一种见证历史的奇妙感,在胤祉胸腔中激荡起来。 恩诏宣读完,太和门底下所有人齐齐跪下谢恩,声音震耳欲聋:“吾皇万岁万万岁!” 胤祉原本呆站着,还是旁边的大阿哥按着他肩膀,提醒他也要跟着一起跪下谢恩的。 “众爱卿平身!”康熙的声音中气十足而嘹亮。 紧接着,礼官又喊:“皇上起驾!” 胤祉:“?” 不是册皇妃吗? 他呆呆地跟着大部队,又到了太和殿内。 太和殿就是金銮殿。 直到自己走进来,胤祉才感觉到,金碧辉煌和美轮美奂都不足以形容金銮殿的十之一二。 而且……到处都是艺术品啊!胤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看龙椅、看看地上的‘金砖’、殿内的盘龙巨柱、殿顶的…… 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胤祉头顶被大阿哥拍了拍,提醒他低头作恭谨状。 胤祉只得作罢,唉……如果能让他一个人参观就好了。 所有人都站定后,礼官宣布吉时到。 此时殿内早有前一日已经摆好的节案和册、宝案。 康熙坐在龙椅上,令大学士勒德洪出列,命他持节进封贵妃佟氏为皇贵妃。 勒德洪便从节案上捧节出殿,殿外的礼节胤祉看不见,未几,只看见正副册封使和抬着册文、宝文的銮仪卫离去。 这时,胤礽忽然行礼禀道:“皇父,儿臣斗胆替臣弟们求一个恩典,求皇父让臣弟们回到各自母妃宫中观摩册礼。” 也只有深受康熙宠爱的太子,才敢在这种时候突然对康熙提出请求了。 康熙也很给太子面子,立刻允了。 在他看来,册封皇妃的礼仪过程甚为漫长,胤礽这是体恤弟弟们年幼,在这里久呆不适,是个好哥哥。 胤祉听了也很高兴,能回去看额娘受封了,好耶~ 其他皇子和胆战心惊看顾着年幼皇子的銮仪卫们也松了口气,心中对太子此举很是感激。 唯有大阿哥面色不虞,太子这是把他当‘臣弟’,还是只给其他弟弟求恩典,故意忽略了他? 其他皇子都离开了,大阿哥僵立在远处片刻,直到康熙允他也回延禧宫观礼,他才谢了恩,气鼓鼓地走了。 他不由又想起之前衣服被弄脏的事情,比起两个弟弟,他更烦胤礽那高高在上的态度! 况且原本就是胤礽主动说要两人一起逗胤祉,结果出了岔子,不但是他一人承担后果,胤礽还搞出君臣那一套斥责他! 最后胤礽坐上了龙辇,而他狼狈无比才赶了上来。 后来胤祉给自己送礼,胤礽非跟着要,还用回礼的事情挑衅自己,现在又…… 这个弟弟,真的太讨厌了! 汗阿玛总说,要他学好文韬武略,以后好好辅佐胤礽,就如其他皇伯父皇叔跟汗阿玛之间一样。 呵,想得美! 满人哪有立嫡的传统?哪个大清皇帝,不是被八大贵族推举出来的贤能之人? 胤礽,不如他! 胤禔步子大,很快就赶上了躲着人群走的胤祉。 “三弟!” 谁知,他这么一喊,前面原本慢走的小孩儿拔腿就跑。 那速度,让胤禔瞠目。 胤祉:[溜了溜了.jpg] 第20章 胤祉听到大阿哥的声音就跑,完全是条件反射。 社恐人最讨厌走在路上,远远遇到认识但不熟的人了,要纠结好久视线如何安放,纠结什么时间点、多远距离开始打招呼不尴尬,纠结打招呼说什么自然又礼貌…… 总之就是难受,谁懂? 哼! 胤禔甩了下袖子,坚定了下次一定会再逮到那小子,让他叫大哥的想法。 他此时还要赶去延禧宫,给额娘贺喜呢。贺礼是早就备好送去的,他此时人过去就行了。 和他一路,被乳母抱着走在他后方的,是被养在惠妃宫中的胤禩。 胤禔看了看这个还在吐鼻涕泡的最小弟弟,嫌弃地又别过脸,还是胤祉好玩! …… 胤祉回了钟粹宫,宫门外已经设好了妃位仪仗,进了宫门,也摆着节案、香案、册案和印案①。 荣妃穿着妃位朝服,已恭立在门内右侧多时。 胤祉看额娘穿着繁复的朝服,却不够保暖,脸色有些白。 现在才开始册封皇贵妃,之后还有贵妃和另外三妃,等轮到马佳氏,至少得一个时辰后了。想到额娘还要穿着花盆底站立良久,胤祉很是心疼。 “额娘……” 马佳氏顿时露出笑容,“胤祉回来啦?今日可还顺利?可是你汗阿玛允你回来的?” 听见她句句都是关心自己的,胤祉心头一暖,点点头,“顺,是。” 他答得极为简略,但马佳氏听懂了。笑容不由舒心起来,“天儿冷,你进去里面烤烤火吧。” 胤祉摇摇头,站在马佳氏身边。 马佳氏只好吩咐宫女道:“去给三阿哥搬一张椅子来,再搬两个炭盆来。” 很快宫女便在马佳氏后方不远处摆好了椅子和炭盆,还有宫女捧着点心和茶杯,预备伺候好三阿哥。 胤祉却张开手,忍住害羞,像小孩子一样撒娇道:“额娘,抱……坐~” 他知道,如果他让马佳氏坐在椅子上,她一定是会拒绝的,但如果是自己坚持要她抱自己坐,她便会动摇。 马佳氏果然下意识拒绝:“胤祉乖,额娘需得迎候在此,今日无法抱你。” 胤祉仍然举着手,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抱……抱~” 马佳氏心都被他喊软了,这孩子不爱亲近人,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她抱,那孺慕的神情,让她怎么忍心拒绝? “好,额娘抱你!” 芳姑姑立刻上前道:“娘娘,这不合规矩。” 她是伺候过孝昭皇后的,宫里很多规矩都是孝昭皇后和礼部一起敲定的,她作为执笔女官,自然更加了解宫中规矩,说话的时候,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宫门口的内銮仪使。 马佳氏却道:“无妨,只规定了册文到时宫妃需在此迎候,并未规定此前不准坐等。” 芳姑姑明了马佳氏爱子之心,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便识趣地改口道:“那奴才便让步山去前头看着,那小子机灵。” “好,去吧。”马佳氏抱着胤祉坐在椅子上,周围有炭盆烤着,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额娘。”胤祉接过宫女的茶杯,举到马佳氏面前。 马佳氏心头又是一热,“额娘不喝,这是给你的。” 但胤祉一坚持,她又没辙,只好喝了茶。没一会儿,又吃了胤祉递来的糕点。 母子俩喝茶吃点心,就像冬日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般惬意。 马佳氏哭笑不得的同时,鼻子也一酸。 她失去过四个小皇子,佛祖仁慈,又给了她这么一个懂事会疼人的孩子,她愿往后余生吃斋念佛,愿佛祖保佑,这孩子平安长大,福寿绵长。 此时的承乾宫。 皇贵妃佟佳氏正苍白着脸,跪在香案前,听引礼女官宣读册文和宝文。 旁边伺候的宫人们无不悬着一颗心,皇贵妃这一胎坐胎不稳,未发觉有孕就见了红。这大半个月来一天几碗保胎药喝着,床都不敢下。 可今日封皇贵妃大典,她不得不一早就起来梳妆,穿着朝服等在寒风中,此时已是摇摇欲坠,仅凭意志在咬牙撑着了。 伺候的宫女也曾劝她稍作休息,她却说万岁爷最重规矩,她如今摄六宫事务,应当为众嫔妃表率,不可轻忽,硬生生挺着。 可此时连少不知事的胤禛,都已经看出她的不对劲来了。 胤禛急得脸都红了,却叫乳母阻止,不让他贸然失礼。 等女官宣读完毕,佟佳氏恭受了册宝,还要行六肃三跪三拜礼,宫女将她扶起时,她眼前一黑。 “娘娘?”左右四名宫女慌忙去扶,才没叫她摔倒。 “额娘!”胤禛快哭了。 也是听到了小胤禛的哭音,佟佳氏一个激灵,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大喜……的日子,不许……哭。”她强撑着说。 乳母连忙低声哄胤禛,“小皇子,你额娘无碍的,你莫要捣乱才是。” 佟佳氏缓了缓,便对着无措的礼官道:“继续。” 连宫女说给喝一口糖水的提议也拒了,硬是凭着一股信念,行完了礼,一直强撑着把捧节复命的内监送出宫门,才彻底晕了过去。 宫女们全都吓得要命,连忙将人抬回床榻上,大宫女高呼着:“快去传御医!” 却又叫佟佳氏戴着护甲的手抓在手背上,一阵刺痛,“不……能……请!” 佟佳氏即使在半昏迷中,仍然惦记着不能让康熙觉得她在大事上不稳妥,害他在朝臣面前失了面子。 可很快贴身伺候的宫女就发现,她的裤子已经叫血染红了。 宫人们不敢违抗命令,只好端来早前备好的保胎药,愣是办半喂半倒地给她灌下去。 只是众人心中也明白,这胎怕是又保不住了…… 胤禛瞧着一片人仰马翻的场景,手足无措。 他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把头埋在乳母肩头,悄悄掉眼泪。 乳母拍着他,悄声道:“瞧这阵仗,小皇子怕是不能去观看德妃娘娘的册礼了。” 胤禛的小身子一抖,极为低沉地嗯了一声,难过极了。 延禧宫。 胤禔在宫内烦躁地来回踱步,“怎的这般慢吞吞的,叫小爷好等!” 他还要去尚书房读书呢,今日的学习任务并没有因为参加大典而减轻多少。 若是因为完不成课业,耽误了下午的骑射课,他一整日都会不得劲。 惠妃那拉氏逗着牙牙学语的胤禩,无奈道:“胤禔,你这急躁的性子,该改一改了,稳重些才好。” 一边规劝着胤禔,那拉氏心里一边想着,这个小的,她得教得更加谦逊守礼才好。 至于胤禔,因为幼年在内大臣绰尔济处养大,倒是养出了一幅浮躁自大的性子,她给教了这几年,都没给他掰过来,也是真的无奈。 胤禔道:“额娘,我还不够稳重吗?你是没看见我其他弟弟,啧……” 胤禔本来还想对额娘倾诉一番,但接收到了她的眼色,只好住了嘴,旁边的礼官、内监和内銮仪卫,都不是他们自己人,他不好乱说话。 胤禔憋得不行,进屋去找了茶水点心吃,忽然碰到口袋,想起胤祉送的小画,心情舒畅了些。 于是吃好喝好后,他复又出来,拿着小画给额娘一起赏玩,“看,额娘,这是三弟送我的小画,你看是不是很有趣?” 那拉氏一怔,笑道:“这些小人倒是画得极为精妙,这上面写的什么?” 胤禔知她不识汉文,便一个个给她解释,那拉氏也听乐了,“不曾想闭门不出的三阿哥,竟是如此有趣?” 胤禔不太听得自家额娘夸别的小孩,哼了声,“小孩子嘛,都这样天真烂漫。” 那拉氏暗暗好笑,顺着他道:“是啊,还是不如你聪慧伶俐,从小就性情明朗。” 胤禔这才又乐了。 忽而想起什么,又道:“对了额娘,老三如今也是我护着的了,您在后宫中若是听闻有人欺他,或嚼舌根的,可得帮他做主。” 那拉氏好笑,“马佳氏已是贵为四妃,谁敢欺你三弟?” “哼,”胤禔冷哼一声,“后宫中的闲言碎语连我都曾听说过,这宫里人总是捧高踩低,就如今日封妃之事来说,持节进封的官员就有品级之分,那些人自然也会把四妃分出个高低来。” 持节进封皇贵妃和贵妃、惠妃的是大学士,到了宜妃就是尚书,再到德妃和荣妃就是侍郎了。 马佳氏好赖也和前头三位一样,是满州八大贵族之一,结果位次还不如来自盛京的郭络罗氏和包衣出身的乌雅氏,确实会让某些人看轻。 “傻孩子,你不懂。”那拉氏压低声音,深沉道。 如今三藩已定,康熙是有意打压军功显赫的贵族的。不能直接打压功臣,只能以后宫的形势暗示。 很多满州贵族都看不清形势,以为如今的大清还如从前那般,有‘八王议政’、推举皇位继承者的权力,殊不知康熙心里,却是早有成算地在一步步削弱贵族势力,集中皇权。 图海看清了形势,所以已经辞官过一次了,估计再辞两次,康熙就会做出不舍的样子允了。 但这些话,在今日这种人多眼杂的情况下,是不能告诉胤禔的。 胤禔一再追问,那拉氏只道,“改日再与你细说。” 未几,册印到了,那拉氏连忙整好仪容,站好迎接…… 又小半个时辰后,永和宫收到册印将至的消息,德妃乌雅氏恭立在宫门内。 宫女小声来禀:“娘娘,听说承乾宫娘娘这胎不太好了,方才……” 末了又道:“所以四阿哥是来不了了。” 德妃原本面色淡然,听到最后一句,才叹了口气,“真是苦了那孩子,也不知道吓到没有?” 只是自己如此惦念他,却不知那孩子是什么心思? …… 胤祉和马佳氏果然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来了册印。 宫人连忙把椅子炭盆等物都撤下,胤祉看着马佳氏恭受册、印,行礼谢恩,眼神亮亮的,想要把这风光的一刻,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像视频记录一样。 礼毕,将去复命的内监送走,宫人们一个个欢喜跪下行礼。 “恭喜荣妃娘娘,奴才们给荣妃娘娘请安!” 册封礼一完成,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四妃之一了。 “免礼,起来吧。”马佳氏笑着到,“今儿个人人加个好菜,赏甜果子。” “奴才们谢荣妃娘娘恩典!” 这日上午,整个钟粹宫都喜气洋洋的。 下午,传来康熙赐下恩典,命如意馆画师,为每位皇妃画像的消息。 给皇贵妃画像的那位画师,是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康熙和两位先皇后画过像的,其他妃嫔还未曾有此殊荣,是以这是天大的荣宠了。 而给其他皇妃画像的画师,一样是有区别的。 这又涉及到那个位次的问题,轮到马佳氏的,自然是名气比其他画师都差很多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妙月见屋内只有马佳氏和胤祉,小声抱怨了一句。 马佳氏沉下脸色训她,“万岁爷旨意如此,怎可胡言乱语?罚你一月俸禄,自去反省去吧!” 妙月咬咬唇,告罪退下。 屋里只剩了母子二人,胤祉说话也顺畅些,“额娘,不、伤心……” 不要伤心,你有我。 马佳氏苦笑道:“如果说心里没有芥蒂当然是假的,但我都伴驾十七年了,知道你汗阿玛不是有意为难我,只不过是前朝博弈罢了,我能得个妃位,已是恩典。” 当初的七嫔,位次排在前头的三位,如今可混得比她惨多了。 那三位的家世跟她一样的地方,便是家中先辈都战功赫赫,只是她们家里都是汉军旗,而她家是满州勋贵。 马佳氏正出神,忽然感觉手背被暖暖的小手按住了。 胤祉害羞地握住了额娘的手,“额娘,不、难过,我给你、画像!” 一定画得比所有宫廷画师画的,都要美一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皇贵妃和贵妃的印玺称为‘宝’,妃的印玺只能称为‘印’,都是金子做的。嫔位则没有印玺,只有册。 第21章 说干就干,都快过年了,胤祉想在年前,就帮额娘画出来,是以此时就得开始寻找合适的画布/画纸和颜料了。 给额娘画的,当然要用最好的画布/画纸和颜料了,他要让额娘的美保存千年也不褪色,惊艳后世人! 之前超揆师父留下的颜料色彩还不够多,固然是可以调的,但总不如天然的颜色好。 胤祉用文字描述了下自己想要的东西,喊来温钰和步山,让他们拿上银子和荣妃印信,去如意馆给自己寻来。 两人应下便去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回转。“三阿哥,这是奴才们能找到最好的画笔、画布、画纸和色料了。” 胤祉却不满意,这些都不适合画油画,胤祉最擅长的就是油画,对材料和工具要求都很高。 步山机灵道:“三阿哥,奴才猜测您要的那些东西,钦天监的洋人那里或许有。” 胤祉:“那、你去。” 步山摊手,“不行呢,凭娘娘的印信奴才去不了前边儿,恐怕得您自己走一趟了。” 马佳氏听了却是眼神微亮,胤祉实在太不爱出门了,到时候去尚书房读书怎么办? 她现在就要让他多出门,多鼓舞他的士气,以后就不怕啦! 于是她大方地拿出一大锭银子,“胤祉乖,想要绘画色料和纸笔,拿着这些钱,自个儿去钦天监找传教士买哟。” 胤祉:“???”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额娘居然也要逼他去社交了吗? 钦天监啊!那么————远,要经过那么多宫殿,还要还会经过前殿边、御膳房、文渊阁等地…… 这一路上,可以想见,会遇到多少人,会是一场怎样的‘大冒险’!这是地狱难度的副本!! 可是……好像也只有这一个法子,额娘作为后宫嫔妃,是不能到外廷去的,奴才们更加不行。 QAQ… 胤祉心里的小人泪崩了!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胤祉才带着步山出发了,步山机灵嘴甜,虽然没去过前廷,但可以一路帮忙打听。 出了宫门,胤祉就埋着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步山走在前头,看到拐角四处没人,才会招手让胤祉往前走。 结果,才走到前头的承乾宫旁边,两人可疑的形迹,就被承乾的太监喝住,“是谁?!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承乾宫现在最怕人漏出什么消息去,几乎是草木皆兵,也是胤祉撞上了。 太监发现是三阿哥后,连忙跪地告罪,又问道:“奴才斗胆,请问三阿哥如此行径,是打算去哪儿啊?” 这就差问他是不是偷偷摸摸地,来刺探消息的了。 胤祉二话不说,掉头跑回钟粹宫了。 步山:“……” 步山只好留下来解释:“咱家三阿哥怕生人,连万岁爷都体恤他这性子,您这把人吓着了,回头咱们要哄好久的。” 那太监闻言,再不敢说什么,恭恭敬敬地把步山送走了。 出师不利,胤祉有点丧气。 步山哄着他说,“要不咱们换条道儿?” 胤祉大大的眼睛看过去,仿佛在问,可以吗? “可以,”步山在自己掌心画地图,“就是从旁边景阳宫前奏,然后绕过去走奉先殿东侧……” “嗯嗯!”反正步山知道怎么走就行! 他安慰自己,如果是他自己亲自去选的话,应该可以解约不少时间。 这回顺利多了,两人一直走了半刻钟都没有遇见人,却在走到外御膳房附近时,听见一阵嘈杂之声。 步山心里暗道不好,耽搁了时辰,赶上侍卫们提膳的时间了! “三阿哥,您别怕,其他人见了您都得行礼的,咱们就当看不见人,直接走吧。” 胤祉深吸一口气,示意步山等等,步山开始急了,“那您快点啊,再晚天黑就赶不回去了。” 听他这么说,胤祉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嗯嗯,就当那些人都是大白菜! 可谁知,胤祉才走出去几步,就叫一个人喊住了。 “奴才曹寅参见三阿哥,三阿哥这是要打哪儿去呀?” 胤祉顿时炸毛,转身又往回跑了,急的步山直拍大腿! 但看眼前的人分明是天子跟前的銮仪卫,他不敢得罪,只好匆匆行礼解释了一句,“大人恕罪,三阿哥怕生,奴才怕他跑丢了,先行告退了!” 曹寅站在原地眯了眯眼,唉,他也不是故意要吓三阿哥的。 就是今日册封皇妃大典,銮仪卫署太过忙碌,他就半天没盯着,被他跑前廷来了,也不知道要干啥? 他怕自己被万岁爷怪罪。如今把人吓回去了,也好先去跟万岁爷回禀一番。 胤祉垂头丧气地回到钟粹宫,刷副本失败x2。 天色渐晚,要再刷第三次副本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内廷一到天黑就下钥,若是天黑还在外面乱走,会被侍卫抓起来的! 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别的法子? 胤祉忽然想到了图海,这些日子下来,图海在他心里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他没想到,他告诉图海对方快死了,图海就能得康熙下令整个太医院替他整治续命。 他让图海帮忙寻找的牛痘,也已经有了消息并初步确定有效。 最让他佩服的,是他明明寿命将尽,却不会因此而彷徨,反倒是心怀天下,记挂着大清的将来。 所以,找他帮忙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只是要怎么才能送到他手里呢? 嗨呀,这是图海需要烦恼的问题吧,不管了! 胤祉很快写好信,唤来乌鸦,让它带走。 不到一刻钟,这信就到了康熙的御案上。 不过康熙并没有时间看信,他听銮仪卫回禀,说承乾宫那边一入夜就悄悄去请了御医,宫中人人神色有异,怕是皇贵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康熙一听就猜到了为什么,立刻摆驾承乾宫。 外人只以为,今日是封妃大典,皇上去皇贵妃宫中理所当然,唯有消息灵通的乌雅氏笑了笑,知道有些事情佟佳氏瞒不住了。 康熙到了承乾宫,正好看到宫女们匆匆想要去倒掉的两盆血水,顿时脸色一黑。 御医和一大群宫人膝行出来请罪,“万岁爷恕罪,皇贵妃娘娘,小产了。” 康熙闭了闭眼,一言不发越过他们走进佟佳氏的寝殿。 只见她面无血色、泪水直流,已是无力起身请安,“表兄,我有罪……” “不必起来,”康熙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床前的绣凳上坐下,又问佟佳氏的贴身宫女:“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不敢隐瞒,一一回禀,并努力强调佟佳娘娘是识大体、以大局为重、为皇上考虑,才会不顾自己的身子,鞠躬尽瘁保持皇家体面。 总之,封妃当日皇贵妃就小产这事儿传出去,怎么都不吉利、不好听,康熙的名声又要叫汉人诟病了。 康熙听得皱眉,又听佟佳氏道:“表兄,我小产一事,可否过几日再放出风声?” “为何?”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闹出任何不利于表兄您的流言来,那我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见她如此虚弱,还惦记着自己的脸面,康熙点了点头,又道:“明日吧。” “可……” “明日你需得朝两宫太后和朕谢恩,看你如今的身子骨,还是莫要操劳忧心为好。” 想到什么,佟佳氏连忙应下,“是。” 关于封她为皇贵妃而不是皇后这件事,表兄曾与她解释过,是怀疑自己真有克妻之命,所以不想害了她,希望她长命百岁。 佟佳氏听了很是感动,即使不知道其中几分真情假意,但希望她康健长寿这件事,绝不会作假。 今天她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确实是叫表兄担忧了,不能再忤逆他的意思。 想到佟佳氏又没了一个孩子,康熙又宽慰了她片刻,才起驾回乾清宫了。 重规矩、讲体面,本就是他对佟佳氏掌管后宫的第一要求,但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今日之事,叫他觉得心头堵得慌。 看佟佳氏那般情态,他说不出佟佳氏此举不妥的话来,可就是不舒服。 直到看到御案上胤祉的信,康熙这才按下佟佳氏的事情,打开了信纸。 康熙之前还在奇怪,胤祉到前廷干什么呢,这不,信里就有了答案。 好个混小子,居然想让图海从宫外想办法给他送东西进来?! 他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图海家后花园吗? 就算图海真的收到信,也不可能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这事儿,马佳氏知道吗?” 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去盯梢的曹寅回禀道:“当是不知的。” 三阿哥回去之后,就躲进房间里,没跟荣妃娘娘说过话。 康熙冷哼一声,提笔,在信里好好训导了胤祉一番,教他宫中的禁忌和一些宫规,提醒他莫要自寻死路。 末了,对他说:‘你寻我帮忙不如去求你汗阿玛,他喜爱勤勉读书习字的孩子,定是会同意你这点小小请求的。’ 曹寅抓着乌鸦送信去的时候,胤祉房内都熄灯了。 他想了想,放了乌鸦,悄无声息地把信放在了他的书案上。 胤祉因为设计额娘画像的图稿,睡得有点晚,翌日辰时末才醒来。 醒来他就看见信了,心里感慨着乌鸦还挺聪明,知道自己开窗,还知道把信从脚上解下来。 打开信一瞧,却大失所望,图海居然不帮他! 结果信看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吵闹之声,胤祉的第一反应是回避。 直到听见步山在门外焦急禀报:“不好了,三阿哥,皇贵妃娘娘要拿咱们娘娘问罪!” 什么? 胤祉吓了一跳,连忙顾不得穿外衣就拉开门跑出去,却见到额娘已经跟着不认识的嬷嬷快走出宫门了。 “额娘——”胤祉这回一急,倒是清晰地喊了出来。 马佳氏立刻回头,见他衣衫不整,鞋袜也没穿,连忙走回来道:“傻孩子,额娘没事的,你赶紧去穿衣服,别着凉了。” 胤祉拉住马佳氏的手不让她离开,马佳氏摸摸他的头,“额娘真的不会有事,你好好的,就是额娘在这宫里的倚仗,所以千万不要生病了,知道吗?” 胤祉眼角湿了,哽咽着点头,“……好!” 胤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额娘出了宫门,他就转身回屋,不但好好地穿好了衣服,还乖乖地喝了他不喜欢的驱寒姜汤。 然后才询问地看向芳姑姑。 芳姑姑道:“今儿个一早,就传出佟佳娘娘小产的消息,娘娘们是由僖贵妃娘娘领着去谢恩的,哪知主子娘娘才回到宫里,佟佳娘娘的人就来拿人了。” 为什么?胤祉焦急地看着芳姑姑。 芳姑姑有些不忍地说:“应当是昨日娘娘抱着三阿哥您一起坐着喝茶吃点心之事,叫佟佳娘娘知道了……”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因为强撑着受册封,导致小产的皇贵妃,听说荣妃如此行径,得有多么呕心了。 芳姑姑说完,本以为三阿哥会懊悔不已,但他只是露出愤怒的表情,然后掏出一个小画: [就这?笑死人了.jpg] 芳姑姑:“……” 芳姑姑假装看不见,出主意道:“按宫规来说,皇贵妃始终不是皇后,是没有私自处置宫妃之权的,这事儿肯定还得回禀万岁爷才能定夺。所以,三阿哥,您要救娘娘,就得去跟万岁爷求情。” 胤祉怔住,“……” 他他他社恐还口吃啊! 芳姑姑觉得,是时候磨砺一下三阿哥了,刺激他道:“这会儿咱主子娘娘,怕是已经被罚跪在承乾宫的台阶下了。” 胤祉蹭地一下站起来。 [喷火.jpg] 第22章 遇到需要他去保护额娘的事情,胤祉反倒冷静下来了,他没有立刻去求见康熙。 而是先写字问芳姑姑宫规,芳姑姑对宫规几乎倒背如流,这是她赖以生存的本事。 两人一写一答,很快胤祉心里有了谱,又问她折子要怎么写? 芳姑姑惊愕,“三阿哥,您要给万岁爷递折子?” 胤祉坚定地点头:对! 芳姑姑:“但是凡所奏疏,需经通政司递到内奏事处,再经内大臣们查阅后,才能递到御前。”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不是紧急奏疏,明日都不一定能递到御前,那多耽误事儿啊? 除了太子和几位内大臣,其他人都没有直接递折子给万岁爷的特权。 胤祉闻言,在草稿纸上写下‘密折’二字。 芳姑姑震惊不已:“三阿哥怎会知道这个?” 胤祉却不再回答,只让她教自己写折子。 芳姑姑便也不多问,连忙按自己的理解教了。 胤祉很快就听出来,这时候应该还没有较为完善且明确的格式,只需恭敬便可,类似请安折子的格式。 他沉吟一会儿,挥笔便写了道奏疏,放入马佳氏专门呈折子的盒子。 芳姑姑想要帮忙看一看有无不妥,他不让。 胤祉回到自己屋内,又画了张表情包,带着一起往乾清宫去。 芳姑姑随侍,她看着胤祉的背影开始欣慰,没想到三阿哥小小年纪这么能扛事儿,来日可期! 谁知,到了有外人的地方,三阿哥脚步一顿,又开始低头走路,紧张兮兮的了。 “……”芳姑姑无语,开始为一会儿在御前求情的事情担忧。 她做不了别的,只能在心里暗暗祈愿,三阿哥千万莫要惹了圣怒啊。 来到乾清宫附近,胤祉看着门口的侍卫顿住了,那不是銮仪卫的衣服呀。 他从系统之前查到的一些康熙早期史料里,知道这段时期有部分銮仪卫,是充当了类似‘锦衣卫’等特务、情报刺探角色的。 去哪里找那种銮仪卫呢? 还是直接跟侍卫说求见汗阿玛? 他正纠结时,门内走出一人,正是昨日在外御膳房给他请安的那个,此时看去,那人正是穿着銮仪卫的衣服。 胤祉暗暗庆幸时,‘偶遇’的曹寅已上前行礼,“奴才给三阿哥请安,三阿哥吉祥。” 胤祉连忙把装奏疏的盒子递向他,并以眼神示意芳姑姑代为说话。 芳姑姑认出这是万岁爷乳母曹氏的儿子,恭敬道:“曹大人,三阿哥有密折上奏圣听,可否请您代为呈递。” 曹寅做出一副意外的样子,“回禀三阿哥,这事儿奴才不敢擅自做主,不如奴才引您至勤政殿,您亲自面圣呈奏如何?” 胤祉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须臾,他被曹寅引入勤政殿,殿内仅有康熙和梁九功二人而已。 芳姑姑本想跟着进去帮忙回禀几句,却叫曹寅拦了,还将门关上了。 胤祉深吸一口气,给康熙行礼,“皇、皇皇父吉祥!” 康熙微微拧眉,但也没对他不太流利的请安话说什么。 只道:“你手里是什么?” 胤祉又说不出话来了,只低下头高高把盒子举起来。 梁九功立刻识时务地接过,呈给康熙。 康熙已经从曹寅的密报里知道,胤祉为救马佳氏,给自己写了奏疏,好奇心早就被勾起来了,此刻也不多话,即刻打开来看。 结果折子上的内容大胆得康熙想要拍案,叫人把胤祉拉下去打板子。 什么荣妃娘娘因悉心照顾年幼皇子,坐等册封使而被问责之罪,实无宫规可依? 什么皇贵妃娘娘私自处置宫妃是僭越,疑其觊觎后位? 什么身为宫妃,皇贵妃娘娘理应以皇嗣为重,一味刻板讲究礼法,不知变通、不顾皇嗣安危以致于小产,按宫规应当论罪? 什么荣妃娘娘以皇嗣为重,理当嘉奖? 康熙看到一半,已经气血上涌,愠怒之色尽显。 梁九功在一旁心里暗暗叫糟,哎呀这三阿哥写的什么,惹怒了万岁爷,他和荣妃娘娘哪有好果子吃? 反观三阿哥,只平静地垂首站着,一点儿也不慌张。 殊不知,胤祉一直默默在给自己打气:用魔法打败魔法,你可以的! 上首的康熙倒吸一口凉气,臭小子,什么都敢讲?你又活得不耐烦了你?!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了下一句: 吾之皇父岂是那等古板迂腐、不近人情、罔顾子嗣性命的恶父? 非也! 岂非在皇贵妃娘娘眼中,皇父便是那般恶父也? 然也。 康熙:“…………” 他把奏疏扔回盒子里,啪地一声盖上盖子。 刻板、不知变通?皇嗣为重?古板、迂腐? 呵呵,小小年纪,居然……总结得如此精辟。 仿佛被这几个字点破,康熙终于找到自己昨日心情憋闷的症结所在,他当时只觉得皇贵妃所为似乎无错,但小产的结果却叫他心里极为不适,不好怪她,只能自己气闷。 胤祉说得对,礼法有皇嗣重要么? 难道自己是一个只讲礼法罔顾皇嗣性命的昏君恶父么? 难不成皇贵妃因有孕身子不适,而不能按礼法行册封礼,自己会怪罪她么? 如此看来,不知变通而导致小产的佟佳氏,把自己当做与她一般古板迂腐之人的佟佳氏,真是愚蠢至极! 但心里知道就行了,话不能这么说。 他才封了她皇贵妃之位,是有意扶持佟佳氏的势力,来对抗那些认不清形势的老牌勋贵,当然不会明着打她的脸的。 “无知小儿,胡言乱语!”康熙斥道。 梁九功一惊,已经准备随时跪下求万岁爷息怒,为三阿哥求情了。 也不是他要帮三阿哥,只是怕万岁爷盛怒过后会后悔,金口玉言,覆水难收。 谁知下一秒,康熙便道:“此等小事,何必递密折与朕?” 梁九功:“?” 康熙:“梁九功,传朕口诣,此次荣妃以皇嗣为重,功过相抵,不必论罪,令她回宫思过三日便是。” 梁九功立刻领命而去,胤祉见状,行了个礼就要跟着离开。 却被康熙叫住:“等等,老三,你可是还有话说?” 胤祉停下脚步,手上把原本已经拿在手上的[汗阿玛英明神武.jpg]表情包塞了回去,摇了摇头,半晌憋出一个字,“……没。” 哼哼,搞事情的啥事没有,额娘还要禁足思过三天? 偏心护短的汗阿玛,他才不要夸他! 原本他画好给汗阿玛吹彩虹屁的表情包,啧啧,用不上了! 康熙挑眉,“刚刚手里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胤祉顿了下,在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表情包。 怕康熙看不见,他噔噔噔跑到御案边,举给康熙看。 康熙见他画的是一个举着画框的小阿哥,画框里画着极其潦草的线条,旁边配字: [您看这像画吗?] 康熙下意识说:“不像画啊。” 胤祉点点头,您说得对! 康熙顿了下反应过来:“???” “!!!” 臭小子,居然让他骂自己不像话?! 那他是不是该夸他有本事? 康熙怒目而视,“朕看你是屁股痒了!” 胤祉表情包一收,肩膀一缩,脚底抹油,就要溜走。 奈何他低估了康熙的武力值,他小屁股一撅,后衣领已经被抓住了,接着双脚忽然离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等胤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康熙按在膝盖上。 “啪!啪啪啪——” 康熙毫不客气地,用大巴掌招呼胤祉的屁股。 胤祉愣了一下,好疼!!! “呜呜呜……” 胤祉这副小身板不抗造,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而且康熙感到帝王威严受到挑衅,一时盛怒,这几巴掌没怎么留力气。 这让胤祉想到了前世很不好的经历,那些黑暗可怖、导致他重度社恐的,被埋藏的记忆,仿佛在这一瞬间又回来了。 康熙本以为揍两下这小子老实就好了,却没想到,这小子忽然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是惊惧至极的模样。 康熙眉心一拧,把人翻了过来,抱在膝上。 胤祉却双目紧闭,整个人缩成一团,面无血色,似是昏过去了。 “老三?胤祉?!” 康熙摇了摇怀里的小孩,但没有得到回应。 康熙愣住,不、不至于吧? 他那几巴掌也没有多大力气啊,就把人打昏了? “来人,传御医!”康熙赶忙大喊。 门外的太监赵昌和芳姑姑慌忙推门,看清康熙抱着昏迷的胤祉时,赵昌应了一声,拔腿就往乾清宫御药房跑去。 芳姑姑则告了罪,请康熙让她察看胤祉的情况。 “去西暖阁!” 康熙把胤祉交给了芳姑姑,刚起步,感觉脚下踩到什么。 低头一看,却是一张大人巴掌大的画,想是胤祉落下的。 画上之人身着龙袍,正挽弓射箭,模样俊美风流,气势威严神武,画的不是他又是谁? 康熙拿起来一看,只见话旁配着小字。 ‘汗阿玛英明神武、胸襟广阔!千古一帝!万古流芳!’ 康熙感觉心头被刺了一下,愧疚之情难以言喻。 第23章 梁九功宣了康熙口诣后,床榻上的佟佳氏咬了咬唇,眼底闪过屈辱的神色。 ‘荣妃以皇嗣为重’,表兄是在隐晦地敲打她,怪她没有以皇嗣为重,失了孩子吗? 可她失去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才是最为痛苦难过的那个人啊!若不是为了他的君王之威,她作为额娘,又怎么会不重视腹中胎儿呢? 佟佳氏默默流下了委屈又屈辱的泪水,“奴才……遵旨。” 梁九功见她这样,不由又多说了一句,“皇贵妃娘娘不要多想,万岁爷也是望您早日养好身子,为万岁爷分忧的。” 梁九功最懂圣心,从康熙这条口诣就能猜得到,他偏向的是谁? 佟佳氏让人恭送了梁九功,梁九功才到外面正殿前,对还跪着的马佳氏宣读了康熙口诣,接着道:“荣妃娘娘快起来,回钟粹宫去吧。” 马佳氏微怔,但没有多问,谢了皇上和皇贵妃的恩典,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往外走去。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佟佳氏抓着心腹宫女的手,咬牙切齿道:“给我找人紧盯着钟粹宫,特别是那个孩子!但愿他们不要再犯错,否则,我决不再轻饶!” 她连一句‘三阿哥’都不愿意称呼,那个孩子入宫以后,就仿佛是专门来克她的,让她接连吃瘪,连连不顺,邪门得很! 想到这点,她又吩咐,“找人算一算那孩子的八字,看是不是跟我犯冲?” “是,娘娘,奴才马上去办!” …… 回到钟粹宫里,马佳氏找不到胤祉,方才知道是胤祉去乾清宫求的情。 她还以为是康熙念旧情,主动为她解围。 马佳氏鼻头一酸,胤祉这孩子……那样的性子,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迈出这一步啊? 不,不止一步,是走出了很多很多步! 她心里酸涩不已,顾不得休息,吩咐了宫人们准备早膳、甜点、糖水、炭火等物,接着就站到宫门处,翘首以盼,等着胤祉回来,打算好好安抚他。 可她等了两刻钟没见人回来,也无人回来说康熙留他伴驾,马佳氏不知为何,心里开始发慌。 偏偏方才康熙口诣,是叫她禁足思过的意思,胤祉好不容易帮她求了情,她不能糟蹋了孩子的好意,是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等了有一刻钟,寿康宫梧云珠的小宫女来给胤祉送奶茶了。 见马佳氏站在宫门处,小宫女讶然请安。 马佳氏见了她倒是眼神一亮,“快,回去告诉梧云珠……” 马佳氏将今日之事同小宫女说了,让她去找梧云珠想办法探听一下,胤祉现在何处,有无惹怒万岁爷? 寿康宫和慈宁宫都在内廷西面,而钟粹宫承乾宫在东面,是以那边还未收到风声,小宫女听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放下奶茶走了。 …… 乾清宫西暖阁的暖榻上,胤祉紧闭着双眼,冷汗涔涔,呼吸沉重,昏睡得极不安稳。 此时的他,正坠在前世的噩梦里出不来。 他从小聪明,记性好,还记得三四岁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父母恩爱,对他也极好,每次周末都会带他到处玩。 爸爸总会让自己骑在他脖子上,摇摇晃晃,惊险又刺激,但是他喜欢这种比所有人都高、被爸爸宠爱的感觉。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比幼儿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幸福。 可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爸爸就变成了恶魔,会突然暴怒,突然打自己和妈妈,会抢妈妈的东西,会把家里的东西拿走卖掉。 最可怕的是,会把自己关在没开灯的厕所里,让自己只能听着妈妈撕心裂肺的惨叫。 妈妈说爸爸碰了不能碰的东西,已经变了一个人了。她带着自己偷跑,但是爷爷找了警察,说妈妈失业养不了自己,把自己从妈妈身边带走了,无论自己如何哭闹反抗都没用。 他有好几年没见过恶魔般的爸爸,妈妈也偶尔会来看自己。可就在他以为那种可怕的日子不会再来时,爸爸突然出现在他初中学校的门口,笑着说来接他放学。 那一天,他在那个爸爸的眼睛里,看不到小时候那种熟悉的关爱的眼神,只剩下浑浊的算计。 他不肯跟着那个人走,躲着他要等爷爷来接。 谁知那个人突然暴怒,当着老师同学和家长们的面,就开始打他,嘴里吐出恶毒污秽的咒骂。 即使、即使很快就有人出来阻止了,可是他从此无法再去上学了,坐在教室里,感觉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自己,换了学校也没用。 只要看到校门口,就害怕得浑身发抖、想要逃跑,甚至出现昏厥的情况……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直到他成年,能自己搬出去住了,才感觉到生活在慢慢地变好,谁知道,竟然穿越了…… 胤祉旁边,芳姑姑正焦急地为他擦着汗,怕他二次着凉了。 方才御医已经看过,说三阿哥是受了惊吓,且被梦魇住了,喝了安神汤药便好。 这会儿药刚熬好,三阿哥却无论如何呼喊都醒不过来,牙关紧咬着,也无法喂药。 康熙因为政务繁忙,已去了议政处。 芳姑姑便悄声问御医,“这可如何是好?可是魂儿叫吓没了,需得‘叫魂’?” 御医愣了愣:“这……或是有理的,但这话下官可不敢对皇上说。” 两人正嘀嘀咕咕,康熙处理完紧急事务,竟又过来了。 他这时才想起问:“三阿哥臀部的伤,可验看过了,要不要紧?” 芳姑姑心里一个咯噔,三阿哥臀部为何有伤?! 御医则直冒冷汗,三阿哥臀部有伤,他把脉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没看出来啊! “微臣这便察看!” 芳姑姑闻言,连忙动作轻柔地给胤祉换成趴着的睡姿,解开裤腰,小心翼翼地将裤子往下拉。 即使沉浸在噩梦中,胤祉也不适地呜咽了两声。 等芳姑姑和御医看到胤祉臀上的伤势,都不由在心里暗暗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 万岁爷这得下多重的手啊? 康熙一看,又是心头上一阵刺痛,心里懊悔不已。 他当时一时恼怒,竟下得如此重手?也是他从未打过孩子,竟不知小孩子这般娇弱,这实非他所愿。 “可有药可治?” 御医忙道:“御药房有伤药可用。” 康熙:“用最好的。” 顿了顿,他也不知道是在给谁解释,“朕只想稍作警示,却不知他如此纤弱,一时没把握住力道。” 芳姑姑:“……” 御医却不能沉默,“皇上不必自责,皮外伤并无大碍。” 就是这惊吓到人才麻烦。 苏麻喇姑来给康熙送点心时,正好看见太医在给胤祉的小屁股上药,那上面红到发紫的几个巴掌印重叠着,只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她当即嘶了好大一声,“这是谁打的?” 康熙讪讪,再次解释道:“朕一时失了分寸……” 苏麻喇姑默了默,才问道:“三阿哥这是睡着了?太皇太后有请呢。” 其他人不敢答话,康熙纠结了下,才说了实话:“这是受了惊吓后,被魇住了,尚未醒来吃药。” “魇住了?”苏麻喇姑心头一紧,也走过去俯身轻轻推着胤祉的肩膀唤人。 可叫了好一会儿,小孩儿也不曾醒来。 苏麻喇姑思虑几息后道:“皇上政务繁忙,不必过于忧心,不如叫奴才将三阿哥抱去慈宁宫好生照料罢。” 芳姑姑一听便有些急了,低声道:“苏嬷嬷,如今也不知道三阿哥是否丢了魂,若是,魂儿定是在这附近。若挪去慈宁宫,可就难叫回来了。” 苏麻喇姑:“……” 康熙:“……” 尽管康熙很想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如今御医也束手无策,他确实有让人尝试一下想法。 苏麻喇姑:“如此,奴才便先去回禀了太皇太后,再来为三阿哥看看?” 苏麻喇姑是虔诚的萨满教信徒,在康熙推崇藏传佛教后,皇宫之中最为熟悉萨满教神秘仪式的人,非她莫属。 宫中的祭祀活动,因太祖皇帝信奉萨满教,所以既融合了藏传佛教的仪式,也融合了萨满教的仪式,宫里定下的礼仪,都是要向她请教的。 所以说目前若想要举行萨满教的‘叫魂’仪式,由她来开坛作法最为合适了。 康熙点头,“那就麻烦姑姑了。” 苏麻喇姑离开后,康熙心里仍是不安。恰好哒赖喇嘛遣来进贡的使者还在京中,或可看出一二门道,康熙便派了人去请。 可谁都没有想到,苏麻喇姑向太皇太后回禀后,她竟然急得要摆驾乾清宫。 慈宁宫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太皇太后除了跟万岁爷去避暑和温泉行宫,就只在慈宁宫和慈宁花园走动,从未去过皇宫他处。 上一次出了慈宁宫门,还是孝昭皇后薨了,她执意要去哭灵的时候,只是那时圣驾到了乾清门,就被万岁爷给劝回来了。 如今…… 连苏麻喇姑都不赞同,“主子此举,可叫万岁爷如何自处?” 太皇太后念了几句佛号,才勉强冷静下来,对苏麻喇姑道:“你叫玄烨来见我!” 苏麻喇姑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安抚了太皇太后好一会儿,要她注意着些身子,才返回乾清宫请康熙。 康熙一听‘太皇太后有请’的话,顿时头皮发麻,“姑姑,皇玛嬷可是为了三阿哥恼了朕?” 康熙虽然觉得自己在此事上有错,但却想不通,皇玛嬷为何如此看重胤祉,甚至恼怒于他? 明明胤祉与皇玛嬷并未多么亲近,甚至胤祉还阳奉阴违,说好每日去给她请安,却在梧云珠给他送奶茶后,就一连半个月都未去请安。 苏麻喇姑无奈道:“皇上,主子她不过是担心三阿哥有性命之忧,不过奴才观三阿哥面相,是有后福之人,定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一会儿奴才会帮着劝的。” 皇玛嬷有请,康熙不敢不去,很快便坐了龙辇到了慈宁宫。 宫女迎出来道,“启禀万岁爷,太皇太后在佛堂等您。” 康熙心放下一半,乌库玛嬷是不会在佛堂凶他的。 进了佛堂,只听太皇太后平静道,“在佛祖像前跪下吧。” 康熙一撩袍裾,在皇玛嬷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太皇太后比起方才淡然多了,她缓缓道:“我听说,胤祉为了马佳氏,去向你求情了?” “是,孙儿也已经宽宥了马佳氏,令其回宫了。” “那孩子果然是至诚至孝之人,马佳氏不过养了他一个月,他便知恩图报,为了额娘做到如此,勇气可嘉。” “是……”康熙肯定道,“朕一开始也想不到,他那性子,能为马佳氏做到如此。” “一个月啊,”太皇太后感慨道,“一个月他就对马佳氏如此,你好好待他,他往后能对你不好不孝吗?” 康熙被问得一怔,接着感觉有什么噎住了喉咙。 “你如此对他,真是叫他寒心!” 康熙又是一噎,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解释:“孙儿也不是有意吓他,不过了打了几下,谁知道他那般经不住……” “不过是打了几下?”太皇太后转头看他,“我问你,你少时也有顽皮的时候,玛嬷可曾打过你?我再问你,胤礽从小到大,你可曾让他受过半点委屈?” 康熙想说这不一样,胤祉今日可是让他骂了自己,十分大逆不道。 不过他心知这话说出来,只会让皇玛嬷更加生气,只好顺着她道:“不曾。” 太皇太后:“好,你是天子,胤礽是太子,不可一慨而论。那胤禔呢,你可责打过他?” 康熙:“……” 他被问住了。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皇子犯错,挨罚的都是他身边的人。胤礽五岁以前也曾调皮犯错,他惩处的宫人、换掉的宫人数以百计。 但是……胤祉今日可是直接骂到他脸上了,他才……可是想起那张自己的画像,康熙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方才还庆幸皇玛嬷在佛堂不会凶他,但如今这平静的一句句问话,却叫他更加惭愧。 “孙儿知错了。”康熙叹息道,“孙儿如今也只希望那孩子平平安安,早点醒来。” 怕皇玛嬷不放心,他又道:“孙儿今日就在佛祖面前起誓,日后再不会如此苛责于胤祉,亦不会再动手责打他。” “好,佛祖与我都记下了。” 太皇太后悠悠叹了口气,“那你便去忙政事吧。苏麻喇说要为那孩子叫魂,你吩咐人助她。” “是,孙儿告退。” …… 就在康熙在慈宁宫挨训的时候,胤祉的脑海里,系统也正焦急地试图唤醒宿主的意识。 用文字不行,它发出了声音:[胤祉胤祉,你快醒醒啊,前世那些都过去了,你只是在做梦而已呀。] 它的声音,竟跟胤祉自己的声音非常相似,让噩梦中的胤祉,感到一丝熟悉的安全感。 只是这一丝安全感还不够,他想躲起来,彻底躲起来,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323十分着急:[你要是再不醒来,身体是吃不消的。] [你难道不想完成任务,回到现代有网络、有电脑手机、有奶茶和各种美食外卖的世界吗?] 不,那个世界也并没有那么美好,连他最牵挂的妈妈,也有了另外的家庭,有了更加聪明乖巧可爱的孩子…… 忽然,一个陌生的、沧桑的声音响在胤祉的意识里:[可是如果你不愿醒来,额娘就要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啊…… [她已经失去四个孩子,再失去一个的话,也太令人绝望了!她对你这么好,你要对她这么残忍吗?] 你……是谁? [我原本能活到56岁,但你用了我的身体,接了任务,却让我早夭,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胤祉仿佛从黑暗里,惊愕地抬起头,看向面前头发花白的老者。 你是……胤祉‘原身’? [是我。我让你有了重活一回的机会,你以后也要……替我好好保护额娘啊!]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重来一遍? [同样的我,同样的性子,是不会因为重来一回,就能活得比上次好的。去吧,替我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胤祉感觉好像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眼前白光一片,喉咙里哼唧着,吐出一口气,便睁眼醒了过来。 “三阿哥?!”芳姑姑惊喜地叫出声,“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屁股凉飕飕,还好疼…… 胤祉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看到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完全没有安全感。 他想回自己的寝殿! 胤祉努力呜咽出声,“我、我要……额娘……” 康熙刚从慈宁宫回到西暖阁外,就听到芳姑姑惊喜的声音,他心头大喜,却在急急走进来的同时,听到胤祉这句话。 一时间,皇玛嬷那句‘一个月他就对马佳氏如此,你好好待他,他往后能对你不好不孝吗’,就回响在他脑海里。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懊悔。 “胤祉……”康熙走近几步,正想说让他放心在这里养伤养病。 却从胤祉眼中看到了惊惧不安,仿佛他是什么修罗煞神? 胤祉只看了他一眼,就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颤抖着喃喃喊额娘。 康熙神色一僵,听到苏麻喇姑说,“万岁爷,这里便交给奴才们就好,您政务繁忙,莫要为此忧心了。” 话说得好听,康熙却知道,她是怕自己再吓到胤祉。 康熙胸口一阵闷痛,却也明白自己最好先别叫胤祉看见,只好转身走了。 回到勤政殿,他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宁静。 “梁九功,皇贵妃如何了?” 梁九功知道康熙偏心佟佳氏,自然也叫底下人时时留心那边的动静,此刻不假思索就能答上来。 “皇贵妃娘娘贵体欠安,尚未能下床走动,御医吩咐需静养半月为妥。” 他本以为,经过了这么些事情,万岁爷心里最牵挂的还是皇贵妃。 岂料万岁爷竟说:“既如此,后宫事务便暂且交由僖贵妃和惠妃共同协理。” 梁九功怔住,万岁爷,这是打在皇贵妃的七寸上了啊! …… 那厢,胤祉很快在苏麻喇姑做主之下,回到钟粹宫自己的寝殿中。 马佳氏见他这样,心疼得直掉眼泪,自责不已。 胤祉见她无恙,努力地笑了笑,“额娘,无、事。” 马佳氏最是懂他,知道他是在高兴自己‘无事’,也在安慰自己,他‘无事’。 苏麻喇姑留下不少太皇太后的赏赐后才离去,乾清宫也送来了不少的赏赐,有弥补之意。 胤祉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想回到自己的安全区。 马佳氏观他神色就了解了,很快安置好他,就带着人都出了他的屋子。 “有事就摇铃喊人哦。”马佳氏离开前,给了他一个金玲铛。 胤祉笑着收下。 门被关上后,胤祉没了表情,但整个人也是真的放松。 胤祉:[系统系统,原身是怎么回事?] 323:[抱歉啊宿主,因为今日为了唤醒你我损耗过大,能量不足,需要暂时休眠哦。] 胤祉:[……] 胤祉:[???] 接下来无论胤祉如何呼唤,系统都不再回应,他只好暂且将疑虑放下。 “笃笃笃!”窗口传来乌鸦敲击的声音。 胤祉看过去,就见一只乌鸦脚上帮着纸条,从窗台缝隙里挤了进来,接着飞到了他床上,在他旁边跳来跳去。 胤祉取下纸条,是图海知道了今日之事,在关心他。 ‘你受苦了,想要什么慰藉尽管与我说。但别怨恨你汗阿玛,他已悔了,不过,你也太大逆不道了,听说你骂了你汗阿玛?’ 胤祉看着这信蹙了蹙眉,他把图海当成好友、当成崇拜的人,他却在为伤害自己的人指责自己? 胤祉行动不便,手边又没有纸笔,只好从随身的包里翻找表情包代替,很快便绑在乌鸦腿上,将回信送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康熙就收到了。 他顿时有些激动,不知胤祉如今心里怎么想? 他打开纸条,却看到一个翻白眼的宫装美人儿,配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不会说人话吧?.jpg] 康熙:“……” 第24章 承乾宫。 皇贵妃佟佳氏即使在做小月子,仍然强撑着精神挂心宫务。 过两日,皇上要给两宫太后上徽号,即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向节俭不爱铺张,不愿摆宴,但在慈宁宫摆几桌家宴总要的吧? 快过年了,除夕那日宫中有重要祭祀,元旦和元宵节万岁爷要宴请王公大臣和属国使臣,她可要首次以皇贵妃身份,宴请命妇们了。 宫里如今人手太少,明年宫女小选,也可早些提上日程了…… 她正交代着自己身边的得力宫女,梁九功又来传康熙口诣了。 佟佳氏心里一个咯噔,有了不妙的预感。 今日听说皇上一怒之下打了三阿哥,致其昏睡不醒时,她还在心里暗自高兴,表兄原来还是向着她的! 谁知午后便听说,太皇太后为此把皇上请了去。她那时便心有不安,后来果然没有好事儿。 三阿哥被苏麻喇姑亲自送回钟粹宫,太皇太后和皇上都赏了不少东西给那孩子压惊,显然是安抚的意思。 可她没料到,皇上对他的安抚还包括对自己的敲打! 听了梁九功传达的口诣,她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眼前又是一黑,干脆昏了过去。 可她这娇弱的模样,并没有换来表兄的怜惜,库房钥匙、令牌还是被拿走了,送到了永寿宫贵妃处。 贵妃钮钴禄氏年纪尚小,平时也无宠,若非因家世之故,坐不上这贵妃之位。是以从一向强势的佟佳氏手里接过掌宫权,一时间诚惶诚恐。 听说是让她和惠妃共同协理,才松了一口气。 梁九功一走,她立即叫人把惠妃请来,言语间暗示着,想让惠妃做实际主理人,惠妃也不推脱,当即应下。 惠妃那拉氏和马佳氏从仁孝皇后在时,便时常帮忙打理宫务了,后又协助孝昭皇后。当年佟佳氏刚接手六宫事务时,也是她们二人从旁协助,是以接手这事儿完全不在话下。 至于会不会得罪皇贵妃佟佳氏么? 呵呵,难道不是当年佟佳氏一上手就把她们甩开这件事,已经将她们先得罪了么? …… 胤祉把表情包送出去后,想了想其实有点忐忑。 那个表情包在现代,大家可能理解为调侃: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但在大清,emmm……图海会不会以为自己在骂他是牲畜啊? 他会不会生气不理他了呀? 他要失去这个‘网友’了吗?那牛痘之事怎么办呀? 胤祉把脸扑到被子上,[可达鸭抱头.jpg] 啊啊啊好苦恼啊! 为什么连‘网友’也要触发他的社交障碍? 如果是真网友,这时候多发几个表情包挽回就好了吧? 胤祉改变思维模式,觉得这样可行。 于是又在包里翻翻找找,只是翻半天也没有能解释上一个表情包的,除了道歉的那种。 要道歉吗? 可他不愿意。他觉得图海说的不对,家庭暴力不能因为施暴方事后忏悔就选择原谅,更不应该为对方的暴力行为找理由和托词,把暴力行为的错推到受害者身上。 也不是说孩子错了不能批评不能体罚,而是惩罚≠暴力。 要坚决抵制家庭暴力! 胤祉纠结的时候,康熙也在纠结。 一开始看到那个表情包,他又有点火了。 曹寅送了密信还没走,康熙把表情包摔在他面前,“你看,你看看!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隐晦地骂朕不是人?” 曹寅看了眼表情包,顿时一头冷汗,“呃……奴才以为,三阿哥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 康熙转念一想,“也是,他骂的是图海,不是朕!” 曹寅:“……是的。” 您开心就好。 康熙:“罢了,这孩子怕是吓破胆了,朕让他缓一缓,再与他好好说话。” 曹寅:“皇上说得有理。” 康熙:“你去钦天监,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以图海的名义,给他送去。若是找不齐,再想办法去宫外找其他传教士看有没有。” “奴才遵旨!”曹寅领命而去。 那厢胤祉没有纠结多久,就趴在被窝里睡着了。 等到傍晚醒来,就听额娘说,图海大人替他求了他汗阿玛恩典,汗阿玛有心致歉,便命曹大人给他寻来了各种画布画纸和工具。 胤祉怔了怔,顿时有些高兴。 很好,图海大人不愧是文武双全有英雄气概的大人物!居然如此不拘小节,还用这种方式跟他示好。 这个网友能处! 完全忽略了是康熙让曹寅去寻来的这件事。 胤祉感觉屁股没那么疼了,便下了床去看东西,看完还算满意。 好几种他用惯的画纸有了,好多种型号的画笔有了,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调色盘。 不过他看过颜料,并不是很满意,不如超揆师父教他做的细腻和漂亮,但也可以给他自己平时做练习和试验之用。 看来还得自己动手啊。 胤祉也不气馁,他忽然想明白了,好事多磨嘛,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既然要好好给额娘画一幅足以传世的画像,那就算花好几年时间来作画和准备都不为过。 用过晚膳后,马佳氏屏退了所有宫人,才对胤祉说:“我听苏嬷嬷说,你汗阿玛为打你这事儿,已经向佛祖和太皇太后认错了,也在佛祖面前起过誓,以后必不会再如此苛责于你,不会动手打你了。” 胤祉怔住,真的假的? 马佳氏温柔拍拍他的脑袋说:“你别怕。你汗阿玛是天子,一言九鼎,又对神佛起誓,不会再这样了。” 胤祉愣了好一会儿,点点头,“不、怕。” 胤祉相信,康熙确实不是暴虐之人,又身为天子,确实是没有什么亲自动手揍孩子的必要。 可是可是,天子一怒也真的很吓人啊! 他心里知道康熙应该不会食言,但想起那时暴怒又身强体健的年长男子的巴掌,还是会生理性害怕呀。 但他没有让额娘担心,只告诉她自己不怕。 翌日,钟粹宫一早便很热闹。 先是太子胤礽带了礼物来探望胤祉,未几,大阿哥胤禔也携礼而来。 胤礽:“孤是得了汗阿玛的口诣,替他来探望三弟,大哥怎的也来了?” 胤禔:“我见你不在,知晓你来探望三弟后,便也去求了汗阿玛,请他允我来关心三弟。兄友弟恭,怎么能少了我一个?” “哦。”胤礽看向他身后的大盒子,“大哥给三弟带了什么礼物?” 胤禔让随行太监打开盒子,“我给三弟带了我小时候刚练习骑射时用的小弓,只需三力便能拉开,正适合三弟这个年纪的。” 胤禔这把弓,可是当年他即将回宫时,绰尔济家花了很多银子给他打的好弓,上面还嵌有宝石,他认为,比起胤礽那日给胤祉的玉佩,只好不差! 展示完毕,他便得意洋洋地反问:“二弟你呢,给三弟带了什么?” 胤礽默了默,才让太监打开自己带来的箱子,“是孤少时启蒙时读过的书,其上有孤亲手做的批注,得过汗阿玛大加赞赏的。” 胤禔:“……” 胤礽:“……” 为什么今天二人竟如此默契?送的都是自己用过的,学业上有用的东西? 但是这种默契,他们两个其实都不想要,谢谢。 胤祉最初并未出来迎客,而是在房内做足了应酬客人的心理建设,才走出来。 结果还没走到,就听到两人给他送礼的消息。 他脚步一转,又回了自己的寝殿。 芳姑姑:“???” 芳姑姑好不容易把人劝出来,结果他又回去了,有点无奈,“三阿哥,您好歹露个面?” 胤祉提笔在草稿纸上写:‘回什么礼?’ 芳姑姑这才明白,他是听了两个哥哥的话,想回来拿回礼了,那严肃苦恼的小表情,叫她哭笑不得。 她道:“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是来探病的,所以不用、也不能回礼。” “哦。”胤祉的眼神亮起来,那就好。 他重新出去,进到待客的正殿中,给两人行了个礼,“……哥、吉祥!” 两人:“……” 虽然他的规矩不好,但是两人都已经听说老三昨日被汗阿玛打至昏睡不醒,苏麻喇姑差点要开坛作法叫魂儿的事情,也不忍心苛责他了。 被汗阿玛打啊!打至昏厥! 他们想都想不到!汗阿玛从不对他们两人动手,三弟也真是有本事……啊不,真是可怜。 “三弟,你身子可好些了?”胤礽问。 胤祉点头。 “那就好,快来看二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胤祉已经找到了,但在芳姑姑的眼神示意下,还是一脸好奇的上前查看。 接着,就看到满满一箱子的书! 翻开最上面一本《孝经》,只见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满文,而且都是年幼太子的狗爬字…… 这他看起来多费劲? 不过他还是有礼貌地拿出表情包,[谢谢!.jpg] 看着笑容可掬的小阿哥表情包,胤礽直接拿了过来,“你的谢意我就收下了。” 胤祉:“???” 诶?他只是让对方看一看,不是给他啊! 胤禔早就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见两人‘完事儿’,立刻拉过胤祉,展示自己的礼物,“来,三弟,试试!” 胤祉看到那小巧精致的、半圆形状的小弓,倒是兴趣更大些,弓不都是弧形的吗? 大阿哥说这是他小时候刚学骑射的时候用的,那跟他现在也差不多大,自己确实刚好能用。 于是在胤禔的怂恿下,接过了本身重量就不小的弓。 “拉一下、拉一下!” 胤祉便在他的标准动作指导下,用力一拉。 弓弦纹丝不动,胤祉:“?” “再用力点,”胤禔大声道,“用你全部力气。” 胤祉深吸一口气,调动了全身力量,嘿呀! “……” “……” “……” 弓弦还是纹丝不动的。 “难道坏了?”胤禔瞪了瞪眼,把弓接过去,自己随手拉了两下就拉开了。 胤禔这才明白,不是弓有问题,是:“三弟,你也太娇弱了吧?” 他耿直道:“怪不得昨天被汗阿玛一打就晕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胤祉:“……” 他想了想,也掏出一个表情包给胤禔看。 [听我说,谢谢你.jpg] 胤禔有样学样,也笑纳了这张表情包。 胤祉:“……” 最近表情包消耗好像有点过大? 胤礽也是无语,岔开话题道:“三弟第一次拉弓,拉不动也正常,你多吃点饭,平日里多练练举石,就好了。” 胤祉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多锻体的。 别的不说,史上的三阿哥胤祉,年少时在弓马骑射方面,可是能跟比他大5岁的胤禔一比高下的水平,他不能给原主丢人。 况且,他再也不想发生昨天那种随随便便就被人提起来打屁股的惨事了,他要好好练武,强身健体! 胤礽和胤禔学业繁重,送了礼,见胤祉精神尚可,行动自如,便告辞离开,却给康熙复命了。 胤祉这才得以和额娘一道儿用了早膳。 吃饱喝足,胤祉看着胤禔送的弓又跃跃欲试,不过任他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将之拉动一点点,手都痛死了! 他看到候在不远处的文弱书生型太监温钰,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拉一下。 温钰接过去,轻轻松松就拉开了。 胤祉脸黑了。 温钰:“三阿哥,您只是年纪太小了,大了便好了。” 胤祉摇摇头,用随身携带的纸笔写:“帮我找石头来练举石。” 温钰应下便去了。 没多久,钟粹宫又迎来两位带着礼物探病的客人,贵妃和惠妃。 胤祉不得不再去见客,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生个病受个伤好烦哦,反而还要应酬。 是以他更坚定了要锻炼好身体、提高武力值,以后少生病少受伤的决心。 好在额娘不是那种,非要他跟不熟的来访亲戚打招呼甚至陪聊、表演节目之类的家长。 只让他打个照面,让两位娘娘看过之后,就让他回去‘养病’了。 两位娘娘离开后,他又被马佳氏叫了过去。 “她二人过来,我才知道你汗阿玛将掌宫之权从皇贵妃手里拿走了,给了她们二人,应当是安抚你的意思。” 马佳氏的意思是,胤祉因为认为康熙不公而乱用表情包,惹怒康熙。 但康熙为弥补过失,表达对胤祉的歉意,而对偏宠的皇贵妃隐晦惩罚,已经做得够多的了。 胤祉却不那么想,他眨了眨眼,哦豁,早干嘛去了? 要是昨天就这么干,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吗? 真是的! “所以,你切莫跟你汗阿玛生了嫌隙,他始终是你汗阿玛。” 胤祉乖巧点头,不叫额娘担心。 但要让他忘了昨天的事情,可能一辈子都难。 这时马佳氏又道:“方才惠妃娘娘,跟额娘讨要你身边的芳姑姑了。” 胤祉愣了愣,很是不解。 马佳氏没有对胤祉说出惠妃此举有拉拢之意,只问他:“你愿不愿给呢?” 啊,居然有这种让他决定员工去向的时候? 胤祉想了想,“问她,寄几。” 他可是很民主的,还是让芳姑姑自己决定吧。 听他这么爽快,马佳氏暗自叹了口气,还以为他能对身边的人,有更多的牵挂,这样往后离了她,也不会太过孤僻和孤独。 很快,芳姑姑被叫了过来,马佳氏对她说了惠妃如今协理宫务,想要她过去帮忙的事情。 “三阿哥说,此事由你自己做主,你若想去更好的地方,我和他都不会怪你的。” 芳姑姑怔了下,很快就笑道:“娘娘怎知,延禧宫是更好的去处呢?” 第25章 比起马佳氏,惠妃那拉氏可真是混得太好了。 其实那拉氏也是包衣出身,如今却是四妃之首,并且无人敢在私下里像嘲德妃一样,谈及她的包衣出身。 怎么看,都是跟着她更加前途光明。 马佳氏笑了,问她:“这是如何说道?” 芳姑姑道:“不瞒娘娘,当年孝昭皇后去后,皇贵妃娘娘便将坤宁宫中所有宫人要了去,是奴才求了万岁爷恩典,才留在坤宁宫当洒扫宫女。” 马佳氏一怔,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只以为是坤宁宫日常需要打扫之人,芳姑姑又恰好入不了佟佳氏的眼。 芳姑姑继续道:“奴才斗胆猜测,惠妃娘娘将奴才要去,一是为了让主子您表个态与她站在一边儿,一是为了落皇贵妃娘娘的面子。” 马佳氏只想到第一层,“你说的有理。” 若真给了人,在佟佳氏看来,芳姑姑可不就变成当年不愿意助她主理宫务,如今却愿意助力那拉氏么? 芳姑姑:“这对于主子您来说,当是好事儿,但对于奴才来说则未必。有朝一日若皇贵妃娘娘重新掌权,奴才必成靶子。所以奴才求娘娘开恩,让奴才继续伺候着三爷罢!” 马佳氏揉了揉眉心,“你有一点说错了,我并无结党的心思,所以你愿不愿去都可。” 芳姑姑却道:“主子您即使不与惠妃娘娘一派,也不能直接拒了她,当送一份赔礼。” 马佳氏点点头,“我正是这样想的。” 胤祉听了半天,也没太明白其中的门道,只知道芳姑姑不愿意往高处走,愿意留下来伺候他。 说实话,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他的心里是窃喜的。毕竟是刚刚熟悉起来,并且伺候他很尽心的人。 胤祉拿出一张表情包,给芳姑姑看。 [(比心)你真好.jpg] 芳姑姑看完行了个礼,笑道:“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说完了正事儿,胤祉一出门口,就看到温钰搬着一块大石头,艰难地朝他走来。 胤祉:“……” 未免太高估我了,你自己都搬不动,还要我用这个练力气? 他索性回到房内,画了一对杠铃的图纸,大概尺寸和想要的重量都标注好了,让温钰拿着图纸和银子去内务府造办处,找人打造。 然后让步山去御花园,寻两块小的石头来。 步山倒是机灵,“小主子,御花园的石头奴才可不敢乱搬,但奴才倒是有个好主意。” 胤祉点头,示意他说。 步山便找来两个小水桶,在里面装上水,让胤祉自己试试重量。 “如此,虽则不够小巧,但小主子想要它重便加水,想要它轻便倒水,可好?” 胤祉高兴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可真牛.jpg] …… 钟粹宫今儿个莫名地热闹,刚过辰时,苏麻喇姑也来了。 她过来问胤祉,愿不愿意搬去慈宁宫陪伴乌库玛嬷一段时间? 胤祉下意识就摇了头,不行,慈宁宫人太多了,社恐敬而远之。 谁知他才摇了一下,就被马佳氏摁住了脑袋。 胤祉:“?” 马佳氏心里着急,就怕苏麻喇姑看见胤祉的拒绝,就回了太皇太后。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 马佳氏:“胤祉是说,他愿意。” 胤祉:“?!!!” 苏麻喇姑温和地微笑着,仿佛看穿了一切,却没有说穿。 她站起来说:“三阿哥似乎有话要对娘娘说,奴才便到外面等候吧。” 马佳氏忙道:“姑姑便在此处吃茶吧,我带胤祉去更衣。” 胤祉一脸懵地跟着额娘回到寝殿内,便有些急了,“不、不去!” “胤祉,你且听额娘慢慢说来。” 马佳氏眼圈一红,胤祉瞬间安静,只紧紧攥着她的衣襟。 “孩子,你也看到了,额娘没用,护不住你,反而连累了你。” 胤祉心头一震,这番话也太熟悉了。 ‘小迟,是妈妈没用,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可你若能养在你乌库玛嬷宫中,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欺你了,连你汗阿玛责罚你,都要顾着你乌库玛嬷的情面。” ‘爷爷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你放心,你乌库玛嬷如此看重你,你若想如在钟粹宫中一样,专心读书和画画,她应当也不会强迫你与他人来往的。还会给你请最好的师父来教。” ‘你爷爷家有很多你想要的新玩具哦,那些都是妈妈现在买不起的。你不是想继续学画画吗?爷爷会帮你交学费哦。’ “就算你住在慈宁宫,额娘也可每日去看你的。” ‘等妈妈找到新工作,每个周末都会来看你,带你去游乐场动物园,好不好?’ “况且这么多年来,你乌库玛嬷就没有主动提过要养孩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大的荣宠啊!‘被太皇太后抚养过’这个身份,你将受益终身。” ‘你爷爷说两套房子都留给你,跟着妈妈走就什么都没有了,你长大了会后悔的……’ 不! 胤祉抱住了马佳氏的腿,泪水无声地淌下,他不需要慈宁宫的好处,只要在额娘身边。 小时候他没得选,警察叔叔说自己被判给了男方,只能跟爷爷走,他最后也只得乖乖听话。 现在他不想也没得选,他有自己的主见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哪一种选择对自己最好选哪个。 “胤祉,听话好吗?”马佳氏见他这样,自己心里也酸涩得厉害,死死压抑住,才没有流泪。 胤祉摇头,走到桌案前写字。 ‘乌库玛嬷有那么多孙子孙女,额娘只有我一个。’ ‘我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呆在额娘身边。’ 马佳氏一看他写的内容,感动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她揉揉胤祉的脑袋:“傻孩子,你就算不去慈宁宫,在额娘身边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胤祉:“?” 马佳氏:“过几天就是元旦,你都六岁了。阿哥六岁便会安排种痘、留辫、序齿,然后搬去乾西五所,安顿好后就该去尚书房读书了。” 胤祉:“……” 马佳氏:“即使你师父和乌库玛嬷替你说情,延迟了入学时间,六岁也不能继续住在生母宫里了。” 胤祉:“…………” 马佳氏:“但你若是搬去慈宁宫,说不准就能晚些搬宫,晚些入学。” 胤祉:“!” [那没事了.jpg] 被马佳氏这么一说,胤祉反倒冷静下来了。 他意识到,刚刚情绪的过于激动,是受到前世幼时记忆的影响。 这会儿一冷静下来,发现就算不搬去慈宁宫,也在钟粹宫住不了多久的话,那去慈宁宫‘镀镀金’,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嗯嗯,就当放暑假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嘛,这不是很正常吗? 胤祉看着刚刚写给马佳氏看的,肉麻兮兮的话,小脸一红,抽了另一张纸盖上,假装无事发生。 他在新的纸上写下:“我愿意去,但能不能等年后?” 马佳氏松了口气,心想小孩子的心思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应当是可以的吧?” 胤祉想了想,让额娘稍等,抬手就画了乌库玛嬷形象的小像,虽然不够细腻,但看着就很美。 配上文字,就成了表情包。 [端庄,优雅.jpg] 马佳氏惊讶地张了张嘴,胤祉的画功真是越来越好了! 胤祉画完,就询问地看向马佳氏,好像在问好不好看。 马佳氏连连点头,“好看!你乌库玛嬷一定会喜欢的。” 母子二人都哭过,收拾了一番,才复又出来见苏麻喇姑。 胤祉把新画的表情包交到苏麻喇姑手里,马佳氏替他解释:“是送给太皇太后的小礼物。” 苏麻喇姑看着小画笑了起来,“三阿哥真是心灵手巧。” 马佳氏又表达了胤祉想年后搬去慈宁宫的想法,“后日便是皇上为太皇太后加徽号的日子了,胤祉此时搬去也多有不便。” 苏麻喇姑没多说什么,了然地点点头,“如此,奴才便回去回禀主子了。” 马佳氏带着胤祉,亲自把苏麻喇姑送到了宫门口。 胤祉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感叹,后宫水太深了,好想快点长大搬出宫去啊。 等苏麻喇姑的背影转过拐角看不见了,马佳氏才道:“后日是你乌库玛嬷大喜之日,她对你如此上心,你也要准备好贺礼去恭贺才是。” 胤祉:“……” 啊好方,又要社交了。 马佳氏安抚他:“贺礼额娘帮你准备就好,到时应该有家宴,会有很多好吃的哦。” 嗯嗯!胤祉点头,逃不掉的当然只能接受啦。 就是想到家宴上会见到哪些人,他就有些焦虑和头皮发麻,想着又要多准备点表情包了。 社恐不易,社恐叹气。 ‘笃笃笃!’ 胤祉正在画新的表情包,送信的乌鸦又来了。 他打开信纸,‘今日心情如何?听说你汗阿玛给你寻了画纸画具,也已罚了皇贵妃为你母子二人出气表达歉意了,你是否消气了?’ 胤祉:“……” 突然发现这个‘网友’貌似对康熙太过愚忠了,怎么都在为他说话的感觉。 不,好像还有一个词能更好地形容图海之于康熙:nc粉。 但是即使康熙是图海的偶像,胤祉也选择说实话:‘表达歉意应该真诚地亲自道歉吧,高高在上赏赐东西,再拿别人祭天……’ 呃,古代的祭天好像有点严重,胤祉划掉划掉,重新写。 ‘……罚别人算什么道歉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可是受了惊吓,差点在噩梦里醒不过来,恐怕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你既然崇敬我汗阿玛,就不能太过偏心了,应当劝谏他磊落些才是。’ ‘如若觉得与我话不投机,便不用回信了!’ 未几,康熙收到回信,“……” 朕堂堂九五之尊,难道还要亲自登门给你赔礼道歉不成?现在这样换成别人早就感恩戴德,前来求见谢恩了! 而且什么叫劝谏他磊落些,他哪里不磊落?!!! 混小子居然还说,跟他话不投机,这是要跟他断交么?! 康熙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万岁爷,惠妃娘娘求见。”梁九功在门外回禀。 康熙丢下信纸,“宣。” 那拉氏此来,是来回禀后日家宴的有关事宜的,康熙听完觉得没什么问题。 “也到了给皇玛嬷请安的时辰了,你同我一块儿去,让皇玛嬷定夺。” 到了慈宁宫,两人请安后便说了家宴的事情。 太皇太后看到戏单子说,“唱戏省了吧。” 康熙:“这是礼部定下的庆贺之仪,已写进诏书下发至各州府了,您不必为此俭省。” 太皇太后这才作罢,又看家宴名单和菜品清单,划去了好几道大菜,又淡淡道:“嫔位以下没有孩子的,就不用来了。” 如此,便去掉了三桌。 那拉氏笑着应下,去掉的这三桌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她只是想显得自己公正大度罢了,太皇太后是不耐烦见皇上的庶妃的。 她心情正好,却忽听太皇太后对着皇上说:“玄烨,等过了年,我想叫三阿哥那孩子,搬来慈宁宫,陪我解解闷儿。” 那拉氏大惊,康熙更是愕然不已。 当初胤禛、胤祺出生后,看着都是康健的孩子,又无合适的宫妃可抚养二人,他两次都问过皇玛嬷,要不要养个小阿哥在膝下,也算是给慈宁宫添些生气。 但皇玛嬷都婉拒了,说是自己精力不济,身子骨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如今,却主动提出…… 康熙心下不由犯嘀咕,皇玛嬷是觉得我亏待了那孩子,要自己护着么? “怎么?皇帝舍不得么?”太皇太后淡声问。 “自然不是!”康熙撑起一个笑道:“胤祉能替孙儿时时在皇玛嬷膝下尽孝,是他的福气,孙儿自然求之不得。” 太皇太后这才笑了,“我也不需要他如何尽孝,时常看着便高兴了。” 此事就此定下,康熙想着,反正再过不久老三就要搬去乾西五所,进尚书房读书了,也不过是住一段日子,不算什么。 殊不知旁边惠妃那拉氏暗暗掐断了尾指的护甲,脸上微笑着恭喜太皇太后,心里嫉恨得扭曲。 明明她的胤禔才是长子,也最是聪明出色,怎么好处都让那些小的得了去?! 从慈宁宫出来,那拉氏想了想,令人抬着步辇到了钟粹宫。 进门时,她已是笑容满面,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马佳妹妹,我是来恭喜你的呢。” “恭喜什么?”马佳氏茫然。 “今儿个我随皇上去了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直言跟皇上要了三阿哥,去慈宁宫陪她老人家住呢。” 马佳氏一怔,装作一副不知情却惊喜的样子,“当真吗?那可是胤祉天大的福气啊!” 要是让别人知道,太皇太后还事先问了胤祉自己的意愿,那可不更加妒恨? “可不是么?”那拉氏道,“不过既然三阿哥要搬去慈宁宫,身边却是缺不得得用之人的,那芳姑姑我便不敢厚着脸皮朝你讨要了,还是让她伺候着三阿哥罢!” 马佳氏:“那便多谢姐姐体恤了。” 两人又客套地说了一会子话,最后那拉氏交代三阿哥搬宫时,务必让她来帮忙后,便借口宫务繁忙离开了。 只是出了钟粹宫,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她闭目坐在步辇上,沉思了一会儿,对心腹宫女道:“这个好消息,可不能只有咱们两宫知道。” 宫女伶俐应声:“主子,奴才明白。” 那拉氏复又闭上眼,冷哼了一声。胤禔还让自己多帮着点钟粹宫,呵,这钟粹宫的主子一个个的本事大得很,哪里用得着她伸手? 康熙回了乾清宫,看了桌上的信后,叹了口气,提笔回信。 ‘既如此,我便寻找机会,劝谏你汗阿玛一二。但皇上毕竟乃一国之君,亦是你阿玛,委婉致歉已是圣恩,你不如想想要什么补偿,让我跟他求了来,你便将此事揭过吧。’ 胤祉回:‘父子间做错了事道个歉也这么别扭吗?都说劝他磊落些了,想太多,迂腐。’ 又是迂腐? 康熙一口老血! 他不愿意再回了,总之要他对自己年幼的皇子低声下气、面对面道歉,是不可能的。 结果第二日,康熙就收到胤祉主动送来的信,问他:‘明日大典你来吗?’ 康熙想了想,上次册封皇妃时,图海因病告假,这回倒是没告假,应该是要来的吧? 康熙高冷回了个‘来’。 反正图海就算来了,两人也是离得远远的,大臣是不能私下跟皇子说话的。 胤祉美滋滋地回:‘那咱们定个暗号?’ 要奔现啦!!! 话说他穿越后,自己还没亲眼见过图海呢。 康熙:‘何为暗号?’ 胤祉:‘到时候我在头顶比心,你看到了就用拇指和食指偷偷给我比心。’ 内附一张示意图,教‘图海’两种比心。 康熙:“………………” 好家伙,这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 问题是,他自己才是‘图海’啊。 康熙懒得理他,直接拒绝:‘两宫皇太后、皇上面前,我不敢不敬。’ 胤祉:[来嘛来嘛.jpg] 康熙不回信了,手痒,又想打这小子屁股了呢。 隔日。 康熙再次御驾亲至太和门,为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加徽号而举行典礼。 照例是百官上表庆贺、班诏天下、恩泽百姓的流程,最后,再带领百官去慈宁宫给两位太后请安。 只不过这回,康熙没让皇子们一块儿来太和门。这边举行典礼时,大家都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呢。 胤祉很早就来了,额娘体贴他不想与人打交道,带着他几乎是第一个到的慈宁宫。 说是‘几乎’,那是因为皇太后和大公主二公主比他们到得更早。 母子俩请了安,送了贺礼后,胤祉便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喊过去。 皇太后见他白白净净,有些羞怯,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乖孩子,来得这般早,不枉你乌库玛嬷惦记你。” 嗯,手感真好。 皇太后说完又捏了捏。 太皇太后见状,嗔怪地打掉她的手,“做什么欺负小孩子呢?” 说着在他被捏的地方揉了揉,哎哟,可真滑嫩,跟豆腐脑似的。 太皇太后也没忍住,再次揉了揉,又捏了捏。 胤祉:“…………” 很快,胤祉便被熟悉慈宁宫的二姐梧云珠,带到僻静的屋子里,想让他自在些。 没多久,正殿那边陆续迎来了各宫妃嫔和小皇子小格格们,梧云珠便离开了。 作为姐姐,她要帮忙带带弟弟妹妹们的。 只是今日,胤祚那小子一来,谁也不理,就直奔太皇太后处,抱着她的膝盖要抱抱。 惠妃那拉氏暗自冷嗤一声,从前也没见胤祚这孩子有多么亲近两位皇太后,今日……呵,乌雅氏的司马昭之心,也太过明显了。 看来她把消息散步出去,果然是对的,这不,就有好戏看了。 太皇太后倒是没想那么多,今儿个热闹,她看见这么多孩子也高兴,胤祚求抱,她便抱了,放在腿上逗着。 此间正热闹时,谁都没想到,在坐小月子的皇贵妃居然抱着病体也来了,还亲热地牵着小胤禛。 乌雅氏看到胤禛乖巧被牵着的样子,心口就发堵。 趁着太皇太后心情好,她大剌剌便道:“佟佳姐姐,妹妹斗胆,想求您允妹妹跟胤禛说几句体己话。”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皇贵妃抹不开面子,当是会答应的。 可她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皮笑肉不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好了。” 乌雅氏愣住。 第26章 偏在这时候,宜妃郭络罗氏朝胤祺拍了拍手笑道,“祺儿,快来额娘这里。” 胤祺一笑,颠颠儿地的就跑过来了。 “额娘~鞭鞭~” 乌雅氏:“……” 虽然二人说的是蒙语,乌雅氏听不太懂,但从母子二人间神色里,就能看出亲近。 她暗暗咬着后槽牙,这郭络罗氏一定是故意的! 非要在这种时候跟孩子亲昵,讽刺她和大儿子离了心! 郭络罗氏听胤祺一直说要看自己的马鞭,便笑着对两位太后行礼道,“禀皇玛嬷、皇额娘,祺儿想看奴才练习舞鞭呢,奴才斗胆,想求您二位允我在院里舞鞭给他看。” 皇太后宠胤祺,素来也和郭络罗氏亲近,当即点头笑说:“去吧。” 太皇太后也没有不允的,还对其余人说:“宜妃要舞鞭了,她那鞭子玩得可有一手,孩子们都去看看呗。” 宜妃爽朗笑道:“皇玛嬷,您这夸奖我就厚着脸皮受了,来,都去院子里,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小皇子小格格们一听有好玩的,一个个都乐得凑热闹,都跟着郭络罗氏往外走。 胤禛小表情纠结了一会儿,看看佟佳氏,又看看乌雅氏,无措极了。 佟佳氏这回倒是不能不放手了,对胤禛说:“去吧,跟姐姐弟弟玩去。” 乌雅氏想跟胤禛说话的事情,就这么被打岔过去了。 “娘娘…”伺候的宫女见德妃神色不对,连忙劝她,“您小心动了胎气。” “是呀,”佟佳氏皮笑肉不笑道,“孩子多的地方,妹妹可别凑上去,当心撞到肚子。” 这话,把德妃想要趁着佟佳氏不在胤禛身边,上前说话的念头都给掐断了。 德妃也跟她假笑:“多谢姐姐提醒,毕竟,‘皇嗣为重’嘛。” 佟佳氏顿时气得假笑都维持不下去了,“你!” 乌雅氏见好就收,在两位皇太后面前不敢造次,只是笑了笑,就看向殿外。 惠妃和荣妃,还有几个存在感很低的嫔,淡定地喝茶,事不关己,吃瓜看戏。 太皇太后全程都也看在眼里,她并不偏向谁,只觉得不耐。她们要膈应对方、要斗嘴可以,只别危害到皇嗣,也别闹出大事儿,更别来求她给做主,那她就当看不见。 皇上就一个,又对每一个都好,自然就养得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受宠。好在大面儿上,这些人也不敢闹出什么来,这便够了。 外面热闹起来,胤祉听到动静,都是些小孩子的欢呼声,倒是好奇起来了。 他悄悄推开一点窗户去瞧,就看到不远处,把鞭子耍得舞舞生风的郭络罗氏。 她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又兼具美感,每一次鞭子打在空气里,都能听到响亮的破风声,打在地上,那更是一声爆裂般的巨响。 胤祉看呆了,好、好帅! 配上郭络罗氏有意展示的武艺,那真的是帅爆了!酷毙了! 所以说,这个朝代,是不是有武功存在的啊? 他能学吗能学吗? 好想学啊! 他的好网友图海,领兵打仗、屡立奇功,应该也是会武功的吧? 胤祉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细问。 就在他看得津津有味时,慈宁宫外传来了一个叫好声。 接着就见太子和眼神雪亮的胤禔走了进来,叫好的正是胤禔。 他击掌而笑:“早就听闻宜妃娘娘弓马骑射都不输男子,没想到您的鞭法更是精妙啊。” 宜妃见了太子,也只能停了下来,朝他行了个礼,胤礽回以点头礼。 胤禔则是跟她行了平礼,这种时候,总是叫他心里不太舒服的。 但这种不舒服,今日只一闪而过,他很快笑道,“弟弟妹妹们看得高兴,我也来露一手。” 宜妃爽快又玩笑般,朝他抱拳作了个江湖人的礼,“有请。” 胤禔便站到院子当中,有模有样地打起了一套拳。 不过打拳毕竟没有舞鞭子那么好看,没有人对打,也显示不出威力,所以收到的反馈平平,弟弟妹妹们都没有刚才激动了,就像是礼貌地鼓掌一样。 胤祉也有些失望,这就是他进学以后学的东西吗?好像平平无奇啊,跟他想象的武功差远了。 胤禔自然能感觉到大家的兴致不高,打完一套拳,他有点不得劲,便说:“宜妃娘娘,我跟乌库玛嬷借一把刀,咱俩比划比划?” 郭络罗氏一怔,周围的小豆丁们一听,却已经笑着跳着鼓掌道:“好啊好啊,我们要看比武!” 胤禔便兴冲冲地进了正殿,说要借刀比武。 太皇太后哭笑不得,“我估摸着你们汗阿玛也快领着王公大臣们来行礼了,你们且先消停点,等典礼举行完毕,到戏台子上去比划可好?” 胤禔一听还有戏台子,便问:“请了戏班子?” “是啊。” 胤禔:“那敢情好,戏班子里应当有假长刀,我那个耍得更好。” 太皇太后预估的不错,没多久,小太监就来禀报,说太和门那边典礼已毕,皇上正带着王公大臣们过来。 如此,慈宁宫便要准备起来了,所有人各归各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坐到了正殿前月台上摆好的宝座上。 这种时候,胤祉也不好再躲着了,他等其他人都在两宫太后身后站好之后,才悄悄地、悄悄地,站到了最边上。 他刚站好,就看到了康熙的仪驾,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穿着朝服的文武百官,看着颇为壮观。 康熙的仪驾一走到月台前停下,两位太后身后的所有人,都得半跪下给皇上行礼,胤祉也只能随大流单膝跪下。 本以为很快就能起来,却见康熙给两位皇太后行了大礼起来后,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大家也就还不能起来,而且得恭敬地低着头。 胤祉:“?” 他悄悄抬头,见到文武百官正通过两个侧门鱼贯而入,接着在殿前按照品级排成整齐的队伍,低头垂手恭敬站着。 胤祉好奇地看着这些看起来一个个都是爷爷辈的人物,因他们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又低着头,只觉得每一个都长得差不多。 所以,哪个是图海呢? 他努力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找’,终于靠着专业能力,在人群里看到了须发皆白的图海! 图海现在也是大学士了,站在很靠前的位置。 好巧不巧的,正好也不动声色地朝他看来。 胤祉:“!” 他暗自窃喜,抬起一双小短手,努力要放到头顶比心。 谁知,他手腕碰到了自己的冬帽檐后,一双小手指尖,只能勉强碰到一起,根本摆不成心形! 胤祉:“……” ORZ……忘了自己还是个五头身的小豆丁,手短得只能勉强伸到头顶,何况戴了冬帽,呜呜呜~ 暗中注意他的康熙:“……”噗。 胤祉囧住了,他看着图海奇怪的眼神,一双小短手努力比划、比划,但最终也只能放弃。 想了想,他只能也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双眼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地,朝图海比了两个小心心。 见他天真无邪的眼神看向图海,等着图海的回应,康熙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可看见胤祉期盼着等了半天,图海都没有回应,小孩儿的眼里逐渐染上失望的神色,康熙心里又升起点骗小孩的愧疚感。 他忽然有朝胤祉比心的冲动。 不想叫小孩儿这么失望。 谁知,胤祉忽然眼前一亮,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看着图海。 康熙:“?” 他看过去,就看见图海的手,在袖子底下,悄悄地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 康熙:“??” 图海为什么会知道暗号? 可下一秒,图海的两根手指就搓了搓,又搓了搓,再搓了搓。然后一副‘我了解了’的表情,悄悄给胤祉点头使眼色。 胤祉也快乐地比心,点头,笑了。 康熙:“…………” 他确定,这两人一定不是一个意思。 一百多人都站好了后,在引礼官员的指导下,众人齐齐下跪,高呼千岁给两位皇太后行礼。 两位皇太后并未叫起,因为大家还要跪着听大学士勒德洪拿着宣读诏书、礼部官员恭奉上册宝。 胤祉听着两位皇太后每人足足二十好几字的徽号,目瞪口呆。而且都是生僻字,这谁记得住啊? 一切礼仪举行完毕,太皇太后才开口说:“诸位平身。” 胤祉看到,两位皇太后身后的大家,也在这时候才能站起来,胤祉这才觉得脚有点麻,扶着地板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王公大臣们谢恩起身后,又齐齐行告退礼。 康熙并没有一起离去,而是留下来,说要恭请两位皇太后移驾去听戏。 戏台搭在慈宁花园里,胤祉正打算趁着大家热热闹闹离开,悄悄退回室内,不去凑这个热闹。 忽然,他的腰被抱住了。 胤祉:“?” 一低头,胤禛正一脸兴奋地望着他,“葛格,抱抱~” 他还未来得及有反应,一道冷飕飕的女声在两人旁边响起,“胤禛,你过来!” 胤禛愣了愣,就快速地放开胤祉,朝佟佳氏走去。 胤祉原本没在意,但很快就听到佟佳氏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好了?额娘竟不知道!” 胤禛正要说什么。 佟佳氏严厉地下令,“以后不许跟他玩,小心也变得跟他一样上不得台面,丢了我的脸!” 胤祉:“……” 好气哦。 可他一抬头,就对上佟佳氏冷漠而怨毒的眼神,顿时什么想法都吓了回来了。 他缩回了正殿内。 胤禛却忽然大声开口了,“三葛格很好,他不丢脸!” 佟佳氏被他喊得一怔,低头就看到胤禛愤怒的小脸蛋,这可是从前胤禛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的神色。 她也怕跟孩子离心,于是缓了语气道:“你这孩子,我是为你好。” 胤禛握着小拳头,看看佟佳氏,又看看殿内,因为阅历的匮乏,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干脆一跺脚,气鼓鼓地追上前面其他人,跑走了。 佟佳氏气得拧皱了帕子,冷哼一声,被宫女扶着走了。 胤祉见她离开,正要松口气,找个机会回钟粹宫了。 谁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三阿哥,您可莫要恼了胤禛。” 胤祉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因为有孕在殿内休息,未曾出去参与加徽号大典的乌雅氏。 “我看得出来,胤禛是亲近三阿哥的,你们兄弟千万莫要被别有用心之人离间了感情才是。” 胤祉胡乱地点头,嗯嗯嗯嗯。 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他才不要夹在两个娘娘中间,成为她们勾心斗角的工具人呢! 乌雅氏:“……” 宫女小声询问,“主子,您是回宫,还是去看戏?” 乌雅氏:“当然要看戏去了,走,咱们卖荣妃娘娘一个人情去。” 两人走到慈宁花园里,宫人见她来了,连忙去搬了椅子来。乌雅氏示意宫人,将椅子放在边上的荣妃旁边就好。 坐下后,她笑着和马佳氏打招呼,又状似不经意地说起刚才所见,并把佟佳氏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了。 “马佳姐姐,我原本想将三阿哥带过来,但他似乎被吓坏了,躲进了屋子里。” “多谢你了。” 马佳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坐了没一会儿,她从荷包里找出一张小画,走到佟佳氏旁边。 “皇贵妃娘娘,我有一张小画想要送您。” 佟佳氏一怔,还未说什么,马佳氏已经把画不由分说放到她手里,接着就走到太皇太后那边去了。 佟佳氏低头一看,小画上画的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宫装女子。 配字写着:‘您这一张嘴啊,都能给庄稼施肥了’。 佟佳氏:“?” 什么意思啊? 她还没看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得到太皇太后允许提前离开的马佳氏抬眸朝她讥讽一笑,接着,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又用帕子在鼻子前来回地扇动。 佟佳氏:“?!” 她忽然明白那画上的字是什么意思了! 马佳氏在骂她满嘴喷粪! 佟佳氏一时怒极,拍了下椅子扶手,正想骂人,被宫女拉住了,“娘娘,您息怒啊。” 佟佳氏被宫女拉住,想起自己今日是打定主意不惹事端,让表兄不快的。 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只能看着马佳氏扬长而去,兀自平复心情。 偏她一转眼,就看到德妃正温声细语地,在给胤禛擦汗。 “胤禛,你过来。”佟佳氏扬声。 胤禛正听着亲额娘对他说,已经帮他向三哥解释了,安抚他可以和三哥交朋友的话,听到佟佳氏不悦的声音,他抿了抿唇,没有动。 乌雅氏对着佟佳氏微微一笑。 佟佳氏:“你乌雅额娘有孕了,你要是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可会怨恨你一辈子的。” 胤禛一听,顿时想起佟佳氏保胎和小产那段时间,在承乾宫里压抑而令人难受的记忆,脚下便下意识地后退了。 乌雅氏眼神一黯,“不会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额娘都不会怨你的,而且胤禛这么乖,是不会伤到额娘的。” 胤禛点点头。 他有被乌雅氏安抚到,可还是害怕伤到她,于是不再靠近。 乌雅氏叹气道:“那你跟胤祚去玩吧。” 胤禛点点头,转身去找别的兄弟姐妹玩了。 佟佳氏气得咬牙切齿,这孩子,白养了! 马佳氏回到慈宁宫,很快找到了胤祉,“你乌库玛嬷同意咱们先行回宫,不用在这边吃席面了,回去吗?” 胤祉愉快地点头,“回!” 乌库玛嬷真的太好了! 如今有乌库玛嬷要养他这件事,就算这种场合不出现,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和额娘是犯错了失宠,可以放心地先回自己的舒适区了。 回到自己的寝殿里,胤祉立刻给图海写了信。 ‘大将军,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对上暗号了,我好开心![转圈圈.jpg]’ 又问了习武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问他这个朝代有没有那种轻功啊、内力啊、出神入化的武功啊? ‘如果有的话,我想学!!!’ 表达完自己的意愿,胤祉想了想,又夸起了图海的功绩来,字里行间透露着崇拜之情。 乾清宫,康熙很快收到了信。 他看完心里酸溜溜的,呵,对上什么暗号,你们分明驴唇不对马嘴! 看到他询问武功的事情,康熙蹙了蹙眉,他这性子还想着习绝世武功? 轻功和内力都是有的,暗卫们武力值都很高,但教给皇子是不可能的,皇子当然读书更重要,武功的话,骑射练好就行了。 看到最后夸图海的,康熙的心情更酸了,臭小子,不知道会用人的他汗阿玛,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吗? 他正想着怎么回信,梁九功在外面禀报道:“万岁爷,图海大人求见。” “……宣。” 图海又是来辞官的,康熙再次挽留。 图海心里也明白,还得年后再辞一次才行,所以很淡定。 “奴才斗胆,求主子赐一个恩典给奴才。” 康熙知道图海有分寸,便不以为意道:“你尽管说。” 图海:“奴才想求见三阿哥一面。” 康熙:“…………” 第27章 康熙想收回几息之前,自己说的那句话。 他顿住了。 图海见状,怕这事儿不成,就说:“奴才知道,外臣不好私见皇子,有朋党之嫌。” 康熙高冷地嗯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好在你识相。 谁知图海又说:“但奴才已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只想在走前再见三阿哥一面,求皇上成全!” 康熙:“……” 他一时间感到有些怜悯图海。 图海的身体状况他是知道的,在胤祉说梦见仙人说他快死了的时候,一开始康熙是不信的,但太医院确实都对他的伤病束手无策,最多只能再拖几个月罢了。 劳苦功高的老臣死前的心愿,又是这般知进退的人,提出来的唯一不合规矩的要求,他不答应真的说不过去。 可是私心里,康熙并不想这么快就让胤祉知道,自己才是跟他通信之人。 胤祉身上还有一些神异的疑点,他还没探究出来。 康熙倒是不相信胤祉真的梦到仙人了,只是认为,一定是超揆大师窥得天机,又不能直接道破,于是借黄口小儿之口,来隐晦地提示他。 而且至今为止,胤祉应该还未道出全部。 至于胤祉的早慧、擅画及写得一手好字(虽然经常缺胳膊断腿),也应是超揆大师用佛法为他‘开智’过。 康熙长久的沉默,让图海心里忐忑,但图海没有放弃的想法。 想到一个多月前,收到那孩子的亲手写的书信求助,和给他画的画像,他就对那孩子生出了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都说仙童转世的孩子早慧单纯,但也容易夭折,他直觉三阿哥就是那样的仙童。 知道他在宫里过得并不好,早上又那般对他暗示,他怎能坐视不理? 都怪他,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护也护不住他多少,只能在临死前,多给一些这样子。 三阿哥不像大阿哥,已经在尚书房读书,其他大学士还是能在讲学的时候见到,康熙也不会太忌惮,但他这样提出,确实唐突了些。 只是他自觉没有多少日子了。 主仆二人僵持良久,“咳咳咳!!!” 图海忽然捂住心口,状若西子捧心,身体摇摇欲坠。 康熙:“…………” 老头儿做这个动作,就…… [丑哭了.jpg] 在胤祉那里见过的的这个表情包,很能准确地形容康熙的心情。 终于,康熙颇觉大()发(yan)慈(jing)悲地开口了。 “你也别过于忧虑,朕的太医院不是摆设。朕可允你与三阿哥见面,但不能私下相见,就在这儿,有什么话,当着朕的面说。” 图海知道,这已经是帝王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奴才遵旨!谢主子隆恩!”图海行了个大礼。 不过康熙没让图海马上就见胤祉,而是跟他约了个时间,让他明日再来。 康熙以为,这是为了胤祉好,提前知会,应当比突然传召好,不会吓到他这个总是很惊慌的孩子。 殊不知,等康熙的口诣传达到钟粹宫,直接给了小社恐一个暴击! 提前约定的、不可以取消的‘约会’什么的,真是令社恐人陷入重度焦虑的一大‘杀器’! 胤祉不明白,图海干嘛又要见他呢? 奔现不是已经奔过了吗? 那样比暗号然后各自退场就很好啊! 为什么要面对面呢? 好焦虑好讨厌好尴尬啊! 然后还要被汗阿玛盯着,真是双倍尴尬!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当然他不是烦图海,是烦见面本身这件事。 能不能取消呢? 胤祉想要写信跟‘图海’说取消二次奔现,但是提笔后又陷入了新的焦虑:该怎么表达,对方才不会误会、不会介意呢? 胤祉几乎酝酿了半个白天和晚上,才把短短的一封信写完,让乌鸦送出去。 ‘有什么事不能写(xian)信(shang)解决呢,非要见面才能说?! 写信不行吗? 写信吧,我能和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只要人人都愿意写信,天下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康熙收到信,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跟什么啊? 还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 哲学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把天下叫‘人间’? 难道又是什么佛谒? 康熙研究了半天,还是没能领悟什么,于是剔除掉自己看不懂的,最后发现,胤祉就是想取消和图海的会面而已! 康熙心情复杂。 胤祉不愿意见图海,他应该觉得高兴。 但胤祉不愿意见的这个人,似乎也是作为‘以信会友’的他自己? 康熙差点把自己绕晕。 可皇帝金口玉言答应了图海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康熙干脆无视他的诉求,转移话题。 ‘我今日求见皇上时,正好皇上有一事问我: 你额娘送了个表情包为[您这一张嘴啊,都能给庄稼施肥了]给皇贵妃,是为何意? 是否你额娘故意骂皇贵妃口中污秽?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啊!’ 由于天色过晚,曹寅等胤祉第二日起床,才让神鸦送信进去。 胤祉看了信吓了一跳,皇贵妃居然打小报告?! 昨日额娘帮自己‘报仇’的事情,回到钟粹宫就告诉他了。胤祉听了还挺高兴的,额娘好勇,为了保护自己,用力出击了! 他当时用一个表情包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干得漂亮!.jpg] 结果现在被汗阿玛知道了的话…… 胤祉连忙在回信上写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后让他帮额娘向康熙解释: ‘此表情包非是谩骂,乃是对皇贵妃的祝福!祝她早日如愿以偿,能够在我汗阿玛行‘躬耕礼’时,帮忙施肥。’ 从古至今,每年立春,帝后都会亲自去祭先农神(炎帝神农氏)。 接着,皇帝就在先农坛的‘一亩三分地’亲自耕种,叫‘躬耕礼’。 而皇后也会亲自采桑、喂蚕、献茧,这叫‘亲蚕礼’。 这样的仪式,是表示帝后对男耕女织的农耕民族的重视。 这几年康熙没立皇后,亲蚕礼便是指定官员来的。 当然也可以指定皇妃。 所以胤祉才会说,这是在预祝皇贵妃心愿达成,来年能跟着去施肥。 康熙看完:“…………” 好家伙,这混小子被超揆开了智后,是不是有点智多近妖了? 居然一边歪曲事实,美化了表情包的解释,一边暗戳戳再次告状说皇贵妃觊觎后位? 康熙心情又是极其复杂。 原本想小罚一下马佳氏,给皇贵妃一个交代的,这下子居然有种无从反驳的之感。 八成皇贵妃听了这解释,还要高兴呢。 这就是有学识之人和没学识之人的区别啊! 康熙托腮,康熙苦恼。他其实还没想过明年的亲蚕礼要不要让皇贵妃去,如果不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很大可能是会的。 但是皇贵妃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做些有失稳重的蠢事来,他甚至怀疑,自己给的地位太高了,反倒让她开始轻浮于事了。 罢了,还是照常遣官罢,毕竟不是皇后,不能再让她过于恃宠而骄了。 …… 胤祉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报复’了皇贵妃佟佳氏,但也能预估到,若图海真的能帮他如此回禀康熙,总能叫皇贵妃吃点瘪的。 他想,图海一向那么给力,这回应该也是! 果不其然,钟粹宫平安地度过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等来康熙斥责马佳氏的口诣。 胤祉立刻去信给图海疯狂点赞: [靠谱啊兄弟.jpg] [给你点一万个赞.jpg] [海海超棒的!.jpg] [抱抱.jpg] 康熙:“……” 明明是自己的‘功劳’,却有种被图海抢了去的憋闷。 被夸了,但又没有完全被夸。 …… 被康熙这么一打岔,胤祉一整个上午,倒是不为即将到来的会面焦虑了。 因为焦虑的变成了康熙会不会责罚额娘。 等到用过午膳,要去乾清宫了,他才又开始社恐了。 咱就是说,能不能给社恐来个惊喜呢?比如对方突然有理有据地取消了会面? 呜呜呜…… 但是图海是不可能听见他的心声的,胤祉安慰自己,图海帮了那么多忙,想见自己,那就去见吧。 胤祉低垂着头看着地面,走进了勤政殿。 上次他在这里还被汗阿玛揍了,留下很不好的回忆,这回就不想再看见康熙。 他一进去,还未走到给汗阿玛请安的地方,就听到一个沧桑的声音道: “奴才给三阿哥请安!” 胤祉一惊,缩了缩肩膀才反应过来是图海。 但这并没有减轻他的紧张,他依靠无数的练习,才顺利地行礼:“皇父吉祥!” “都起来吧。”康熙道。 康熙心里其实隐含不悦,因为图海这个大老粗,把胤祉吓到了。 胤祉站起来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康熙:“……赐座。” 梁九功便极有眼色地,过来请两人入座,安排的是中间隔着一方小茶几的座位。 胤祉还是低着头,浑身随时要炸毛的样子,等着图海开口。 图海:“三阿哥,您近来可好?” 胤祉点头,好好好,信里不是什么都说了吗?你不是就为问这个来找我吧?还是因为在我汗阿玛面前客套? 胤祉觉得他发现了真相! 表面上他们只有一面之缘,是没说过话的,所以,图海是不是在提醒他也要这么客套? 于是,他拿出了随身的纸笔,写下: ‘我很好,大人近来身体如何?’ 康熙:“……” 这写字他可就监督不了了,那要是两人写多了,露馅了怎么办? 他轻咳了声,开口道:“胤祉,按照规矩,为防皇子与大臣私相授受,你所写之字,会有人过目检查的,莫要胡言乱语。” 胤祉差点炸毛,慌忙点头。 本来还想问些为什么不写信聊的话,都不敢写了。 这时,图海正欲接过笔,回胤祉的话。 康熙头皮一紧,连忙道:“图海大人说话便好。” 他一写字,字迹不一样,不就暴露了吗? 虽然皇上的要求毫无道理,但是图海也只能顺从,“奴才遵旨!” 图海:“奴才承蒙圣恩,倾太医院之力为奴才诊治,如今身子骨已比之从前好了不少。” 胤祉写:‘那我便放心了,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被康熙盯着这样严密,图海也没什么敢说的,“奴才亡母从前时常念及娘娘和三爷您,憾不能相见,故奴才想着能替额娘瞧一瞧您,也是好的。” 图海和马佳氏的阿玛是堂兄弟,他的母亲便是马佳氏也叫得一声玛嬷。 当年马佳氏更是因着图海这一支的关系,才得以和赫舍里氏、钮钴禄氏的两位未来皇后一同入宫。 胤祉便写:“我与额娘都好,勿念。” “那便好。”图海说完这句,就有点无话可说,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被皇上这么一打岔,都不好说了。 胤祉见他好像说完了,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想了想,他在纸上写下: ‘人皆会死,有人面对必死之局,会惧怕来日、惧怕命运,但大人命不久矣,面对生死,竟如此淡然,实在叫胤祉钦佩不已。’ 图海:“!!!” 图海:“???” 什、什么情况,他他他怎么就要死了? 图海脸色陡然一白,当即对着康熙跪下磕头,“奴、奴才该死,不知是犯了何罪,至于要以死谢罪?还请主子明示啊!” 康熙:“???” 图海的声音诚惶诚恐,都快痛哭以表忠心了。 康熙嘴角抽了抽,猜到了什么,“并无此事,爱卿莫要慌张,三阿哥写了什么?” 图海脑袋上几乎打上了满头问号,“三阿哥说奴才‘命不久矣’,又是何故?” 康熙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但是又觉得这不太道德,硬生生忍住了,“小儿胡言乱语,吓坏了爱卿,你莫要在意才是。” 图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才松了口气,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胤祉。 谁知道胤祉竟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图海:“……?” 胤祉在心里咵咵咵给图海鼓掌,哇哇哇演技精湛啊,吓得快死的样子,演的跟真的一样啊!好敬业啊! 这要是搁在现代,那不得是奥斯卡影帝预备役了?! 康熙:“……”噗。 不行,肚子好疼!!! 图海:“???” 他跟皇上说自己快死了是为了装可怜,好见胤祉一面,可胤祉却这么一本正经说他快死了,到底是在咒他,还是太单纯把他的话当真了? 图海好不容易才压下疑惑,按住疑惑,重新找了话题。 “有劳三爷挂心了,奴才身子骨尚且硬朗,还能上阵杀敌,以一敌百不成问题!”图海声明道。 胤祉了解,点头点头,他也要好好配合演出才行啊。 ‘对对对没错,图海大人你英雄盖世、文成武功无一不精、戎马一生、鞠躬尽瘁、赤胆忠心、马革裹……’ 呃?!写错了,划掉划掉!!! 胤祉一边写,他一边看着的图海:“…………” ‘……顶天立地,实乃我大清第二巴图鲁!’ 两人又聊了几句,图海又站起来朝康熙行礼道:“禀皇上,三阿哥师从超揆大师学画,已小有所成,奴才亦有耳闻。奴才心知学画所费银钱良多,是以这点小小敬意,还请主子笑纳。” 说着,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卷银票,厚度可观。 胤祉:“?” 康熙:“…………” 他就知道!!! 胤祉比心,图海果然以为是在要钱! 这是何等的令人无语?! 啊?堂堂皇子阿哥,找大臣要钱,这不是勒索吗? 丢人! 还是当着他的面勒索! 只是康熙看着,这图海似乎未有不情愿。 康熙婉拒:“爱卿有心了,只是朕一国之君,不至于供不起三阿哥学画。” 图海:“禀皇上,奴才有自知之明,只是一点小小心意,哪里敢跟您比?您就替三阿哥收下吧!” 胤祉:“??” 康熙想了想,对胤祉说,“那老三你就收下吧。” 胤祉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要不要收,图海一把塞到他衣服里。 胤祉:“……” 更奇怪的是,图海借着动作的遮掩,偷偷朝他比了个搓手指的动作,并用口型说,‘下次奴才想办法给您送来更多。’ 胤祉:“???” 他看起来很缺钱吗? 但是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 胤祉收了钱,无比快乐! 图海很快就告退了,康熙完全没有客套和挽留,摆摆手让他退下。 真的,再不退下,他真的要憋不住笑了! 胤祉原本也要跟着告退,康熙却说,“老三你留一下。” 胤祉只能留下,然后开始焦虑。 他汗阿玛又要干嘛?不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吧?不会再打他了……吧? 图海一走,康熙便说:“他给了你多少,看看?” 胤祉怔了怔,慢吞吞地掏出银票。 康熙看到那么厚一卷,嘴角又抽了抽,怕胤祉数不清楚,他让梁九功过去帮他数。 很快,梁九功回禀道:“禀万岁爷,这里大大小小,足足有一千两银票。” 胤祉:“!!!” 好、好多啊! [一千两相当于现代多少钱来着?] 胤祉呼唤着系统,想让它帮忙换算,不过系统还在休眠,没有回应。 一千两对于康熙来说当然不算多,但他觉得,对于胤祉来说太多了! 太子和大阿哥都没有这么多钱。 于是他对胤祉道:“汗阿玛怕你弄丢,便暂且帮你保管吧。” 不料听到他这么说,今儿个一直低头不正眼看人胤祉陡然抬头,瞪大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天啦天啦!大人抢小孩钱啦!’ 康熙:“……” 康熙:“或者让你额娘帮你保管,等你长大后出宫开府,再送还给你。” 胤祉连忙点头,好像生怕他反悔,要贪了他这一千两似的?! 康熙吸气呼气,让梁九功亲自将人送回钟粹宫。 见胤祉跑得比兔子还快,康熙手痒了。 殿内一空,康熙亲自走下来,拿了胤祉刚才写字的纸。 从前往后看,等看到被划掉的‘马革裹’,康熙直接笑喷,“哈哈哈哈哈……” 刚才憋坏的笑,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不行了,他又想起胤祉画过的一个表情包: [笑不活了.jpg] 康熙笑得爽快,很快就原谅了胤祉的一些小问题,不跟他计较了。 他等到估摸着图海也回到了家里了,就迫不及待地给胤祉写信:‘你说我是第二巴图鲁,第一巴图鲁是谁?’ 钟粹宫里,胤祉数着银票,快乐地回:‘那是给我汗阿玛看的,第一当然是他啊! 不过你放心,在我心目中,你是第一! 毕竟大英雄您给了那么多钱钱嘛嘿嘿嘿。 [数钱钱.jpg] [爱你么么哒.jpg]’ 晚上收到回信的康熙:“……” 今儿个反复手痒呢。 小混蛋,这么小就会两面三刀了吗? …… 已经是年底了,宫里变得格外喜庆,因着今年三藩平定,又有封妃的喜事,各个宫里一扫往年的小心谨慎和极度俭朴,开始张灯结彩了。 胤祉看着额娘剪窗花,也想起了前世小时候过年前,妈妈剪窗花的场景,只是他那时候还小,没有参与,只在一旁看着。 这一次他跃跃欲试。 本来马佳氏是不放心他用剪子的,胤祉就用一双小手,可怜巴巴地拉着额娘的一点衣角,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又扯了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马佳氏瞬间破防,“好好好,额娘教你剪!那你要小心点别伤了手哦。” 马佳氏怕他伤了自己,几乎是手把手教他的。 很快胤祉便上手了,拥有艺术家灵魂的他,越剪越好看,马佳氏赞叹不已。 她自己欣赏还不够,拿出去给宫女太监们一起欣赏,一个个语言匮乏地哇哇赞叹,胤祉在屋内听着,脸悄悄地红了。 最后胤祉挑了自己剪得第二好的一幅窗花,带回了房间,乌鸦恰好飞进来,他就给乌鸦展示。 “漂、亮吧?我!剪的!” “呀——”漂亮? 胤祉:“是呀~这、就是、漂、亮!” 乌鸦歪了歪头,似懂非懂,“啊啊!” 胤祉笑了笑,轻柔地摸了摸它的羽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窗花卷起来,绑在它腿上,对它说:“不能、弄坏!” 很快,乌鸦带着的窗花,到了康熙的御案上。 “这是?” 只有窗花,没有信,康熙不懂。 曹寅道:“禀皇上,这是三阿哥亲手剪的窗花。” 至于三阿哥说这是第二好看的,第一好看的给了荣妃娘娘,曹寅就没有说了。 康熙展开,发现这张窗花十分精美,比之内务府最好的手艺人也不差的。 “三阿哥原本就会剪?”康熙问。 曹寅:“禀皇上,三阿哥是今早刚学跟荣妃娘娘学的。” “不错不错,”康熙莫名举得骄傲,“不愧是朕的皇子,有朕的风范!” 至于这原本是胤祉要送图海的,他才不管。 …… 胤祉继续剪窗花,他还要送乌库玛嬷一套窗花,皇太后也送一套吧,因为梧云珠住在她那里,梧云珠自然也是有一套的。 然后再剪两套备用,免得又路遇打劫。 胤祉没想到的是,他给乌鸦展示了什么是‘漂亮’了之后,乌鸦们居然开始给他‘送礼’。 一会儿叼来一块瓦片,一会儿叼来一朵落梅,一会儿叼来不知那里‘偷’的窗花。 胤祉:“???” 他努力更正它们的审美,“不、漂亮!不要!” 但似乎没什么效果,直到有只乌鸦叼来一颗色泽漂亮的大东珠,胤祉才肯定道:“漂亮!” 乌鸦们受到鼓励,居然寻宝寻得更带劲了,红宝石、白玉佩、绿玛瑙珠串……通通给胤祉送! 突然暴富的胤祉:“……嘶?” 他是不是最近走了锦鲤运?天上掉钱也太爽了吧?! 一直隐匿在暗处看着一切的曹寅:“……” 三阿哥,你知不知道,这些宝贝都是乌鸦从各个宫里偷来的?!!! 曹寅心累,曹寅累觉不爱! 他把这件事禀告给了康熙,康熙眉心直跳,吩咐曹寅趁胤祉每次休息时,把东西给拿走,送回各处。 曹寅:“…………” 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突然觉得有句话很适合形容自己,终日欺负乌鸦,终究要被乌鸦欺负回来。 呜呜呜…… 可他都是奉旨办事啊呜呜…… 曹寅累死累活,找了同僚帮忙,还是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以致于有一日,乌鸦叼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他恰好在外面‘送还失主’,没有注意到。 第28章 一只乌鸦叼来一卷纸筒,胤祉还以为是图海又给他来信了。 只是这回,为什么信纸这么、这么大? 结果一打开,只见是一份宽一尺,长三尺有余的文书,上面的字迹,并不是平日里‘图海’给他写信的字迹。 再一看标题和落款:《告都城隍文》陈梦雷。 嗯,名字貌似有点眼熟,但是不认识。 胤祉正想丢开,意识里突然冒出一道声音,“是我的老师。” 胤祉吓了一大跳,浑身炸毛。 随即才反应过来,啊,居然是‘原身’的声音?! [你你你……出现了?] 胤祉自从噩梦醒来,呼唤系统和‘原身’都没有回应,没想到今日对方主动‘现身’? [你莫要害怕,你就当我是你,你是我,若你不想我现身,我便永远沉睡下去。] [不、不……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排斥‘原身’,就是突然冒出个声音吓到了。 沧桑的声音道:[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请说。] 对方便给他讲述了一桩无头公案:陈梦雷和如今的内阁学士李光地,乃康熙九年同榜进士,又算是同乡,感情甚好。 按陈梦雷的说法,康熙十三年,他送母亲回乡时,恰逢耿精忠反叛清廷,大肆‘招安’清廷官员,陈梦雷躲避不从,无奈家人被囚,只好假意顺从。 后悄悄与李光地密谋,陈梦雷留在敌营,离间敌军,保护双方家人,并将探知的敌军内部消息传递与李光地,让他设法上报朝廷,请兵来剿。 后来李光地果然成功向康熙献上‘蜡丸疏’,得到康熙赏识,从此青云直上。 期间李光地为稳住陈梦雷,还写长诗赞过其忠于朝廷的壮举。 可后来三藩平定,陈梦雷作为‘贼党’被抓拿进京,预备斩首。他在狱中大喊冤枉,多次请求李光地帮他辩解为他正名,李光地却全盘否定,不发一语。 还是刑部尚书徐乾学看不下去,自己起草奏疏,胁迫李光地上奏,他才勉强去帮陈梦雷向康熙求情。 但陈、李二人各执一词,并无具体证据,长诗已在敌营被焚毁,成了‘无头公案’,就看康熙愿意信谁了? [如今,便是汗阿玛尚未决断之时,老师写了这篇文,应当是为了呈给汗阿玛以伸冤,不想被乌鸦弄了来。] 胤祉听完极为唏嘘,说实话他是倾向于相信陈梦雷的,因为他感觉编不出那么信誓旦旦和具体的谎话来,李光地的沉默就是他的心虚。 ‘原身’又继续讲述即将发生的事情: 康熙衡量之下信了李光地,但也没有处死陈梦雷,而是将他充为披甲人之奴,流放奉天。没多久,他的父母和发妻接连亡故,令他悲痛万分。 而同样被他保护了七年的李光地母亲,被李护送着荣归故里…… 在‘原身’描述下,胤祉仿佛看到了陈梦雷七年的忍辱负重,换来背叛的痛恨欲绝,感同身受地生气了! 323:[啊呀呀呀好气人啊!!!] 胤祉呆了一呆,随即惊喜:[系统,你又有能量了?] 323:[有一点儿。] 胤祉问‘原身’:[你要托我做什么?] ‘原身’:[老师一身才华,助我编成《古今图书集成》,我后来总想着,若当年老师落难时,我能帮一把就好了。你如今稚龄,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写信勉励他一番,再送他些盘缠可好?] 胤祉觉得这不难办,点头应下。 他跟‘原身’一起琢磨字句,言道信他所言,斥责李无耻小人,勉励他继续读书著书,并附上大小银票数张。 当然,是匿名的。 写完胤祉召来乌鸦,细细交代它,将这信和文书,原路送回。 乌鸦:“咕——” 结果乌鸦才飞出去,就叫刚好回来的曹寅截获,一起送到了御前。 康熙:“?” 他心想,大半夜的,小子做甚送来如此多东西? 结果打开一看,顿时气结。 好小子,继私自与大臣联络后,竟然又要跟狱中贼党联络?! 而且这臭小子跟他写信一向是用大白话,怎么写这个勉励别人就用正经的书面语? 呵呵,真是一点也不气呢。 康熙先是情绪起伏一番,接着才去细看其中的内容,没想到正是最近闹得他头疼的陈、李二人的无头公案。 胤祉信中坚定地相信了陈梦雷的说辞,还给了银票说等他被皇上流放奉天,可以在路上给家人看病用。 康熙:“……?” 所以胤祉为什么笃定自己会判陈梦雷流放奉天呢? 难不成……真有仙人指点胤祉? 还有,这从图海处得来的银票,还没焐热吧?就这么舍得送出去这么多? 而自己帮忙保管臭小子都拿不信任的眼光看自己,老父亲有点怄气! 康熙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倾向于相信陈梦雷,但陈没有证据,而且李光地这人很好用,他正要用他。 翌日是年二十九,康熙二十年的岁末之日。 即使是这一日,太子和大阿哥也依然要读书。 康熙趁着空闲,将两人传召到勤政殿,问了个问题。 “李光地与陈梦雷之事,你们信谁的说辞?” 胤禔不甘落后地抢答:“我信李光地,他给我们讲过学,人看着很是清正!” 康熙又看向太子胤礽。 胤礽微微一笑,“汗阿玛想用谁,我就相信谁。” 康熙听完十分满意,“胤礽很好,懂为君之道。” 胤禔:“……” 可恶,又输了?! 胤禔:“那太子殿下觉得谁是汗阿玛想用之人?” 胤礽:“明眼人都会选李,他有能力,若汗阿玛信他,为他正名,就于他有恩。那么他必定在上任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出政绩来。甚至,他会想办法立功,成为名臣功臣,堵住悠悠众口。” 康熙更加满意和自豪了,不愧是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储君啊! 胤禔蹙眉:说了这么多,胤礽跟他说的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哼! 康熙端水大师:“你们说得都很好,朕已考校完你们的功课,回尚书房去读书吧。” 两人读书至午时,才被宫人伺候着,换了朝服,参加奉先殿和坤宁宫的祭祀典礼。 胤祉也来了,低着头乖乖巧巧的。 胤禔看到他就莫名轻松欢喜,有心要逗他,但看到他旁边的胤·炮仗·小哭包·禛,胤禔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 算了算了。 胤祉得以当个存在感极低的隐形人,混在人群里,感到十分舒适。 每年这个时候,康熙会亲手在索伦杆上投下神鸦喜爱的食物,神鸦便会飞来进食,也是祭祀的一环。 但今年,康熙投食之后,好半天,一只乌鸦也没有飞过来。 倒不是看不见,而是一只只蹲坐在屋檐上,像球一样,一动不动。 康熙:“……” 皇室宗亲们:“???” 他们看着,这群神鸦,是不是胖了不少? 胤祉手心捏了一把汗,糟糕!今日过节吃得丰盛,吃剩下的食物太多,全喂了乌鸦,这会儿一个个都饱着呢! 康熙稍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往年的今日,都会特意交代专门喂养神鸦的内务府人员,一整日不要投喂。 但是今年忘了连胤祉一起交代了! 康熙无法,只能假装无事发生,继续下一轮的祭祖典礼。 祭祖仪式结束,已是除夕傍晚。 皇室宗亲们都不用出宫,因为康熙要赐宴给王公大臣,也包括他们在内。 赐宴地点在乾清宫殿前,康熙带着皇子们一同前去,赐酒同饮以示圣恩。 满蒙出身游牧民族,性情比较莽,像太子和大阿哥这个年纪,已经允他们喝酒了。 两人举着就杯,胤祉和其他弟弟则端着清汤。 胤祉一直低头不想引起任何多余的关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胤禔悄悄地,倒了小半杯酒的量,在他的杯子里。 等康熙带他们与王公大臣同饮,胤祉举杯就喝,结果汤酒混合黑暗料理一入口,他就呛到了! 好难喝!好辣! 他好歹前世是喝过酒的,当即明白自己的汤里掺了酒! 胤祉心中警铃大作,他可是滴酒都沾不得的! 他连忙悄悄吐回杯子里,但是为时已晚,有些汤已经进了肚子,他开始迷糊了。 他努力掐着自己掌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放空自己。 只要放空,什么事情都不去管,就不会有事。 他听见康熙宴饮至兴起,忽然说要出个诗序,让底下的文武百官接下去,每人作诗一句,让起居注官记下来,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康熙:“丽日和风被万方,卿云烂漫弥紫阊。” 底下群臣无不捧场叫好。 大学士勒德洪第一个接:“一堂喜起歌明良。” 明珠:“止戈化洽民物昌。” 胤祉听着听着,有些打瞌睡,直到一个人站起来接诗,系统忽然激动:[就是他就是他,大坏蛋李光地!!!] 醉醺醺的胤祉也愤怒地站了起来,康熙一怔,玩笑道:“三阿哥莫不是也要接诗?” 胤祉看着刚接完诗,笑容满面的李光地点点头,“我接:忘恩负义你光地!” 康熙:“……” 王公大臣:“???” 李光地一脸懵逼,三阿哥,是在骂他吗? 第29章 康熙纳闷了,怎么这会子,胤祉言语如此流利了? 许多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内心震惊无比。 这时,刑部尚书徐乾学却鼓了掌,“接得好!” 然后又有几个人捧场说,“三阿哥接得好!” 图海也中气十足大喊:“极好!” 李光地脸色黑红交加,又不敢说话,他虽有战功,但比起在座其他人,可就太小儿科了,加上最近跟陈梦雷这事儿,他是真抬不起头来。 康熙哈哈笑着摆手,“好什么好?诸位爱卿莫不是也吃醉了不成?这韵脚不对啊。” 胤祉迷蒙着一双眼,哦,对韵脚是ang,确实不对,“那就!李光地丧尽天良!” 这回韵脚对了吧。 徐乾学和其他讨厌李光地的大臣纷纷叫好,“好!对了!” 康熙正想说他平仄不对。 徐乾学站出来回禀道:“皇上,方才大家韵脚都对了,只有李大人‘膏以大泽人胥庆’不对,是不是该罚?” 被他这么一提醒,大家才发现,是有这么一回事嘿,大家一句接一句,都捧场叫好,差点就叫李光地给蒙混过去了。 李光地自觉丢脸,窘迫不已,站起来连连自罚三杯酒。 就在他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时,徐乾学冷笑道:“李大人,连五岁天真无邪的三阿哥都明辨是非,您这圣贤书,莫不是都读到别人肚子里去了?” 胤祉:“读狗肚子里去了!” 康熙:“…………” 他终于察觉不对,胤祉的脸色很红,脚步虚浮,一副醉酒的姿态。 “梁九功,三阿哥是不是饮酒了,你去看看?” 梁九功连忙过去,端起酒杯一闻,神情惊慌,“禀万岁爷,是有股酒味。” 康熙面色一变,“快,传御医给他瞧瞧!” 这么小的孩子,怎能饮酒?! 他正要责问,那厢被梁九功请走的胤祉,边走边唱:“啊——背信弃义李光地!缩颈乌龟李光地!忘德不酬李光地!欺、君、负、友、李、光、地!” 康熙:“…………” 这小醉猫,还抑扬顿挫的? “好!”明珠终于也没忍住,大声叫好。 接收到康熙瞥过来的目光,他行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大阿哥与太子殿下已是惊才绝艳,没想到三阿哥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康熙嘴角抽抽,没有搭话,却是拍案怒斥:“是谁给三阿哥饮酒?!” 胤禔一惊,慌忙越席而出,“皇父恕罪,是儿臣一时顽心起,欲逗弄于三弟,但儿臣实不知三弟会醉酒,亦不知他醉酒后,是如此形态!” “你!”大臣面前,康熙不愿过分苛责皇子,丢的是自己的脸,“你给朕回去,抄写中庸百遍!” 说着,又令侍卫记下他哈哈珠子的过错,等过了年,该挨的板子还得挨。 胤禔大感丢脸,但看胤祉闹出这么大动静,也自觉理亏,顺从地退下了。 偏偏,他退下前,下意识地就去看太子。 结果果然看到太子讥讽的笑意,胤禔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三阿哥和大阿哥退下后,康熙也让其他年纪较小的皇子回去了,只留了太子。 想了想康熙仍不放心,喊来曹寅,命他暗中照料胤祉去,若生事端随时回禀。 李光地见康熙不罚三阿哥,还关心至极,心里凉了半截,脸色灰败。心想今晚这一遭,怕是皇上心里会倾向于陈梦雷,他完了! 不料皇上竟然不再提起他的事情,令其他官员继续对诗。 李光地犹如死里逃生,大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发誓,只要皇上信他这一回,他往后余生,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做皇上一人的纯臣、孤臣! 当然,他就算不想做孤臣,如今朝堂内谁也不愿意跟他共事了,就怕被他背后捅刀子陷害,或者被贪了功。 李光地端起水杯,正要喝一口缓缓,突然,‘咕咚!’ 什么东西掉到了他杯子里,溅了他一脸? 李光地低头一看,一坨新鲜的鸟粪漂浮在他杯子里。 李光地:“?!” 他自认倒霉,放下水杯,掏出帕子准备擦擦脸。 谁知,‘啪唧’、‘啪唧啪唧啪唧’! 一坨又一坨鸟粪落在他身上! 李光地:“???” 他怎会如此倒霉? 旁边的官员见状惊呼:“哎呀,李大人,你可是得罪了神鸦?” 神鸦? 李光地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头顶黑压压一片,鸟粪劈头盖脸砸下来。 “!!!”啊啊啊啊啊!!! 嘴巴鼻子眼睛无一幸免! 李光地抱头躲闪,欲哭无泪。 这边动静太大,对诗的人都停了下来,诧异地看过来。 接着,一个个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李光地自己傻住了不敢乱走动,他旁边的官员可不想被他牵连,一个个连忙蹭蹭蹭地远离他。 这这这……这是一个有味道的画面! 有人暗道活该,有人心想居然被神鸦降罚,那应当不是清白的,哇,陈梦雷好可怜啊! 大家吃瓜看戏,反正不是自己倒霉,都当成乐子看。 嗨呀,今年春节的乐子有了呢。 康熙:“………………” 总觉得又是胤祉干的好事呢。 他不知道的是,乌鸦能感觉到胤祉强烈如实质的愤怒和厌恶情绪,根本无需胤祉发令。 康熙忍不住想扶额,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怪不了胤祉,他是被喂了酒,此时只能怒及胤禔!真是不知分寸,整日里想要逗胤祉,之前都是小打小闹,这回可真是…… 康熙不是不知道胤禔和胤礽爱逗胤祉,他之前没当回事儿,觉得是兄弟打打闹闹,感情才好,如今却懊恼不已,要是他早些制止胤禔就好了。 康熙黑沉着脸,站起来令侍卫前去解决乌鸦抛粪的事情,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地离席回寝殿了。 走了几步,康熙对胤礽道:“太子,你跟我来。” 胤礽还以为汗阿玛要跟他说李光地之事,跟上去却听见康熙说:“你和胤禔以后要多爱护弟弟们,尤其是胤祉,他性子怪,但心善单纯,品性淳厚,你们切莫再逗他了。” 胤礽心中讶异,连忙恭谨应下,“儿臣遵命。” 康熙又道:“朕早就与你说过,所有的阿哥,以后都是要助你的,你对他们真心一点,好一点,他们才会投桃报李。” “是,汗阿玛!” 康熙知道胤礽是一点即通的,也不多啰嗦。 胤礽心里却已经泛起了不少嘀咕,汗阿玛什么时候,对老三这么好了?平日里也不见汗阿玛召见老三啊? 难道是因为上次打坏了胤祉,如今还心怀愧疚? 汗阿玛……对其他阿哥,也这么上心么? 父子俩走到乾清宫殿内后,康熙想了想,对胤礽说:“你如往年一般,去慈宁宫陪你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守岁吧。朕还有事。” 除夕都封笔封玺了,是不会批阅奏疏的,能有什么事?胤礽不解,但不敢多问,行了礼就往慈宁宫去了。 康熙问了宫人,知道胤祉在西暖阁,便抬步走了过去。 那厢,胤祉刚被梁九功喂了几口酸酸甜甜的醒酒汤,酒气就几乎全散了。 胤祉:“……?” 胤祉:“???” 胤祉:“!!!” 他都干了什么?! 胤祉醒酒之后,没有断片儿,整个人彻底呆住!全世界仿佛在离他远去…… 康熙走进门,就看到他仿若成了石雕的一幕。 康熙乐了。 他走近,“老三啊……” 胤祉像脖子零件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卡顿着转动脖子,看向康熙。 然后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眨巴,看见了康熙眼里的揶揄。 一股羞耻感直冲天灵盖! 胤祉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下一秒,他捂住脸,拔腿狂奔! 啊呀呀呀呀呀…… [社死.jpg] [泪奔.jpg] [崩溃.jpg] 康熙只觉得眼前一花,他那么大一个老三就不见了! 康熙憋住笑,怕他出事,赶紧令暗处的曹寅跟着。 等胤祉跑远,“哈哈哈哈哈……” 康熙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快乐爆笑。 平时那么腼腆的孩子,居然在一百多个王公大臣面前‘一鸣惊人’。 康熙一想到胤祉内心是如何翻江倒海,就很不厚道地笑了。 不过,到底是老大的错,那孩子也是受了委屈的,康熙心里还是记挂着安抚他的,不然要是又吓病了怎么办? “来人,摆驾钟粹宫。” 却说胤祉大脑一片空白地狂奔回寝殿,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还记得把门反锁,然后‘唰’的一声,他钻到了被子里。 一个打滚,胤祉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到了被子里,可是没有用,之前羞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停回放,感觉没有十年都忘不掉! 太社死了,胤祉忍不住像一条毛毛虫,蛄蛹来又蛄蛹去,以缓解情绪。 越觉得羞耻,蛄蛹的频率就越大。 [系统系统,我要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对不起宿主,能量不足呢。]323体贴地安慰宿主,[没有关系的啦宿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 躲在房梁上暗处的曹寅看着三阿哥蛄蛹,嘴角无限裂开,笑得不能自抑,用内力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 谁知三阿哥蛄蛹得太厉害,一不小心,摔下了床。 看到三阿哥躺在地上,一脸空茫绝望的表情,曹寅又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三阿哥这么有趣? 胤祉心想,还好没人看见,不然更丢人,他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接着,疯狂地用头捶被子。 不料,“砰——”的一声巨响。 胤祉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跟笑得从房梁上掉下来的曹寅四目相对。 胤祉:“……” 曹寅:“……” 第30章 空气一度安静。 许久。 曹寅咧开的嘴角,甚至还未回归原位。 “哈、哈哈,奴才给、给三阿哥……请安,呵呵。” 曹寅以为,按三阿哥的性子,一定又会尴尬得躲起来,那他就可以趁机溜走了。 岂料三阿哥眼神一凝,突然扑了过来,把他的衣角抓住了! 曹寅:“???” 居、居然预判错了? 胤祉奶凶奶凶地瞪他,不准笑! 他他他可是主子诶。 而且从别人房间里的房梁上掉下来的人,才应该尴尬吧? 嗯嗯! 曹寅连忙伸手在脸上一抹,实名表演了川剧变脸,不咧嘴了。 “小主子恕罪,奴才是奉皇上之命,来看您是否安全回到寝殿的。” 嗯哼,骗三岁小孩呢? 胤祉努力想曹寅突然出现这件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想起之前的社死,原地去世。 恰在这时,门外有太监高声唱和:“皇上驾到——” 胤祉抓着曹寅的手一抖,汗阿玛,应该没有那么无耻、那么丧心病狂到……专程追上门来取笑他的吧? 哼,不管! 他有更在乎的事情。 胤祉‘扭送’着曹寅,出门接驾。 曹寅其实是能轻易挣脱的,但他不敢。 他暴露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聪颖非常的三阿哥,猜到他之前天天在暗中窥视? 如果被发现,那他这銮仪卫,也就做到头了。 康熙看到两人一起出现,愣了愣,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想当然地以为曹寅是为了方便,没有隐匿行踪。 毕竟曹寅武功那么高强,怎么可能被胤祉逮住,对吧? 大家行礼完毕进了室内,胤祉对着马佳氏打手势,上上下下比划。 马佳氏吓了一跳:“你是说,曹侍卫是从你门窗紧闭的房梁上,掉下来的?” 康熙:“?!!!” [怎么回事儿啊小老弟.jpg] 曹寅自觉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不敢看康熙:“奴、奴才挂心三阿哥安危,一时情急……” 胤祉脸色愤怒地继续比划。 马佳氏冷着脸,替他‘翻译’,“皇上,这样的侍卫,可真是叫宫里的主子人人自危!哪有奴才能偷偷躲在房梁上偷窥的?也不知他偷窥了钟粹宫多少时日了?” 康熙&曹寅:“?!” 他们怎么知道的?!难道发现了什么? 其实就是胤祉故意往严重里‘说’,加上马佳氏真情实感的愤怒和担忧,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康熙干笑着解释,“佩兰你想多了,曹寅他整日在朕身边保护,怎么会来偷窥你钟粹宫?” 胤祉比划比划。 马佳氏:“是吗?祉儿不信。” 康熙:“……” 话说,马佳氏是怎么从那乱七八糟的比划里,知道胤祉的意思的? 难道是母子连心? 说实话康熙有些羡慕嫉妒了,他也想看懂胤祉的比划。 胤祉还在比划,马佳氏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你是说,你要曹侍卫教你武功,才能不计较了。” “嗯嗯嗯!”胤祉疯狂点头。 轻功?内力?忍者神功?! 反正不管什么功,他都要学!要学! 你看曹寅从那么高掉下来,那~~~么大的巨响,一点事儿都没有!!! 康熙:“……” 曹寅:“……” 康熙此来,确实有补偿胤祉的意思,但是不包括让曹寅教他武功这一项。 “阿哥不必学这种精深的武功。”有那时间,应该拿来多读几本书。 胤祉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康熙。 康熙也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胤祉。 胤祉想了想,掏出纸笔写字:‘胤祉学了功夫,长大了保护汗阿玛!’ 康熙一怔,竟有些小小的感动。 可接下来,胤祉又写下一句:‘等汗阿玛驾……’ 康熙眉心一跳,就见胤祉连忙把那个字划掉,改成:‘……飞升了,我还可以保护汗阿玛立的新君。’ 康熙:“…………” 白感动了。 驾崩和飞升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说他会……离开人间? 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能说那个字。 康熙正色对胤祉道:“胤祉,如果我让曹寅教了你,你大哥、你的弟弟们都想学,怎么办?” 胤祉歪了歪头,不明白什么叫怎么办,一起教了呗。 康熙:“汗阿玛是信你没有不臣之心的,但其他兄弟呢?若他们习得高强武艺,威胁到你太子哥哥的安危,这是朕不允许的。” 胤祉:‘那就偷偷教我一人,我保护你们!’ 当然了,保护皇帝和太子的人多得是,想也知道不会轮到他一个阿哥去当暗卫的。 只是其余三人看到‘偷偷’二字,都无语了一下,你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这种时候,为何不害羞不躲闪了? 康熙心累。 康熙转移话题,“今晚你也受到了惊吓,都是胤禔顽皮闹出来的,汗阿玛已罚了他,再给你赏赐补偿你如何?你想要什么?” 胤祉写:‘我要学曹大人的功夫!!!’ 学武功可太有安全感了,在这没什么人权的封建朝代,他真的怕哪一天不小心就被上位者给灭了,要是有武功傍身,那安全感直接拉满。 康熙选择性眼瞎,“啊,那就赏你黄金百两,也算汗阿玛给你的压岁钱了。你可不要告诉其他兄弟姐妹哦。” 黄金百两,可是比图海的一千两银票还多! 康熙知道胤祉喜爱银钱,暗戳戳地将图海比下去,心情莫名舒畅。 果然,胤祉听了黄金百两,立刻双眼亮起金光,不再提武功的事情,单膝跪下给他朝他谢恩:“皇父吉祥!” 康熙:“……” 好的,他作为慈父,当然不计较孩子语言的贫瘠。 而康熙对于胤祉的安抚与赏赐,还远不止于此,他暗中命人照料胤祉挂心的陈梦雷一家。 最重要的是,康熙当晚留在了钟粹宫过夜。 胤祉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后宫诸人,却纷纷气红了双眼。 除夕夜,皇帝本该歇在皇后处,没有皇后,那也应该是皇贵妃处,结果,莫名地,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马佳氏突然复宠了? 皇贵妃气得摔了手边的茶碗,急得宫女嬷嬷慌乱直喊‘碎碎平安’,将此事遮掩过去。 翌日一早,康熙醒来没多久,曹寅就悄悄送上胤祉给‘图海’的密信。 康熙看完才明白,好家伙,这小子因黄金百两而放弃学武,原来是想向图海求助呢。 此‘图海’断然拒绝了他,‘三阿哥切莫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那是你汗阿玛的忌讳!’ 接着又好生教他,要听他汗阿玛的教导,好好读书比习武更加重要。 康熙一副慈父之心,以图海的名义,好生规劝了胤祉一番,自觉用心良苦了。 把信给了曹寅后,康熙便按照满清习俗,亲自出宫去拜神了。 拜完神回宫,又率王公大臣,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行礼。 再接着又到太和门举行庆贺典礼。 等他忙完,已是傍晚,才有空看胤祉的回信。 ‘你变了!’胤祉控诉。 康熙愣了愣,他变什么了?怀着好奇往下看。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康熙:“?” 什么爱不爱的,是说的喜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康熙莫名觉得耳热。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回复,堆砌了许多华丽的辞藻(吹彩虹屁),将我奉为仙童,还说天纵奇才、舍我其谁?(疯狂打call)现在怎么整日就知道要训话于我,你又不是我爹!’ 康熙:“……” 我就是你爹! 等等,他第一次和胤祉通信时,哪里有大肆夸赞胤祉? 嗯??? 该不会在那之前,图海就已经跟胤祉通过信了? 康熙有种受到好友背叛的感觉。 他立刻喊来曹寅,令其安排人去查。 曹寅正要领命而去,康熙又忽然把他叫住:“等等……算了,不查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一刻,有种愧疚的感觉突袭心头,康熙叹了口气,决定信任胤祉。 毕竟那孩子实际上秉性纯良,实在犯不上如此提防。 钟粹宫。 “笃笃笃!” 胤祉左等右等,终于等来窗户敲击的声音,他开心地一打开。 大阿哥胤禔放大的笑脸出现在窗外,“三弟,大哥给你赔罪来……” “砰!”胤祉无情地把窗户关上了。 胤禔一怔,刚拧了拧眉,窗户又打开了,胤祉递了张纸出来。 胤禔喜道:“我就知道,三弟你……” “砰!”窗户再次被无情地关上了。 胤禔低头一看,纸上只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字:绝交! 胤禔:“…………”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惹毛小包子了。 胤禔想道歉的,但胤祉拒不见面,好像真的要跟他绝交,他学业又忙,没多少时间,只能期待过段日子,胤祉能消气了。 …… ‘图海’还是没有答应胤祉学武功的请求,于是胤祉天天求,天天说,每天要叫乌鸦送十几次信,简直就是狂轰滥炸,一直持续了七八日。 康熙:“…………” 麻了麻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信海战术’,康熙却每一封都看了,且每一封都回了。就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也不愿他人帮忙阅信。 不知不觉中,胤祉的来信,竟成了每日里令他愉悦的日常之一了。 胤祉锲而不舍,终于‘打动’了‘图海’,在初八那日对方松了口。 ‘罢了,你既如此想学,我便设法找人去教你。但是修炼轻功,刚入门时,有一个极为严苛的条件,你若做不到,从此就别提学武之事了。’ 胤祉看到这里,简直是喜出望外,不管是什么严苛的条件,他都愿意去做到,没道理曹寅做得到、图海做得到,他就做不到了? 胤祉迫不及待回信,‘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图海’揭穿谜底:‘初练轻功,需得男生女相,将自己变成成女童,足够轻盈,才能更快入门。’ 胤祉收到信,一整个懵住了。 这是……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意思?!!! 天哪,那曹大人??? 第31章 康熙的意思,是胤祉要学轻功就得扮成女童。 目的,是为了劝退胤祉而已。 完全不知道他因为后世的一些影视剧影响,想歪了。 胤祉陷入了纠结。 虽然因为性格原因,他是坚决的不婚主义者,但这不代表他要放弃自己变成男人的权利。 康熙可劲儿忽悠之后,胤祉许久都没再回信,他知道事儿成了,心里偷着乐儿。 太皇太后那边已经在催胤祉搬宫的事情了,她的意思是,趁着胤祉这会儿身子康健,赶紧把胤祉的痘种了,序齿排了。 康熙却还想拖上一拖,因为牛痘的试验还没结束。 从前给皇子和格格种人痘,太医们都是没有十足把握的,宫里的主子,能得到最为细致的照料,但也仅此而已了,全看种痘之后的运气。 其实……皇九子万黼,便是正月里种痘后没了的,只是这种消息不能叫人知道罢了。不然种痘之法,在民间就推行不下去了。 可他如今并不能接受,胤祉也在种痘一事上,出什么纰漏,他决不允许胤祉出事。既然可能有安全无虞的法子,康熙自然要再等等。 康熙对于牛痘之事并没有声张,只悄悄跟太皇太后说了,让她再等等。 太皇太后听了大喜,“果真如此?若此法能成,皇上又做了一件千秋功德之事啊!” 康熙笑道:“要说功德,那献策之人更有功德。” “哦?”太皇太后听他会这么说,就知道那人她应当也是认得的,便问,“这是谁献的策?” 康熙:“此策是胤祉提出,他说自己得仙人指点,我看就是超揆大师告诉他的吧。” 太皇太后眨了眨眼,“……你没问清楚?” 康熙不好说自己是以图海的身份知道的,就笑了笑说:“他那性子也说不清楚。” “也是,总之,是那孩子自己的福气啊。” 太皇太后便不再催胤祉搬宫的事情,这倒方便了胤祉。 这段时间虽是过春节,但在宫里,也不用到处去拜年,他利用这平静的一段时间,开始制作画布。 步山出身如意馆,天天给画师打下手,是会制作画布的,主仆几人奔着最好的品质,认真地忙活着。 这画布能留存好几百年不坏,制作的过程十分复杂繁琐,所以他们一次性就制作了好几张。 额娘对他好,他要画额娘,乌库玛嬷对他好,他也要画乌库玛嬷。至于多的,留着备用总不会错的,要是不小心废稿了呢? 步山弄得很累,胤祉却还嫌弃这太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画。 步山叹了一句,“其实可以买现成的,如意馆都是做完就被瓜分干净了,但应该还有画师有存货,就是会比较贵。” 胤祉眼前一亮,买买买! 步山:“那奴才去问问,十两银子不知道能不能拿下来一张?” 胤祉:“……” 这、这么贵的吗? 他已经有个概念,按购买包子的价格,简单粗暴地换算一下,十两银子相当于现代快一万块了。 他虽然有康熙赏赐的黄金百两,也觉得这画布贵。 嗯嗯,对了,图海不是暗示过还要给他送钱吗?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于是他去信很‘隐晦’地问了。 ‘你说要给我的钱钱,绑在乌鸦腿上就好了哈。’ 康熙收到信,无语:“……” 图海不给,难不成他要动用私库的钱,给胤祉? ‘不安全。’康熙回。 ‘不会不会,你看咱们这么多次通信,不是每次都很安全?’胤祉回。 康熙:“……” 那是因为我让曹寅抓着乌鸦飞檐走壁送的信!!! ‘对了不要让你儿子知道哦,还要快点哦,不然我怕等你死了,他不肯给我。’ 康熙:“……” 终有一日要被这小混球气死! 他给了一百两银票,随便敷衍了过去,不然怕胤祉又给他来‘信海战术’。 胤祉收到银票满意了,拿着这笔钱,不但买了画布,步山还帮他找到人帮忙制作高要求的色料。 步山凭借他三寸不烂之舌,让对方答应,颜色质量不满意,概不收货付款。 时间眨眼到了元宵后,康熙开始清算三藩之乱的贼党了。 李光地自除夕以来,就惶惶不可终日,不止在同僚中,整个京城都在流传他的笑话和背刺陈梦雷之事。 终于在元宵后,他主动辞官,说要送年迈多病的母亲回乡,尽孝其膝前。 康熙单独见了他,没人知道君臣聊了什么,李光地出来后,便成了云贵地区的一个县令,匆匆忙忙便离了京,走马上任了。 他一走,康熙就定了陈梦雷的罪,但在其他人被流放的时候,却又独独将他留在京城,将他与家人幽禁在一处园子里,令他编书以戴罪立功。 这样的前朝消息,胤祉本是不会知道的,但‘图海’在信中告知了他。 胤祉得到消息后,还是挺开心的。至少,‘原身’的老师应该能少受很多苦,而且是接了编书的活儿,被康熙起复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此时胤祉正忙活着准备打草稿了,康熙却给了他一个新任务:强身健体,为接种痘苗做准备。 胤祉吓了一跳,怕还是要种人痘,连忙去信询问‘图海’。 好在‘图海’说,牛痘试验了三轮了,全部都是成功的,等五轮都没问题,他就禀报给皇上,在他种痘前来得及。 胤祉松了口气,不过想到强身健体,他就又想到了学武功。 会武功的话,身体一定比普通人好很多吧?曹大人看起来,其实跟太监并不一样,所以,影响应该要小很多吧? 胤祉看向房梁,又看向窗外,想了想,招手唤来步山,写了几行字给他看。 步山微微惊讶,然后点点头。 于是,正在钟粹宫廊檐上、房梁上,某个隐蔽处的曹寅,便听到步山喊了一声,“曹大人!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曹寅背上一凉,快速地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可以看到他。 但是步山又喊:“小主子说他也看到了,你还不出来吗?” 曹寅觉得他们在诈自己,但又不敢确定。 步山:“曹大人,我家小主子有事想要见您一面,出来吧!” 步山对着虚空喊话,毫无回应,但他却一点也不见尴尬,一副他脸皮厚他理直气壮的样子。 社恐人胤祉看得佩服不已。 胤祉就是诈曹寅的,自从曹寅在他房梁上摔下来后,他就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看向房梁和窗外的天空。 结果,还真叫他偶然两次,在夜里看到‘飞’过去的人影,虽然是不是曹寅不一定,但一定是会轻功的人。 他很是有些羡慕。 步山又喊:“房梁上的兄弟,你要不是曹大人的话,能把曹大人找来吗?我家小主子有事想请教一下。” 曹寅:“……” 真、真看到了? 但是曹寅打定主意都不肯现身,不然三阿哥该察觉到乌鸦传信的不对了。 他直觉自己要是害得皇上暴露他不是图海的身份,自己会死得很惨。 于是,他寻机离开,在钟粹宫外现身,然后才在宫门处求见三阿哥,就说是同僚经过这边,耳力好听见他在喊自己。 但胤祉见到他,根本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找他,让他反倒有点心慌慌。 胤祉把提前就准备好、写在纸上的问题,一个个拿来问曹寅。 ‘曹大人,你今年贵庚了?’ 曹寅恭敬回道:“奴才过了年便二十有五了。” ‘身体可好?有无病痛?’ 曹寅满头雾水,还是答了,“奴才身子甚为康健,习武之人从无病痛。” ‘可曾娶妻了?’ “呃,娶了,在苏州家中。” ‘可有孩子?’ “有,一男一女。” 胤祉默了默,看了看他的衣摆处,又看了看他的头顶,曹大人,好大度啊…… 曹寅:“……?” ‘谢谢,你回去吧。’ 胤祉表示问题问完了,转身就回了钟粹宫,给图海写信。 曹寅:“???” 他一头雾水地把信送到皇上那里,实在很好奇问了自己一堆奇怪问题的三阿哥,回去就写的信会写什么? 不过他不敢问,只是把这一怪事禀报了康熙。 康熙也觉莫名,打开信,没想到,会再看到胤祉在信里说要学武。 “唉……”康熙叹了口气,“这小子还是想学武,也罢,让他吃吃苦,或许就不想学了。” 学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曹寅小心问:“那皇上,您打算让谁去教三阿哥?” 康熙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提笔回信,“你猜。” …… 钟粹宫,马佳氏忽然听说胤祉想要扮成女童的要求,心中讶异,但又跃跃欲试。 胤祉无疑是她生的六个孩子里最好看的,梧云珠都比不上。 听到这样的要求,她只以为是胤祉贪玩,没多想便同意了。小时候过家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很喜欢把男孩子扮成女孩呢。 随即,边命人去梧云珠那里借合身的衣服,边给胤祉扎起了双环髻。 胤祉有一头非常浓密乌黑的头发,想到过阵子就要剃掉了,马佳氏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她还猜想,估计胤祉也是舍不得这头发,才想着要扮女子的。 等到胤祉梳好头发,换好格格常服,马佳氏都看得惊呆了。 好、好标致的女仙童啊! 这张脸,要是长开了,高低得是后宫第一美人儿啊! 马佳氏左看又看,稀罕得不得了,恨不得抱出去给所有人看,可惜胤祉肯定是不让的,她只能自己欣赏了。 但胤祉也不让她多看,就把她推了出去,关上房门。 被用完就丢开了,马佳氏无奈苦笑。 胤祉想学武,但并不准备真的自宫,只是想着扮成女童,忽悠忽悠图海给他找的师父这样子。 等到了约定时间,胤祉悄悄地在步山的帮助下,出了门,直奔钟粹宫的小后门。 钥匙么,是乌鸦和步山合作,从嬷嬷房里偷到的。 御花园的钦安殿屋檐上,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曹寅和康熙,看着两小只偷偷摸摸地出了钟粹宫,进了御花园,有些意外。 “朕……我还以为,约在这里那小子出不来,就能放弃了呢。” 曹寅默然无语,那您还穿成这样,亲自来当这个‘师父’? 在步山的带路下,胤祉顺利来到钦安殿前,让步山先回去后,他左右张望。 忽然,两道黑影从天而降,身姿极为轻盈。 胤祉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惊喜抬头,正要喊师父,忽然顿住。 “汗、汗阿、玛?” 康熙:“?!!!” 他愣住,不会吧,包成这样只有眼睛也能被认出来? 胤祉的心中却更加震惊,他来不及想‘师父’怎么变成了汗阿玛,而是震惊于—— 汗阿玛也会轻功??? 那自己和其他兄弟姐妹,打哪儿来的??? 第32章 胤祉怀疑人生地看向康熙的头顶。 不过作为一个前世的成年人,胤祉很快就反应过来,康熙是不可能为了修习轻功,而让自己一个帝王断子绝孙的。 所以,图海骗了自己! 呃呃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好像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和汗阿玛…… 康熙看着胤祉满脸震惊,还不知道他心里装着的奇葩念头,只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 他脑子飞速转动,决定先下手为强。 “朕与曹侍卫在此练功,你怎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倒是挺好看的,康熙心想,比所有公主格格们都好看,他的眼光果然没有看错。 嘿嘿,被自己看到了扮做女童的样子,看老三长大以后,还不成为一桩笑料! 胤祉支支吾吾……当然他就算不支吾,也很难说出话来。 他掏出纸笔想找借口,却发现这里只有灯笼透出来的微弱光线。 “罢了,朕先送你回去。”康熙也不用他找借口解释了,反正他自己知道原因。 于是大度地说,“但是今晚之事你莫要与旁人说。” 胤祉连忙点头,心里还以为是撞破了堂堂一国之君偷偷习武的事情,两人扯平了。 胤祉被康熙亲自抱在怀里,飞檐走壁,回到了钟粹宫。 一路上,胤祉竟也不害怕,好奇地感受着每次起落的感觉,眼睛亮极了,透出崇拜的波光,汗阿玛,好厉害! 康熙对上胤祉毫不掩饰的小眼神,神奇地看懂了,心里莫名就变得很愉悦。 把胤祉送回他自己的寝殿后,康熙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他屋里打量起来。 胤祉差点炸毛,他不喜欢私人空间被入侵,但这人是刚刚抓住他小辫子的皇帝…… 康熙好奇地看了看布局,心情愉悦,接着一低头,就看到胤祉平时读书写字作画的长书案。 结果,看到自己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信,还大剌剌地摊开在桌上。 康熙:“……” 假装看不见,转开视线。 “你早些歇息吧,以后不准半夜跑出去玩,”康熙吓他,“如今天下还不太平,晚上可能有刺客进宫。” 胤祉:“……” 真的假的?更好奇了。 康熙很快离开,胤祉这才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关好门窗,他愤怒地给‘图海’写信。 他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大人,你为何骗我练轻功得先变成太监?!’ 康熙当晚就看到了来信,简直满头问号,他什么时候说练轻功得变成太监了? 他只是说…… 还没想明白胤祉如何会误会的,他就看到了下一句。 ‘害我差点以为曹大人和我汗阿玛是太监!’ 康熙:“???” 原来刚刚胤祉震惊的眼神,是以为他是太监吗? 康熙胸口起伏,气得恨不得再飞檐走壁去打他屁股。谁知下一句…… ‘你还骗我穿女装,还骗我撞见汗阿玛练武,你太过分了!我要跟你绝交!’ 康熙:“…………” 康熙只当胤祉是一时气话,并没有太在意,第二日写了信,继续忽悠他说装扮成女孩,的确是会学得快一点,至于太监不太监的,是他自己想多了。又解释说‘自己’确实派了师父,但看到皇上在,就躲起来了。 可这封信,胤祉根本没打开来看,让乌鸦原路退回了。 康熙再让曹寅送,再被退回。如此几次,他明白胤祉是真的气狠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堂堂一国之君,整日里陪他过家家,还待如何? 世上有比他更用心的阿玛吗? 无独有偶,此时的尚书房里,胤禔也在唉声叹气地发愁。 这已经是三弟跟他绝交的第八天了。 今日是明珠讲学,胤禔知道明珠最会做人了,等下了课,他悄悄跟上去,将人叫住。 “明珠大人。” “奴才见过大阿哥。”明珠微笑着行礼。 说起来惠妃乌拉那拉氏和明珠的叶赫纳拉氏,早些年还是同宗同源,明珠算是主家一支而乌拉那拉氏却只是非常旁支甚至沦为包衣的一支了。 但既然出自同源,大阿哥日渐长成,才学武功都不错,明珠也是愿意表示亲近的。 胤禔被他笑得如沐春风,心下也更亲近信任对方,因而直白道:“唉,我这里有一桩难解之事,想请教于大人。” 明珠:“奴才不敢,大阿哥您请讲。” 胤禔:“便是除夕那日,大人知道的,我偷喂了我三弟酒,令他出丑,他如今要与我绝交,我当如何是好?” 明珠一怔,怎么最近是流行绝交么? 陈梦雷写的《与李光地绝交书》正风靡京城,难不成大阿哥和三阿哥也看到了别人的誊抄版本? 这风气不好、不好。 他沉吟一会儿,对胤禔道:“大阿哥与三阿哥之间,并非如陈、李二人般,关乎生死大义,只是兄弟间的打闹,您诚恳致歉便是。” “我试过了,他不听我说完。” “那便备上厚礼,”明珠说着,想起三阿哥才六岁,“送些好玩的东西吧。” 怕大阿哥继续烦恼送什么,明珠主动道:“不如奴才明日给您带些新奇玩意儿来。” “好啊好啊,”大阿哥笑道:“那我就先行谢过明珠大人了。” 明珠没料到,等他去勤政殿侍读,康熙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朕最近与一友人有了误会,其意欲跟朕绝交,端范(明珠字)可有何法子?” 明珠:“…………” 他怀疑皇上是在考验他,哪有人敢跟皇上绝交呢? 所以,皇上是不是在借机问他对陈、李二人的官司的看法? 明珠沉吟一会儿,才回话道:“回皇上,奴才拙见,友人相交,贵在一个‘诚’字。若是有所误会,便当面开诚布公地解释清楚;若是一方做了错事,便认错诚恳道歉并更正错处。切莫为了面子问题,辜负于对方。” 康熙:“端范是在说朕错了?” 明珠慌忙跪下,“奴才不敢!皇上向来圣明,怎会有错?错处肯定在他人!” “哼,”康熙冷哼一声,也不要他侍读了,“你先退下吧。” 明珠这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只是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到底哪里说错了,还是说自己猜错了,皇上真有友人要与他绝交? 明珠一头冷汗,这会儿才想通,其实不管皇上是不是在问陈、李二人的官司,他假装听不懂,单纯回答皇上的问题就不会有事。 可他自作聪明了。 明珠冷汗直冒,连忙告了假出宫,反正要给大阿哥寻摸稀奇玩意儿当歉礼,不如也给皇上备上一份。 虽然不知道皇上的友人是谁,但这年头,送西洋人的新奇玩意儿总是没错的。 大阿哥胤禔没想到,明珠对自己的事情那般上心,当天下午,便送了一对精美的玻璃杯给了他。 他大为感动,“明珠大人破费了!” 大阿哥知道这是西洋人才会有的玻璃,买这么一对,至少要好几十两银子。 “怎可让大人破费?此物价值几何,我明日将银钱还你。”胤禔说。 “这是奴才的一点小小心意,大阿哥还要给奴才银钱,就是看不起奴才了?”明珠推辞。 他还要给皇上送东西,说完,就匆匆告退,看在大阿哥眼里,就是他不肯收自己的钱,所以才跑掉了。 大阿哥没想到明珠会对自己这么好,还有些受宠若惊。 殊不知明珠没一会儿,就令人抬着一个物件,到勤政殿求见,献给了康熙。 “皇上,奴才今晨告退后方觉自己言语不妥,于是替您寻来此物,您可送与友人致歉。” 康熙一看,挑了挑眉,“端范有心了。” 又问:“你抬它进来时,可有其他人看见?” 明珠说没有,因为怕太过张扬,一直盖着布巾呢。 康熙满意地笑了。 等到傍晚,康熙便命人抬着这致歉的礼物,去钟粹宫,告诉胤祉,是大学士图海送给胤祉的。 彼时,胤祉刚收到大阿哥的玻璃杯,正无语着:送啥不好,送杯具(悲剧)? 听到图海给自己送东西,他有些讶然,想到对方冒着风险,通过汗阿玛给自己送礼致歉,心软了一瞬,出去看礼物。 结果盖布一掀开,胤祉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不是求和的,这是来吵架的吧!什么仇什么怨啊? 胤祉气鼓鼓地回房间写信。 晚上,康熙收到信大喜,心想明珠果然有两下子。这不,才绝交了不到一天,胤祉主动来信了。 他心情甚好地打开,却看见一个红着脸喷火的表情包。 ‘你给我送钟(终)?!!!’ 康熙:“…………” 第33章 ‘我本将你引为知己,你却想给我送走? 你是要当我儿子还是孙子? 也不是不可以。’ 康熙:“!!!” 臭小子,这气人的本事哪里学的? 居然想当他老子的老子? 康熙不明白,胤祉为何对‘图海’怨念会如此深重,居然直接翻脸跟他吵起架来了。 他别说继位以来,就是在当皇子的时期,也从未有人如此跟他骂架!即便他错了,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委婉地、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话。 就算是皇玛嬷,也不会这么直来直去地跟他说话。 康熙是真被他气到了,这回他也赌气,不愿跟胤祉通信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胤祉看来,‘图海’的行为真是恶劣至极! 骗小孩子就很过分了! 还是一骗再骗! 答应小孩子的事情,不应该说到做到吗? 答应了要教他武功,骗完就算了,还送‘钟’来吵架?! 当然,胤祉也有不知道的事: 在他眼里钟表都是寻常物件,在现代几块钱一个的都有。但他没反应过来,在大清人的眼中,西洋自鸣钟可是西洋给皇帝的贡品! 有价无市的东西,明珠也是运气爆表,才给他碰上了。他自然是如获至宝,花了超高的价钱买下来,献给康熙。 康熙当时看了,也是惊讶不已,立刻就原谅了明珠。 他愿意将自鸣钟给胤祉,真的已经是对胤祉的十二分偏爱了——连太子的毓庆宫中都没有呢。以往有这种宝物,他都是第一个想起太子的。 所以被胤祉一阴阳怪气,他顿有一番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又怎能不气? 康熙龙颜一怒,倒霉的成了明珠。 “好个明相,朕看你是活腻歪了,居然给朕送终?” 明珠顿时吓得腿软,伏倒在地,“皇上恕罪啊,奴才不敢,奴才是‘献忠’啊!是忠诚的忠。” “强词夺理!”康熙拍案斥其‘不诚不忠’令其回家闭门思过一月。 明珠脸色青白、垂头丧气地从勤政殿出来后,又遇大阿哥。 大阿哥对他冷哼,“不知道我是何时得罪了明相,你竟教我送三弟杯具,如今我和三弟,是真的‘悲剧’了。” 明珠:“???” 明珠:“!!!” 他想要解释自己绝无害大阿哥之意,但大阿哥气鼓鼓说完后,就甩袖走了。 明珠:“……” 呜呜呜,他比窦娥还冤啊! 他最近是不是撞见什么煞了?还当自己撞大运买到自鸣钟呢? 须知福兮祸所依啊! 到底是哪个人才,这么会用谐音害他啊?! …… 康熙和胤祉父子俩堵着气,一连多日都不再通信。 胤祉还好,他开始给马佳氏画像了,一旦开始作画,他就十分忘我,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但康熙就开始不得劲了。 每天他都会有那么几个片刻,感觉少了很重要的一件东西,想了想才想起是胤祉的信和表情包。 “曹寅,三阿哥近日来如何了?” “禀皇上,三阿哥每日都在钟粹宫中作画,并未外出。” 他是问这个吗?他是想问胤祉想他……的信没有? 不是说引为知己吗,失去了一个知己,就没有特别的反应? 这么多天还没消气?还不来求和? 但康熙不好意思说出真正原因,只好作罢。 直到牛痘之法的试验,获得百分百成功的奏疏被报上来,康熙大喜之下,也忽然想通一件事。 ——跟胤祉绝交和冷战的人是马佳图海,又不是他爱新觉罗玄烨,他为什么不可以召见胤祉呢? 胤祉正专心作画,突然被汗阿玛召见,刚焦虑起来,就发现马佳氏比他还焦虑,“哎呀这浑身脏兮兮如何见驾?” 胤祉低头一看,自己浑身色料,连脸上和头发上也无一幸免,马佳氏慌乱地让人给他擦洗更衣,又塞钱给传口诣的赵昌太监,让他先回禀了康熙说胤祉需要更衣。 赵昌自然卖她这个好,康熙也并没有介意,就等着胤祉自己来见他呢。 手忙脚乱一通后,胤祉匆匆出了宫门。 到了勤政殿,康熙神色自然地笑道:“今日有太医上奏疏,说明牛痘之法,可保种痘者安全无虞,你可要看看?” 胤祉惊喜地瞪大眼睛,看着汗阿玛用力点头。 “谢、谢谢……汗、汗……皇父!” 康熙好久没看到胤祉如此乖巧的笑模样,不由勾起唇角,不计较他不伦不类的说辞。 奏疏很长,胤祉看到上面详细地记载了整个牛痘的试验过程和全部结果。 胤祉惊喜,只是翻了翻,没看到有图海的名字,他有些奇怪。 难道又是为了‘藏拙’,图海连这等大功都不要了? 康熙见他左翻右翻,竟然明白了什么,但这事儿跟图海没关系,他不可能白送图海一项大功。 “此法甚好,”康熙说,“如此,你便出宫,种痘去吧。” 胤祉虽然社恐,心底不愿出宫,但种痘这事儿还真是越早越好,不然要是好巧不巧地染了天花怎么办? 而且种痘的年龄越小越好,胤祉想到了其他皇子格格,便拿出纸笔,写下请求。 皇子六岁以下,格格十岁以下,都是未曾种痘的,康熙当然也早就想到了。 但他令太医试验时,都是拿死囚试验,还未拿幼童试验过,不知太过幼小会不会有问题。 他若有所思地问胤祉,“你觉着,几岁往上可种痘。” 胤祉比了个二。 好家伙,说了等于没说,刚过年,他最小的皇子胤禩也两岁了。 康熙到底还是不放心太小的胤禩种痘,于是决定,三岁以上的皇子格格,一起出宫去皇庄种牛痘。 康熙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口诣一出,当天就令人为孩子们收拾行囊出发了。 胤祉和梧云珠一辆马车,对于这位虽然见面寥寥,却格外体贴照顾他的姐姐,胤祉倒是不会犯社恐,因为梧云珠一上了车就闭目睡过去了。 到了庄子上,其余皇子格格首次出宫,都有些惊惧不安,也是姐姐梧云珠一个个好生安抚。 茉娅琪实际上是恭亲王常宁之女,梧云珠才是康熙现存最大的公主,很是有大姐风范。 只是她这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太医们却很不好意思地提出,每个种痘的人,都是自己一间屋子。 梧云珠顿时又是手忙脚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跟太医们商量明日再开始。 她这么有主意,太医们无有不从的。 于是梧云珠又忙活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抚其他人的,反正第二日大家都安安份份的。 胤祉种了痘,第二天才在手臂上发出来。他近来日日锻体,痘疹还未扩散到其他地方,第四日就开始消下去了。 等于是只用了三天。 与他好得一样快的,还有四妹妹巴颜珠。 其余弟弟妹妹虽然时间上长了一点点,但全部都无惊无险,在五日内都消了痘疹。 等最小的胤祐从屋内‘解封’,太医们欢呼雀跃,差点顾不得规矩礼法了。 最后皇庄所有人,全部跪在地上恭贺喜皇子格格们大喜。 一群孩子,有的还懵懵懂懂,但都能感觉到那实质的喜悦,全都跟着高兴了。 不过就算痘疹消下去,大家也还不能回宫,要再观察几日。 正好大家都没出过宫,一个个对宫外的世界都很好奇,梧云珠便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弟弟妹妹们在皇庄一顿疯玩。 当然,这种活动绝不会包括胤祉。 他虽然也好奇古代的皇庄什么样,但是面对动不动就要他抱抱的幼崽们,他真的……害怕。 幼崽们不知道何为尴尬,一个个像是天生的社牛,他真的不理解,无法理解。 他躲在自己的房中,有出过痘的步山伺候着他,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画画、看书,好不惬意。 这简直就是他理想中的田园隐居生活啊! 决定了,等能出宫建府,他就带上步山寻一处庄子,逍遥度日。 再逍遥的日子也会流逝,很快,众皇子格格又坐上马车,一道儿回了宫。 胤祉以为这便完事儿了,不料在清朝,痘疹痊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是需要举行典礼来‘送圣’的。 原本格格和阿哥的送圣礼规格不同,但这次大家都痊愈得特别快,连礼部都奏请,要全部按最高规格来办。 康熙喜不自胜,自然允了。 胤祉:“……” 啊,又要被迫社交了吗? 好在康熙是让孩子们一起办的送圣礼,胤祉混迹其中当透明人,美滋滋。 康熙暗中好笑地看着他的模样,深藏功与名。 典礼上,康熙宣布,所有种痘成功的皇子格格,都排进序齿。 于是宫里就多了三、四、五、六、七阿哥和三、四公主。 康熙还每人赐了银钱宝物和绸缎布匹,十分大方,胤祉在心里默默给他点赞,对汗阿玛的崇拜就再加几分吧。 再之后,对试验成功牛痘的太医们也论功行赏。 胤祉听完发现,还是没有图海的名字,心里暗暗有些为他不值。 数了数日子,也有大半月未曾与之通信了,胤祉实在好奇,还是若无其事地给图海去信询问此事了。 康熙收到信内心是喜悦的,看完内容又有些冒酸水。 其实牛痘的事,真的跟图海没有半毛钱关系,但胤祉字里行间却在夸奖并感激图海,还为他没有被论功行赏鸣不平。 不过他好像忘了,这件事最大的功臣,应该是胤祉自个儿才对啊,若没有那一环扣一环的小画故事,就没有今日的好事儿。 ‘我们和好了。’胤祉宣布。 康熙:“……” 喜悦,但又不完全喜悦。 第34章 你说和好就和好吗? 康熙傲娇地哼了一声。 然后气鼓鼓地想,要不是因为刚好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我才不会回你的信! 康熙确实有正事要说,牛痘之法确实好,但要在整个大清广为推行难度很大。 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在百姓中的对种痘观念的普及。 此前朝廷就推行过种人痘,但因为有一定的致死率,世人大多抱有一种侥幸心理,不愿去冒险,兴许自己就没那么倒霉感染了天花呢? 如今牛痘试验成功,连稚龄的阿哥公主都种过痘安全无虞,当然要叫天下人皆知,方才叫功德无量。 世人多愚昧、大字不识两个。正好胤祉所画之故事,不但简单易懂,情节更是扣人心弦,是很好的普及之法。 康熙便以图海的口吻对胤祉道,希望他直接把画献给皇上,皇上必定欢喜,对他大肆嘉奖,并将指定最好的工匠和书局,将画集刻印后,发往大清各地,造福百姓。 康熙将原先那四张保存完好的故事画集,让曹寅好生给胤祉送了回去。 只是送出去后他觉得有点不对,他把画送回给胤祉,再让胤祉献给自己领赏,这么绕怎么感觉像自己吃饱了没事干,多此一举? 胤祉很快收到信,发现‘图海’一点儿也没有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只说当初把牛痘和七代人痘之法都上疏康熙后,之后的事情都是康熙令人去办的。 若论功劳,应当是他画出此法的功劳更大,让他献画等着领赏。 胤祉顿时疑惑:‘是大人和师父要我藏拙的,此时献画,又是什么说法?’ 康熙看到‘藏拙’二字,眯了眯眼,为何要藏拙? 他爱新觉罗家的阿哥,便是天底下最为聪颖、最为天纵奇才的孩子,当然要叫天下皆知,才好堵住汉人说满人不正统的嘴。 小小年纪,便能将自己的画作刻印成册,广发天下,这是何等的荣光? 康熙怕胤祉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和名声的好处,回信再次规劝。 胤祉回了五个字:‘不伤仲永了?’ 看到‘伤仲永’三字,康熙心口一突,想到孩子过于早慧,确实也令父母忧愁。 只是这画,他是打定主意要刻印分发至大清各地的。 想起胤祉对金钱的喜欢,康熙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银’。 ‘若你之画作可成功版印,皇上当可许你百两银钱之数。’ 胤祉看到有那么多钱,可耻地心动了。 他换算了一下,发现就算在现代他已经小有名气,最高的稿酬也没有这个数呢。 不料‘图海’竟然又追加一封信,‘我可帮你谈成百两金子可好?’ 啊啊啊金子,我可以!!! 但是紧接着他就看到下一句,‘需以你之名献画于皇上。’ 胤祉:“……” [哦,那没事了.jpg] 胤祉:‘不如大人帮我匿名献画,只作笔名‘涧中鱼’,无需表面我之身份,我不贪心,一百两银子已知足。’ 康熙:“……” 想多了吧,要是图海真的献了画又不让他知道作者是谁,那可是能定欺君之罪的。 只是……康熙也觉得胤祉那性子,他的才能确实不好过早示于世人,也罢,那便让他做那神隐的才能之人吧。 就是这‘涧中鱼’是何意? 康熙觉着这三个字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今日侍读学士乃是顾八代,康熙于他侍讲前问之。顾八代便背了唐朝诗人白居易的一首诗,诗名正是《涧中鱼》。 顾八代:“奴才陋见,此诗乃是香山居士晚年所作,前三句隐喻他于官场浮沉,凶险的前半生,而自得其乐的涧中之鱼,乃是他当时做追求的,远离官场偏安一隅的心愿。” 康熙:“若是有未曾做官之人以此名为号,是何意?” “奴才斗胆猜,涧中鱼,又何尝不是,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呢?想必此人是不求功名利禄、淡泊之人。” 康熙心想,你可太高估朕六岁的三阿哥了。 果不其然,康熙直接去信问了之后,胤祉毫不避讳地告诉他: ‘意思是我只想当一条不用翻身的咸鱼,整日里躺着不用动,偶尔晒晒太阳就很好。大人也当如此豁达,方能长寿。’ 顺便,还给他送了一波咸鱼表情包。 [咸鱼躺平.jpg] [咸鱼贵妃卧.jpg] [咸鱼躺赢暴富.jpg] [咸鱼一时爽,一直咸鱼一直爽.jpg] 康熙:“……” 服了。真的服了!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不思进取、没志气,完全是令康熙这种卷王看了要抓狂的人生态度。 只是当天…… 康熙午憩醒来,困意犹在,躺在暖榻上的时候,不由就想起了那些咸鱼表情包。 好像……一直躺平是蛮爽的? 父子俩一来一回,于信中扯皮了两日,最终还是康熙被说服了。 ‘那你便将那画稿进修、校对之后,再送来给我罢。’ 胤祉暗自高兴,他才不要以三阿哥的名义发表画作呢,用笔名多好啊,以后要是再有作品面世,还能随心所欲。 就像在现代,无论是写网络还是漫画作者,都用的是笔名和网络上的身份,现实身份是需要保密的,不然被认识的人知道了,是很社死的。 因为文字内容极简,画作线条和色彩运用都用简笔画版,所以胤祉很快就校对完毕,又让乌鸦带给了‘图海’,并对他说,这种话有个名字,叫‘连环画’。 康熙收到后,对‘连环画’这个名字倒是觉得挺贴切的。他琢磨了一遍负责这事儿的人选,最终定了图海。 康熙直接跟图海说,这是三阿哥的画的连环画,但三阿哥不愿担这虚名,只用笔名‘涧中鱼’署作者名,令他为之保密。 三阿哥的事情,图海自然无有不应的,当即接了差事。 关于更加具体的办事人,他此时心中已有人选,便请示康熙道:“奴才观那陈梦雷可办此事,皇上可将此人借予奴才否?” 图海原本也不知道该信陈梦雷还是李光地的,但三阿哥除夕那一番‘壮举’,让他选择信了陈梦雷。 如今看他落难,又是三阿哥记挂之人,自然愿意拉一把的。 康熙允了。 他不但将人给了图海,还将胤祉原本要送给陈梦雷的银钱,让暗卫以胤祉的名义送去了。 陈梦雷早就从刑部官员口中,知道三阿哥小小年纪,便在除夕夜的筵宴上为他仗义执言,大骂李光地之事。 如今图海大人又明确告诉他,是因为三阿哥才提携他,加之得了他的赠银,是在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好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磕头谢恩,发愿往后定会报答三阿哥的大恩大德。 有了这份恩情在,陈梦雷对‘连环画’的雕版印刷事宜极为上心,甚至为了更好的印刷效果,亲自学习雕版的手艺,以便将其做到最好。 宫外之事胤祉不知道,他如今跟‘图海’又和好了,便义正言辞地要求他履行之前的承诺,设法教他习武。 在这件事上,康熙是真的被他烦得不行了。 ‘又要当咸鱼,又要学武,你这可是自相矛盾!’ 胤祉:‘咸鱼是远大的终身追求,习武是当下达成愿景的必要途径。’ 康熙:“……” 什么都让你说了。 不过胤祉也没说错,君子当一言九鼎,骗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怕曹寅暴露身份,康熙最后选定刚从南方办差回来的一等侍卫费耀色,令其隐匿身份,暗中指点胤祉习武。 费耀色刚从宫外回来,得了这么个奇怪的任务完全摸不着头脑,见皇上似有不耐,又不敢多问。 只好告退之后,去问近来最得皇上看重的曹寅曹大人。 曹寅早被康熙交代过,对康熙假扮图海大人与三阿哥成为传信好友之事,并无需隐瞒。 “……只是大人不可显露一等侍卫的身份,就算一时不慎,叫三阿哥发现了,也要说是受了图海大人之托。” 费耀色听完久久不语,他将曹寅拉到隐蔽处,以极低的声音问:“这皇上是在逗小孩儿玩呢,还是……看重三阿哥?” 曹寅:“自然是看重的,但也没有越了太子殿下去,只是三阿哥性子奇特,皇上也是一片慈父之心。” 曹寅细心给费耀色说了胤祉的性子、喜好和习惯,让他莫要吓着胤祉了。 费耀色又问:“那我这是要教三阿哥真功夫,还是陪他玩玩便罢?” 曹寅反问:“皇上未曾交代么?” 费耀色摇头。 曹寅道:“那应当是要大人您教真功夫了。” 费耀色:“……” 不过费耀色暂时还无法走马上任,因为眼下正值三阿哥搬宫之际,他得等他安顿好了,再正式当这个武艺师父。 胤祉搬宫,先是焦虑了两天,好在不用他亲自动手,等到正式搬到慈宁宫的后殿东侧的庑殿时,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只因乌库玛嬷太好,新的寝殿,和他在钟粹宫中的布局几乎一样,还另外在隔壁给他多辟了一间不小的书房,里面藏书量可观,另外还有专属他一人的茶房、厨房、库房。 而且后殿这边西侧庑殿住着宫女太监,东侧只有他一人居住,中间还隔着很大的一座后殿,是空着没人住的,很给他安全感。 这样的话……他养宠物就方便多了啊! 他的寝殿最先收拾好,伺候的人都退出去后,胤祉唤了一声,“叽叽、喳喳……” 很快,他的袖子里探出两个小脑袋来,是一黄一黑两只小仓鼠。 这是他从皇庄悄悄带回来的。 他问过步山,宫里能不能养这种仓鼠?但步山说这种也是老鼠,宫里当然是不让养的啊。 他也问过梧云珠,梧云珠说她最怕鼠类了。 可叽叽和喳喳太可爱了!而且又刚失去父母,无人照料,他便偷偷带进宫里来了。 目前为止,他瞒得很好,除了步山,无人知道。 胤祉从荷包里拿出花生瓜子,喂给两只小仓鼠。两小只叽叽叫着表示感谢,接着便用小短爪子捧着,贪心地把花生和瓜子都塞到嘴巴里存起来。 顿时,两只小仓鼠的脸都鼓起超大的两团,看起来格外蠢萌。胤祉没忍住,被逗笑出声。 他正逗着宠物玩,康熙的赏赐到了。 康熙赐下文房四宝,其中尤以纸为最多,又赐银钱百两,明代青花瓷瓶一对,各色布匹二十匹。 两位皇太后也跟着赐了银钱和布匹等物,但比起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太皇太后在寝殿里给胤祉备上的各种家具、摆设、用品,那才是真正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她自己一向节俭,不愿奢华铺张,但库房里好东西是很多的,胤祉一来,她就可着好的都给他用上了。 胤祉在这方面不太识货,但芳姑姑识货啊,方才一直跟在他身边介绍这是哪个属国的贡品,价值几何,这是哪个朝代的古董,价值不知凡几…… 胤祉:“……” 嗨呀,一不小心又暴富了。 他暗戳戳地写字问:‘等我搬走,这些能带走吗?’ 芳姑姑憋住笑摇摇头,“宫里的东西,轻易不得带出宫去的。” 胤祉莫名想到什么,‘那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东西,是给了太子吗?’ 芳姑姑又摇头,“皇妃故去、或太妃离宫等,所有事物重新入库,皇上会再赐给其他人。” 宫里的东西,是决不允许流落到宫外的。 胤祉瞪大眼睛,一阵恶寒,也就是说,他现在用的东西,可能是别人生前用过多年的遗物? 芳姑姑看出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小主子别多想,太皇太后宫中,自然都是好东西,皇上不会孝敬她别人用过的。” 胤祉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来送康熙赏赐的太监赶走,居住在隔壁宁寿宫的姐姐妹妹们带着胤祺,都来给他贺迁宫之喜了。 胤祉本来是很不情愿社交的,但在昨日,康熙刚刚因他和梧云珠‘友爱弟妹’而赏赐了他们两人。 康熙在对自家孩子的论功行赏上,向来是不吝啬的,何况是胤祉。 得了好多赏,胤祉也不好意思不友爱兄弟姐妹了。 未几,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也来了,都带着贺礼,他也不好意思表现出跟大阿哥是绝交状态的意思。 太子送的是一面脸盘大小的西洋镜,“三弟,这镜子可是稀罕物,你没有见过吧?” 胤祉:“……” 不,他见过比这大几万倍的都有。 礼貌地给出表情包,[谢谢.jpg] 胤禔这次还是送的一张小弓,“三弟,这是大哥专门找人为你打造的,只需要一力半就能拉开的小弓。” 胤祉:“…………” 一力半,瞧不起谁呢?! 这一个多月来,胤祉每天锻炼身体、练习臂力,已经能拉开大阿哥送的那个三力的弓了。 胤祉不知道,康熙昨日嘉奖他和梧云珠时,还专门召了大阿哥胤禔说话,让他这个大哥好好跟弟弟妹妹学学。 大阿哥心里不服气,他是大哥,他义不容辞,但这些弟弟妹妹,怎么不知道对他恭敬些? 今日,他便是来展示大哥的友爱风范来的。 “三弟,大哥今日一定教会你射箭!” 他不但带了弓还带了箭支和箭靶,正好后殿这边的院子很是宽阔,可以玩一玩。 姐妹们都很开心,一个个喊着:“我也要玩!” 两个大公主,更是让伺候的宫人回去取自己的弓来了。 胤祉有心为自己正名,在宫人们摆箭靶布置的时候,拉着大阿哥进书房,取下那张弓,弯弓搭箭给他看。 看啊,我能拉开的! 大阿哥惊讶地看着,他果然拉开了那三力的弓,而且拉到了极致。 “哇,三弟你好……” 只是胤禔还没夸完,胤祉拉到极致的弓弦‘咻’地一声,弹回原位,那上面的箭支,便那么射了出去! “砰——哗啦——” 多宝阁上的青花瓷瓶被射中,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胤禔:“……” 胤祉:“!!!” 胤祉脸色大变,这这这…… 这不是汗阿玛刚才赐下来的青花瓷瓶吗?等他离宫,要回收到他私库里那种! 问题是,毁坏刚刚赐下来的御赐之物,好像……挺严重的吧? 胤禔看他脸色不对,拍拍他的肩膀道,“也不用这般心疼,大哥再送你一个。” 胤祉:“汗、汗阿、阿……” 胤禔:“你是说,汗阿玛赏的?今儿个赏的?” 胤祉点头,胤禔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面听到大动静的太子,带着其他弟弟妹妹进来,就听到胤禔说着碎了的花瓶,是汗阿玛今儿个刚赏的。 他愣了愣道:“大哥,你怎的如此鲁莽?这可如何是好?” “我?”胤禔瞪眼。 胤礽:“三弟又拉不开弓,不是你是谁?” 大家早就听说胤禔和胤祉绝交之事,此时全部拿‘你就是来砸场子的’的眼神,谴责地看着他。 胤禔:“???” 不是,弓还在胤祉手上呢! 第35章 大家顺着胤禔震惊且委屈的目光,看到了胤祉手上的弓。 但是…… 茉娅琪:“胤禔,你也不是第一次作弄三弟了。” 梧云珠:“所以也不是没可能干完坏事……” 娜丹珠:“把弓塞到三弟手里……” 巴颜珠:“反正就是欺负他说不出话。” 胤禔:“???” 这种就很过分了! 胤禔转头看向胤祉,却见他眼神躲闪,根本心虚得不敢抬起头来。 “我、我我……” 胤祉一双还拿着弓的小手抖啊抖,看着好不可怜。 胤礽见状,“你看,三弟弱小,连弓都拿不住。” 胤禔:“…………” 胤禔看着胤祉蕴着水色的眼角,叹了口气:“好吧,是我。” 胤祉愣住,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胤禔。 胤禔对上他惊讶又慌乱的眼神,作为大哥的保护欲突然爆棚。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让他再次直面汗阿玛的惩处呢? 他拍拍胤祉的肩膀,“三弟,大哥真不是故意的,等我跟汗阿玛请罪后,再来正式向你赔罪。” 胤祉:“……” 他说不出话来,但下意识拉住了胤禔的衣袖。 不,他的错,不需要一个小孩子来承担。 胤禔偷偷朝他眨了眨眼,“大哥下次再来,任你处置。” “不,不是……” 看到他着急着想要解释,却语不成调,胤禔躬身抱了下他,在他耳边说,“就当大哥为以前的事情向你赔罪了。” 说完,胤禔大步地往外走了,头也不回。 胤祉:“呜……” 他有点感动呢,甚至觉得胤禔的背影有点帅! 好吧,他决定不跟大阿哥绝交了,这人不逗他玩的话,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胤祉看了看屋里众人,担心地拿纸笔询问:‘他不会被打板子吧?’ 胤礽笑了,“哎老三你哭起来真的好漂亮好好骗啊!” 胤祉:“?” 好骗就算了,哭起来好漂亮是什么鬼? 而且他才没有哭! 是泪腺它自己有点发达。 茉娅琪说:“放心吧三弟,别看你大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其实汗阿玛只会罚他抄书或练武,又不会打他。” 胤礽:“就像除夕他捉弄你喝酒那件事,要打也是打他的哈哈珠子。” 胤祉:“……” 他白感动了? 不过到底大阿哥还是替他背了锅的,他到底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社恐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好方啊! 因为闯了祸,大家也没心思再玩射箭了。 胤礽看胤祉一副丧气的样子,拍拍胤祉的肩膀道:“三弟不要着急,等你进了学,自然有骑射师父,专门教导你。” 他不知道胤祉无须等到进学,当天晚上,夜深人静,康熙给他安排的‘私教’,便出现在了胤祉房中。 “奴才参见三阿哥。” 正在一边看书一边举哑铃锻炼臂力的胤祉吓了一跳,哑铃顿时往外一丢,下意识把身子一缩,腿一抱。。 费耀色差点被一个造型奇怪的铁疙瘩砸到,连忙伸手接住,快速自我介绍:“奴才是图海大人给您找的武学师父,费耀色。” 满人叫‘费耀色’的不要太多,他才不怕说真名,只是没有报上姓氏罢了。 胤祉缓了许久,才缓缓放松。 他怯怯地打量眼前这个全身包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从身形到眼型,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他。 他写字问:‘你为什么要包起来?’ 费耀色:“奴才的真实身份不便透露。” 哦哦。胤祉点头,也不多问,‘开始吧!’ 事实上对方包得严严实实也好,胤祉不用担心需要观察别人神色,而且对方比自己更担心暴露的话,他社恐的症状会减轻很多。 费耀色也不是多话的人,除了指点胤祉练武,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奴才知道三阿哥想学轻功,但无论学什么武功,都需得从基本功开始,三阿哥便从今晚开始练基本功吧。” 基本功就是扎马步,但跟胤祉知道的不同,经过费耀色指点,他才知道扎马步的时候除了练习平衡和腿力腰力,还需要练内功。 不过他这么小的身板,又是初学者,能做到扎马步动作标准,就已经很不错了。 费耀色对他要求不高,等纠正到他动作标准了,就说:“三阿哥无须急进,每次扎马步一炷香时间,便歇息一阵,再来一炷香时间,如此每日早晚,练习十次。” 胤祉乖巧点头。 费耀色又说:“此外,你需多食肉、蛋等物,初学时切不可对身子内耗过大。” 费耀色指导了胤祉半个时辰,眼看时候不早,就对他道:“三阿哥你早些歇息,明日鸡鸣时分,奴才再来。” 胤祉瞪大眼睛,连忙将人拉住,早睡早起是可以的。 但是要凌晨两三点起来练武他不可以! 这具身体还是小孩子,长此以往恐怕影响发育。 ‘我卯时初起来,不可过早。’ 费耀色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和无奈之色,心想到底是皇子,吃不得苦,他也不强求,点头道:“那奴才明日卯时过来。” 胤祉假装看不到对方的眼神,点头应下,又拿出纸笔写:‘从此以后你是我的武学师父,在我面前无须自称奴才,也不必行大礼,应当是我向你行师徒礼。’ 费耀色愣了好一会儿,才单膝跪下道:“奴才不敢!” 胤祉不擅跟人辩论,见说不过费耀色,对方还是不敢逾矩,只得作罢。 费耀色离开后,胤祉没有强求初学的自己练习太久,等到自己觉得累了,就停下来。 又拿出方才差点成为暗器的小哑铃,锻炼了一会儿臂力。 最后,看了眼‘图海’给他送的西洋钟,见指针指向了10点,便爬到床上,乖巧地给自己盖好被子,睡下了。 由于练了半个晚上的功,他的小身板累得几乎是秒睡。 好像眼睛一闭一睁,就有个声音在床边道:“三阿哥,您该起来练功了。” 胤祉吓得缩进了被窝里,怎么回事,谁那么大胆子,不经过他允许,就敢进他的房间? 等到那个声音再次开口,胤祉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哦对了,他多了个武学师父,这人不方便大剌剌敲门,只能这样进来。 胤祉在被窝里拱了好几下,才说服自己,为了学传说中的武功,得在费耀色这里克服社恐的毛病啊! …… 胤祉就这么悄悄儿学起了武,除了费耀色每日里给他布置的功课,他还每日练臂力,又让步山给他弄了两个小沙袋,绑在腿上每日跑步。 他仍然每日与‘图海’通信,每次有点小进步,就会厚着脸皮自夸,这有点不像他的性子,但他只是想让图海看到,对方的良苦用心是有成效的。 当然了,胤祉这些活动,都是悄悄在夜色里或房间里进行的,他无法忍受别人在他身上投射过多关注的目光。 只是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他晚上撞见了几个慈宁宫的宫女太监,完全不生不熟那种!那些人都拿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他当时就脚底抹油跑了。 之后想到这里可能每天有人在屋里看着他跑,他浑身毛都炸起来了。 于是他改成在屋里跑,但屋里跑空气不好,空间也太小,唉~ [我太南了.jpg] 直到有一日,乌库玛嬷也知道了。 “胤祉呀,我听说你每日早晚,都在后殿院内绕圈跑动,极为勤勉?” 胤祉瞪大眼睛,浑身都不舒服了,他明明、明明好几天没出来跑了啊! 太皇太后见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你莫要慌张,乌库玛嬷是怕你夜晚跑动过多,晚上睡觉时做噩梦。” 胤祉摇头,不会不会! 然后打了个喷嚏。 怕传染给别人,胤祉连忙拿帕子捂住口鼻。 太皇太后了然道:“你又不让人进屋守夜,晚上肯定是踢被子了。” 胤祉脸红,但并不打算改。 “乌库玛嬷是想说,你不如把锻体的时间提前到傍晚,晚上让人给你捏捏腿,也会舒适些。” 胤祉摇摇头,乌库玛嬷的意思是叫他出来跑,那不行的,傍晚人更多了! 太皇太后却想得很周全,“我看你近来似乎长个儿了,想是跑动有用,春日里正是长个的好时候,我是想让你的姐姐弟弟妹妹们,还有年龄比较小的太监宫女啊,都跟你一样跑一跑。” 咦?集体活动么? 那好像……也不错的样子,他混在人群中,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也不会有人专门看他!还可以呼吸新鲜空气! 就是姐姐弟弟妹妹的话,会不会需要社交啊? 人类幼崽真的好麻烦哦。 太皇太后:“乌库玛嬷看着你们跑跑跳跳,长高长大,心里也高兴啊。” 苏麻喇姑补充道:“最重要的呢,是主子您呀也不爱动,这孩子们都动起来了,您也该多走动走动了吧?” 太皇太后:“那我是不能懒的。” 胤祉一听,顿时觉得这事儿可行了。乌库玛嬷一身老年病,却很不爱运动,而且在佛堂里一跪坐就几个时辰不动,对身体不好,要是这样她就愿意动一动,那可是好事儿。 大不了、大不了他试一试,觉得不好再退出。而且他在人群里存在感这么低,应该不会引起过多注意的。 胤祉最终点了头,‘乌库玛嬷也要一起哦。’ 于是这日傍晚,慈宁宫热闹起来。 胤祉发现自己想多了,有茉娅琪和梧云珠两个体贴细心的大姐姐在,根本没让小豆丁们来烦他。 他就真的混在其中,阿哥公主,加上伺候他们的小太监,一群十几个人在整个偌大的慈宁宫跑起来,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太皇太后也被宫女扶着,和皇太后一起跟在后头,慢慢地走着。 她们一向不拘着这些小的,没一会儿,几个公主就赛起跑来,玩的不亦乐乎。 最有趣的,是才四岁的四公主巴颜珠,个头小小的,跑得特别认真,说是要长高高,以后跟宜额娘一样,骑马射箭习武艺! 皇太后听了夸了句好,“我草原儿女,就是不能忘了弓马的功夫,你既想学,改日传宜妃过来,让她教你些功夫可好?” “好呀好呀!”巴颜珠快乐得几乎跳起来。 大公主、二公主都不甘落后,纷纷笑道:“那我们可要跟着学!” 太皇太后看到,胤祉的眼神也亮亮的,有着期待,便笑说:“学,都跟着学,一会儿啊,让人去给你们一人寻来一根鞭子来可好?” “好哇好哇!学鞭子啦!” 胤祉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宜妃郭络罗氏那日舞鞭的英姿飒爽实在是太叫他印象深刻了,有机会他也想知道怎么学的。 不过眼前倒是还有另一件大事,那便是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 康熙在年前就询问过她的意见,意思是想要大办,但她一向低调节俭,还是拒绝了,只叫准备家宴就好。 倒是大臣们知道康熙最是重孝,提出往后太皇太后、皇太后圣寿节时,令在京的所有文武百官,在午门外排班,跟随皇上给她们行礼。 康熙允了,令礼部定下此礼仪。 到了二月初八这日,慈宁宫正殿前,黑压压站了一大片官员,比上次加徽号还多,差点把胤祉给看出了密集恐惧症。 也是这一日,胤祉又看到了图海。 许久不见,图海的头发似乎更白了,身子骨也更加佝偻了。 胤祉想到他其实撑不了多久的身体,鼻子一酸,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图海:“?” 胤祉看图海的表情,就知道他应该是没看懂,于是想了想,手指一捏。 比心~要加油哦! 图海:“……” 康熙:“……” 臭小子,又勒索老臣了。 第36章 大臣们都退下后,胤祉正打算悄无声息地偷溜,一转身,忽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腿上。 他愣了愣,哇,这腿……好长! 第二个反应,才是噔噔噔连连后退。 再一抬头,康熙微笑着站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朝他眨眼睛的图海。 胤祉:“?” 康熙对胤祉招了招手,“来,你告诉朕,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他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了个心。 胤祉:“?!” 啊啊啊被汗阿玛抓到现形了?! 图海也是一慌,连忙双膝跪了,“皇上恕罪,都是奴才的错!” 康熙没管图海,假装不经意对胤祉道:“朕记得在你的表情包里,有这个手势?” 胤祉不明所以,呆呆地翻出比心的表情包给康熙看,还写字解释:‘这是心的形状,是表达对他人关爱的意思。’ 康熙转手就把两张纸都递给了图海,“起来吧。看看,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图海愣愣地接过来看,又愣愣地看向胤祉。 原来……是他误会了吗? 三阿哥原来不是在找他要钱,是一直在对他表达关爱? 不过胤祉慌得看着地面没有抬头,他也还是存着几分疑惑。 又听康熙道:“那就是朕误会了,看到你们比这个手势,还以为是三阿哥在找你勒索钱财呢。” 图海微微一抖,“皇上恕罪,是奴才看到三阿哥失了态,偷偷对他表示关心之意。” “朕觉得也是,三阿哥最近得了许多赏赐,并不缺银钱,不可能会找你要钱,”康熙抬抬手,“罢了,往后不可如此,你先下去吧。” 图海连忙躬身告退,本想将那两张纸还回去,康熙道:“你拿着吧。” 他这才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胤祉缩着肩膀,背贴着墙,不敢离开,这情况比上课传纸条被抓可严重多了,不知道汗阿玛会怎么处置他? 康熙觉得自己也是用心良苦了,作为皇帝,还特意帮他们两个解开误会,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体贴的阿玛,也没这么体贴的君王了。 他可不是为了吓他才把人拦住的。 想了想,他转移话题,表示这事儿过去了,“老三,过几日朕要北上祭祖,你想不想一起去?” 胤祉呆了一呆,继而摇头,用力摇头,不要不要,社恐死宅最不爱出门了! “也罢,无事了,你进去吧。”胤祉连忙行礼告退。 康熙看着他兔子一样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诶,起码得两个月没法通信了呢,图海那边,得想个办法,不能露馅了。 胤祉回到大殿内,正听到太皇太后跟宜妃郭络罗氏提教孩子们鞭法的事情。 “哎呀那可真是不巧了呀老祖宗,过几日我要伴驾出宫,好一阵儿不在宫里呢。” 听她们说话,胤祉这才知道,汗阿玛准备北上亲自去永陵、福陵、昭陵告祭祖先。 这次的理由,仍然是云南平定、海内荡平。 胤祉不明白,康熙怎么就这么喜欢祭祀呢? 年前跑了一趟,年后还要继续。听说这次要到更被的地方,老祖宗的发源地去,顺便跟旧部联络感情。 虽说是去祭祀,但康熙每次都会带好些妃嫔一起去。德妃和宜妃是时常伴驾出宫的,但此次德妃有孕,位分高的就只有宜妃一个了,其余的都是嫔以下的庶妃。 因此,此时大殿里其他的妃嫔看她暗暗炫耀,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她见好就收,带着一群阿哥公主往外走,说要先教教他们基本功,等她回来好继续教。 她说的基本功,一样是扎马步、练臂力,胤祉便没有跟着去凑热闹了,只是有些遗憾,不能马上学那很酷的舞鞭。 胤祉正想悄悄缩回自己的寝殿,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一转头,大阿哥笑眯眯地看着他,“三弟,好久不见,大哥我向你赔罪来了。” 胤祉:“……” 他想了想,摇摇头,掏了张表情包给胤禔看。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jpg] “嘿嘿~”大阿哥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以前逗你那么多次,应该的。” 然后,他不客气地又把胤祉的表情包据为己有。 接着,他眨眨眼,“猜猜大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胤祉歪了歪头,有点好奇,不会又是弓箭还是什么武器吧? 结果大阿哥的手从后面伸出来,手上竟然是一只半大不小的波斯猫! 胤禔专门去打听过了,有人告诉他性子孤僻的人喜欢养宠物,可以送宠物,所以特意去寻了这种洋猫来。 胤祉瞪大眼睛,一时看着雪白的异瞳波斯小猫,呆住了。 胤禔一把放到他手上。 胤祉摸到软乎乎的小猫猫,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喜,这份礼物是真的送到他心巴上了,“谢、谢……大、大哥!” 胤禔笑容一僵,他听见了什么? 他听见胤祉叫他大哥了?! “哇——”胤禔猛地抓住胤祉的肩膀,“我没有听错吧,三弟你是不是叫我大哥了?你再叫一遍我听听?” 他太激动了,摇晃得胤祉有些晕,手上一个不稳,小猫跳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原本藏在他袖袋里的一对小仓鼠,也被不小心甩了出来。 “喵喵——” “吱吱吱——” 一时间,猫儿见了‘老鼠’,直接兴奋地狂追了起来。 小仓鼠吓坏了,到处跑到处钻。 恰好殿内众人,都被大阿哥夸张的兴奋叫声给吸引了视线,结果看过去,就看到猫追老鼠的一幕。 妃嫔们见到‘老鼠’,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哎呀,哪来的老鼠?” “来人、来人啊……” “别别别过来!” 尖叫声响成一片。 两位皇太后倒是不怕这小鼠,但也担心会被碰到。脸色也不太好,“快,抓住它们!” 大阿哥愣住之后,也连忙去追那小猫。 一时间,大殿内乱成一团。胤祉暗叫糟糕,脸都白了,偏偏他在这种闯祸的时候,越是发不出声音来制止。 好在殿内人多,小猫很快被抓住了。 胤祉刚松了口气,‘哗啦——’一声,小仓鼠撞翻了一个烛台,火苗点着了皇贵妃贴身宫女的裙角。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和喊叫声,小太监追着仓鼠的杂乱脚步声,好不容易,终于把两只小鼠都捉住了。 “快,把它们喂了猫!”被吓得最狠的皇贵妃下令道。 其他人没看到,但胤禔是眼睁睁看着一对小鼠从胤祉袖子里掉出来的,早已经猜到了那是他的小宠。 怕胤祉说不清,他连忙阻止,“等等!别别别,那是小宠,不是老鼠!” 皇贵妃气息不稳地怒而质问:“大阿哥,你为何要带小鼠进来吓人?” “不是,我只是带了只猫,想送给三弟,这小鼠……” 说到这里他顿住,看到皇贵妃那气得有些狰狞的表情,他忽然觉得供出三弟的话,三弟承受不住她的怒火。 没看此时,胤祉又吓得呆住了吗?完全是没法应付这些难缠的娘娘的样子啊。 更何况……胤祉刚刚叫他大哥诶! 多难得、多稀罕啊! 胤祉进宫都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主动叫他大哥诶! 他连太子都没叫过二哥吧? 这是三弟对他独一份的偏爱啊! 胤禔硬生生改口,“……小鼠,也是我送给三弟的小宠。” 送猫又送鼠,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 大家顿时同情地看向‘受害者’胤祉,却见他惊讶地看看大阿哥,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鼠,“我我我……” 说也说不明白,他干脆上前,从太监手里接过小鼠,小心地装回自己的袖袋里,表示这是自己的小宠。 胤禔叹了口气,三弟真好,不要他帮忙背黑锅。 可大家只当胤祉是很喜欢胤禔送的小宠,不舍得它们受死。 “胡闹、太胡闹了!”皇贵妃不忿,“皇玛嬷,求您给个说法吧。” 胤禔没有逃避责任,单膝跪下道:“孙儿知错了,惊吓到了乌库玛嬷、皇玛嬷和诸位娘娘,还请乌库玛嬷责罚。” 胤祉见状,也跟着跪下了。 他不喜欢动不动跪下请罪,也不喜欢此时受到太多的关注,但是让大阿哥一个人背锅,他心里过不去。 太皇太后了解胤祉,此时倒是场中少有的明白人。 只是胤禔一心护着弟弟的心意,她要不要成全呢? 她沉吟一会儿,淡声道:“你们兄弟二人,是定要护着那闯祸的小宠了?” 胤禔:“是!” 胤祉:“嗯。” 太皇太后:“那便罚你二人到佛堂思过半个时辰吧。” 胤禔:“多谢乌库玛嬷恩典!” 胤祉:“嗯!” 皇贵妃佟佳氏虽然觉得罚轻了,但今日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她自己都不介意,佟佳氏也不敢置喙。 惠妃笑着说要给太皇太后献寿礼,转移了话题。 胤禔和胤祉告退去了小佛堂思过,有苏麻喇姑看着,两人不好说话,乖乖地在佛堂跪下。 胤禔很快打起了瞌睡。 胤祉则好奇地盯着各种佛像和唐卡,以惊叹和欣赏的眼光仔细描摹,一点儿也不无聊。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家宴也快开了。 胤礽来叫他们去用膳。 他亲自扶起胤祉,对胤禔道:“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以为经过上次之事,你再不敢捉弄三弟了,没想到还是不肯悔改。” 几次捉弄胤祉,胤禔都被罚加练骑射和抄书,也是因为被罚得没了时间,才会直到今天才来赔罪的。 这回叫汗阿玛知道了,自然也是少不了一顿罚的。 对于胤礽的暗中挑拨离间,胤禔这回不以为意,而是拦住胤祉的肩膀,冲胤礽神秘一笑。 胤禔:“你知道吗?三弟刚刚叫我大哥诶!” 胤礽:“……?” 第37章 胤礽奇怪地看着两人,胤祉竟然乖乖被搂着,没有反抗,也没有以往的躲闪。 这胤祉怎么看,都不像老大故意用猫和鼠捉弄后的样子? 老三气性也是不小的,除夕那事儿,气得要跟老大绝交,闹了有一个月还不见松口呢。这回…… 胤礽脑子好,很快想到什么,“那小鼠,其实是三弟的?” 胤祉老实点头。 胤禔却咧嘴一笑,“是我送给三弟的,现在自然就是三弟的了。” 胤礽:“…………” 老大今儿个怎么傻乎乎的,主动背黑锅还这么傻乐? 就因为老三叫了一句‘大哥’? emmmm……但是说起来,三弟确实还没叫过他一声二哥呢。 想到这里,他笑得格外和善,“三弟,叫声二哥。” 胤祉还没什么反应,胤禔一把捂住他的嘴,“过分了啊,你什么都没做,三弟金口玉言,是能随随便便叫人‘哥’的吗?” 胤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金口玉言不是这样用的。” 胤禔:“我知道,我就喜欢用。” 胤礽:“……” 懒得跟今日傻了的老大掰扯,胤礽率先走出去,“用膳去了。” 胤禔乐得他不要打扰自己跟胤祉说话,“三弟,咱们现在也算是共患难过,大哥保证以后不逗你了,你可要跟大哥好。” 胤祉:“……” 他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主动和热情,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好,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想办的事情,就找大哥知道没?” 胤祉乖巧点头,却没有那种打算。 他对大阿哥印象是好了不少,但气场不合啊! 胤禔看他睁着双干净剔透的大眼睛,乖乖点头的样子,稀罕得不得了,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真乖~” 胤祉:“……” 胤禔带着他往外走,又问,“你还有没有小画,再送我点?要像你这样乖乖的那种。” 胤祉:“…………” 他拿出来一些,让胤禔自己挑。 胤禔更高兴了。 之前他喜欢胤祉把‘自己’画得威武的样子,现在他想要像三弟那种乖乖的小画,看着就让人高兴啊。 …… 胤禔回去后,果然又因闯祸,叫康熙罚了抄书。 翌日,康熙宣布宫中斋戒三日,为太皇太后祈福,他自己也住到景山斋戒祭星。 不但如此,他还下令,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关保,乾清宫的首领太监顾问行和慈宁宫首领太监牛之奇,往后三年每逢年节及重要日子,都要一起到景山祭星,为太皇太后祈福。 这件事完成,康熙便准备启程了。到了临行前一日,他才下旨令皇太子胤礽随驾,并未有带上大阿哥胤禔的意思。 胤祉听说此事后,心里无比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害得胤禔无法随驾出巡的。 经过几日,他已经把小波斯猫给管教好了,不让他再扑仓鼠,小仓鼠也算过了明路,如今成了有三只宠物的幸福铲屎官了。 他难得走出慈宁宫,打算去尚书房找胤禔,送个礼物安抚一番。 到了乾清宫前,他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才走进了月华门,无视其他宫人的请安和好奇的目光,在尚书房外探头探脑。 里面读书的不止有大阿哥和太子,还有宗室子弟和大臣家送进来的伴读们。 人好多! 胤禔的小太监小心上前,“三阿哥是来找我家大爷的吗?” 胤祉先是吓了一跳,才点头,嗯嗯。 步山:“我家三爷是给大爷送点心来的,不知大爷这节课何时听完?” 小太监笑道:“还有半个时辰呢,不如小的现下下去禀报……” 胤祉用力摇头,他才不要突然打扰别人上课,然后成为所有人的焦点,特别是老师那种严厉的眼神…… 步山便道:“无须如此麻烦,我们等等便是。” 但没等多久,胤祉浑身都不自在,于是把表情包和点心都交给了胤禔的小太监,带着步山回去了。 等到胤禔听完一节课,出来喝茶吃点心,便看见自己的小太监提着一个陌生的食盒。 “大爷,这是三爷专门给您送来的。” 胤禔眼神一亮,“啊,真的?他人呢?” “呃……大爷您也知道三爷那性子,等不了多久就回去了。” 胤禔接过食盒,“糊涂,下次直接喊我就是。” 小太监又递上小荷包转着的几张表情包。 胤禔一打开,就看到第一张是:[对不住.jpg] 胤禔一怔,才看到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害你不能随驾,对不住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 胤禔摇摇头,他并没有介意,而且他觉得汗阿玛不带他,应该跟这次的事情无关,就是为了抬高太子的地位而已。 下面还有几张小阿哥表情包,简直完美戳中胤禔的喜好。 [乖巧蹭蹭.jpg] [崇拜星星眼.jpg] [好朋友抱抱.jpg] 胤禔不由咧开嘴,笑得合不拢嘴,又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里面是慈宁宫特有的点心,还有一小罐甜奶茶。 胤禔笑着悄声问:“没有太子的吧?” 小太监了然,偷笑,“没有,就给了大爷您一个人的。” 胤禔更高兴了,转身就找胤礽炫耀去了。 胤礽:“……” 他不气不气,大阿哥一定是因为不能随驾出巡,才胁迫三弟给他送东西,好来气自己的! 胤祉回到慈宁宫自己的寝殿,就看到送信的乌鸦在屋子里,正歪头盯着笼子里的仓鼠,试图把头伸进去啄它们。 两只小仓鼠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胤祉:“……” 他把乌鸦抓住,有点磕巴地教育了一番,才解下信来。 信上‘图海’说,他要去庄子上养病,怕乌鸦寻不到路,暂时不与他通信了。 随信,还附赠了一张百两银票。 胤祉想到他那身子状况,突然心头一慌,在信里表达了关心之意,让他一定要好好活着,他还没看到自己成为‘连环画大家’呢! 图海负责的连环画刻印,比胤祉想象的工期要长多了,因为是图案不是文字,没有现成的版可用,康熙令人用铜版刻印,工期至少得好几个月。 他不想图海看不到出版的那日,虽然图海已经比历史上记载的多活了两个月,自己还是希望能有更多奇迹发生的。 二月十五,康熙御驾出巡,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胤祉好笑,他知道后世有康熙微服私访的野史,殊不知,康熙根本不屑于如此,每次出行都是享乐型的。 康熙一离宫,宫里便冷清了下来,胤祉如愿过上了平静的咸鱼日子。 过了快十日,宫里就收到了康熙的家书,最主要是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并报平安。 还有给皇贵妃和惠妃的信,说了什么胤祉就不知道了。 令他意外的是,还有给自己的信,不过是太子写的。 太子居然说、说,他和汗阿玛都十分想念他,想要他最近画的表情包以解思念之情。 胤祉脸红了红,不知真假,但还是画了表情包,给乌库玛嬷一起送去。 又过了十天,胤祉终于明白,康熙为什么这么喜欢祭祖了。 康熙家书里的炫耀说明了一切。 ‘出山海关,行围,射殪二虎。’ 过了一天,‘行围,射殪二虎。’ 过了两天,‘行围,射殪一虎。’ 隔日,‘行围,射殪三虎。’ 隔日‘于辽河网鱼,赐扈从。’ 不仅如此,他每次吃到美味的野味就想起不能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食用,心感愧疚,于是亲自捕猎,令人腌制之后送回宫里,给两位长辈品尝。 胤祉:“…………” 第38章 康熙不但送了好些腌制的肉类,还有各种野生果子,最后说,‘伏乞俯赐一笑,不胜欣幸’。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自然是笑了,“玄烨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了,每次出巡总不忘了我们。” 胤祉想,两位皇太后当是很感动的,康熙平日里或许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但他写的信、以及之前在诏书里感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书面语,都能极尽肉麻之能。 所以,哪个才是真正的汗阿玛呢? “不过这回,是叫太子代笔写的书信呢。”太皇太后说。 皇太后接过去看,接着摇了摇头笑道:“这些汉文,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样儿,我看不出是谁的笔迹。” 听他们说到笔迹,胤祉也觉得像,但是两人在某些笔锋处的处理还是不一样的。 估计是因为康熙极其推崇董其昌书法,又写得一手好楷书,大家都争相模仿吧? 比起太子的笔迹,胤祉粗略扫过汗阿玛的家书几眼,倒是觉得,图海对汗阿玛的笔迹,才是模仿得入木三分呢。 好些日子没跟图海通信了,他也很是有些想念对方,但没办法,宫里是不能明着送信给大臣的,乌鸦又找不到图海,只能作罢。 不过他现在每天过得可充实了,他习武的进展很好,费耀色给他布置的训练量都多了不少,每天扎马步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加上休息的时间,加起来德有两个时辰了。 作为来自现代的人,他知道自己年龄太小,正是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怕亏空了身子还有长不高,所以每天饭量都很大。 每次用膳,他都是陪着乌库玛嬷一起的,有时候皇玛嬷和公主们也会过来一起用膳,见胤祉吃得又多又香,大家的胃口也都好了起来。 皇太后指着他,笑话开始爱美的大公主二公主:“你们看老三,吃得多、动得多,长得才俊呢,你们都怕胖了,一天天的吃得跟猫儿一样多,精神头都没了。” 胤祉听不太懂蒙语,埋头吃得起劲,修炼了得好一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基于他性子的原因,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太皇太后也笑着劝两个公主,“你们与其不敢多吃,不如多跟胤祉多动动,我瞧着他身子是越发好了,人也精神。” 太皇太后说话比较慢条斯理的,这回胤祉听懂了,他抬起头来点点头,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牛羊肉碟子,示意布菜太监给两位姐姐夹菜。 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姐妹们大多是要抚蒙的,最好是把身体锻炼好,不然在这种医疗和卫生条件都不好的朝代,太容易一场病就没了的。 系统前阵子还帮他查到了一些资料,说汗阿玛生了20个女儿,只活下来10个,而且就算活下来了,大多数都是短命的,有嫁人一两年就没了的,都是生病。 看胤祉主动要给她们夹菜,两位姐姐高兴地接受了,并吃了好几块肉。 大公主笑道:“三弟,姐姐们跟你一起锻体的话,你能不能叫一声姐姐啊?” 胤祉:“……” 好嘛,大阿哥在乌库玛嬷圣寿节那天,逢人就说他跟三弟共患难后成了好兄弟,三弟还叫他大哥了。 搞得现在谁都想听他清楚地叫自己一声,好像那是多稀罕的事儿似的。 胤祉低头扒饭,假装听不到。 梧云珠捂嘴偷笑,她才不像大哥一样,被叫一声大哥就四处炫耀呢,须知三弟在过年前,早就叫过她姐姐了诶,她才是第一个被三弟弟喜爱的姐姐,但她不说。 马佳氏是两天便来请安一次,看胤祉和梧云珠。她也想天天来,但怕招了太皇太后烦,才两天来一次的。 梧云珠一开始还有些酸溜溜地想,她养在皇玛嬷宫中,怎么不见额娘整日里来看她? 但想到三弟那性子,而且额娘现在每次来,好吃的、衣服鞋袜都少不了给她一份,她也就释然了。 她很快想开了,要是没有这样的三弟,额娘也不能总是来看她这个公主,她也就没现在这个福气呢。 现在身旁的姐姐妹妹们,哪一个不羡慕她有额娘疼的,而她,也是越发对胤祉亲近了。 到了四月,天气越发暖和了,惠妃让内务府送来的花卉种类,也是越来越多,慈宁宫大殿和廊下,整日里都能闻到各种花香。 惠妃请示了太皇太后,还在御花园办了赏花会。 太皇太后并无不允,皇上不在宫中,那么多妃嫔和庶妃,总要自己寻点乐子。 公主们也去了,但回来后,却意兴阑珊的。 梧云珠悄悄跟胤祉吐槽:“一点儿也不好玩,汗阿玛不在,那些人连耍嘴皮子都没意思。” 胤祉:“……” 合着你们是为了去瞧热闹的吗? 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啊。 胤祉想起这些姐姐妹妹,明明答应了宜妃郭络罗氏,说在她离宫这段时间,先好好练一练马步,却一个个偷懒,当即就拉着梧云珠,跟自己学蹲马步。 他知道史上有个海蚌公主挺出名的,人也长寿,但不记得是三姐姐还是四姐姐,总之不是他这个二姐姐。 但他希望,二姐姐也能像那位公主一样,自个儿有本事底气足,才能那般潇洒。 梧云珠见他给自己展示得有模有样的,惊奇地咦了一声,“你好厉害!” 胤祉有些自得,小下巴扬了扬,自觉对于蹲马步已经是小有所成,可以给梧云珠当师父了,便指点起她来。 当然了,他是不开口的,只是动手帮忙纠正这样子。 梧云珠只当是陪他玩,也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蹲了小半个时辰的马步。 没想到这一幕被费耀色看到了,晚上来给胤祉上课的时候,他好笑道:“没想到我都可以收徒孙了?” 胤祉脸一红,低下头。 费耀色道:“你把马步扎好,我来考一考你。” 胤祉便认真地扎好马步,四平八稳,有模有样的。 费耀色用了点力气,拿脚去拨他的小腿,没拨动。费耀色平日里教他扎马步时,经常这样试他,力气越用越大,胤祉都经受住考验了。 没想到,今晚费耀色转到他面前时,忽然一拳打过来,胤祉吓了一跳,一躲,跌坐在地。 胤祉:“……?” 呜呜呜,原来他练了两个月,就是个花架子啊? 看着他一脸丧气,费耀色莫名心情不错,鼓励他道:“已经不错了,就是不够灵活。” 胤祉:“……”哦,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料费耀色接下来便说了一句,接下来,我可以开始教你内功了。 胤祉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费耀色。 费耀色让他扎了两个月马步啊,整整两个月! 他还以为对方敷衍他,不打算教他真功夫了。 见他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费耀色又是没忍住笑。 相处两个月下来,他对这个性子孤僻,却乖巧听话的徒弟,早已不知不觉有了怜惜之意,也能从对方一个简单的眼神和举止中,看出他隐藏的情绪。 现下这就是高兴傻了。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修炼内功这事儿吧,是讲究一个天赋的,有些人天生筋脉凝滞,是无法修习内功,只能锻体的。” 胤祉一点也不气馁,反而期待地看向费耀色,像是在问他,那我呢那我呢? 费耀色笑道:“我摸过你的筋骨,是个练武的苗子,但经脉嘛,还得试一试才知道。” 胤祉莫名觉得自己可以,没有理由,就是那么自信! “我先教你经脉的位置,等你记住了,再看看能不能为你疏通?” 嗯嗯嗯! 胤祉疯狂点头,迫不及待。 但费耀色是不急的,他怕这么小的孩子,记不住准确的经脉位置,到时候一不小心,内功运转错了路子,那是轻则内伤,重则成为练武废人。 不料胤祉在这方面有出乎他预料的执着认真和记忆力,他教了几遍,胤祉就全记住了。 费耀色还是谨慎,怕他只是一时记住,之后很快会忘记,还是等了几天。每天考胤祉他都没有出错,还让他练习长时间打座,这才开始真正教他聚气、运气。 正式开始学这一天,两人盘膝,面对面坐在软塌上。 费耀色让胤祉闭眼,手放到了胤祉的丹田处,“你好好感受一下,内力在经脉中如何行走。” 胤祉只感觉丹田处一热,接着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力量波动,随着他的引导,开始沿着费耀色所说的经脉穴位,开始有规律地游走起来。 胤祉心中只惊奇了一瞬,就开始专心感受起来。 内力被费耀色引导着游走了一个周天之后,胤祉兴奋地睁眼,就看到了费耀色震惊的表情。 费耀色对上他懵懂的眼睛,神色变得惊喜,“三阿哥,你真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胤祉也跟着惊喜,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人都说练武之人顿悟,就是打通任督二脉,可你的经脉本来就是通的,只需勤加修炼……你再闭眼,让我再试一试!” 费耀色试了几次之后的结果,无疑是更加的惊喜,三阿哥不但经脉顺畅,而且很快就有了气感。 费耀色叫他聚气、运气,引导气的游走,他都能很快就学会,只是刚修炼,凝聚的气很快又散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有天赋的人是老天爷赏饭吃,成功修炼成内功,只是时间问题。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心性是真的不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天赋洋洋自得多久,很快就沉下心来练习。 费耀色高兴得写了长长的一封奏疏,将这件喜事上奏给远在东北的康熙。 不日,康熙收到奏疏,心情有些复杂。 他本以为习武之事,胤祉肯定很快就觉得太过于苦,而选择躲懒放弃了。 却没想到他能忍受连续蹲马步两个月,也没想到,费耀色自从教了他,一直都只有夸的。 如今又说他是武学奇才,比起普通的练武之人比如康熙自己,练起武来就是事半功倍那种。如若能勤耕不辍,少年时期便能有所大成,诸如此类。 康熙看完这份奏疏,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让费耀色继续教下去,总归是那孩子自己的机缘。 胤祉的习武之路变得十分顺畅,费耀色对他虽然越发严格起来,但他也感觉得到,整个人对自身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之后扎马步也不纯粹是扎马步了,必须辅以内力运转,打座也不是冥想了,而是对内力的修炼。 胤祉的时间紧凑起来,常常觉得不够用,又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偷偷习武,于是他慢慢试探着,在每日必须陪伴乌库玛嬷或姐妹弟弟的时候,还有傍晚大家跑步的时候,练习扎马步。 两位皇太后问起,他就写下提前想好的说辞给她们看,说是宜妃娘娘布置的功课。 他这一提起可不得了,四公主巴颜珠立刻噔噔噔跑来,缠着他喊‘三哥哥快教教我’。 胤祉早前已经教会了梧云珠,他求助的眼神一看过去,梧云珠就心软了,跑过来帮他教巴颜珠蹲马步。 巴颜珠小小的个子,动作根本不标准,站不了一会儿就摔跤了,还惹来胤祺不懂事的嘲笑。 但她瞪了胤祺一眼后,就又爬起来,煞有介事地扎起马步。 但是,很快又摔了。 胤祺哈哈哈地大笑,巴颜珠眼角沁出泪水来。 忽然,一张表情包递到了她面前。 画的是一个握着小拳头,眼神坚定的小阿哥: [你可以的!.jpg] 巴颜珠看不懂字,梧云珠笑道:“你三哥哥在勉励你的,说你可以做到的。” 巴颜珠小小一个,神色认真地点点头,“我可以!” 她再次扎好马步,梧云珠用心帮她纠正动作。 虽然又摔了几次,但后面再也没人笑她了。 几个姐姐甚至见她这样,都不好意思躲懒,都跑过来跟胤祉一起蹲起了马步。 胤祉怕她们初学累着,也会适时让她们休息再继续。 皇太后远远看着,笑着对太皇太后道:“没想到老三这性子,来了这里竟能带得孩子们一起练武,这精神头,才是我满蒙的子孙嘛。” 太皇太后笑着点点头,“我就说我没看错这孩子。这些日子天天出来走动,我都感觉身子骨轻省了不少呢。” 皇太后:“哈哈,我饭都要多吃一碗了。” 四月下旬,太皇太后收到康熙的家书,说他已经回銮了。因为太过思念两位长辈,他令太子带着大部队慢慢走,自己则轻骑上阵,会在五月初就提前回到宫里。 胤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真的有这么想念两位皇太后吗? 其实他很怀疑康熙是觉得回来的路上不围猎了,有些无聊,所以想走快点,然后就嫌弃大部队累赘了。 他好奇地写字问乌库玛嬷,汗阿玛此次出行,猎了多少虎了? 太皇太后见他如此好奇,就拿出家书来,细细数了一数,竟有三十九只之多! 胤祉:“……” 汗阿玛威武! 以及,古代的老虎这么多的吗? 直到五月初三,胤祉才知道康熙赶路的原因。 那天是皇太子胤礽的生辰,也是元后仁孝皇后的忌辰,康熙亲自赶去她的陵墓前祭酒举哀。 做完这件事他写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告诉太皇太后他明日就可回到宫中。 胤祉知道了这件事,终于相信,康熙的内心是真的感情充沛,他是一个真正重感情、且内心渴望得到同等回应的人。 只不过古人都含蓄,太皇太后也是如此,每次回应比起康熙来,是有些平的。也不知道,后宫谁最能抓住这一点,得了圣心。 五月初四,康熙回到宫中时,已经是傍晚了。他稍微梳洗一番,便来到慈宁宫,给两位等候多时的皇太后请安。 说实话,胤祉也有些想念康熙了,主要是康熙回来后,他才能知道,他的忘年交好友图海怎么样了,他的连环画进度怎么样了啊。 康熙要是知道胤祉心里在想什么,估计要伤心了。 但他此刻对胤祉的心里一无所知,看到老三见到他这眼神晶亮、满眼‘孺慕’的模样,他心里有块地方十分熨帖。 出去两个多月,不能跟胤祉时时通信,一开始他还挺不习惯的。 但脱去‘图海’这层身份,他发现自己跟老三之间,好像还存着一个他被自己打晕的疙瘩,之后两人也并未有正面的交谈,或许在老三心中,是对他又畏惧又远着的。 他也不好突然说想他,要他的表情包以解相思。只能委婉地督促太子,多多关心弟弟,也跟弟弟要点表情包,有来有回,才有情分。 可惜太子偏偏在这方面跟他不一样,不喜欢写信不喜欢抒发情感,他暗示好多次,他才提笔给胤祉写一次信。 如今看到胤祉这个眼神,他心头就是一软,张开双臂道:“老三,来,汗阿玛抱你。” 胤祉下意识想要退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会站在康熙的角度想了想,觉得他经常得不到回应挺可怜的。 于是他犹豫着,往前迈了小半步。 就是这小半步已经足够,康熙大受鼓舞,上前一把将胤祉抱了起来,“三月不见,有没有想汗阿玛?” 胤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康熙笑着呼出一口浊气,心里舒爽极了。 胤祉则想起了上次汗阿玛抱他,还带着他飞檐走壁来着,心里想着,等他练成了轻功,一定比汗阿玛厉害! 康熙把胤祉抱进慈宁宫大殿,就把他放下了。 他恭恭敬敬地给两位皇太后请了安,也不起来,就膝行至太皇太后膝前,接着,摘下帽子,把头放在太皇太后膝盖上,“皇玛嬷,孙儿在外,极为挂念您……” 太皇太后摸着他的头,笑道:“你在外风餐露宿,吃苦了吧?” “不苦,只是孙儿每日在外得了新鲜事物,都恨不能让皇玛嬷也一块儿来享用,恨不能带着皇玛嬷,游览我大清大好河山……” 胤祉睁大眼睛,在一旁愕然地看着康熙倾诉衷肠,暗暗佩服。 原来除了书面,汗阿玛还是可以用嘴巴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的啊? 倒是太皇太后好像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热情,只简单回应。 胤祉在心里偷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挺好玩儿的。 康熙在慈宁宫用了晚膳,不料回到乾清宫,就看到挺着个大肚子,来给他送汤的乌雅氏。 康熙没让她请安,就主动上前扶起她。 乌雅氏殷殷切切地望着他,眼中含泪,“皇上圣躬可好?” “好,没有不好的,你呢?” “我也好,孩子很乖。”乌雅氏忽然娇羞地小声说,“皇上,整整七十九日,您让奴才好生挂念啊!” 康熙心头一动,想到乌雅氏是如何一日一日数着日子过来的,心里都是满满的柔情。 他出巡途中,给很多妃嫔都写过信,唯有乌雅氏,虽然只识得几个字,但会找宫人代笔,每次都给他回满满的几页信。 明明知道他回到宫里,一定会先去慈宁宫,却因为过于想念,挺着个大肚子也要等在乾清宫前,想要第一时间见到自己安好。 “走,坐朕的御驾去永和宫。” 皇贵妃在宫里左等右等,最后却等来康熙去了永和宫的消息,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停,“那个狐媚子,就会使些不守规矩的小手段!” 也不想想那肚子都快生了,还不安分! 都是表兄惯的她! 要是别人这么做,早就被罚了! …… 翌日,胤祉纠结许久,要不要去求见康熙,问问图海的事情? 不料上午的时候,就惊喜地看到乌鸦脚上系着信件,飞了过来。 他无比惊喜地打开,得到了‘图海’已经养完病回府的消息。 他高兴不已,这说明图海还活得好好的。 已经足足快三个月没有通信了,胤祉回信的时候,害羞地别扭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学学汗阿玛,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 不过他还是不好意思用汗阿玛那样肉麻的语言,干脆借表情包来表达。 小猫泪汪汪:[我好想你.jpg] 小阿哥抱着老爷爷:[蹭蹭~想你!.jpg] 两只小仓鼠笑中带泪双向奔赴:[想你!抱抱~.jpg] 仙人摸摸老爷爷的头:[要长命百岁哦.jpg] 收到胤祉热情洋溢的表情包的康熙:“…………” 想起昨天胤祉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彻底酸了。 终究还是自己输给了自己。 第39章 看到胤祉在最后,又问了连环画版印的事情。 康熙:[微笑.jpg] 真的很不想说呢。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手下的笔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铜版经过三次细修,已经最终定稿,印好的第一版画册,已送进宫里给皇上御览。 如果他想看的话,自己去找皇上看吧。 胤祉收到信表示达咩,‘请你绑在乌鸦腿上送进来可好?’ ‘图海’:‘[微笑.jpg]不好,册子太大。’ 胤祉:“……” 他纠结许久,最终决定算了,以后再看。 社恐的决定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结果胤祉自己不想看了,下午康熙来慈宁宫请安,又把胤祉叫出来,把册子给他看。 “你也懂些画技,看看这位‘涧中鱼’先生的画如何?可有需要完善之处?” 胤祉懵了一下,“……?” 在看到成品画册的前一秒,眼神雪亮如炬:“!” 哇哇哇!!! 古代的手艺人也太太太牛了吧??? 他们的雕版,居然能还原他原先画中的很多层次细节!!! 虽然只是黑白,没有彩色,但是有了层次感,就弥补了没有颜色区分的不足。 而且手艺人并没有死板地复刻胤祉的每一处细节,比如草原小姑娘的发饰和衣服他画得很细的花纹什么的,都被进行了简化,免得印出来反而模糊一片。 虽然整体的效果不比现代的印刷效果,但因为胤祉此前对古代的技术不抱什么希望,所以出来的成品着实令他惊艳了! 啊啊啊啊能不能让他见见手艺人? 在古代对方可能就是连名字都没法留下的手艺人,可是在胤祉心里,那可是艺术家! 是非遗传承人啊! 看到胤祉这么开心,傻乐了半天都不说话,康熙不由好笑,心情也跟着变好。 看来是真的很满意了。 太皇太后笑道:“可否给哀家也看看?” 胤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傻傻盯着看了半天傻乐呢,顿时脸红了一下,递给乌库玛嬷。 没想到乌库玛嬷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哎呀,这草原、这个草原小美人,画得真好!” 她眼中流露出回忆和向往之色,她离开草原,已经不知道几十个年头了? 年轻时是身不由己,做了太后之后,是朝政不稳,再到做了太皇太后,身子骨又经不起长途奔波了。 如今她已经七十岁了,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科尔沁大草原去看一眼? 见太皇太后看到画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流泪了,康熙和胤祉都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胤祉小心翼翼扯住了乌库玛嬷的袖口,却说不出什么,只眼巴巴地望着她。 康熙直接多了,“孙儿有愧,未能早日修好通往科尔沁的官道,不过您放心,孙儿一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第一位。” 苏麻喇姑拿帕子给太皇太后拭去眼泪,见她只是摇头,便替她说道:“主子的意思是,如今天下百废待兴,皇上切莫在此事上浪费国库银钱,不然她也是良心难安。” 康熙:“孙儿用自己私库的钱。” 话是这么说,但三藩之乱刚平定,天底下大半的税收几年都没收上来,还得免去战乱之地百姓未来几年的赋税,别说康熙的私库里,就是国库都没钱。 太皇太后哪有不知的,她笑笑说,“当真不必,我这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也是不愿意折腾自己的。” 她一再推拒,康熙也就不坚持说什么了,但心里确实是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只是路途是那般遥远,即使修了官道,也是很难保证不颠簸到皇玛嬷。 康熙没想到,他告退出去后,会被胤祉拉住衣角。 “嗯?你有何事?” 胤祉拿出纸笔,唰唰唰潦草写下几个字,‘我有钱,我的钱都给乌库玛嬷修回科尔沁的路!’ 康熙怔了怔,鼻子微酸,又好笑:“你能有多少钱?” 胤祉:‘约是五百两银子和二百两金子。’ 康熙挑挑眉,很意外他已经存了这么多银钱了? 他先是有些感动,但…… 稍微一想就知道,除了一百两是图海给的,而且其中一半给了陈梦雷,其他的,都是自己找借口赏他的,还有他的稿酬。 康熙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除了稿酬,那可都是出自他的私库。 “你这点子钱拿来修路还是太少了,自己留着吧。” 胤祉写:‘积少成多,我会努力存钱的!’ 康熙摸了摸他的发顶:“好,你先存着,朕记住了,等要修路了来找你拿钱。” 胤祉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回乾清宫的路上,康熙一直在想胤祉的事。 马佳氏养了他一个多月,乌库玛嬷养了他两个多月,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图海’与他通信几个月,都得到了胤祉掏心掏肺的回报,真好啊,有点羡慕嫉妒了呢。 康熙同意了连环画的定稿之后,‘被养病’的图海就令陈梦雷着手安排了批量印制事宜。 这两个故事极其简短,均只有二十个画面,仅用了四块铜版,印好之后再裁剪、装订。 成品出来是成人巴掌大的小画册,十分便于携带。 原本,康熙没想那么多,是想印上御制的印章,写上武英殿出品,提高它的价值。 但是陈梦雷斗胆递上奏疏与康熙,言道现下汉人之心尚未完全归属于大清朝廷,若发现是朝廷发放或会造成相反效果。 比如有些人会觉得这是朝廷的危害汉人的阴谋,或者对百姓的愚民之策。是以不如包装成民间的私人书局所出,如此还可以正大光明地赚取书费,充盈皇上私库。 康熙一开始看这份奏疏,还觉得陈梦雷大逆不道,但看到最后充盈私库的话,他可耻地心动了,又发现他说的虽然不好听,却是实情了。 康熙以‘图海’身份,也问了‘涧中鱼’对此有何看法。 胤祉当然赞成以民间书局来出版了,因为他之后,还会画更多的画赚钱呢。以后要是能做出名堂,一定要跟书局从一锤子买卖,谈成稿酬分成的模式。 他还给出了个主意:为了避免商人将书本从北方贩到南方时,哄抬书价,以致于普通老百姓买不起看不着,必须把定价打在显眼的位置,并且一旦发现哄抬书价者,令当地官员严惩。 康熙采用了此法,并决定定下法规,往后出版书籍,一律标明售价。 连环画用的纸张极少,纸质也是普通,成本不高,定价也不贵,一册不过一百铜板。 比起动辄几两银子一本的书,简直是便宜得跟不要钱似的! 当然了,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贵的,但只要比一般书便宜很多,定是不愁卖出去的。 何况这画,基本没法手抄,不存在盗版的可能。 定价如此低,只能以量取胜才能挣钱了,康熙御笔一挥,先各印个五千份,也就是一万册,反正他多的是廉价劳动力。 画册很快就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制作阶段,胤祉心心念念期待着它的面世,这可是他在大清的第一部作品诶! 不过他不知道这画册的成本,有陈梦雷把控着,对于康熙来说成本并不高,也就是刻铜版费时了些,还以为康熙这一波亏大了,只赚回些纸张钱,还倒贴了给自己的一百两金子稿酬。 汗阿玛为了百姓,不惜亏本也要低价把画册卖出去,汗阿玛真的是好人啊!!! …… 康熙回宫后,也就歇在承乾宫一次,其他宫也基本是各有一次,却常常歇在德妃乌雅氏的永和宫。 皇贵妃怎么都想不到,以她的贤能,她都办不到的一件事,竟然给德妃办到了! ——那便是,让胤禛提前到尚书房和哥哥们一起进学。 康熙答应了下来后,很快就去承乾宫,见了胤禛。考校了他的功课之后,非常满意,认为他确实可以进学了。 皇贵妃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德妃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胤禛搬出承乾宫,跟她远了么? 面上,她却表现得格外大度与欣喜,“胤禛早就想去尚书房,和哥哥们一起读书了,这孩子呀,整日里就是少了玩伴,我都怕他闷坏了。” 不料胤禛接话,“嗯嗯,汗阿玛,三哥哥也会去尚书房读书吧?” 康熙愣了下,笑容一僵,啊这…… 他顿时觉得头大起来,四阿哥胤禛都去尚书房了,三阿哥再不去真的说不过去了啊。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点,就被乌雅氏给哄了去呢? 他已经答应乌雅氏了不能后悔啊,皇帝不可能出尔反尔的。 可他也答应过乌库玛嬷和超揆大师,让胤祉晚些进学。 要不,就越过他…… 刚这么想,皇贵妃就笑道:“皇上,您可不能厚此薄彼,要是让人误以为皇上偏爱四阿哥,冷落三阿哥啊,那可如何是好?” 去尚书房读书明明是好事儿,偏偏三阿哥躲着不愿去,皇贵妃想,那她就好心地帮一把吧。 康熙:“……” [我好方啊.jpg] 第40章 胤祉在自己房内,边练臂力边看着书。 他现在经常这么干,一心两用。有时候蹲马步的时候,还会让温钰给他读书。 但他也只敢在白天这么干,要是被师父费耀色知道了,肯定要说他练功不专心,难有成效。 可他只经过少数次的练习,每次运转内力来蹲马步和练臂力、腰力,就已经成了一种会自动运转的本能,根本无需刻意去引导内力游走。 可是这种话也没法跟费耀色描述,费耀色自己做不到,不认为胤祉能做得到。 是以胤祉只能白天的时候偷偷躲懒,同时做两件甚至三件事。 忽然,窗户被敲响,乌鸦挤了进来。 胤祉发现有信,立刻招呼乌鸦过来,取下信件。 没想到图海竟然是给他送小道消息来的。 ‘听说皇上近几日高兴,大阿哥和太子写的大字受到他的嘉奖,赏了银子。你不如也在他去慈宁宫请安时,献上大字,或能得些赏赐。’ 这事儿若搁在以前,胤祉当然是拒绝的,但他现在有很强烈的赚钱存钱的想法,要给乌库玛嬷修回娘家的路呢。 所以…… [还有这种好事儿?.jpg] 当天下午,康熙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胤祉便试探着把自己之前抄的几篇大字,呈上给他看。 康熙看了之后,佯装惊讶地哇了一声,“这是你写的?” “嗯嗯!”胤祉心里的表情包骄傲地挺着小胸脯。 康熙:“不错不错,非常好!汗阿玛有赏!” 胤祉眼神一亮,哇哇哇图海诚不欺我,果然有钱。 康熙赏了他一袋金叶子,这些金叶子过年的时候胤祉也得到不少,他开心地换算着这里有多少银子。 并盘算着汗阿玛下次来,自己要拿出来哪一篇字,一个月下来能挣多少钱? 胤祉心里的小人儿正数钱钱数得开心,康熙忽然话锋一转,“你现下已学得很不错,但总归自己读书会走弯路,也是时候到尚书房读书,得老师们指点了。” 胤祉怀疑自己听错了,握住的那袋金瓜子,一瞬间想扔到汗阿玛脸上去。 康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主要是,老四要到上书房读书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继续躲懒。” 胤祉不敢把钱袋子丢在康熙脸上,于是呆住了。 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又双叒受到了欺骗! 图海居然联合起汗阿玛一起忽悠他,骗他! 怎么可以这样,又骗小孩?! 绝交、绝交!这回真的要绝交! 康熙不知道胤祉心里翻江倒海,还以为他很平静地接受了,正要松口气,旁边的太皇太后不干了。 她愣了一会儿,冷声开口:“你的意思是说要胤祉搬去乾西五所了吗?” 康熙:“呃……” 确实有这个意思,因为胤禛也会搬啊。 太皇太后冷哼,“不可以搬,哀家不让!你不是最孝顺的孩子吗?怎么突然间要抢走我的胤祉?” 康熙一慌,正要开口解释什么。 太皇太后:“你的孝顺难道是只在书面上?只在你嘴巴里,啊?你居然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要把胤祉从我宫里带走?” 康熙都多少年没听皇玛嬷说这么多话指责他了,连忙说:“呃,不搬走也可以的!只是去尚书房读书而已,您看这样行吗?” 胤祉一双水润润的乌黑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乌库玛嬷,希望她能一起拒绝这个非常不好的提议。 可是太皇太后已经让康熙答应不让他搬宫了,两人各退一步,她觉得不好太不给皇帝面子,提出更多的要求了。不然就成了她倚老卖老、无理取闹了。 她一向宽和,这些年也很少反驳作为帝王的康熙的决策了,今日这样以孝道压人,已经有些出格了,所以她狠心不看胤祉,点了点头。 胤祉要去尚书房读书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然而更令他崩溃的是,康熙道:“那老三的这头,也该剃了留辫子了。” 其实胤祉序齿的时候,就该剃头留辫了,但当时其他小阿哥年岁还不到,便推迟到了现在。 胤祉抱住小脑袋,彻底绷不住了,“哇……不要!” 他平时不出声,突然的叫这一声,把太皇太后和康熙都给吓着了。 “哎哟,不哭不哭,好孩子,咱也不剃头了,好不好?” 康熙:“……” 胤祉是情绪积攒到临界点了,才崩溃的。 胤祉其实不想哭的,但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啦啦流,他根本绷不住啊~ [泪崩.jpg] QAQ…… 康熙见状也只能说:“好好好不剃了。” 都已经让他去尚书房进学了,他也不想逼胤祉太狠的,毕竟是那么单纯、性子又那么孤僻的孩子,要是想左了怎么办? 康熙原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愧疚得不行,灰溜溜离开后,令人送了值钱的赏赐过来,胤祉擦干泪照单全收了。 末了康熙让内务府给定制了几顶帽子,将胤祉原本的头发编起来,戴上帽子也看不出太大差别了。 胤祉摸了摸自己柔软浓密的头发,叹了口气。 既然去尚书房进学已经不可改变,不用剃那么丑的头,也算是一点安慰吧。浓密的头发,可是二十一世纪年轻人的执念。 过了一日,康熙又亲自来问胤祉,要不要给他选哈哈珠子? 哈哈珠子可以是年幼的太监,也可以是包衣奴才家的小孩,从小陪伴伺候小阿哥,一起长大后,就是小阿哥的忠仆了。 胤祉拒绝了,他觉得步山和温钰已经够了,温钰愿意继续读书,那就兼职伺候他和做伴读,挺好的。 晚上费耀色来了,听说他要去尚书房进学了也不奇怪,“既然如此,以后就专心修炼内力,至于锻体,便在骑射课上多多补足。” 费耀色的意思,是让胤祉牺牲睡觉的时间,每日在课余时间再练武一个时辰。 胤祉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阿哥们上课就要从卯时(凌晨三四点),连续上到亥时(晚上八九点),还要用一个时辰练武? 小小年纪一天就睡四个小时,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太卷了太卷了!咸鱼胤祉才不要过这种生活,他宁愿不习武了,也不要自己找死。 于是,等到胤祉要去尚书房的前一天,费耀色眼睁睁地看着胤祉亥时正(晚10点)就躺到了床上,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 费耀色:“……” 他感觉到胤祉生气了,拒绝跟他沟通,但是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无法,只能去禀报给皇上了。 康熙倒是知道胤祉在气什么,他气‘图海’再次骗了他,所以对‘图海’给他找的师父,还要让他不睡觉练武,一起迁怒了。 胤祉已经好几天,都不回他的信件了。 五月中旬,终于到了胤祉和胤禛到尚书房的日子了。 胤祉卯时被喊起来,整个人都像是梦游一样。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适应了这个朝代,作为一个小主子被人伺候着的生活。 轮值的妙月和步山比他起得还早,让他半睡半醒地被伺候着洗漱完毕。 接着步山帮他背上书箱,温钰将人背起来,往乾清宫的方向赶。 胤祉原本还在温钰背上睡着回笼觉,等温钰低声道,‘小主子,乾清宫到了’时,他顿时一个激灵,醒了。 胤祉慢吞吞地从温钰背上下来,理理衣服,面无表情地背着手走进月华门。 侍卫们行礼,他高冷地抬手以示免礼。 到了尚书房,其他阿哥都还没来,胤祉松了口气。 他看到屋子里有老师坐的位置,类似于讲台的位置。底下密密麻麻排着多张书桌和板凳,这密集程度,让社恐很是排斥。 大多数的书桌上是有文房四宝或书本的,一看就是有人用着的,唯有最靠近讲台的地方有两张空桌,以及最靠近后门的地方,有一张比较小的空桌。 胤祉毫不犹豫选择了靠近后门最角落、最不起眼的那张桌,并且暗暗庆幸自己来得早,有些小开心。 步山和温钰便帮他把书本和文具都摆好,因为步山值了夜,胤祉便让他先去休息了,温钰留下伺候便可。 步山伺候惯了胤祉,也是心大,当即告退回去了。温钰伺候着胤祉喝了茶吃了早点,就去了隔壁的阿哥茶房,跟那边伺候太监联络感情、打探消息去了。 温钰离开没多久,尚书房来人了,胤祉没有去看是谁,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拿着一本书挡着脸。 好在来人好像确实没发现他,而且来的人越来越多,老师也来了,但全都没有人靠近他这边,好像他不存在。 胤祉暗暗开心。 他不知道,其他人确实一个个犯困没发现他,而且上课时间到了,都开始读书了。 但大阿哥和太子早就发现他了,并且同时陷入了纠结: 要不要告诉胤祉,他自以为选好的风水宝地,其实是汗阿玛偶尔来旁听的时候的专座呢? 看他牢牢钉在座位上,一副‘我不存在谁也不要过来谁也不要靠近我’的状态,如果告诉他的话,会把人吓到哭吧? 听汗阿玛说,要他来尚书房那天,把他都吓哭了呢。 胤祉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外面已经敲响了上课的钟,讲台上的老师顾八代看到前面空着的课桌,和正襟危坐的四阿哥胤禛,拧了拧眉。 他正要对胤禛说话,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顾大人,打扰了,我奉太皇太后之命,来看看三阿哥。” 顾八代一怔,恭敬对门外的苏麻喇姑行礼道:“三阿哥并未……” 谁知,最后面皇上专座的位置,竟有一个人站起来,往外走去。 顾八代:“?” 那谁? 胤祉企图在引起所有人注意之前,快速出了课室,去找苏麻喇姑。 他询问地看向对方,不知道乌库玛嬷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苏麻喇姑笑道:“小主子,您可还好?” 胤祉点点头,目前为止还不错,当班级里存在感最低的那一个人,他在行! 苏麻喇姑笑道:“主子担心您来了尚书房会不适应,觉都睡不好,更是做噩梦梦见你哭了,所以让奴才来看看。” 胤祉摇摇头,他才不会哭呢! 但是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说服力,因为他那天真的流了很多眼泪。 胤祉确信,那天的眼泪不是他自己想流的,一定是‘原主’在影响他! 胤祉默默吐槽:[那么老了还哭,真是老不羞的,羞羞脸!] 系统323:[……] 好吧,你开心就好。 苏麻喇姑看过胤祉,发现他确实没有不适之后就回去了。 必须回教室的胤祉陷入了新的纠结:就这样走进去的话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吧? 要不……先逃一节课,等下课再不动声色地回去? 只是他刚这么想着,还未来得及实施,老师出声了,“请三阿哥入座。” 胤祉:“…………” 他低着头,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人注意到他,快速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竖起书本,把脸躲在后面。 胤禔&胤礽:“……” 要不要告诉他,书拿反了呢? 其他人:“?” 三阿哥性子果然有点奇怪,怪不得皇上昨日特意让梁九功来传口诣,让他们不要吓到三阿哥。 顾八代也有点纠结,要不要让三阿哥到前面来坐呢,那是皇上的位置啊。 就在这时,胤礽开口了,“顾谙达,开始上课吧。” 顾八代被他一提醒,当即什么想法都作罢了,领着所有人开始早读。 胤祉若无其事地换了早读的那本书,嘴巴一开一合,假装自己也在读书,完美融入! 太好了,安全。 …… 乾清宫寝殿里,康熙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梁九功:“什么时辰了,三阿哥可到了尚书房?” 梁九功早有所料:“卯时正了,三阿哥已经在尚书房中早读,并未感到有何不妥。” 康熙稍稍放心,洗漱之后,就往尚书房而去了。昨日他就特意推迟了今日的朝会,反正也不是大朝会,为的就是今日去看看老三。 到了尚书房,原本想悄悄坐到最后边自己的专属位置,结果就看到,那里坐着装模作样读书的胤祉。 噗嗤~ 康熙好险没笑出声,这糊弄的,该不会以为顾八代看不出来吧? 他看着胤祉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写着:‘你不要过来啊!’‘不要理我!’‘不要跟我说话!’的。 跟他自己画的那些表情包简直一模一样。 康熙顿了顿,最终决定就站在门后看一会儿就好了,并且已经打算把那个位置让给胤祉了。 他只想静静看一会儿,没想到顾八代眼神一错,发现了他,当即行礼。 其余人见了,立刻从座位上起身朝着后门的方向恭敬行礼。 康熙道:“免了。” 所有人这才谢恩坐下。 但胤祉明显之前是在走神中,这个过程他完全没跟上节奏,刚要行礼,康熙说免了,于是坐下了。 顾八代嘴角抽了抽,但看康熙并不见怪,也就罢了。 康熙笑问:“新学生如何?” 顾八代头皮一麻,“奴才还未考校两位阿哥功课。” 康熙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摸摸两个新学生的底子了。 顾八代就站在胤禛的课桌前面,于是先问了他:“四阿哥可曾读过什么书?” 胤禛一本正经地答了:“读过满文的《孝经》、《三字经》……” 胤禛对答如流的时候,胤祉已经开始紧张得手心冒汗了。 他有社恐的毛病,说话磕巴,但他试过在一个人的时候小声读书背诵,是可以的,不会磕巴的。 他默默鼓励自己,一会儿闭上眼睛,就当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默默背书就好了! 嗯,就是这样! 谁知,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胤禛自告奋勇说要背书,结果就把《孝经》和《三字经》都背了,而且背完了!!! 胤祉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你背完了,我背什么?! 须知最近几个月他勤于练武,读的书也不少,但专门去背的,就只有这两本,但现在胤禛全背完了。 所以,他能不能背一模一样的东西呢? 胤祉正在纠结中,忽然就跟顾八代对上了视线。 “!!!” 然后顾八代就点了他的名,“三阿哥可曾读过什么书?” 说着,还朝他走了过来。 胤祉像弹簧一样,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满脸通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胤祉感觉像是受刑一样,为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冷场了……好社死! 所有人:“……” 康熙看不得气氛这样凝滞,开口道:“胤祉,背吧,背不会《三字经》就不准吃饭。” 这就是康熙式的鼓励。 胤祉听到他的话,更是炸毛了! 下一秒,对上顾八代天生就带着严厉感的眉眼,胤祉忽然坐下,提笔开始默写三字经。 顾八代一怔,其余人也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接着就看到胤祉一笔一画,字写得特别好看端正,把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给默写了出来。 顾八代暗暗讶异,往前走了两步,看清所有字后更是震惊:胤祉写的是汉字,虽然有一两个写少了笔画,但这是汉字啊! 就连尚书房里最好的学生胤礽和胤禔,他们的汉字都没写得这么好,也没有学得这么好的! 顾八代的心情非常激动,好苗子啊!这么小,是康熙十六年生的吧?居然这般天才,为何不早点来进学? 不过顾八代激动是激动,但也没有过多的夸奖,他一向信奉小孩子不能多夸,否则骄傲自满。 于是只道:“可以了三阿哥,我已经知晓你的底子了。” 胤祉松了口气,缓缓停笔,但是并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他现在只希望顾八代赶紧走,继续带大家读书就好。 好在顾八代很快就点了一个人出来,让他领着大家继续诵读书本,自己则出去见康熙了。 所有人都转了回去,看不到最后面的胤祉了。 胤祉如蒙大赦,整个人都差点瘫成一滩泥。 康熙:“……” 看得出来胤祉真的很难受了,他的愧疚之情无与伦比,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让胤祉不用来尚书房了。 谁知,顾八代就激动道:“禀皇上,三阿哥是个神童啊!奴才想好好教导他。” 康熙:“…………” 他想替胤祉送上一个表情包:[听我说,谢谢你.jpg] 康熙顿了顿道:“朕昨日已经说过了,三阿哥性子奇特,不需要你们过多关注,就算是神童,朕也不急于这一年两年的,寻常对待他便可。” 皇上都这么说了,顾八代只能应下了。 但心里还是觉得遗憾,怕自己过两年老了,也教不了三阿哥了,错过了一个好苗子。 不过……若是没有三阿哥对比,四阿哥也是挺不错的苗子呢。 康熙最后又交代了一句,将自己的专座给了胤祉,才离开去朝会了。 顾八代回到尚书房里继续上课,按照康熙的要求,一篇课文诵读了一百二十遍后,他开始讲解。 讲着讲着,他提了一个问题,问谁能答得出来。 已经安全了好久的胤祉开始好奇,这个朝代的课堂,会不会举手回答问题,于是抬头。 猝不及防地,又跟顾八代对上了视线。 胤祉:“?!!!” 还有什么比社恐在老师课堂提问时,不小心跟老师对上视线,更加惨的吗? 顾八代:“……” 这孩子似乎有什么见解,好想提问他啊,要不要提问呢? 胤祉想钻到桌子底下。 就在这时,太子站了起来,对答如流。 啊啊啊学霸! 胤祉惊喜无比,感谢学霸救我狗命!!! 胤礽坐下时,转过头来,朝着胤祉眨了眨眼。 胤祉:“……” 第41章 胤祉低头看书,再也不敢抬头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他正想瘫倒在座位上,大阿哥忽然大喊一声:“三弟!” 胤祉:“!” 胤禔依旧大嗓门:“三弟啊三弟,你终于来了,大哥终于可以每日都看到你了!太好了!” 胤祉:“……” 胤禔转向其他伴读:“这就是我的三弟,我以前跟你们说过的,画画特别好,人特别有趣,长得特别特别好看,没有唬你们吧?” 胤祉:“…………” 尴尬得想钻地缝。 这种情况,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需要有什么反应,要说话吗? 啊啊啊简直是人生难题! 话说,现在假装要出恭走开,会不会很奇怪啊? 但是胤禔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有人附和他了,他就特别兴奋,带着人朝胤祉走来。 “三弟,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三个都是恭亲王家的,永绶、满都护、海善,全都比你大,你要叫堂兄的。” 胤祉站起来:“…………” 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救命! 他根本记不住人名啊啊啊,而且他不想交新朋友,他只想坐在自己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当一个透明人! 好在就在他纠结着要怎么社交的时候,上课的钟声响了,他居然觉得比下课的钟声更动听! 这回来的又换了个老师,讲的是另一本书。虽然他和胤禛都是新来的,但没有照顾他们的进度,而是以大阿哥和太子的进度为主。 这个老师胤祉觉得特别好,因为他好像眼神不太好,反正看不清谁是谁,不会跟人对视上,只管讲自己的,然后叫人回答问题,也只叫大阿哥和太子。 胤祉一边摸鱼一边按自己的进度,读自己的书,感觉好多了。 结果一下课,胤禔又大声喊:“三弟!” 这一回,胤祉早有准备,‘弟’字还没落下尾音,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胤禔:“……?” 其他人:“……” 胤禔:“三弟他……一定是内急了。我怕他找不到茅房我去看看。” 其他人:“……” 人家上茅房你跟去干嘛啊?! “三弟、三弟……” 胤祉没走出多远,胤禔阴魂不散地跟上来。 他回头看了眼,发现他只有一个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来,拿出纸笔唰唰唰写字,力透纸背。 ‘你再这么大声喊我,我们就绝交!’ 胤禔:“……” 胤祉想了想,又唰唰唰写:‘再跟别人炫耀我,我们就绝交!’ ‘请假装看不见我!’ ‘请让我一个人呆着!’ ‘我很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也不想要交朋友!’ ‘我一个人很好!’ ‘我和自己玩,比和别人一起玩更加快乐!’ 看他一口气写了这么多情绪激荡的话,胤禔看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以前,胤祉是不会跟大阿哥说这种心里真正的想法的,但今天,真的是太难了太难了! 而且大阿哥最近跟他关系好了很多,是真心对他好,所以他才发泄般把所有话都写了出来。 ‘大哥,你会帮我的对吗?’ 胤禔原本还呆愣着,看到‘大哥’两个字,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当然,大哥生来就是要保护弟弟的啊!” 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是‘大哥’呢? 胤祉松了口气,对胤禔露出了一个放松且感激的笑。 胤禔被这个笑晃到了眼睛,三弟本来是长得过分好看的人,却总是一副一惊一乍的情态,如此放松的笑容他完全没见过,没想到如此惊艳。 胤禔眼眶顿时有些酸涩,若是三弟能被好好地保护好的话,是不是不会整日里战战兢兢的样子,这样轻松的笑容真的太精神、太好看了! “三弟,你这张纸能不能给我?”胤禔问。 胤祉:“?” 胤禔:“我怕我记不住,你给了我,我以后按照你上面所说的,保护你!” 胤祉眨眨眼,又写下一句‘谢谢大哥!’才把纸给了他。 胤禔爽朗地笑了,“大哥应该做的!” 两人回到尚书房时,这节课早就开始了,不过这是书法课,所以迟到也没有关系。 胤祉平日里也练习书法,不同的是在这边写什么由老师布置,而且质和量都有比较高的要求,不过对胤祉来说并不难。 写了约小半个时辰,苏麻喇姑忽然来了,替他向老师请假,说是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传三阿哥前去侍疾。 胤祉一听,笔一抖,手底下的大字就废了。 但他顾不得其他,担心乌库玛嬷的身体,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匆匆跟着苏麻喇姑走了。 回到慈宁宫,胤祉才知道乌库玛嬷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摆了一桌午膳,让他赶紧吃饭,连珍珠奶茶都给他备好了。 胤祉:“……” 胤祉也不想回去了,他坐到乌库玛嬷身边。 想说什么,嘴里就被塞进一块肉,“快吃吧,吓坏了吧,也饿坏了吧?” 胤祉眼眶一酸,在关心自己的家长面前有些委屈和感动。 加上‘战斗’了一早上,早就饥肠辘辘的他,尝到嘴里的肉香味,顿时顾不上再说什么了,“嗯嗯!” 他胃口大开,和乌库玛嬷一起用起了午膳来,乌库玛嬷慈祥地笑看着他,笑容里带着一种安心。 只是祖孙俩吃到一半,康熙神色匆匆地带着御医来了时,太皇太后正大口吃面呢。 太皇太后:“……” 胤祉:“……” 康熙:“……” 御医:“……” 康熙一阵无语后,让御医出去等,才问:“皇玛嬷,这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我感觉不太舒服,胃口很不好,吃不下饭,要胤祉回来陪我吃饭,才吃得下。” 胤祉:“……” 康熙:“……” 康熙:“皇玛嬷,这话可不兴乱说的,汉人都讲究这个,叫‘祸从口生’,哪有人咒自己生病的?” 胤祉连忙跟着点头,他社恐是可以忍的,他不想乌库玛嬷生病。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我找人去尚书房看了几趟,这孩子是真的坐立不安,看着都让人难受,我怎么吃得下饭?” 康熙叹了口气,也罢,他也正想着找理由,让胤祉少难受一会儿呢。 “那便让老三每日替朕给皇玛嬷尽孝,巳时(九点)再去尚书房可好?”康熙说。 那当然好啊! 胤祉一双眼睛激动又感激地看着康熙。 太皇太后又道:“午膳也要回来陪我用的。” 都已经这样了,康熙觉得也没差:“好好好,午时就让他回来陪您用膳,下午直接去上骑射课,晚膳前就回来,行吗?” 太皇太后和胤祉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 好家伙,早上上学两个小时,还能吃了饭睡了午觉再去上骑射课;大清的晚膳时间早,他四点左右就能回来了! “还不叩谢你汗阿玛?”太皇太后朝胤祉眨眼。 胤祉呆呆地眨眨眼,是要行大礼吗?要跪吗?单膝还是双膝?要磕头不? 此时此刻,他竟觉得给康熙磕个头都值了。 不过康熙直接说免了,接着,自己也在膳桌前坐下,说要在这里用膳了。 太皇太后笑着让小厨房加菜,宫人们连忙殷勤伺候着万岁爷,一个个都满脸喜色的。 慈宁宫的奴才们,虽然可能三阿哥大多数连脸和名字都对不上,但他们都看着三阿哥来到慈宁宫后,宫里变得生气勃勃的,不但主子身子骨好了,大家的日子都鲜活了起来,就没有不喜欢三阿哥的。 三阿哥虽然性子古怪,但为人宽和、性子纯善,那样古怪的性子、那样聪颖的天资,反倒是惹人怜惜更多,没有人敢有轻视嘲笑的想法。 康熙还在慈宁宫用午膳的时候,就让梁九功去尚书房宣了口诣。 等用完午膳,他单独把胤祉喊出去。 “知道你乌库玛嬷对你好了吧?” 胤祉连连点头,他知道的,一直知道。 “所以你也真的要好好尽孝,知道吗?” 胤祉更加用力地点头,生怕康熙看不清似的,知道知道,他一定会好好孝顺乌库玛嬷,对她很好很好的! 想了想,他又拿纸笔写下:‘汗阿玛也特别好!我以后也孝顺汗阿玛!’ 康熙一怔,莫名地有种老父亲的辛酸,眼眶和鼻头都酸酸涩涩的,不容易啊! 老三终于知道他的好了。 康熙揉揉胤祉的脑袋,“你知道就好。” 说着,把他手上的纸拿过来,“这个朕就收下了,以后你要是不孝顺朕,朕就拿出来,扔到你脸上。” 话是这么说,但康熙咧开的嘴角,怎么都收不回去了。 胤祉:“…………” 康熙回乾清宫的路上,摩挲着手里的纸张,嘴角就没下来过,这可是他作为‘汗阿玛’的身份,从胤祉那里得到的最好回应了。 梁九功在一旁暗暗惊奇,他一直知道康熙和曹寅利用乌鸦跟某人通信着,但不知道那个人是胤祉。 所以此时他完全看不懂,但是他大为震撼。 第42章 胤祉并没有觉得他上学这么少的时间有什么不对,毕竟在现代,他只有五周岁,还是个只能上幼儿园的年纪。 如果真的上幼儿园,也是各种玩,不用这么学习的。他已经算是很努力很自觉了! 送了康熙回殿内,他立刻就给乌库玛嬷送上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抱抱~你最好了.jpg] [我最爱你了.jpg] 翻找半天,只有这两个表情包合适,胤祉默默盘算着,要给乌库玛嬷也画一组可爱老奶奶表情包。 太皇太后拿着两个表情包,乐呵呵地朝胤祉伸手:“来,给乌库玛嬷抱抱!” 胤祉自认为是成年人的灵魂了,平时是不好意思给大人抱的。 此时他有些别扭,但还是红着脸上前,让乌库玛嬷把自己给抱到膝上,好一番揉搓。 胤祉:“……” 祖孙俩正玩闹着,外面宫人来报,说大阿哥、太子殿下和恭亲王家的小阿哥们来了。 太皇太后:“……” 胤祉:“……” 所以,这种情况下,乌库玛嬷是不是该装病呢? 胤祉不自觉就替乌库玛嬷尴尬起来了。 跟亲曾孙们演戏,好像有那么点子奇怪哦? 太皇太后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很快就做了决定,吩咐所有人:“别露馅啊。” 胤祉:“…………” 他莫名感到脸热了,都是为了他,乌库玛嬷都七十岁了,还…… 很快,五人以太子胤礽为首,走了进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胤祉乖巧地坐在一旁,听他们问候乌库玛嬷的身体,尴尬得脚趾一直在靴子里抠着。 就在他快抠出一座慈宁宫大殿时,五人终于是告退了,他狠狠松了一口气,抬头却看到乌库玛嬷若无其事地笑眯眯喝着茶。 胤祉深感佩服。 那五人出了慈宁宫,最小的海善提出疑惑,“我怎么看着,乌库玛嬷不像身体有恙的样子啊?” 满都护:“我也觉得……” 乌库玛嬷一开始就有点心虚的样子,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有些敷衍,说到自己的身子不适,就像假装的一样…… 最大的永绶一手一个,握住两个弟弟的肩膀道:“不要胡说,乌库玛嬷怎么可能骗咱们呢?” 胤禔大声道:“就是,乌库玛嬷一定是不想咱们担心。” 太子也笑道:“小心皇叔听到了你们这样编排乌库玛嬷,打你们屁股!” 但是大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到了下午的骑射课,胤祉提前到了乾清门东边的箭亭处,很快就等来了所有的同窗。 教骑射的谙达都是满人,人高马大,看着就很强壮。 见胤祉和胤禛两人是新来的,而且年纪小,就找了个‘助教’的侍卫,另外教两人。 “奴才塞勒,给小阿哥们请安。”塞勒笑容满面,能跟皇子接触,是极其珍贵的机会,自然很是恭敬且尽心。 他先是拿出两把小弓,让两位皇子试试臂力如何。 塞勒一开始拿出的小弓只是一力半而已,简直就跟玩具的一样。 胤祉在心里打算好,一会儿试到三力以上的弓,就假装拉不开,免得偷偷习武的事情引起其他人怀疑。 谁知道,胤禛拿着一力半的弓,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小脸憋得通红,鼻头都出汗了,也才把那弓拉开一点点。 塞勒:“……” 胤祉:“……” “噗哈哈哈哈哈……”一直偷偷注意着这边的胤禔爆笑出声。 他没想到凶得像只小老虎的四弟,竟然这么弱小,偏偏他早上在尚书房,又沉稳得跟小大人一样,这反差,真的太好笑了! 其他同窗因此都看过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要知道,早上胤禛表现得太好,他们没少被老师们拿他来做对比敲打。 说他们,连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的定力和劲头都比不上。 被所有人拿揶揄的目光看着,已经开始萌发羞耻心的胤禛脸都绿了。 这时,塞勒对胤祉道:“三阿哥也试试自己的臂力。” 胤禛看向胤祉,眼眶还有些红红的、湿湿的。 胤祉于心不忍,假装很费劲才拉开一力半的弓,而两力的弓则一点儿都拉不开的样子。 胤禛见状,大约觉得这个年龄这样是正常的,心里好受了不少,表情都放松了。 谁知道,这回是七岁的海善哈哈大笑起来,“不会吧,这是不是叫手无缚鸡之力啊哈哈哈哈哈!” 胤祉:“……” 胤禛的小脸再次青红交加,小拳头握紧,牙关紧咬。 胤禔蹙眉:“有这么好笑吗?” 在他心里,他笑自己的弟弟可以,那是大哥的爱护之笑,是善意的。但别人笑他的弟弟就不行,因为那是嘲笑。 海善:“当然好笑了,我五岁的时候,就能拉开三力半的弓了!你们两个出去千万不要说自己是满人,丢人。” “说什么呢你?!” 胤禔冲上前,想教训一下这小屁孩,却被比他还高大的永绶拦住了。 “大阿哥息怒,海善还小不懂事,我说说他。” 说着,永绶就转头对弟弟说:“闭嘴吧你,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从小就有力气的。” 他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胤禔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可就是听着心里不舒服。 谙达及时出来打圆场,把两拨人分开了,才把这场口角给抹过去了。 其他人走开去练习射箭后,塞勒笑道:“两位小阿哥不要灰心,初学者没力气都是正常的,练一练就好了。” 说完,搬出两对小石臼,教两人练臂力。 看着那么小的小石臼,胤祉极其无语,说句毫不夸张的,他现在一根小指头就能提起来。 但是没办法,为了不伤四弟胤禛的自尊心,他也只能跟着假装用这个练臂力。 胤禛看着练得挺费劲的,但却有股不服输的劲头,一点儿也不嫌枯燥,吭哧吭哧地练得起劲。 胤祉练了小半个时辰受不了了,他写字问塞勒能不能学点别的。 塞勒挠挠头,“三阿哥恕罪,奴才看不懂您写的是啥?” 胤祉:“……” 他看了看上次读一句话错了一半的胤禛,选择放弃。 然后默默蹲起了马步,运转内力练功。 到了申时末,慈宁宫来了人,把胤祉接走了。 胤祉走在回去的路上,整个人就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轻松惬意得不行。 谁知道为什么他这个点儿走,居然会远远的,迎面遇上永绶。 胤祉社恐犯了,不打招呼是不是不太礼貌啊?但真的很不想打招呼。 对了,对永绶已经封了贝子了吧?他该行什么礼来着啊忘了好麻烦啊!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他一定能完美表演一个专心打电话没有看到人的样子。 忽然他醍醐灌顶,对哦虽然没有手机但是他能假装看书没看到人啊。 好的就这么办! 胤祉拿出书本,假装在低头认真看书,谁也看不见。 [机智.jpg]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奴才参见贝子爷。” “奴才参见三阿哥。” 啊,忘了他们各自都带了伺候的人是需要互相行礼的。 胤祉无法再假装看不见,抬头看见永绶笑眯眯地给他打了个半屈膝的千,“三阿哥好啊。” 胤祉:“!” 这是个平辈礼,他胡乱地也打了个千。 然后继续低头。 谁知永绶打了招呼却不肯就此擦肩而过,居然继续开口,“三弟看的什么书?” 这不是没话找话,故意跟他这社恐过不去吗? 胤祉把书封面给他看,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走了。 永绶:“……” 宫里,是不能跑的吧? 这三阿哥,真是被乌库玛嬷和皇帝伯伯宠得没规没矩的。 这种性子古怪的人,到底凭什么得到两人的特别疼爱? 第二次骑射课。 塞勒还是继续让两位小阿哥练臂力,好在胤祉提前跟胤禔打过招呼,胤禔便让塞勒教他们射箭了。 胤祉如今有内力,也有臂力,就是没有人指导过他射箭的正确方法,师父费耀色因为场地限制,还没机会教他。 塞勒很用心地教了,不过胤祉毕竟初学,胤禛力气又太小,两人连连脱靶。 那个靶子,离两人越来越近。 “哈哈哈哈哈……”骑马经过的海善,再次爆发出无情的嘲笑声。 胤禛脸红透了,眼尾也红了,咬着唇僵立着。 海善却不罢休,“你俩练了半天还跟娘们儿似的,丢不丢人?哈哈哈……” 胤禔不干了,打马上前,“你笑个屁啊?” 他语气太凶,海善也不高兴了,“爷笑爷的,关你屁事?” 胤禔一脚抬起来,就去踢他的小腿,“你搁这儿跟谁称爷呢?” 结果脚上没准头,一下子踹在马肚子上,那马当即吃痛,蹦跶一下跑了起来。 好在原来就有经验丰富的太监帮忙牵着马,很快勒住了马。但过于突然和颠簸,也是把海善给吓得够呛。 他从马上下来就哭嚎着去找自家亲大哥,“大哥,胤禔欺负我!” 胤禔这两日可太看他不顺眼了,听到比自己小好几岁的海善直呼自己大名,顿时没好气道:“你就是欠揍!” 永绶这回也不当和事佬了,把自家弟弟护在身后,“大阿哥,你太过仗势欺人了吧?” 反正胤禔和胤礽面和心不和,他才不怕跟胤禔对上,以往这种时候,吃亏的都是胤禔。 他就是故意激胤禔的,一会儿论理到谙达或者皇上伯伯面前,他们都有理,受罚的只会是胤禔。 胤禔冷笑,又来了又给他扣上仗势欺人的帽子? 那他还就仗势欺人了,不然还以为他怕了他们三个不成? 胤禔甩甩马鞭,就要上前。 不料有个人站到了他前面,“永绶贝子,大阿哥又没说错,海善就是欠揍啊。” 胤禔瞠目。 竟然是胤礽?! 第43章 永绶敢跟大阿哥胤禔叫板,无非就是因为太子胤礽一般都不会帮胤禔,甚至对他们为难胤禔喜闻乐见。 可此时太子忽然站出来帮胤禔说话,永绶都愣住了,一时没琢磨出是什么意思? 虽然胤礽近来和他们一起进学,但他始终是太子,太子跟大家是君臣有别的,他比老师、比这里所有人都要高贵。 谁知他两个弟弟还没搞清楚状况,满都护也跑了过来,直接就问:“太子哥哥你什么意思啊?” 太子胤礽:“意思就是你们俩不会教弟弟,大阿哥才想帮你们教了,有什么问题?” 两个小的还想吵架,永绶连忙将人按住了,“太子殿下恕罪,是我没教好弟弟,我替海善向三爷和四爷赔罪了!” 说着,他朝两位小阿哥的方向行礼,维持着打千的姿态躬身,没有站直,意在等他们原谅了才起身。 两个弟弟看他这样,虽然憋闷气愤,也只能跟着行礼,跟着等人家发话才能站直。 胤祉默默地想,能屈能伸,这个永绶是个人才啊。 胤礽转头看向胤祉和胤禛,扬着下巴对他们笑,似乎在说,恕不恕罪你俩自己看着办吧。 那意气飞扬的贵气,让胤祉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地位的参差。 胤祉点点头。 胤禛便小大人一样道:“堂兄们言重了,都是自家兄弟,谈什么恕不恕罪,此事就此作罢吧。” 永绶:“多谢两位爷宽宏大量。” 此事似乎就此揭过,又似乎没有。 接下来几日,尚书房里如何胤祉不知,但每日骑射课,胤祉和胤禛接收到的轻视和嘲笑目光并没有减少。 只是海善和满都护学聪明了,没有外放地表现出来罢了。 而胤禔也在跟那三兄弟的骑射布库比试中,屡有摩擦,整日里生气。 或许是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连谙达们都十分头疼,最后还是禀报给了康熙。 某日,康熙便悄悄来了箭亭这里,看了一会儿大家的骑射课。 他例行考校了大家骑射的功课后,把太子、大阿哥和那三兄弟都叫去了勤政殿。 康熙早年的孩子多有夭折,连兄长裕亲王福全也是如此。福全更惨,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儿子养住了的。 倒是弟弟恭亲王常宁,连生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保住了,大女儿(如今的大公主)被抱进宫里给康熙当养女后,他的胤禔和胤礽就都保住了。 所以康熙对恭亲王家的这几个康健的孩子,也是格外疼爱的,总觉得他们是有福气的,给他的皇子伴读,是带着福气来的伴读的。 所以他当然是最不愿意看到,他们之间闹矛盾的人了。 此时将人喊来,他不觉得太子胤礽会搅和进去,所以是让胤礽来讲讲这几日的事情的。 胤礽:“回禀汗阿玛,此等小事,何需汗阿玛挂心?不过是海善嘲笑三弟和四弟武艺不行,小童间打打闹闹的,就是常有的事,转头就忘了。” 永绶:“……” 满都护:“……” 海善:“……?” 原本担心太子又告自己黑状的胤禔:“……?” 康熙听到‘常有的事’四个字,眉心便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他也不问其他人,而是点了虚岁七岁,实际刚六岁的海善问:“三阿哥和四阿哥的武艺当真那么差么?” 他的语气是满满的疑惑,又像是话家常,海善没有心机,当即抱怨道:“皇上伯伯,真的很差啊,这都多少天了,拉不开一力半的弓,还不让人说了?大阿哥以前也笑我力气小来着!” 永绶扯他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快速跪下道:“回禀皇上伯伯,两位小阿哥年纪尚小,假以时日,定是能成的。是海善不懂事,才会拿他们跟自己比,殊不知自己比他们大了不少。” 海善还想说什么,让永绶悄悄瞪了一眼,只好跪下认了错。 康熙点点头道,“年纪不同,力气自然不一样大,怎能凭借年长优势笑话年幼者?海善不对,胤禔也不对,各罚抄《礼记·大学篇》十遍。” 《礼记·大学篇》中有云: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康熙这是希望他们还是将对方都当成自家人,团结友爱,所以各打五十大板。 他自认没有偏向谁,然,永绶几人觉得,康熙是偏向自己儿子的,这话明明在责备海善。 大阿哥胤禔则认为,汗阿玛偏向别人家孩子,不然怎么拿过去的事情罚他? 他心里不服气,怎么可能如《礼记》大学篇中所云,‘宜兄宜弟’? 太子胤礽抿抿唇,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 他难得一次不是告胤禔黑状,居然失败了? 康熙以为自己解决了矛盾,之后堂兄弟间相亲相爱、相互扶持。殊不知这些孩子早就大了,有主意得很,哪是他几句话能劝和的。 接下来几日,无论表面和暗地里,都好似一团和谐,但永绶知道,疙瘩已经生成,而且这件事上,太子不向着他们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无人再生事端了,但太子和大阿哥故意冷着他们,永绶心里也有气了。 胤祉和胤禛倒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海善被罚了,日子平静了很多。 他们练武也有所进步了,学了拉弓、练了臂力、学了射箭、学了布库,最让两人兴奋的是,还坐在小马驹上,被太监牵着走了几圈。 所以当有一天,永绶带着两个弟弟,提出要跟他们兄弟四人比试的时候,胤祉和四弟都有点懵。 永绶:“太子殿下,我知道前阵子海善嘴笨,得罪了您和三位爷,你们心里其实存了疙瘩,我们这心里也不好受……” 太子胤礽撇了他一眼,笑了,“看不出来啊。” “……”永绶一噎,才继续道,“咱们的祖辈都是爽快的英雄好儿郎,有什么事情谈不拢,那就比武场上见真章。” “你要和孤比武?” “不是我和太子殿下两个,是我们三人和您兄弟四人。比过这一场,输了的人得心服口服,给赢了的人赔礼道歉,这事儿就算真正过去了,怎么样?” 大阿哥胤禔此时才听明白,不由冷笑不止:“说得那么好听,你们三个我们四个,我三弟四弟还小,就送上门给你们欺负呗?” 太子胤礽眯了眯眼,也有些生气了,这听着怎么像是他们要找机会把那俩小的打一顿? “不用三弟四弟,我和大阿哥对你们三个!”太子胤礽说,“也不比别的,就比布库(摔跤)!” 想当年康熙擒鳌拜,据说就是布库少年们的功劳,这项比试很有意义。而且作为满蒙后代,他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布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坦坦荡荡,都不能记恨。 永绶抿抿唇,想说那他们也只出两人,却见三阿哥胤祉走到了太子身边扯了扯太子的衣袖,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 太子胤礽一怔,“你说你也要跟他们比布库?” 胤祉用力点头,并握了个拳,我可以! 太子胤礽看着胤祉虽然长高了,却越发显得细瘦的小身板,下意识就要拒绝。 胤祉掏出了小阿哥凶巴巴握拳表情包:[我可以,我能行!.jpg] 太子胤礽看着他奶凶奶凶的小表情,“……” 看来三弟还是有点气性的,他一直觉得三弟看起来很懦弱,若是有气性,当然要加以勉励啊! 太子胤礽最终点头,“那就三对三。” 不料四阿哥胤禛也来凑热闹,叫着跳着自己也要参加。但这回胤礽才不理他,让他给哥哥们呐喊助威就行。 谙达们被请来当裁判,个个都战战兢兢,问太子胤礽怎么个比法? 胤礽本来想说三局两胜,速战速决,但又怕三弟被打,于是改口说:“擂台车轮战吧,谁站到最后谁赢。” 这也是每年康熙西巡去草原上跟蒙古联络感情时,布库的一般比法。输赢大家都认了,就算输了他也不会记恨。 于是谙达们圈好‘擂台’范围,还铺上厚厚的毛毡毯子。被摔倒三次算输、被摔出擂台算输。 这边的动静不小,自然有机灵的宫人已经悄悄跑去禀报康熙。 擂台很快搭好,大阿哥胤禔当仁不让地站了上去。 “永绶堂兄,上来啊!”他勾勾手指。 谁知,第一个站出来的却是老二满都护,他可比太子胤礽还要小几个月呢,所以比胤禔小两岁多,身高也矮一些。 胤祉这一边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是送菜吗? 早有准备,对他们兄弟四人都有研究: 大阿哥武力高、力气大但鲁莽,适合用计谋和巧劲,满都护就很会取巧。 太子就更好对付了,他下盘不太稳,永绶大他三岁,高他半个头,力气也比他大,对他绝对能赢。 至于三阿哥四阿哥,那不是随随便便就跟拎鸡仔一样,就能丢出去了? 今日之事,他想了许久 大阿哥也没在意谁先上来,反正都打不过他。 “大哥、厉害!大哥、威武!”胤禛果真卖力地给胤禔助威。 胤祉:“……” 崩人设了喂! 至于其余观看的伴读,都是大臣家的孩子,看到双方这般,一个个安安静静不敢说话,更不敢起哄。 当然,也不好给谁助威,这几个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谙达宣布比试开始,大阿哥胤禔冲了上去,满都护一副害怕的样子,其实早已经摆好架势找好角度。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一看就知道不对,急得手心都冒汗了。 果然,满都护看着吓得一动不动,实则胤禔扑过去时,他很灵巧地一个闪避,就让胤禔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胤禔好不容易稳住,腰上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又一次失去平衡,跌出擂台。 所有人:“……” 第44章 大阿哥看看自己踩到外面的一只脚,懵了。 继而,他怒了,“你?你使诈!” 满都护得意叉腰,“我哪里使诈了?” 胤禔:“你假装打不过,骗我,还用头……这不是布库!” 满都护:“这叫兵法啊!怎么能叫使诈呢?不信你让谙达们裁决。” 谙达们:“……” 我们谢谢您嘞! 谙达们一个个不敢看大阿哥不敢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输了,输得十分之草率! “我不服!你有种就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布库本来就该角力,不是投机取巧!” 满都护:“大爷,您是不是输不起?” 永绶简直想上去缝上满都护的嘴巴,不是说好了不要乱说话的吗? 永绶:“唉……满都护不得无礼,既然大爷不服,你就再跟他打一场吧。” 大阿哥胤禔怎么听这话怎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太子胤礽道:“大哥,让我来。” 太子是很少正面叫胤禔大哥的,胤禔听了还愣了下,但仍然尤其不服气。 这时,他的衣角被拉了下。 胤祉递出一个表情包给他,[算了算了,不和傻X计较.jpg] 胤禔睁大眼睛,虽然不知道‘X’是什么,但胤祉的意思他懂了。 望见三弟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大阿哥揉揉他的脑袋,从擂台上下来了。 “二弟,靠你了!”他对太子说。 “嗯。” 太子胤礽并未将满都护看在眼里,他的武学从小得汗阿玛亲自指点,教他的自然是全大清最好的师父。 平日里和满都护、永绶对打,也是极少败绩,他下盘是没有大阿哥那么稳,但胜在有技巧和灵巧。 永绶也知道太子对满都护,大概是太子赢,然后他开始纠结,一会儿是假装输给太子好呢,还是来一招险胜,让太子输得心服口服好呢? 原本他当然是打算既赢了出气,又把堂兄弟间的矛盾给彻底解决的,但是架不住两个弟弟不听劝,管不住嘴巴啊! 看这架势,没让大阿哥输得心服口服就罢了,太子好像也被激出火气了,这是越弄越糟啊,还不如不比! 看来,他一会儿还是假装输给…… 永绶这个‘假装输’的决定下到一半,擂台上因为僵持太久,刚被谙达分开,正在后退的太子,脚忽然被毛毡毯子一绊,失去平衡。 满都护越战越勇、自信爆棚,一看这种好时机,一把将人推出了擂台,太子还摔了个屁股墩。 太子胤礽:“???” 永绶:“?!!!” 所有人:“…………” 满都护:“哈哈哈哈哈……我赢了! 胤礽脸一热,只觉得此刻所有人都在暗暗偷笑他这个太子,气得站起来抬脚就踹了满都护一脚,“让你使诈!” 他从小到大受尽汗阿玛宠爱,被所有人捧着,何曾受过像满都护这种大声的嘲笑,怎么可能忍? 永绶连忙上前拦着两人,“太子殿下息怒!” 满都护瞪大眼睛不干了,“怎么太子也输不起,还踢人?!规矩不是你定的吗?” “我没输!”太子气愤道,“要不是这毯子,我不会输,这不算,再来!” 满都护:“来什么来,干脆我们全部认输,跪下来跟你道歉好了?!你也太跋扈了,什么都是你说……唔唔!” 永绶终于捂住了满都护的嘴,压低声音道,“我求你了小祖宗,少惹点祸吧!” 太子胤礽下了擂台,手一挥,“我们走!” 想让他认下这亏,给对方赔礼道歉,绝无可能! 不料周围的同窗和谙达们忽然齐齐啊了一声,都惊讶地看着擂台。 太子一怔,回头看去,就见三弟胤祉站上了擂台,接着,马步扎好,对着满都护勾了勾手指头。 所有人:“…………” 噗,好想笑。 小不点一本正经装大人,还以为自己很厉害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但作为伴读/谙达他们是专业的,轻易不会笑。 太子胤礽怔了下,又走回去,“三弟,别理他们,跟二哥走!” 大阿哥也伸手拉他,“咱们不跟这种人打,晦气!” 大阿哥真的是觉得,自己一着不慎被阴了才输的,但胤礽输的,怎么说呢,就是倒霉了点,但不算不公。 虽则如此,但要他们兄弟认输是不可能的!更别提把胤祉送上去给那三兄弟打。 胤祉拿出表情包,[让我来!.jpg] 他眼神坚定,凶巴巴的,大阿哥愣了愣,最终鬼使神差地,自己后退了,“那你小心点。” 行吧,这小家伙似乎自己不上场来一遭,也不会甘心的样子。反正量那三兄弟也不敢伤了他,最多把人放倒或推出去。 胤礽怔了会儿,也没阻止,三弟第一次这么勇敢呢! 这才是大清的巴图鲁嘛,平日里畏畏缩缩确实不像话。 只是…… 大阿哥和太子后退之后,永绶也从擂台上退下去了,擂台上只剩下了满都护和胤祉。 胤祉看了看周围几十号人,再看看浑身脏兮兮,一头汗的满都护,社恐犯了。 不想被所有人的目光盯着看,也不想被脏兮兮的满都护碰到身体,啊啊啊! 他原本摆好的蹲马步架势,开始微微摇晃,握紧的小拳头,也开始颤抖。 所有人:“…………” 大阿哥和太子立刻后悔了,他们那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弟弟啊,第一次那么的勇敢,却也是那么的脆弱! 两人都不由又往擂台走了两步,企图在胤祉不慎摔倒的时候,好接住人。 满都护看到胤祉这个样子,更是在心里大肆嘲笑,若不是大哥刚才狠狠警告了他,他一定笑得比之前还要大声! 他憋着笑,大步走向胤祉。 所有人都为胤祉捏了把汗,都怕满都护一不小心把人给怎么了。 满都护靠近了,满都护扎马步了,满都护伸手了,满都护…… “嗷嗷嗷啊啊!!!” 满都护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咔、咔啦,砰——’ 满都护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响。 “嗷呜嗷呜呜……” 满都护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地上打滚。 所有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只有近处的太子和大阿哥看清了。 满都护的手快要碰到胤祉时,胤祉脸上露出十分害怕、十分嫌恶的表情,然后选择性地、准确地,只握住了满都护的一根小拇指,用力一掰、一压。 比胤祉高了一个头的满都护就被‘按’在了地上,手好像还……断了? 他痛得哇啦哇啦叫,但除了清楚地听见那‘咔、咔啦’两声的太子和大阿哥,所有人都是微愣之后,挂上了一对死鱼眼。 要装也装像点啦! 三阿哥明明就只碰到你一根手指头,你就被打断了手的样子在地上打滚,故意装输也太假了啦! 把大家当傻子吗? 还有前面大阿哥和太子输给了他,这会儿这么假,是故意侮辱人? 只是令大家都意外的是,太子和大阿哥竟然都没当场发火,只是表情有些扭曲,让谙达把人抬下去,让永绶上。 永绶都懵了,搞不懂满都护是闹哪样? 真的是故意侮辱前面两位么?他二弟这么喜欢找死吗? 但是他来不及细究,因为那两位正目光如炬,用充满诡异兴奋的眼神,催促他上台呢。 所以,他要以什么姿势装输比较好呢? 不料太子皮笑肉不笑地阴恻恻道:“你敢假装输试试看?” 永绶:“……” 他也太难做了! 他此刻真是后悔,无比地后悔,他为什么要提出比试呢? 如今他只想快速结束今日这一切,不要把人得罪得更狠。 “三阿哥,承让了。” 永绶大步走向胤祉,看着他满脸惊恐地写着‘你不要过来啊!’,心中好笑又无奈。 “对不住了!”永绶说着,一掌推出。 掌心却并未如预料一般推到人,而是推了个空的瞬间,手腕就被抓住了,‘咔啦!’ 永绶惊愕地听见自己手腕脱臼的声音,肩膀剧痛袭来的同时,一股巨力牵动着他整个身体,往前飞了出去! ‘砰——’ 永绶的身子大半边摔在了擂台外,出局! 永绶:“???” 永绶:“!!!” 所有人:“……” 嗯嗯这回演得比满都护像一点了,就是推了下人,太用力把自己飞出去,很是像那么一回事啦。 [指指点点.jpg] 太子和大阿哥不约而同地勾唇笑了,“下一个,海善!” 海善完全懵了,“大哥二哥,你们干嘛呢?我我我……我怎么办啊?” 他要输吗? 他也要假装飞出去吗? 可是他不会啊! 为什么事先没告诉他还有这一出啊? 太子笑道:“永绶,满都护,问你们呢!” 永绶:“你……直接认输吧。” 不然也被卸了手臂的话,得疼死啊! 满都护此刻疼得脸都青了,听他大哥这么说,气得要死:“什么怎么办,给我打扁他嗷嗷嗷!” 海善完全被搞懵了,也不管了,冲上去就要抱住胤祉往地上摔。 谁知双手手腕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完全无法往前。 永绶大喊:“三阿哥手下留情啊!” 海善感觉对方动作一顿,接着,他胸口被对方肩背一顶,整个人反转,被摔了个过肩摔。 肩膀着地,谙达宣布,三阿哥得一分。 海善:“???” 胤祉将人放开,等他起来,进行下一轮。 海善决定认真起来,他刚才想太多乱七八糟分神了被钻了空子,这次怎么也要掰回一局! 大哥二哥让着他,自己跟他差不多大是不用让的,他一定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谁知,他冲上去,踢对方下盘,被反踢一脚;抓对方肩膀,被闪开反握住手;反手扭对方手腕,反被扭得剧痛无比! 啊啊啊怎么回事? 海善懵着,跟胤祉看着有来有回,但他每一次出招,都会被反打得很痛! “啊——” 海善发了狠,奋力冲上去,抓住了胤祉的肩膀! 好机会!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肩膀狠狠隔着毯子撞到了地板! 痛痛痛!!! 谙达宣布胤祉再得一分。 海善不信邪,快速爬起来,刚要冲上去,看到了胤祉脸上明显变得惊恐又嫌弃的眼神,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海善一噎,更狠地发力。 这回,脏兮兮的海善胤祉可不会让他碰自己了,还是对满都护一样,握住一根手指,把人放倒。 谙达宣布,三阿哥率先得三分,三阿哥获胜! “啪……啪啪!” 围观的伴读和谙达们犹豫着鼓起掌来,逐渐地,掌声越来越大! 让我们佩服地把掌声送给……演得最卖力、最逼真的海善! “啪啪啪啪啪!” 第45章 听到掌声满都护气坏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走上擂台,大声道:“三阿哥你是不是作弊?” 他可是以一己之力打败大阿哥和太子的人诶,出去能吹好久了,却没想到会被三阿哥算计了! 海善也很不服气,附和道:“对,你一定作弊了!” 满都护的手指和手臂痛得不像话,而且完全动不了! 他朝其他人喊:“你们看,我的手就像中毒麻痹了一样,而且剧痛无比,三阿哥一定是偷偷给我用毒了!” 胤祉:“……” 这脑洞,他很服气! 海善:“对对对!” 两人把胤祉堵住,前后夹击,要他给说法。 永绶还疼得冒冷汗,简直要被这两个弟弟蠢哭了,“胡说什么,满都护你是被……” 可他话没能说完,胤禛啊啊啊地叫着,冲上擂台:“不准合起来欺负我三葛格!” 他用力推开海善,结果对方纹丝不动,还转过身狠狠推了他一把,“不关你的事,走开!” 胤禛一下子就摔疼了,嗷的一声。 胤祉当即黑了脸。 太子和大阿哥哪里能忍?两人本来就离得近,又憋着一肚子气,当即跟海善和满都护动起手来。 那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太子不敢打,大阿哥和另外两个他们不怕。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打,占不到任何便宜。 胤祉:[扮猪吃老虎.jpg] 擂台上一时变成了混战,永绶大惊:“住手,别打架啊!” 他是想拉架的,可只有一只手能用的他,很快就被卷了进去,身上时不时就挨一下,哪哪儿都痛! 永绶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这四兄弟里最关键的人哪里是太子啊? 是他们都护着的这个三阿哥!!! 他从不把三阿哥放在眼里,最后却被他教训了。 他对欺负三阿哥的事情不以为意,却直到此刻大阿哥和太子团结一心护着对方,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他们兄弟,从一开始就惹了最不该惹的人哪! “哎呀别打别打了阿哥们!” 谙达和伴读们全都吓傻了,呼啦啦一群人上前拉架,整个箭亭乱作一团。 “住手——” 忽然,一道威严霸气的声音,让所有人浑身一凛,慌忙跪下。 康熙二十一年的君王之威不是盖的,他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会产生本能的敬畏,终于制止了这场闹剧。 康熙来得挺焦急的!从乾清宫出发的时候,听说大阿哥太子都败了,胤祉要上场了! 想到胤祉那小身板,那一吓就破的胆子,那惊恐带泪的小眼神,他又心疼又担心。 现场一片混乱,他很快就看到衣衫帽子都被扯乱的胤祉。 “这到底怎么回事?!”康熙说这话的时候都带着杀气。 所有人都吓坏了,永绶更是绝望了。 康熙点了武学课的负责人吴丹,“你来说!” 吴丹自认倒霉,苦着脸,尽量公正客观地描述了今日之事:永绶三兄弟提出跟太子四兄弟比武,谁输了谁赔礼道歉,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接着太子定下比布库的规矩,大阿哥第一个上场,可能是因为轻敌,扑空后没站稳被满都护一头撞出界,输了。 再接着太子上场,不小心绊到毯子,满都护把握时机将人推出界,也输了。 大阿哥和太子不服,双方发生口角正要不欢而散,三阿哥主动要上,太子和大阿哥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 康熙听到这里脸色黑得可怕,“所以,是他们把老三打了,所以打起来了?” “不是……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都护被三阿哥抓住一根手指头就疼得在地上打滚起不来;永绶推三阿哥自己飞出去出界了;海善跟三阿哥打得久一点,被三阿哥摔了三次得了三分……” 康熙:“???” 康熙:“……” 就差说他们是唱大戏的了。 康熙:“所以,是三阿哥一打三赢了?” 周围人面色古怪,也不知该怎么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现场所有人都是懵的,也不知道恭亲王府的三兄弟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不是假装得好好的吗,后来是在干嘛? 武学师父吴丹继续回禀:“奴才们都以为他们让着三阿哥故意输的,谁知满都护阿哥和海善阿哥又说三阿哥下毒作弊,堵住三阿哥不让走。” 他不敢错过一丝细节,“四阿哥冲上来说不让他们欺负三阿哥,被海善阿哥推倒了,太子殿下和大阿哥见了就上来护着小阿哥们了……” 吴丹表达得挺清晰的,但是省略了中间的口角内容。 康熙看了眼乱糟糟的众人,又问:“可有人受伤?” 满都护:“皇上伯伯,我们三个中毒了!” 康熙:“……” 什么中毒? 康熙一看就是脱臼了,这里哪一个会武的看不出来? 只不过是师父们被他们前后奇怪的言行搞懵了,不知道他们唱的哪一出而已。 康熙头疼! 他是唯一知道胤祉有内力的人,但又不能表明。 他看向胤祉,“你们四个可有受伤?” 大阿哥要强、太子没人敢动他、胤祉没人动得了他,只有胤禛,摸着摔痛的小屁股,泪汪汪地摇了摇头。 康熙莫名欣慰,高下立现有没有? 他眯了眯眼,转身:“你们七个,都跟我回乾清宫!” …… “荒唐!” 勤政殿里,康熙怒而拍桌。 御案前面,单膝跪着一溜的小阿哥。 康熙怒斥:“荒唐!你们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孩子,是皇考的孙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竟然在奴才们面前闹了这么大一场笑话?!” 阿哥们一个个不敢出声,听着康熙训话。 康熙问:“你们可知错?” 还是没人回答,康熙气笑了,“太子,你先说。” 太子胤礽憋着气呢,但他是最了解自己汗阿玛的,这种时候,无论对错都要先认错了。 “回禀汗阿玛,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 “错在运气不好,输给了满都护,给汗阿玛您丢脸了!” 康熙:“……” 大阿哥胤禔和胤祉莫名对上视线,都在心里默默佩服太子,好样的。 “好,很好,”康熙笑了,也不点评,又问大阿哥,“你知道错了吗?” 大阿哥:“回禀汗阿玛,我也知道错了,我错在太相信敌人了,以为他们会跟我来场堂堂正正的布库较量,谁知败给了阴谋诡计,我现在才懂了什么是‘兵不厌诈’,给汗阿玛您丢脸了!” 康熙:“…………” 太子胤礽也和胤祉对上视线,哇,大阿哥的话术居然进步这么多,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康熙看向胤祉,胤祉的头都要低到胸口了,全身都写着别问我别问我! 康熙:“……胤禛,你知道错了吗?” 四阿哥胤禛:“回禀汗阿玛,我也知道错了,我错在力气太小谁也打不过,只能挨打,给汗阿玛丢脸了呜~” 康熙:“………………” 一群臭小子,怎么就丢的是他的脸了? 匆匆赶来,听了太子和两个阿哥‘反省’的恭亲王常宁:“………………” 他想了想,在康熙问永绶之前连忙进来,“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息怒啊!都是我家这三个不懂事冒犯了皇子们,您要罚就罚臣弟吧!” 说着,对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就骂:“你们糊涂啊!怎能对太子殿下和阿哥们不敬?还不给他们赔礼道歉!” 除了永绶,另两人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但不敢违逆阿玛,阿玛的态度是他们的风向标,于是一个个准备忍气吃了这哑巴亏。 但心里真正怎么想的,阿玛就管不着了。 以往这个时候,康熙都会宽宏大量地大事化小,让他们握手言和了。 但这回,康熙却打断了他们。 “常宁别急,你总得听听孩子们的说法,才算公道。” 恭亲王心里暗暗叫苦,其实这件事无论谁对谁错,今日他家这三个不省心的都走了一步烂臭棋! 前因不论,后果已经是得罪了这四位阿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啥也不说,直接认怂了,老老实实地认错挨罚赔罪才是啊! 康熙点名:“满都护,你也说说,你知错了吗?” 恭亲王和永绶心里都一个咯噔。 满都护:“回禀皇上伯伯,我知错了,错在赢了大阿哥和太子哥哥,让他们没面子了。” 恭亲王一巴掌打过去:“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满都护脑袋被打得嗡嗡响,整个人都懵了,心里还是不服气呢,眼神骗不了人。 康熙看在眼里,微笑,“他没说错啊,海善,你觉得呢?” 海善因为年纪小,其实比大阿哥还没心机,不然也不会老是嘲笑三阿哥四阿哥,嘴上还没把门。 见康熙笑着问他,就说:“皇上伯伯,其实我觉得吧,太子哥哥和大阿哥就是输不起,三阿哥就是作弊了,我不服!” 恭亲王大巴掌又抬起来,要阻止他乱说,康熙却看了过来,恭亲王只好讪讪收了手,暗自心惊肉跳着。 永绶也是悔不当初!皇上伯伯这回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要算账了。可是晚了,他明白得太晚了…… 康熙笑着夸海善:“皇上伯伯就喜欢你这孩子耿直,来啊,赐座。” 海善惊喜,没想到所有人、连太子都跪着,只有自己被赐座,还有茶水点心赏赐下来。 于是等康熙问他,今日为何提出比武时,他就把大哥私下悄悄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大哥说,以前我们能跟大阿哥叫板,是因为太子哥哥跟大阿哥不和,我们跟大阿哥叫板,太子哥哥高兴。” 永绶:“……” 太子:“……” 大阿哥:“……” 康熙:“……?” 康熙怔了怔,心中讶然。 反观其他人,虽然有的苦着脸,有的害怕,有的心虚,但基本对‘大阿哥和太子不和’这件事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 他有种脊背一凉的感觉,他知道太子和大阿哥并不亲近,但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可以被人利用挑拨的地步! 不过他转瞬就不动声色地鼓励海善继续说了。 海善想了想,“但是这回因为我笑话三阿哥四阿哥,太子哥哥也恼了我们,那其他人也不跟我们好了,太欺负人了!整天给我们摆脸色!” 海善说的都是自己的感受,自从太子殿下故意对他们冷脸,他什么都不用做,其他伴读和谙达就知道看脸色了,可真是太气人了! 他们是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作为被乌库玛嬷和皇上伯伯宠着的、被底下人捧着的、只比太子地位低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轻视忽视?! 就跟直接打他们脸似的! 所以当大哥提出要他们服软,给太子殿下和其他三位阿哥好好赔礼化解矛盾的时候,他和二哥都不干了,凭什么? 皇上伯伯已经罚了啊,而且说了他和大阿哥都有错,结果受委屈的是自己,还要去赔礼道歉? “然后大哥就想了个咱们满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比武嘛!”海善吃着点心说,“太子哥哥也同意了无论输赢,以后大家又和好了嘛,谁知道他们输了不认!还作弊!” 听他说完,康熙还是微笑着,常宁却已经是满身的冷汗了,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康熙下一个就问他了,“关于此事,常宁你怎么看?” 常宁慌忙答道:“皇上,小儿无状,童言无忌,都是臣弟没有教导好啊,求皇上恕罪!” 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 康熙淡淡道:“是啊,都是小孩子们打打闹闹,朕是不该计较的。” 常宁刚要松口气,康熙却又道:“十二岁,却是不小了,都可以娶亲了。永绶,你来说说,什么叫‘跟大阿哥叫板,太子高兴’?” 永绶早就在海善口无遮拦的时候,知道一切都完了,此刻不敢辩解,只吓得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皇上伯伯,侄儿知错了!侄儿自作聪明,愚不可及,侄儿以后不敢了!皇上伯伯恕罪、太子殿下恕罪、三阿哥恕罪啊!” 吃着点心的海善看傻眼了,完全不懂大哥为什么要这样。 “呵,”康熙冷笑一声,“多亏了你,朕才能及时知道大阿哥和太子如此不和,要是发现得晚,岂不是会被其他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恭亲王急得满头大汗:“皇上,永绶绝无此意啊!都是臣弟疏于教导,才让这孩子瞎琢磨,还请皇上重重责罚啊!” 康熙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自己上次从中调和,反倒导致了这种结果。 原先他不知道这几个侄子的心思,以为都是好的,以为都能跟他和福全、常宁、隆禧一样,互相扶持。 却没想到自己的恩宠,竟纵出了如此结局?! 满都护和海善年纪小小自视甚高、飞扬跋扈的姿态比皇子更甚,肆意轻视取笑老三老四。 永绶一副老好人的大哥样子,却高高在上以为自己能把太子和大阿哥玩弄于股掌之中,是吗? 愚不可及! 跟他们阿玛一样愚不可及! 偏偏又喜欢自作聪明! 康熙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如此,你便将身上的职务暂且卸去,回家好好把孩子教好再说吧!” 他如此‘轻罚’,完全没有直接罚三个孩子,而是把他们交给自己阿玛去管教,满都护和海善都暗暗窃喜,转头却发现,自家阿玛和大哥,面色灰败惊惧,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常宁姿态卑微:“奴才领旨谢恩!” 两小的懵着,被常宁领了回去。 回到府里,常宁气得拿了鞭子,将三人都抽打得皮开肉绽,破口大骂他们大逆不道败家子,后面又关了紧闭断了食,丢进柴房里。 两人这才后知后觉这样的处罚更为可怕百倍! 痛苦后悔都来不及了。 而且,他们再也不能去尚书房进学了。往后除非传召,否则不可随意进宫了。想找乌库玛嬷求情,那更是难上加难,信儿都不一定能递进去。 多少人挤破头皮,当皇子的哈哈珠子也不惜要进宫,而他们已经彻底没了机会。 若是以后不能重得圣心,或许他们兄弟除了袭爵那个,其他人一辈子只能当个没有品级的闲散宗室了。 …… 却说常宁领着人走后,勤政殿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康熙才深吸了口气道:“都起来吧。” 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毫无心理负担地站起来了。 太子和大阿哥却仍心虚地跪着,不敢说话。 康熙看了看胤祉和胤禛,道:“胤禛,你回尚书房读书去。胤祉,你打伤了人,该罚。” 胤祉心虚,嗯嗯,他打群架的时候,下的那些黑手都被发现了么? 不料康熙刚说完,心虚沉默的太子和大阿哥纷纷抬头,“汗阿玛……” 大阿哥:“汗阿玛,人其实是我打伤的!” 太子:“汗阿玛,三弟连弓都拉不开,是那三人陷害他!” 胤禛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汗阿玛罚我吧!” 胤祉摇了摇头,拍拍小胸脯,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扛! 康熙:“……” 康熙:“怎么,现在时兴帮人顶罪么?” 一个个都抢着要替老三领罚? 康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比刚才好受多了,起码在被恭亲王府的孩子算计时,这四个孩子是坚定地站在一边的。 而且看现在这一个个护着老三的样子,说他们兄弟不和,还真是没什么说服力。 康熙继续道:“就罚老三在慈宁宫禁足三月,不准踏出慈宁宫半步!” “?!” 胤祉愣住,抬头眼神惊喜地看向康熙,这确定不是奖励,而是惩罚吗? 结果,还真看到康熙对他眨了眨眼。 胤祉心里开心得几乎要转圈圈,所以,这是不是汗阿玛在鼓励他可以为了保护兄弟打人? 啊,原来汗阿玛这么腹黑吗? 康熙:“……” 怎么感觉胤祉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太子和大阿哥听到这个‘处罚’,两人都心情古怪,倒是不再求情了。 但四阿哥胤禛就很不理解了,他替胤祉委屈得都哭了,“汗阿玛罚我吧,不要罚三哥……” 康熙头疼,“罚你现在就回尚书房抄《三字经》一遍!” 胤禛被梁九功带走了,胤祉却不放心就这么回去,他拿出表情包,安抚康熙的心情。 [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jpg] [乖巧,别生气了好不好嘛?.jpg] [生气也这么好看不愧是你!.jpg] [笑一笑嘛~.jpg] 康熙:“……” 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种类的表情包? 胤祉不但给表情包,还写字劝和。 ‘大哥二哥都是好哥哥!’ ‘不管以前怎样,现在他们好了!’ ‘发现问题应该高兴,因为早发现早解决,把悲剧扼杀在摇篮里!’ 康熙:“…………” 这小子是在教他做事? 康熙嘴角抽抽,最终还是不让胤祉掺和,让曹寅来把他拎走了。 胤祉:“……” 康熙屏退宫人,最终勤政殿只剩下了父子三人。 康熙心累地揉着眉心,没有开口,还是太子胤礽咬了咬牙,率先开口。 “汗阿玛,儿臣和大哥之前确实有些龃龉。但经过此事,儿臣已经明白,兄弟团结,方是正道!” 太子从前不是不知道永绶兄弟们有意针对大阿哥讨好自己,但是从没深想过,背后的用心如此令人恶心。 如今想想,自己仿佛被利用了,就膈应得不行。 而且,他不喜大阿哥可以,那三个有什么资格? 大阿哥也道:“汗阿玛恕罪,儿臣从前不对在先,不怪二弟,汗阿玛要罚就罚我吧!此事我一力承当!” 太子不料大阿哥还能说出这种话,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大阿哥对上他的眼神,真诚地对他道:“二弟,我从前只想着,我明明是大哥,见了你却要行君臣礼,还要看你脸色,便很不服气,故意总与你置气,是我不对!我没有先做好一个大哥,又怎么好想着你当我是大哥?” 对比自己对三弟和二弟的不同之处,他就知道自己从前没做好‘大哥’的本分了。 太子莫名鼻子一酸,其实,他是真的很看不上这个大哥的,但若他真的能像关爱老三一样,关爱自己,其实,他也是……可以认这个大哥的。 但他倒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道:“我也有错……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 大阿哥欣慰,“二弟,以后你就是我亲二弟!” 康熙忍了忍,才没一人敲他们一个脑瓜崩,以后是‘亲的’,那从前不是‘亲的’? 当他们有两个阿玛不成?! 如果胤祉在这里,一定会直呼好家伙,直接给汗阿玛无中生绿帽了这是? 不过胤祉已经如愿回到慈宁宫‘禁足’了,至于大阿哥和太子,他并不担心。 比起恭亲王府作死的那三个,太子和大阿哥这次其实还蛮好的啊。 更何况就像他刚刚对康熙说的,早发现早‘治疗’,总好过造成九龙夺嫡那种惨烈的结局。 第46章 回到慈宁宫的胤祉有些心虚,他想起永绶他们也是乌库玛嬷的亲曾孙,平日里乌库玛嬷也对他们很是挂心的。 纠结良久,他还是让步山帮他把今日之事回禀了。 步山机灵,不单说今日之事。 这些日子以来,小主子的遭遇他和温钰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终于被允许说出来,他完全是替胤祉在诉说委屈。 反正奴才护主,就算说得有些偏向,也是合情合理的。 太皇太后皱着眉听完,转头就看到低头脸红心虚的胤祉,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说:“你受委屈了。” 胤祉怔了怔,抬眼看乌库玛嬷,对上她慈爱的眼神,他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不委屈,他今天把仇报回去了! 而且汗阿玛这次也很公正,没有和稀泥,也没有粉饰太平,是完全护着自家孩子的。 太皇太后苦笑道:“我和你汗阿玛,当然希望你们堂兄弟之间能和和睦睦,长大以后互相扶持,到底是有一层血缘关系的在的,但是……” 太皇太后摇头叹息,“但前提是他们是忠心的、本分的人。有些人啊,总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当然会跌得很惨,此时年纪小吃点苦头,总好过大了以后闯了大祸。” 胤祉点头,又点头,乌库玛嬷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太皇太后看向胤祉的眼神温柔多了,“你们兄弟四人今日团结一心,就很好!” 人的心都是偏的,她承认,这回她完全偏向的是胤祉。不是因为胤祉在她跟前,陪伴她更多,而是因为这孩子心思清正,是个好的,没有任何脏的臭的歪心思。 今日之事他本可以不说,但却不愿欺瞒自己,也怕自己担心恭亲王府的孩子,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说了。 不过太皇太后觉得皇帝的处置已经轻了,顾念了兄弟情分和皇家脸面。 她并不觉得需要自己求情,惯坏的孩子是需要好好教养的。 胤祉这孩子还是太善良了,就是会考虑到自己的心情才这样做。 当天的晚膳格外丰盛,都是胤祉爱吃的菜,太皇太后是安抚的意思,觉得他受委屈了。 胤祉觉得自己又懂了,原来乌库玛嬷也喜欢我遇到不平事就打回去啊! 嗯嗯,不愧是彪悍的血脉! 用过晚膳回到自己的寝殿那边,胤祉就让步山去休息,换妙月来伺候了。 步山却不肯,“小主子,你也带我一起练武吧!” 胤祉眨眨眼,“?” 步山:“我要练武保护小主子,虽然您现在看起来不需要保护,但是总会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奴才不能还要您来保护!” 胤祉不知道步山有没有练武天赋,但他肯练练拳脚,强身健体总是好的。 于是他点点头,教他从蹲马步开始。 温钰见了,也不读书了,跑过来跟着学蹲马步。 但比起步山,他真的太弱鸡了,很快决定放弃。 胤祉:“……” 不行不行,听说太监身体容易不好! 温钰被胤祉抓了回来,可以不练武,但是要锻炼身体,比步山少练一点就行。 温钰:“QAQ…” 倒是芳姑姑拉着妙月,说她们也要强身健体,也跟着学蹲马步。 胤祉很欣慰,他终于不是一个人啦! 苏麻喇姑在转角看见几人在门口蹲成一排,忍不住偷笑,转身去回禀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道:“荣妃这几个奴才倒是给胤祉选得不错,就是少了点。如今既然这几个已经处熟了,可以再慢慢给他加人手了。” 苏麻喇姑:“奴才之前有问过荣妃娘娘,那边是早就给他备了另外四个伺候的人的,主子您是要自己给他安排,还是找钟粹宫要?” 太皇太后想了想道:“你看着再给他选两个哈哈珠子吧。” 苏麻喇姑爽朗应道:“好嘞。” 从太皇太后的家奴里精挑细选的哈哈珠子,可跟康熙选的那些家世不一样。 康熙更多的是要考虑那些孩子的家族或长辈官位,考虑未来他们对皇子的助力,太皇太后要的却偏向于忠心的、家教和本性都要好的。 晚上,费耀色来教导胤祉练功了,胤祉写下了白天用了内力比布库和打人的事情给他看,然后就羞愧地低着头,有些怕费耀色生气训他。 费耀色瞪大眼睛,他平日里白天还是康熙的暗卫,今天正好当值,也是知道下午的事情的。 当时他在暗处还极为震惊,因为他还没教过胤祉怎么去运用身体里的内力,只叫他练内力运转,结果他竟然无师自通知道怎么发力了?! 白天已经震惊过了,晚上费耀色就淡定多了,一副高人模样。 “你怎会以为我会训你?” ‘我用内力打人了,怕师父生气。’ 费耀色还是不解:“我为何要生气?” 胤祉:‘一般人学武,不都是为了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他还没写完,费耀色哈哈大笑,“没有没有,咱们没有这种规矩。” 胤祉:“……” 费耀色:“我倒是觉得,你的隐匿功夫了得,内力又学得好,以后还能当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 胤祉倏然瞪大眼睛,‘噔噔噔’后退,惊疑地看着费耀色,好像在问,‘你不会也是杀手吧?你不会杀过人吧?’ 费耀色:“……?” 胤祉写:‘我劝你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文明和谐!公正法治!’ 费耀色:“???” 时间到了五月底,天气越来越炎热了,但这朝代的人还得穿好几层,在屋里摆着冰盆都没用。 一日,胤祉正在打坐练功,企图达到心静自然凉。 就听说康熙来慈宁宫请安了,现在要见他,检查他的功课。 胤祉:“!!!” 关了禁闭还来找他检查功课,这跟家访有什么区别?! 啊啊啊他害怕家访是刻在DNA里的,而且上次康熙看了他的大字就把他揪去尚书房读书了,直觉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处。 于是不情不愿地,拿着写废了的一篇大字,磨磨蹭蹭出来请安了。 不过来到大殿就看到汗阿玛和乌库玛嬷都是一副笑模样,他松了口气。 走近了,就听到汗阿玛的话:“如今草原小姑娘多兰,已成了民间的一个传奇人物,涧中鱼也成了知名画家了。” 胤祉一怔,‘知名画家’涧中鱼就是他! ‘多兰’正是他画的连环画里,他给草原小姑娘起的名字,蒙语里寓意‘温暖’。 汗阿玛说多兰成了‘传奇’人物,那岂不是意味着…… 康熙看到他,便笑道:“胤祉来得正好,上次给你看过的连环画草稿,如今已经印成册子发售,朕让人给你们兄弟都买了一本,这是你的。” “谢、谢谢……汗、阿玛!”说着,想起没有行礼,正要补上。 康熙笑得弯了弯眼睛,“免了,过来坐。” 胤祉从善如流,他才不喜欢动不动行礼呢,又讨厌又麻烦,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就允他在慈宁宫中不用行礼。 胤祉接过画册坐下,太皇太后对他说,“你既会画画,也可学这涧中鱼先生画几个故事试试,没准也能成一大家。” 胤祉:“?” 我学我自己? 康熙笑道:“是啊,老三,你可知这画册,朕命陈梦雷印了一万册,本打算让书商销往大清各地,岂料面世三天,便在京城中被抢购一空。” 胤祉:“(⊙o⊙)…” 这、这么畅销的吗? 可是为什么呢? 康熙看着他惊诧得有些呆的表情,心里大笑,面上状若不经意地将事情始末讲给他听: “不过这卖书据说也不是随意摆上书店货架便能自发引来顾客的,图海和陈梦雷也不知是从哪个高人处得了指点,在书册面世之前半月,便开始宣传牛痘之法和话本故事了。” 胤祉不自觉地挺了挺胸。 [骄傲.jpg] 那个高人当然就是自己啊! 他如今每日都在与图海通信,知道他忙着帮自己出版,当然也要给对方出出主意,让他们把差事办得漂亮点,好得汗阿玛嘉奖,更重要的是,不要让汗阿玛血本无归。 他甚至还亲自把多兰的故事,改写成剧情更为细腻和跌宕起伏的话本,让他们拿去给茶馆的说书先生先说一波。 也不整个故事说完,高潮迭起处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连环画揭晓结局。 康熙也说到了这点:“那话本被说书先生说到至关重要处,吊足了人胃口。” 太皇太后笑道:“图海老了老了,也如此促狭么?这岂不是逗得百姓日日惦记,抓耳挠腮?” 康熙:“正是,那第一批买书之人,都是听过说书的人。但因这连环画是新鲜物事,又画得极为赏心悦目、通俗易懂,价格低廉,许多人都是一买几十本,拿去送人。” 太皇太后:“一百钱确实过于廉价了,那些达官贵人,随便出手便能买它几百本吧?” 听她这么说,胤祉也有点担心起来,价格定得低,是怕老百姓买不起,起不到科普作用。 但若是因为新鲜稀奇,被有钱人都买断了,岂不是还是到不了老百姓手中? “是啊,”康熙道,“第一日便是如此,图海和陈梦雷便限定每人最多只能买十本。” 太皇太后点点头,但很快又想到什么,“哪个有钱的,不是家仆成群,一人十本也会买断货吧?” 康熙哭笑不得,“皇玛嬷猜得极是,确有此种现象,且限制了购买数量后,也不知那些人如何想,买得更急了,像是买不到就亏了一般。” “那当如何是好?” “孙儿倒觉得他们买得多也无妨,总会送给他人阅看,至于如何卖到百姓手中,便让图海等人和书商去琢磨罢。总之此连环画册已是街知巷闻便是大好事,多的是商人愿意想办法在大清各处卖出去。” “也是。”太皇太后乐道,“今日听你说卖书之事也真是有趣得很,你政务繁忙,还来逗我开心,孝心难得!” 康熙笑着受了夸奖,没有说他其实是为了当面把这个好消息透露给胤祉的。 他当然也可以用‘图海’的名义在信里告诉他,但他更想亲眼见到胤祉眼神亮亮的、暗自窃喜的模样,格外……令人愉悦。 康熙告退前,又对太皇太后说起,天气炎热,过几日要带她一起搬到瀛台避暑。 说着,看向胤祉遗憾道:“可惜老三被禁足在慈宁宫。” 胤祉:“?!!!” 故意来气他的吗? 人干事?! 康熙看他震惊瞪眼,难以置信的小表情,乐了,哈哈笑着离开了。 胤祉:“……” [气成河豚.jpg] 不料乌库玛嬷拍着他额头笑他,“你傻呀?你汗阿玛特意提起,便是提醒你哄他高兴,他便能找个由头,把你也带去了。” 胤祉:“?” 诶,真的吗? 第47章 胤祉觉着吧,这个哄,可能得是个功劳? 不是都说将功抵过吗? 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想出风头,后世一些东西他不是不能在这个朝代捣鼓出来,但那样的话,就不能继续做一个平凡不起眼的皇子了。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胤祉的人生目标都没有变过。 ——那就是做一条吃喝不愁的平凡咸鱼。 那就还是老办法吧,给汗阿玛画一套帝王专属表情包。 汗阿玛有一顶皇帝的专属帽子、还有龙袍真是太好了,非常有辨识度,就算他把人画得可爱点或者偏卡通点都没关系,谁都能一眼就看出那是皇帝。 胤祉第一幅画得比较久,毕竟需要设计,设计的过程就是需要简化朝帽和龙袍,画成表情包风格。 康熙回到乾清宫,到了傍晚也没收到胤祉询问‘图海’连环画册的来信,顿觉奇怪。 他明明看那孩子对画册的销售十分感兴趣,一副还有一肚子问题的样子啊? 他找来曹寅问:“三阿哥下午在忙什么?” 曹寅笑:“皇上,三阿哥应当是在给您准备礼物,奴才提前透露就没意思了,您说呢?” 康熙挑挑眉,猜到了什么,笑道:“也罢,那朕就等着了。” 第二日下午,康熙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胤祉果然主动跑来,红着脸,递上了一个荷包。 配上一个小阿哥可爱微笑表情包,[送你礼物.jpg] 这种荷包是妙月给胤祉特制的,上下都是固定的圆筒形,最顶上用抽绳收口,不会弄皱表情包。 康熙早有所料他会送的是这个,接过来笑着调侃道:“嗬,咱家老三也会主动给汗阿玛送礼了,难得啊。” 胤祉耳朵又红了一度,但是没有遁走,站在哪里等着康熙开恩,赏他一起去瀛台避暑。 康熙笑着打开荷包,拿出里面全部的表情包,可看到第一张,他的笑容一僵。 [(拍桌)给朕跪下.jpg] [(拍桌)胡闹!荒唐!.jpg] 康熙:“……” 他平日里有这么凶吗? [(愤怒)拖出去,斩了.jpg] [(拔刀)你行你上啊!.jpg] 康熙:“…………” 他是暴君吗? [你是在教朕做事?.jpg] [你在糊弄朕?.jpg] 康熙:“………………” 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表情?! 康熙抬头看向胤祉,发现他一副低着头,等着夸奖的样子,顿时更加无语。 安静,太安静了。 胤祉终于察觉了不对劲,怯生生抬头,就对上康熙似笑非笑的眼神。 “汗阿玛,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康熙皮笑肉不笑。 胤祉:“……” 好、好像,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了? “哼!”康熙把表情包拍在桌子上。 胤祉浑身一抖,还没来得及解释,康熙又哼了一声,站起来跟太皇太后告退了。 胤祉:“!” 走出两步,康熙又折回来,把表情包带走了,“哼!” 胤祉:“?” 太皇太后眨眨眼,“你画的什么?惹得你汗阿玛连‘哼’了三次?看起来挺不高兴的。” 不高兴,但不至于发火那种,就是憋火。 胤祉:“……” 他他他也不知道啊! 表情包就是玩一些段子,他相信自己画的,要是搁在现代会很受欢迎、别网友会很喜欢用的啊…… 太皇太后刚才只瞥到一张,大概明白了点什么,于是指点胤祉说:“你想想你之前画的表情包,都是讨喜的。你汗阿玛,内心深处,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呢。” 胤祉眨眨眼,没太明白。 太皇太后笑道:“人人都会喜欢你的表情包,因为人人都有一颗童心。” 胤祉恍然大悟,他把汗阿玛画得太高高在上了,可是汗阿玛内心,其实也住着一个可爱调皮的顽童灵魂? 是了,他曾看过清朝几位帝王的画像,有的画像上表情是很调皮的,并没有那么霸气正经。 胤祉点点头,表示他懂了。 随即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书房,以前画小阿哥、小猫之类的表情包,都可拿来一用,那就简单多了,不用绞尽脑汁想那么多符合身份的。 …… 康熙郁闷地回到乾清宫,翻来覆去看那几张表情包,画倒是把他画挺‘可爱’的,就是他才不会用这些表情呢!哼! ‘可爱’这个词,是胤祉教给‘图海’的,说的就是讨喜可人的人和物。 人物可爱,表情包不可爱,难道他在胤祉心目中就是这样的汗阿玛? 他还不够慈爱吗? 康熙气鼓鼓地批阅起奏折,有人给吴三桂等叛贼的余孽求情,哼,大胆! [(愤怒)拖出去,斩了.jpg] 康熙:“……”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得战战兢兢,皇上从慈宁宫回来后,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怎么好像还越想越气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送信的乌鸦飞了进来。 ——连曹大人都不敢亲自进来送信呢,发生了什么大事? 梁九功手忙脚乱地抓住乌鸦,取下信件,呈给康熙。 康熙气鼓鼓地打开,里面掉出来两张新的表情包。 他看清其上内容,脸色终于和缓。 [(傲娇)哼!朕生气了.jpg] [(得意)仿佛听见有人在夸朕.jpg] [(可爱)朕甚想你.jpg] 还有一张揉着小阿哥脑袋的,[要乖哦~.jpg] 胤祉在信上问‘图海’:‘这画的像我汗阿玛吗?我汗阿玛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康熙笑了,提笔回信:‘哪里奇怪?你汗阿玛就是这样的人。’ 胤祉:‘我就知道![握手.jpg]我也觉得我汗阿玛其实内心深处是很可爱的!而且还很渴爱!’ 康熙收到第二封信拧了拧眉,什么叫很‘渴爱’?写错字了吧? 他没有深究,胤祉催‘图海’把那几张表情包还给他呢,因为胤祉还要拿回去送给自己的汗阿玛。 康熙想了想,提议:‘你还可以画一些他吐槽大臣的表情包。’ ‘吐槽’这词儿,也是胤祉教‘图海’的。 胤祉很快回信追问:‘吐槽?!我汗阿玛还会吐槽别人?他都吐槽什么啊?’ 康熙就真的吐槽了,‘皇上以前常跟我吐槽,说有的大臣蠢笨如猪、自以为是、脑子被驴嚼过、不要脸、莽夫!’ 胤祉:‘懂了懂了,谢谢你呀!原来我汗阿玛这么可爱!’ 康熙看到这句脸红了,臭小子,还算有良心,终于发现你汗阿玛是可爱的了! 康熙的心情变得美美的,继续回信,‘你还可以画他围猎的、比武的、上朝的……’ 梁九功在一旁看得连连咂舌,这与皇上传信的也不知是何人? 竟能如此牵动皇上的心神,了不得、了不得! 慈宁宫。 胤祉心情也美美的,他觉得把自己汗阿玛画得可爱的话,真的太有趣了! 反差萌有木有! 翌日一早,胤祉正在画表情包,荣妃马佳氏给太皇太后请安后,来到他殿中。 母子两人说了几句话,把宫人都打发走了之后,马佳氏神神秘秘拿出一个信封,“图海伯父给你写了信,你看完记得处理掉哦。” 胤祉:“???” 图海不是每天跟他通信吗?为什么还要偷摸托额娘送信啊? 第48章 胤祉接过信封,正要拆开。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三阿哥,皇上传您去乾清宫说话!” 是曹寅! 胤祉一慌,手抖了下。 荣妃也是吓得把信抢过来,然后在屋里找藏的地方。 最后慌里慌张地塞到花瓶里。 大臣和皇子通信,抓住了可大可小啊! 外面的曹寅也很慌,他在暗处等信,看到荣妃和三阿哥进了寝殿,便竖起耳朵听着。 没想到竟然听到图海给三阿哥偷偷写信了,这要是看到笔迹不一样,立马露馅啊! 曹寅一慌,就跳出来喊了一声,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这算不算‘假传圣旨’? 啊啊啊但愿皇上不要想到这点,顾及他是事急从权! 最重要的是,三阿哥可不要手快把信拆了啊,不然他也活到头了! 胤祉见额娘藏了信,才强行冷静,出来见曹寅。 “劳烦曹大人了,奴才这就伺候着三阿哥去乾清宫。” 今天当值的温钰听到动静,已经准备好胤祉的凉帽和外衣,见他出来就给他穿戴上,再打上遮阳的伞,主仆便出发了。 曹寅见状,便假意先回去复命,没有同胤祉一起走。 曹寅有心去把信偷出来,可荣妃还在房内没有出来,曹寅心里焦急,想了想,还是隐匿行踪,先回乾清宫禀报去了。 曹寅抄近路,也没比胤祉快多少。 到了勤政殿,他顾不得里面还有大臣在,就说有急事禀报。 康熙愣了愣,还是让殿内的大臣先回避了,让曹寅进来。 听了曹寅禀报之事,康熙心里一个咯噔。 康熙倒是没有计较曹寅‘假传圣旨’,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信还是得拿到手,我先拖住老三,你去设法将信封中物,换成银票。” 曹寅欲言又止。 “怎么?”还以为他是没想到法子支开荣妃。 曹寅小心翼翼道:“奴才斗胆问一句,皇上您打断何时告知三阿哥真相啊?如此下去,怕是哪一日三阿哥自己发现真相……” 那估计不是一两日就能哄好的。 上次两人因为练武之事骗他,就‘绝交’了好些天才哄好,而这件事好像要严重很多很多的样子。 康熙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不舍得和胤祉每日无需顾忌身份、无话不谈,一来一回当好友通信的感觉。 一旦说了,胤祉生气,友人也没得做了。 他之前是想着,等自己以这个汗阿玛的身份,也和胤祉关系变好,再慢慢告诉他的。 “朕自有打算。”康熙摆摆手说。 但其实他也没有具体的打算,只是没想要这么快。 曹寅行了告退礼,迅速回慈宁宫去……‘奉旨偷信’了。 …… 胤祉走在去乾清宫的路上,就开始察觉出不对。 曹寅出现的时机太诡异了! 怎么他收到信,曹寅就突然出现在门口呢? 而且平时康熙传召谁,传旨的人应该是内监吧?侍卫可以大剌剌地进慈宁宫传旨吗? 再者他还在禁足中,汗阿玛无缘无故把他叫出慈宁宫,去了乾清宫,不是很奇怪吗? 到了月华门,胤祉脚步一顿,忽然往回跑。 温钰不明所以,吓了一跳,愣了愣才跟上去。 不料三阿哥习了武,又有内力,如今称得上一句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就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温钰:“……” 胤祉气喘吁吁跑回自己的寝殿时,发现额娘已经不在房内了,他心头一突,连忙去看那花瓶。 拿下来,伸手探进去,里面信还在。 胤祉想了想,拿出来,直接拆开,却见是两张百两银票。 信封再往外倒,也没倒出什么来,信封上也是空白的,里里外外,一个字儿也没有。 胤祉抿抿唇,把信封和银票分开,揣进自己怀里,又出了门。 等他出了门,走远了,房梁上屏息良久的曹寅才狠狠地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好险好险! 三阿哥怎么会突然跑回来? 还好他动作够快,换了银票立马上了房梁,都没敢吐息。 胤祉走到慈宁宫门口,才遇到追着他回来的温钰。他脚步没停,又往乾清宫去。 温钰:“……!” 呜呜,怎么又回去了? 有什么事不能事先说一声吗? 谁叫他的小主子就是不爱说话呢,只能认了。 胤祉到了乾清宫勤政殿,康熙眼神闪烁,“朕叫你来,是让你重新给朕画一套表情包。你就在旁边的偏殿画,画不好不能回去!” 胤祉:“……” 他拿出纸笔,‘回禀汗阿玛,我没带画这个的纸笔色料。’ 康熙:“那就让你的伺候太监回去拿。” 门外的温钰:“!!!” 呜呜呜……他又要再跑一趟了,这是为什么呀??? 上天为什么要为难他一个文弱之人? 胤祉没有意见,温钰领命回去了,他便去了隔壁的偏殿,不打扰汗阿玛办公。 很快有太监奉上茶水点心,胤祉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表示自己要一个人呆着。 殿内只有他一个人后,胤祉若有所思地抬头四处看。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盘腿在榻上打坐起来。 梁九功偷偷来看了一眼,回去禀报康熙,“三阿哥在打坐呢。” “嗯,”康熙点点头,“让伺候的人机灵点儿。” 此时,他手上已经拿到图海真正的信件了。 这个朝代可没人有‘隐私’意识,作为君王,大清的最高位者,更是没什么是被允许瞒着他的,更何况这是不合规矩的私下通信。 康熙没有犹豫就打开了。 图海是以为胤祉不知晓宫外连环画册的售卖情况,专门写信告知他的。 ‘奴才幸不辱命,令此画册于京城人人闻知。奴才只愿能于有生之年,将此画售至天下各处,全皇上与三阿哥之功德无量。然奴才近日来身子每况愈下,已是难以坐立,特此告罪,唯有使吾子督办此事……’ 康熙看到这里眉心拧紧,立即喊人传太医院院使,前来问话。 一问之下,果如图海所言,他的身体已是撑不了多久了,最好往后卧床静养。 康熙心里五味杂陈。 可以说,图海的身子自去年冬日便不好了,是他让太医院以最好的御医、最好的药材,才帮他续命至今。 他已是两次辞官,本来第三次康熙就会允了,偏他接了刻印画册的差事,虽只是督办,但他知道是三阿哥的画作,十分上心,差事也办得高兴,并未再提请辞之事。 但总归是多年来身子亏损太过,御医们也是回天乏术了。 心知图海撑不了太久了,康熙叹了口气,心想,他与三阿哥如此互相挂念,也不涉及朝政,此番情谊更有他从中‘出力’,也合该让他二人再见一面才是。 …… 隔壁偏殿,胤祉看似在打坐,其实并没有,而是在头脑风暴中。 他现在满心都是疑惑,首先,图海有事,用乌鸦送信比让他额娘带信件过来快速且安全多了,实在没有必要,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其次,如果是送的银票,也没必要装在那样的信封里,同样是用乌鸦送更快些。 再者,额娘把信给他的时候,封口的火漆没掉,等他回去阿开倒出银票的时候,火漆已经被打开过了。 第四点,也是最可疑的——曹寅出现得太快了!太巧了! 除非他一直都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然不会自己刚要拆开信件,他就及时出现制止。 第五点,汗阿玛喊他来,就为了让他在这偏殿画表情包?难道不是曹寅找的借口,汗阿玛帮他圆谎吗? 胤祉一个社恐,一想到有人在自己周围的暗处,时时监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还不知道监视了多长时间,就全身鸡皮疙瘩一层层地掉,头皮发麻,脑袋空白! 不会吧? 不会是真的吧? 如果是真的,那他真的会想杀人的!!! 可是自己明明问过师父费耀色,平日里周围有无暗卫监视自己,师父斩钉截铁地说过没有。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奇怪的地方呢? 他越想,疑点就越多。 乌鸦每次送信来回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是曹寅偷看了信件、甚至偷换了信件吗?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如果真是他,为什么看到皇子和大臣通信不是直接禀报给汗阿玛,而是先阻止他看信,再对信动手脚呢? 所有的疑问,在他脑海中搅成一团乱麻,但又好像能一条条理顺——如果、如果他那个荒唐的猜测是对的的话。 如果…… “小主子,奴才拿来了。” 温钰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不但带来了他画表情包的画具等物,还悄悄替胤祉拿来了好几封‘图海’写给他的信。 胤祉没去接画具,而是拿过那几封信打开,然后对着殿内墙上挂着的,康熙写的书法之作,对比了起来。 越对比,他的手就抖得越厉害。 最终,他咬着唇瓣,把信纸一下下揉进掌心里。 “小主子,您、您怎么了?” 温钰看他脸色十分不对劲,小心地问。 胤祉一言不发,忽然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径直朝不远处的尚书房跑过去。 “诶?三阿哥、三阿哥!您去哪里?您不能在乾清宫里乱跑啊!”被康熙派来看着胤祉的小太监慌乱大喊。 胤祉却不管,他跑得飞快,进了尚书房,走到正在练字的太子身侧,把手心里揉皱的纸张打开,将其中几个字给太子看。 胤礽突然感觉一阵风吹来,抬头就看见眼眶红红的、水汪汪的三弟站在旁边,手心打开让他看什么? “怎么了?” 他看看人,又歪头去看那纸。 只看了一眼,他就大惊! 连忙拉着胤祉的手出了尚书房,去到隔壁阿哥茶房,屏退了所有人。 他拿过胤祉手里的纸,用力抻平,小声道:“你怎能将汗阿玛的墨宝弄成这样?被别人看到了是要参你一本,治你的罪的!” “唔……” 胤祉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下,如遭雷击。 第49章 太子抻平那纸,正要看其上内容,看是不是汗阿玛写废的稿纸,忽然手上一空。 胤祉把纸又拿了回去,动作突然且粗暴。 太子:“……?” 胤祉抿着唇,眼角有泪水,对他行了个不标准的告退礼,便转身跑走了。 太子:“???” 一眨眼,胤祉跑没影了。 …… 胤祉脑子一片空白,他不能去想,一想就很绝望! 他拼命地跑,几乎是靠着本能,跑回了慈宁宫,跑回自己的寝殿。 鞋都顾不上脱,他就跳上床,把一层又一层的帐幔放下来,整个人都缩到床角,然后把被子盖到头上,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胤祉不知道,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各种场景的回溯,当他四仰八叉地睡觉时、当他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练功时、当他以为无人毫无形象放飞自我时…… 都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甚至可能嘲笑着他,把他的蠢样全部记录下来,汇报给另一个人…… 比起欺骗,这件被监视的事情,是更为可怕十倍百倍的事情! 此时正是午膳时间,荣妃马佳氏因为不好意思留下来蹭饭,已经告退回去了。 太皇太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问胤祉去向,就看见胤祉的伺候太监,上气不接下气,面无血色地来求见了。 “禀、禀太皇太后,三、三阿哥不知……怎么了?” 太皇太后心头一突,急急站起来,“胤祉出事了?” “没……”温钰怕她误会、担心,连忙否认。 太皇太后这才吐了口气坐下,对温钰说:“你喘口气再说。” 温钰觉得自己今天是倒了霉了,一直在慈宁宫和乾清宫跑来跑去,人都要虚脱了。 宫人给温钰递来一杯水,他连忙小心喝了,缓了一会儿,才把方才胤祉的一系列古怪举动说了。 “……三阿哥未及告退,就从乾清宫跑回来了。回来后便躲在自己的床上,不肯出来了。” 太皇太后也是一脸疑惑,“躲在床上?你们没进去看看?” 确定不是睡着了吗? 温钰:“三阿哥曾经交代过,他放下帐子在床上的时候,不许奴才们不经允许进去,但奴才方才看着,那床……在抖,三阿哥……似乎在哭。” 温钰等人在外面叫了好几声,胤祉都没应声。 想起今早小主子的不对劲,温钰不放心他一个人这样,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想到来求助于太皇太后了。 胤祉是很在意太皇太后和荣妃娘娘的,伺候他的人都能感觉出来,他要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钻牛角尖了,估计能帮他的也只能是这两人了。 太皇太后闻言,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往后殿那边走去。 到了胤祉寝殿门口,她没让其他人跟进去,自己一个人进去并带上了门。 “胤祉,乌库玛嬷来了。”太皇太后敲了门,才走进去关门。 再往里走,果然看到床都在颤抖,里面传来伤心的呜咽声,简直令人心碎。 “胤祉啊,乌库玛嬷来喊你用膳了。” 太皇太后耐心且温和地喊了好几遍,终于,床帐不颤抖了,呜咽声也停了,里面静了静。 她忙喊道:“跟乌库玛嬷去用膳好不好?乌库玛嬷都饿了。” 窸窸窣窣,里面的人终于动了,未几,一个小小的人影掀开帐幔,扑进了太皇太后怀里,“呜……” 太皇太后一摸,哎哟!天可怜见的,这是闷在被子里,闷出了满身满头的汗啊! 她连忙要带着他出去,怕他中暑了。可胤祉却连连后退,看着又想躲回去。 太皇太后只能弯腰去抱他,“你不能呆里面了,会生病的。” 胤祉稍稍回神了,他知道乌库玛嬷身子骨不好,自己如今壮了不少,怎么敢让她抱? 只能摇摇头表示愿意跟她走了。 只是到了大殿,胤祉不愿意往用膳的偏殿去,而是直接钻进了乌库玛嬷的寝殿。 “?”太皇太后一头雾水地跟进去。 胤祉进了她的寝殿,望了望头顶的房梁、又望了望窗户,接着,整个人的神情都放松了许多。 嗯哼,太皇太后的寝殿,一定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大着胆子偷窥了吧? 太皇太后见他神色缓和,才心疼地摸着他的头问:“发生了什么事?跟乌库玛嬷说说。” 胤祉摇摇头,不打算说,但是转身坐到了屋内的椅子上,一副他不打算出去了的样子。 太皇太后:“?” 知道他心里有事儿,她也不敢逼得太紧,于是生平第一次,让人把午膳摆在了自己的寝殿里。 接着,又令搬了不少冰盆进来。怕他出汗着凉,再令人搬来浴桶,让胤祉沐浴更衣。想了想,又让人去煮去暑的绿豆汤…… 胤祉乖乖地听话,让干嘛就干嘛,但是很排斥进来伺候的宫人,仿佛她们会害他一样。 太皇太后只好让人都出去,让芳姑姑进来伺候。 胤祉在净室洗澡的时候,不让人伺候。 太皇太后便听到芳姑姑对苏麻喇姑道:“方才小主子的样子跟丢了魂儿一样,吓坏奴才了,嬷嬷您看,他是不是吓着了?” 苏麻喇姑道:“确有惊厥之象,或许是主子这屋正气足,三阿哥才觉得舒适。” 太皇太后听了不由担心,当下就派人去问康熙发生了何事。 康熙也懵着呢。 他有怀疑胤祉是发现了什么,但如果发现了不应该是来质问他吗? 怎么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躲起来了? 康熙也不认为,以一个六岁孩童的智力,能从少许疑点里发现什么,只以为胤祉是不是在偏殿的时候,被什么吓到了? 他手头上有政务要处理,是以将胤祉的事儿放了一放。 等他忙完,纠结了一会儿,给胤祉写了信,问他收到银票没有? 曹寅拿到信件,为难地告诉康熙:“皇上,如今三阿哥躲在太皇太后的寝殿不肯出来,奴才可不敢送进去。” 康熙愣了愣,既然胤祉在皇玛嬷的寝殿里,他自然是不能如此不敬的,让乌鸦送就更不可能了,只得作罢。 不但信送不进去,晚间费耀色要去教胤祉习武,也找不到人,只能无功而返。 康熙开始感到心虚、焦躁,“子清(曹寅字),你说老三是不是因为那封信发现了跟他通信的不是图海?” 曹寅连忙请罪:“皇上恕罪,奴才当时太过匆忙,火漆或许未封好。” 康熙瞪了他一眼,“成事不足!” 曹寅不敢吱声。 康熙在勤政殿来回踱步,“就算他发现此‘图海’非彼图海,也应当想不到朕身上吧?” 曹寅:“……” 那又如何呢? 皇上在庆幸什么?还打算继续骗下去么?曹寅直觉这想法不应当,但他不敢说。 康熙:“就算想到了,他怕什么呢?是怕之前信里多有大不敬之言,怕朕治罪于他吗?” 曹寅:“……” 啊这……他能说不是吗? 但他不敢说。 康熙:“为今之计,只能请皇玛嬷帮我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康熙心里还是存着侥幸心理的,他希望胤祉不要发现,等自己想好了怎么说再告诉他。 康熙还是想继续跟胤祉做他说的那种‘笔友’的,以笔会友,无所不谈。 …… 这日晚间,胤祉厚着脸皮,要在乌库玛嬷的寝殿住下,就睡在外间窗边的软塌上。 太皇太后没有拒绝,让人给他拿了枕头被子,也不需要人在殿内伺候,祖孙俩隔着内外间的门帘,各自安寝。 夜里,周围都安静下来,胤祉却睡不着了。 他现在在乌库玛嬷的寝殿里,安全感慢慢回来了,理智也逐渐回笼。 他开始梳理整件事。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皇宫里真的存在曹寅那样的暗卫。 那时候,他以为乌鸦听得懂自己全部的意思,以为它们每日在城里来回飞,能找到图海的府邸,便鲁莽地写了信。 应当是第一次写信,那信便落在暗卫手里,送到了汗阿玛御前的吧…… 所以,一直以来跟他通信的人,都是汗阿玛吗? 他图什么呢? 如果他能把‘图海’送来的那些信,都一一拿出来看,或许能看出什么来,但他此刻是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些字了。 生气! [喷火.jpg] 到了练功的时辰,胤祉很快就想到那次在御花园,遇到了穿夜行衣的康熙和曹寅。 那时候,根本不是‘图海’说的什么,师父看到皇帝在就躲起来了吧? 他们一定是以为自己认不出来,打算隐藏身份当面逗着他玩吧?还让他穿女装,什么恶趣味? 还有费耀色,也是汗阿玛的人吧?所以才会和曹寅沆瀣一气,骗他说,没有人监视他? 骗子,都是大骗子!!! 他社恐,他喜欢独处。他的内心也是有光的、有柔软的,也有属于自己的美丽风景,让他愉悦的一个空间。 他喜欢把自己封闭在这片空间,享受一个人的快乐,但也未必不愿意打开窗户,让他喜欢的人来看看这独特的风光。 ‘图海’便是被他敞开窗户,邀请对方参观的第一人,但…… 现在等于是,对方其实已经在窗户里面安装了隐形的24小时红外监控。 所以自己捧着弥足珍贵的心意,打开窗户的举止,显得那般可笑! 啊啊啊啊啊好气啊! 胤祉越想越气,气得睡不着了,从榻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睡不着吗?”乌库玛嬷忽然出声,声音温柔关切。 胤祉一怔,他吵醒乌库玛嬷了? 太皇太后掀开帘子出来,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是你吵醒的,是我不放心没有睡。” 她走过来,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揉着他的脑袋温柔地说:“傻孩子,你还这么小,有什么事情、受了什么委屈,不要怕,跟乌库玛嬷说。我给你做主,好吗?” 胤祉鼻头一酸,委屈的泪水猝不及防地就流下来了。 是了,在这件事上,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给他做主,那就是乌库玛嬷了。 第50章 胤祉说话表达不清楚,于是铺开纸张,拿出鸦羽笔,沾了墨汁开始写。 越写越觉得生气委屈,上次‘绝交’就知道他最讨厌别人骗小孩……骗自己了! 怎么还好意思继续骗的? 一定是因为骗他很好玩吧? 一定总是在背后嘲笑他吧? 胤祉感觉眼泪自己啪嗒嗒地往下掉,原身又在影响他了,他气鼓鼓用袖子一抹,继续写。 太皇太后看着他委屈得泪水涟涟,心头真是一抽儿一抽儿地疼啊,到底是谁? 敢给她最稀罕的宝贝曾孙委屈受? 联想到前些日子的事情,她能想到的,就是太子、大阿哥,难不成又逗弟弟玩了? 可等胤祉写完,她一看就怔住了。 啊这这这……这确定写的是她那个少年持重、庄严沉稳的皇帝孙儿吗? 假扮图海与胤祉通信? 派曹寅暗中监视、嘲笑胤祉? 以图海的身份,用银钱哄他画连环画? 半夜在御花园穿夜行衣飞檐走壁? 骗胤祉扮成女娃娃才能练武? 企图假扮高手做他师父逗他玩? 用图海的身份跟他做知己,骗取他的信任和真心? 让他和图海蒙在鼓里鸡同鸭讲,自己暗中看戏? 北巡时骗他图海要养病中断通信,无耻地收下了他的担忧和关心? 用‘知己图海’的身份骗他给汗阿玛看大字,好找借口骗他去尚书房进学…… 太皇太后看胤祉哭成那样,等他写完,把内容拿来看的时候,就是带着气愤的情绪的,现在简直就是一边生气一边目瞪口呆。 好气又好笑。 她久居深宫,没想到自个儿当了二十一年皇帝的孙儿,竟然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还是对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难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亏心吗? 骗小孩子啊……还是这么纯真的小孩子,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怎么想得出来的?! “不委屈不怕啊,乌库玛嬷给你做主!”太皇太后抱住胤祉,坚定地说。 胤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有大家长真好,有公正讲道理又宠自己的大家长太好了呜呜~ “但是现在太晚了,你不要多想了,先睡觉,明儿个乌库玛嬷帮你收拾他!” 胤祉乖巧地点头。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你呀,年纪还太小,不能想太多知道吗?思虑过重,容易生病短寿,凡事看开点。” 乌库玛嬷语重心长,胤祉也听进去了,他年纪太小,把事情想得太深入、太纠结的话,确实对发育中的身体和脑子不好。 可他现在真的忍不住,之前就是什么都没多想,忽略了好多细节,才会被骗了这么久啊! “啪嗒!” 胤祉的额头忽然被拍了一下。 太皇太后无奈笑道:“是不是又乱想了?” 胤祉脸红了红,努力让脑子放空,很快,他在乌库玛嬷的怀中,被她轻轻拍着背,听她哼唱着草原的民歌,逐渐沉入梦乡…… 或许是听了乌库玛嬷唱草原民歌入睡的缘故,胤祉做了一个在草原上策马撒欢的梦,天高云远、草原广阔无人、牛羊牧羊犬为伴,简直是社恐人的天堂! 太皇太后一早醒来,发现胤祉还没醒,便小心地没有吵醒他,出了寝殿。 她尚未派人去请康熙来,反倒是梁九功先来了。 “奴才给太皇太后请安,祝太皇太后吉祥如意、福寿绵长。” 太皇太后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说好听话,这么早过来,可是皇帝有什么事情?” “禀太皇太后,皇上派奴才来向您请安。顺便问一问,三阿哥这两日可安好?昨日又是缘何未曾告退,便跑了?” “呵,”太皇太后冷哼了一声,带着浓浓的不悦,“哀家倒是想反过来问问他,三阿哥为何昨日从乾清宫回来,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梁九功一抖,连忙跪下,“奴、奴才也不知啊。” 太皇太后又哼了一声,“你回去,告诉皇帝忙完了就来慈宁宫见我。” “嗻,”梁九功心里苦,“奴才告退。” 辰时末,上完早朝的康熙便赶来了慈宁宫。 他从梁九功回禀的内容里,听出些不太对劲的意思来,心想确实还是要自己去确认一下老三的状况才放心。 到了慈宁宫,就看到大殿中,好整以暇等着自己的皇玛嬷,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一来,大殿里所有人都退出去了,连殿门都关上了。 康熙心里一个咯噔。 皇玛嬷似乎,许久未对他露出如此饱含深意的神色了。 请安后,康熙忐忑问:“老三呢?” 太皇太后:“哼。” “……”康熙摸了摸鼻子,“皇玛嬷,孙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太皇太后:“哼。” “……”康熙小心问,“可是昨儿个把胤祉吓到了?” 太皇太后:“哼。” 康熙:“…………” 这一味地冷哼,满脸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他有点遭不住啊! 看来要知道胤祉如何了,还得先哄好皇玛嬷才行。 “孙儿一定是哪儿做错了,错而不自知,求皇玛嬷给句话吧,不然孙儿这心里不好受啊。” 太皇太后终于说话了,“你没错,你是皇帝嘛,做什么都是对的,哪里有错?” 康熙听出了反讽,“皇玛嬷,您别气……” 康熙在太皇太后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帝王架子,当即哄起了人。 这些年他为了给所有人昭示孝道,肉麻话可没少说,他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的。 哄了半天人,太皇太后才终于松口,也不拐弯,直接劈头就问:“哀家问你,你是不是冒‘图海’的名,诓骗胤祉了?” “?!!!” 康熙被这么一句砸下来,整个人懵住了好几秒,神色滞住。 胤祉竟然……真的已经发现了? 太皇太后看他这个表情,没忍住就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你这是什么神情,难不成你还想继续骗下去?你安的什么心思?啊?骗自家稚子你还上瘾了是吧?” “哎哎哎???” 康熙人傻了,他做了皇帝二十一年,没想到有朝一日、快三十的人了,竟然还有被皇玛嬷揪耳朵的一天?! 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此刻他心里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屈辱,相反地,他竟奇异地鼻头一酸,有些……感动。 都说天家无亲情,都说他的孝道是唱戏给天下人看的。 但没人知道,他自小因避天花被送出皇宫,汗阿玛对他也谈不上上心,与额娘多年未见更是生分,可谓未有一日承欢二人膝下。 倒是皇玛嬷,对他如父如母又如师,关心教养用心至极,又在他长成之时果断放手。 这些年,无论他在前朝后宫如何行事,皇玛嬷都不再过问他的对错,只勉励支持他,给足了他帝王威严和面子。 可他夜深人静时,也常常会感觉,跟皇玛嬷倒像是生分了,不如幼时亲近。 此刻被揪着耳朵骂,他们就像一对寻常人家的祖孙,需要计较的唯有家人亲情。 “疼疼疼!孙儿错了、真的知错了。” 康熙感慨了一小会儿后,就是哭笑不得了,怪不得皇玛嬷要屏退所有人,关起门来呢。 “哼!”太皇太后顾及他的自尊和脸面,也没有揪很久,放了手,又气鼓鼓甩了甩手。 “你出息啊,连自己单纯害羞的小孩也骗?你的良心呢?你的慈父之心呢?要是有人这么骗太子你当如何?” 康熙:“……” [心虚得一匹.jpg] 那朕可能会想把那个骗太子之人的头砍了。 太皇太后:“你现在告诉哀家,哪本圣贤书?哪个长辈教你骗纯真无辜的小孩儿了?” 康熙无可辩驳:“孙儿知错了……” “你当真知错,那你就跟胤祉好好儿认个错吧。阿玛太离谱,跟儿子认个错也不算什么事儿。” 康熙:“……” 要他跟皇玛嬷认错可以、没关系、很容易,完全没有顾忌。 但要他跟胤祉认错…… 那他往后身为皇帝和阿玛的威严和脸面何在? 见他犹豫,太皇太后又是一声冷笑,“你既然不愿,哀家也是不会强求的,毕竟你是皇帝,天底下的人只有得罪你的,哪有被你得罪的道理?” 康熙脸一红,“皇玛嬷何必故意刺我呢,我只是觉得,胤祉她是你亲曾孙儿,我也是你亲孙儿哪。此事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吧,您要为他做主,也要公正。” 太皇太后挑眉,“好啊,那你说。” 她倒是不知道康熙还有什么可说的,但也不能不让他分辩。 康熙道:“此前截获胤祉企图送出宫给图海的信件,孙儿本该怪罪于他,但孙儿没有,还倾太医院之力,为图海诊病送药,将他的命救回来。此是其一。” 太皇太后的寝殿侧门,就在大殿边上,此时胤祉就坐在门内,将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汗阿玛这么说,他内心触动,是啊,史上图海大人原本该在年前就辞世的。原来都是因为他阴差阳错,把信写给了汗阿玛,才改变了图海的命运轨迹。 他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滋味,又有点感动。 康熙:“之后我还助他达成所愿,遍寻牛痘、试种人痘,验证种痘之法。此乃其二。” 胤祉:“……” 也是,按照当时图海的身体状况,确实办不到这件事。 康熙:“之后皇贵妃要治荣妃的罪,孙儿也是因他信中之语,便饶了荣妃之过,后来更是为他惩治皇贵妃。此乃其三。” 胤祉:“……?” 还好意思说?那次把他的屁股差点打开花,还让他做噩梦差点不想醒来,后来道歉也是七拐八绕的做些旁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真诚。 康熙:“年前图海求见胤祉,朕也是念在与他的通信情份上,允他二人见面,允图海给他银子。此乃其四。” 胤祉:“?” 真好意思说!要不是汗阿玛的原因,他会跟图海比心,导致图海以为他在要钱,巴巴儿地给他送钱进宫吗? 而且当时他们二人就在他面前牛头不对马嘴地聊天,汗阿玛一定是暗中笑坏了吧?! 好恶劣的熊家长!!! 康熙:“还有,他竟然让乌鸦给陈梦雷送信和银票,若不是孙儿拦下,也不知要惹出多少风波?后来还是孙儿帮他把心意送到的,且也因信他,而轻轻揭过他除夕大骂李光地之事,也宽宥了陈梦雷。此乃其五。” 胤祉越听越气,什么嘛?汗阿玛你要是一早让我知道,乌鸦不靠谱,送不出皇宫,我也不会总让它们带信了呀! “胤祉想学武,我还曾想过要亲自指点他,换了夜行衣深更半夜等在御花园……” 康熙顿了顿,终究没说自己已经派人偷偷教胤祉武功的事情。 “……此乃其六。” 胤祉:“。” 那骗我女装的事情,企图做我武学师父敷衍我的事情怎么说? 康熙:“他那连环画册,也是朕主张版印的,是朕与他在信中数次商议,一同定下的各处细节,允他以‘涧中鱼’的笔名,出版画册。这些图海都办不到。此乃其七。” 胤祉:“!” 臭汗阿玛,一直都知道我马甲,还在那里演我?! 康熙:“此番让他去了尚书房,又让他回来陪您用膳,到最后假意禁足、实则放他自在,也是我对他的偏爱。此乃其八。” 胤祉:“。” 我谢谢您?难道尚书房不是你骗我去在先吗? 怪不得自己想跟汗阿玛当面对质的时候,乌库玛嬷不让,胤祉真的没想到,汗阿玛居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话来。 若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他因为社恐和不好意思驳别人面子,八成就被他当面洗脑成功了,哼! 胤祉可以想象,汗阿玛说完这些,说不定还有些自负,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一个君王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而乌库玛嬷不愧是乌库玛嬷,她听完全部,还笑着问:“没了吗?要么你凑够九条?九条更好看一些。” 康熙:“……” 门内的胤祉:“……”噗。 太皇太后:“第九,胤祉以为你是图海,言语中多有大不敬、口无遮拦、大逆不道的话,但你全都宽宏大量,从不与他计较,多次免他死罪,是也不是?” “皇玛嬷……”康熙被她看透了一样,耳根悄悄红了,“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太皇太后:“你以为你们父子是在对簿公堂,还是在做买卖?一桩桩一件件理清楚,这事儿你就占理了?占理又如何,你做的事情就能抵消他的惊惧、委屈、难过了?” 康熙愣住,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太皇太后:“你们首先是父子,之后才是君臣,父子之间,是非对错固然也要论,但更重要的是那份父子亲情,孩子若是伤透了心了,那就如何教养也不管用了。” 康熙如梦方醒。 主要是皇玛嬷一让他跟胤祉认错,他就觉得自己冤枉,自己做了那么多好事,还要认错,岂不是可笑? 却没想过,以那孩子的性情,重要的根本不是自己做过多少对的事,而是在于情感上对他的一次次伤害。 “老三他……怎么想的?”康熙心虚着问。 太皇太后:“大概是天塌了的感觉吧,你又是他认定的知己好友,又是他最尊敬的阿玛,怎么能骗他那份赤子之心呢?” “……我错了。” 康熙这回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我不该以隐瞒身份为乐,以逗他为乐,以套话为乐,以欺骗为乐……在信中,胤祉从来真诚待我,我当回以真心诚意才是!” 太皇太后终于今日第一次点头,“嗯,这样才对嘛。” 又问:“还有吗?” 康熙一愣,“还……还有?” 太皇太后:“你想想,就算是胤禔胤礽,被你如此欺骗,也不是能轻易解去心结的,何况胤祉这个性子,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交心,连哀家都未曾被如此对待啊……” 康熙心虚愧疚之情更甚,他又何尝不知胤祉对‘图海’的特别呢? 被皇玛嬷这么一说,他仿佛对胤祉那种小心翼翼地捧出真心,却被践踏的伤心感同身受了。 忽然想抱抱孩子。 “胤祉……在哪里?我要亲自与他赔礼道歉。” 太皇太后也觉得差不多了,这才道:“躲在我寝殿中。” “躲?” 太皇太后重重叹息一声,“他那种怕人的性子,偏偏你还派人时刻监视着他的动向半年之久,他现在怕得不敢出来,只信我的寝殿是安全之所。” 康熙悄悄倒吸一口凉气,这件事也被发现了?! 他此时已经是满心愧疚,在加上这件事,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了。 这还不得把人吓傻了?! 他连忙挽回道:“我并非派人时时监视他,只是叫曹寅时时注意着他有无送信出来而已,皇玛嬷可要帮忙解释,莫要吓坏了他啊!” 太皇太后终于道:“我说了怕他不信,你还是自己去与他说吧,我来喊人,但愿他能听你分说几句。” 康熙眼神一亮,感觉自己也是不容易,终于能见上胤祉一面了。 谁知太皇太后敲了自己寝殿的侧门,却半天无人应门。 太皇太后又叹息道:“估计还在哭。” 康熙心虚不已:“哭了很久吗?” “昨儿个回来就哭了整整一日,晚上哭累了也睡不着,还是我亲自拍着他哄睡着的,今早又哭醒了。” 康熙听得鼻头酸涩,“胤祉开下门,汗阿玛诚心给你致歉来了。” 门内的胤祉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他他、他才没有哭那么、那么久呢,哭也是原身哭的。 今天他就没有哭,但是乌库玛嬷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他不但要哭给汗阿玛看,还要‘会’哭。 汗阿玛毕竟是高高在上太久的帝王,讲道理的事情只能交给乌库玛嬷,唯有她,才能真正对汗阿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就负责使小性子就是了。 胤祉都被乌库玛嬷感动坏了,她的智慧和套路,完全是自己比不了了,当然什么都听她的。 此时此刻,他连忙弄了一点点辣椒水在眼下。 在汗阿玛叫了第三遍门的时候,才抽噎着打开了门栓,然后抬头,通红的眼眶盛满要掉不掉的泪珠子,对上了康熙的视线。 康熙心头一刺,“胤祉……” 胤祉对上他愧疚的视线,却下意识躲闪,垂下头,转身跑了。 啊啊啊没办法,他看到汗阿玛就生气、就委屈、就浑身不舒服,本能地拒绝沟通交流。 看着他跑进太皇太后内室的康熙:“……” 他竟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好像也被胤祉传染,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谈了? 康熙求助地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无奈地摇摇头,进了内室去帮他劝和。 只听得皇玛嬷帮他说了不少好话,什么‘你汗阿玛知道错了’‘你汗阿玛是真心致歉的’‘总要给人改过的机会’‘知道你伤心难过’…… 康熙在外面,听不见胤祉一点声音,有些坐立难安。 方才匆匆一面,胤祉那哭红哭肿的眼睛,真是太刺目了!都是他闹出来的。 好不容易,胤祉被太皇太后牵了出来,康熙立刻站起来。 胤祉就害怕地躲到太皇太后身后,偷偷看他一眼,又撇开视线。 “汗阿玛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胤祉你过来,咱爷俩好好说,行不行?” 胤祉没回答,只是也没跑,随着乌库玛嬷坐到了窗边的榻上,跟康熙隔着一张炕桌和太皇太后。 下一秒,康熙面前被太皇太后递过来一张纸,正是昨晚胤祉朝她控诉康熙‘罪行’的那张。 康熙一看,眉心紧拧,这下子知道胤祉的心结所在了。 但也是难解——他竟不知不觉,做了这么多伤人之事,且每一桩每一件,这个孩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唉,该说他聪明好还是记仇好呢? “汗阿玛错了,”康熙耐心解释,“一开始确实因你行为古怪,让曹寅密切注意了你几日,后来,便只让他送信了……” 他解释得有些心虚,其实之后还是有好多次,让曹寅刺探后来回禀的。 不过这么说果然是有用的,纯真的胤祉应该是信了,从皇玛嬷背后探出头来,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 康熙知道胤祉是个小财迷,想了想哄人道:“汗阿玛给你许多许多金银财物,当做赔礼好不好?” 胤祉陡然看向他,不过眼里不是惊喜,而是一种‘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的意味。 下一秒康熙额头被敲了一下,皇玛嬷瞪他,“你胡说什么?” 康熙正要抗议,忽然发现胤祉见他被打,红红的眼睛里,是激动兴味的灼灼光亮。 康熙:“…………” 第51章 太皇太后训话道:“就算胤祉同意我也不同意,情意是钱可以收买的吗?钱不行!” 胤祉在后面用力点头认可。 康熙吸气呼气,好脾气地问:“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汗阿玛,你说?” 然后,他便看到胤祉,瞄了眼他的……臀部。 康熙微微瞪眼,你要打朕屁股?! 胤祉移开视线望着天花板。 康熙:“……” 要是别人还好,偏偏是胤祉,一副有天大的委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更让人揪心。 此刻他表情包也不给一个了,康熙只能靠自己瞎蒙。若是能把委屈说出来,出出气,大家摊开了说要求就好了。 康熙又思量了一会儿,“汗阿玛给你个八旗旗主当当好吧?” 胤祉:“?” 啥玩应儿? 看他一脸茫然,太皇太后哭笑不得,“他还这么小,你让他当旗主有何用?” 康熙:“那汗阿玛许诺,以后给你封个亲王,让你当个有钱有闲的王爷好不好?” 胤祉当即摇头。 不是他不要,而是这亲王爵位,就算汗阿玛不许诺,他作为老三,只要不出大错,随便混混,等弟弟们长大了、出息了,要封王的时候,汗阿玛该给的还是得给他安排上。 所以这个收买他还是没什么份量! 康熙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还以为他不想要权势,还是那个只求偏安一隅的傻孩子。 可是生在帝王家,哪能真的活成不谙世事的样子呢? 康熙稍微走神了一小会儿,为胤祉的未来人生发愁。 “不如汗阿玛给你一个大皇庄,你以后隐居在里面,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太皇太后:“……” 胤祉愣了愣,有点子心动,但是!皇庄需要很多人打理、种田什么的吧? 啊想想就好麻烦,不要! 胤祉摇头摇头。 “给你额娘升个等同于贵妃的份例?” 正盛宠的德妃宜妃都没有的,这是要他额娘当靶子吗? 坚决摇头,不要!!! 康熙看他的眼神,顿时变成了:这孩子是不是傻? 他求助地看向太皇太后,“那他到底想要我什么样的赔礼道歉?” 太皇太后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看向胤祉。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又往太皇太后身后躲得更深,然后,一只小手递出一张纸。 康熙接过来一看,是八个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康熙瞳孔一缩,呵,这话简直是、简直是……大逆不道! 这都不像胤祉这么胆小的人能说出来的,康熙不禁怀疑,是皇玛嬷帮忙出的主意。 太皇太后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一脸无辜的样子,康熙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她的意思? 他指着那八个字问胤祉:“你给朕细细说说,你要怎么把朕对你做的用到朕身上?” 胤祉怯怯递出两个表情包: [真的吗?.jpg] [没骗我吧?.jpg] [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jpg] 康熙:“……我只是让你说说看。” 胤祉拿出纸笔,‘汗阿玛想不想也尝尝被十二个时辰监视的滋味?’ 康熙:“……” 臭小子,还真的蹬鼻子上脸? 只是他的表情刚有些不对,胤祉就立刻缩回去,把纸张也塞回怀里,一副快吓哭的样子,眼睛更红了。 康熙顿时又心软又愧疚了。 孩子只不过抬出了试探的小脚脚,而不是那种充满恶意的。 其实…… 就算被暗卫监控,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本来他身边就有暗卫十二个时辰不停护卫他的安全的,其实没差。 “好,汗阿玛答应你!” 胤祉眼神陡然变得明亮了几分,继续写。 康熙嘴角抽抽,原来还有啊? 胤祉:‘把图海的信还给我。’ 康熙:“可以。” 胤祉:‘不能再让暗卫监视我。’ 康熙:“当然。” 胤祉:‘打屁股、穿女装……’ 看着他写到这里,康熙黑了脸,“这两个不可能!换别的。” 他一个皇帝,谁敢打他屁股?谁敢让他扮女人?! 胤祉停笔,拿出表情包,[哦…….jpg] 康熙:“这个表情包是不是有点嘲讽?” 胤祉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躲回太皇太后背后。 康熙:“……” 太皇太后看康熙也在这儿耽误了有些功夫了,便道:“先这样吧,起码祉儿愿意与你说话了。” 话是这样说,但康熙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这好像不是他要的结果。 但他也知道,要胤祉完全心无芥蒂地,恢复得像以前一样,确实急不来。 他站起来,张开手臂,“阿玛抱一下。” 胤祉整个人都缩得更小了,康熙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你搬回自己的寝殿吧,汗阿玛绝不会再让人暗中盯梢你。” 他这样说,胤祉才终于点头。 康熙政务繁忙,又关心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回到勤政殿没多久,康熙忽然听到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果然见两只乌鸦飞了进来,脖子上还都挂着一张纸。 康熙一喜,胤祉给他写信了?! 这是不是代表他方才没有做无用的事,胤祉已经愿意和他的‘新身份’做笔友了。 不过……为什么是两只乌鸦? 两封信? 而且,那两只乌鸦飞进来后,就停在房梁上,歪头看着他,也不下来送信。 勤政殿里还有别的伺候太监,康熙不好自己用轻功上去抓下来,只能喊出暗卫,让他们上去抓。 谁知乌鸦一点也不配合,到处乱飞、挣扎、嘎嘎乱叫、还企图啄人。 等好不容易抓住了,康熙脸黑地发现,有份奏折上落了一坨鸟粪! 康熙:“……” 想骂脏话,但是不能。 “皇、皇上……您看这?” 暗卫拿着乌鸦脖子上取下来的两张纸,表情古怪。 康熙一看,那哪里是什么信? 两张纸分别写着‘监控壹号’‘监控贰号’。 康熙:“???” 康熙:“!!!” 他忽然明白过来,胤祉说的‘尝尝被十二个时辰监视的滋味’,指的不是暗卫,而是乌鸦? 他只觉得喉咙被一口气堵着,下不去,也上不来。 脸色几变后,康熙闭了闭眼,“挂回去,放了吧。” 被乌鸦监控其实没什么,康熙想,毕竟乌鸦在他眼里其实挺蠢的,送信都送不好。 就是不知道胤祉是怎么让他们听话的? 康熙忽略回到房梁上的乌鸦的存在,但是…… 康熙耳力好,他刚跟一位内大臣说完军机大事,就听到一只乌鸦飞走了,仿佛是听了什么机密,回去汇报一样。 康熙:“……” 不会吧?应该不会是他想的这样吧? 乌鸦没有这么聪明吧?就算有,胤祉也不会对这些有兴趣吧? 他正胡思乱想中,‘啪嗒!’ 一坨鸟粪落在大臣的朝帽上,大臣愣了愣,抬手。 康熙:“等……” 但是他出声还是慢了,大臣摸了一手鸟粪,脸色都变了! “呃——”大臣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头上飞过的乌鸦。 “啊——”一只乌鸦嚣张地飞走了,还有一只盯着康熙。 康熙:“…………” 又想口吐芬芳了。 这些都还能忍受,康熙只要注意着点,不会被乌鸦的‘暗器’击中,但勤政殿伺候的太监就忙多了,总是要进来清理鸟粪。 并且若哪份奏折不幸被‘击中’,就算被擦干净了,他也不想批!!! 白天还好,到了傍晚,乌鸦开始叫了。 “啊——啊——” “呀——呀——” 吵得康熙根本无法静心,烦不胜烦。 康熙一天下来,奏折堆积成山,忍无可忍,让梁九功去慈宁宫问,能不能让乌鸦别吵、也别乱拉? 胤祉:‘不吵应该可以,但它们是直肠鸟类,无法控制排粪。’ 好歹乌鸦真的不叫了,康熙偶然抬头一看,得,这些乌鸦还换班呢,现在是‘监控叁号’和‘监控肆号’。 “皇上,今晚翻牌子吗?”敬事房的顾太监端着绿头牌来了。 康熙今日原本是没了心情翻牌子的,但这已经五月底了,还没去过皇贵妃宫里一次…… 康熙想了想,还是翻了皇贵妃的牌子,“不用让她来了,朕一会儿过去承乾宫。” 康熙用了晚膳,走出乾清宫,那两只乌鸦也跟着,在他头顶飞来飞去。 康熙:“……” 若这不是大清的神鸦,他真的觉得,这么下去,他是要霉运当头了。 毕竟汉人都认为,遇到乌鸦是没好事的,可他倒好,有两只专门在他头上飞,随时可能发射‘暗器’的乌鸦。 想了想,康熙命抬龙辇的銮仪卫,先去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康熙给太皇太后请安,胤祉也在大殿中,终于从他乌库玛嬷寝殿里出来了,可喜可贺。 康熙直接提出要求,“能不能不要让乌鸦再跟着朕了?勤政殿里全是鸟粪,还特别吵,朕今日一堆奏折都批不完!” 看到康熙被折磨得够呛,胤祉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点头,“嗯嗯。” 康熙松了口气,揉了下他的头发,“真乖。” 出了慈宁宫,果然再没有乌鸦跟着他,康熙大大松了口气,差点整个人咸鱼瘫在龙辇上,逃出生天一般。 “摆驾承乾宫。” 到了承乾宫,皇贵妃已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等着他了。 康熙摆脱了乌鸦,神清气爽,连看着皇贵妃,都觉得特别的眉清目秀、特别的顺眼! 两人进了内殿,正你侬我侬,忽然,皇贵妃的眼神一凝,随即惊恐地看向多宝阁上:“啊啊啊——” 康熙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何事惊慌?” 皇贵妃花容失色,毫无形象,“老、老鼠啊!!!” 康熙:“!!!” 承乾宫里怎么会有老鼠? 康熙扭头一看,觉得那多宝阁上的‘老鼠’有些眼熟。 有些……像胤祉表情包上画的那种小鼠? 皇贵妃尖利大叫:“三阿哥的小宠为什么会在这里?!” 康熙:“???” 康熙:“……”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 第52章 “来人啊,把那老鼠抓住!” 皇贵妃太讨厌老鼠了,根本就没法控制自己的音量。 康熙差点想捂耳朵。 “小心点别把我东西给碰坏了,上次它们在慈宁宫闹,差点把春杏的衣服给烧了。” 皇贵妃暗戳戳告状。 但她往前没想到,康熙会说:“别伤了那小鼠。” “???”皇贵妃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康熙,“表兄?” 康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小鼠是跟着朕来的,要是伤了,没法跟老三教代。” 皇贵妃的表情更加震惊,“皇上,三阿哥如此荒唐,你也纵着他?” 康熙摸摸鼻子,心想,那是因为我对他做过更加荒唐的事情。 他还没表态,进来抓小鼠的宫人们一阵阵惊呼,护了这个花瓶又护那个观音像,简直是鸡飞狗跳,却也没将小鼠抓住。 “住手。”康熙忽然说。 所有人都连忙停了下来,康熙又道:“去拿些小鼠爱吃的,哄到笼子里去吧。” 康熙想起一个表情包:[机智.jpg] 反正只要能看着自己就行,在不在笼子里不重要。 但是不知道是康熙高估了承乾宫的宫人,还是低估了胤祉的小鼠,宫人们哄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皇贵妃一直脸色青白交加,露在衣服外的脖子,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康熙看了都难受。 他感到心累,看了看时辰,站起来,“罢了!朕还有许多奏折没有批。” 皇贵妃怔愣了下,忙站起来挽住康熙的手臂,眼角顿时就湿了,“表兄,你、你这么久没见我了,怎么就要走了?” 康熙:“……今日真的堆积了很多奏折。” 皇贵妃:“那我跟您回乾清宫,为您伺候笔墨?” 康熙看着她还没消下去的鸡皮疙瘩,不想为难她了,“不必了。” 皇贵妃委屈得掉眼泪,“皇上~三阿哥是不是跟我有仇,整日里捉弄我!” 康熙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胤祉不可能针对他的妃子,只好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你想多了,是朕自己要带着他的小宠过来的。” 皇贵妃:“???” 康熙丢下一句“朕先把小宠带回去给三阿哥再说”就摆驾离开了承乾宫。 皇贵妃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在心里咒骂! 康熙带着这闹得承乾宫鸡飞狗跳的小鼠,今日里第三次到了慈宁宫。 今晚费耀色没有来了,这个时辰,胤祉已经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了。 康熙直接敲门,“胤祉,给朕开门!” 胤祉听到康熙的声音,唇瓣抿了抿,忍住笑,才下床开门。 门一开,康熙就对上胤祉单纯无辜的漂亮眼珠子。 康熙指了指在角落的小鼠,“你就是这样监视你汗阿玛的?” 胤祉点点头,神色单纯懵懂。 康熙嘴角抽了抽,问他:“你打算监视多久?” 胤祉转身拿来纸笔,‘半年。’ 康熙猛吸一口凉气,额角青筋直跳,“你还真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 胤祉拿出一个表情包,[承让承让.jpg] “…………”康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他才道:“他说你就不能换个宠物吗?” 胤祉摊摊手,表示自己除了乌鸦就是小仓鼠了。 康熙想了想,“你不是还有一只猫?” 猫总比乌鸦和仓鼠乖多了! 胤祉点点头,‘但是它好怕生的,跟我一样。’ 康熙看了看天上的乌鸦、地上的小鼠,“还是猫吧。” 怕生好啊,关在笼子里安安静静的,不影响他。 康熙心里气鼓鼓地带着猫走了,他也没打算真让胤祉监视自己半年之久。 他想着小孩子忘性大,又总是一时兴起,过几天他可能就消气了。 而且这些动物就算是‘监视’了自己,它们也禀报不出什么来,只当成是哄孩子算了。 结果康熙回到乾清宫要就寝时,又差点被胤祉的小宠弄崩溃了! 这只猫是跟胤祉一样怕生,但胤祉是安安静静的,这只猫却是叫个不停,怎么哄都没用,连猫食也不吃,就是叫! 康熙被吵得头痛让人把它关到别的殿内,自己塞上棉花团在耳朵里,才终于安生了。 但……他失眠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康熙想生气,想要让胤祉停止‘监视’他,但仔细一想,胤祉提出那么多事情,他一件都没做到,这件事只是第一件而已,好像道歉得也太没诚意了些…… 翌日,康熙比平日里上朝还早地从被窝里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郁气。 不行! 他不能纵着胤祉胡闹了! 他堂堂一国之君,千古一帝,怎么能被一个小孩拿捏了? 起床气就是这么大! “传三阿哥来见朕!”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说:“皇上,现在才卯时初,慈宁宫可能还未开门……” 这时候去叫门,也太不合适了吧? 康熙只能忍了忍,起床洗漱,用了早点后,提前去了乾清门听政。 至于那只猫,叫了一个晚上,康熙怕给它折腾坏了,就交代梁九功记得将它放出来。 等他精神不济地坐在乾清门前,忽然发现,又有两只乌鸦飞来,停在屋檐上。 康熙:“……” 处理完朝政,康熙吸气呼气,“摆驾慈宁宫!” 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后,康熙直奔今天睡懒觉的胤祉寝殿中。 胤祉正迷糊着被伺候着洗漱,门开着,康熙直接走进去,“朕受不住了!你这个……” 谁知他一出声,直接把胤祉吓了一大跳,立刻眼中满是惊惧,眼角也泛起泪花。 他不知道那泪花是胤祉刚刚打哈欠打出来的,见他被自己吓成这样,顿时愧疚之心又升了起来,语气莫名变低。 “……这个、这个你,你不如亲自来监督我吧?” 康熙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胤祉听他这么说,就会知难而退了,毕竟这孩子怕生,应当是不愿十二个时辰跟着自己的。 谁知,胤祉想了想,看着他怯怯地点了点头,眼中居然有着期待。 康熙心头忽然一软,这孩子,该不会……一直等着他说这句话吧? 可是他明明那么怕生,自己还曾经把他打怕了,他怎么会期待呆在自己身边呢? 难不成…… 对着胤祉眼也不错地看着自己,那副极为期待的神情,康熙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汗阿玛只疼爱董鄂妃生的四弟,对他不闻不问,他心里不敢抱怨,但内心格外期待汗阿玛哪一日也想起他,也能将他带在身边。 他的要求真的不高,只希望汗阿玛愿意亲近他几分,即使只静静呆在汗阿玛身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也是……胤祉出生不到两个月,就被抱出宫去,每年只见自己一两次,接回宫前,在孝陵吓哭被自己处罚了,回宫后自己动手打他又吓坏了他,后来……又骗了他。 这么想想,胤祉比自己还可怜。皇玛嬷说自己三岁前未出宫避痘时,也是跟汗阿玛亲近过的,而胤祉竟是,未曾得一日自己阿玛的亲近…… 康熙代入自己,不由心中苦涩,慈父之心在这一刻充盈了他整个胸腔。 胤祉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他对于接下来,可以亲眼看着,汗阿玛被自己监视到崩溃的画面,带着十二万分的期待。 至于康熙以为的孺慕之情、期待亲近的心愿什么的,胤祉并没有。 他记性好,还记得前世小时候,也是被那个爸爸亲近关爱过的,虽然怀念,但并不会去期待。 他自觉心理年龄已经成熟了,早就过了期待圆满的父爱的时候了,更是从没想过要从康熙那里获得父爱。 他只是觉得,康熙一定是超级想跟自己做回朋友,才会这么努力修复他们的关系。 两人各怀心思,对视了一会儿,康熙先开口问:“用过早膳了吗?” 胤祉摇摇头。 旁边步山机灵地开口:“回禀皇上,三阿哥每日都是和太皇太后一起用早膳的,现下正准备过去呢。” 康熙每日起床后,听政前也只是用少许点心,此时也还未用早膳,便吩咐梁九功,早膳摆在慈宁宫和太皇太后一起用。 胤祉眼前一亮,他还没吃过皇帝的御膳呢! 听说大清皇室在初期为了彰显他们比汉人高贵,就算再节俭,皇帝的膳食也要做足排面,有108道御膳呢,不知道是不是 ? 康熙看到胤祉这神色,便想到他从未和自家阿玛一道儿用过膳,又是一阵心酸,更加觉得自己让胤祉亲自‘监视’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以前亲力亲为地教导过太子几年,相比起来,他对其他儿子确实太过亏了些 。 太皇太后不料康熙会来这边用早膳,也是怔了一下,却见他看胤祉的眼神充满慈爱,便有些了然。 她心中欣慰,皇帝还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才会对胤祉如此上心。 祖孙三人心情都很不错地用了早膳。 只是让胤祉失望的是,皇帝的御膳并不怎么好吃,因为上桌的时候几乎都已经凉掉了——听说要试毒太监吃了半个时辰,没问题才会端上来。 而且汗阿玛吃饭好辛苦,每道菜都不能超过三口,规矩大得很。 不过他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但是要胤祉过这种生活,饭都不能好好吃,给他个皇帝他都愿意当的。 用了早膳,康熙打了个哈欠。 好像会传染一样,胤祉也打了个哈欠。 康熙:“你要是还想睡,就去睡。” 胤祉不困,他睡得饱饱的呢,刚刚绝对是康熙把空气里的氧气都打哈欠吸走了,他才会跟着打的。 所以他揪住了康熙的袖口,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哼哼,十二个时辰盯着汗阿玛,他可以! 康熙看着被怯怯抓住的袖口,“……” 唉,这孩子果然想要亲近他,一有机会就黏着不放了。 他既心疼又有些高兴,“真拿你没办法,那朕陪你休息一会儿吧!” 胤祉:“?” 他不困啊? 康熙也不回乾清宫了,就带着胤祉回到他那并不大寝殿里,睡在了他并不宽大的床榻上。 康熙:“放心睡吧,朕陪着你睡,不走。” 胤祉:“??” 几分钟后,胤祉看着呼呼大睡的康熙,眨巴眨巴眼睛,“???” 汗阿玛真的,不是为了偷懒,才借口陪他睡觉的吗? 不过……胤祉忽然觉得很神奇,他在现代不过是个社恐社畜,现在居然让皇帝陪他睡觉诶? 这个皇帝,好像还是自己父亲的角色诶? 胤祉戳了戳康熙熬夜长出的胡茬,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了。 被勒令等在外面的梁九功,此刻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一向胆小怯懦的三阿哥变得这般嚣张放肆,还敢用小宠轮番捉弄万岁爷? 为什么万岁爷明明看起来很生气,但是见到三阿哥就啥脾气也没了? 为什么他完全猜不透圣心了? 康熙一直睡到快到午时,才晕乎乎地被生生热醒了。 只不过他一睁开眼就懵了好一会儿,自己这是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哦,他早上心疼胤祉,陪他睡觉来着。 嗯? 康熙一低头,就看到胤祉枕着他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怀里,好像个小火球一样,热得他全身都是汗,自己也是满头大汗。 房内早就被梁九功给放上了不少的冰盆,父子俩却睡得谁也不舒服。 康熙哭笑不得,可看到胤祉恬静的睡颜,他还是没有马上推开这个小火球,而是缓缓地抽走自己酸麻到差点没知觉的手臂,轻声喊梁九功进来伺候。 梁九功动静极轻地走进来,看到皇上僵硬的动作,心里又是一阵惊诧:恐怕连当年的太子殿下,都未曾被皇上这般小心对待过。 ——当然了,皇上还是最宠爱太子殿下的,只是也对太子殿下极为严苛,是绝无可能允他睡懒觉的。 康熙又被伺候着洗漱了一番,就在梁九功以为勤政的康熙要回乾清宫去处理堆积的奏折时,就听到他说: “你去,帮朕把奏折搬一些来。” 梁九功一时愣住:“(⊙o⊙)…” 康熙瞥他一眼:“快去。” 他已经答应了胤祉,让他十二时辰跟着,除非胤祉自己放弃,他不能言而无信。 要回乾清宫,也要等胤祉醒了。 却没想过,直接把胤祉叫醒或者抱走,他现在正心疼着这孩子,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昨晚没睡好呢。 结果梁九功刚把奏折搬来,胤祉醒了。 他不习惯自己的私人空间被陌生人占用,于是康熙问他要在这里还是跟他去乾清宫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乾清宫。 康熙就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耽误自己的朝政。 为了亲近自己,竟然愿意克服怕生的心绪,跟自己会乾清宫? 回去的路上,康熙故意问他:“你盯着汗阿玛,不怕生人了?” 胤祉摇头又点头,最后写:‘汗阿玛不是生人,汗阿玛会护着我的。’ 有汗阿玛在,胤祉相信没有谁敢对他指手画脚的,也没有人敢盯着他看。 他相信,在这个时候汗阿玛应该还沉浸在昨日的愧疚之情里,绝对是会护着自己不被其他人再刺激的。 胤祉知道,这愧疚之情维持不了多久了,所以当然要在这份愧疚消失前,趁着汗阿玛没有对自己失去耐心,折腾汗阿玛讨回本了,不然他被骗了半年的事情,真的气不过! 为这,他努力克服社恐也要在康熙的底线上来回蹦跶,以后说不定就没这种机会了呢。 等到真的触及汗阿玛真正的底线,自己到那个时候再认怂好了,反正认怂这种事情,自己再熟练不过了。 康熙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自己在胤祉的心目中地位居然这么重要,胤祉如此孺慕他,相信他,他当然是会护着他的。 于是胤祉跟着康熙回了乾清宫,却不是去勤政殿,而是先去了南书房。 这里是康熙和内大臣们议政的地方,平时连太子都不会让他来。 然而今天三阿哥却来了! 还是皇上自己牵来的。 众人完全愣住,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抬举年仅六岁的三阿哥,那太子怎么办? 不等大家胡思乱想发散,康熙已经直接跟大家论起了国家大事,其中不乏各种机密之事。 其中最惊诧和多思多疑的,当属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了。 索额图是太子母族,纳兰明珠虽然跟大阿哥明面上并不亲近,但在别人眼中跟惠妃同属那拉氏,跟索额图又一向不和,会被人认为,两人是分别支持两位皇子的不同立场。 三阿哥母族马佳氏,虽有图海,但他最近重病,已经是退出南书房的趋势了。 所以……皇上就让三阿哥,自个儿来了? 而南书房的汉人大臣,是立嫡子为储君的坚定支持者。看三阿哥就坐在一旁,‘默默听着’大家议政,还写写画画的,最终还是没忍住出了声。 最先出声的是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冯溥,“皇上,您让三阿哥在此听政,是何意啊?” 康熙一怔,“听政?太傅误会了,朕只是让三阿哥在此伴驾而已。” 冯溥直言进谏,“皇上,恕老臣直言,南书房所议乃军机大事,此举不妥。” 康熙不以为意:“太傅多虑了,三阿哥才六岁,且在尚书房读书不足十日,能听懂什么?” 康熙觉得,如果胤祉聪明,想要独善其身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将南书房里面的事情给透露出去的。 这些事情关乎大清国祚,但却并没有关乎胤祉自身。 但是大臣们可不这么想,他们并没有因康熙这话安心,“不如请三阿哥于偏殿等候?” 康熙看向胤祉,胤祉望向窗外,康熙也跟着他看过去。 接着就对上乌鸦‘虎视眈眈’的视线。 康熙:“……” 康熙:“朕言尽于此,尔等快些想对策,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康熙暗自叹息,这些大臣,知不知道,朕可是为了你们不受‘暗器’之苦? 满汉大臣皆面面相觑,最后被康熙威严的视线一扫,不敢再置喙。 胤祉在心里偷笑。 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汗阿玛身边,自己竟然没有因为被大臣们议论而感到社恐,反而很自在。 胤祉其实无心听他们说什么的,但今日他们议论的正是台wan的局势,胤祉想到后世的局势,瞬间好奇起来。 因为他记得清朝时期,康熙是收复了台wan的。 他不由便竖起耳朵听了。 原来,去年郑经病死、郑经长子被杀,袭延平王的是十二岁的次子郑克塽,如今正是攻下台wan的好时机。 今日商议的就是由朝廷出兵,应当由谁来统领军队。 有趣的是,满人支持的是满人官员,汉人支持的是汉人官员,也有和稀泥的,说是多人同心合力,定能平定海疆。 胤祉一个不懂军事的人听了都觉得好笑,在领兵的事情上,哪有什么同心协力会更好的事情? 果然,汗阿玛一直拧着眉,最后他点了明珠的名,让他一个人说。 明珠一直都没发表意见,此时被点名,察言观色回禀道:“多人共同统兵反倒会互相牵制或互相推诿,不如由一有才能之人,统一指挥。” “那端范认为,谁是这最有才能之人?” 明珠:“奴才以为,福建提督施琅可当此大任。” 康熙无视其他人的意见,‘采纳’了明珠的建议,并对他大夸特夸。 接下来他们又讨论起具体的进剿计划,胤祉就听不懂了,只是心里隐隐兴奋:哇,见证历史! 要是汗阿玛的子孙后代,都有他这般厉害就好了…… 等康熙与大臣们议政结束,已经过了午时,胤祉正常的午膳时间早就过了,胤祉摸着咕咕叫的小肚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康熙。 直把康熙看得心头一软,“速速摆膳!” 父子俩正用着午膳,忽然有不知哪来的小太监匆匆到了门口,对门口的乾清宫太监说了什么。 梁九功连忙出去查看,没一会儿转回来,语气焦急:“皇上,德妃娘娘要生了,似乎……不太顺利。” 康熙站起来,“走,摆驾永和宫。” 走出两步,忽然发现胤祉也要跟来,康熙顿住脚步,“产房之地,小孩子不要去。” 胤祉却一副‘你又骗我’的表情,康熙是真的迷信这个,不愿孩子见到血腥,于是道:“你派个小宠跟我去就行了。” 说完,又头疼了。 乌鸦不行,意头不好。 小鼠不行,会乱跑惊吓女眷。 小猫也不行,叫得人心头发慌。 有没有什么小宠,是不会闹的呢? 康熙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你跟朕来。” 康熙领着胤祉去了御花园,指着池塘里的锦鲤说:“汗阿玛送你一对新的小宠,你便让它们监视汗阿玛吧!” 胤祉震惊地看着康熙:“???” 第53章 对上胤祉震惊的眼神,康熙面不改色,“锦鲤寓意富贵吉祥,多好的意头啊?” 胤祉:“……” 虽然但是,鱼据说只有七秒记忆啊。 再说了,他虽然亲近很多小动物,并自认为能跟它们能达成交流,但其中并不包括鱼类。 胤祉面无表情,只仰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静静看着汗阿玛。 康熙卖力科(tui)普(xiao),“你知道‘鱼书’二字的由来吗?‘鱼书’、‘腹中寄书’指的便是书信,它们也是可以传信的。” 胤祉:“…………” 你不要忽悠我没读过书啊! 前世好歹他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知道那是汉代蔡邕的好友送了他一双鲤鱼,他让仆从杀来吃,从鱼腹中取出的,表达关心祝福的书信。他为此特意写了一首诗,成了典故。 跟后世转发锦鲤祝福好友,异曲同工。 但是,用鱼传书,得杀鱼吧? 这种传信方式属实有点残忍了——主要是,锦鲤也不好吃啊,有土腥味。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见胤祉十分‘好学’地听着自己讲话,一副‘学到了’的表情,康熙手一挥,让小太监捞鱼。 “捞一对漂亮的小鱼。” 胤祉:“………………” 就默默地看着汗阿玛胡闹。 康熙带人来御花园的时候,还让梁九功去库房把一个琉璃大肚花瓶给找出来了。 小太监把一对巴掌大的锦鲤捞上来的时候,梁九功就抱着花瓶来了。 那琉璃花瓶跟现代他爷爷拿来泡蛇酒的那种玻璃罐造型差不多,就是比较小,比普通鱼缸还小。放小锦鲤正好。 胤祉默默地看着汗阿玛满意的表情,然后看在他这么卖力陪自己折腾的份上,同意了他让锦鲤‘代班’的提议。 鱼当然没法监视人了,实际上小鼠和乌鸦也跟他‘汇报’不了什么,他们之间的交流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胤祉只是想要汗阿玛处在一种‘被监视’的状态就是了,而且不能跨过汗阿玛的底线,才能长久嘛。 他可是被监视了半年诶,半年! 而他的目标是一年,双倍奉还,没毛病! 胤祉等康熙匆匆带着抱玻璃缸的梁九功离开后,就回了慈宁宫,他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康熙到了永和宫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和惠妃都比他先到了,都在正殿里坐着。 早年宫里的孩子生下来就夭折,连记录也没有的也不少,所以两位皇太后和康熙,对每一位妃嫔产子都格外重视。 相当于是坐镇在这里,安所有人的心了。 皇贵妃和惠妃,则是因为一个名义上、一个是实际上打理后宫宫务,所以才会在这里。 至于贵妃,她别说没生过孩子,连怀孕都不曾有过,才过来就被太皇太后打发走了。 “德妃如何了?” 康熙给两位皇太后请了安后,就问旁边的宫人。 德妃的近侍宫女:“回禀皇上,主子娘娘这一胎……似有些艰难。已发动了一个时辰了。” 德妃这一胎怀相一直就不太稳,为此康熙没少来永和宫看她。算算日子,还是有些早了,太医说孩子还不算足月。 康熙不由质问宫人,“为何会过早发动?” 宫女连忙跪下请罪,言道:“主子贪凉,吃了一点子冰碗后就肚子疼了。” 康熙斥责她们伺候不尽心,气得要处置宫女。 好在被太皇太后制止了:“皇帝,天气热你坐下歇会儿吧。哀家倒是不曾听说吃冰碗能伤了胎儿的,不如问问太医怎么说?” 负责给德妃请脉的太医连忙站出来回禀道,是胎儿怀相不稳,跟冰碗没多大关系。 小宫女欲言又止,但康熙不会去在意一个小宫女的神色,很快就转过了脸,让太监去他的私库取百年老山参来。 惠妃眼珠子转了转,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 哎呀,她入宫这十八年来,太皇太后和前头两位皇后,一直把后宫管得铁桶一般,大家可都安安分分的。 该不会这几年,有些人心思‘活泛’了吧? 这可就有意思了,不过让她看戏可以,要她掺和一脚那就算了,思虑一番后,她还是保持了沉默。 皇贵妃也看到小宫女的表情了,但没有多想,她心里只是在幸灾乐祸,觉得乌雅氏挺着个大肚子还瞎折腾,整日里邀宠,这下好了吧?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把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不管这件事有没有隐情,有本事的作壁上观,有望执掌中宫的没心机,有一堆小心思的又没有格局,真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前头两位皇后的。 往后要真是有那起子心思不正的,这后宫里能太平吗? 希望自己还能多活几年吧。 太皇太后想到这里,低声吩咐了苏麻喇姑,去把德妃近日里吃的用的都排查一遍,但不要闹出动静来。 苏麻喇姑点头应下,找永和宫的宫女去了。 皇贵妃一转头,就看到康熙身后的梁九功,弓着腰抱着一个琉璃花瓶,里头两位小鱼游来游去,竟是十分养眼。 她笑道,“皇上,我竟不知这琉璃花瓶还能这样用,倒很是有趣呢。” 康熙看到她的笑容有些不悦,德妃和皇嗣还在里面安危不知呢,她在这里笑多少有些不合适。 但又不好直接说她,毕竟生孩子也是喜事,前提是顺利的话。 于是,只是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皇贵妃被他冷淡的态度一刺,顿时不敢出声了,虽然没什么心机,但看康熙脸色她还是会的。 众人又不安地等了小半个时辰,里头稳婆却还说生不出来,还有得等。 康熙政务是真的多,这两日又堆积了不少,见两位皇太后在这里坐镇,交代了宫人们好生伺候,就回乾清宫了。 不料回到乾清宫,梁九功忽然跪下请罪,“皇、皇上恕罪!这这这……这鱼?!” 康熙一看,顿时脸色黑了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那两条鱼死了一条,还有一条也不太妙的样子。 “蠢货,还不赶紧再去捞两条一样的,找个大缸养着!” 梁九功连忙告罪退下,烈日炎炎的午后,他不得不带着一群小太监,在御花园的池塘里,到处找花纹一样、体型一样的小鱼。 可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最后,也只找到两条相似的。 怕被万岁爷责罚,梁九功绞尽脑汁想法子,在看到青石上的乌龟时,脑袋一拍,有了! 然后小太监们又被他支使着,到处找品相好、活力好的小乌龟。 之后带着相似的两条鱼,和两只小乌龟,梁九功回到了勤政殿。 康熙一看还真觉着不错,乌龟好啊,长寿,不容易折腾死。 最重要的是,安静、无害、跑不快、不会发射暗器,而且梁九功选的这两个小小的,拿在手心里揣着走就行。 还有一点,让康熙格外看好这两只乌龟的是,嘿嘿,戳一下就把头和全身缩进去,半天不出来,像谁? 不言而喻。 康熙是越看,越觉得这两只小乌龟眉清目秀,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就在他逗着乌龟玩的时候,永和宫那边有人来报,德妃娘娘生了个小格格,母女平安。 康熙一喜,让梁九功带上小乌龟,就摆驾永和宫了。 只是这一下,把很多人都整懵了。 午后那会儿,皇上是带着两条锦鲤来的,还装在格外昂贵的琉璃缸里。 这会儿小格格出生,皇上又让梁公公带着两只小乌龟来。 这……难不成有什么深意不成? 第54章 康熙不知道自己引起误会了,这会儿先看了小格格。 御医说,小格格有些先天不足之症,得好生养着。 康熙一听就蹙眉。 这种说法他听得太多了,一般出生就先天不足的,很难养大…… 而今也只能吩咐奶嬷嬷和宫人,以及御医好生看顾着了。 想了想,他还是去看了德妃,不过是隔着屏风的。 德妃一生完,身体无大碍,就从产房移出来,回到寝殿里了,但还是有‘血腥之气’,所以康熙即使再宠爱她,也只是隔着屏风宽慰了她几句,再赏赐她一些东西,便离开了。 德妃表现得很是得体且温柔,还反过来关心康熙。 只是等康熙离开后,她心里难免苦涩。 比起前两次生胤禛和胤祚,她这第三胎算是难产了,有几次她都差点以为自己要和腹中胎儿一尸两命了。 生完孩子她格外虚弱,情感上也格外脆弱,她还是期待过,皇上能进来看看她,抱抱她,亲近地宽慰她的。 但终究是她奢望了。 她再如何温柔小意,以他为天,也只换来比旁人多一分的怜惜罢了。 …… 这两天都在来回跑的康熙,坐在龙辇上,还是觉得热得不行了。 “梁九功,传朕口诣,明日便搬去瀛台。” “嗻!” 至于伴驾去瀛台的人选,康熙是早就定下的。 只是原本其中是有德妃的,如今她要坐月子,却是不能去了。 康熙回了乾清宫,又让人去把胤祉传过来一起用晚膳。 胤祉对于康熙这意外的传召,倒是一点儿也没有犯社恐了,因为,他也正有去找康熙的意思呢。 听说明日就要搬去瀛台办公了,但是图海的信件他还忘了给自己呢。 胤祉来到乾清宫,晚膳还没摆上,他给汗阿玛行了礼,就拿出准备好的纸条,朝他要图海的信。 康熙很爽快地给了,心里却有点酸,很想问一句,在他心里到底哪个‘图海’的份量更重? 见他在看信,他故意打岔,“明日朕和皇太后们就要搬去瀛台了,你今晚也收拾收拾,明儿一道去吧。” 胤祉摇了摇头。 康熙一怔,“你不去?” 胤祉点头。 康熙:“为什么?” 胤祉慢悠悠地拿出纸笔写:‘宫里清净。’ 一开始,他也是觉得宫里热,很想去个凉爽的地方的,后来,他却听到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在说,那个地方太小,有点住不开。 虽然差不多有4个慈宁宫那么大,但是到时候住的人多呀。 皇帝和他带的起码十位以上的妃嫔、两位皇太后,还有读书的太子、大阿哥和各位伴读、老师,一定会很挤。 很挤的话,大家就难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要动不动行礼又要社交,真的很让社恐退却啊。 社恐人就是这么纠结,经常原先答应或想好的行程,临到头了会想到特别多的令自己退却的理由。 康熙一看到‘清净’两个字,就知道胤祉是又怕生了,又要躲到壳子里了。 他问:“住宫里可以,那你会跟汗阿玛通信吗?” 康熙这两天哄着胤祉,就是想要跟胤祉冰释前嫌后恢复通信,继续做交心的‘知己好友’。 胤祉拿出表情包:[(惊讶)你怎么会那么想?.jpg] 又写:‘我还没原谅你呢,图、海!’ 康熙:“……” 臭小子咋这么难哄? 胤祉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再写:‘毕竟被监视了半年被骗了半年还被骗穿女装了还被打屁股到晕倒……’ 他还没写完,康熙额角青筋直跳,“行行行,朕知道了别写了别写了。” 他话头一转,“朕还想着,你去的话,就让你额娘也一起去呢,她好像好多年没去过瀛台避暑了吧?” 胤祉:“…………” 胤祉不确定额娘想不想去,有些犹豫。 如果额娘很想去的话,他还是愿意牺牲一下的。 毕竟搬宫这半年来,他看额娘都没有以前开心了,要是一起去瀛台的话,地方小说不定能一起玩呢。 他可是不小心听过苏麻喇姑和乌库玛嬷吐槽过,汗阿玛虽然为了皇家权威,把宫里的规矩定得大过天,自己却不喜欢这种日子,所以才一有机会就往外跑。 也就是说,只要出了宫,就不用守那么多规矩了啊? 所以跟额娘、公主姐姐一起多走动、一起玩,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胤祉有些心动了。 康熙:“要不要朕让人去问问你额娘去不去?” 胤祉:“……” 皇帝派人去问,他额娘能说不想去吗? 他额娘可太守规矩了呢。 不过一年到头呆在宫里的额娘,应该还是愿意出来的。 胤祉摇摇头,‘不用,我要和额娘一起去!还有梧云珠姐姐!’ 康熙应下,“朕允了。” 为了家里女人们的快乐日子的话,社恐还是可以克服一下的。 两人说话间,梁九功来说晚膳摆好了,康熙便领着胤祉去用膳。 胤祉虽然觉得御膳冷了不好吃,但对于每天不重样,还有那么多种类的御膳十分好奇。 布膳太监非常有眼色,完全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就将菜给你夹到碗里,这对社恐非常友好! 于是胤祉兴致勃勃地,几乎把菜尝了个遍,享受了一把帝王待遇,美滋滋~ 并且还是有几道菜是好吃的,但他也记不住名字,因为起的都是些吉祥的名字,很多跟食材都挂不上钩。 跟着康熙回到勤政殿时,胤祉肚子吃到圆鼓鼓的,但也不难受,他现在每天练功,消耗是很大的。 想起练功,胤祉写字问:‘汗阿玛,费耀色也是你的人吧?’ 康熙点点头,‘是啊,我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武学师父,你还跟我记仇呢?’ 胤祉:‘你们合起伙来骗得我好苦啊!’ 康熙:“……” 康熙转移话题,“你这些字到底怎么写的,缺胳膊少腿的,朕都差点看不懂。” 胤祉:“……” 胤祉再写:‘行吧,让他继续教我练武,我就不计较他骗我的事情了。’ 康熙:“……” 康熙:“今晚让他去教你?” 胤祉点头,表情绷住了,没有笑。 不过康熙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他的愉悦,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觉得心情不错。 胤祉正想告退,忽然左右看看,‘鱼呢?’ 梁九功:“禀三阿哥,鱼在外面水缸里养着呢。” 胤祉顿时看向康熙,一副‘你又骗我?’的表情,康熙轻咳一声,“这不是帮你换了盯梢的小宠吗?” 胤祉:“?” 梁九功献宝一样拿出那对小乌龟,“三阿哥您看,这对小乌龟可是御花园里,品相最好、最活泼、最可人、最乖巧听话的小乌龟了,给您当小宠怎么样?” 胤祉看着钻空子钻得十分得意,偷着乐的汗阿玛:“…………” 先斩后奏了属于是。 康熙:“朕觉得挺好,就让这对小乌龟帮你盯梢朕就好了,盯梢半年都没问题。” 胤祉摇头,康熙心头就咯噔一下。 “怎么?不行?” 胤祉写:‘我不想养乌龟。’ 康熙:“为什么?” 同类不是应该惺惺相惜吗? 胤祉:‘不喜欢冷血的动物。’ 这是连中午的锦鲤也一起否决了。 康熙一怔,倒是没想到还能这样形容乌龟和鱼。 这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康熙深沉地眯了眯眼,说:“你那些乌……神鸦、小鼠和小猫,那是万万不行的!” 看他神色明显不悦了,胤祉知道如果他继续得寸进尺,汗阿玛就该到了家长恼羞成怒那一步了。 想当初爷爷给他道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诚意满满,特别好说话,什么都哄着他,到发现怎么哄还是哄不好的时候,就会开始恼羞成怒。 之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开始暴怒地把错误都推到孩子身上,以达到用强硬的态度、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越烧越旺的怒火,来让他害怕到屈服为止。 所以,要见好就收。 胤祉写:‘那我勉强和他们培养一下主宠感情吧。’ 康熙松了口气,“行了,那你先带一只回去训训他。” 胤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梁九功手里接了一只小乌龟。 想了想,找出个表情包送给康熙,才告退回慈宁宫去。 康熙打开表情包,是小阿哥头顶比心的样子,[晚安早点睡.jpg] …… 翌日一早,宫人们便已经开始准备起要搬去瀛台的行囊了。 瀛台并不远,于是搬很多东西也没关系,所有主子的各种待遇都是不能比宫里差的,所以要带的东西也多。 承乾宫和钟粹宫都热热闹闹,嫔妃仪驾陆续出了宫门,去往乾清门跟大部队汇合去了。 这就显得近旁的永和宫很是萧条了。 德妃原本是能伴驾去的,说不定还能在瀛台舒舒服服地坐月子。 但现在…… 德妃正暗自神伤,忽然发现贴身的宫女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宫女咬咬唇,知道主子娘娘心思细腻,一向无论大小事,都不允许她们瞒着,只能如实禀报。 “今儿个午时娘娘在产房里的时候,皇上来过一回,那时候梁公公手上捧着西洋进献的琉璃瓶,瓶中装着两尾漂亮的锦鲤。” “可是等娘娘生完小格格,皇上再来时,梁公公手上就托着两只小乌龟。大家都看见了。” 德妃愣住,“这是何意?” 她包衣出身,也没读过多少书,对于这些或许带有特殊含义的东西都不了解,便直接问了。 宫女咬唇道:“奴婢也不知,但、但……” “但什么,快说。” “但宫里现在都在传,皇上是一开始觉得您能诞下皇子,才带了寓意吉祥富贵的锦鲤来,给娘娘送祝福。” “但后来听说是小格格,还先天不足,就觉得、觉得……” 德妃闭了闭眼,“说吧,吞吞吐吐做什么?” 宫女不忍心地道:“觉得您这一胎不吉利,乌龟是来化煞的。” 德妃瞬间落泪,“皇上,不会这么想的,是哪个宫这样乱传?” …… 辰时末,康熙听政结束,用了早膳,便去慈宁宫接两位皇太后出发了。 胤祉因为住在慈宁宫,有幸坐上了乌库玛嬷的太皇太后仪驾,别说,还挺宽敞的。 最重要的是,这仪驾因为是女眷的,所以有个很华丽的顶账。 胤祉也不知道叫什么,总之是那种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不能窥探里面的帐子。 这样小社恐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参观古代的宫外风景,却不担心被人窥探了,完美! 穿越以来第一次出宫玩啦,开心~ 第55章 永和宫。 近侍宫女正要说出,跟她说这些话的宫女所属宫殿。 忽然听到屏风外的宫女惊慌地喊了一声,“四阿哥,您怎么来了?” 德妃一怔,随即惊喜地望了过去,就看到胤禛在屏风处探头探脑的。 被发现了后,他红了一张小脸,“额、额娘,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胤禛是听说额娘生了个小妹妹,没法去瀛台避暑了,于是临时起意,偷跑来看望额娘的。 他也知道不合规矩,所以没让人禀报就溜进来了,没想到却意外听到了额娘在和宫女说这些。 德妃连忙朝他招手,“快过来给额娘看看,这些日子在尚书房读书可辛苦?” 胤禛摇摇头,走过去,“不辛苦的。” 可德妃一握住他的手腕,就感觉出来了,“你瘦了好多……” 她原本情绪就不太好,看着胤禛瘦了也憔悴了,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胤禛立马慌了,“额、额娘,不哭……” 他想起刚刚听到的事情,“是不是有人说额娘坏话了?是谁,我去教训他!” 听他这么说,德妃既感动,又担忧,“你千万别这么想,额娘不用你为我出头,只要你平平安安,身子康健。” 胤祉抿抿唇,知道额娘是不会说的了。 但他想为额娘做点什么,乌龟明明是寓意长寿的呀。 “弟弟妹妹在哪里?”胤禛问。 德妃笑了,对宫女道:“快,去把小格格抱过来给她哥哥看一眼。” 很快,胤禛就看到了襁褓中,自己那小小一团的、皱巴巴的妹妹。 妹妹一点儿也不好看,还一直哭,哭声很小,像生病的小猫儿,看着很难受的样子。 胤禛看得有些心疼,但他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心疼,只是觉得她好可怜,自己长大了要好好保护她才是。 德妃也很是心疼小格格,听到哭声刚擦干的眼泪又泛滥了。 胤禛咬咬唇,也跟着觉得伤心难过。 他本来还想再去看看弟弟胤祚,但伺候他的嬷嬷和小太监寻了过来,颇为焦急。 “四阿哥,马上就要出发了,您怎能不说一声就乱跑呢?要是您有个什么闪失,奴才如何向皇上和皇贵妃娘娘交代?” 这个李嬷嬷是皇贵妃那边的人,德妃怕胤禛为难,连忙劝他跟着嬷嬷离开。 胤禛能来看她这一回,已经叫她心里安定了很多了。 胤禛很不开心,跟额娘行礼告退后,一言不发地往乾清宫走去。 李嬷嬷追着他道:“四阿哥,奴才带您去主子娘娘仪驾那边吧,能坐在皇贵妃仪驾上,还是要舒坦很多的。” 胤禛不应声,埋头往前走。 李嬷嬷暗示道:“四阿哥,您也是许久未与皇贵妃娘娘好好儿说过话了。” 胤禛还是恍若未闻,很快到了乾清宫,找到大阿哥和伴读们,与他们站在一起,准备出发。 李嬷嬷见人多,就不好说什么了。 大阿哥和四阿哥胤禛算是有过过节的,但自从他决定当个称职的好大哥之后,就单方面很大度地原谅了胤禛,不过还是轻易不会去招惹他的。 这会儿见他脸色不好,气鼓鼓的样子,自然也不会主动过问了。 胤禛看了看回避视线的大哥,咬咬牙,忽然很想念三哥。 …… 出了皇宫,胤祉看着沿路的建筑,说实话是有些震撼的。 倒不是宫外的建筑有多么壮观。 而是出了宫门后,他感受到了更加真实的时代穿越感。 作为皇家仪驾,他们走的主干道格外宽敞笔直,两边的房屋都是整齐的青砖灰瓦,还有不少两层建筑,‘古香古色’的感觉扑面而来。 由于皇帝出行,所有人家关门闭户回避,倒是看不出原先这里热不热闹? 胤祉抬眼瞭望,远处的群山和高远的蓝天白云清晰可见,让他多了些实感。 很快他又发现新的乐趣——从远近各种居民建筑的屋檐款式和保守程度,他就能看出那一户人家,在大清朝廷的官场地位。 不过出了内城,外城就‘破落’多了。 不止各种建筑的屋顶参差错落、毫无规划,很多墙面都残破不已也不去管。 而且大家好像都不是很注重门面的整体和谐,临街店铺有的追求一个气派,有的就随便挂个破破烂烂的招幌,一个字,乱。 最乱的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用木头毫无美感地搭着乱七八糟的棚子,摆着桌椅条凳。 此时没有闲杂人等,看不出百姓平日里是如何活动的,胤祉看到这些就没兴趣了,收回视线,开始打坐练功。 半个时辰后,仪驾就到了瀛台。 康熙将两位皇太后安排在蓬莱阁居住,这里并不大,但胜在二楼茶室正对着整个南面海子,是极佳观景位,建筑名字寓意也好。 康熙自己住在涵元殿,之后也会在这里办公,阿哥和伴读们被安排在补桐书屋和随安室。 四阿哥胤禛刚被带到补桐书屋,伺候的人忙着打扫安置,他带着个小太监,主动找到了大阿哥。 胤禛:“大哥,我想去给乌库玛嬷和皇玛嬷请安,你要去吗?” 大阿哥胤禔一怔,想着反正今儿个上午是没法上课了,又想到三弟也在两位皇太后那里,当即笑道:“走呗。” 胤禛悄悄松了口气,有大阿哥带着,比他一个人会顺利很多,嬷嬷们对他管束太严格了。 瀛台是真不大,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蓬莱阁,求见两位皇太后。 宫人们都不用通禀,直接就笑道:“两位小主子快请进,主子们在二楼茶室喝茶赏景呢。” 两人上了二楼,顿时就感到一阵凉爽的清风,裹着茶香扑面而来。 大阿哥胤禔请安后立刻笑道:“这儿可当真是个好地方啊,乌库玛嬷,您以后可要多传召曾孙儿前来,我也好躲个懒。”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太皇太后道:“你喜欢,常来便是。” 大阿哥站起来后,立刻在屋里找了一圈,很快就看到安静地在窗口喝茶赏景的胤祉。 “三弟!许久不见,你可想念大……哥了?” 他话未说完,就感觉身边人影一闪,四弟率先跑了过去,占领了三弟身边的位置。 胤祉回过头,朝大阿哥点头的时候,胤禛就拉住了他的衣角:“三哥,我也甚是想你!” 胤祉看到胤禛就是一怔,倒不是见到他有多意外,而是一小段时间不见而已,胤禛竟然肉眼可见地瘦弱了很多。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胤禛是不是被苛待了? 毕竟原身从前不在阿玛额娘身边,那些奴才也欺负‘他’年幼,各种怠慢。 他不由抓住自家四弟的手腕捏了捏,虽然不至于皮包骨,但作为一个四五岁、天然会婴儿肥的小孩子来说,真的太瘦了! 大阿哥胤禔看胤祉这么亲近四弟,还有些吃味呢,谁知走近就看到胤祉眉心紧拧。 又见他拿出纸笔写:‘你没好好吃饭?’ 胤禛才去尚书房不足一月,但因为老师们都是按大阿哥和太子的进度在教,他已经能看懂不少汉字了。 只是还认得比较慢,大阿哥是个急性子,“四弟,你三哥问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胤禛连忙点头,“我有好好吃饭!我还每天练臂力……” 只是说到这个,他有点脸红,虽然每天练,但他的臂力好像还是没长进,现在也只能拉开一力半的弓而已。 胤祉看了看他眼下明显青黑的颜色,又写:‘那你是睡不好吗?’ 大阿哥再次翻译。 胤禛犹豫了一会儿,对上三哥关心的眼神,才选择说实话,“嗯!每天那么晚睡,那么早起,我好困、好累啊!” 这话一出,茶室里所有人都看向胤禛。 然后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大家还记得年前,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人站在一起,身高和体型都差不多,但如今看着,却像是差了两三岁的模样。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天天看得见胤祉,只是觉得他高了一点,比从前结实了一点,不觉得他有多大变化,这就显得胤禛的改变太大了! 怎么会那么瘦弱? 精神头也很不好的样子,像是受了磋磨。 比起‘圆润白净’、神清气爽的胤祉,胤禛可以说是‘面黄肌瘦’、‘萎靡不振’了。 太皇太后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朝他招手唤道:“老四你过来,叫乌库玛嬷好好看看你。” 胤禛并不是来卖惨的,顿时有些害羞和心虚,边走过去边解释道:“乌库玛嬷放心,我只是还不惯于早起,以后就好了。” 胤祉:“……” 好坚强的小孩。 但是,让一个幼儿园小朋友晚上十点睡,凌晨三四点起,也太丧心病狂了! 他自己倒是因了乌库玛嬷的怜惜和性格原因,逃脱那种生活,但胤禛比他还小一岁半,未免太可怜了。 鸡娃也不是这么鸡的! 汗阿玛不能因为自己从小就卷,也要求儿子们不顾身体卷成这样啊。 他这么想着,看到乌库玛嬷撩开四弟的袖子,他也捋起自己的袖子,凑过去,两条小手臂对比。 这一下就看出差别了,胤祉的手臂看着就比胤禛的圆了好大一圈。 对比之下,胤禛的腕骨明显,看着就叫人心疼。 “怎会如此?”太皇太后心疼坏了。 胤禛懂事地说:“乌库玛嬷不必忧心,我自小就吃不胖的。” 太皇太后却也跟胤祉一样,想起他入宫前被奴才们苛待那一段,他抱了抱胤禛,摸着他的头说:“乌库玛嬷心里有数。” 转头她就唤苏麻喇姑,“找人去把伺候四阿哥的奴才都传过来。” 苏麻喇姑看着也是心疼,立刻下楼吩咐去了。 太皇太后把胤禛抱到怀里,柔声问他:“你不用怕,如实告诉乌库玛嬷,那些奴才有哪个不尽心伺候的,哪个惹你不喜的?乌库玛嬷给你做主。” 胤禛有记忆以来,还从未被乌库玛嬷这样亲近地抱过,顿时通红了小脸。 他习惯了对大人报喜不报忧,下意识就道:“我很好,奴才们也很尽心。” “尽心把你伺候成这个样子,你也什么都不敢说?”太皇太后反倒更生气了,“你怕什么,乌库玛嬷给你做主!” 胤祉在一旁点头,“嗯嗯!” 他握住胤禛的手,眼神鼓励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三哥也给你做主! 大阿哥胤禔见状,觉得自己作为大哥,不能落后于三弟,便道:“四弟,你哪怕有一点儿委屈,都可以说出来,大哥也给你做主!” 委屈么?当然是有的。 他身边的人,一大半是皇贵妃佟额娘的人,剩下的是亲额娘德妃费尽心机买通的人。 他知道两个额娘都是对他很好的,但是也都让他整日里为难。 他亲近佟额娘一些,会有人暗示他,亲额娘会伤心难过。他跟亲额娘见面说话,会有人看着,并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佟额娘,也会直指他做错了。 无论他心里想跟谁亲近一点,总是内疚不已,觉得对不住另一个。 一旦他行动上亲近了哪一个,就好像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 她们都对他好,却也都猜忌着他。 如今他搬到了乾西五所,跟两边几乎都见不了面,但也摆脱不了奴才们每日里暗示带给他的罪恶感。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是,一切的一切……胤禛知道不能说。 不然,两位额娘都会落不着好的。 胤祉看着四弟纠结的表情,又基于对历史上雍正帝和生母之间的一些纠葛,很快就猜到了一些。 也是天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就必须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摇摆,吃力不讨好,好惨啊。 当然了原身也很惨就是了,不然不会不愿意再重来一回。 如今的老七老八两个,也是养在别的妃嫔那里的,只是他们俩亲生额娘的位分太低,所以安分守己的不敢插手自己孩子的事情。 但两人的性格绝对是会受很大影响的,未来的老八那种八面玲珑,但是对很多人都下意识讨好的性格,跟这种成长环境不无关系。 只能说先帝定下的这种妃嫔不能抚养自己孩子的规矩,可能真的对限制外戚有帮助,但对皇子格格来说实在太不人道了。 可偏偏汗阿玛为了彰显孝道,先辈定下来的不合理规矩,他都照单全收……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老三老四两个小孩儿,都皱着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真是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小小年纪的,哪有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儿,值得他们这样? 没多久,苏麻喇姑上楼来说,伺候四阿哥的所有奴才都被带过来了。 “主子,也不用劳您亲自审问,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奴才吧?”苏麻喇姑说。 太皇太后稍微一想便点头了,她亲自审问的话,反倒叫她们因为惧怕,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让苏麻喇姑去问话,或许更合适些。 四阿哥胤禛看着苏麻喇姑下去,心中不安,此时此刻,他最害怕的,仍然是若乌库玛嬷这边惩处了这些奴才,两位额娘都会不会都误以为是他主动告状? “乌库玛嬷,他们伺候我时,也没犯什么错,不需要‘审问’什么吧?” 胤祉提笔就写:‘或许在伺候你的这件事上他们都很尽心,但他们平时言语上有没有令你不舒服、难过、愧疚、害怕、担忧、委屈的?’ 所谓杀人诛心,有时候言语上的一些暗示和打压,才是最可怕的伤害。 大阿哥照例好心地充当了翻译,四阿哥听完,眼睛不由自主就瞪大了,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周围人一看就懂了,这些奴才定是在他面前乱说话了。 大阿哥胤禔直接问:“他们都跟你乱说什么了?吓唬你?” 胤禛却意识到什么似的,拼命摇头。 胤祉写:‘既然不舒服,那就全换了吧。你可是大清的四阿哥。’ 胤禛听了大阿哥的转述,呆了一呆,大清的四阿哥,很……很重要,很……了不起吗? 大阿哥拍拍胤禛的肩膀,“对,哪有主子在奴才那里受委屈的道理?” 胤祉:‘对,一点点也不行!’ 太皇太后:“有我们在,谁敢叫你受委屈?” 两个哥哥和乌库玛嬷都这么说,胤禛忽然觉得自己从胸腔中升起一种自豪感,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叫做底气。 胤祉:‘乌库玛嬷,帮他换吧换吧换吧!’ 太皇太后见他写字都能写出急切的语气,不由扑哧乐了,“那就换!把什么小胤禛都养得这么瘦弱了,有什么理由不换的?” 也不用苏麻喇姑套话和审人了,太皇太后直接以对皇子照顾不周为由,将人都革了职。 李嬷嬷等人大呼冤枉,“苏姑姑,我们每个人伺候四阿哥都是尽心尽力的,没有哪怕一点错处啊!” 他们这些人虽然分成两派,但也刚拍着胸脯说,没有一个人敢怠慢四阿哥的。 苏麻喇姑:“尽心尽力,还将四阿哥照顾得如此瘦弱,不胜其任,不是更该问罪吗?太皇太后已经是念在四阿哥为你们求情的份上,免去你们的责罚,还不快快谢恩离去?” 毕竟是两位后妃的人,而且也不好替胤禛得罪了两个额娘,更加为难,所以最后没有罚她们。 算是给了两位后妃的面子。 只是她们被遣送回皇贵妃那里后,会受到怎样的责罚,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胤禛还是留下了两个哈哈珠子,那是汗阿玛给他选的,就不能退回皇贵妃那里了。 那些人离开后,大阿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说要带胤禛回去尚书房进学,今天的功课并没有因为搬宫而少多少。 谁料胤祉拦住胤禛不让走,‘休息休息。大哥自己去吧!’ 太皇太后叹道:“也好,是该先养好身子再说。” 大阿哥看着胤祉护着胤禛的样子,又有点吃味,笑着说:“那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不带他走。” 胤祉:“……” 大阿哥胤禔:“叫嘛叫嘛,你叫我一声,我保证不会天天来找你。” 胤祉:“……” 哼,威胁我? 我可是……真的挺怕这种威胁的。 胤祉:“大、大……哥!” “嗯,乖~”胤禔用力揉了揉胤祉的头顶,才哈哈笑着离开。 胤祉:“……” 但愿他能信守承诺,哼。 没多久,皇贵妃又带着那些奴才匆匆赶来,向太皇太后请罪。 说是请罪,实则是这些奴才以为四阿哥跑来太皇太后这里告状才导致这事儿发生。她难以置信,想来伸冤,也要个说法。 她们不会想到,一切,都源于胤祉突发奇想对弟弟的关心。 太皇太后传了她上二楼,胤禛心虚得不敢看她,怕看到她生气或伤心的表情。 太皇太后去让胤禛去给皇贵妃抱一下。 皇贵妃和胤禛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这一抱,皇贵妃就是一怔,好轻,怎么比年前那会儿还轻了? 太皇太后:“你再抱一下胤祉看看?” 皇贵妃瞪大眼睛,“!!!” 胤祉:“???” 乌库玛嬷你别坑我呀?! 皇贵妃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不过还是打算顺从地照做。 胤祉噔噔噔往后退,特别惊恐。 在皇贵妃靠近的时候,一张纸甩到了他脸上。 皇贵妃一怔,拿下来一看,是个满脸惊惶的小阿哥画像。 [你不要过来啊!.jpg] 这个表情包,是胤祉库存量最多的。 皇贵妃嘴角微抽。 太皇太后这时才反应过来,胤祉对不熟的人是很排斥的,连忙补救,“罢了,也不用抱他,你自己看看胤禛的手臂吧,那瘦的哟。” 皇贵妃当然也巴不得不用抱胤祉,转身又心疼地把胤禛抱起来,捏了捏他的手脚,夏天衣服少,一摸就摸到了骨节。 太皇太后:“你看看他,再看看胤祉,年前都是差不多的个头,如今差别有多大?” 这话可真是戳到皇贵妃的痛脚了,她一向就以将胤禛教养得好为傲,如今被胤祉这么一比,就好像两个巴掌打在她脸上一样。 皇贵妃眼眶顿时就热了起来,泪水滴落下来,“这才去尚书房进学不到一个月啊,怎的就这样瘦了?” 这泪水有一半是对胤禛的心疼,一半则是被打脸的屈辱感。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胤禛并不是这个月才瘦下来的,自她怀孕又小产以来,因为对德妃的怨恨,和对自身的感伤,忽略了他很多。 她已经很久没抱过胤禛了,也没好好儿跟他说话了,不知道他这半年的心态都不太好。 胤禛太久没被皇贵妃这样抱着了,脸羞得红扑扑的,“额娘,是我不好,睡觉总是睡不够,吃也吃不下。” 皇贵妃怎么会怪他?主子没照顾好,当然是奴才的错! “是额娘对不住你,竟不知你受了如此多苦,额娘这就惩戒那些没用的奴才,再给你换些得用的人!” 不料太皇太后却说:“现在来了瀛台行宫,你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倒是哀家这边有不错的人选,就给了老四吧。” 皇贵妃一听,心里虽然不情愿,也只能表现得十足惊喜地感恩戴德了。 太皇太后:“想必你还忙着回去安排那些人的去处,我也不留你用午膳了。” 皇贵妃似乎感觉自己又被打了一巴掌,但也只能脸上火辣辣地讪讪告退了。 她本想带走胤禛,却被太皇太后留住了,“跟老三一起锻体吧。” 太皇太后丝毫没考虑到胤祉怕生这件事,因为她是看着胤祉主动关心胤禛的,觉得他们兄弟感情好,肯定愿意照顾弟弟。 殊不知胤祉此时后悔不已,他他他怎么一时心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的黏人精? 许久不见冒头的系统323:[宿主你好棒棒哦,为了完成合家欢任务,主动出击了呢。] 胤祉:[好吧,就当是为了任务。] 他才不是一时脑抽,只是潜意识里还记得任务罢了,就是这样! “啊……”胤禛忽然叫了一声,惊喜地看着窗下的一个小缸子,“那是三哥你的乌龟吗?” 胤祉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很喜欢乌龟? 胤禛满脸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能、能送给我额娘和小妹妹吗?” 胤祉:“?” 他摇了摇头。 看胤禛满脸的失落,他写:‘是汗阿玛送我的,御赐的东西不能送别人。’ 怕胤禛看不懂,胤祉特意让乌库玛嬷帮忙转述。 胤禛听了,眼神却更加明亮,“那、那……汗阿玛还有吗?要怎么样,他才会赏赐给我额娘和小妹妹?” 太皇太后听出了不对劲,“你为何要你汗阿玛赏赐乌龟给你额娘和小妹妹?” 第56章 四阿哥胤禛这回觉得,这状是可以告的了。 于是便把从宫女那里听来的话,学给了乌库玛嬷听。 胤禛:“我觉得,乌龟是为了祝妹妹长寿!可李嬷嬷说,祝福就该赏给永和宫,不会拿走。” 一旁听完的胤祉:“……”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完了,好像给别人带去了麻烦。 太皇太后蹙起眉心,她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两次要带着不同的小动物去永和宫,但她相信他没那个意思。 她沉下脸,吩咐苏麻喇姑找人去调查这件事,“看看是哪个活腻了的在造谣?决不轻饶!” 转头又安慰胤禛:“老四你别信那些狗奴才胡说八道,你汗阿玛绝无那种意思,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那……我还要送乌龟给额娘吗?”胤禛怯怯地问。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不用你送,我跟你汗阿玛说一声,就让他把那两只小乌龟,还有那两条小鱼都赏给小格格吧。” 很快,太皇太后派人去跟康熙说此事。 胤祉想了想,决定把手上这只小乌龟给贡献出去,便也一道儿去了涵元殿找汗阿玛。 胤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到了汗阿玛跟前。 涵元殿里,康熙听完这谣言,心中也很是恼怒。 既然皇玛嬷已经管了这事儿,他便顺从她的意思,将锦鲤和小乌龟都赏赐给永和宫,让梁九功特意去跑一趟。 胤祉拦下了梁九功。 康熙挑挑眉,“你还有何事?” 胤祉:‘求汗阿玛给小妹妹赐名。’ 他想为自己无意中造成的伤害,弥补点什么,毕竟也是他的小妹妹呀。 康熙蹙眉:“赐名?” 一般皇子皇女太小,康熙都不会给起名的,都是小皇子小格格地叫着,民间有说法,说起了好名儿怕养不大,但皇子格格又不能起贱名儿,便干脆不起了。 胤祉当然不会迷信这个,‘仙人说起个吉祥的名儿,可以给小妹妹福气。’ 康熙:“……” 骗三岁小孩儿呢? 即使胤祉聪明得有些神异,康熙到现在也没相信他真的能梦见仙人指点。 不过看到他和老四两双期待的、清澈纯洁的大眼睛,他还是提笔,给小格格起了个小名,叫鲤儿。 这不算个有文化有内涵的名儿,甚至有点草率,但别人一听,还是会觉得意头好,寓意祝福她吉利富贵。 既不违背民间说法,又不算‘贱名’。 康熙看着很满意,这才让梁九功把自己赐名的墨宝也带上,去传口诣了。 胤祉看着梁九功离去,又写字:‘汗阿玛,没了锦鲤和小乌龟,谁来盯梢你呀?’ 康熙:“……你来,你亲自来,好吧?” 胤祉认真地点头,“嗯嗯!” 康熙:“……” 眼看午时已经快过了,他问:“午膳用了没?” 胤祉摇头,眼神亮晶晶的,一副‘我就是来蹭饭的’的表情。 胤禛一脸懵懂,因为黏着胤祉,也第一次坐在了皇帝的御膳桌子前,吃皇帝的御膳。 康熙无语,好家伙,自己蹭饭不算,还带一个? 他此时还不知道,胤禛在两位额娘和奴才们那里受委屈的事情,不然也该对胤禛多怜惜几分了。 胤禛有些拘谨,只吃布菜太监被他夹的一点菜,然后就一直低头扒饭。 胤祉见状,亲自拿了筷子,给他夹菜,力求做到营养均衡,色彩丰富。 康熙看得呆了呆,没想到胤祉竟然有了做哥哥的样子,会照顾弟弟,给弟弟夹菜了? 他心里有些欣慰,即使再怕生,这孩子还是有哥哥的样子的。这就很好了。 蓬莱阁。 康熙派来禀告两位小阿哥在涵元殿用午膳时,苏麻喇姑正与太皇太后说着早前审问四阿哥的奴才的事情。 苏麻喇姑通过套话,一下子就看出了那些人里面并不是一条心的,有的为皇贵妃说话,有的为德妃说话,并且两拨人看着就不和。 被这样的人伺候着,胤禛怎会省心? “原来如此。”太皇太后也很快就听出其中的关窍,“胤禛这么小,便夹在中间,稚子何辜啊?” 苏麻喇姑猜测着她的意思,“主子是不是想,把四阿哥也要过来养?” 太皇太后苦笑,“我哪有这本事?操心胤祉一个已经够了。” 虽然老四也可怜,但收养他不是最好的办法。他已经夹在两个额娘中间了,自己再掺一脚,他只会更加可怜。 苏麻喇姑却误会了,她不由心想,人心总是偏的呀,主子确实没精神管两个了,那么只能选更惹人怜爱的三阿哥了。 是她的话,她也选三阿哥。 三阿哥别看他怕生又怯懦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有主意,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纪,就会疼人。 上次他跟皇上说,要拿自己的钱给太皇太后修回科尔沁草原的路,她可是亲眼所见的。 “那主子打算如何帮他呀?”苏麻喇姑笑问。 太皇太后道:“这孩子小,想要两头都顾是不可能的。依我说,要么就改玉牒,要么就把老四还给德妃自己养两年。” “啊……” 苏麻喇姑完全没想到,太皇太后的想法这么‘狠’。 但确实,他们三人间做出取舍,快刀斩乱麻,才是对四阿哥最好的。 就是不知道那两位,如今会做何选择? 不过还有个问题…… “皇上不能同意吧?” 太皇太后:“那就看他是愿意听我的,还是听他阿玛的。” 说话间,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逛瀛台行宫的大公主,领着一群孩子回来了。 “乌库玛嬷,午膳备好了吗?我们都饿啦!”胤祺大声喊着。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宠溺一笑,“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呢,快去净手吧!” 等蓬莱阁这边用完午膳,派去宫里调查谣言之事的人也回来了。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最开始传出这些话的,正是当日也在产房外的皇贵妃的宫女。 这其中若说没有皇贵妃的授意,谁都是不信的,一个宫女哪敢编排主子? “要派人去禀报给皇上吗?”苏麻喇姑问。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却说:“再等两日。” 那厢,胤祉在康熙那边用完了皇帝御膳,却没有马上回蓬莱阁。 他现在被胤禛黏上了,不适合监视汗阿玛,于是打算再去物色新的‘代班’小宠。 瀛台是真的不大,刚刚用午膳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御膳房那边传来了一些动物的叫声。 于是跟康熙告退之后,就往那边去了。 康熙还以为,胤祉已经把盯梢的事情忘记了,乐得清净,也没提醒他。 胤祉领着四弟到了岛上的御膳房,很快看到厨房外拴着的三只羊、数笼鸡鸭、一缸子活鱼。 他歪了歪头,不太满意。 这些,战斗力都不行啊! 还好他这次出来,带了温钰,于是在纸上写了要求,温钰很快帮他传达给御膳房的人。 御膳房的采买最是有眼力见儿,见是‘御前正得宠’的三阿哥要的东西,殷勤得很,只让他们稍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就把胤祉要的动物给找来了。 胤祉摸了摸这小动物的头,试图进行沟通,小动物在他手底下很温顺,表达着听话顺从的意思。 胤祉满意了,带着它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康熙批奏折的庆云殿偏殿。 康熙正专心地批阅着奏折,忽然,听得一阵示威似的‘嘎嘎嘎——’叫声,从门口处传来。 他一抬头,便看到一只肥硕的大鹅扑棱着翅膀,撒开丫子,朝他狂奔而来。 康熙:“???” 康熙:“!!!” 第57章 胤祉看到,汗阿玛的表情,是震惊、怀疑人生到每一帧都能截图成表情包的程度。 效果拉满了! 康熙就愣了那么一会儿,结果没料到那大鹅速度那么快,已经冲到他旁边。 伺候笔墨和茶水的太监们也傻眼了,见大鹅直直冲着皇上去,连忙去拦。 谁知那大鹅一个蛇形走位,竟然让两人都扑了个空,还撞到了一起摔成一团。 康熙瞪大眼睛,正要使出轻功躲开,就对上胤禛好奇的大眼睛,他顿了一下。 就这一个犹豫,‘咄咄咄——’ 大鹅连啄了好几下他尊贵的臀部,康熙跳了起来,也顾不得会在老四面前暴露武功了,一下子使出轻功跳开。 大鹅不甘仰头:“嘎嘎嘎——” 看在胤禛的眼里,就是大鹅一下把他汗阿玛啄上天了! 胤禛眼睛瞪得无比大,一副被惊得傻掉的样子。 康熙的脸黑成锅底,“来人!抓住它!!!” 两名侍卫出动,大鹅很快败阵,被拎住了命运的脖颈,叫都叫不出来。 康熙额角青筋直跳,“老三,你够了!别以为朕会一直纵着你,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胤祉低头缩着脖子,噔噔噔后退到门边,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康熙:“……你给我回来!” 胤祉‘悄咪咪’地伸出试探着逃跑的小jio,康熙冷哼一声,他又缩回去。 康熙给侍卫下令,“把他给我拎过来!” 拎…… 胤祉连忙躲开侍卫的手,自动自觉地跑到康熙脚下,抱住他的大腿,仰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再祭出他的表情包: [(泪汪汪)我错了!.jpg] 康熙:“……” 康熙的屁股还隐隐作痛,他咬着后槽牙,感觉有火又发不出来。 于是杀人的目光转向大鹅,对侍卫道:“拿去厨房炖了!今晚朕要吃了它!” 胤祉抖了一下。 康熙低头冷笑,“这会儿知道怕了?” 胤祉点点头,在纸上刷刷写字,然后拿给康熙看。 “给它求情?”康熙冷笑一声,“不可……”能??? 话说一半,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不要炖,要烧鹅!记得用果木烤制更香哦~’ 康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没绷住表情,“噗~” 不过笑出来之后,他更加恼怒了,“……” 把其他人、包括胤禛都打发出去后,康熙亲自拎着胤祉的领子,防止他逃避,“朕劝你适可而止。” 胤祉看看周围,只有自己和汗阿玛两人,很识相地点头,“嗯嗯!” 胤祉长得好,康熙又是个天生的颜控,见他乖巧可爱的样子,怒气渐消,“你不准再找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宠了!” “嗯嗯。” [乖巧.jpg] 康熙见他这会儿这么好沟通,不由得寸进尺,“朕堂堂一国之君,这几日也陪你胡闹够了,盯梢的事情就此作罢。” 哪知他这话一出,胤祉的表情变了,仿佛在说:‘你果然是在逗我玩?’ 康熙有些没脾气了,“……那你再养两只小乌龟,别的不行。” 胤祉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嗯。” 康熙:“你好好想想,想一样赔礼,咱这事儿就过去了,不然别怪朕不客气!” 胤祉低着头,没反应。 康熙想到前几日那个吓坏了的胤祉,略感心虚,“两件赔礼,行了吧?” 胤祉知道,作为帝王和家长,康熙的诚意也就到此为止了,再闹下去,就是恼羞成怒和不认账了。 估计这几日的‘小宠大战’,也给汗阿玛留下足够的心理阴影了,以后再让人监视自己的话,他多少会想起这鸦飞鼠跳大鹅追的日子,然后好好掂量掂量了。 于是胤祉打算见好就收。 谁知康熙见他长久沉默,又加了筹码:“三个赔礼,不能再多了。” 胤祉点头,“嗯……” 康熙这才把他的后领子放下,“可以是赔礼,也可以是要汗阿玛答应你某件事,总之三个条件,你想好了告诉朕。” 胤祉点点头,低头掏表情包。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jpg] [比心心.jpg] [崇拜.jpg] 康熙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有种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感觉,嘴上却说:“行了行了,收起你的马屁。” 胤祉又掏了掏,掏出一小沓表情包,再次递给康熙。 康熙一看,原来是在他暴露真身前,胤祉原本要给自己画的那套帝王表情包。 第一张就是: [龙颜大悦,重重有赏!.jpg] 康熙:“……” 接着是可爱的: [朕可爱吗?.jpg] [(傲娇)哼!.jpg] [(瘫倒)朕怎么又要加班.jpg] 还有帝王威严的: [(睥睨)众爱卿平身.jpg] [还不谢恩?.jpg] [(死鱼眼)准了.jpg] [朕乏了,跪安吧.jpg] …… 后面还有不少,康熙越看越喜欢,没想到老三嘴上生着自己的气,背地里还是把自己画得这么可爱。 康熙欣赏得津津有味,忽然感觉腰被戳了戳,低头一看,胤祉用手指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康熙点头,“也罢,你且先回去想想自己要什么?” 胤祉看了看胤禛,其实这两日他已经想好自己要什么了,不然不会给康熙来一顿‘猛药’,不过现在不是提的时机。 他挥了挥手,告退离开。 折腾了几天,终于清静了…… 康熙见左右无人,不由伸了个懒腰,有种劫后余生的慵懒感。 可胤祉离开后,处理了一下午朝政的康熙一个人时,总感觉少了什么? 他唤来曹寅,想问胤祉下午在干嘛,还没开口就想起自己已经答应不再盯梢他,于是张嘴就问了别的。 “三阿哥没给朕写信么?” 对了,好几天没收到信了。 曹寅吞吞吐吐:“……那个,启禀皇上,这边……没有乌鸦。” 康熙:“……” 到底是没有乌鸦,还是没有信,其实不言而喻。 恰好这时,梁九功来问,是否开始准备摆膳? 康熙趁势吩咐他道:“你去蓬莱阁,跟三阿哥说烧鹅做好了,让他来吃。” 梁九功领命而去。 …… 那厢,胤祉下午出了涵元殿,胤禛小尾巴一样地跟着他。 见胤禛挺乖的,而且总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他,胤祉没好意思赶人,便带着他一起去找了额娘。 反正是闲来无事,荣妃又是早年来过瀛台的,便带着他们在瀛台逛了起来,半途就遇见宜妃娘娘和大公主,正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钓鱼。 几人便也加入了他们,只是不知道是技术问题,还是饵料不行,水里明明时不时有大肥鱼跃出水面,大家却消磨了一个下午,只钓上来了四条傻乎乎的小鱼。 不过一群孩子还是兴冲冲的,提着几条小鱼说要让膳房做出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梁九功好不容易寻到了胤祉,说了康熙请他去吃烧鹅的事情。 胤祉看了看梁九功,又看了看身后一堆羡慕的小眼神。 然后掏出随身纸笔,写了两个大大的字:‘一起?’ “啊这……”梁九功苦着脸为难,“主子们谅解则个,奴才也不能做主啊。” 只是看着胤祉瞬间失落的神色,梁九功忽然就脱口而出:“不如奴才这就去请示皇上?” 胤祉眼神一亮,拿出表情包给梁九功,示意他在这里等。 梁九功接了表情包,连忙小跑着回去了。 大公主说:“三弟,其实没关系啦,我们就不去了。” 毕竟,其实她们也不是很敢跟汗阿玛一起同桌用膳啊。 胤祉忽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顿时有些不自在。 小脚一个挪动,躲到额娘身后,也不回答大公主的话。 众人:“……” 涵元殿。 康熙见梁九功一个人回来,怔了下,“没找到三阿哥,还是他已经用过膳了?” 梁九功说了缘由,又把表情包呈给康熙。 康熙一看,是个乖巧敲碗的小阿哥。 [阿玛,饿饿,饭饭.jpg] 他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怎么画得跟个乞丐似的,他什么时候短了他吃食? 康熙:“那便让他们都过来便是。” 梁九功哎了一声,一脸喜气地转身去了。 没多久,胤祉就被荣妃牵着,身后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涵元门。 宜妃、荣妃、三个阿哥和四个公主,以及伺候他们的奴才。 康熙看着这阵仗:“……” 众人请安起来后,宜妃噗嗤一乐:“皇上,我们今日可是沾了三阿哥的光了。” 康熙有点哭笑不得,“入座吧。” 皇帝御膳桌前,第一次有坐了十个人,除了赐宴王公贵族的时候,康熙还未跟这么多人一起用膳呢。 以往便是有家宴,他也不会和嫔妃、公主们同桌,今日这涵元殿的膳房不大,倒也不计较那么多规矩了。 很快,胤祉便发现,除了两位娘娘和汗阿玛是自在的,其他兄弟姐妹,可比他这个社恐拘谨多了。 他默默想,跟自己爸爸同桌吃饭也这般亚历山大,皇家儿女真可怜。 忽然,康熙想起了什么,特意嘱咐布菜太监:“去,把烧鹅夹给三阿哥品尝。” 然后眼神不错地看着他。 胤祉:“……” 第58章 胤祉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些熊家长录的短视频。 某个小孩当宠物的鸡鸭或鱼死了,哭得好惨,他们就做成食物给孩子吃,然后问他香不香? 孩子就边哭边吃,再喊一句:“香~” 然后父母无良狂笑。 还有更过分的,等孩子高高兴兴吃完了,问他香不香,最后才告诉他那是他的宠物。 然后记录下孩子崩溃的表情。 什么恶趣味? 胤祉面无表情,他才不会哭着说真香。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烧鹅,面无表情地享受着外脆里嫩的美味,面无表情地对康熙点点头。 康熙果然有点失望于他的反馈,胤祉心里就开心了,哼哼,你还嫩了点。 众人心思各异地吃着御膳,康熙每次一停顿,其他人就立刻看眼色,预备他一停筷,就跟着放下不能继续用了。 胤祉:“……” 有点后悔带大家来尝御膳了,这样怎么能吃好? 胤祉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康熙,看看你这个阿玛当的? 康熙:“……” 这臭小子,是不是越来越大胆了? 这么想着,康熙陡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胤祉这几日,似乎真是没那么怕生了? 他该对他说声可喜可贺吗? 不过这个调侃胤祉的念头,很快就被康熙掐灭了,要是胤祉自己还没察觉,自己这一提,小乌龟又缩回壳子里怎么办? 胤祉吃饱了后,率先放下筷子。 康熙其实早就用好了,但被胤祉刚刚那么一看,又见比较小的几个孩子吃得慢,他就没有停筷。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筷子。 然后平时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的他,这一在意,就发现除了胤祉,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康熙:“……” 他下意识去看胤祉,胤祉却不看他,敷衍地行礼告退了。 回到蓬莱阁时,天已经黑了。 瀛台岛上四处都挂有灯笼,广阔的湖面上却一片黑漆漆的,远处传来青蛙的叫声,近处倒是没有。 想必是奴才们为了主子的清净,提早就抓完了。 胤祉想到干锅牛蛙、爆炒青蛙,很想问那些抓到的青蛙都哪里去了? 蛙叫声很远,虫鸣声倒是挺多,很像他小时候到了乡下,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听见的声音。 吹了灯的话,或许能想象一下回到了现代吧? 只是…… 此刻他的房内灯火明亮,四弟胤禛正捧着书,摇晃着脑袋,读得认真无比。 乌库玛嬷说,在给胤禛找到新的伺候的人之前,让他先跟自己挤一挤。 这里的房间很少,胤祉没法拒绝。 胤禛在的话,费耀色就没法来教他武功了。 胤祉只好自己打坐练习内力了,看在胤禛眼里,就以为他坐着睡着了。 于是闭了嘴,默默看起了书。 没看一会儿,他就缓缓地、缓缓地往后倒去。 眼看后脑就要撞到坚硬的椅子扶手了,忽然,被一只小手稳稳接住了。 胤祉虽然闭着眼睛,可是他能感受到房间里细小的空气流动和变化,胤禛倒下的时候,他就‘看’到了。 这是费耀色为了‘赎罪’,背着康熙,偷偷教他的东西,学会了的话,他就能自己感知附近有没有人暗中窥探了。 不过他才刚开始学,目前的感知范围嘛,只有半径两三米的样子。 成功接住四弟这件事,还是让他有些小开心,这证明他的方向没错。 四弟胤禛是真的累了,白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下午又跟着自己到处玩,没有午睡,这会儿完全是秒睡。 胤祉也没有叫其他人帮忙,小小的人儿运转内力,轻轻松松就把四弟抱了起来,然后轻巧地放到床上。 之后他给胤禛脱下鞋子和外衣,自己也收拾一番,放下蚊帐,就准备睡了。 这时他才看见还有一根蜡烛,忘记了吹灭。 胤祉想了想,运转内力,将内力引导到手掌处,一掌打出! 两米开外的火苗晃了晃,但没有熄灭。 胤祉却大受鼓舞,又走近一步,再来一次。 不行,再走近一步。 哈——成功了! 胤祉心满意足,内心的小人儿在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他是武林高手! 然后胤·武林高手·祉在黑暗中一个转身,‘砰——’ 被椅子绊倒了。 还好还好,这么黑没人看见。 他若无其事地爬起来,躺进被窝,睡觉! 心里默默想着,改天得再学一个锻炼夜视能力的武功。 寅时末,睡梦中的胤祉忽然听到旁边一阵惊呼,吓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胤禛忽然惊醒,害怕错过了进学的时辰迟到了,所以惊叫了起来,还急哭了。 胤祉拉住他。 天还黑着,也写不了字,困得不行的胤祉爆发出洪荒之力,“不、不用……去!” 胤禛愣了愣,他极少极少听见三哥出声,顿时惊奇得哭都忘了,“三、三葛格,你你你……声音好好听呀!” 胤祉:“……” 他直接把人按倒在床上,示意他睡觉。 胤禛还是不安:“真的不用去吗?” 胤祉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用!” 胤禛便不动了,但他也睡不着了。黑暗中,他莫名难过了起来。 “三哥,两个额娘,真的不会怪我吗?” 胤祉:“……嗯。” “三哥,他们都以为我还小,不懂事,但我知道,额娘和佟额娘她们都恨对方。” 胤祉一愣,但没说什么,拍了拍胤禛的背。 胤禛却仿佛被他这个动作鼓舞,开始倾诉他心里的难过情绪,“三哥,我真的好害怕,她们说,额娘有了六弟,又有了小妹妹,就不要我了。” 胤祉困得要命,本来不想听的,但听了他这一句,他又觉得小孩儿可怜。 这么小的孩子啊,还不到四周岁,生生被两个大人折磨得这么心思敏感。 殊不知,小孩子最听不得‘不要你’这样的话了。 胤祉抿抿唇,最终还是再次安抚地拍了拍他,好半天,憋出一个字:“……要。” “他们还说,我亲近乌雅额娘,就是没良心,会伤了佟额娘的心,呜呜……” 胤禛的声音带了哭音,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说起一些琐碎的记忆片段。 胤祉真的困得不行了,却不好直接睡过去,感觉直接睡着的话,很不礼貌的样子?呜呜,为什么总要让社恐经历这种场景? 不行不行,四弟这样的作息再来几回,他也要跟着遭殃,昨天的想法应该付诸实践了! 于是这天用了早膳后,胤禛又困得睡着了。胤祉顶着两个黑眼圈,给他的‘新笔友’康熙,写了‘第一封’信。 不过称呼这一项就叫他有些头疼,叫‘汗阿玛’吗? 感觉这地位一下子就不平等了,还能好好说话吗? 苦思半日,他决定问问汗阿玛自己的意见。 信写好后,怎么送到康熙手上,让胤祉发了愁。 他吹哨子唤来乌鸦,原来那只蠢的被他骂走了,监控1234也不知道去哪里浪了,没过来,来的是一只新的乌鸦。 然后,胤祉和新乌鸦进行了神秘的脑电波交流,几分钟后,他觉得乌鸦懂了,就把信绑在乌鸦腿上,小心将其放飞。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便跟在乌鸦后面,看它飞的目的地对不对。 乌鸦还是挺聪明的,很快就飞到了涵元殿上方,胤祉一喜。 然后就看到乌鸦忽然又展翅,往上飞去,没一会儿,略过瀛台宽阔的水面,往外远远地飞走了。 胤祉:“!!!” 胤祉急了,顾不得通报就闯入了涵元殿找汗阿玛。 康熙正在跟大臣们议政呢,胤祉忽然满脸焦急地跑进来,拉着他往外走。 康熙愣了好一会儿,出去外面,胤祉指着天空一通比划。 康熙:“???” 胤祉急得跺脚,他出来得匆忙也没带纸,想了想,转身又进了殿内,爬到康熙的龙椅上,拿起他御案上的比,拿了张纸就写字。 大臣们:“?!!!” 那那那……那是皇上批奏折的用的笔! 那是御用朱砂!! 那是写着朝廷军机大事的奏折!!! 康熙从外面淡然地走进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在大臣们面前,他还只能保持着淡定自若。 心里已经开始骂臭小子了。 他若无其事地走回去,看胤祉写的什么? ‘乌鸦带着我给你写的信,飞走了!我在上面称呼你为‘汗阿玛’的!’ 康熙一看,心头也咯噔了一下,要是胤祉在上面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被百姓捡到了。 他面色一变,连忙喊来曹寅,低声吩咐他带人全京城去寻那只乌鸦,重点往胤祉指的方向去找。 然后才转回来,“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胤祉继续用朱砂写:‘我问汗阿玛,需不需要给自己起个‘笔名’,方便你我通信。’ 这倒没什么,康熙松了口气。 胤祉还在些:‘我还……还还建议汗阿玛,把尚书房的读书时间改一改,寅时起来读书、亥时睡觉、终年无休,对小孩子身子不好……’ 胤祉越写越心虚,其实,他在里面说康熙这个阿玛当得很不称职,把四弟一个稚龄小儿折磨得皮包骨,精神萎靡,告诉他这叫熊家长…… 康熙完全没察觉出胤祉颤抖的手,和额头的冷汗。 他拧了拧眉,一本正经问:“那你说要怎么改?” 胤祉:‘这是我要阿玛答应我的第一件事,改为卯时正上课,申时末下课;上五日课便休两日;凡遇重大节庆,则休一至七日不等。’ 康熙讶然地看着胤祉,仿佛在说: [你在想peach?.jpg] 第59章 胤祉能屈能伸:‘汗阿玛不同意,也可以再商量的嘛。’ 这件事他是一定一定要谈下来的,毕竟他不可能一直逃避进尚书房的。 等到弟弟们一茬又一茬长成,他就不好太过特殊了,容易成为靶子么不是。 他的目标依然是当一条不起眼的咸鱼,那为此,只能努力为群体谋取福利了。 嗯呢,才不是为了麻烦精黏人精四弟和憨憨大哥,还有长不高的卷王二哥呢。 康熙正要说什么,索额图看不下去了,“皇上,可是有何难解之事,奴才等愿为皇上和三阿哥分忧。” 那可是皇上的御笔朱砂啊! 太子殿下都没资格用的,三阿哥怎么敢?怎么敢?! 皇上居然纵容他至此?? 实在太过荒唐了吧??? 康熙也倏然回神,想起大臣们还在,而且……再写下去,要废掉多少奏折了喂?! “你这件事容后再议,朕还有正事要处理。”康熙说。 胤祉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家汗阿玛,又看看殿外的天空。 康熙:“……放心,应是能抓回来的。” 好吧…… 胤祉点点头,行礼告退。 回到蓬莱阁,胤祉才想起自己有哨子,赶紧拿起来一吹。 这回,又召唤来十几只乌鸦,胤祉连说带比划,让它们去帮忙把那只乌鸦和信找回来。 也不知道大家听懂没有,反正呼啦啦飞走了。没多久,那只蠢乌鸦还真被找回来了,信却不见了! 胤祉:“……” 他把乌鸦扣住不让走,然后等了大半天消息,也没听说汗阿玛那边有找到信。 胤祉心虚,应、应该没事的吧? 他气得抓着蠢乌鸦说要烤了它,不过骂了几句,还是将它放走了。 午膳前,康熙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胤祉听到动静,连忙带着胤禛去了。 他抓着汗阿玛,一定要马上跟他商量阿哥们进学的时间表。 太皇太后听了,自然就把胤禛的情况说了。 康熙拧了拧眉,“定是伺候的奴才不尽心,尚书房那么多伴读,有的还从宫外赶来进学,也不见谁 说累的。” 胤祉无语地看着他,‘你是皇帝,他们敢说吗?’ 康熙睨他一眼,正要说什么,胤祉忽然朝自己张开双臂,仰着可爱的小脸,一双晶莹透亮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抱~” 康熙心头顿时就软了一下,这就是胤祉在表情包里说的‘萌’吧? 他被萌到了,下意识就伸手去抱他。 他力气大,轻轻松松就把胤祉抱起来了,“你要汗阿玛抱你去哪?” 谁知胤祉又指着懵懂的胤禛,“抱~” 胤禛一愣,随即也是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汗阿玛。 他也要跟三哥一样! 康熙以为胤祉是在跟自己撒娇,便无奈地笑着应下,“那你先下来……” 胤祉却抱住他脖子不肯下,还指了指他空着的另一只胳膊。 康熙:“……呵,这是要考验你汗阿玛的臂力吗?” 胤祉用力点头,“嗯嗯嗯!” 康熙乐了,“那你看着啊。” 只见他招呼了胤禛过来,一个马步下蹲,就把胤禛也抱了起来。 只是左右手这一对比,康熙立马愣住了。 他掂了掂,胤禛未免也太轻了吧? 胤祉一双小手,捧住康熙的脸,转向自己,然后一通比划。 看吧,我这么结实,弟弟这么瘦弱,你不心疼吗? 康熙一开始还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不过太皇太后已经开口了:“这两个孩子年前那会儿,个头还差不多,你看看现在,差了多少?” 康熙无言以对,手上的重量对比真的差太多了! 他放下两个孩子,捏了捏两人的手脚,感受到更明显的差别。 “佟佳氏说,胤禛就是进学这个月瘦下来的,个子也比胤祉矮了不少。” 康熙倒不觉得,佟佳氏会苛待胤禛,所以事实就摆在眼前,过于严苛的进学时间,把他的老四给折腾坏了。 好在大错还未酿成,“那便让老四每日卯时(早7点)进学,戌时(晚7点)便下学罢。” 胤祉用力摇头,然后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康熙:“你那种安排也过于懒怠了!还逢五休二,节庆放长假?不可能!” 胤祉拿出一个伤心哭哭的表情包,又写:‘汗阿玛答应我的事情,是要反悔吗?’ 康熙:“不合理的要求,朕不可能答应。” 胤祉:‘各退一步,卯时正(早8点)进学,酉时(晚5点)下学,逢六休一,节庆放一天?’ 康熙太阳穴跳了跳,胤祉当两人是在菜市场吗?讨价还价? 谁知胤祉又写:‘您真的没发现,太子二哥有点矮吗?仙人说了,小时候睡不够就长不高!’ 这可真是戳到康熙的痛处了,以前他就觉得太子长得慢,特别是跟六岁时从宫外回来的老大对比。 以前还能说是因为二人差了两岁,可这几年,两人的身高,差的是越来越大…… 胤祉又退一步,写下另外两种方案。 康熙脸黑了黑,指着早8晚6,一旬一休,重大节庆休假一日的那条,“你若让太子与大阿哥同意,朕便应了你。” 康熙相信,自己那两个勤勉的好儿子,一定不会同意的。 这还带前置条件的? 但胤祉看他表情,就知道这已经是康熙最大的退步了。 毕竟是卷王嘛,当然看不惯儿子们还不如自己卷了。 胤祉应下来,当即就告退要去找两个哥哥。 康熙见状,就想要跟过去,却被太皇太后叫住了。 看着胤祉和胤禛离开,太皇太后让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苏麻喇姑。 这时,苏麻喇姑才把昨日审问四阿哥奴才,得出的结果说了,又说了几次在慈宁宫里,胤禛在皇贵妃和德妃之间左右为难的所见。 太皇太后:“在我面前尚且如此,私下里也不知道让这孩子有多为难?” 康熙听了也替胤禛难受,“孙儿有错,竟不知老四有苦难言。” 加上有昨日的‘乌龟化煞’流言,康熙心中,对于两位妃子不和的情况,感到极为不悦。 太皇太后:“今日便由我做主,来当这个恶人,驳了你阿玛立下的规矩,令皇子格格,今后都给生母抚养。” 康熙大惊:“皇玛嬷?不可……” 太皇太后:“知道你是最孝顺的,但也不能愚孝。何况皇子六岁便会搬宫,六岁前由生母抚养也不妨什么。” 康熙沉默着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皇玛嬷的决定,不是他觉得好,而是因为孝顺。 皇玛嬷是已经打定主意不可更改了,他只能应下,之后别的皇子公主再出生,他还是会酌情决定的。 不料他才妥协,皇玛嬷又提出让他震惊的一件事。 “什么,让老四改玉牒?!” “要不要改,在于佟佳氏和德妃,若两人意见相左,便由你来定夺。” 康熙:“……” 说实话,今日关于老四和两个妃子的所有事情,着实让康熙完全没想到。 但皇玛嬷的决定,也确实是对老四最好的。 别说是这么小的孩子,就是大人,继续这样要兼顾两头,最后绝对是两头都不讨好,还不如当机立断。 “好,朕会安排下去。” 太皇太后暗中松了口气,又道:“德妃还在宫中做月子,便让苏茉儿帮你当这个传话人吧。” 康熙连忙推脱:“怎敢劳烦姑姑?” 苏麻喇姑比太皇太后还大一岁,如今已是七十一岁了,只是身子骨康健,还在伺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也不多说,让康熙自行安排人去办了。 康熙从蓬莱阁告退出来,实在是没想到,走这一趟,竟连改两条宫规,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罢了,都是为了孩子好。 …… 胤祉和胤禛到补桐书屋时,还有老师在讲课。 两人本打算在隔壁的茶房等待,太子和大阿哥的太监却说,两为小主子都有过交代,若是三阿哥来找,直接禀报便是。 胤祉一怔,那两个小太监已经争先恐后,抢功劳一样,去学堂里禀报了。 胤祉:“……” 胤禛羡慕地感慨:“大哥二哥,对三哥好好。” 不像他,只有三哥对自己好,三哥真好! 很快,大阿哥和太子都出来了。 “三弟,你找大哥有事吗?” “三弟、四弟,可是有急事要孤帮忙?” 胤祉比划着,带他们进茶室,又示意奴才们都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便挥退了宫人,大阿哥还关上了门窗。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大阿哥问。 胤祉正要写字,胤禛开口了,“三哥,我来说吧,说得不对你再补充?” 胤祉眼神一亮,点点头,不用写字挺好的。 胤禛:“大哥,太子二哥,是这样的……” 胤禛虽然人小,但是情绪不激动的时候,表达还是很清晰的,很快把胤祉跟汗阿玛商议好的新进学安排说了。 胤祉摸摸四弟的脑袋表示认可,这嘴替不错。 大阿哥&太子:“…………” [同款懵逼.jpg] 两人都是难以置信到无以复加的心理。 太子胤礽:“这这这……这也太懒怠学业了吧?” 大阿哥则觉得做梦一样,很神奇,“汗阿玛没把你拎起来打一顿吗?为什么呢?” 胤祉:“……” 胤禛并不知道康熙和胤祉之间有‘三个条件’的约定,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替三哥解释: “三哥说,睡得太少的小孩儿长不高。” 他和胤祉站到一起,比了比自己和胤祉的身高差,还有两只小手臂的明显对比。 大阿哥和太子便很直观地,看出老四的瘦弱了。 太子正想说,那是老四年纪太小,就听老四道: “三哥还说,太子二哥也是睡得太少,才这么矮的。” 太子胤礽:“???” 胤祉:“!!!” 第60章 太子感觉心口被扎了一刀,定定地看向老三。 胤祉连忙疯狂摇头、摆手,“不、没没……” “……噗。”大阿哥胤禔连忙捂住嘴,差点没憋住。 “我伤心了。”太子捂住胸口,转身要走。 胤祉连忙上前两步,将人抱住。 呜呜不要走! 太子一怔,作势又要走,谁知,他用力往前迈步,呃,没成功。 再用力,还是没成功。 太子:“???” 三弟的力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他还就不信了,他比三弟大三岁,力气能比不过他? 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脚一迈,结果…… 他、悬、空、了! 胤禛:“哇……三哥你力气好大喔,把太子二哥抱起来了耶~” 胤祉:“……” 胤礽:“……”我谢谢你。 胤禔:“……”噗。 胤礽再一转头,发现三弟的个头,竟然已经到了他鼻子的位置。 自己好像是真的……有点矮哦? 胤禛:“太子二哥,你还是比三哥高一点点的啦~” 胤祉:“……” 胤礽:“……”QAQ 胤禔:“……”噗。 太子胤礽忍无可忍,“三弟,放手。” 胤祉摇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近距离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胤礽心一软,“……我不走了。” 胤祉这才把人放开,但是小手揪住太子的衣角,很担心他走的样子。 大阿哥胤禔拼命地抿着唇,“……” 不能笑不能笑! 说好是以后是二弟的亲大哥,亲大哥怎么能取笑二弟呢? 胤祉决定弃用四弟这个嘴替,他一手拉着太子二哥的衣角,一手拿出纸笔写字。 想了想,他红着脸写下:‘我是关心哥哥们的身子,不想你们像四弟一样瘦,我会心疼。’ 写完后面四个字,他的脸红成了番茄,不敢看别人。 大阿哥被这四个字给击中了,他瞬间倒戈,“三弟你真好,你大哥我同意了!” 太子胤礽虽然也有点小感动,但他是最了解汗阿玛的人,他总觉得,汗阿玛是不是在试探他们? “孤觉得此事不妥,若是惹恼了汗阿玛该如何是好?” 胤祉:‘放心吧二哥,汗阿玛君无戏言,还有乌库玛嬷佐证,真的真的只要你点头就好。’ 胤礽不知道‘三个条件’的约定,自然觉得这件事里透着蹊跷,汗阿玛怎么会是三弟四弟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动的人呢? 胤祉忽然又抱住了胤礽。 胤礽脸一黑,正要胁迫说这招没用,就对上胤祉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二、二哥~~~” 胤礽一怔:“?!” 胤禔:“……”哦豁。 胤礽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哎呀刚刚风太大,三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呀。” 接收到太子炫耀目光的胤禔:“……”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二~哥~” “哎——”太子大声地应了。 他现在才明白,老大当初被三弟叫大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一个词,神清气爽! 大阿哥虽然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但转念一想,自己才是第一个被叫大哥的,而且时隔好几个月,终究还是太子输了。 给自己‘开导’了之后,他立马帮胤祉说话:“太子二弟,三弟都叫你一声二哥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太对不住这一声二哥了吧?” 胤礽:“……”这么说也太牵强了吧? 胤禔:“就算汗阿玛是试探咱们,惹怒了他又如何呢?大不了也是罚抄书嘛,其他不会有什么的。” 胤祉连忙点头,对对对,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胤礽还在犹豫。 胤禔:“你想想,晚上早点下课,多出来的时间,不就可以去找三弟玩了?” 胤礽眼前一亮。 胤祉抖了一下,“???” 不、不是吧? 胤礽仿佛看透了他,“三弟,如果你是想晚上跟二哥玩,二哥就同意了。” 胤祉:“……” 玩什么玩,小学生没有作业了吗? 胤礽:“要不是你来找我玩,那还不如上课呢。” 胤祉:“!!!” 他只能含泪点头。 嗯嗯,其实他相信汗阿玛,一定会给太子额外布置作业的! 所以应该也不是……每日都需要陪玩的吧? 未几,胤祉便带着两位开始忐忑心虚的哥哥,来到为了涵元殿求见。 康熙听到梁九功禀报有些意外,这么快?而且两个大的都答应了?不会吧…… 他更倾向于,是太子听到了胤祉荒唐的想法之后,带着他来向自己请罪了。 “传。” 片刻后,康熙便看到了眼神略微躲闪的大阿哥和太子,还有一脸高兴的两个小的。 康熙:“……” 请安后,胤祉便扯了扯太子和大阿哥的衣角。 两人偷偷抬头,霎时便对上汗阿玛审视的眼神,顿感头皮发麻,“!!!” 康熙:“……” 见他们两人偷偷给对方使眼色,让对方先说的心虚样子,康熙嘴角抽了下,率先开口。 “这么看来,你们二人是同意了胤祉说的作息时间?” 两人硬着头皮,“回汗阿玛,是的。” 康熙:“……他给你俩许了什么好处?老实交代!” 大阿哥和太子一怔,“没、没什么好处啊?” 见那两人一样茫然的表情,康熙十分错愕,啥好处也没有,怎么就同意了呢? 难道他以为的勤勉,都是两人装出来的?! 康熙忽然感到有什么固有的认知,碎裂了。 大阿哥想了想,回禀道:“汗阿玛,三弟说,他心疼我们。” 康熙:“……就这?” 胤禔:“就这个还不够吗?汗阿玛,您不心疼我们吗?” 康熙被噎了一下,老大什么时候,这么机敏了,还会反问自己了? 太子胤礽能感觉到,汗阿玛的态度,其实已经略微有所不同了,便加了一句: “还有,三弟他抱着我哄我,还叫我‘二哥’了,我怎能忍心拒绝他呢?” 康熙:“……” 大阿哥:“对对对,汗阿玛,你要是也叫三弟抱一抱,哄一哄,让他软软叫你一声汗阿玛,你也拒绝不了他。” 胤祉被他说得脸红了红。 康熙也有点不自在,“你胡说什么?朕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就这样同意了?” 两人虽然心虚,但对上期待的眼神,心思便坚定下来,“回禀汗阿玛,我们同意了。” 康熙:“…………” 什么好处都没得,还真就这么同意了? 在康熙看来,读书的时间少了,可不算是什么好处。 康熙:“也罢,君无戏言,朕便允了胤祉所请。” 他这话音一落,就看见胤祉眼神变得如火炬一般,又热又亮堂,直直地看着他。 然后,双手伸到头顶,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虽然形状还不像,但康熙感受到了他热情洋溢的开心和感恩。 其他阿哥就正常多了闻言纷纷行大礼,“儿臣谢汗阿玛隆恩!” 胤祉左右看看,纠结着要不要随大流,康熙:“免了,起来吧。” 康熙心情复杂。 对皇子读书之事,做出如此大的改变,实非他所愿,但看着这四兄弟一条心,兄友弟恭的样子,他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欣慰之情。 说起来,上次四人一致对外,他虽然斥责了,但心里是高兴的,也还没来得及赏赐他们。 康熙又说了写劝学的话,让他们不要因为时间充裕就疏忽了学业,接着又赏赐了四人银钱、布匹、文房四宝等物。 略一思索,又让梁九功去库房取一块玉料,让内务府去打造四块一模一样的子辰佩,奖赏给他们。 “子辰佩,寓意平安吉祥,也是汗阿玛望子成龙的期盼,但愿你们今后仍如今日这般兄友弟恭、勤勉好学,成人中龙凤。” 四人当即谢恩,“儿臣谢汗阿玛隆恩!” 这回胤祉跟上了节奏。 康熙挥手,“稍后汗阿玛就拟旨,再让人去宣旨,你们先退下吧。” 其他三人都依言告退,胤祉却一副我还有话要单独说的样子。 康熙:“……你过来。” 胤祉便快乐地噔噔噔,小跑着到了康熙身侧。 转头见另外三个兄弟都退出去了,胤祉忽然一头扑进康熙怀里,抱住他的腰不撒手。 康熙:“?” 这是做甚? 胤祉抬起脸,大眼睛眨巴眨巴,“汗~阿~玛~” 通过早上对大阿哥和太子的经验,胤祉总结:卖萌可耻,但是有用。 所以胤祉决定,对汗阿玛也来一下试试。 嗯,小社恐决定就试一次,失败了那他是没脸皮再多试一次的。 没想到真的有用! 只见康熙先是一怔,继而就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蛋说:“原来你就是这样哄太子的?” 胤祉脸红红地点了点头,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在问:“有用吗?” 康熙的回应是:“行吧,说说你又有什么事情,才这般哄我?” 啊成功了! 小社恐难得厚脸皮一次,居然意外成功,心里美滋滋。 胤祉拿出纸笔,‘还有另外两件事,我也想好啦!’ 康熙眯了眯眼,“这么快?你说。” 胤祉心头掠过一阵心虚,当然要快了,要不,一旦乌鸦弄丢的信件,不慎被人捡了去,那他就完蛋了! 但愿只是弄丢,不会被识字的人捡走吧。 胤祉写:‘第二件事,我要一块可以随时出入宫廷的令牌。’ 康熙看到这个,讶然地挑挑眉,很是意外。 这么怕生的老三,竟然想要随时出宫? 此事定有蹊跷。 第61章 “你是想去见图海?” 康熙的能想到的,就是胤祉要自己去找真图海‘奔现’了。 但胤祉怔了一下。 康熙:“那你出宫做什么?” 胤祉无辜地眨眨眼,‘只是想要拥有一块这样的令牌,我去做什么,都逃不过汗阿玛的眼睛哒~’ 虽然是社恐死宅,但出不出得了宫和爱不爱出宫,是两码事。 他就是想要拥有随时出入的那份自由啊。 康熙:“……” 康熙:“第三件事是什么?” 胤祉:‘汗阿玛曾说要赠我皇庄,皇庄我不想要,但若是等汗阿玛的畅春园建好,这个园子可以给我吗?’ 康熙一愣,“这个?瀛台?” 胤祉点头,“嗯嗯嗯!”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这个地方三面环水,只有一道石桥连通外面,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喜好了! “……”康熙默了默,“你还真是……”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缩缩肩膀,‘这里太值钱了吗?’ 康熙:“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是你汗阿玛我还在这里,你就惦记上了,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这就好像他还坐在皇位上,就有人觊觎他的龙椅了,那种感觉。 胤祉无辜又茫然地往后退了退,‘不要了不要了。’ 只是看着他退缩,康熙倒是反应过来,觉得他也不过是个不会衡量价值、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孩子。 只是单纯想要就说了。 如果畅春园修建好了,这个地方赐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种属于帝王的东西被觊觎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对比起来,只是要一块令牌的事情,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胤祉本就是不爱出门的性子,这块令牌给别的阿哥或许有更多顾虑,给胤祉,似乎没什么不可以。 像每日来上朝的官员也都是有腰牌可以出入皇宫的。等阿哥们成年了,还不是也可以自由出入? 只是早给几年罢了。 康熙:“令牌可以给你做一块,但莫要叫你兄弟们知晓。” 胤祉眼神明亮,用力点头,嗯嗯,他才不会说呢! 康熙:“这园子不行。” 胤祉耷拉下肩膀,“……” 康熙:“畅春园附近还有许多园子,倒是可以给你一个,要么?” 当然要啊!畅春园附近也都是好地方,不要白不要。 说实话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边随意哪座园子都行,先说要这里,只是想有‘议价’的余地。 因为他发现,要汗阿玛直接答应自己的要求,真的很难,他总是会提出别的条件。 汗阿玛……真的好喜欢讨价还价啊,他自己没有发现吗? 至于这里……他是真的喜欢,但地理位置也太特殊了。只是谁又说得清,他长大以后就得不到呢? 胤祉佯装很失落,同意了这个打了折扣的赏赐,康熙莫名生出点补偿心理。 “你最近乖一点,好好读书,等朕空了,带你去图海府上拜访。” 胤祉错愕地抬头,真的吗? 看到他眼里兴奋的光芒,康熙:“……真的。但你需得会默写完整篇《孝经》。” 胤祉:“……嗯。” 他就知道。 你看,又讲价了吧? 康熙吩咐道:“你若是会了,便去补桐书屋找顾八代默写,通过了便让他来回禀。” 胤祉乖巧应下,告退出来。 经过镜光亭,有人喊他:“三弟,你怎么一个人?” 胤祉 一转头,看到公主们在亭中喂鱼,胤祉歪了歪头。 二公主梧云珠噗嗤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什么不钓鱼了?” 胤祉点点头。 梧云珠:“因为昨晚钓上来的鱼太小了,不好吃。” 胤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梧云珠:“对,我们昨晚回去后,还把那四条小鱼烤了来吃,但是没叫你和四弟,怕打扰你们读书啊。” 胤祉:“……” 二姐姐居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有点神奇。 难道这是一母同胞的特殊能力? 梧云珠又笑,“因为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啊,很好懂的。” 其余姐妹都跟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胤祉:“…………” 听到这话他没有开心,反倒更惊恐了,啊啊啊不会吧,这很社死的啊! 他的脚步下意识后退,谁知梧云珠又道:“你来跟我们一起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如何?” 胤祉摇了摇头,他刚刚已经从汗阿玛那里得了三样好处,并不觉得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梧云珠见他要走,赶紧道:“宜额娘说,要教大家鞭法了哦。” 胤祉脚步一顿。 “哈哈哈……”其他姐妹都笑起来。 胤祉红着脸看二姐姐,一脸‘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的表情。 明明平时,二姐姐都很照顾他的社恐情绪的啊。 梧云珠见他这副表情,也不逗他了,“以后每日卯时,宜额娘在紫光阁教我们鞭法骑射,你也来吧!” 大公主补充道:“多亏了三弟你之前教我们一起蹲马步,宜额娘对我们的功底很满意,多谢你啦,三弟!” “多谢三弟/三哥啦!” 胤祉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就跑了。 回到蓬莱阁,胤禛一脸被抛弃小动物的表情,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胤祉:“……” 胤祉写:‘来读书。’ 胤禛立刻乖巧点头,被胤祉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两人一人捧着一本书,在房中的书桌前读起来,只不过,一个有声,一个无声。 胤禛一个人读了一会儿,就发现三哥默读得很快,翻页的速度比他快多了。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难道默读会比较快? 于是他也收了声音,改为默读。 胤祉:“……” 罢了,不要找他尬聊就好。 …… 是日晚,在皇宫中坐月子的德妃,迎来了传康熙口诣的太监魏珠。 魏珠:“奴才请德妃娘娘安,娘娘,奴才带来皇上口诣,皇上念您身子不适,可免去行礼。” 其他宫人连忙跪下,德妃依然坐在床上,只垂首低眸,“是,奴才谢皇上恩典。” 她听清魏珠传达的口诣是什么时,整个人当场怔住,“魏公公,我、我没听错吧?” 魏珠:“没有呢,娘娘,皇上的意思就是,四阿哥或是改玉牒在皇贵妃名下,或是搬回来让您自己教养,端看您怎么选?” 德妃懵了,脑子一片混乱。 胤禛能回来给她自己养当然是好事了,她原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么一天了。 但……若是能改玉牒到皇贵妃佟佳氏名下,往后胤禛便能得到佟家的助力,皇上如今正重用佟家人,他们在朝中甚至有了‘佟半朝’的别称…… 如果自己擅作主张将孩子带回来养,那孩子长大后,会不会恨自己,断了他的青云路? 德妃试探着问:“四阿哥,是怎么想的?” 几乎是同时,瀛台藻韵楼中的皇贵妃佟佳氏,也是这样 问康熙的。 康熙淡淡道:“四阿哥不懂什么,却是亲近你的。” 佟佳氏咬住了唇瓣,皇上说,若不改玉牒,便将胤禛送回乌雅氏那里。改了玉牒,胤禛就是她真正的孩子了。 那岂不是往后她再生下皇子,也排在胤禛之后?佟家的助力,胤禛也将名正言顺分去一半? 只是,一次又一次小产,自己还能生下皇子吗? 康熙笑得格外温和,“不急,这事儿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安寝吧。” 最后三个字立刻把佟佳氏心神拉了回来,皇上表兄这是要宿在这里的意思了! 她顿时把所有念头都抛诸脑后,专心服侍起他来…… 永和宫中。 魏珠笑道:“四阿哥,自然是亲近您的。娘娘莫急,皇上给了您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奴才再来。” …… 翌日,康熙给四个官员升了官,其中两个是佟家的。 午后,康熙小憩方醒,便听梁九功说,顾八代求见圣驾。 康熙一怔,“传。” 顾八代平日里的表情都很严肃,但他走进来的时候,康熙却能明显从他眼角眉梢都看出喜色。 “启禀皇上,三阿哥已经完成了《孝经》的默写,奴才特来禀报。” 这么快?! 即使有所猜测,康熙还是很意外。 这个老三,到底藏了多少? 他忽然想起,老三曾在信中提起过,超揆和图海都叫他藏拙,这都藏了些什么? 之前他似乎有点低估了胤祉了? 恰好,超揆之前来信,说七、八月份当会回京小住一阵,到时候他可要好好问问,胤祉的奇异之处。 让顾八代退下后,康熙看起胤祉默写的《孝经》。 这次可以看出,比上次默写《三字经》的时候认真多了,起码错字少了很多。 康熙暗自冷哼一声,就这么想去看图海吗? 为了去看他就如此努力,也不藏拙了? 正好,让曹寅寻的真正的信鸽也有了,让它认认路就行。 康熙提笔写了信,绑在信鸽腿上,让曹寅训练它给胤祉送信去了。 傍晚,胤祉顺利地收到白色信鸽送来的信件。 他解下信纸,却是对信鸽更感兴趣,忙拿出两块豌豆黄,逗着它吃了,又摸着它羽毛,与它交流感情。 等逗完新宠,他才打开信件。 上面却只写了时间与地点,还有着装要求:亥时,蓬莱阁茶室,便服。 咦? 这是要……半夜微服出宫吗? 第62章 晚上,胤祉早早装睡,小尾巴胤禛为了不吵到他,也跟着早早爬上床睡了。 等到接近亥时,躺着练习内力运转的胤祉睁开眼睛。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在暗夜里格外明亮,哪里有一点儿睡着过的样子? 胤禛却是真睡着了,胤祉爬起来,在房内翻找东西,也没吵醒他。 就这样,胤祉出了房门,摸黑上了二楼茶室,接着就打开窗户,然后坐在旁边盯着看。 在他的想象里,汗阿玛应该穿着夜行衣,身轻如燕地出现在窗口,然后抱着他,蜻蜓点水般飞掠过湖面,再飞檐走壁,出现在图海房间的屋顶。 就像影视剧中的高手一样,想想就好激动啊! 不知道费耀色什么时候,才能教他轻功呀? 谁知亥时到,楼下传来嘈杂声,汗阿玛穿着便服,带着一群侍卫上来了。 胤祉:“???” 说好的飞掠湖面、飞檐走壁呢? 胤祉看看康熙,又看看窗口,一脸失望。 康熙:“……” 康熙也看了看窗户,“你该不会以为,朕会从那里进来吧?” 胤祉无辜地点了点头。 康熙:“……” 胤祉这一点头,康熙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你该不会以为,朕一个皇帝,秘密探访臣子家,需要像做贼一样,飞檐走壁偷摸进去吧?” 胤祉看他神色,好像有点不高兴,于是犹豫了一下,摇头。 可他犹豫这一下,已经让康熙懂了。 胤祉怕汗阿玛一个不高兴,又不带他去了,赶紧噔噔噔跑过来,对着汗阿玛张开小手臂,“抱~” 这一招屡试不爽,康熙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把他抱了起来。 胤祉抱住他的脖子,然后看向窗外。 康熙:“……” 想多了。 他转身就带着胤祉下楼坐轿子,“朕又不是江洋大盗。” 到了轿子里,就是黑漆漆一片了。 胤祉坐在汗阿玛的腿上,被他圈着腰抱坐着,忽然有点害羞,因为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二十几年没被身为‘父亲’的大人抱过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忘了对康熙这种绝对强势的父亲角色,那种害怕和排斥的感觉了? 或、或许是对方表现得,太想跟自己做朋友了吧? 被康熙打屁股的事情,他到现在还是没法忘记,并耿耿于怀,但也没有那种憎恨的情感了。 只是他还是不敢,对这个新父亲,有过多的期待…… 胤祉胡思乱想间,图海家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事先有什么安排,他们的轿子没有惊动太多人,就直接被抬到了图海的房门前。 康熙抱着胤祉一下轿,图海已经被奴仆搀扶着,跪在廊前迎接圣驾。 “免礼。” 康熙说着,也没有把胤祉放下来。 见图海站起来,康熙语气亲切地对他的身体和家庭情况进行了慰问,图海自然是强撑着,报喜不报忧。 康熙这时候才把胤祉放下,“三阿哥一直惦念着你,听说你病重,央求了朕许久,朕便带了他来看望你。” “奴才多谢皇上、多谢三阿哥抬爱!奴才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图海闻言又要跪,被康熙一个手势阻止。 康熙道:“朕听说你家的书房藏书颇丰,不如就叫诺敏带朕去瞧瞧,留三阿哥替朕与你说说话罢。” 图海和他儿子诺敏都怔住了片刻,才说了遵旨。 康熙带着侍卫们都离开了,这回,允许胤祉与图海说私话的意味非常明显。 图海有点懵,连胤祉都很是意外。 他按费耀色教的,感知了下周围,以他如今的功力,反正没探出周围有暗卫。 图海想请胤祉去待客的厅堂坐着说话,胤祉却摇了摇头,掏出纸笔写字:‘去你房中,你躺着就好。’ 灯光昏暗,还是仆人拿了灯笼来照,图海才看清了。 他也没有强撑,让仆人扶他进屋躺卧在榻上,又点亮灯烛,才屏退了所有人。 胤祉望了望头顶的房梁,图海见了笑道:“三阿哥放心吧,不会有人暗中窃听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胤祉没了顾忌,他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书信,递给图海。 图海展开这几页纸,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浑身抖得越厉害。 胤祉在上面,简明扼要地说了康熙冒图海之名,与胤祉用乌鸦传信通信半年之久,康熙还以图海的名义做了不少事情。 图海看得胆战心惊,差点没眼前一黑,浑身抖如筛糠,为胤祉捏了一大把冷汗。 直到看到最后,事情的走向出乎他的意料,他才不抖了。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又揉那双浑浊的老眼,再仔细去看,越揉、越看,眼神越明亮。 他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最后竟然是三阿哥生气赌气,皇上求和,并答应了他三个条件??? 这这这……这莫不是在做梦?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威严不容一丝欺瞒的皇上吗?怎的竟会如此……如此调皮?又如此宽容? 实乃……一片慈父之心啊! 胤祉先是看着图海激动发抖,接着又看到他大松一口气的样子,最后,竟然一脸感动,老泪纵横起来? 胤祉:“???” 他连忙写字:‘别哭!’ 图海看了,拿出帕子擦着眼泪,“奴才这是感激涕零啊!” “奴才何德何能,承蒙皇上和三阿哥如此抬爱?” “奴才近日才知道,原来皇上下旨倾太医院之力,为奴才一人诊治,竟然是三阿哥之功。” 胤祉连忙摇头摆手,‘你是功臣,你应得的。’ 图海:“皇上圣明,三阿哥仁善啊!承蒙不弃,老奴一定拼命多活些日子,为皇上和三阿哥鞠躬尽瘁!” 胤祉:“……?” 拼命活,怎么活? 图海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地擦着眼泪,视线不离手中书信。他忍不住想象,若是乌鸦没有飞错,自己当真跟三阿哥通信了,是否也能成为忘年交知己? 可即使没有,三阿哥也是曾经把自己当成那个知己,还对自己‘比心’来着。 他能想象得到,信中三阿哥一定对‘自己’关怀备至。 想到这些,他就无比满足了。 “三阿哥厚爱,老臣无以为报,这副残破的身子,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胤祉握住他的胳膊,用力摇头。 然后掏出一个小阿哥认真握拳的表情包: [加油!.jpg] 图海看了,一脸茫然,“‘加油’是何意?” 胤祉怔了怔,反应过来跟他通信的是汗阿玛,图海几乎看不懂自己的表情包。 想了想,他指了指用灯油点火的灯台,做了一个倒油进去的动作。 图海啊了一声,“奴才懂了,三阿哥是说奴才风烛残年,要加油续命,奴才听令!” 胤祉:“……” 嗐,也行吧。 “三阿哥,可否替老奴到门口喊来管家?” 胤祉点点头,走过去开门。 小厮听到动静立刻过来询问:“三阿哥有何吩咐?” 胤祉不知道哪个是管家,只好让小厮 进来,让图海自己吩咐人。 很快,管家被找了过来,图海对其耳语几句,管家便匆匆离开了。 图海不想同胤祉说自己的身体状况,免得他过多担忧,便对他说起那‘连环画’的事。 “如今书局加派人手,每日能印制一千册左右,但仍是供不应求。书商都需要提前十日订货,才能拿到。” “按皇上的意思,是先往京城左近之地售卖,再逐步往远了售卖,在其名声扩大之后,不愁滞留问题。” “哪里会滞留呢?陈梦雷说,书局的门槛,都差点被书商们踏烂了,甚至有人给他塞钱,试图问出‘涧中鱼’到底是谁?何时再有作品面试?” 胤祉确实爱听这个,心里美滋滋的~ 他在现代也有出版过漫画,卖得最好的一本,一次性便出版了十万册,但并没有很快卖完,第二版次经过了两年才出。 如今这小小的两册连环画,看着却是马上就要破自己纪录了。 接着图海忽又问了一句:“三阿哥想不想知道,‘涧中鱼先生’风评如何?” 胤祉眼前一亮,用力点头。 图海笑道:“这个名字啊,如今说是街知巷闻也不为过,有人说其画风奇特,是新派画家。不但画本故事讲得好,令人欲罢不能,画上人物亦是栩栩如生,好像真的生活在草原上一样。而那草原风光也让未曾去过之人,领略了草原的辽阔和生机勃勃。” 胤祉听得美滋滋,有些飘飘然了。嗐,他是谁呀,来自现代的天才画家! 他谦虚地写字问:‘难道就没有不看好、不喜欢的吗?’ 图海语音一顿,目光躲闪,“没有!” 三阿哥这么小年纪,能画出此种大作,还造福百姓,那些人还想怎样?! 居然有人说这是雕虫小技,拙劣无比?!完全不懂得欣赏! 还说啥把草原画得那般美好,实际上草原人穷困潦倒、物资匮乏,这样会错误引导百姓向往草原生活。 胤祉一看图海的表情,就知道有猫腻,‘没关系,好的坏的我都愿意听。’ 但是图海坚持:“没有!三阿哥,您是最高才、最年轻、最天赋异禀的新派画家!” 如果不是年纪和辈分不合适,图海甚至想拍马屁对他说一声愿拜他为师。 三阿哥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人愚昧无知,才会说他不好,不提也罢! 胤祉却有些焦虑,小社恐虽然最害怕别人在背后的负面评价,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知道真相。 就在这时,管家回来了。 他进来就锁上门,然后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纸。 图海接过去,打开看了几眼之后,对管家点点头,他才退出去。 胤祉:“?” 图海等管家出去,立刻把手里的东西给了胤祉,“三阿哥对奴才之心,奴才无以为报,唯有以这些俗物,聊表心意。” 胤祉愣愣地接过来一看,却是江南那边的地契、铺契和银票若干。 他眨巴眨巴眼睛,又塞回给图海,不要不要,汗阿玛说了,皇子拿大臣的钱财,就是勒索! 图海:“三阿哥便收下吧,咱马佳氏数年前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战功赫赫,圈下的地也不少,这里的东西不值一提。” 圈、圈地?! 胤祉一个愣神,就叫图海不由分说,把票票都塞到他衣服里。 他正要拿出来,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吓得他一个激灵,莫名心虚。 他和图海‘聊’的已经够久了,外面侍卫敲门道:“三阿哥,皇上说,再过半刻钟便要带您回去了。” 胤祉听见时间不多,想起还有件事没问图海,只能将其 他事情都暂且压下。 他写字问图海,他这个病用内力传功之类的,能不能治好? 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胤祉早就有了,既然费耀色能帮他打通经脉,于是达到一种‘伐骨洗髓’、强身健体的效果。 那么年老之人,大多是心血管、经脉、关节、脏器等处滞涩了,能不能让别人帮忙打通呢? 图海愣了愣,继而哭笑不得,“学武并不能医治他人的。” 不料胤祉没有被他劝退,又问:‘是没有人这么做过,还是做过但不成?你试过吗?’ 图海愣住,摇摇头,又道:“应当是不成的。” 胤祉却从他的态度里看到了些微希望,或许……可以试试呢? 这朝代的人或许也有武侠小说,但是没有后世之人那般异想天开,或许有些方法他们连试都没试过呢? 当然,他不会在图海这重病之人身上试验的,时间也不允许,汗阿玛在等他。 胤祉小大人一样,拍拍图海的肩膀,接着就作揖告辞了。 图海欲起身恭送他离开,一动就看到手里的纸张,想了想,他到底没舍得毁掉,便小心折叠起来,藏到怀里。 康熙传了口诣,不用图海出来相送,便带着胤祉走了。 “满意了?开心不?”轿子里,康熙问。 胤祉点点头,怕康熙于黑暗中看不见,他反抱住康熙的脖子,在他颈窝蹭了蹭,“汗、阿、玛、真、好~” 康熙原本还是有些酸的,但被他这一撒娇,心头柔软成一片,顿时就觉得,今晚这一趟,真是跑得值了。 末了,康熙还是满足了胤祉想要被抱着飞檐走壁的愿望,抱着他从涵元殿,飞跃到了蓬莱阁。 放下胤祉时,康熙看到他眼中兴奋激动和对自己的崇拜之意,心头舒坦,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回去了。 胤祉摸摸自己怀揣的‘巨款’,心里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他每次见真·图海,都像是去勒索的? …… 隔日,胤祉就对乌库玛嬷表达了一番,自己想要看看医书的愿望。 这没什么难的,太皇太后一声吩咐,很快就有人帮他寻来一堆医书,《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正经的有、杂记手札等真假难辨的也有。 胤祉起初是有些眼花缭乱的,最后粗略把书都翻了一遍后,选择了先看《黄帝内经》。 只是在看书的过程中,遇到的生僻字不少,让他总是想,要是手里有本字典就好了。 话说,《康熙字典》是什么时候成书的? 好像是汗阿玛晚年? 就不能提前点出吗? 文言文看得胤祉头疼,忽然觉得,有人来给他讲解一下似乎会很不错的样子。 只是这样的话,就得找个太医来,他就得重新认识一个新的人了,达咩~! “咕咕……” 窗口飞来一只白鸽,是汗阿玛给自己送信来了。 ‘听说你在看医书,难不成你要亲自给图海诊治不成?’ 太皇太后为三阿哥找医书没瞒着人,康熙知道了也很正常。 胤祉便把昨晚对图海说的,用传功之类的法子,医治老年病症的想法,询问了康熙有没有可能? 康熙很快回信:‘异想天开!’ 胤祉看了不由丧气,谁知汗阿玛后面还有一句,‘但你如此一说,我也有尝试的冲动了。你莫要乱来,我让暗卫们钻研一番。’ 胤祉看了顿时欢喜无比,汗阿玛真的好好啊! 他回信:‘你是全天下最好的汗阿玛[比心,爱你哟.jpg]。’ 臭小子。 康熙看到信件笑骂一句,接着就喊来 曹寅,让他们去验证一番。 曹寅:“……” 果然,他以前就觉得,终有一日会轮到自己,去帮三阿哥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想到想法真的应验了?唉…… …… 胤祉看了三天医书,实在是头痛。 第四天起来,完全不想看了,就带着四弟,一起跟着公主们去找宜妃娘娘学武了。 最近几日,每日卯时,趁着紫光阁这边还照不到太阳,宜妃娘娘就在这里教公主们骑射和鞭法。 荣妃则给大家准备了冰镇的绿豆糖水、茶水和种类丰富的糕点。 看着姐妹们一通乱舞,而后笑闹成一团,胤祉叹了口气,觉得这更像是郊游来了,不是学本事。 胤祉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看来要学招式,还是得等费耀色的‘私教’课程呀。 不过看到额娘和二姐姐脸上愉悦的笑容,胤祉的后悔烟消云散。 盛夏的白天长日漫漫,听额娘说等到辰时末开始,除了在屋内写字或到亭子里喂鱼,便无事可做了,胤祉便想着,给她找点乐子。 瀛台除了一条通道,几乎是四面环水,水上长了一圈的荷叶,荷花开得正好。 这种情况下,游湖摘荷岂不正美? 胤祉脑海里瞬间出现了许多,关于荷花和荷叶的美食食谱…… 胤祉回忆着食谱,饥肠辘辘。 谁知汗阿玛忽然传召了四弟胤禛,让他回蓬莱阁去。 单独传召他一人,胤禛便有些惶恐了,拉着胤祉的衣服,想要他陪着。 胤祉给他写字:‘有乌库玛嬷在,怕什么呢?’ 可比起乌库玛嬷,三哥更让他安心,胤禛还是紧紧抓着胤祉的衣服不放。 胤祉无奈,只好带着胤禛一起回去了。 康熙看到胤祉和胤禛一起来,下意识不想让他听这些,要打发他走。 谁知他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胤祉的吃瓜心态,反正他不是瓜田主角,不会触发社恐哒。 于是他拍拍胸脯,又揽了揽胤禛的肩膀,表示自己是因为要保护弟弟,才留下的,不是为了吃瓜。 若是大阿哥或是太子,康熙一个眼神,那两人就怕了。结果最怕人的胤祉,反倒完全不怕他,康熙很是费解,也很是无奈。 “也罢。” 康熙说着,转头去看太皇太后,“皇玛嬷,孙儿已经就四阿哥之事,去问过了皇贵妃和德妃,并给了二人三日的时间考虑,如今,她们已给出了答复。” 胤禛还一脸懵懂,太皇太后和猜到什么的胤祉,却竖起了耳朵。 给德妃三天时间考虑,可能就真的只是让她好好想清楚。 但给皇贵妃三天时间,那就是给她时间跟佟家取得联系,沟通此事,权衡利弊了。 太皇太后问:“她二人如何说,给不给老四改玉牒?” 改玉牒?! 胤祉怔住,接着心里好奇得要死。 前几日系统323有帮他查到一些关于四弟的资料,原本,应当是没有改过的。 况且,九龙夺嫡期间,佟家的势力支持的一直是老八一系,就算后来老八没了希望,也转而支持老十四。 即使是后来雍正朝初期的宠臣隆科多,在他继位前,也并不是支持他的,而是坚定的康熙孤臣,后来才为新帝所用。 可以说,佟家从头到尾,根本就没看上过四弟。 而四弟一直都很尊敬已故的孝懿皇后,也愿意亲近佟家,继位后为了拢住隆科多,还主动叫他舅舅。 想想就很虐啊! 如今他站在四弟的角度,就觉得佟家很不厚道了。在心里,他是十分不情愿四弟改玉牒的 。 虽然后来德妃偏宠老十四,也跟四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现在不是还早,她还是很稀罕老四么? 康熙没有回答太皇太后的问题,反倒是转向胤禛,问他: “老四,你给汗阿玛一句实话,你是想回到永和宫,你乌雅额娘那里?” “还是往后干脆就做了你佟佳额娘的孩子,只叫她一人做额娘?” 胤禛被问得愣住了,完全不明白汗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第63章 但是胤祉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瞪大眼睛。 下一秒不等四弟反应过来,就捂住他的嘴巴,然后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汗阿玛。 这是什么熊家长? 让四弟这么小的孩子选,要是选错了,长大以后后悔,或者以后大人之间出点什么事情,那对他太残忍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背负得起影响一生的沉重决定? 而且汗阿玛这表情一看,就是那两位的回答不让他满意。 康熙:“……” 为什么他觉得胤祉在鄙视自己? 胤禛懵懂地望着三哥,“唔唔?” 胤祉手没空,没法写字,只能勉强憋出几个字,“你……不要,说!” 胤禛不明所以,但乖巧地点头。 胤祉把他的嘴放开,胤禛就又自己用双手把嘴巴捂住了,然后心虚地看了汗阿玛一眼。 康熙:“……” 他的话什么时候,竟然比不过胤祉的话有用了? 胤祉想了想,直接把老四推出门外,“…等。” 胤禛再次乖巧点头,也没有问原因,看着胤祉把门关上了。 胤祉气鼓鼓地走回来,拿纸笔写:‘汗阿玛你们大人自己决定就好!不要让四弟选!’ 康熙看完眯了眯眼,正想问,你是在教朕做事? 却又见他写:‘你这样和她们有什么区别?都是在逼迫四弟罢了!’ 康熙:“……” “唉……”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老三说得对,老四还太小了,小孩子总是一会儿一个想法,不能让他自己做主。” 胤祉连忙点头,“嗯嗯嗯!” 太皇太后都这么说了,康熙便没有异议了,“罢了,那我来为他做主便是。” 说着他也叹了口气,“佟佳氏她……” 话说一半,忽然对上胤祉吃瓜的好奇眼神,康熙撇他一眼,“你也出去等。” 胤祉:“……” 好吧。 吃不到瓜胤祉好失落,不过既然不让四弟听,他也一样年纪小,不应该听才对。 胤祉只好也出了门,把门带上。 对上胤禛好奇的大眼睛,胤祉扯了扯嘴角,试图微笑。 但是没有成功。 “佟佳氏……说不愿抢了别人的孩子,致使他们骨肉离散。” 胤祉听到里面的声音,连忙伸手捂住胤禛的耳朵。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修炼了内功,所以五感变强了才能听到,胤禛应该是听不到的。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开捂住四弟耳朵的手,自己倒是听了一耳朵八卦。 康熙冷哼一声,“不过是佟家想着若给胤禛改了玉牒,便妨碍了她今后的孩子,也不想想,太子才是正统,就算她生了皇子又如何,跟胤禛也是一样的。” 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我猜得到是这样,你重用佟家,终究是把他们胃口养大了。” 康熙:“皇玛嬷,你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太皇太后:“我自然是知道的,那乌雅氏又是如何想的。” 门外的胤祉竖起了耳朵,皇贵妃这是放弃养胤禛了,要是德妃也…… “德妃不愿意让胤禛改玉牒……” 胤祉一喜,可汗阿玛下一句是: “但她却希望他能像老三一样,养在皇玛嬷膝下,跟胤祉做个伴儿。” 胤祉:“……” 不了,谢谢,他更喜欢一个人呆着。 而且他相信胤禛应该更想和亲额娘做伴儿。 太皇太后:“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但我是养 不了两个孩子的。” “孙儿自然知道。”康熙用力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听得出来对德妃的自作聪明很是不满。 “所以我方才才会一时气糊涂了,问胤禛自己的想法。” 康熙能理解,德妃这么做是为了胤禛的前途打算,也是一种为了孩子好。 但康熙就是感觉心里不舒服。 德妃在他心里一直就是温柔贴心的样子,无论对他,还是对胤祚,都是以他们为先、贤妻良母的典范。 所以他没得到德妃的答复之前,便一厢情愿地认为,德妃会怜惜胤禛此前的遭遇,定会想着赶紧把胤禛接回去,给予无私的怜爱和补偿。 虽然给胤禛更好的‘前程’,也是慈母之心,但就是让康熙有了‘若是胤祚,她一定不会这样选’的直觉。 “既如此,”太皇太后说,“便让琪琪格(皇太后)与老五一起养着吧。” 孰料康熙忽然想通了什么,做了决定:“就给德妃养,养他到七岁,再让他搬宫。” 太皇太后怔了怔,“……挺好。” 又问:“那你要如何对胤禛解释?” 康熙:“……” 他竟是没想过。 太皇太后:“你告诉他,是佟佳氏见他由于奴才们的轻慢而身子瘦弱,于是内心自责,主动让他回到生母膝下承欢,好生将养着。” 康熙:“皇玛嬷说的是。” 胤祉听到这里,缓缓放开了胤禛的耳朵。 接着,便听见汗阿玛让苏麻喇姑来开门,喊胤禛进去。 胤禛还茫然着,胤祉鼓励地轻轻推了推他,自己就没有进去了。 未几,胤禛一脸茫然无措地出来了。 胤祉眨眨眼,怎么,要回到生母身边了,高兴傻了? 苏麻喇姑笑道,“奴才让人帮四阿哥收拾行囊,回宫去吧。” 胤禛木木地点头,然后,又揪住了胤祉的衣角。 胤祉:“……” 他带着胤禛回两人现在住的房间,看宫人们给胤禛收拾东西。 回宫也好,免得在这里看到皇贵妃的时候,两人尴尬得不知如何相处。 不过四弟的情绪低落得有些让胤祉担心,他写:‘回宫养好身体,再跟三哥一起读书。’ 胤禛辨认了好一会儿,而后点点头。 呆呆的。 胤祉揉揉他油光水滑的头顶,乖~ 不料等宫人们收好东西退出去时,胤禛忽然一把抱住他,“哇——”的一声哭了。 胤祉:“?!!!” 胤禛大哭着问:“三哥,是不是额娘和佟额娘都不要我啦?呜哇哇……” 胤祉愣住,没想到这孩子过了这么久,还是反应过来了? “不、不是!”胤祉憋红了脸,大声喊道。 他连忙拿出纸笔写:‘她们抢着要养你!但是德妃娘娘刚生完孩子,身子亏损、精气郁塞、情志失调,汗阿玛望你能回去开解她!’ 胤禛擦着眼泪,看了半天,“哇……我看不懂!” 胤祉急了,连忙出去招手唤来温钰,让他代为翻译。 好在温钰看懂了,并且用胤禛能懂的话解释了。 胤禛懂了:“额娘,需要我……开解?” 温钰:“是的四阿哥,六阿哥和小格格还小不是么,皇上又不在宫里,看来只能靠您了呢。” 胤祉赞赏地看了眼温钰,而后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看你的了! 胤禛有些无措,“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胤祉稍一思索,‘你给她读书、读话本,带弟弟妹妹玩,夸她!每天夸她!’ 温钰翻译后,胤禛脸红了 ,“怎、怎么夸?” 胤祉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视频,是教社恐如何变社牛的那种。 ‘夸她好看!今天夸衣服好看,显气色好,明天夸发式好看,显年轻,总之,夸好看就对了!’ 反正不能夸得太空洞。要具体到物件或部位,然后总结:好看! 其实胤祉也不知道对不对,但应该没有女人不喜欢别人夸她好看吧? 胤禛听完翻译,似懂非懂的,若有所思。 他歪头看着胤祉,忽然来了一句:“三哥今天的新衣服真好看,穿在三哥身上更好看!” 胤祉:“……” 孺、孺子可教。 他的耳朵尖悄悄红了,这个衣服是额娘给他新做的,他也很喜欢呢。 安抚好胤禛,胤祉还不忘写信让信鸽送给康熙,跟他‘对口供’,并提醒他跟皇贵妃和德妃也对好说辞。 康熙:‘……知道了。’ 胤禛当日就带着开解额娘的神圣任务,被送回了宫中。 胤祉大松了口气,终于……晚上可以练武了呀。 当晚,费耀色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样东西:胤祉随意出入宫廷的令牌。 费耀色道:“这可是亲王级别的腰牌样式,却写了你的名字,估计拿出来会挺吓人的。” 他在暗示,若非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来用。 胤祉只淡淡地点点头,没有特别反应。 费耀色暗暗纳罕,但并没有啰嗦。已经好几日未指导胤祉练功了,他还是得抓紧时间教学,不然时间一到,这小爷就会爬上床去了。 教得不好,他怕皇上怪罪。 殊不知,胤祉一边听他教导练着功,心里却已经在一心两用,打算着明日如何出宫玩耍了。 嗯嗯,到时候带上小社牛步山就好啦。 反正听说京城治安是很好的,宫外也遇不到那种半生不熟的人,谁也不认识谁,社恐也不怕了。 他实在是……对于图海那天欲言又止的、外面的人对于‘涧中鱼’的负面评价太好奇了。 并且,他还很想去书局看看那些个雕版的牛人工匠,这放在现代,一个个都是妥妥的艺术家啊! 如果可以,他也想学一学这门手艺。 康熙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胤祉那么怕生怕人,会在拿到腰牌的第一时间就跑出去。 所以翌日一早,议政结束,听到侍卫禀报的时候,他都愣住了。 怀疑自己听错了的程度。 而康熙收到消息的时候,胤祉已经顺利地猫在一间茶楼的角落,以极低的存在感听着八卦。 这家茶楼,据说是京城中文人墨客最爱来的地方,在这里,应该能听到读书人对‘涧中鱼’的看法吧。 只是…… 他还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就听到了一个劲爆的‘大瓜’。 “你们听说了吗?宫中皇子每日寅时上课亥时下课,终年无休,极为刻苦,是我等学习之典范啊!” “对对,但我还听说啊,四阿哥年仅五岁,读书一月,便被磋磨得不成人形?据说是兄弟阋墙,天家无亲情啊!” 胤祉:“???” 胤祉:“!!!” 他没有这样写!!! 第64章 “子清!”康熙喊来曹寅,“你快出宫,把三阿哥给朕找回来!” 那臭小子,居然带着两个太监就出去了? 难道他不怕外面不太平,遇到哪些不长眼的被欺负了吗? 要是遇到拍花子…… 康熙又是气,又是担心,恨不得亲自出宫把人揪回来打屁股! 曹寅刚领命离去,就听梁九功来报,说皇贵妃娘娘求见。 康熙冷冷垂眸,“朕没空,让她回去!” 梁九功心里暗暗叫苦,出到涵元殿外,笑眯眯地行礼道:“皇贵妃娘娘,万岁爷政务繁忙,实在是没空儿见您,您且请回吧。” 佟佳氏听了,却是咬咬唇跪下了。 四阿哥那件事,经阿玛佟国维的指点,皇贵妃佟佳氏回话时,其实说得极为好听。 她先是自责没有管教好奴才,使胤禛得不到好的照料,又把他养成那般要强坚忍的性子,有委屈也不说,倒是害了他。 接着又道表兄既然不想胤禛为难,她也不忍见胤禛与生母断了骨肉亲情,因此让他回到乌雅氏身边,也是自己对他的关爱之情。 最后,她还拿出两箱金银玉器、衣服布匹等物,请表兄代为转交给胤禛。 她本是自谦,也自认为阿玛教她这番话极为体面。当时皇上表兄听了,也并未表示出不悦。 可没想到这日涵元门听政时,皇上找了个由头,把阿玛和她几位叔伯都申斥了一顿。 佟佳氏即使再没心机,都明白是胤禛这事儿惹怒了表兄,她连忙到涵元殿来请罪,表兄却不见她。 “娘娘,您这、这不是为难奴才么?”梁九功看她这架势心里更是发苦。 只好硬着头皮,再进去禀报了一趟。 康熙终是见了她,但听了她请罪时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这些年来多么不容易,教养胤禛又是如何用心,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没了耐心,终于在她说了那句‘奴才教养四阿哥何其用心良苦,不说旁的,连大他一年半的三阿哥都不如他…’时,冷笑着打断了她。 “三阿哥?呵,论对胤禛的真心,你连三阿哥一半都不如!” 佟佳氏怔住,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康熙。 她含辛茹苦教养胤禛四年,竟然在他心中都比不过一个小孩儿? 佟佳氏觉得伤心,她敢捂着良心说,她这些年对胤禛是真心的好,从不曾亏待他什么,于他读书一事上更是上心。 只是比不上太子,但比起大阿哥三阿哥、甚至五阿哥都绝不会差的,却得来这样一句…… 她还想说什么,康熙却已经叫梁九功送她出去了。 她自矜身份,自然不能真等人来强请她出去,心口也是堵了气,便站起来告退了。 她越想越难过,伤心欲绝地回到藻韵楼。 心腹嬷嬷并不知道康熙和佟佳氏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到,一定是皇上责骂了她,便劝解道: “主子您切莫多想,皇上也只是口头说了您两句,并未责罚于您,便不是真的恼了您。等他气消了,您再好好跟他解释吧。” 佟佳氏摇了摇头,暗自神伤。 心腹嬷嬷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便提起另一件事,“佟大人还有事情托娘娘帮忙呢。” 佟佳氏这才回神,强打起精神问是什么事? 嬷嬷拿出一张纸:“大人命人秘密送来一份拓印的书信,想请您设法辨认一下,是否是哪位皇子的笔迹?” 佟佳氏愣了愣,接过那张纸。 “佟大人说,最近几日这信件上所言之事,已叫宫外许多读书人议论纷纷。” 她话音落,佟佳氏瞳孔就紧缩了 一下。 纸上所写,竟是以一个皇子的口吻,在对皇上进大逆不道之言! ‘汗阿玛,往后通信,你是否需要像我一般,起个笔名,更为方便呢? 此次写信给你,是为了四弟之事。 我知你自小勤勉,于读书一事极为看重,也知你望子成龙。但寅时起、亥时歇、终年无休,对稚龄皇子来说,是否过于苛刻? 你最近可关心过四弟?想必是没有的。四弟进学一月,便被这作息折磨得皮包骨、精神萎靡、不成人样,作为阿玛,你竟没看出来吗? 仙人言道,十八岁前,乃孩子身子和脑子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需得睡眠充足、多动多玩、劳逸结合,方能健康成长。 尚书房如此作息需得改进,否则便是害了皇子们,想必您也不想做这种熊家长吧? 至于如何改进,望能与你当面详谈。’ 皇贵妃佟佳氏看完,只觉得荒唐! 这怎么可能是哪位皇子的手书?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措辞,怎么可能是皇子写给皇上的书信? 只一条,佟佳氏即使汉文不精,也觉得这人以‘你’而不是‘您’称呼长辈,极为不敬。 更何况信中所言,尽是指责天子之语,哪个皇子会如此胆大包天,是嫌命长了? “阿玛这是何意?这种荒诞之言,必是那些反叛之党故意散布的谣言,怎么可能出自皇子之手?” 嬷嬷低声道:“佟大人原本也是不信的,但那信件的纸张,确实出自宫内,是皇上和皇子们才能用的品类。” 嬷嬷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而且……前几日三阿哥忽然去了补桐书屋,之后便与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一道儿去求见了皇上,当日,皇上便下旨改了皇子们读书的作息。” “啊……”佟佳氏倒抽一口凉气,那这事儿可就太过巧合了! 嬷嬷又道:“佟大人已设法让人于补桐书屋,核对过皇子和伴读们的笔迹,却是无一人符合的。如今唯有……” 她话未说完,佟佳氏就反应过来,“三阿哥?!” 大阿哥和太子不是,便唯有三阿哥,能称胤禛为‘四弟’了。他没有在补桐书屋留下过字迹。 只是一则三阿哥没读过几日书,二则三阿哥为人胆小怯懦,怎么看都不可能会给皇上写这样的信。 佟佳氏觉得,她阿玛真是老糊涂了,这种荒唐的骗局也信? 可电光火石间,皇上表兄那句‘你连三阿哥一半都不如’,忽然闪现在她脑中。 她心念一转,“告诉阿玛,我会设法找三阿哥的笔迹来。” 万一呢? 万一三阿哥就是个那么蠢的,写信不过脑子,言行大逆不道,还将信件失落到外头呢? 对皇上出言不逊、毫无敬畏,还把宫内之事宣扬出去,哪一条不是重罪? …… 与此同时,温钰假扮成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也已经探听到了些消息。 据说,这些传言一开始是从某个专门给孩童启蒙的学堂里传出来的,大家原本不信,也不敢议论。 但听说有个孩子手里,有皇宫中的御用纸张写就的信件为证。众人极为猎奇,不敢明着议论,就用暗语继续谈论此事。 温钰正问到消息出处的关键处,忽有人站出来制止,“诸位,妄议皇室可是重罪,各位慎言啊。” 有人一提,大家赶紧转移了话题,谈起了涧中鱼先生。 胤祉:“……” “余某不知诸位为何如此吹捧那‘涧中鱼’,不过雕虫小技尔尔,画功也是拙劣无比。” 温钰皱了皱眉,正要反驳,其他人却比他更加不悦。 “余兄既然说这‘连环画’是雕虫小技,你为何不自己出书?” “余某是说,需得是那当世大儒,或能得传世佳作者,方能出书,教化世人。此等劣作,岂不是贻笑大方?” “可笑、可笑,余兄只知大儒高才,却不知此连环画使我七十岁的老父看了,便学会了画册中所有文字,若余兄也能出书令家父拜读,我等自愿筹钱为你出书!” 胤祉听到这里脸红了红,看到有人对他如此追捧,说到激动处还面红耳赤,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也明白了,别人说他的画不好的地方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觉得‘连环画’是‘奇淫巧技’,上不得台面,遣词用句浅薄经不起推敲。 不过胤祉并不在意,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很有文化的人啊。不然也不会跟汗阿玛写信总是大白话,带得汗阿玛不得不跟着他用大白话。 他忽然想起,那只蠢乌鸦被自己威胁说要烤了,然后放飞之后,还叼回来一个东西,是某一户‘魏’姓人家的灯笼。 当时他以为是什么破烂,也拿来给自己当赔礼,没有在意,此时却忽然明白了,那是乌鸦的提示。 想通后他连忙示意温钰回来,准备设法去找回那信件,不然,让汗阿玛知道这件事,他就要完蛋了! 离开茶馆时,胤祉还听到有人在感叹:“涧中鱼先生到底何时能出新作啊?” 胤祉心里苦笑,涧中鱼可能要得罪‘出版社’大老板,再无出头之日了。 步山极为机敏,跟谁都能聊得来,很快就打听出那家学堂的位置。 主仆三人去了学堂,假装是‘魏公子’介绍来求学的人,步山三言两语就问出学堂中,确有一位九岁的‘魏公子’,乃是外城魏姓富商之子。 步山便提出想先见一见魏公子,接待他们的秀才面露赧色,“魏公子 ……今日并未来学堂,许是又在哪处招猫逗狗了。” 步山瞪大眼睛,怒气上涌,“魏公子自己都不来进学,居然还介绍我家少爷来此,岂非愚弄我家少爷?他在哪里?我们定要找他要个说法!” 秀才见他们一身贵气,不好惹的样子,连忙把魏公子经常去的几处地方说了。 三人‘气冲冲’地离开,在秀才说的第二处地方找到了魏公子。 那也是一家茶馆,不过跟胤祉之前去的那家不同,这家茶馆不大,主要招待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读书人反而少,却是人满为患。 皆因台上正有一位说书先生在说书,说的也不是什么正常的故事,而是长工跟员外郎的小妾偷情这类香艳故事。 温钰刚一听清就黑了脸,拉着胤祉要走,步山反应过来,也捂住了胤祉的耳朵。 胤祉却十分淡然,面无表情。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还好三阿哥年纪小听不懂。 不过两人也不敢让他多听,拉着胤祉在外面另一个小摊坐了,步山自己进去打听,找人。 但步山要走时,却被胤祉拉住了。 胤祉指了指角落的一桌,五六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占了一张位置极好的桌子,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一看就很是精致昂贵。 步山了解,小声道:“奴才先去他们旁边探一探。” 胤祉点点头。 其实他不用步山过去,这个距离,他专心点的话,也是能听见那一桌对话的。 此时他就能听到,魏公子正跟同伴们吹嘘,他那日是如何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将飞得老高的乌鸦,用弹弓打下来的。 胤祉:“……” 熊孩子! 整日不正经读书就知道打鸟,哼! 步山还没走近,胤祉就看到,有两个江湖人士打扮之人,靠近 了那一桌。 出手便是一锭五六两的银子,摆在魏公子面前。 “小公子,方才我在旁边听你们所说之事,似乎极为有趣?那信纸能否借来一观?” 胤祉正奇怪,江湖人怎么也对这个感兴趣,肩膀上陡然落下一只大手掌。 胤祉一惊,以他如今的功力,还能被人悄无声息接近,这人是高手!!! 他僵住不敢动,随即听到曹寅的声音:“三爷,您可叫奴才好找啊!” 胤祉松了口气,不是坏人就好。 曹寅也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赶紧跟奴才回去!” 胤祉却猛摇头,着急地指着里面的魏公子比比划划。 曹寅:“???” 温钰连忙解释:“曹大人,我家三爷那封信,应该是被那个魏公子给捡走了。” 曹寅怔住,也朝那边看去。 那魏公子也不客气,直接收了银子,才笑道:“这银子就当你跟我探听消息的酬劳了,那封信啊,你来迟了,已经叫人从我这里买走了。” 胤祉和曹寅心里,同时咯噔了一声。 又听江湖人问:“敢问是谁买走的?” 魏公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人家不说,我们银货两讫,何必多问。” 旁边的小孩附和:“就是就是,我们魏公子就是会做买卖!” 那江湖人不肯罢休,又要出更多钱买消息,魏公子却不肯再多说了,再多的钱也没有打动他。 “我爹说了,做生意呢,不能一货卖两家,我只能说这么多啦!反正我劝你也不要打听,对方不是咱百姓能得罪得起的。” 江湖人神色不甘,但很快被同伴拉着离开了。 曹寅见状,就要进茶馆去。 胤祉连忙拉住他,温钰替他问:“曹大人要做什么?” 胤祉却连连摇头,指了指两个神色不对的江湖人。 曹寅:“?” 胤祉拿出纸笔:‘我感觉他们不会轻易罢休,他们为什么非要得到信?’ 曹寅拧拧眉,“三爷,此事您不用管了,您先跟奴才回去,其他事情奴才们自会去办。” 胤祉不肯,他不能跟曹寅就这么回去,汗阿玛听到外面的传言会气炸了的,他至少得挽回一点。 曹寅有了线索,急着送他回去,再召集人手呢,哪里能让他继续掺和? 只是他刚要强带三阿哥回去,却见那魏公子离开了茶馆,那两个江湖人果然不动声色地尾随了上去。 胤祉:‘快跟上,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曹寅:“……” 胤祉:‘你知道朱三太子吗?’ 江湖人探听皇宫秘辛,胤祉立刻就想到了清初的一些反清复明组织。 曹寅神色一凛,嘱咐胤祉在原地等,自己跟了上去。 温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小声问:“三爷是怎么看到江湖人就想到那个的?” 胤祉当然不是随便乱猜的,只是好巧不巧,刚刚那两个江湖人曾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被他听到零星的几个词,如‘义士’、‘狗皇帝’等,不由得他不多想。 胤祉摇摇头,没有对温钰解释。 他忽然警觉,自己能在较远的地方听到别人的对话,没准也有内功更高的人,能听到他们对话。 顿时就觉得这皇宫外很不安全了,有些后怕。 ‘回’ ‘家!’ 胤祉让步山给了摊主点钱,让他代为跟回来找人的曹寅带句话,就灰溜溜地往西苑瀛台赶了。 …… 瀛台,藻韵楼。 皇贵妃佟佳氏还在为拿不到胤祉的笔迹发愁。 “对了,我记得胤禛第一日进学,三阿哥也默写了《三字经》的,不知还在不在尚书房,你先让阿玛去找找看。” 佟佳氏想起忽地想起,当初荣妃给她看的那副嘲讽她‘开口能施肥’的小画,上面就有胤祉的字迹。 如今回想起来,那字迹确实跟她手上这信件的字迹很像。 她忽然兴奋起来,她一定要快点找到他的笔迹看看,如果真是三阿哥,那他绝对讨不着好! 就算皇上宽容,她也要让阿玛他们参死他! “我记得,他很擅长一种小画,上面也写了字,给皇上、两位太后和阿哥们都送过一些,荣妃那里也有……” 嬷嬷为难,“娘娘,这我们也拿不到啊。” 佟佳氏想了想,“ 德克新不是在补桐书屋伴读吗?让他跟大阿哥求些小画来观摩?” “是,奴才会悄悄去传话的。” 佟佳氏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蓬莱阁。 须臾,佟佳氏到了蓬莱阁,给太皇太后请了安,问了她身子近况后,话锋一转。 “四阿哥近日来承蒙您与三阿哥照料,若不是皇玛嬷细心,奴才竟不知道他的苦,是在惭愧。今日奴才带了重礼,特来感谢您和三阿哥,不知三阿哥可在?”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一早就出去玩了,并不在这边。” 佟佳氏尬笑了一下,“那真是不巧了,这份礼物本可请皇玛嬷代为转交,但我想还是当面致谢更为真诚一些,奴才便在这里等一等他吧?” 太皇太后愣了愣,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佟佳氏只能佯装看不见,又问:“奴才听说三阿哥擅长一种小画,作为礼物送人,皇上和阿哥们都很是喜欢,皇玛嬷这里可收到过?” 太皇太后神色淡淡的,“收过。” 佟佳氏语气里难抑激动,“那奴才能观摩一二么?” 本来看看表情包是没什么的,但一向就藏不住心思的皇贵妃举止如此反常,就叫太皇太后不由生了防备之心。 “不巧,放在宫中未曾带来。” 佟佳氏掩饰着失望,干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是奴才没有眼福。” 就在这时,门外佟佳氏的一位宫女兴奋道:“启禀太皇太后、皇贵妃娘娘,三阿哥回来了!” 皇贵妃一喜,“快请他进来!我要当面谢他。” 太皇太后:“……” 胤祉一回到瀛台,立刻有侍卫向康熙禀报,但他有家国大事要处理,便先没管胤祉了。 胤祉回到蓬莱阁,正要回房,就叫人拦住了,“三阿哥,皇贵妃娘娘有请。” 他虽然不想见人,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跟着宫女去了。 “三阿哥,我是专程为你照顾四阿哥之事,来谢你的!” 胤祉:“……” 就算他情商低,也觉得这个理由太敷衍了吧? 感谢他为什么等到今天,四弟在的时候不来? 他看了看乌库玛嬷,一脸茫然无辜。 太皇太后见他眉宇间有焦灼之色,便替他做主道:“你便收下吧。” 胤祉便收下小箱子,朝她点头行礼,表示感谢。 佟佳氏见他如此不知礼数,气得银牙暗咬,面上却笑道:“从前我与三阿哥之间多有误会,因胤禛之事,我才知误会你良多,在这里也给你致歉了。” 佟佳氏说了一堆,胤祉听得茫然地又瞪大眼睛。 他和皇贵妃之间有误会?不对,是有过交集吗?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皇贵妃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啊? 佟佳氏说半天得不到一点回应,也只能继续:“不如你也送我一两副小画,礼尚往来,你 我从此以后便冰释前嫌了罢。” 胤祉:“???” 太皇太后见他完全茫然的表情,也是一头雾水,“佟佳氏,我看三阿哥没听懂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你误会了?” 佟佳氏:“……” 合着她说得口干舌燥,三阿哥就假装听不懂是吧?! 岂料这时太皇太后又说:“胤祉,你在外玩累了吧,瞧着精神不济,快回去歇息吧。” 胤祉如蒙大赦,行了告退礼就迫不及待地抱着皇贵妃的礼物,走了。 佟佳氏:“……” 胤祉回到房间,温钰和步山就连忙关上房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三阿哥,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听到外面那些荒唐的流言,会龙颜震怒的吧?” 步山再是机灵,此时也没了法子。 温钰道:“就算皇上能谅解三阿哥是被神鸦连累,朝中大臣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况且这明显是有心人故意曲解信中之意,有意造谣,想要把这件事拿来做文章,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对付小主子您?” 胤祉摸摸鼻子,心虚写道:‘我或许有法子,你们先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步山你去涵元殿,看能不能等到曹大人,温钰给我伺候笔墨。’ 两人见他淡定的样子,心里也安定了一些,连忙听了吩咐,各自去忙活了。 未几,胤祉铺开纸张,开始写字。 温钰一脸好奇,却不敢看,胤祉却示意他可以看,他便瞄了几眼,发现小主子竟然是在写话本故事? 等、等等…… 今日茶楼说的香艳故事,该不会还是被三阿哥听了去,现在被激发得文思泉涌,也要那么一个故事吧? 第65章 曹寅用上了暗卫的功法,暗中跟上了两个江湖人。 结果竟正如三阿哥所料,两人绑走了魏公子。 他瞬间陷入纠结,一边是需要护送回宫的三阿哥,一边是可疑的、想要利用谣言的江湖人,还有一个熊孩子…… 但只一秒,他就往暗中那孩子身上弹去一种秘香,随后果断转身,去找三阿哥。 谁知被摊主告知三阿哥已经走了。 他紧赶慢赶,赶上了三阿哥几人,暗中护送他们回到瀛台,这才召集了几个属下,令他们暗中去寻那秘香踪迹。 自己则转头去了茶馆,三阿哥最开始去的、读书人云集的那个。结果,就听了一箩筐的流言。 曹寅:“……” 三阿哥,要糟。 他并不知道信中具体写了什么,但书生们每一个流言都说的有板有眼的,曹寅听了都信了八成。 回到瀛台,皇上还忙着与大臣们商议军机大事,他便等在殿外,心里琢磨着怎么回禀,皇上才不至于太过迁怒三阿哥? 谁知还没等来召见,就被步山先寻到了,“曹大人,您可回来了。奴才替三阿哥来问,那两人动手了吗?” 曹寅:“……?” 他看步山眼神里闪烁的兴奋光芒,很怀疑三阿哥也是这般,盼望着那两人搞出点事来。 见他不说话,步山直接跪地,抱住他的大腿,“求求了曹大人,这对我家小主子真的很重要啊!” 曹寅吓了一跳,“你、你你起来!” 他实在想不到对方会这样,问题是他一个武功高手,竟然没躲过? “曹大人啊,这可关乎我家小主子的生死啊!” 曹寅额角青筋直跳,被涵元殿的宫人们看着,两人就像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秘密勾当。 “你起来,我告诉你。” 步山立刻蹦起来,“曹大人,您说。” 曹寅:“那两人绑了魏公子,我留下了记号,已经叫人去追踪了,尚未有消息。” “好嘞,多谢您嘞曹大人!”步山行了个大礼,便告退回去了。 胤祉听了回禀,心里更加有底了。 他听说皇贵妃已被乌库玛嬷打发走了,便忙带着稿纸去找了她。 胤祉心知一会儿汗阿玛空了就要传召自己,所以话本只写了前两话,就先拿去给乌库玛嬷看了。 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对社会的融入程度太低的问题,在这个朝代弊端尤其明显,凡事还是先请教家长为好。 胤祉没有隐瞒,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被有心之人闹大了,赶紧让步山替他把整件事回禀了乌库玛嬷,并把想到的解决办法也说了。 太皇太后听了前半段很是担忧:“我可怜的老三哟,是哪些个小人敢给你使绊子?要是叫我知晓,定不轻饶了他们!”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在问,您不怪我莽撞吗?不骂我吗? 太皇太后:“乌库玛嬷怎么会责骂于你?你一片赤子之心,心思澄净才有一说一,要怪就怪故意曲解的小人,他们都不知道咱老三有多好!” 胤祉感动得扑进乌库玛嬷怀里,呜呜呜,要是全天下的家长都这么明事理就好了。 应该让汗阿玛来学一下。 接着她听温钰念了胤祉的话本,继而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抚掌笑道:“妙啊——” 她放心了,“你继续写吧,有了这个法子,你汗阿玛定不会怪罪于你的。如若他要恼你,你就让步山来禀报我。” 胤祉:“嗯嗯!” 他抱着乌库玛嬷的手臂,忍着羞耻,撒娇般蹭了蹭,又送了她一个表情包: [您真好!比心心.jpg] 太皇太后的心都要叫他萌化了,怜惜得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好才够。 想起四阿哥和他两个额娘,她不由在心里感慨,这孩子啊就是镜子,你对他好不好,在孩子眼睛里是能映照出来的。 …… 跟乌库玛嬷交了底后,胤祉安心多了,又回了房内写话本。 他特制的笔,是用乌鸦的翎羽,做成的羽毛笔,沾墨汁写的,比写毛笔字快多了。 等到傍晚汗阿玛传召他时,他已经快写到了结局。 胤祉到了涵元殿外,开始探头探脑。 先是往里张望,发现什么也看不到,这才伸出一只小jio,跨过门槛。 谁知,这就跟门后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等着他的汗阿玛对上了视线。 ‘咻’地一下,他把小脚缩回去,躲回门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心虚的一批.jpg] 汗阿玛紧跟着就走了出来,胤祉当即立正,贴在墙上,仿佛一只被逼入死角的土拨鼠。 康熙:“……”噗。 他睨了胤祉一眼,“用过晚膳没?” 胤祉摇头。 康熙:“走,陪汗阿玛用膳。” 胤祉:“?”诶? 汗阿玛……居然没有龙颜震怒吗? 康熙见他还有些茫然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直接挑明:“汗阿玛没有生你的气。” 胤祉不可思议且惊喜地仰头看他,继而张开双臂,得寸进尺:“抱~” 康熙将人抱至用膳的偏殿,对上他十足好奇的眼神,才缓缓解释: “曹寅已向朕汇报了宫外的言论,其中颇多诛心之言,朕自然能听出,绝非出自你之所言。” 在康熙眼里,胤祉或许被超揆开智后,变得聪明无比,但于人情世故上却一无所知,完全是个纯真不谙世事的……小傻子。 并且不仅和兄弟感情极好,也极为崇敬自己,怎会写出‘皇子手足相残’、‘皇帝折磨亲子’等语? 胤祉连忙点头、点头,我是清白的! “而且若不是朕让你以为,一直以来都是乌鸦成功送信,你也就不会犯错了。你那日说乌鸦带着信件离开,朕就设想过最坏的结局,亦不过就是如此。” 胤祉新画的表情包派上用场,[汗阿玛英明!.jpg] 康熙笑纳了表情包,“即使没有这件事,那些拎不清的所谓‘汉人义士’,也会找到其他理由来攻讦大清皇室,手段防不胜防。” 胤祉:[汗阿玛千古一帝,堪比尧舜.jpg] “此番他们出手也好,倒是叫朕抓住了小辫子,正好杀鸡儆猴!” 胤祉顿时坐直身体,抓住了?! 康熙一副尽在掌握的姿态,“先用晚膳,之后再告诉你。” 有胤祉在,看他对所有事物都很是好奇,每个菜夹到碗里都不浪费,乖乖吃掉的样子,康熙胃口都好了很多。 他原本被这些逆贼的事情气到,有些食不下咽,此番倒是多用了一些。 等一起用完晚膳,康熙带着胤祉回批本处,才告诉他: “曹寅今日不但顺着那两个江湖人的线索,端了他们一窝子叛贼。还从那家引导书生们妄议宫廷内闱的茶馆,揪出了这一场阴谋的幕后之人。” “哇……”胤祉惊喜到出声,并咵咵鼓掌! 汗阿玛暗卫的实力,真的是杠杠滴!这都抓到罪魁祸首了,当然不会迁怒他了。 康熙看他表情就想笑:“放心吧,今日已抓了不少人,其中还有进京赶考的举人,明日就没人敢乱说了。” 胤祉又问:‘那买信件的人查到了吗?’ 康熙点点头,只是信件去 处目前未知,只是猜测,他没让暗卫打草惊蛇,打算再等等。 见汗阿玛不打算说的样子,胤祉才拿出了他的话本,给康熙过目。 康熙看完很是讶异,“你是如何得知这些逆贼之事的?” 胤祉摇摇头,写字:‘我不知道啊,我都是编的,这可是话本呀,一分真和九分假,戏剧性更重要。’ 康熙嘴角抽了抽,“谁跟你说戏剧是这样编的?” 不过…… “你这话本倒是编得极为精彩,就是这里和这里,可以改为……” 康熙这些年被所谓‘反清复明义士’搅得不胜其烦,也是对这群人追捕多年,对这些逆贼的套路,甚至比被忽悠着加入的汉人更加清楚。 胤祉了解之后,马上又进行了更为贴近大清百姓实情的改动。 父子俩竟讨论了一个时辰的话本剧情,康熙甚至想要亲自帮他润色文笔,胤祉连忙摇头。 ‘让汗阿玛亲自为他们写话本?那些逆贼没资格!’ 康熙一想也是,那也太抬举那些人了。虽然胤祉文笔不行,大多是大白话,但也通俗易懂,别有好处。 “你写这个,是要出书?”康熙问。 胤祉摇头:‘汗阿玛虽然抓了叛贼,但百姓并不知晓内情,恐怕听了流言要误会汗阿玛了,我写这个给说书先生讲,正好为您的名声洗白啊!’ 洗白? 康熙无语,难道他名声黑了? “这话本通过说书,讲给百姓听,倒是还不错。”康熙问,“你要署你‘涧中鱼’的笔名吗?” 外界对涧中鱼的褒贬之词,康熙比胤祉了解的并不少,若是这话本再署名,又要叫那些酸腐书生,说他浅薄了。 胤祉却用力点头,‘有何不可?’ 某些卖弄文采的书本,销量和受欢迎程度比不过他,不是应该好好自己去好好反思吗? 再说了,他的作品受众本就不是读书人,而是普通百姓啊。 康熙见他难得如此‘自负’的样子,颇觉有趣,“那朕明日便让人抄录了,安排说书人去。” 胤祉:‘我想自己去。’ 康熙拧眉,‘你?你一个人,怎么办成此事?’ 胤祉:‘我可以去书局找陈梦雷,上次连环画宣传,他不是做得很好吗?’ 康熙下意识就想拒绝,这孩子是今日出去,玩野了是吧? 胤祉却又说:‘此事因我而起,我当然得多出一点力气。’ 康熙:“……”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 康熙:“你不怕像那魏姓小子一样,被人绑走吗?” 胤祉都了一下,‘汗阿玛借我两个高手侍卫吧?’ “也罢,我让费耀色给你当一天护卫,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胤祉惊喜:‘谢谢汗阿玛!’ 随即,他拿出一张小阿哥抱着皇帝,在他怀里蹭蹭蹭的表情包,[抱抱,爱你哟~.jpg] 康熙看得老脸一热,臭小子的表情包,怎么越来越让人难为情了? …… 胤祉得了明日又能出宫的准信儿,美滋滋地回蓬莱阁了。 那厢,藻韵楼的皇贵妃,也得了皇上表兄召三阿哥伴驾,直至此时才放人离去的消息。 她手里的绣样被她揉成一团,这个三阿哥,是用了什么妖法不成,那样怪异的性子也能屡屡得到表兄照拂? “主子娘娘,打听到了!” 这时,一个宫女喜形于色地进殿回禀。 “三阿哥前两日在顾八代处默写了一篇《孝经》。” 佟佳氏一喜:“太好了,快把这消息透给阿玛,他定有办法 找去的。” 她倒是先看看,等表兄知道三阿哥做了什么蠢事,还能对他如此宠爱么? 当晚,佟国维便收到了消息,他与顾八代关系不错,自是有办法的。 翌日,议政结束他便去了补桐书屋,顾八代此人极为正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听他不经意夸起了三阿哥,便毫不怀疑地拿出那篇三阿哥默写的《孝经》来。 佟国维看了那字迹,当即心中一阵冷笑,好啊,那大逆不道之人,果然是三阿哥无疑了! 其实流言出来没多久,便有个一直想走佟家门路的富商,将信件买下来,设法送到了他哥佟国纲手里。 佟国纲见到信件中大逆不道之言,又同时听说了京城中已经有了相关的流言,第一反应是要立刻呈给皇上,免得事态扩大。 但信件叫佟国维看见了,他看了信中所言,又结合前几日皇子们更改读书作息一事,立刻就想到了,这写信之人,可能真是皇子中的一个。 他事先想到的就是大阿哥与太子,但他也是给皇子讲过很多次学的,自然认得这不是两人的笔迹。 如此,便能轻易推断出,这大白话和不知礼数的言论,极有可能出自三阿哥之手。那日也是三阿哥从尚书房,叫走了太子和大阿哥…… 于是,佟国维一念之间,制止了大哥立刻呈上书信的行动。 这大半年来,佟国维十分心疼女儿的遭遇,正是通过女儿的抱怨,他对导致她如此遭遇的三阿哥,早就心怀芥蒂。 而他也是极为信命理之人,三阿哥自从回了宫,就处处与皇贵妃犯冲: 先是三阿哥奴才的事,让她无辜受牵连,又是在封皇贵妃大典她小产后落井下石,后来荣妃还敢用小画嘲讽他,之后还有几次,皇上因三阿哥而去了荣妃处,冷了皇贵妃…… 最近,三阿哥更是在四阿哥一事上几次三番多加干涉,导致皇贵妃被迫做出不给四阿哥改玉牒的选择。 失了养子、也失了圣心! 佟国维笃信命理犯冲之说,是此消彼长,三阿哥越来越得宠,皇贵妃才会逐渐失宠。 若是皇贵妃还想要顺顺利利翻身,自然得打压另一方。 佟国纲听了,也是心念一动。 佟家人其实早就因为康熙没有多多宠幸佟佳氏,令其孕育皇子不满了,去年大封,佟佳氏没有被封后更是令佟家人觉得心寒。 佟家上下,这么多人为皇上鞠躬尽瘁,皇贵妃在宫中,却屡屡被责罚,这是在打佟家的脸! 更是让佟国纲难受的是,他觉得看不到佟家的未来。 于是等佟国维说,要打压三阿哥以夺回皇贵妃的运道时,他也有些意动了。 反正流言之事,罪魁祸首本就是三阿哥,他们只是晚点上报而已,不至于有罪。 佟国维便一边设法验证字迹,一边去找了最近京城中声望很高的游方道士算了命理。 结果那道士果然一语道破,说他的女儿是遇到命中煞星,需得除去煞星方能顺顺利利、大富大贵。 而今日,他连字迹也验证了,自然是不能就此善罢甘休了! 佟国维出了瀛台行宫,便找到大哥谋划。 听说昨日皇上已经开始抓人、控制流言,但还未抓住罪魁祸首,这正是最好的时机…… 胤祉从来偏安一隅,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记恨上了。 这日一早,他带着温钰、步山和费耀色,坐马车直接到了出版连环画的‘晨曦书局’。 按照康熙皇帝行事的风格,自然是早就通知了书局的人的,胤祉一下马车,面前顿时就跪了满院子的人。 他下意识后退,步山替他道:“三爷让大家免礼了,他此番不愿表露心迹,大家 当他是主家小公子对待便是。” 众人连忙应是。 哗啦啦一群人站起来,又让胤祉退了半步。 陈梦雷上前恭敬道:“三爷,罪奴陈梦雷,承蒙三阿哥信重,大恩大德陈某没齿难忘,请受陈某一拜!” 说着,陈梦雷就要行大礼。 步山接收到胤祉求助的眼神,没让对方跪下,就去扶起来了。 “陈管事不必如此,您看三阿哥也渴了,是不是先找个地儿坐下再说?” 陈梦雷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是是是,三爷这边请!” 费耀色本欲守在门外,但胤祉却拉着他一起进去坐下喝茶。 反正以对方的功夫,根本无需守在门外就能耳听六路,不会让人靠近偷听,又何必走这个形式呢? 但这个举止在陈梦雷看来,就是觉得三阿哥小小年纪,就礼贤下士。 但就是……为何惜字如金呢? 步山对他的神情是一看就懂,“陈管事,三爷不爱说话,奴才替他说也是一样的。” 胤祉闻言,对着目光灼热的陈梦雷点点头,就赶紧移开视线。 妈呀,这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要把他烤了吃一样! 陈梦雷明白了什么,“三爷高才,贵人语迟,自是吐字如金,陈某懂得!” 胤祉:“……” 他不想一直被陈梦雷看着,就挺尴尬的,于是点点带来的稿纸,示意步山说正事。 步山了解。一个侧身,就挡住陈梦雷的视线,“陈管事,您看,这是三爷新写的话本……” “太好了!涧中鱼先生再出大作,坊间民众必定欣喜若狂!” 胤祉:“……” 先疯狂的那个好像是你。 接着,陈梦雷不过看了一段,便拍着大腿大声道:“三爷真知灼见啊!” 胤祉:“……” 他脚趾都要抠累了。 不行,他在这屋待不下去了。 他提笔写:‘我要去看匠人雕版。’ 陈梦雷当即就要亲自带他去,步山连忙阻止,说话本的事更重要,他这才喊了另一人,带胤祉参观书局。 胤祉还是第一次参观古代的书局,不过这里也并不是‘原汁原味’的作业方式——经过他之前对‘图海’的指点,这里早已形成了流水线作业的方式了。 如今每个工种各司其职,胤祉带着温钰,很快便找到了在一个小房间中,正在雕版的五个匠人。 两个是老师傅,还有三个小学徒。由于连环画的需求量大,所以这是在制作第二版铜版,好在制好后,更快地量产。 胤祉看着老师傅们雕刻,又去看看学徒们的手法,跃跃欲试。 温钰与他相处小半年,也会察言观色了,不用提醒便替他提出学习的要求。 老师傅当即要放下活计来教他,胤祉却摇摇头,指了个小学徒,表示他来教就好。 小学徒受宠若惊,但也不怵,看胤祉年纪小,开始手把手教他。 胤祉学得认真,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半个上午,他雕了……一朵小野花。 但他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样子,温钰就有些看不懂了,只感觉主子小小年纪,实在是太有耐心了! 果然神童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比的! 胤祉让温钰打听了这几个师傅的出身,得知他们现在就职于内务府,都是包衣出身,心里便萌生出了等以后自己出宫建府,把人要来的打算。 “三爷,陈某已找来两位京城最好的说书先生,您可要听他们试讲一番。”陈梦雷找了过来。 陈梦雷知道了三阿哥写这话本的原委后,心里就替他烦恼上了。 对 胤祉的话本改说书一事,他格外上心,当即便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寻来上次帮他们宣传的两个最好的说书先生。 甚至怕效果不好,还弄个试讲,打算把这书稿再打磨一番。 试讲? 胤祉倒是蛮有兴趣的。 他来到堂屋,说书先生们已经准备好了,两人都是专业的,已经迅速通读了第一话,准备好试讲了。 温钰不由问:“陈管事为何只找了两人?” 不是说,上次少了十几个吗? 陈梦雷:“这两人是最厉害的,先改好稿子,人多了反倒意见庞杂。” 胤祉点头认同,不然一人一个想法,就像菜市场。 胤祉吃着步山伺候的茶水点心瓜子,听起专场说书,美滋滋~ 即使是自己写的故事,听别人讲也别有一番趣味,并且以听众的角度,他又能发现一些不好的地方,能及时改进。 听得高兴,他还示意温钰给赏钱,出手大方。 两人风格略有不同,但对修改话本的意见都是很有见地的,特别是制造悬念这一块,胤祉默默点头,表示学到了。 两个说书先生看他年纪小,只当他是书局的东家少爷,没有多想。 “其实这都是我俩于说书上的拙见,要是涧中鱼先生在此,我俩可是不敢乱说的,他的话本已经很好了!” “是呀陈管事,不知道我俩有没有这个荣幸,见一见涧中鱼先生,跟他讨教一二呢?” 胤祉顿时抖了抖,悄悄朝步山和温钰摇头。 步山赶紧抢在陈梦雷前面说:“涧中鱼先生忙着写话本呢。” 两人略感遗憾,但很快又表达了一次能为其改话本、说话本的荣幸。 胤祉小脸红了又红,默默降低存在感,但心里已经冒出了得意的小泡泡。 话本第一话的稿子定下后,陈梦雷立刻让人排版印刷成十几份,同时找来十几个说书先生,安排起明日的说书任务。 这十几人先是得了陈梦雷预付的工钱,又得到事成之后重重有赏的承诺,自然十分卖力。 言语间也纷纷对涧中鱼先生的手稿大赞特赞,说他虽然擅用白描手法,却写出余韵悠长、发人深省的故事。 胤祉听了满满一耳朵的夸奖,美滋滋地回瀛台了。 …… 隔日,是三日一次的大朝会。 从四品以上在京官员都必须上朝,佟国纲和佟国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两人一个眼色,之前已经跟他们通过气的御史便出列。 “皇上,臣有本要奏!臣要参三阿哥狂悖无礼、不孝不悌、大逆不道、藐视天威……”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 御史用词极其险恶,将一个六岁的孩子,形容得十恶不赦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震惊不已。 等御史说完,才明白原来是近日京中的忽然流传起关于皇宫内闱对皇上和皇室的不利流言,竟是因为三阿哥所写的信件? 啊这…… 三阿哥那么小,有这么大胆子吗? 龙座上,康熙拿到御史呈上的信件,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可就在佟家人皆胸有成竹之时,皇上忽然震怒,直斥御史:“胡说八道!你无中生有、陷害皇子、妄议皇室,形同逆贼!” 康熙震怒得无以复加,言之凿凿:“这信件绝不是出自任何一位皇子之手,乃反清逆贼的陷害,你莫非是他们的同党?!” 佟国纲和佟国维兄弟俩听到这里,当即脊背发寒,恍然大悟——皇上根本不愿承认这信的出处,宁愿包庇三阿哥,也不愿意‘家丑外扬’。 可这又有什么用?京城中的流言,岂是 皇上不承认,百姓就愿意相信的? 可皇上盛怒之下,无人敢多说一句,他们眼睁睁看着皇上将那御史下狱,令刑部彻查了,也不敢求情。 下了朝,兄弟俩全都惶恐不已,他们本欲去议政处,也好侧面探听探听皇上是怎么个意思? 梁九功却出来告知所有议政大臣,皇上怒气未消,请各位大人先行家去。 两人顿时六神无主,只能想到快些与那御史撇清干系,再设法解救。 …… 这日是说书先生们开始讲新话本的日子。胤祉一早完成了自己计划中练功和读书的任务,就想出去瞧热闹。 谁知就听乌库玛嬷说,他在今日的大朝会上,被御史参了,汗阿玛大发雷霆。 胤祉愣住,谁那么闲呀,参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参他的? 太皇太后冷笑道:“说是宫外针对皇室的流言四起,令皇室蒙羞,皆是因你写的一封书信而起。” 参他的那些话真的太恶毒了,太皇太后并没有告诉胤祉,只安慰他:“但你别怕,你汗阿玛震怒,是被那御史和他幕后之人气的。” 胤祉并没有怕,因为前日他已和汗阿玛把一切摊开来说,汗阿玛果真明君也,要生气也是气那买了信件加以利用之人。 ‘幕后之人,是谁?’胤祉问。 太皇太后本不想叫他知道那些人心险恶,可也需得叫他知道是谁要害他,才能生出防范之心。 太皇太后:“你汗阿玛虽未有确凿证据,但我和他都能猜到,这信件之事是佟家搞的鬼。” 她是从佟佳氏昨日的反常举止,才想到的。 胤祉:“???” 他都懵了,佟家?这又是哪一出? 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佟家了? 在他看来,就好像是天降一口大锅,莫名其妙。 太皇太后自然也是莫名,她印象里胤祉一向跟佟佳氏没有任何往来,怎会有仇怨? 她能想起的,也就当初封妃大典后,佟佳氏成了皇贵妃想要立威,拿荣妃马佳氏开刀那件事。 在她看来,那件事挑事儿的是皇贵妃,胤祉不过是被迫应对罢了,后来皇贵妃被夺了掌宫权也是皇帝的意思。 可或许,她就是从那件事开始就记恨上了胤祉。 而佟家,势必也是因贵妃,才会针对胤祉的。 太皇太后这点猜得没错,但她想不通佟家如此作为,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当然了,她也能猜到,佟家肯定以为此举就算欺压三阿哥不成,对佟家也无影响。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胤祉已经想到了更为高明的应对之法。 他们在大朝会上此举,反倒是打了皇室的脸,怪不得皇上震怒, 太皇太后:“虽然你汗阿玛是信你的,但如今聚集在你身上的目光只多不少,你还是不要出宫为好。” 最后一句直接把胤祉劝退了,算啦算啦,社恐果然还是宅家最安全的啦。 不过他不能出去,师父费耀色却是能的。 他是少数知道话本内容的人,今日听说了此事,简直是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主动对胤祉说出去帮他打探消息,重点是要看看佟家兄弟听到话本故事后的精彩表情。 胤祉歪了歪头,嗯?重点不是百姓的反应,和对汗阿玛的洗白吗?怎么成了佟家兄弟的表情了? …… 这一日,京城的各个大小茶馆极为热闹。 “听说了吗?出连环画的涧中鱼先生出话本了!今天好多说书人都在茶馆说他的新书呢!” “真的吗,哪个茶馆?” “很多茶馆都有,而且茶水免费,不花钱就能听说书!” “还有这种好事儿?那咱们得空了也得去瞧瞧!” 佟国维在外奔走一天,却仍是不确定自家能不能从此事里摘出去,身心俱疲。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去找那道士作法…… “哎呀佟大人,好巧啊!” 佟国维在自家门口,听到这种话只觉得无语,回头一看,却是銮仪卫使费耀色。 费耀色打了个千,“给佟大人请安。” 费耀色虽是正二品,但大家都是满洲贵族、天子近臣,他不敢看轻,当即笑着回了礼。 见费耀色一身便服,不像来自己府上拜访的,便问:“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 费耀色笑道:“我去茶馆听说书,大人要不要一道儿去消遣消遣?” 佟国维正要拒绝,费耀色道:“那说书讲的,正是有关近日京中流言之事。” 佟国维一怔,费耀色再次盛情相邀,他便顺水推舟,转身和他一道儿去了。 两人到了内城最大的茶馆,竟是人满为患。若不是费耀色提前订了二楼雅座,还没他们的位置呢。 佟国维心中纳罕,但并未多想。 未几,说书先生又开讲了新一轮的故事。 “上回说到,那遥远的北境国,一位父母双亡的平民少年,因长相酷似前朝皇孙,便被江湖人士忽悠着上了贼船,扬言欲帮他复国做皇帝。” 说书先生最后一句话落,茶馆里便一片哗然之声,所有第一次听的人反应都是:这是可以说的吗? 佟国维更是差点拍案而起。 ‘反清复明’四个字,所有人都是讳莫如深,即使这说书人说的虚假的‘北境国’的故事,但谁也听得出是在影射谁? 可对面的费耀色似笑非笑的,佟国维只惊了一瞬,便愕然地暂且按下。 费耀色:“这说书人都说了一天了,也没有官兵来抓他,佟大人觉得这是为何?” 佟国维:“……” 他正要问什么,那说书人又说到了关键处: “……这日,军师拿来一种极为名贵的纸张,在其上写下悖逆之言,让其对诓骗来的‘部下’们,说这纸张乃是御用之物,唯皇帝与皇子可用……” 佟国维腾地一下站起来,整张脸面如菜色,终于明白过来什么! 皇上早已决定将计就计,借由此事惩治叛贼,他们却在大朝会上,明晃晃地‘陷害’三阿哥,他能不生气吗? 此时此刻,对上费耀色看戏的笑容,他感到了大祸临头,不等听完说书,就匆匆告辞。 费耀色一脸遗憾:“佟大人别走啊,这才说到精彩处,后面还有反转呢。” 第66章 费耀色欣赏完佟国维落荒而逃的背影,又回味回味他刚才天崩地裂的神色,颇为满意。 见天色不早,费耀色悄然回到了瀛台,去寻三阿哥了。 胤祉原本对于自己被人参了一本这事儿,没有太大的感触,因为不是说了吗,汗阿玛已经帮他出气了。 但听了温钰和步山义愤填膺地骂了半天,又帮他分析‘敌方’的险恶用心,他也开始后怕了。 后宫好可怕!朝堂好可怕!! QAQ…… 步山因为主子性子的原因,自从跟了胤祉,就有多方收集信息的习惯。 所以遇到这事儿,虽然太皇太后没有明说太多,他却是很快就猜出来了,皇贵妃和胤祉的恩怨始末。 于是他劝胤祉:“小主子,这皇贵妃是个记仇的,此次虽然害你不成,以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若是不能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以为你是个好欺负的。” 胤祉:“……” 所以是要他跟皇贵妃打起来是么? 不要啊!!! 首先,作为社恐很害怕正面冲突,他经常为了避免麻烦,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次,他不打女人。 再者,他打不过佟家。 步山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全身都写满了‘算了算了’,就知道他是想逃避了。 温钰倒是善解人意,“步山别急,小主子如今可是不怕他们再来找麻烦的,主子得宠,又有实力。” 胤祉连连点头,“嗯嗯!” 对对对,反正他们来找麻烦,他也不会让人讨得了好的。 这次汗阿玛和乌库玛嬷也会替他做主的。 步山正要怪温钰成事不足,却又听他道:“唉,就怕他们觉得把主子得罪到这份上,主子也没反应。就把歪主意动到荣妃娘娘和二公主身上,到时候,也不知道主子能不能及时救到她们?” 胤祉倏然转过头,什么?! 他看着温钰,仿佛在质问:‘你说什么?!’ 步山懂了,立马配合道:“你不能这样说,小主子才多大啊,荣妃娘娘可是大人了,那自然是她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了。” 胤祉不是听不出他们的激将法,可这样的事情,一涉及到额娘和姐姐,那他的心态就不也一样了! 额娘位分比佟佳氏低又不争不抢,二姐姐未来的婚事上,也有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左右。 不行,他现在是有很多重要亲人的人了,不能只顾着自己。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胤祉写字问。 两人见他听进去了,一脸喜色。 步山道:“以小主子如今的身份是没法直接报复回去的,但可以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上眼药、装可怜卖惨啊!” 胤祉:“……?”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jpg] 步山:“比如说,现在您就可以哭了。” 胤祉:“???” 步山:“就是说,被参奏这件事您不能轻轻揭过,您要会哭,要让太皇太后和皇上看到您被惊吓到,可以假装做噩梦……” 他没能说完,胤祉就抬手制止,然后用力摇头,不要不要,他演技不行哒! 而且他也不想对乌库玛嬷和汗阿玛,也要专门使心机去演戏。 这样会让他很不舒服。 步山无奈,他也知道让小主子做戏,确实是太为难他了,但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温钰沉思了一会儿道:“那要不,就用小主子自己的法子?” “什么自己的法子?” “写话本、画连环画,专门将那些坏人的丑 态刻画出来!” 步山虽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 “专门为那起子坏人写话本?那也太抬举他们了!” 胤祉却如茅塞顿开般,对温钰比了个赞。 他也不想专门为那种人写个话本,但可以在他的最新话本里,加入新的反派角色啊! 费耀色来的时候,胤祉正好把话本的下半部给改了出来。 费耀色看了最新的手稿,拍着大腿叫好,“好是好,就是三阿哥你下手还是太仁慈了。” 胤祉:“?” 费耀色:“你知不知道,佟大人为了对付你,请了道士作法魇镇你?” 胤祉:“??” 费耀色:“因为他们觉得你是皇贵妃的煞星,和你犯冲,只有打压你才能让增长她的气运。” 胤祉:“……” 虽然他不迷信,但是听到这些还是感到心里毛毛的。 费耀色:“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情暗卫都已经禀报给皇上了。” 胤祉点点头,接着就提笔开始修改。 未几,费耀色就看到,话本里原先只是被禁足一年的皇贵妃,直接被打入冷宫。 胆敢魇镇、利用逆贼陷害皇子的大臣,株连九族、抄家流放。 费耀色看得拍案叫绝:“哈哈哈这个好啊!简直大快人心!” 胤祉:[骄傲.jpg] 反正是‘北境国’又不是大清,想怎么整治反派就怎么整治,虚构的话本是过了汗阿玛明路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此,这个故事便整个出来了。 没多久,费耀色就拿着胤祉的手稿,连夜去了书局,以确保明日这说书的节奏能继续保持。 这个话本分三日讲完,第三日才是最精彩的。 话本讲的是那遥远的北境国,有一个山村少年,名纪恩,小小年纪父母双亡,靠着乡邻接济才能长大。 有一日,路过山村的几个江湖人前来借宿,热情好客的村长便将他们安置在纪恩家的空房里。 几人一见纪恩便有些失态,随后又说他面相清奇,是大富大贵之相,提出要带他去享福。 纪恩怕这两人是拍花子,警惕地求助于村长。村长自然也不信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们村里人都很淳朴,也很团结,很快就集结起来,将这两个江湖人赶走了。 谁知纪恩一觉醒来,已经被这两个江湖人劫掠上路,往北境国的京城方向,奔走了八百里。 他们为了让纪恩相信跟着他们就能享荣华富贵,一路上都是最好的吃穿伺候着他,还叫他习字、学武。 纪恩一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很快便同意了加入他们。 到了京城他才知道,他们是看他长相酷似前朝皇太子,怀疑他正是流落民间的前朝皇孙,于是瞬间正义感充斥胸怀,誓要帮他复国,扶持他做皇帝。 纪恩都懵了,对于自己之前十几年的人生产生了怀疑,甚至一度飘飘然起来。 可他又想起了村长的话,村长说前朝奸宦当政、民不聊生,是本朝仁政实行,才让村里人人都安居乐业,甚至有余粮养育他一个孤儿。 他的名字叫‘纪恩’,就是要记住所有村人的恩情,还要记得本朝皇帝的恩情! 可如今他身不由己,连名字也硬是叫这些‘义士’给改成了:‘祝以焕’。 纪恩却不敢忘了自己的名字,他一边努力读书习武,一边偷偷打探这些人的底细。 这些人也是挺有本事的,空口白牙的,光靠话术,就能纠结起几百‘义士’,让‘义士’既出了钱还愿意卖命。 迷惑得普通百姓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也要支持他们。 这哪里是‘义士’ ?这是匪徒! 这日,军师拿来一种极为名贵的纸张,在其上写下悖逆之言,让纪恩以皇太孙的身份,对诓骗来的‘义士’们说,这纸张乃是御用之物,唯皇帝与皇子可用。 纸上内容也叫他念出来,全是以一个皇子的口吻,痛斥本朝皇室的‘罪行’,字字句句都荒唐,可‘义士’们信以为真。 纪恩被逼上了贼船,那么多人看着他,不得不从。 此后,在‘义士’们的运作下,整个京城都是关于本朝皇室不利的流言。 与此同时,朝中几位重臣为了打压与他们有嫌隙的某皇子,隐晦地证实了那张纸上的笔迹确实出自某皇子之手。 这让他们更加师出有名,‘义士’越来越多,他们甚至还拉拢了朝廷官员。 对于皇室失了民心的趋势,义士们胸有成竹,开始谋划夺权大计。 不料就在这个关头,朝廷大张旗鼓地将一个人斩首示众于菜场口,那人正是早在七八年前,就自称前朝三太子的逆贼。 此人逃亡多年,年前被抓,如今秋后斩首示众。 纪恩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第一个傀儡。 那假‘三太子’被斩首示众的时候他也去看了,回去后就发了高热。 这些日子以来,纪恩没有被荣华富贵迷花了眼,反倒是看清了这些‘义士’骗人的手段与贪慕权势的丑恶嘴脸。 纪恩不忘初心,经此一遭,更是清醒。 此后他便假意被迷惑,暗中却开始收集这些名为义士、实为叛贼之人的罪证,摸清他们在京城中所有据点后。 他带着罪证和情报,直接找到那位被构陷的皇子,投案自首。 皇子禀明当今后,官兵便根据他的情报,成功剿了这一群害人不轻的乌合之众,解救了无数被欺骗迷惑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好!抓得好!” 茶馆中,百姓们听到这里,一个个拍掌叫好! 说书先生们讲得声情并茂,其中更是将那些主谋者的骗术讲得绘声绘色,令人听了都会后怕和胆寒的程度。 听到被骗的百姓被解救,大家自然都松了口气,纷纷叫好。 有人迫不及待地大喊着问:“那些骗人的是不是斩首了?那纪恩应该论功行赏吧?” “还有那几个狗官,陷害皇子,也应该处斩吧?” ‘狗官’佟国维在包厢中气得脸色铁青,摔了第三套茶碗! “混账!到底是谁,敢如此诬陷朝廷命官?” 可他正要下去喊人抓了说书先生,就听到说书先生道:“至于那几个狗官,则被皇上抓住了他们魇镇皇子的罪证……” 佟国维吓得一头撞到门框上,“什、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第67章 佟国维惊得疼痛都忘了,又难以置信地回到厢房窗口往下看那说书先生。 “皇子即使再弱势,那也是皇上的孩子,又无犯错,岂容逆臣贼子构陷?那狗官当然是咎由自取,被皇上撤去官位,一家九族全部贬为官奴,抄家流放!那皇贵妃则被贬为选侍、打入冷宫!” “混账!”佟国维忍不住在二楼厢房,指着下面大骂出声。 可他的怒骂却被同时响起的百姓叫好声所淹没,佟国维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前一黑就往后倒。 “大人、大人息怒啊!”伺候的小厮们连忙扶住他,掐他人中,把人唤醒。 佟国维回过神,立刻怒而下令,“来人啊,把那说书人给我拿下!” “是!”门外,佟国维的护卫领命而去。 但很快他们就回来了,“回禀大人,那些书生有宫廷侍卫保护!” “什么?!”佟国维听到这个消息,更是五雷轰顶的感觉。 皇上是不是早就防着他们佟家人了? 这点他倒是误会了,侍卫们隐藏在暗处,主要是怕尚未落网的叛贼会暗杀说书先生,他们暗中保护,若真有叛贼敢来,正好自投罗网。 但佟国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皇上这是在警示他们,佟家要完了啊! 虽然皇上亲政以来,对犯错的满洲贵族官员都算是仁慈,最多令其降职回家思过,但这次……好像格外不一样? “快!派一百护卫与家奴,将那道士抓拿起来问罪,生死不论!送我回家,找大爷一同去御前请罪!” 回到佟家,佟国纲见他这样子,不由蹙眉。 了解了事情原委后,佟国纲倒是淡定很多,“怕什么,你我可是国舅,咱们佟家对皇上也有大用,不必自乱阵脚。” 康熙平日对他们亲近又看重,连所有的公文里提到他们两个都一定要在前面加上‘舅舅’二字。 话是这么说,但魇镇一事若真的已经被发现,也是轻饶不了的,所以这个罪当然要请,只是却不是两人一起请。 听完佟国纲的打算,佟国维却是更生气了,“什么?二哥你居然说要我一人顶罪?!” “不是顶罪,辨认字迹和魇镇都是你做的,我就当做不知情,如今提着你去御前请罪,请求皇上允我在家教导你,可保住整个佟家!” “可这些事情明明也是你同意了的!若是没有你发话,我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佟国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自小方方面面都比二哥突出,在皇上那里也比二哥得用,凭什么出事了就要他一人顶罪? 他此刻的寒心,竟比方才在茶馆,得知皇上的警示更甚。 “如果硬要一人顶罪,为何不能是二哥?”佟国维冷笑着问。 佟国纲跟他说不通,也是又怒又急,“那些事本来就是你做的,你当真皇上没查出来?而且我这么做也不是真要你顶罪,只是为了保住佟家!皇上仁慈,最多只会让你思过一两年,就会起复你了!” 佟国维知道二哥说的没有错,可心里就是憋屈得很!就像是有根刺,深深扎进心里。 胸膛中气血翻涌,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但最终也只能同意了这方案。 两人一番合计,又想到了一个法子,便是从那道士处下手。 佟国维当即传来属下下令:“一定要抓住那道士,并将他灭口!再从他徒弟中选一人出来,威逼利诱都好,叫他做证告他师父与逆贼合谋陷害本官!” …… 瀛台,涵元殿。 康熙也是刚刚才得了消息,说了话本中对皇贵妃和罪臣的处置方法。 他一时陷入沉默:“……” 原来老三默不作声,并不是不懂这些不介意啊。 今晨,皇玛嬷得知了魇镇的事情,气得亲自来了涵元殿,让他不能包庇自己的舅舅,还问他,到底是儿子亲,还是舅舅亲? 还说胤祉都吓得做噩梦了!胤祉是最不经吓的,想起前两次胤祉被吓坏的经历,连他自己都无法轻易原谅自己,何况是别人? 太皇太后还放话说,如果他抹不开面子狠不下心,她可以来做这个恶人。 康熙又怎么可能让皇玛嬷做这个恶人? 得知魇镇的事情,康熙自然也是怒不可遏的,但再怎么说,都是不可能判什么株连九族、抄家流放的大罪的。 胤祉或许没有搞清楚,康熙和他自己都包含在‘九族’里呢。 论起来,佟家和皇子的血缘关系也是亲厚的,胤祉还能叫皇贵妃一声表姑,可哪有长辈这样针对年幼的孩子的?! 虽不可能判处大罪,但也绝不能轻饶! 康熙原本打算第二日朝会,再对佟家进行问罪,不料今日的说书到了大结局,听到风声的两位舅舅就自己来请罪了。 两人设想得很好,在朝会之前私下跟皇上请罪,这罪行便能轻很多。 再趁着没人,跟皇上打亲情牌,哭求一番,甚至有免罪的可能,只要把魇镇这事儿掩藏住。 到了涵元殿门口,他们就跪了下来,“皇上,奴才佟国纲领三弟佟国维,特来请罪!” 正常来说,皇上是会传召他们进殿问话的。 可是这回,只有梁九功出来了:“两位国舅爷,皇上说了,已命人前去传召内大臣们前来,你二人就且在殿外等一等诸位大人罢。” 二人一惊,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只能跪在门口,不敢动弹。 议政大臣们本已下了值回家,忽然被召回行宫,看到跪在殿外的两位国舅,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最近御史参三阿哥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宫外这说书的事情,因为情节过于刺激、又有免费茶水,自然也是弄得街知巷闻,影响不可谓不大。 民间对话本里的‘狗官’有诸多猜测,诸位大臣却是早就都有自己的渠道得知了,‘狗官’暗指的是谁,看到此情此景,就更确定了。 只是大家都感到很不可思议,你说这事儿闹的,国舅爷这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害自家的侄孙? 当然不理解归不理解,得知真相后,大家都是幸灾乐祸的居多。 这佟家在朝中可是受尽皇上恩宠,如今落魄,免不了有人看笑话。 这其中最幸灾乐祸的,当属太子的叔公索额图了,佟家势大、佟佳氏在后宫位分高,最担心他们威胁到太子地位的,就是赫舍里氏了。 如今见他们惹祸,当然高兴。 索额图明知故问:“哎呀呀,两位国舅爷,为何跪在此处啊?” 佟国维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佟国纲却是低头回避视线,一脸的愧疚。 索额图自然也不敢太过分,皇上的人看着呢,只是那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叫佟国维看得牙根痒痒。 人到齐了,康熙才把两人宣进去。 佟国纲和佟国维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涵元殿前守着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来扶一把,两人感到愤怒,默默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可等到他们进到殿内,立刻就知道为什么侍卫是那个态度了。 康熙脸色阴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声舅舅,却叫他们听出了讽刺的意味。 “不敢受舅舅们如此大礼,谁知道你们面上对朕恭敬,背地里会不会朕一不叫你们如意,挡了你们的运道,你们也去找个道士魇镇朕?” “奴才们不 敢、不敢啊皇上!”两人吓得趴伏在地,连‘舅舅’的自称都不敢说了,只敢自称奴才。 佟国纲道:“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管教好三弟,也没有及早发现三弟走了歪路,直到今日听到些许风声,质问了三弟才知晓魇镇之事,求皇上念在佟家满门忠奴的份上,饶恕佟家管教不力之罪罢!” 佟国维连忙紧跟着道:“皇上,都是奴才一时糊涂,才会被那游方道士给迷惑了心智,犯下如此大错啊!奴才先前定是叫他施法摄了魂,才会如此啊!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怎敢构陷皇子呢?” 他早已想好,把一切都推给逆贼和道士,只要那道士死了,死无对证,他就能脱罪了。 “奴才已经命人去抓拿道士,定是那些逆贼派他来对奴才摄魂,离间佟家和您啊皇上!” 不料他们设想得天衣无缝的说辞,却听得康熙一声冷笑。 “呵,是吗?可朕让人审问了那道士,他却说是你诱导他说出三阿哥与皇贵妃犯冲的话来,是你主动要他帮忙魇镇三阿哥。而且,朕的人并未查出他与逆贼有任何勾连之处。” 佟国维吓得浑身一抖,脑子当即一片空白。 那道士,居然已经让皇上先一步抓住了吗? 完了!他完了!!! 佟国纲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竟是如此?!三弟你瞒得我好苦啊!” 他说着,整个人跪立起来,就要去打完全懵了的佟国维。 “够了!”康熙怒喝一声,佟国纲便吓得不敢御前放肆了,慌忙跪伏下去请罪。 康熙看他们如此做戏,心中更是愠怒,“你们闭嘴!” 殿中诸臣看着这闹剧,也是暗暗叫奇,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这会儿被皇上一吼,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表露更多神色。 康熙见此,才令侍卫拿上调查到的证据出来,以及那道士的供词。 “诸位大臣,你们以为,该如何治罪?”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发言。 康熙:“莫不是要朕等到明日大朝会再问百官如何治罪?” 这意思便是这样已经很给两个国舅爷脸面了,大家尽管说。 康熙直接点名:“索额图。” “禀皇上,佟大人这是谋害皇嗣啊!” 索额图可就不客气了,想到什么罪大都能把佟国维的罪行往上靠,什么藐视天威、有负皇恩、助贼为祸、形同逆贼、有谋逆之心…… “总之,这恶贯满盈之辈,当从重罚之。” 其他大臣:“……” 这罪状之多、之重,叫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要是说哪一条不对,就好像在给佟国维求情,按皇上这气头上,不会迁怒他们吧?要是说都对,又……太狠了吧? 连康熙的嘴角,都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倒是很全面了,让他不用费脑子。 最后也没为难大臣,只让索额图明日具折以奏,到时候他自会从中筛选。 然后又点名其他人,众大臣看着又补充了不痛不痒的几项罪名。 康熙点名刑部尚书:“魏象枢,你来说,该如何治罪?” 魏象枢一向是刚正不阿的,当即道:“佟国维谋害皇嗣,其心可诛!念其有功,死罪可免,当将其所有官职与爵位一并革去,鞭笞一百、打入大狱。” “佟国纲大人对弟弟管教不力,亦当论罪,着降其爵位或革爵与他人承袭,并罚俸一年。” 康熙倒是觉得判轻了,太轻了,他冷笑一声,“二舅舅当真不知情吗?” 佟国维浑身冷汗,“皇上,二哥确实不知情啊,都是奴才一人之错,奴才已经知罪了!求皇上宽恕佟家不知者之罪,责罚奴才一人吧 !” 康熙:“朕自亲政以来,极为信重二位舅舅,不想却养得你二人日渐娇纵,发现叛贼谋逆,竟不立即上报,还利用之谋取私利、构陷三阿哥,事涉皇嗣,朕绝不姑息……” 康熙话说一半,忽然看到一只白鸽,扑棱棱地飞了进来,脚上绑着信件。 康熙:“……” 若是在平时,他会让侍卫先把信件取下,议政之后再看,但今天这件事跟胤祉有关,他想了想,还是让人把信取来。 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 ‘汗阿玛,替我狠狠地踢两个舅公屁股!!!’ 康熙:“……”噗。 康熙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这难道是胤祉认清不能诛九族的真相后,能想到最狠的惩罚了吗? 他收了信,为了压住嘴角,脸色更为阴沉了。 “佟国维,就如刑部尚书所言治罪,鞭笞一百后,关入宗人府。” 一句终身圈禁在舌尖打转了一圈没有说出来,毕竟还要用佟家对付那些老牌贵族势力,没法太狠。 虽没有说圈禁时间,但关到什么时候,还是他说了算。 “佟国纲,夺其爵位、革去其都统职位,留议政大臣职,鞭笞五十,罚俸三年!” 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惩处了,康熙一向心慈,在康熙朝除了当初除鳌拜及其党羽时,还未有谁被如此严惩。 这下子佟家势必元气大伤,也丢尽了脸面,那爵位被革去也不说给谁承袭,若佟国纲不能戴罪立功,是有可能就此没了的。 康熙主意已定,佟国纲和佟国维不敢再求情,只能感恩戴德。 接着,便被侍卫带下去了。这都是给他们留了脸面了,没叫人观鞭刑。 康熙又训诫了诸大臣几句,便一脸心累地挥退了众人。 随后对于佟佳氏,他甚至不愿意看见她,直接让梁九功去传口诣,斥责她身为皇贵妃却立身不正、心思歹毒、谋害皇嗣…… 总共定下十条罪状,着罚俸三年,令其搬至咸安宫中闭门思过。 咸安宫虽然不是冷宫,但让她搬入别的宫殿,也跟打入冷宫也没区别了。 康熙这才摆驾蓬莱阁,去跟太皇太后与三阿哥有个交代。 到了蓬莱阁,走到门口,宫人正要通传,康熙却抬手制止。 因为他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康熙一怔,难道涵元殿的事情,皇玛嬷这么快就知道了? 但这个念头只划过一瞬,他就明白了他们不是为这个高兴。 蓬莱阁的正殿里格外热闹,康熙侧耳一听,原来是皇玛嬷正兴致勃勃地,跟孩子们讲着她年轻时在草原生活的故事。 康熙有些讶异,皇玛嬷每次想起年轻时,总是很伤感、不欲多提的样子,为何今日…… 康熙只愣了一会儿,就抬步走了进去。 见他来了,一屋子人呼啦啦地跪下行礼,除了宫人,竟有十几人之多。 不止两位皇太后、胤祉、胤祺和公主们都在,宜妃和荣妃也陪在一旁。 等他给皇玛嬷请了安,叫了起,这才看清,小公主们和胤祺,竟然都穿上了蒙古服饰,且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掩都掩饰不住。 康熙不由被这气氛感染,刚才的怒气和郁气都淡了不少,“皇玛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太皇太后笑道:“我让孩子们换上蒙古衣服,给胤祉当‘模特’呢。” “何谓模特?” 一听到这样古里古怪的词儿,康熙就知道应当是胤祉‘自创’的,但也很难理解其意。 “就是给他画画做参照。”太皇太后笑着,不厌其烦地细细解释了一通。 康熙方才知道,原来是胤祉求着太皇太后 和皇太后给他讲草原的故事,说要把她们讲的故事画成连环画。 听了故事后,胤祉便将根据她们所讲,改编了一个两位草原公主智斗偷马贼的故事。 话本出来后开始画,又说不知道草原服饰、草原风光是怎样的? 两位皇太后听了他的故事梗概,十分感兴趣。于是不辞劳累地让人进宫去把以前给公主们和胤祺的蒙古衣服都带出来,穿给胤祉看。 而方才他进来前,公主们正在两位皇太后的指导下,扮演着故事里面的情节,非要胤祺当偷马贼,给公主们追打,胤祺慌乱逃跑,惹得人人哈哈大笑。 康熙看了委屈巴巴的胤祺一眼,“……” 噗。 他又看了眼默默呆在角落,却是主导这一切的胤祉。 胤祉无辜地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拿出一个表情包,放在自己脸旁边给他看。 [乖巧.jpg] 康熙正要说什么,忽然大腿被抱住。 胤祺:“汗阿玛,我不要当偷马贼,你来当吧,你这么强壮,比较像贼!” 众人:“……”噗哈哈哈! 大家都被逗笑了,但看着康熙瞬间黑下的脸,又不敢笑。 “臭小子,胡说什么?”康熙狠狠揉了揉胤祺的头顶。 “痛痛痛!”胤祺连忙讨饶,抱着头躲开。 这一幕,又是惹得众人暗自偷笑,但怕康熙不高兴,只能憋着。 康熙看众人玩得正开心,自己在这里让他们都有些拘谨,便说了几句话,暗示皇玛嬷佟家那边已经惩处了后,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转身对胤祉招招手,“老三,你过来。” 胤祉知道他要说跟佟家有关的事情,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跟出去了。 到了殿外,他们走远了一点,康熙才具体告诉他对佟家和皇贵妃的惩处办法,又明着告诉他,这样的治罪已经很重了。 胤祉点点头,然后忽然抱了康熙一下,仰着白乎乎的小脸,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像在说:‘汗阿玛,你真好!’ 康熙发现他没有一点不满和埋怨,满眼都是对他的崇敬和依赖,不由轻轻揉了下他的发顶,“乖~” 又赞扬他道:“你把你的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哄得那般开心,很不错,朕有赏。” 胤祉却摇摇头,拿出纸笔写字。 ‘不是哄,乌库玛嬷和皇玛嬷的故事非常精彩,我要画下来!’ 康熙不由莞尔,又说了一句乖。 胤祉:‘就是我没见过草原风光,画的不知道对不对?’ 康熙又笑了,“明年朕要西巡,带你去!” 胤祉愣了愣,眼神亮了起来,其实他只是想说,找个去过草原的画师给他画背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谢谢汗阿玛,您真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阿玛了!’ 不过找个助手的事情也是要说的。 康熙看了这个要求,当即表示没问题,如意馆的画师就有草原来的人,晚点就拨给他。 胤祉却写:‘不要不要,线上沟通就行。’ 康熙嘴角抽了抽,别人可能看不懂,他却懂了,总之让别人从中间传话就行。 “行。”康熙说着,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师父超揆来信说,这个月底应当就能回京了,到时候朕带你去见他,他也去过草原。” 原本以为胤祉会很惊喜,谁知他忽然瞪大眼睛,一脸心虚。 他的表情太好懂了,康熙挑挑眉:“你心虚什么?” 第68章 当、当然心虚啊! 原来汗阿玛一直有跟超揆师父通信么? 自己跟这个朝代不符的怪异之处,此前汗阿玛都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师父给自己‘开智’了的原因。 至于自己的‘梦见仙人’之说,他从来都没有信过。 这两人要是谈起自己,自己会不会就暴露了什么? 都怪他!之前一直以为是跟图海在通信,对方也没多久可活了,想知道什么他都说了,当是满足人家的‘临死愿望’,结果…… 看如今汗阿玛没有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样子,是他藏住了,还是真的没有怀疑?现在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啊? 胤祉沉默太久,对上康熙越来越狐疑地眯起来的眼睛,暗叫不好。 他写:‘因为师父留给我的功课没有完成!’ 他也不想说谎的,但其实为了隐瞒现代人灵魂的身份,又是不得不说谎的。 要是被得知真相,汗阿玛、乌库玛嬷、额娘、二姐姐……所有如今都宠爱着他的亲人,还会继续这样对他好吗? 这种时刻,他总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偷走了别人的亲人,别人的人生…… 胡思乱想间,康熙又揉了揉他的发顶。 胤祉以为汗阿玛要安慰自己,谁料,他说:“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胤祉:“???” 康熙哈哈大笑,对上胤祉不可思议的眼神也不收敛,幸灾乐祸道:“你还不快去把功课做完?” 胤祉气鼓鼓地写字:‘儿臣求您件事,可以吗?’ “朕可不会让人帮你做功课。”康熙道。 胤祉无语,“……” ‘儿臣希望您不要在信中提及儿臣!就算他问也不要回答!’ 康熙:“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胤祉:“?!” 太过分了,居然以取笑、戏弄亲儿子为乐? 胤祉双手抱住康熙的腿,然后双脚也盘了上去,准备爬树一样爬上去。 康熙:“……?” 怕胤祉摔倒,康熙下意识把他抱了起来。 这就方便了胤祉,他一被抱起来,就埋头到康熙的颈间,用他还没剃发的毛绒绒脑袋,使劲地蹭他。 “求、求求…了……” 康熙愣住,嘴巴微微张开,胤祉这……是在撒娇吗? 天……胤祉也会撒娇吗?! 康熙只震惊了一小会儿,就被他的头发蹭得痒痒的、忍不住发笑,“别闹。” 但胤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继续蹭蹭蹭,康熙受不住笑起来,“行了臭小子,汗阿玛知道了,就如你的愿!” 本来超揆在四处游历,无定居地点,二人通信也不容易,所以其实也没有提过胤祉,答应他也没什么。 胤祉稍稍放心,这样,应该就安全多了吧? 嗯嗯,回头他就给师父写一封信,跟他对好‘剧本’,师父应该不介意,帮他藏些小秘密的……吧? 达到目的后,胤祉立刻难为情地从康熙身上哧溜下来,红着耳朵跑了。 康熙摸了摸还在发痒的脖子,看着他几乎算落荒而逃的小身影,简直哭笑不得。 胤祉回到殿内,大家还在笑闹,此时变成了科尔沁来的宫女,在教公主们草原的舞蹈。 他便悄悄地找了个角落坐下,一心两用边看着大家笑闹,边构思人设和剧本。 公主们几乎都是第一次学蒙古舞,动作十分搞怪僵硬,又是逗得两位皇太后哈哈大笑。 三公主脸皮薄,很快就不干了。 倒是大公主二公主,只以逗乐两位长辈为目的,甚至故意弄出滑稽的效 果来。 只有四公主学得特别认真。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胤祉发现自己这位四妹,性子很是要强,好像个天生的卷王一样,什么都要学到最好。 他观察下来,觉得以他这几位姐妹里,还是四妹最有可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造福一方的海蚌公主。 眼看天色已晚,两位皇太后才叫了停。 “你们呀要是喜欢,以后你们皇玛嬷也可以教你们。”太皇太后说。 皇太后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早就不知道怎么跳了。” 太皇太后笑道:“你就别谦虚了,咱们草原贵女,跳舞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怎么可能会忘记,莫不是要我这把老骨头跳给他们看不成?” 皇太后无奈笑道:“好好好,如果是姑姑你想看我跳,我逗您一乐又何妨?” 太皇太后:“那我就等着了。” 众人在蓬莱阁热热闹闹地用过晚膳,瞧着天色已晚便散了。 胤祉却留下来,跟太皇太后聊起了天。 ‘乌库玛嬷,姐姐妹妹们,以后都要抚蒙对吗?’ 太皇太后嘴角的笑容微僵,过了几秒,她才悠悠叹了口气。 “这是大清公主的宿命,胤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胤祉抿着唇点点头,说实话,他完全没想过要改变历史或者谁的命运,古代医疗条件不好,人命真的太脆弱了。 能和家人都平平安安活到老,都已经是万幸了。 但以他那一点点的先知,带着公主们把身体素质提上去,再多学些本事、常识、开拓眼界、提升生活质量,让大家活得更舒适快乐一些,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胤祉一本正经地,给公主们安排起了课程:‘启蒙识字、骑马射箭、锻体鞭法、医学常识。’ 太皇太后看他写下来的东西,愣住。 ‘至于舞蹈和琴棋书画,则按每个人的兴趣选学就好。’ “还‘就好’?你这是要把公主们当阿哥来教养啊?” 胤祉神色严肃地看着乌库玛嬷:‘有何不可?’ ‘前几日我出宫,沿街看到很多满蒙的小姑奶奶都在外游玩,踢球射箭,身姿矫健不输男子。’ ‘倒是公主们,明明是最高贵的满族贵女,反而被汉人打压女子的糟粕影响,变得娇弱无比,如此哪能经得起远嫁草原的辛苦?’ 太皇太后原本还看得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孩子真是异想天开,但看到最后两句,却是鼻头一酸。 除了福临,她还有三个女儿的,三个都抚了蒙。小女儿13岁出嫁,16岁便病逝了,大女儿也已于三年前病逝…… 如果可以,她当然也不愿意让她们抚蒙。 不过胤祉说得也对,三个女儿中,唯有二女儿阿图从小生性活泼爱动,身子骨最是健壮,如今还好好儿的,隔一两年总能回来看自己一次。 对于公主们的教养,太皇太后是有话语权的,只要她提出来,皇帝是一定会同意的。 只是,如何给公主们找教养师父就成了问题。 太皇太后琢磨着,“有学识的、骑射好的,都是男子;太医院如今给太医打下手的老宫女嬷嬷是有,但那些人不识字,跟着太医也学不到什么真本事……” 胤祉却觉得不是问题:‘启蒙习字,芳姑姑可教。骑马射箭、锻体鞭法,宜妃娘娘可教。至于医女,重赏之下,必能寻得。’ 胤祉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朝代的民间高手,比如他知道清代有位女科学家,就是康熙朝的呢,只是不记得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了。 太皇太后:“宜妃倒是能暂且教一教,但她毕竟是后宫妃嫔,多少有些不合适。” 胤祉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很难跳出原来的条条框框,乌库玛嬷若不是想起自己病逝的两个可怜的女儿,也不会被他说动。 胤祉:‘重金招募,许以优待。’ 汗阿玛一个皇帝,还不能从大清几千万人里,找出几个人才么?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这几年常常都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什么都不要管了。 可胤祉这一通操心,叫她也跟着担忧起小公主们的前程来,不管也得管了。 胤祉倒是生怕她反悔似的,当即就要让人去请宜妃娘娘,明日过来教习。 太皇太后被他抱着手臂一摇晃,再对上那澄净的大眼睛,就什么都依了他。 不过宫女很快回来回禀:“皇上翻了宜妃娘娘的牌子。” 所以她没能找着人。 胤祉没多想,只觉得汗阿玛真碍事儿。 他写:‘如此,便先让芳姑姑备好明日要讲之课。乌库玛嬷,您快让人知会公主们,明日一早起来读书哦。’ 太皇太后看他这着急的样子,真是觉得啼笑皆非,“你自己读书都没有如此着急。” 胤祉心虚地摸摸鼻子,转身告退走了。 他准备回去跟芳姑姑好好备课,一定要让公主们的课上得有趣不枯燥。 太皇太后看着他的背影,摇着头笑起来,心头却是热热的。 胤祉虽说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但都是为了身边的亲人好,这是皇家难得的赤子丹心啊。 这时,苏麻喇姑在一旁笑道:“真好呀。” 太皇太后:“好什么?” 苏麻喇姑:“主子您没发现吗?以前三阿哥就只想一个人躲起来,现在都会为别人着想了,还自个儿找您说了这么多。对皇上也是,一点儿也不怵了,难道不好吗?” 太皇太后听了不由莞尔,“好呀,太好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 他们对胤祉好是天经地义的,但胤祉是你给他一点甜,他会还你百倍的甜。 这就是养孩子的最好的回报了。 “胤祉这孩子啊,像是来报恩的。” 不像有的孩子啊,就是来讨债的。谁是来讨债的,她就不说了。 …… 那厢,公主们忽然得知,自己也要如阿哥们一样读书练骑射,全都惊呆了。 有人喜有人忧,但无一不是在清晨被叫起来读书的时候,感到了痛苦。 不,一早起来读书就罢了,胤祉看她们一个个在打瞌睡,就要她们干脆‘晨练’跑起来。 她们哪里愿意,谁知他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大鹅,谁要是不肯跑,或者跑得太慢,就啄她们屁股?! “我们可是公主耶!”大公主喊道。 她都十几岁年纪了,要是真被大鹅啄到,也太丢人了吧? 公主们觉得自己一定没睡醒,不然怎么会发生这种不成体统的荒唐事情? 胤祉不为所动,连汗阿玛都被大鹅啄过,公主怎么就不行了? 相信汗阿玛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妥的。 鸡飞狗跳了半个时辰,公主们是一个个都清醒了,也emo了。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就在这时,作为临时老师的芳姑姑替胤祉说了一句:“三阿哥说,若是谁读书读得最好,智斗偷马贼故事的两个女孩就用谁的名字。” 说到这个,公主们可就来劲儿了,昨日大家扮演话本里人物的时候,都争着抢着要当那两个聪明美丽的贵女。 可人物才两个,她们却有四个人,这不就争起来了吗? 昨日大公主和二公主只能谦让妹妹们,但如今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她们可就不会拒绝了。 “这个好。”二公主笑说,“来吧,开始教书吧!” 临时的课堂就在二楼的茶室,窗户大开后风景极佳,又足够凉爽醒神。 四个公主以为大家都要像阿哥们一样,每篇文章都读上一百二十遍再来讲学。 谁知,芳姑姑并不按尚书房的路子来,而是给大家讲起了故事。 讲的是三字经里的故事,芳姑姑讲起来绘声绘色的,公主们都一下子就沉浸进去了。 教案是经过胤祉润色的,他还把那些洗脑女子的部分,专门点出来,说那是前朝的迂腐糟粕,现在的大清女子都不那样了,给她们输出正确的三观。 虽然芳姑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她胜在很忠诚于胤祉,他坚持的她便不会反驳。 有了生动有趣的故事,和令人舒适的三观打底,公主们的学习进度喜人,一个上午就背了120个字了。 更让公主们觉得好的是,每次教学三刻钟,芳姑姑就会停下来一盏茶的时间,让她们稍稍休息,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出去玩一会儿都可以。 全程,胤祉都在角落里,一边默默观察着她们的学习情况,一边画连环画草稿。 许是因为新鲜有趣,四个公主都没有走神开小差的。 太皇太后没有亲自去看,但听了悄然去看的宫女回禀,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胤祉性子是古怪,但鬼点子也是多得很。 学完三字经,离午膳还有一点时间,芳姑姑又兼职讲起了医学。如今还未寻到有本事的医女,所以她讲的其实是小学生卫生健康课的内容。 比如个人清洁卫生、不喝生水只喝煮沸半盏茶时间的凉沸水、只吃煮熟的食物、营养均衡、冬日防风寒、夏日防中暑等。 公主们眨巴眨巴眼睛,“不必如此吧?” “所谓病从口入,公主们,有名医说过,大家别看自己手上现在是干净的,不洗手的话,上面都是看不见的虫子,不信,你们试一下,是不是咸的?洗了手再试一下,是不是不咸了?” 公主们一听,便有了尝试的冲动。 三公主最没心机,当下就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真的是咸的!”她惊奇地喊出来。 但下一秒,她想到芳姑姑说,上面是看不见的虫子,她顿时瞪大眼睛:‘yue~’ 其他公主假装无事发生,反正有人试过了。 胤祉:“……” 没想到最憨憨的是三姐,四妹妹果然是打小就聪明。 …… 午膳时分,蓬莱阁却迎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大阿哥和太子。 两人是为了佟家之事来的。 大阿哥:“三弟,我们都是今日朝会之后,听了顾老师说,才知道你受了佟家这么大的委屈!” 太子:“你放心,二哥不会让你吃了这哑巴亏的!” 胤祉刚想写说不用担心汗阿玛和乌库玛嬷都给他出气了,那两人却不给他机会。 大阿哥:“我们早上就把佟家送进宫的伴读和哈哈珠子,全都赶出去了,他们长大以后,还想当差,得问问我俩同不同意!” 太子:“都是哥哥们没用,还没法参与朝政,令汗阿玛无人可用,只能用那佟家人,才叫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大阿哥:“不过你放心,最多再等两年,我就跟汗阿玛领了差事,以后大哥一定不叫任何狗官欺负了你!” 不止大阿哥,太子也莫名自信,“二哥也会早日出阁讲学,之后便能帮汗阿玛了,到时候那些大臣没有一个说话有孤好用的!” “不过汗阿玛也会给你做主的,他今日又贬了五个佟家人的官职。” 两人一人一句说个不停,胤祉只 能不停点头,“嗯、嗯嗯!” 因为时间不多,两人看胤祉没有哪里不好的,就一人给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便回去读书了。 太子的说法是:“汗阿玛说你喜欢银钱?” 胤祉:“……嗯。” 也行吧。 …… 宜妃等到午后,估摸着大家睡醒午觉了才过来。 她本以为公主们也会跟阿哥们一样早上读书下午习武,但芳姑姑却转达胤祉的安排道:“其他季节可以如此,夏日太热了,为免中了暑热,便改为清晨和傍晚罢。” “也好。”宜妃来都来了,自然是留下来看着公主们上课。 见她们居然已经把三字经背得有木有样的,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都四岁(实际二周半)了,还在傻乐着玩,看不过眼,就去把人揪过来一起听课了。 胤祺一开始自然是不情愿的,也坐不住,但耐不住胤祉写的教案,深谙讲故事的精髓,很快就把他的心神勾住了。 宜妃看得很满意。 有了太皇太后发话,她本打算回宫后,就把胤祺接到身边自己抚养。 但说句实话,胤祺早就叫皇太后宠坏了,虽然亲近自己,但并不听自己的话。自己一管教他,他便嚷嚷着要找皇玛嬷。 到时候带回翊坤宫养,也不知道是何种光景,倒是不如跟着哥哥姐姐们,还上进些。 罢了,到时候再看吧。 胤祉这边忙着画连环画,也忙着给姐妹们安排课程,那边康熙也同意了教公主们读书,已经吩咐下去,满天下寻找女老师、女医来给她们教学了。 康熙知道是胤祉的主意,还很是意外,因为胤祉不像是会主动做与自己无关之事的人。 太皇太后夸了他一句:“都是你的功劳,是你成了他的挚友,不自衿君王威仪,用心对他好,他自然也要对兄弟姐妹们好。” 康熙笑得嘴角都压不下去,却还是习惯性谦逊,“不,都是皇玛嬷教养得好啊,是皇玛嬷一片真心爱护,才换来他的赤诚之心。” 太皇太后这次却不跟他客气了,“是啊,是我对他好,他才变得更好的。” 康熙:“……” 时间来到了七月下旬,一日傍晚,胤祉正在画连环画,康熙派了梁九功来通知他说,超揆大师已经到了京城玉泉山玉泉寺,托人带了信来。 胤祉一个激灵,瞬间坐直。 梁九功笑道:“皇上让奴才来传话,让三阿哥您准备准备,明日与皇上一道儿去玉泉山住上几日呢。” 胤祉眼前一亮,连忙点头,“嗯嗯!” 梁九功早已被交代过无需三阿哥行礼谢恩,于是话说清楚,便回去复命了。 胤祉却是在他走后,又抓着脑袋思考了许久,将给超揆师父的信件改了又改,直到亥时末才睡觉。 第二日,他眼下青黑地出现在康熙面前,令他哭笑不得。 “就这么怕你师父?”他语气有些酸,“也不见你见朕的时候,会熬成这样的?” 胤祉摇摇手指头,不,不是怕他。 是怕你啊汗阿玛,怕你脑子一灵光,转过弯来,就从超揆师父处知道我极力隐藏的秘密。 玉泉山在颐和园西侧,离瀛台还是有些距离的,御驾要走上小半天。 胤祉趁着这个时间,跟康熙商量:‘汗阿玛,让我先跟我师父私下说几句,可以吗?’ 康熙挑挑眉,从他躲闪的眼神里看出古怪之处,笑着问:“如果朕说不可以呢?” 胤祉:“……” 皮这一下很开心是吗? ‘好嘛好嘛!’ 康熙:“不嘛不嘛~” 胤祉:“……” 你知道有个词叫油腻吗? 两人到了玉泉寺里,也还没商量出结果,胤祉更加忐忑了,这要怎么跟师父对剧本啊? 不料超揆见了他,第一句便是:“我听说你成仙童了,怎么回事?” 胤祉:“!!!” QAQ……不带这样的啊! 第69章 看到胤祉紧张起来的神色,还有康熙疑惑的神情。 超揆话锋一转,“你只是聪明了点,何必担了这虚名?对你不是好事。” 康熙问:“超揆大师,可是听说了什么?” 超揆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也没什么,只是听文起施主提起过三阿哥。” 文起正是顾八代的字,顾八代一直都很欣赏胤祉的天赋,很想当他的老师。 他和超揆也是旧友,超揆到了玉泉寺,便让小沙弥替他去给康熙和几位老友带了信,顾八代昨晚就来见过他了。 胤祉却是不知道文起就是顾八代的,所以心里很是紧张,也不知道师父知道些什么,又怀疑了什么? 看胤祉这模样,超揆虽然不解,心里也有了计较,“皇上、三阿哥,还请到茶室中品茗说话。” 谁知康熙却说:“老三,你去四处玩玩,等汗阿玛与超揆大师说完话,再传你过来。” 胤祉当即警惕,下意识抱住了康熙的大腿不撒手,然后拼命摇头。 康熙见此,就更想要把他支开了。 他用力一扒,居然没把这小子扒开?胤祉自从学了武,力气是越来越大了。 但康熙确实有些话要跟超揆说,不适合给胤祉听,于是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侍卫,上前把胤祉扒开了。 胤祉顿时眼泪汪汪:“呜。” 康熙有点不忍,但让侍卫带胤祉去看玉泉水后,还是跟着超揆进屋,把门关上了。 胤祉心里十分忐忑。 他害怕两人说话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小秘密。 胤祉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是被师父发现的后果更大,还是被汗阿玛发现的后果更大? 只希望他们发现异常,也不要把自己当成妖怪吧。 话说这个朝代的得道高僧或者道士,会不会把他当成借尸还魂?会不会把他的魂魄给驱逐出这个身体呢? 那他还能活吗? 他会到地府投胎吗? 真的有地府吗? 胤祉一下子想了很多很多,本身穿越这件事就是颠覆的他原先的科学唯物主义世界观的…… 他在玉泉边胡思乱想着,心情郁郁寡欢。 旁边的侍卫给他介绍着,说皇宫里的贵人们喝的水,全都是每日从这里运到皇宫的。 胤祉这才回神,有些惊讶,这里离皇宫有二十几公里吧?! 啊果然皇宫的生活就奢侈在这些地方啊。 被分散了注意力,胤祉才出了口气,多想无益,这玉泉边风景不错,正适合写生。 他当即写字让步山去给自己寻东西来,支起画架来画画。 那边的茶室里,康熙向超揆提出了不少近日来令他困惑的问题。 超揆都一一解答了,有些他能说出答案,有些是用佛偈回答、开解。 跟他聊过后,康熙心里舒服多了。 又问起超揆此次南下的见闻、沿途的民生和官员的治理情况。 听超揆说起百姓的疾苦,康熙有时也不由湿了眼眶。 超揆:“阿弥陀佛,皇上有一颗慈悲心肠,是天下百姓之幸,康熙盛世指日可待。” 听他说起‘康熙盛世’四个字,康熙就想起年前刚和胤祉通信时,他说过大清有百余年盛世。 他对超揆是坦诚的,并未试探,而是直接说出胤祉所言,问他何意? 超揆眼底的惊诧一闪而逝,转瞬,只高深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皇上,您往后还是莫要问三阿哥来日之事了。” “为何?” “天机之事,被人道出时,便已生了变数,来日之事便不一定会作数了。 ” “大师所言极是,朕受教了。” 超揆又道:“事在人为,只能说这百余年是大清气运鼎盛之时,但到底最终是如何繁盛,还是要看皇上之所为。” 康熙懂了,他本就自己对佛法有所参悟,与超揆论法收获颇丰。 怕胤祉在外面等太久,一个多时辰后,康熙就让侍卫把他找来了。 胤祉写生的风景画才画了个草稿,闻言登时跳起来,匆匆把笔一丢,把稿纸一卷,就来了。 进屋后,他怯怯地观察两人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来,师父神色从容淡定,汗阿玛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一副好笑的表情看着他。 “过来喝茶。”康熙招呼他。 胤祉犹豫一瞬,就抱着画纸过去,然后把草稿展开给他们看,企图引开两人注意力,不要把话题往他身上引。 康熙:“这是大师教你的画法吗?” 胤祉:“……” [心虚.jpg] 超揆:“……是的,皇上。” 不,他没教过。 康熙:“朕还未见大师画过此种画作,大师游历半年多,可有新作?” 超揆:“……贫僧惭愧,倒是写了几首小诗,未有作画。” 画是有作的,但还是他以往的风格,干脆就不拿出来让三阿哥为难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今日,他为了这小徒儿,破戒了,唉。 胤祉更是心虚,他居然让师父一个出家人为自己扯谎,这这这……这算不算一种罪啊? 听到两人论起诗文,胤祉才松了口气。 不久,康熙又提起胤祉的连环画,问超揆,“大师可看了那连环画?朕就替胤祉问了,他可有哪里画得不好,还需再好好精心学习的?” 超揆垂下眼,他再次震惊了,他也是这时才知道,那连环画竟是出自自己的好徒儿之手,涧中鱼就是胤祉! “阿弥陀佛,此种画派,贫僧当初只是小试一番,是三阿哥自己悟性高、天赋奇佳,所谓青出于蓝,在此一画派上,贫僧倒是不如他了。” 还好他反应快啊! 阿弥陀佛,又破戒了。 胤祉也是心惊胆战,连忙拿纸笔刷刷写字:‘汗阿玛,我还有些功课要向师父私下请教,您若是政务繁忙,便先行回行宫罢。’ 康熙:“……” 这小子说话也忒不客气了,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他忍不住在胤祉额头敲了一下,“朕不急,朕还要在这里住一晚呢。” 胤祉摸着额头:QAQ… 不过没多久,梁九功来禀报说,有福建水师提督送来的奏折时,他还是给胤祉和超揆留下了独处的机会,自行去他处处理政务了。 康熙一离开,胤祉松了口气,他仔细感受了下,发现周围应该是没留下暗卫,这才把原本写给师父的信拿了出来。 超揆接过那厚厚一沓的纸张,有点好笑,待看到那上面写的,全是他这大半年来的经历,就更是哭笑不得了。 特别是看到他误会康熙是图海,通信了半年之久那件事,更是在心里暗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我知晓了,”超揆很快看完,给胤祉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方才你汗阿玛说起你的一些事情时,我都很警醒没有接茬。” 胤祉大大松了口气,肩膀都放松了。 谁知,超揆又问:“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大清朝接下来有百余年盛世的,还有,那些奇怪的字词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当真梦见了仙人?”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不想对超揆师父说谎。 超揆:“我也不是想探 知你的秘密,只是你的一切怪异之处,让我替你兜着,我也得有个底。” 胤祉咬了咬唇,用手沾茶水写下:‘师父,你说人有前世今生吗?’ 超揆一怔,心跳陡然加速,“自然是有的。” 胤祉:‘我总能想想起一些前世之事。’ 超揆看向胤祉,瞳孔剧震,“当真?” 胤祉点点头,‘我的前世,大清已成历史。’ 超揆惊得抬手就抹去了那水迹,一时间胸膛起伏,整个人看看胤祉,又望望天,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阿弥陀佛,此事你莫要再提,只说你梦见仙人,也就罢了。”超揆一锤定音道。 比起梦见仙人,带着前世记忆转世这事儿,还是更加神异。 虽说准噶尔的噶尔丹,也传说是活佛转世的灵童,并以此创下各种传奇,获得许多好处,但胤祉显然不是噶尔丹那种性子的人。 胤祉没有野心,只愿平凡平安过一世,也弄个仙童转世的说法在身上,只是有弊无利。 胤祉乖巧地点头,看师父完全是为自己着想的大好人一枚,他好生感动。 于是蹭蹭蹭地坐近了,就要抱对方。 超揆吓得一个闪身,躲了过去,一脸惊吓的样子。 “你这是做甚?” 胤祉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撒娇卖萌啊,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汗阿玛和乌库玛嬷都喜欢哒! 但超揆显然无法接受这种亲昵,“你是要亲近贫僧吗?阿弥陀佛,不必如此。你我有缘,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胤祉懂了,于是又乖巧坐好。 想了想写字:‘以后我想起一些利国利民的物品和计策,也可说是师父所教么?’ 超揆:“……” 这就得寸进尺了吧? 超揆:“可。” 看来以后还是得少回京城,就算要回,也先跟三阿哥对好说辞再说。 胤祉又是一脸开心,超揆就不太开心了。 答应了三阿哥之后,他跟康熙说话都得小心翼翼,面无表情。听到莫名其妙的新字词或事件,都得警醒着忽悠过去。 搞得他屡屡犯戒,只能给自己一笔笔记下,等离了京,多做些功德、多在佛祖面前悔过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在京城就做功德、就悔过,因为他真是多一天都不想呆了! 以至于三日后,康熙带着胤祉回行宫时,父子两人都意犹未尽,只有超揆如蒙大赦。 胤祉不知道怎么报答师父好,看师父这么清贫,还想给他送银票来着,但师父却拒绝了,只要了他的一些表情包。 胤祉却默默在心里记下,想着回头找个机会立功,跟汗阿玛把文徵明的真迹要来,送给师父好了。 没两日,康熙再次去玉泉寺小住,这回没带胤祉。 但很快由于政务繁忙,他住不了两日又离去了。 临别前,超揆就向康熙提出了告辞。 康熙讶异,“大师不是说,要等到九月中旬才离去吗?” 超揆再次犯戒:“贫僧收到友人来信,是以改了行程。” 康熙挽留了一番,但超揆去意已决,他也没有为难,回了行宫后,又命人给他送去不少细软。 已经是八月了,康熙回到瀛台没多久,便让人准备着,要搬回宫中了。 天气转凉之时,太皇太后年迈,便不适合呆在瀛台这多水的地方了。 胤祉这一个夏天,看着荷花开了又败,等到要回宫,才忽然惊觉,自己竟然那些荷叶荷花菜谱,都没来得及实践。 眼看湖里的荷叶还挺青翠,残荷也有些许,他便写了几道菜谱出来。 荷叶排骨、荷叶饭、荷叶蒸鱼、荷花鱼肉羹…… 苏麻喇姑看着菜谱笑道:“倒是可以做出来,不过若是能用同一个湖里的鱼,想必会更加美味。” 公主们笑道:“这湖里的鱼哪有那么好钓到?” 胤祉却是戳了戳系统,很快就有了法子。 他也不多说,在蓬莱阁的小膳房找齐原料,就让步山和温钰帮他做起了自制鱼饵,又改进了钓竿。 接着,给公主们放了半日假,又请来荣妃宜妃一道儿,一群人坐在湖边,比赛钓鱼。 “这个鱼饵真的能行?”大公主怀疑,因为她闻着有那么些怪味道。 “试试呗。”二公主说,“三弟的脑子是真好使。” 荣妃也道:“嗯嗯,胤祉总是有办法。” 胤祉脸红了红,自家额娘和姐姐,对他总是有无来由的自信,他在她们眼里,什么都是好的。 二公主第一个尝试,很快浮标便动了,二公主惊得瞪大了眼睛,用力一扯,一条足足一尺长的大肥鱼跃出水面。 “啊啊啊大鱼!!!”胤祺惊叫起来。 不料二公主没经验,扯了几下,竟然叫鱼跑了。 这时候的鱼钩上没有倒刺,确实很容易就会把钓到一半的鱼放跑。 但大家都没有沮丧,反而更加来劲儿了,因为鱼这么快咬钩是她们没见过的,既然鱼饵好,钓上来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众人纷纷开始垂钓,很快,就有此起彼伏的欢快喊声出来了,“啊啊啊鱼!又跑了!” “哇哇哇我钓到了!” “我也钓到了,好大啊!” 未几,胤祉钓上来一条足足一尺半长的大草鱼,引得一阵欢呼声。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这边动静太大,连康熙在涵元殿都听到了。 “阿哥公主们是在做甚?” 梁九功笑着回禀,“三阿哥带着大家钓鱼玩呢。” 康熙挑挑眉,“可是钓上来了?” 梁九功:“钓上来不少呢。” 康熙不由扬唇:“你也叫他们小声些,莫要扰了太子他们读书……” 可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不日便要回宫,太子他们还未在瀛台好好玩儿过,就是每旬一日的假期,他们都不愿休息,便改了口。 “罢了,你去紫光阁,告诉太子他们今儿个下午就不上骑射课了,跟老三他们玩去吧。” “是!”梁九功听了,都不由替太子和大阿哥高兴,当即领命去了。 太子和大阿哥等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愣住了。 汗阿玛居然、居然让他们去玩?! 这是在试探他们的好学之心吗?不行,他们不能玩! 之前老三被欺负,他们答应老三了,要尽快学有所成,入朝堂,才能更好地护着弟弟。 “梁公公,我们就不去了,还是练习骑射要紧。”太子说。 梁九功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皇上都下口诣了,太子殿下还是去吧。三阿哥他们钓了许多鱼,听说正在比赛呢。” 太子和大阿哥都被他说得心动了,两人对视一眼,都跃跃欲试。 最终,大阿哥率先放下弓箭,“那我们就去吧。” “也好。” 两人带着众位伴读去寻胤祉他们,还未走近就听见一片欢声笑语。 其中,能听见公主们毫无闺阁形象地大笑。 太子脚步一顿,对着伴读们道:“今日难得放假,你们就早日回去陪伴家人罢。” 伴读们也不太好意思,他们假装没听到公主们的笑声,一个个匆忙告退了。 太子哭笑不得,心想,好在汗阿玛并不介意。 只是若被那些汉人大臣听见了,又是一番啰嗦质疑。 两人到湖边时,就看到离他们最近的胤祉,身后摆着三个桶,桶里满满都是鱼。 不过其他人身边的桶里,鱼就少得可怜了,也不知道她们都在喊什么、笑什么? 大阿哥笑道:“哇,三弟,你这儿收获颇丰啊。” 胤祉吓了一跳,手一扯,又钓上来一条肥鱼。 大阿哥:“……” 二公主见他们来了,连忙喊道:“大哥,快来帮我,我的鱼老是跑掉呜呜……” 大阿哥听见妹妹求助,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接过了钓竿,“我来!” 二公主几乎是塞烫手山芋一样,把钓竿给了他,“大哥,你一定要赢啊!” “赢?” “对啊,我们比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大阿哥自信地拍着胸脯,“没问题!” 太子看了看大家身后的收获,最终走到钓到最少的胤祺身边问:“要二哥帮你不?” 胤祺摇摇头,“钓不到,也开心,嘿嘿~” 这小憨憨……也挺可爱的。 “太子二哥,你帮帮我吧!”四公主主动求助,太子便走了过去。 很快,局面就从胤祉不断钓到鱼,变成了三个阿哥比着速度一条条钓上来。 大阿哥还忍不住吐槽,“这些鱼莫不是傻的?为何从前没人发现?” 二公主笑道:“那是因为这鱼饵是三弟做的,以前我们可钓不上来。” “三弟真厉害!”大阿哥感慨,他也是从未钓鱼钓得这么爽过。 最后,所有的桶、连同膳房的水缸都要装不下了,大家才停下来。 最后的赢家,是当之无愧钓了五十多条鱼的胤祉,而最后一名,是只钓到一条小鱼还放生了的憨憨老五。 老五能钓上来,还是大阿哥在旁边随手帮了一把,不然他这一下午,净喂鱼了。 大家起着哄,问胤祉要胤祺做什么事。 胤祉一时没想起来,便摇摇头写字,说等想到再说。 大家看着这么多鱼,都有种自豪的欢喜。 荣妃笑道:“我好像有些理解了,百姓丰收的喜悦了。” 二公主恍然:“对对对,就是这种,丰收的喜悦。” 太子笑道:“不如今晚吃全鱼宴?” “好呀好呀!”公主们一个个都玩饿了,无不赞成的。 胤祉写:‘在哪里吃?’ 太子:“在蓬莱阁,请上汗阿玛。” 胤祉用力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太子亲自去了涵元殿,请康熙一道儿去吃全鱼宴。 康熙早就听下面的人回禀了他们那边钓鱼的情况,闻言就应下来,“那朕是有口福了,太子钓的鱼,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能吃到了。” 太子胤礽都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汗阿玛不怪我们耽误学业就好。” 康熙反倒劝慰他,“你们倒也不必勤勉过头了,该歇的时候,还是得歇。” 胤祉有句话说得对,他作为皇帝如此辛劳,儿子们还不能享受他带来好处,那他岂不是白辛劳了? 还有,反正他还要在位很多年,孩子们读书的时间还很长很多呢。 傍晚,一场和和美美的全鱼宴在蓬莱阁举行。 里面有好多新式菜谱,都是胤祉写出来让御厨做的,没想到全部都做得很好吃,胤祉不禁怀疑,自己是很有厨艺天赋的。 前世他总是吃外卖,都没有亲自尝试过,或许,这一世可以试试? 胤祉吃饭正吃红烧鱼吃得美滋滋,康熙忽然道:“这道莲子羹不错,给三阿哥盛一碗。” 胤祉:“?”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汗阿玛的好意他当然不能拒绝了。 于是,毫无防备地,他咬开一个莲子,瞬间被莲心苦到了,连忙吐了出来。 怎么这时候的人吃莲子,不去掉苦芯子的吗? 康熙见状,笑着道:“不可以吐,太医说你最近有些火热之症,莲心正好清热祛毒。” 胤祉摇头,坚定拒绝。 康熙:“你不知道良药苦口吗?朕是为你好。” 胤祉拿出纸笔,振振有词:‘那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再苦也不能苦孩子。’ 第70章 康熙一噎。 太皇太后哈哈笑了起来,“很有道理!” 荣妃宜妃都用帕子捂嘴偷笑,孩子们也一个个憋笑憋得厉害。 康熙问:“是谁说的?” 胤祉:“……” 是伟大的周总理。 太皇太后笑道:“这话确实有理。” 康熙睨了一眼胤祉,“……等你不舒服了就知道坏了。”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这句话可太没有威慑力了,他不会自己吃绿豆粥荷叶粥那些吗? 康熙看他表情,总觉得被敷衍了。 过了两日,御驾敬奉太皇太后启程回宫。 到了宫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按照之前改的宫规,着手安排送公主皇子们回到自己生母身边教养了。 养是还养在各自生母身边,但以后每日都是要到慈宁宫这边来进学的,所以两位皇太后也没有那么不舍。 之前公主们虽说是养在皇太后宫中,但其实除了大公主和五阿哥,其他公主是交由太妃们帮忙抚养的,否则皇太后也教养不过来。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二公主和四公主了,一个是回到荣妃宫中,一个是回到宜妃宫中。 但三公主就有些不愿意走了,她的生母不受宠,只是个贵人,如今住在惠妃宫里的偏殿中。 不是她嫌弃生母布贵人,只是生母位分太低,没资格来给皇太后请安,这些年她们几乎没见过面。 她与生母本就生疏,如今去到延禧宫,更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也不知道前途是否会更加艰难? 胤祺也不想去翊坤宫住,但他就直白多了,直接说自己不要回去,只要皇玛嬷不要额娘。 把宜妃气得哭笑不得地追着他,要打他屁股。 胤祺一闹,皇太后就心软了,“胤祺还小,不懂事,你可莫要恼了他。等他再大些,能讲道理了,我再让他搬回去罢。你平日里多来宁寿宫走动便是。” 宜妃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嗔道:“皇额娘,您可是把他宠坏了!” 最后她拉着四公主的手,“那我就带你四姐回去了?” 胤祺:“好呀好呀!” 宜妃:“我以后呀,就宠她一个,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他。” 胤祺愣住,接着眼泪就滴下来了,“额娘,坏坏~!” 皇太后瞪了宜妃一眼,“你做甚又欺负他?” 宜妃:“……” 跟着宜妃回翊坤宫的四公主却是暗暗庆幸,五弟不回去也好,这样宜额娘就能多疼她一些了。 她的生母也只是个贵人,不过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跟宜妃的亲姐姐,所以跟宜妃很是亲厚。 四公主到了翊坤宫,宫中没有别的孩子,她只会更加受宠。 最终,胤祺和胤祉都没有搬宫。 胤祉不是不想搬回去,只是他耳力太好,无意间听到了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深夜的对话。 话语里,太皇太后对他满是不舍,但顾及到他的心愿,还是决意,放他回钟粹宫。 胤祉心里酸酸涩涩的,他也舍不得乌库玛嬷了。 他自己再怎么逃避,明年开春也得去进学了,那就……多陪乌库玛嬷一阵时日罢,也好让二姐姐体会一番被母妃独宠的日子。 嗯,就是这样! 傍晚时,乌雅氏领着四阿哥、六阿哥和小格格来给两位皇太后请安了。 胤祉原本呆在自己的寝殿中,就听步山敲门道:“三爷,四爷和六爷来看您了。” 胤祉也有一个多月没看见胤禛了,闻言就开始担忧起胤禛回到自己额娘身边,到底过得好不好了。 他当下就把画笔一丢,开门出来迎客了。 一开门,他就看到两个脏脏包(bushi……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其中一个小麦色的小包子就张开双臂,露出一口大白牙:“葛格,抱~” 是胤禛的声音。 胤祉:“……”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 他没有嫌弃四弟变胖变黑的意思,只是仍然不习惯跟别人有太亲密的接触。 胤禛也不计较,又捋起袖子,邀功似的对胤祉说:“三哥,我回宫之后,一直按照你吩咐的,每日锻体、晒太阳、膳食多样、心情愉悦,你看看我是不是长壮了好多?” “嗯嗯!”胤祉点头,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明明没说什么,胤禛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夸奖,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接着也捋起胤祚的袖子给他展示:“我还带着六弟一起,六弟身子骨都变好了,额娘还夸我带弟弟带得很好!” 胤祉这回两只手的大拇指都竖起来了,“……棒!” 胤祚好奇地看着这个古怪的三哥,又看看自家傻乐的四哥,有点茫然。 四哥每天都跟他夸三哥来着,说三哥对他多好多好,可他怎么看着,三哥好像很冷漠的样子? 自家四哥莫不是喜欢这种调调? 这个奴才们是怎么形容来着……热脸贴冷屁股? 三哥这样好像很有气派的样子,胤祚想,自己如果也学三哥,四哥也会听自己话吗? 胤祉看到两人都变得见状,即使晒黑了些,也是很令人欢喜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高兴,一人送了一张表情包。 [可爱.jpg] [得意.jpg] 胤祚第一次收到表情包,惊奇地问:“三哥这是画的我吗?” 胤祉:“……” 怎么每个人第一次收到表情包都这么问,胤祉面不改色,跟以往每次一样,点点头。 胤祚便高兴得蹦蹦跳跳,“谢谢三哥!” 胤祉看着他蹦得脸颊肉Duang~Duang~地弹着,终是没忍住,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了一把。 哇,好Q弹~像果冻一样! 胤祚毫无所觉,胤禛却不高兴了,主动把脸伸过来,“三哥,我也有肉肉啦~” 胤祉没有厚此薄彼,伸出双手,捏了捏,揉了揉,把四弟的脸都弄变形了,对方还很高兴的样子,呜~好快落! 怪不得乌库玛嬷和汗阿玛喜欢捏自己的脸,终于理解了! 而且,这是捏自己的脸没有的感觉。 未几,四弟六弟又邀请他,“三哥要看看我们小妹妹吗?她也好好捏的!” 胤祉:“……” 那么小的妹妹,他就不下毒手了吧。 不过,他之前特意让系统查过,不是说德妃第一个女儿没活过一个月么? 因此他这时听说小妹妹‘很好捏’,心里就产生了好奇,是不是这回小妹妹撑住了,还养好了,不会那么容易夭折了? 到了慈宁宫正殿,胤祉简单行了礼,就去看乳母怀里的小妹妹。 只见小妹妹生得白白胖胖的,正呼呼睡得正香,小脸上肉嘟嘟、红扑扑的,看起来就很健康。 好可爱! 胤祉按住了自己的手掌,才忍住了没伸手捏一捏。 小婴儿还是太脆弱了,胤祉在心里默默为她祝福,希望她能平安活到老。 乌雅氏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她最怕小孩子没轻没重的,她这个小格格太娇弱了,是好不容易才养得这么好的。 晚膳前,乌雅氏就带着孩子们告退回去了。 三位公主都搬走后,太皇太 后还特意把大公主喊来用晚膳,主要是要开导她。 大公主倒是没有介意:“我自小承欢乌库玛嬷和皇玛嬷膝下,宠爱不会比在恭亲王府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也是,”太皇太后笑道,“何况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还是呆在我们身边为好。” 大公主瞬间红了脸,“乌库玛嬷,我还想多在您身边留几年呢。” “咳咳咳!” 旁边正吃饭的胤祉一个激灵,不是吧? 大姐姐这才十周岁啊啊啊,就算是虚岁十二岁,议亲也太早了吧? 太皇太后却道:“这么早帮你物色夫婿人选,也是想把科尔沁的好男儿先定下来,最好是虚长你几岁的,会照顾人……” 胤祉叹息,或许吧,早早看好一人,再多观察几年,没问题再嫁,在古代来说很正常。 当即,太皇太后就已经说出了几个人名,一听就是跟科尔沁通信的时候,早就在打听那边有什么青年才俊了。 公主抚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胤祉有时候都会纠结,到底要不要不动声色地给她们灌输现代的独立女性思想。 但纠结过一段时间,还是觉得算了,一是没有实例,她们没法想象那种日子,二是大环境不允许,如果被他教‘坏’了,或许会更痛苦。 当然,给她们输入一些观点,养成相对独立自主、积极乐观的人格,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的日子,胤祉仍旧是一边画着连环画,一边用心为她们的课业备着课。 公主们兴致勃勃地学了一段时日后,就开始出现厌学情绪了。 而这时,胤祉两本草原的连环画的也画好了,只是名字还未往上填。 公主们看了画,全都喜欢得不得了,“三弟,你说,谁书读得最好?要不要我们背书给你听?” 胤祉摇摇头:‘考试。’ 考试? 阿哥们进学的过程中可没有考试一说,考试那不是考取功名的意思吗? 胤祉没有多做解释,给她们出了考卷,都是平日里要求她们背诵的内容,还有健康卫生课的问题,让她们以笔作答。 第一次考试,大家还有些不适应。 特别是被要求不能说话,不能交头接耳,不能四处乱看,还限时间,三公主一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 最后考完试,大公主和二公主还是占了年龄较大的便宜,都得了90分以上的高分。 四公主也不差,80多分,可她没拿到前二名,气鼓鼓地跟自己生闷气。 三公主因为紧张,直接就不及格了,考得那么差,默默地掉眼泪。 胤祉:“……” 他应该根据年龄调整难度的。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让芳姑姑鼓励她们下次再努力,智斗偷马贼的故事不能‘参与’,后面还有草原日常等故事呢。 听到后面还有好几个故事,三公主四公主又精神了。 为了督促姐妹们读书,胤祉可不止这么一个办法。 只要她们每个人都好好进学,学有小成的时候,胤祉就会教她们一个新游戏。 什么萝卜蹲、抢板凳、两人三足、套圈……这些前世幼儿园的小游戏,公主们玩得不要太开心了,每次课间都能用来放松,劳逸结合。 好巧不巧,今年的春闱推迟到了九月,九月中旬,康熙策试天下贡士于太和门前。 年初的时候,可能谁也料不到,夏日的时候会有一批举人因被叛贼利用,妄议宫闱之事而获罪,殿试的时候人都少了四分之一。 但康熙也没有因此就按原先拟定的人数来录取,反而更加严格了,只取了一百二十余人为进士及第。 这些 人就算是获得状元榜眼探花等,都只能从翰林院做起,过几年有了缺,外派后才能升迁。 不过表现得好的话,是能给天子或皇子讲学的。 太子和大阿哥特意偷偷带了胤祉,去瞧那夺得头筹之人。 胤祉看过之后得出结论,长得不错,而且在一众进士中,三十一岁的年纪,看着还挺年轻的。 那榜眼和探花也都是相貌端正之人,胤祉忽然就get到了汗阿玛的审美,颜控之名并非虚传。 …… 到了九月底,胤祉新的连环画定下名字和终稿后,胤祉便拿了成稿给乌库玛嬷和皇玛嬷试阅。 两人看了都很喜欢这个故事,仿佛里面聪明伶俐合作破案的小姑娘,就是她们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一套连环画是看了又看,不舍得还给胤祉。 胤祉的作品得到喜欢,自然也是满心欢喜。 好不容易从皇玛嬷那里拿回来时,画纸都卷边了。 胤祉又兴致勃勃地拿给汗阿玛看。 康熙看了,先是夸了一句,画功又有进步了,接着就开始挑剔起来。 “草原贵女也是不能如此抛头露面的,不如画成男子……” 胤祉一下子就把连环画拿了回来,一脸‘你不懂的欣赏’的表情看着汗阿玛。 康熙:“……?” 胤祉写:‘汗阿玛既然不看好,那我这次便自己出钱去刻印,到时候赚的钱都是我自己的哦。’ 康熙乐了:“你以为,没有朕的帮忙,你的画就能卖出去了?” 胤祉一听,顿时被激起了胜负欲,他‘涧中鱼’可是有一定的知名度了,画功也在,怎么就得靠爹了? ‘那就试试看!’ 康熙微怔,“行啊,那这次汗阿玛就不管了,你自己去弄吧,朕倒是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顿了顿,康熙又说:“不如立下赌约,若你的新连环画面世三月内,能在京城能卖出五百两银子,就算你赢,朕再给你贴五百两。” 胤祉顿时变成金钱眼,“嗯嗯嗯!” 这还不答应啊? 康熙:“但若是你输了,你反过来给朕五百两。” 胤祉:“……” 第71章 胤祉觉得,汗阿玛未免太看轻自己了,五百两,太小意思了! 于是当即应下来,父子俩还立字为据。 胤祉拿着字据胤祉就走了,连环画都没让汗阿玛看完。 康熙:“……” 不过说得再多,限制于雕版的进度缓慢,这个赌约的结局,也只能明年见分晓了。 胤祉倒是等于变相得了允许,能出宫去为出版的事情奔忙了。 这次他尝试着跟雕版的师傅们探讨,能不能加上颜色?因为画册的印刷并不是一次印出来的,而是要分好几层,才能分出层次来。 师傅们却告诉他,这样需要用到的画纸更加昂贵,成本不止翻上一番,胤祉只得放弃。 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是觉得自己得走平价路线,先积累名气更好些。 但是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出版彩色版的! 胤祉忙起来,身边的人手确实不够用,于是乌库玛嬷又给了他两个人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只是人来了之后,先让步山和温钰带着,等他们都适应胤祉的步调后,才能派上用场呢。 日子一天天变得寒冷,等到冬日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才忽然发现,自己今年竟然不怕冷了,从入秋到冬天,她也没有生过一场病。 不止她是这样,阿哥公主们也几乎没有生病的。 尤其让人高兴的是,六阿哥往年冬日都要病上一场,咳上两三个月,今年却健壮如小牛,冬日里还能时常跑来慈宁宫,蹭公主姐姐们的游戏玩。 三公主也时常带着同住在延禧宫的七阿哥八阿哥来慈宁宫,自己上课的时候,让他们跟着五阿哥胤祺玩。 至于三阿哥胤祉,除了骑射课和早晨傍晚的锻体,从来都只在自己房内读书、画画。 到了十月底,康熙准备去汤泉行宫过冬了。往年,太皇太后都是要去的,不然冬日会很难捱。 今年她思虑一番后,却是不去了,毕竟一路上舟车劳顿,对她来说也挺折腾了,如今身子骨好了些,不去似乎也可以。 她不去,皇太后便也不想去了。 胤祉有时候怀疑,皇玛嬷也同是社恐人,比如她就很不喜欢乌库玛嬷不在场的时候,应酬其他人。 而乌库玛嬷在场的时候,她也很少说话,总是一副自己没听懂汉话满语,非必要不主动说话的状态。 胤祉甚至怀疑,她拒绝学汉话,就是为了避免更多的社交。 胤祉:“……”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呢。 两位皇太后不去,阿哥公主们也不去,康熙表示了遗憾和担忧。 但胤祉很怀疑他是偷着乐的,因为,他一下子就带走了后宫一半的妃嫔去了。 宜妃和德妃都被带去了,于是四个小朋友又顺理成章地搬到了皇太后的宫中。 惠妃见状,觉得不能拉下老七老八,也让三公主每日带他们过去慈宁宫。 离了德妃乌雅氏,胤禛倒是没什么,每日能见到三哥,还能旁听公主们有趣的课程,对他来说就像度假一样。 但六阿哥胤祚是首次离了额娘这么久,便显得有些不适应了,乌雅氏才离开三天,他就发热了。 这下可把两位皇太后给紧张得不行,好在他如今底子好了很多,几日后就好转了。 为了都胤祚开心,胤祉只好出马,又教大家玩了新游戏:老鹰捉小鸡。 既能跑,又刺激。 这个游戏很快就碾压了之前的游戏,成为最受兄弟姐妹们欢迎的游戏。 等到下雪时,即使扫了雪,地面也湿滑,老鹰抓小鸡玩不了了,胤祉又想出了一些室内运动游戏…… 胤祚得知这些他见也没见过的游戏,是三哥想出来的之后,对三哥的滤镜又厚了一层。 很快大家就发现,胤祚再也不想乌雅氏了,整日里都在问:“三哥在哪里?” 搞得他同胞亲哥四阿哥都有些吃味了,“三哥很忙,你不要打扰他!” 三葛格为什么不能只有他一个弟弟? 慈宁宫每日欢声笑语的,关起门来,两位皇太后也会被拉着一起玩游戏,活动活动筋骨,这个冬日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过。 等康熙从汤泉正式回宫,已是十一月底。 原因是皇贵妃佟佳氏的祖母,也就是康熙的外祖母觉罗氏病逝了。 康熙难过不已,为此,把一等公的爵位还给了佟国纲,也恢复了他议政大臣的职位,又赏赐了佟家金银布匹和鞍马若干。 皇贵妃也被特许回家举哀,回宫后,康熙解了她的禁足,只是没有让她搬回承乾宫,她自觉丢脸,也没有出来走动。 夏日里发生的事情,她是真的被吓怕了,如今对外,都道她只安份地在自己宫中读书、礼佛,写字画画以修身养性。 十二月初,扬州知府上奏曰,扬州痘疹盛行,请皇上派遣痘疹科太医至扬州救助。 康熙立刻问:“可有其他地方痘疹多发的?”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一时答不上来,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一点风声也未收到。 可以说,自从‘涧中鱼’先生的连环画大卖以来,各地发痘疹的人都变少了。 涧中鱼先生可是立了大功啊! 只是大清幅员辽阔,人口至多,大家也不敢肯定离京城远的地方就没有痘疹爆发。 康熙不放心,派了太医带着痘苗南下的同时,也派出不少侍卫暗卫,往大清各处去体察民情。 胤祉很快也从汗阿玛处听说了此事,据说除了扬州及其周边地区,长江以北的各地,就没有大规模爆发痘疹的情况。 胤祉立刻就明白了,扬州那边,肯定有叛贼给大家洗脑了。 话说,是时候把他的话本《纪恩传》,卖到扬州去了吧? 胤祉眨巴着单纯善良的大眼睛,等着康熙想到跟他一样的、既造福于民、又能赚钱的好点子。 康熙:“?” 第72章 胤祉‘暗示’了半天,康熙也没看懂他想说什么。 “你眼皮子抽筋了?”他调侃道。 胤祉:“……” 唉,非要他直白说出来! ‘汗阿玛,请允我出版《纪恩传》!届时将之低价卖入扬州,作为扬州百姓的反诈指南。’ 国家反诈连环画,你值得拥有! 康熙:“……” 其实夏日的时候,他本来也是有意要帮胤祉出书的。 奈何胤祉把书中的‘妖妃’和‘狗官’下场写得那般惨,他又刚好处置了佟家和皇贵妃。 这要是真让他出书了,宫里和朝堂上的事情再一不小心被人传到民间,那丢的还是皇室的脸! 再怎么说,佟家也是他外祖家。 所以当初他就没让胤祉出书,只要不出书,说书人的故事一说完,风波就会逐渐平息了。 不过,如今佟国纲恢复了官职,他又刚刚施恩给佟家,应当不会有人再往佟家身上想了……吧? “你要出书也不是不行,”康熙说,“但稿子得改改。” 胤祉:“?” 康熙:“起码,你要给皇贵妃和你舅公……啊不是,是书里立过功的官员,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胤祉若有所思,而后拍了拍小胸脯,表示你放心,我知道了! 胤祉回去就改了稿件,顺便,还在里面又多加了一些防诈骗伎俩的小故事。 第二日,康熙就拿到了新版故事,看完了之后还算满意,手痒又指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就允胤祉定稿了。 胤祉知道,扬州的百姓早一日清醒,便能多一些百姓早点种上痘苗,多救一些人命。 于是也没有重新誊抄,直接带着草稿就去了书局找陈梦雷。 陈梦雷在知道三阿哥有意往出书方面发展后,一直注意着在民间网罗人才,胤祉此去,帮他校对稿件的就有十几人,那效率叫一个高啊! 校好稿件,活字排版,先印刷了十本出来,好让胤祉带回宫去。 胤祉回宫先给了康熙看过,康熙看了很满意,虽然在他看来,里面还有些瑕疵,但时间确实紧迫,也无需计较了。 他看过之后,只还给胤祉两本,其余都留下了。 等胤祉一离开,他立刻召来梁九功。 “去,这一本,送到咸安宫给皇贵妃品读。” “这三本,送到佟家给佟家人通读。” “这一本,送到宗人府牢房,给佟国维细读。” 梁九功当即领命,下去安排人手跑腿传口诣了。 且不说皇贵妃和佟家收到这话本作何反应,宗人府里,突然被皇上想起并送了书的佟国维受宠若惊,跪伏在地,几乎是虔诚地接过了话本。 之后传旨太监一走,他便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一看书名《纪恩传》,佟国维的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被关入宗人府已经小半年了,皇上如今还拿这个话本故事敲打他,是在提醒他绝无重见天日之时吗? 心下绝望之下,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读了起来,生怕错过了皇上的哪怕一点儿深意。 前头还好,等看到后面对‘妖妃’和‘狗官’的处置时,佟国维差点老泪纵横,该啊!他活该啊! 皇上明明有法子辟谣了,他非要跟皇上对着干,可不就该吗? 不料就在他以为这就是大结局的时候,‘北境国’某地爆发了瘟疫! 书中的‘狗官’……呃,罪臣忏悔了三年后,得知瘟疫处死伤无数,皇上正发愁派哪个钦差前去赈济,他便自告奋勇。 皇上见他诚意满满,便同意了他戴罪 立功的请求,并让他立下军令状道,若解决不好,提头来见! 罪臣立下军令状后,便匆匆赶赴了那瘟疫爆发之处。 好在那种瘟疫已有防疫之法,只要将得病之人与康健之人彻底隔离,再一边救治病人,一边给康健之人用防疫之法,便能救许多百姓性命。 而他也正是做过防疫之人,不会被传染。 只是他带来的官兵和太医,根本不被百姓信任,百姓都在传,这次瘟疫正是因为皇上失德才会爆发,还说他们不需要治疗,白莲圣母自会护佑他们平安无虞。 看到这里,佟国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当即喊来看守他的包衣奴才问:“大清近日是何地有了灾患。” 那奴才很快回答,“应当是扬州,如今痘疹盛行。” 竟是痘疹?! 痘疹那确实已有防疫之法了,只是这扬州……佟国维不由想起三十几年前扬州屠城的惨事。 扬州人故意不听朝廷的话预先种痘苗,且容易被异教蛊惑,真的太正常不过了。 所以,如果是他的话,该怎么办? 佟国维焦急地往下翻。 答案就在书里:用说书先生讲故事,让扬州人该清醒的清醒,还不清醒的,也在对方心里埋下种子。 同时剿灭异教,将所谓不怕水的‘圣母’当着百姓们的面溺亡也好,自述罪行、骗术也好,都能救到百姓的心智。 佟国维越看,越觉得感动,皇上居然……为了让他戴罪立功,连如何立功都一步步帮他计划好了?! 不过书中只点到了这里,佟国维却知道,那异教徒哪里是那么好抓的,这第二个法子便无参考价值了。 但他可是皇上的肱股之臣,哪里还能想不出法子? 如若听了说书看了话本,百姓还不服,那便采取强硬手段,先给一部分刺头种疫种,成功了就丢进去病患集中处去照顾病患…… 狠是狠了点,但一定行之有效。 佟国维心中主意已定,看完书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怀里,便对看守的奴才道:“罪臣佟国维,愿前往扬州赈济……” 那奴才其实早就得了上面指示,就在这里等着呢,闻言当即替佟国维找来笔墨纸砚写折子。 康熙拿到奏疏,也是松了口气。 一则他还要用佟家,二则他不想胤祉和佟家之间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对谁都不好。 只希望佟家以后吸取教训,认清自己的位置,夹好尾巴做人。 康熙很快令人把佟国维提了出来,君臣一番商议后,康熙立刻允他以戴罪之身,充钦差之职,隔日便带领太医队伍和三百侍卫出发。 实话说这个差事,满人都是能不去则不去,扬州被屠城一事实在叫汉人对满人恨之入骨,谁也不知道去了之后,会不会一不小心就人就没了。 如今佟国维自请前去,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康熙帝派钦差,总喜欢派一满一汉。 陈梦雷领着书局的人批量印刷,流水线装订,熬了三天三夜,终于赶着印出来了一千册,交予了胤祉。 胤祉交到汗阿玛手上的时候时间也刚刚好,可以给佟国维带着去扬州出售。 等明珠领了命,代替自己去给两位钦差践行时,胤祉忽然对康熙比了个心。 康熙愣了愣,正要回一个比心,胤祉的手指头搓了搓。 康熙:“?” 胤祉拿出早就写好的纸板:‘一千册话本,每册售价五百文,按照最近的铜版和银两兑换比例,给您抹个零,汗阿玛您欠我六百两银子。’ 康熙:“???” 胤祉见他沉默,似乎想赖账,又在纸板上写:‘诚信买卖,您最可爱!’ 押韵了还? 康熙嘴角抽了抽,“等佟大人卖完,我会记得让他把钱结给……‘涧中鱼’的。” 胤祉:‘不成不成,要是他不会做买卖,卖不出去或者亏本了怎么办?我只管批发价,不管卖不卖得出去!’ 当然,别的书商要是卖不出去准备退货退款,他是允许的,但是佟国维他就不允许,略略略~ 康熙:“……” 最后,康熙还是从国库里把这六百两出了,并在批复的折子里,写明佟国维若是卖不够这六百两,便要自行赔付。 佟国维没有多想,只以为皇上的每句话都在暗示他要好好努力戴罪立功。 真正的赈济比话本里写的要复杂和艰难得多,可虽然曲折,也没有真正难倒一个一心戴罪立功的肱股之臣。 在过年前,扬州就传了捷报进京,说痘疹之势已经遏制住了,只是还未彻底清除,所以佟国维很负责任地在进行善后的工作。 康熙终于放心,可以安安心心过个好年了。 只是佟国维在折子里感激涕零地谢皇上隆恩,不但给他机会还用话本教他如何赈济,可谓再造之恩! 康熙回复了他的折子说:‘法子和故事都不是朕想的,全部出自是‘涧中鱼’先生之手。’ 除夕那日,康熙又收到佟国维的折子。 ‘涧中鱼先生高才、高义!于罪臣仿佛再生父母!罪臣甚是仰慕之,此次赈济不敢居功,但求见涧中鱼先生一面!以表谢意!’ 康熙:“……” 把三阿哥当父母什么的? [Duck不必.jpg] 第73章 又到一年除夕时。 胤祉记性好,自然记得自己去年是如何丢脸的,今年他说什么也不要跟汗阿玛赴宴了。 在下午奉先殿祭祖后,他便强烈地表达了这个诉求。 康熙道:“大家都去,就你不去,这不是更容易引起百官注意么?” 他如今也隐约摸清了胤祉的心理,比起非要他出来与人来往,引起许多人注意这件事,会令他更加不适,毕竟人多的时候他能混在人群中不起眼。 大阿哥挠挠头,“对不住了三弟,去年都怪大哥,不过你别多想,都一年了大家肯定都忘了。” 胤祉不信任地看着他:‘你不就还记得?’ 大阿哥:“……” 胤祉:‘永远不要看轻别人。’ 大阿哥:“…………” 这句话是用在这里吗? 大阿哥只犹豫了一瞬,就道:“罢了,大哥与你一样,不去了,那这样你没去就不会奇怪了。” 四阿哥闻言立刻表态:“那我也不去。” 这样三哥没去的事情就更加不起眼了。 六阿哥:“我也不去!” 三哥和四哥做什么都对,他照做就是了。 五阿哥:“好耶~我也不去啦!” 康熙:“……” 他看老五纯粹就是懒的,根本不知道其他哥哥在想什么。 太子见状:“那孤也……” 康熙打断他,“你身为太子,不去成何体统?” 太子:“……儿臣遵旨。” 呜呜,为什么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明明去年大家都很想去这种大宴的啊? 皇上要大宴群臣,中宫无人,两位皇太后也替他宴诰命夫人们。 胤祉正好和大姐姐二姐姐一起,回钟粹宫去吃年夜饭。 在胤祉的印象里,年夜饭就是团圆饭,格外的丰盛,意义还是有点不同的。 吃完年夜饭,就要洗漱换成新年的新衣服,这是胤祉心里的仪式感。 在这之后,再找额娘讨压岁钱。 不过都不用他主动要,额娘就把早已准备好了的红纸包给了他们三个孩子。 胤祉接过来觉得沉甸甸的,笑着递给额娘一个年画娃娃表情包: [新年喜乐,福寿安康.jpg] 马佳氏拿到那个表情包特别喜欢,“这年画娃娃可比内务府呈上来的精美多了!” 大公主二公主也纷纷夸赞,都找胤祉讨要这样的年画娃娃。 胤祉早就有所准备,这些年画娃娃都是一男一女,一人拿着一副对联,上面写着祝福的话语。 谁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不过由于画工细致,费了他不少功夫,所以每人只能得一个。 两人便在胤祉的库存里挑挑拣拣,挑到一个最喜欢的,心满意足。 等她们挑好了,胤祉忽然拍了拍手,温钰和步山便抬着一个大锦盒走了进来。 步山替胤祉说道:“主子娘娘,这是三阿哥去年说好要送您的礼物。” 荣妃愣了愣,“去年?” 去年说好什么了?她竟没有印象了。 胤祉也不卖关子,让额娘亲自打开锦盒看看。 荣妃欣喜又好奇地上前掀开盒子,无论胤祉送她什么,她都会很高兴的。 只要梧云珠和胤祉都平平安安,她就高兴。 但她没想到,这礼物比她预想的‘最高兴’,还要‘更加高兴’! 锦盒一打开,就能看到里面是一个画轴。荣妃一看到这,就想起了去年胤祉确实说要给她画像 来着。 她笑着迫不及待取出,让梧云珠帮她一起展开。 梧云珠也曾见过胤祉画这画的半成品,知道成画的过程极为漫长且需要很细致、很耐心。 是以展开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就怕弄坏了胤祉的心血。 却是在画布展开一半的时候,就把屋里除了胤祉之外的人都震住了。 “好、好美啊!”连荣妃的宫女妙音都忍不住忘了规矩出声惊叹。 “真的是额娘诶!”二公主惊叹道。 大公主噗嗤一笑,“画的就是荣额娘啊,不然还能是谁?” 二公主:“不、不是,我是说……就好像、就好像额娘走到了画里面一样!” 大公主笑道:“我看着,倒像是荣额娘马上要从画里面走出来一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惊艳,荣妃则是完全惊喜得失了言语,只是怔怔地看着,被比较高的太监接过去举起来的画像。 面对面,就好像照西洋镜一般。 但哪来这么大的西洋镜呢? 西洋镜都只有脸盘大小,这不是西洋镜,是胤祉画的她,生动得仿佛……年轻貌美的自己站在自己面前,冲着自己微笑。 大公主看着看着又笑道:“我们读书读到‘美人如画’,原来竟然是真的。” 荣妃都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拭了拭感动得湿润了的眼角,对胤祉笑道:“这礼物很好,额娘极为欢喜。” 胤祉弯了弯嘴角,“额娘~喜欢,就好。” 大公主见气氛怪怪的,故意说笑道:“我这一年下来,听到三弟开口说的话,还没今天一天听到的多。” 一句话果然逗得大家都噗嗤笑了起来,唯有胤祉不好意思地红脸,望天。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下来,虽然自己跟乌库玛嬷和汗阿玛相处的时间更长,但总是在额娘面前才会更顺利地开口说话。 或许是……雏鸟情节? 众人一起欣赏了很久画作,真的是无一处不精美,细节处更能见真章,胤祉是极其用心来画的。 忽然,一个宫女提议:“娘娘,奴才把如意馆画的画作给您拿出来比对一下吧?” 荣妃还未开口,二公主就笑道:“好呀好呀。” 结果两幅画这么一对比,胤祉画的就完全是活灵活现,另一幅就像是潦草勾勒在画布上的一般。 也不能说如意馆的画师画得不好,他们在朝服的刻画上就极为细致,只是被胤祉的画一对比,就太‘平’了,太‘木’了。 大家对胤祉盛赞之下,步山替胤祉谦虚地说:“三阿哥说了,没有高下之说,只是画的种类和风格不同罢了,而且三阿哥毕竟耗时一年,画师只用半月,不可如此简单比较。” 胤祉点头,嗯嗯,他就是这么跟步山说的。 欣赏够了,荣妃才让宫人小心收了起来。 “不挂起来吗额娘?”二公主问,“这么好看呢?” 荣妃却摇摇头,“挂起来就积灰了,而且要是奴才们打扫时不小心碰到,我可要心疼死了。” 她这么一说,个个都说有理,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珍惜的。 胤祉:“……”行吧。 赏过画,时间也不早了,胤祉这才和大姐姐一起回慈宁宫,去陪太皇太后守岁。 最后,一直守岁到子时,为自家的老人们祈福,才爬上床去睡了。 躺在床上,胤祉回想起自己穿越这一年多经历的,颇觉神奇,他居然有了这么多家人了? 他发现,自己的舒适圈已经扩大了很多、很多,在这些家人的面前,他的社恐症状逐渐减轻了很多。 他其实没搞懂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所以就只是感到很神奇,或许‘家人’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吧?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 过了年,胤祉就主动提出要到尚书房进学了。 虽然背书、习字之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这个朝代终究与后世有着文化差异,对书里内容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他主要是为了熟悉老师们给他们讲的,关于生活在这个朝代的一些常识和三观,免得再因为社会融入度太低惹祸。 康熙听他主动提起还挺讶异的:“你不怕生了?” 胤祉秒怂:‘怕!所以汗阿玛下令老师们不要注意我好不好?我会自己好好听讲的!’ 康熙:“……” 也罢,康熙对胤祉肯主动要去进学听讲这件事,已经很满意了,他对胤祉这方面的要求高不了。 康熙果然特意嘱咐了负责讲学的翰林和大学士们,非必要不要关注三阿哥的情况。 不要看他、不要对他提问、不用特意去指导,还说,胤祉的学业他会亲自督促和检查。 老师们得了指示,一个个有种‘不明觉厉’的暗叹。 三阿哥,他们都知道啊。 前年除夕大骂李光地,去年夏天被佟家指使御史弹劾最后自己安然无恙佟家遭殃了。 总之四个字——圣眷正隆。 怪异就怪异在,他性子古怪,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受宠,听说两位皇太后也极为喜爱他。 更怪异的是,大阿哥、太子、四阿哥竟然也不妒忌,看得出来也是真心爱护三阿哥的。 所以众臣在心中对三阿哥的印象,其实就是……深不可测。 胤祉都回去进学了,小迷弟胤禛自然是要跟着的。 胤祉到尚书房上课的第一日,再次占据了康熙原先给他留的位置。 还未上课时他全程低着头,企图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等到上课时,他发现是安全的,才小心观察周围。 他很快就发现,尚书房里的伴读多了几个生面孔,明显就是之前佟家送进来的那些被赶走后,汗阿玛又选了一些优秀的学子进来,毕竟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下了课,胤祉若是不内急,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摆出看书的样子,果然没人来打扰他,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胤祉逐渐放松。 他不知道的是,大阿哥早就在他来尚书房之前,对着所有人放话说,他三弟喜欢一个人呆着,谁也不能去打扰他、跟他搭话,否则就是跟他胤禔作对! 还说,他三弟喜欢看书,如果遇见他走路也在看书,不必行礼问候,只需无视就好,千万不要打扰他。 一旦被他发现谁惹三弟不高兴了,决不轻饶! 太子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没必要做到如此吧?三弟难道不需要讨论诗书的朋友了吗?” “不需要!”大阿哥斩钉截铁,“二弟你也一样,在尚书房的时候不要去打扰他。” 看太子不以为意的样子,大阿哥咧嘴一笑,“你要是不怕三弟恼你,那你就试试呗。” 太子:“……” 大阿哥又是神秘一笑,他到现在还保留着当初三弟给他的小纸条,他因为保有两人之间独有的小秘密而沾沾自喜。 胤祉舒坦地在尚书房当他的透明人,准时上学、准时放学,绝不多留一分钟!把天天内卷的的太子和大阿哥看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读了一段时日,什么都好,就只有顾八代上课的时候,会让胤祉觉得不适,因为对方总是偷看他。 胤祉要一边学习,还要一边假装看不见,好麻烦。 他不知道,顾八代在知道他是超揆收的徒弟后,更是觉得两人有缘,更想好好给他当老师了。 胤祉今年却是故意表现得一般般,但是也不差,没有引起老师们的过多注意。 [安全.jpg] 倒是康熙每次看到他的那些作业都有点无语,“汗阿玛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水平了,你就不用藏拙了吧。” 胤祉望天,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他没有长嘴。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社恐罢了。 不过有件事真的应该提上日程了——虽然系统帮他查出来《康熙字典》是在汗阿玛晚年才完成,但是他觉得真的可以提前。 于是在他不上课的时候,不止要给公主们备课、要完成自己的功课,还要开始编撰字典。 这个朝代的字典之所以那么难出,编撰周期那么长,是因为每一个字,负责编撰的官员都需要考据。 但是胤祉不需要。他只需要把自己脑子里记得的所有字都给写出来,并标上拼音、字义、用法等就好了。 他不动声色的办着这件事,打算到时候给汗阿玛一个惊喜。至于另外那些需要考据的事情,汗阿玛到时候自然会交给那些喜欢考据的老学究了。 他对这些字的出处一点都不感兴趣,只要知道他们是什么含义,怎么读就行了。 系统323本来就运行得缓慢,每天都要查字,搞得它很累。 系统323:[所以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沦为了一个查资料的‘工具统’了是吗?] 胤祉:[那不然呢?] 除了这点子作用,他都几乎要忘记系统的存在了。 系统323很不满意:[我觉得自己还是能好好指导你做合家欢任务的。] 胤祉:[那我想问问,我现在的任务进展还可以吧?为什么没有任何奖励?] 系统323沉默。 胤祉:[系统商城也没有。] 系统323继续沉默。他确实什么都没有,他穷。他只能查资料而已。 胤祉:[所以说要你何用?] 系统323不服气:[不对,我还会夸夸,每次宿主跟家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我都会给宿主吹彩虹屁,吹得也还行吧?] 胤祉:[……] 系统323:[还有你很无助很想哭的时候,我还会陪你哭哭,还是很有用的吧?] 胤祉:[……闭嘴吧你。] 正月里,一千册反诈连环画《纪恩传》在扬州销售一空,佟国维又从京城又追加了一千册过去。 而在京城,二次校稿的《纪恩传》也于正月里正式开始售卖。 打着‘涧中鱼先生新作’的旗号,这本是也是一面世就卖爆了。一时间京城文人中,人人都在讨论这本书。 虽然有褒有贬,但不妨碍它卖得好。时常有书商守在书局外,等着最新的书册一出来,就立刻‘抢’走。 书商们去年就用《智灭天花》的连环画,大赚了一笔,今年有‘涧中鱼’的口碑,也不怕卖不出去,都是几千册几千册地订货。 胤祉一时间又狠赚了一笔。 康熙听说了这景况,暗暗庆幸没用《纪恩传》跟胤祉打赌,输钱事小,丢面子事大。 不过,他倒是大方地,把出书的利润,全都给了胤祉。 佟国维直到二月初才从扬州回来,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康熙没有答应他见‘涧中鱼’先生的请求。 他到底立了大功,康熙没有恢复他的爵位和统领等等虚衔的职位,但是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个是入翰林院编书,一个是外放到地方做官。 佟国维几乎没有犹豫,选了外放,“皇上不是正愁不知道派谁去福建与两广么?罪臣愿自请为巡抚。” 如果佟国维能好好办事儿,确实是解 决了他一桩心事,康熙和内大臣们商议一番后,同意了佟国维的自请。 佟国维带着没能见到涧中鱼先生的遗憾出发了,临行前,他对康熙说:“还请皇上替我向涧中鱼先生转达,就说我盼着他的新作面世。” 康熙:“……朕知道了。” 二月初八,太皇太后圣寿节。 去年乌库玛嬷七十大寿,并没有大办,胤祉也是打了个欠条,说等画布和颜料等都备好后,给乌库玛嬷画一幅画像。 太皇太后也是没有在意,只满口笑着说好。 所以当她今年过寿,收到胤祉给她画的像之后,惊喜得眼眶都湿润了。 “好啊,画得真好!” 因为不是那种穿着朝服的正式画像,太皇太后给胤祉当‘模特’的时候,是穿着蒙古服饰的。 而且穿的还是她在蒙古时的少女服饰款,胤祉也把她往年轻里画。 如此,大家仿佛看到了年轻十几岁的太皇太后就站在眼前,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眼眶却是红了。 当时在慈宁宫的其他人也眼红了,都想要胤祉给他们画这种像。不过他们也知道这种画耗时太久,于是大家纷纷开始了排队。 “我要求不高的啦三弟,在我出嫁前能画好就好了。”大公主说。 “我也是,娶亲前画好就行。”大阿哥说。 “我二十岁前画好就行。”太子说。 皇太后也来凑热闹:“我五十大寿前画好就成。” 胤祉:“……” 等到康熙也看到画,想要胤祉也给自己画一幅的时候,他已经需要排队排到十几名开外了。 康熙:“难道朕不是跟你最亲的人吗?” 胤祉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误解?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齐齐咳嗽。 康熙摸了摸鼻子,“再怎么说,应当给你皇玛嬷画好,就给朕画吧?朕要求不高,明年朕三十岁万寿节前画好就行。” 胤祉望天:“…………” 实际上,排队都是别人说的,他一个也没有答应啊。 不过看在万寿节就要到来,而自己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可送的份上,胤祉还是答应先给康熙画像。 令胤祉无语的是,康熙给他当‘模特’的时候,自己居然想玩cosplay? 原来雍正那么爱cos,是您老带的呗? 但是他没有反对,因为无论什么服装,怎么都比龙袍好画。 于是他看着康熙穿上了汉人的衣服,扮成一个读书人的样子,然后,一脸高深地坐在御花园的假山石上,垂钓。 胤祉:“……” 这到底模仿的什么? 到了四月底,康熙就开始让朝臣们准备准备,打算六月西巡,跟蒙古亲王们沟通感情了。 他计划是带上大阿哥和太子,丝毫没把胤祉考虑在内。 所以也完全没想到,胤祉会自己跑来求自己,带上他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康熙问。 胤祉写:‘开拓眼界,长见识。’ 康熙:“……说实话。” 胤祉露出有点害羞的表情:‘不是说好给乌库玛嬷修好去往科尔沁的官道吗?我要沿路实地考察过去。’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胤祉没说。 经过小半年下来,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已经替前头三位公主,物色好了比较满意的几个未婚夫人选。 汗阿玛此去,也有考察那些人意思。 胤祉觉得,以他超前的眼光,以及系统查到的辨别渣男攻略,应该,能帮汗阿玛‘查漏补缺’吧? 康熙不知道他隐藏的原因,单只修路这一条,他就被胤祉给戳中了心事。 “你说的不错,要修路,现在便得先准备起来了。” 他同意了胤祉的请求,当即就传召议政大臣和工部官员们到勤政殿商议此事。 户部尚书第一个唱衰:“皇上,国库空虚,恐怕最近五年都填补不了啊!” 康熙当即淡下脸色,“钱的事先不用管,工部此次多派些人,朕西巡回来,要看到尔等如何修筑官道的奏疏。” 尚未离去的胤祉抿抿唇,国库空虚么? 第74章 胤祉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粮食增产,使天下百姓都吃得饱饭,赋税自然就能收上来了。 可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说技术问题没个十年八年解决不了,就是等到能靠收税充盈国库,那起码也要三四年后了。 ——因为三藩之乱刚平了一年,且天下汉人尚未归心,所以之前的战乱之地以及有天灾的地方,汗阿玛都会免去一至三年赋税不等。 目前的情况,就是整个大清几乎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在免赋税,所以国库空虚是必然的。 等到之后恢复收税,国库的亏空说不定也需要好几年才能补上。 接着他便想着,若能改革税制,从富商手中收钱才是正理,但同样存在一个民心问题。 满人统治的江山,想要改革数千年来的税制,谈何容易? 胤祉接着就想到了关税,顿时眼前一亮。 等大臣们都离开后,胤祉从偏殿过来,写字给汗阿玛出主意。 谁知康熙摇了摇头,“海禁不能开。” 胤祉歪了歪头,‘为什么?’ 康熙:“一是为了限制台wan的郑氏,二是为了防止类似荷兰人假借贸易名义,占领台wan的事情再次发生。” 胤祉明白了,如今台wan还没被汗阿玛统一回来,若是被别有用心的洋人利用,对清廷是一大威胁。 胤祉又问,除了台wan福建那一带,别处比如天津琼州不能开吗? 康熙还是摇了摇头,“还需再等等。” “唉……”胤祉叹了口气。 康熙有些好笑:“国库之事朕和满朝文武都在想办法了,用不着你一个小孩儿烦心。” 胤祉心事重重地告退了,康熙哭笑不得。 不过胤祉没有气馁,他由此想到的‘民心所向’和民生的问题,也上了心。 回到自己的寝殿,他就戳了系统323。 [快帮我查查资料,怎么提高水稻和小麦产量?还有高产的粮食作物有哪些?] 323:[好哒~!]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再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有名的农学家?] 若是要让汉人归心,自然要有切切实实的好处,首先就得让他们觉得日子越来越好,吃饱穿暖。 胤祉自己就想到了水利,想到了化肥,他智商高记性好,拿出稿纸写写画画,又写下了不少法子,就是不知道在这个朝代能不能实现? 他没想到的是,晚上做梦,他居然梦到了‘原身’。 原身对他说:“我知道一种水稻,是汗阿玛康熙二十年在丰泽园内的稻田发现的。它比其他水稻都早熟2个月,但只有一株,所以汗阿玛留了种,慢慢扩大规模种植,等到康熙四十二年才开始推广。当时指导推广的农学大家是李英贵……” 胤祉在梦里一个激动,醒了。 在北方早熟两个月,如果在南方推广,不就能变成两季稻了吗?! 只是他醒来再喊原身,原身却不再出来了。 而这时,系统也把他要的资料,给查出来了。 胤祉顾不得此时才寅时,起身点了灯,就提笔把所有的资料个记了下来。 天亮后稍作整理,就在乾清门等汗阿玛听政结束。 梁九功看他眼下青黑,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小心询问得不到答案后,只好更仔细地伺候着。 等康熙退朝,本还欲去南书房,梁九功却小心上前道,“万岁爷,三阿哥已等了您半个时辰,似乎有要事找您?” 康熙便脚步一转,寻胤祉去了。 走过转角,便看到胤祉抱着个盒子,倚在墙角打着 瞌睡,眼下青黑,像是一夜没合眼的样子。 康熙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昨晚做贼去了吗?” 胤祉本就只是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无语地看着汗阿玛。 康熙顿了顿,竟弯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找朕何事?”康熙笑着调侃道,“难道是昨晚仙人托梦,让你想到充盈国库之法了?” 胤祉点点头,又摇摇头。 康熙明白他点头的是前半句后,嘴角僵了一下。 到了勤政殿,胤祉被放下来,就找了个桌子,把怀里被他当成文件盒的锦盒打开了。 康熙好奇地看过去,见是胤祉写得密密麻麻的手稿,还未看内容,就看胤祉写字问他: ‘汗阿玛您发现的早熟御稻在哪里试种?’ 康熙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还没问完,胤祉刷刷写:‘仙人托梦。’ 康熙:“…………” 他不想相信的,但是接下来,胤祉所写的,还有他带来的手稿,都叫他震惊不已。 ‘仙人说御稻在江南种植,一年能种两季,每年产量不就上来了?’ 那株稻子他去年六月发现,今年春天把种子播下试种验证,如今长势确实喜人,却还得等到六七月才能知道是不是留种有用。胤祉却已经这般信誓旦旦了? ‘仙人还告诉我兴修水利、旱田变水田、改进农具、制作肥料、育种之法。’ 康熙立刻去翻那些手稿,是胤祉的大白话风格,第一沓,写的就是兴修水利的方法,建储水库、修灌溉渠、水闸的工作原理…… 第二沓,改进的农具的图纸画得格外细致,尺寸标明得一清二楚,改进处在康熙看来十分高明。 看康熙翻阅着,胤祉又写:‘汗阿玛不急,如若想立刻改善百姓食不果腹之状,还望汗阿玛派人去福建广东寻此两种高产作物。’ 写完,他翻出自己画得栩栩如生的图来,正是红薯和玉米。 红薯和玉米在明朝就已经传入国内,但并没有得到推广。 康熙看到那张图上写着‘生长期四至七个月亩产一千至三千斤,天下各地皆可种’时,都惊呆了。 “此事当真?!”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自己是问了也白问,不如派人去寻来种子试种便知。 接着他又看另一张图。 玉米则写着‘可山地种植之粮食,生长期三至四个月,亩产一百五十斤,耐饥裹腹。’ 这个虽然亩产不算高,但重点是‘粮食’‘山地可种’,如此,凡是遇到山地就种玉米,无需硬要开垦成平地。 康熙当时就顾不得另外那些胤祉说的‘资料’了,他对胤祉说,你先把盒子留下,汗阿玛慢慢看,回去睡觉吧。 胤祉识趣告退,康熙立即就召了侍卫来,把寻找这两种作物的诏书发往福建两广,让各大小官员去寻。 接着,他倒是不急着安排其他事,独自一人,把胤祉写的东西,全部都粗略地翻了一遍,心里就有了章程。 其中最令他激动的,就是胤祉在水利篇提到的。制作‘水泥’之法! 上面写着只要能制出此物,与泥沙碎石等物混合成流状物,倒入提前搭好的模具中,干透之后就是一面毫无缝隙的墙或路面。若在其中加入钢铁筋,能使之更为强韧。 康熙首先想到的,就是若此物能用来治水,大清往后岂不是能少许多水灾? 第二令康熙在意的,就是胤祉提到江南有一个叫李英贵的农学大家。 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说过此人,胤祉一直在深宫,如何知晓? 所以,真的有仙人庇佑大清吧? 康熙背上起了一层 汗毛,看来若这些都得以验证,他得问清楚胤祉,再供奉起来。 康熙心里有谱之后,在脑中琢磨了下人选,立刻召来议政大臣们和工部户部的尚书、侍郎等人,将这些文书给众人传阅。 当然,他不会说这些是出自胤祉之手,只说是民间奇人异士敬献。 结果大臣们一个个看得激动无比,比康熙激动多了,“天佑大清、天眷吾皇啊!” 明珠第一个这么喊,其他人也跟着喊‘天佑大清、天眷吾皇’。 康熙心里暗暗开心,可不是么,胤祉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眷顾了。 所有人都通读之后,康熙便开始派发任务了,令他没想到的是,除了工部的人,其他大臣居然也主动揽差事上身。 同时这么多人主动揽差事,可真是康熙即位以来的第一次,堪称奇景了。 这也间接说明了,这些资料确实获得了这些知识渊博、眼界长远之辈的肯定。 各项事宜很快安排下去,唯有制造肥料一事,无人肯沾。 那肥料文书上,通篇‘粪’‘尿’‘泥’等物,实在叫斯文人多看一眼都嫌脏。 康熙:“……” 或许,是时候专门培养一批专事农事的农官了。 最终,康熙还是把这项工作和寻找李英贵的差事给了户部左侍郎,对方只能捏着鼻子领旨。 字面意义上的捏着鼻子。 安排好这些事,又商讨起近日来其他家国大事,这日康熙直到傍晚才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而这个时候,胤祉睡了一个白天,也是才醒来。 康熙顿时就有些心疼,请了安就把他叫去一旁,问他仙人之事。 胤祉听了心虚,‘仙人只愿汗阿玛造福百姓,无需供奉。’ 康熙:“当真?” 胤祉:‘你怀疑仙人?’ 康熙:“……”不敢,不敢。 第75章 胤祉献策之后,就没打算再管了,就算他懂得那么多超前的知识,毕竟不精深嘛。 他从来没小瞧任何一个朝代的能人异士,所以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才去钻研吧,他提供个原理就罢了。 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为去草原做准备。首先,就得精练自己的骑射之术。 今年年初他和胤禛就开始学骑马了,射箭的准度也提高了很多。 emmmm……就是为了照顾四弟的面子,他目前也‘只能’拉开三力的弓,四弟是二力。 但胤祉没想到,问题很快就来了。 工部的人在砖窑试验水泥烧制之法,却屡屡在成品后,搅拌成‘混凝土’时失败,便问了康熙献策之人在何处,能不能再给出出主意? 康熙自然没法把胤祉拉出来,太过天才的孩童,他真的很怕他被世人知晓后,英年早夭。 就算不迷信,身为皇子,有此种本事,也会造成朝中局势的改变。 于是康熙只好说那世外高人不愿出世,让他们把问题写下来,他会代为转交,至于回不回答(得出来),就看高人的心情了。 胤·世外高人·祉拿到信件后:“……” 很好,马甲又多了一个。 这位工部官员很是负责,记录做得十分详尽,胤祉很快看出问题,那就是砖窑的温度烧得还不够高,而不是混合成混凝土时的问题。 他很快回信说明问题。 这时候没有那种温度计,至于如何制作出能烧出更高温度的砖窑和如何烧至如此(约1350~1450度)高温,只能让匠人一遍遍慢慢试验,以后都根据经验来了。 不止水泥和混凝土,很快别的地方也不断有人来信询问,胤祉全部都尽可能去帮忙想办法和回答,他和系统都要忙坏了。 甚至还有人会问些学术上不解的问题,胤祉看到会的,也顺手答了,不会的就忽略。 结果就是,他没时间练习骑射了QAQ……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世外高人’在办差的官员心目中,地位越来越高了。 他们都在信中称他为‘老师’,其中还有平日里给胤祉上过课的真老师。 那些人对他越来越好奇,总是在信中问他的字、号、师从何人等问题。 这类问题胤祉全部忽略,那些人就跑去问康熙,康熙被问得多了,有一次不小心脱口而出: “便是涧中鱼先生……的师父。” 他说到一半忽然拐了个弯,主要是忽然想起胤祉‘涧中鱼’的身份,在书局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怕他暴露。 胤祉:“……” 汗阿玛是不是有什么披马甲的癖好?不但自己披,还给儿子披。 只是总体来说,科研的进度注定都是要反复失败的、缓慢的,他不急,康熙倒是比较急。 五月底,番薯和玉米被带到了御前,然后在皇庄试种。 同时,也在南方各种土质上试种。 李英贵也找到了。 六月,御驾原本月初就要启程了,但有了早熟稻这件事,康熙愣是等到了六月中旬,早熟稻果然批量成熟、品质不错后,他才宣布了两日后启程。 这两日,他便安排了人全部留种,带着大部分种子往江南地区去给李英贵试种了。 与种子一道儿送去的,还有改良农具、先进耕种之法、肥料制作之法、水田灌溉之法等。 李英贵原本被朝廷官员找到,以礼相待时,还满心的茫然和莫名。 他在村中喜欢钻研种田,这两年也有了不少心得没错,但他的名声连在村里都没传开,怎么就上达天 听了? 他整个人都懵了,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身上有其他秘密? 他看过《纪恩传》,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祖上跟前朝皇室有牵连,这是大祸临头了? 不过这脑洞开得太大了,回家问父母的时候,被他爹拿着扫把撵着追了两里地,说他忘本。 他们李家可十八代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 直到六月底,拿到据说七十日就能成熟的种子、改良的农具,以及朝廷命官读给他听的耕种之法,李英贵才确定,这些官真的是来找他种田的! 而且而且!那浸种和育秧之法,完全跟他钻研出来的不谋而合啊! 李英贵如捧圣旨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写着耕种制肥之法的文书,差点给跪了,他第一次暗恨自己没有读过书! 户部来的官差好像知道他的想法,笑眯眯地开口说:“老师说了,若李兄想要读书识字,咱们是一定要教的。” “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官员道:“皇上也说了,李兄此番若能立下大功,又能识文断字,将来必能成朝廷肱股之臣!” 他说话文绉绉的,李英贵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什么是‘肱股之臣’,但他懂了,意思就是他能做官了! “爹啊……”李英贵终究没出息地跪地哭了,“儿子要光耀门楣了!!!” 户部官员:“……” 啊这……人真的是农学大师吗? 李英贵已经顾不得别人在想什么了,他哭嚎了几声后,心中变得充满了豪情壮志! 他一定不负天子所望,于农事一事上立大功! 李英贵收到东西的时候,胤祉已经在去草原的路上颠簸了小半个月。 失策啊失策,马术不精,只能一直坐马车或走路。 而这时候的马车减震不是没有,而是在这朝代的天然土路上完全等于摆设。 胤祉后悔之前没想到这个问题,不然把减震弹簧先弄出来,自己能少遭多少罪啊!!! 怪不得系统查到,有位公主就死在陪康熙和皇太后西巡的路上,这么颠簸,体质弱一点点的都受不住。 胤祉如今只庆幸,他不让胤禛跟着西巡的决定。 原本汗阿玛看胤禛变得强壮了,一起读书的哥哥和伴读们都伴驾,就想也带他一起。 但胤祉知道后,愣是态度十分坚决地让康熙收回成命。反正胤禛也不喜欢往外跑,本质是个宅男。 当然,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同样觉得自己身子骨很好,要跟着到内蒙避暑,胤祉也不让。 他小小年纪,就敢做两位皇太后的主,两人却不计较,最后竞也真的不跟来了。 所以现在,就胤祉一个人在马车里,面无人色。两个哥哥和伴读们,坐马车累了就骑马,骑马累了再上马车,简直比他舒服十倍不止! QAQ…… 就这样难受,他还得一路看着指南针画简单的地图,记地形地貌地质,按脚程计算距离。 画出来的图,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康熙看了就头疼,怀疑他在乱涂鸦。 并且,不但一路上行进胤祉很受折磨,吃食也很糟! 汗阿玛太喜欢围猎了,一路都在打猎,然后驻扎的时候就吃那些猎物,又柴又腥又膻,且做法太单一,胤祉每天都有点吃不下。 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又只能逼着自己吃下去。 但若想要蔬菜水果,那更是很久才能吃到一次。 不过总有内务府的人会沿途去采买,胤祉得知后,想要改进伙食,便让系统查了资料,把一些调料的样子画下来,让采买顺便帮自己买回来。 每天吃烤肉可以,总要烤好吃一点吧? 胤 祉前世也是很喜欢吃烧烤的,等采买真的把他要的调料买回来后,他脑子里顿时出现烧烤的味道,口水都不自觉地分泌了出来。 终于,御驾到了拜察地方。 在汗阿玛西巡之前,就已经通知了蒙古的王公贵族。御驾到了这里,大多数要来见驾的都赶过来了。 侍卫们早就物色好一块风水宝地,提前扎好营帐,御驾到了便能住进去休息了。 第二日,康熙赐宴招待蒙古王公贵族。 胤祉对晚上的篝火晚宴这种集体活动没什么兴趣,所以一早起来,就兴致勃勃地带着步山制作起烧烤的调料来。 听说今天有牛羊猪肉,还有鸡鸭等家禽,更有蔬菜水果,胤祉直接跟御厨要了不少食材。 见膳房忙着准备宴会,也不麻烦他们,自己照着系统查到的食谱,一步步炮制着。 不过御厨很上道,还给了他一个学徒小太监来帮忙。 胤祉前世是个死宅,但也不能每天吃外卖,所以偶尔也是会自己做些简单的饭菜的。 虽然只是‘能吃’,但‘能吃’就够了呀,没有变成黑暗料理就是有天赋! 如今又有懂厨艺的太监协助,再对比这朝代单调的烹饪方式,胤祉的信心前所未有地高涨。 还没到晚上,胤祉这里就一切准备就绪了。 他把肉菜都插到签子上,刷上油就在堆砌起来的大炭炉上烤,等他觉得差不多,撒上调料继续烤。 一时间,香味十分诱人。 众人都很是惊喜,“三阿哥,真的好香,好厉害!” 所有人都拿着几根签子围成圈一起烤,香味出来后,就顺着风飘远了。 没多久,香味就引来了营帐离得近的大阿哥和太子等人,伴读也来了几个。 “这是在……烤肉吗?” 步山忙道:“回禀太子殿下、大爷,这是咱家三爷自己亲手调的调料、炮制的肉哦!” 对于满蒙人来说,烤肉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居然是三弟自己动手做的烤肉,那就不一样了! 大阿哥当即一撩袍子就坐下来,“爷也来试试!” 太子犹豫了一会儿,也坐下来一起烤肉了,“自己动手,也别有一番意趣。” 众人正在烤肉,一个伺候康熙的小太监跑过来传康熙口诣。 “皇上有旨,令诸位皇子与伴读稍作准备,晚宴上将与草原儿郎比试布库。” 除了胤祉,其他人都是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胤祉:“……” 他不会也要上吧? 就在这时,第一批肉烤好了,胤祉刷了蜂蜜又烤了一会儿,就上嘴了。 “哇……真的好吃!”大阿哥大声夸赞。 胤祉也觉得好吃,虽然比他现代吃的烧烤味道差了不少,但比这些日子以来吃的又好多了。 [骄傲.jpg] 他果然有厨艺天赋! 只是,吃着吃着,胤祉就觉得嘴巴里发苦。 嗯?是不是烤得太过了?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大阿哥捂住了肚子,眉头紧蹙。 “肚子……有点痛。” 接着不止是他,太子和伴读们一个个都捂起了肚子。 胤祉:“?!!!” 他看了看手里的签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这些人一个个都往茅房跑了。 胤祉吓坏了,这朝代生个病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啊! 大阿哥跑了三趟就腿软了,“糟了!晚上的布库比试怎么办?” 这种时候,大阿哥想的却是晚上的布库比武,没人上场岂不是丢人了? 一样吃了烧烤 ,却一点事都没有的胤祉更加愧疚了。 [对不起] 第76章 草原上的落日染红了半边天时,篝火晚宴开始了。 夏天的草原夜晚,太阳一落入地平线,温度就变低了很多,所以把篝火就布置在宴饮之处不远处,是正正好的。 康熙地位最高,自然是最后一个入场的。 等他免了众人的礼,坐下后,忽然就看到了一副奇景。 ——只见自己平日里格外怕生的三儿子,此时就像只花蝴蝶一样,端着茶水壶,在两位哥哥和几个伴读的桌案间来回穿梭着…… 康熙:“?”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怀疑是因为这火光太亮,迷花了他的眼。 接着,他就看到,胤祉不停地给那些人端茶倒水。 那些伴读还好,都是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躬身不敢受。 但大哥和太子,明显就是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两人都半靠在旁边的太监身上,享受着胤祉的伺候,还让胤祉给他们喂葡萄、捏肩捶腿…… 再看胤祉,一副十分殷勤且无怨无悔的样子。 康熙:“……” 他太阳穴跳了跳,这种场合又不好直接训斥,于是严厉的目光看过去,示意那两个大的不可如此。 可惜他的眼神在如此热闹的情况下,并不能有效传达过去。 于是他干脆让梁九功宣布晚宴开始,接着举杯说了些场面话和施恩的决定,现场一片叫好声。 阿哥们那边也暂时消停下来,纷纷在自己的座位上举杯听他圣谕。 只是,当这一环节过去,太子和大阿哥,一坐下,就又靠在太监身上,满脸不舒服的样子,胤祉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了。 康熙:“…………” 他正想让梁九功过去制止,却有郡王过来敬酒说话了,只得暂且按下。 那边,胤祉极其用心地给大阿哥捶着肩膀和腿,帮他放松筋骨。 力道一不小心大了,大阿哥就哎哟了一声,捂住肚子。 胤祉一慌,“呜……对、对不、住,大、大哥!” 大阿哥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竟然让老三开口说话,还叫他大哥了? 他大度地拍拍胤祉的肩膀:“没事的三弟,大哥不怪你。” 话是这么说,下一秒就捂住肚子又蹙了蹙眉。 胤祉顿时又炸毛了,伸手给他揉着胃。 大阿哥享受地眯了眯眼,一转眸,对上了太子不赞同的眼神。 -你够了喂!要演也演得认真点! -我演得挺好的啊,你看三弟都信了。不服气啊?不服气你也可以啊。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无耻吗? 两人神奇地用眼神就完成了交流,太子一边鄙夷大阿哥,一边酝酿着情绪。 过了几秒,“哎哟,我的肚子!” 胤祉一听,几乎就像炸毛的猫,弹起来就跳过去,“二、二哥,还、还好?” 大阿哥:“……” 在他看来,太子的演技比他拙劣多了好吗? 但是胤祉照样是看不出来,也是十分殷勤地给太子捶肩捏腿揉肚子,一脸歉意和关心。 不得不说,他们家三弟真的太单纯太好骗了!搞得他都有些愧疚了,但也只是一些,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呢。 当然,他们也不完全是骗三弟的。 三弟那个肉里用的一种辣椒粉,是他们都没吃过的,也不知道是草原特有还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吃到嘴里没什么感觉,到了胃里就火辣辣的,喉咙还发苦。 刚吃几口他们就觉得胃里火辣辣地疼,加上肉好像没烤熟,他们确实闹了一下肚子,但并不严重,跑了一趟麻烦也差不多了,并没 有说拉到腿软的情况出现。 他们之所以装得这么严重,都是有预谋的! 他们都比胤祉先知道篝火晚宴要比试布库的事情,于是在胤祉忙着准备烧烤的时候,太子找到了大阿哥。 他想起去年跟恭亲王府的堂兄弟们比布库的时候,胤祉的怪力,于是今天就想试他一试。 太子提出来的时候大阿哥还懵着,“你会不会记错了?三弟的力气也就比四弟大了那么一点点。” “孤绝对没有记错,三弟一定是深藏不露!”太子笃定道,“我真的很好奇三弟有多厉害,不如今天我们都假装水土不服上不了场,让三弟上吧?” “那他怎么能愿意呢?他那个性子,可能宁愿咱们输了,也不会出头吧?” 大阿哥对胤祉的心态还是理解得很准的。 太子却神秘一笑,“那就让他不得不上场赢下比赛。” “啊?我们要怎么做?” 太子说完了计划后,大阿哥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他忽然有种脊背一凉的感觉。 哎呀,还好他现在跟二弟关系不错,要是他被二弟这么算计,说不定也是陷进沟里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而事情果然如太子所设想的一样,三弟从早上开始忙忙碌碌,就是鼓捣着吃的。 他们的假话就是过去吃一点他的东西,就假装肚子疼。 谁知道…… 人可能就是不能干坏事,当时大阿哥就是这么想的,想装肚子疼,结果真疼了。 只是三弟逗起来真的太好玩了,他们一逗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康熙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拨人,转头一看,那俩做哥哥的,居然还变本加厉了?! 康熙吸气呼气,终于喊来梁九功,让他过去让两位皇子适可而止。 梁九功领命过去:“太子殿下、大阿哥,万岁爷让奴才来给两位传话。” 两人顿时浑身皮一紧,转头一看,就对上汗阿玛严厉的眼神。 啊呀,做坏事被抓包了! 两人都没有这种经验,顿时端正做好,低头听口诣。 梁九功:“万岁爷说,让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不要欺负弟弟。” 两人异口同声,“儿臣知错了,儿臣遵旨!” 倒是胤祉慌忙摆手,想要替两人解释的样子。 大阿哥连忙说:“三弟,你别多说了,不然汗阿玛更加生气了。” 胤祉顿时心里更加愧疚了。 梁九功:“三阿哥,万岁爷说了,让您回自己的位置上用膳。” 胤祉只好回去了。 等梁九功离去、康熙被其他人敬酒转移注意力,大阿哥凑近太子,“二弟,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太子:“是有点儿。” 大阿哥:“那……” 太子:“不能说,等布库比试之后,再跟三弟解释道歉。” 大阿哥也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装无力起身的样子。 未几,篝火舞会开始了,年轻的侍卫、草原勇士和姑娘们围着篝火,转着圈,跳着热情似火的草原舞蹈。 大阿哥和太子都看得很是眼馋,无奈如今还在装病号,只能一次次拒绝来邀请的人。 胤祉倒是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拉着进入了篝火圈。 胤祉:“!!!” 胤祉:“???” 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整个人都要炸起来了。 他双手都被陌生人拉着,不由自主的跟着绕着篝火转圈,若是没人理会他,他倒是很愿意参与这样有趣的活动。 但问题是这些人跳舞还老是要求旁边的人互动 ,他转到左边,一个雄壮的络腮胡青年朝他大张怀抱,抖着胸膛 。 他转到右边,热情草原小姑娘双手搁在下巴上,脖子有节律地左右摆动着,还用蒙语喊着:“一起来呀!” 胤祉:“……” QAQ…… 谁来救救我?! 不互动不行吗?怎么办啊啊啊啊! 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大阿哥和太子:“噗哈哈哈哈哈……” 三弟真的太有意思了! 不过呢,自家弟弟自己逗可以,要是被别人逗那就真的得‘适可而止’了。 所以两人很快就让伺候的太监过去,将胤祉给解救了下来。 胤祉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抬头跟任何热情的草原人对视了。 篝火舞会一直持续了快一个时辰,才有人敲鼓,示意布库比试要开始了。 跳舞跳得正高兴的众人,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就这么一场舞会的功夫,已经让京城来的侍卫们和草原年轻人们熟悉了起来,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凑在一处说话。 只是,等到比试开始,大家所支持的阵营不同了,就又互相打起了嘴仗。 首先开始比试的,是十五岁以上的青少年组,康熙这边派出的大多是侍卫,还有几个宗室子弟和官员家才俊,有弱也有强。 而草原各郡、各部落带来的青年们,则一个个比一个高壮、粗犷。 在胤祉看来,就是都长得比较……咳咳,着急。 比试共分两轮,第一轮是双方各派五个最强的,抽签两两比试。 第二轮则是擂台赛,先是双方各派一人,决出胜负之后,胜利一方仍然在圈内,等待挑战者,站到最后的人赢。 第一轮,双方青年互有胜负,最后是朝廷侍卫3:2赢了草原勇士,但也是险胜了。 可接下来的擂台赛,侍卫们还好,输赢皆有,输也输得不难看出。 但由于那边出了一名十七岁,名叫般迪的勇士,实在是太出彩了,一连打败了七八名侍卫还气息不乱,朝廷这一方勇士们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 胤祉总觉得,博尔济吉特·般迪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随即他无意间瞥见汗阿玛的表情,竟是十分高兴欣慰,与有荣焉的样子,顿时想起了什么。 啊,这是科尔沁部的台吉,历史上的大姐夫来着。 第77章 胤祉顿时坐直了身子。 然后仔细观察般迪的一举一动,人品怎么样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武力确实一等一的好。 嗯,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当然,是撇开发型来说,这人的长相,是在汗阿玛的审美线上的。 这人几乎无敌了,康熙是满意了,参加布库比试的朝廷勇士们却都黑了脸,这样输,太丢人了! 不过最后也还是没有人将般迪从擂台上打下来。 般迪意气风发,风头一时无两。 其实胤祉知道,但凡汗阿玛肯让暗卫里的人上场,般迪这种没修炼过内功,只锻体的人,大概率是打不过的,但汗阿玛没有。 或许是为了顾及康熙的面子,另一个部落原本不打算出战的一名青年壮汉站了出来,请求挑战般迪。 他们本来算是一个阵营的,康熙允许了,才能上场。 康熙笑了:“你问般迪,他愿意你就上。” 般迪能说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拒绝。 于是汉子就上了。 胤祉此刻无比希望汉子赢,而且是那种碾压式的赢。 般迪在这种这种意气风发的时候,心性还是不错的,但胤祉更想看他最风光时被碾压后,心性又是如何? “那不是吴尔泰吗?”胤祉听见大阿哥说。 “正是,是前年擂台赛的赢家,赢了十几个人呢。”太子说。 大阿哥幸灾乐祸:“哦豁,般迪要丢人了。” 胤祉:“……” 所以你俩为什么幸灾乐祸呢? 果不其然,般迪跟吴尔泰根本还打不过十个来回,就输得彻底。 吴尔泰得意地哈哈大笑:“小子,你还太嫩了点。” 般迪看起来很丧气,但还是很有风度地说:“是前辈太厉害了,般迪自愧不如,还要多向前辈请教!” “可以啊,有空我好好指导指导你!” “多谢前辈!”几句话时间,般迪已经恢复了轻松的笑容。 胤祉:“……” 看起来真的是个心性不错的人呢。 人是没问题的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对大姐好,目前看来,很像那种不懂柔情的钢铁直男啊。 接下来就是少年组了,蒙古王公们带来的少年,也个个都身姿挺拔、身强体健。 反观胤祉他们这边……唔,一堆读书人,除了三位皇子,就都是看起来多数比较文弱的伴读,强壮的人也有,但不多。 “完了,”大阿哥看着胤祉说,“这回我和二弟上不了场,大家会输得很难看吧?” 太子也看着胤祉:“如果皇子一个都不上的话,汗阿玛会很丢人吧?” 两人话虽这么说,其实已经跟其他人商量好了,其他人先上,然后再让三弟上,三弟要是实在不,两人再故作逞强地上去。 大阿哥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太子则是对自己的实力和威望有自信。 胤祉听他们这么说,果然上当,颤抖着举手,“……呜,我、我去吧。” 两人郑重其事,一人一边拍胤祉的肩膀,“三弟,只能托付给你了!” 只是,令大阿哥和太子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一方,明明有汗阿玛专门选拔来的、武力值不差的贵族少年,可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第一场五比五,是预先就定好的人,所以胤祉没上,结果直接就被人打了个三比零,后面两对都不用上了。 康熙到此脸色还是不错的,他笑呵呵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咱们的草原儿郎,果然不同凡响!” 直到擂台上,草原一方,用两个人,就打败了这边十几个人,太子和大阿哥的 脸色都变了。 那两个人,虽然不超过十五岁,但终年在草原上练习骑射布库,长得特别高壮,他们的落败,都是体力消耗才被比下去的。 此时,台上站着的虽然是他们这一方的小侍卫,但已经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而对方第三名选手,仍然是人高马大的少年。 情况不容乐观,对方那边还有十几人没上场,自己这边,只剩下三位皇子和张廷玉这位文弱伴读。 大阿哥和太子脸色都不好看,他们两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输是一定会输的,现在只能想想,怎么样才能输得不难看。 大阿哥咬咬牙,“没办法,只能拼了!” 太子眼中也显现出一抹,一战到底绝不认输的坚决。 很快,那名守擂的小侍卫也战败了。 张廷玉咽了咽口水,那小胳膊细腿的,擂台上的强壮少年,差不多体型是他的两倍。 张廷玉虽然有他爹的气节,但是武力值就摆在那里,也是没办法了。 他今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两股战战’…… 只是,在他踏出三步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拦在他面前,张廷玉一怔,是三阿哥。 张廷玉:“?” 胤祉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我我……来!” 张廷玉再次愣住,接着就感到好笑,“三爷,您别开玩笑了,那个人得有你三个大吧?” 胤祉:“……不、怕!” 张廷玉严肃了脸色,“不,就算你不怕,我也不是懦夫,我不能让三爷您这么小的人挡在我前面,让我上吧!” 看他神色坚决,胤祉还是让开了路。 张廷玉昂首挺胸,走向擂台,尽管文弱,也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谁知,快到擂台范围时,他忽然不知道绊到什么,踉跄了一下,差点跪下,即使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动作也滑稽。 “哈哈哈哈哈……”对手阵营毫不客气地爆发出大声的嘲笑。 张廷玉涨红了一张脸,若无其事地站到对手面前,拱了拱手,“在下张廷玉,请阁下多多指教。” 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好笑的,对面的少年哈哈笑了一会儿才学着他拱手,“我叫阿鲁。来吧,别废话了!” 两人比试开始,张廷玉躲闪不及,没一会儿就被阿鲁给握住了双肩,然后伸脚开始绊他。 谁料张廷玉大胆地反握住对方的胳膊,格外灵巧地……跳脚。 阿鲁再绊,张廷玉再跳。几次下来,阿鲁都未得手,众人哈哈大笑张廷玉的滑稽,阿鲁却误以为是在笑自己连个弱鸡都打不过。 他发了狠,用力按住对方肩膀,用力一绊,看他这回还怎么跳? 谁知,张廷玉是跳不动了,他抬起双脚就勾住了阿鲁的腿,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哈哈哈哈哈……”这意外的一幕又惹得众人大笑。 有人是嘲笑,有人觉得张廷玉丢人,但胤祉却觉得,张廷玉这是计策,毕竟绝对武力比不过,就比脑子嘛。 况且张廷玉已经跟阿鲁缠斗了好久,对方都没有得手,这比之前的很多人都要厉害了。 而且胤祉看张廷玉的表情,明显是有成算的,他正在找时机。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阿鲁听到笑声,颇觉受到了戏弄,于是在张廷玉扒到他身上后,他一个气恼,忽然整个人往张廷玉的那个方向,狠狠地以把自己往地上摔! “啊!”众人惊呼。 连太子都惊叫出声!这一下要是摔实了,又被阿鲁这样一撞,张廷玉必定重伤! 阿鲁难道不知道他这一下,下的相当于死手吗? 所有 人无论哪个阵营,都为张廷玉捏了一把汗。 谁也料不到,张廷玉也不知道是反应极快,还是早有所料,竟然挂在阿鲁身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改变位置,躲过了这一击! “咚!” “哇……” 阿鲁的肩背着地,张廷玉得一分。 这一刻,无论之前有没有嘲笑过张廷玉的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好!!!” 两人分开,第二轮比试开始。 判官得了康熙指示,大声道:“比试中注意分寸,不可故意伤人!” 阿鲁先前没有得手,所以并没觉得自己故意伤人了,只是点点头。 他看向对面的张廷玉,嘴角忍不住就勾起讽刺的笑容。这只弱鸡已经气都喘不匀了,同样的招式也不可能用第二次,他赢定了! 结果毫无意外,体力消耗太大的张廷玉多番纠缠,即使再怎么挣扎耗时间,最后还是输了。 张廷玉垂头丧气的走下来,得知下一个上场的是三阿哥,顿时十分自责。 “对不住了三爷,我已经尽量消耗他的体力了,但没想到下一个是你……” 胤祉踮起脚尖,拍拍对方的肩膀,意思是,没关系,交给我了,看我的吧! 张廷玉愣了愣,不由转头看向大阿哥和太子,以眼神询问:真的要让三爷上吗? 他是知道大阿哥和太子的谋划的。 太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胤祉就那么平稳地走了上去,对着阿鲁拱了拱手。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康熙,他没想到怕生、也怕别人碰他的胤祉会上。 阿鲁看到对面竟然是一个几乎只有他腰部高的小孩儿,愣住了,“你们那边没人了吗?” 胤祉没回答,示意他赶紧开始。 阿鲁挑了挑眉,“我不欺负小孩子!” 胤祉觉得好烦,哔哔啥,直接打不好吗? 阿鲁:“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 这话一出,没人注意到,康熙的脸色阴沉下来。 胤祉求助地看向太子和大阿哥,希望能给他来个嘴替。 大阿哥秒懂:“阿鲁,这是我三弟,大清的三阿哥,他很强的,可以跟你一战!” 阿鲁的神色这才恭敬了些,拱手行礼道:“原来是三爷,请多指教!看在你这么小还这么勇敢的份上,我让你一只手吧!” 说着,他背起一只手。 胤祉没意见,因为如果对方不让他,他就赢得太诡异了,会被太多人特别关注到。 大阿哥替他开口了:“你看不起谁呢?” 胤祉:“???” 第78章 胤祉为了参加布库比试,给自己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 但走上来万众瞩目,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如果再因为武功让人对他更多关注,甚至私下议论,平日里见到都不能把他当路人,那就真的是……灾难了。 好在,还是汗阿玛对他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康熙就为他发声了:“无碍,年纪大点的,让一只手应当的,老三如今才七岁。” 康熙开了金口,大阿哥自然不敢吱声了。 胤祉点点头,又抱拳行了个礼,示意判官可以开始了。 阿鲁觉得很无奈,他不想陪小孩子过家家,但是想要打败大阿哥和太子,就必须先把这老三打下去。 偏偏这三阿哥年纪又小、又有皇子身份,他还不能把人伤了,搞得束手束脚的很不爽。 他就怀着这样轻视的态度,随意地抓住了胤祉的肩膀,按住,然后绊对方的脚——对付奶娃娃的常规操作,跟玩儿似的。 谁知,他一个用力,居然没有绊动那条小小的腿分毫,反而因为轻忽,自己单膝跪地了, “???” 阿鲁懵了一下,但就这一个分神,他感到背上被一股巨力一撞,整个人就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 而原本被他按着的小孩,就像泥鳅一样,从他手中溜走了。 阿鲁吃了一嘴的草,脑子一片空白,一时愣住没动。 “???” 直到全场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偷笑声。 在外人看来,整个过程就是阿鲁抓住三阿哥,抬脚绊人的时候反倒自己没站稳,先是跪地,然后扑倒。 扑倒就算了,那个方向本来可以顺势扑倒三阿哥,让对方先着地,结果他手一滑,三阿哥就躲开了。 阿鲁:“?!” 原来这小子力气这么大? 听到笑声,他气得脖子都红了,但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对面是皇帝的儿子。 好在他就是一个分神,才会让这小孩子偷袭得逞的,下回这小子可没这么好运了! 阿鲁眼中划过一道狠厉的暗芒,他虽然不敢伤了三阿哥,但是一定要让他比自己更加丢脸才行! 胤祉面无表情,心里却烦得不行:啊啊啊啊啊这人是不是很久不洗澡?好大的味道啊! 他刚刚那手掌上下全是黑的,抓得自己肩膀的衣服都脏了! 每个跟他有接触的地方,都让胤祉觉得有味儿,很难受! 社恐老毛病又犯了! 第二轮,有了防备,阿鲁认真起来,他冷笑一声冲上去,打算给没经验的小孩儿一个出其不备。 他自觉气势不凡,果然小孩儿的眼神忽然变得惊恐,并连连后退,差点都退到擂台外的范围了。 阿鲁心中一声冷笑,朝对方伸手。 胤祉看到那黑乎乎的手掌朝自己伸来,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电光火石间,他选择了避开那手掌,握住他穿着衣服的手腕,用力一拉,再侧身躲开。 “砰——” 一声巨响,阿鲁脸着地摔到草地上,还往前滑了一段。 所有人一愣,“哈哈哈哈哈……” “阿鲁出界,直接出局,三阿哥胜!” 判官这话喊得迫不及待,因为他怕喊慢了,自己就憋不住爆笑出声了! 他离得最近,清清楚楚地看着阿鲁像一头大笨象,笨重地冲撞向惊恐的小兔子,然后小兔子吓得跳开,大笨象自己摔了个大马哈! 噗哈哈哈哈哈……越想越好笑了,怎么办? 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只有康熙和太 子、大阿哥知道不是。 他们几乎忍不住要叫好,但是顾及胤祉不喜欢那样,才生生按下激动自豪的心情。 只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擂台外,明白自己的窘境之后,阿鲁简直羞愤欲死!阴谋诡计!一定是阴谋诡计! 三阿哥打不过自己,所以净弄些小人伎俩! 但他又没法说出来,因为那是皇帝的儿子! 阿鲁锤了好几下草地,这才认命地爬起来,低着头回到自己阵营。 他不敢去看三阿哥,他怕自己看过去会忍不住眼里的恨意,被有心之人看见。 胤祉见状松了口气,拍拍脏了的手,深藏功与名。 他朝张廷玉眨了眨眼,怎么样,帮你报仇了。重点不是怎么赢,而是怎么让阿鲁也‘享受享受’被群嘲的滋味。 尽管两次他都只是顺势而为。 张廷玉:“?” 守擂者成了胤祉,一个七岁、身高不足四尺的小孩子。 草原阵营一时间无人自请出战,赢了也不光彩,输了……怎么可能输?! 康熙见状,笑着调侃了一句:“怎么,朕的三阿哥把你们都震慑住了?连一个小孩儿也不敢对上?” 他当然是说笑的,但草原的王公大臣们可不这么认为,连忙点了个相对最弱的少年上前。 少年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当即就要上前。 刚抬脚就听到阿鲁低声说了句,“当心那小孩儿使诈!” 少年心中一凛,暗暗叫苦。 皇帝的儿子使诈,别人敢说出来吗? “在下塔拉,请多指教!”少年上了场,当即行礼。 胤祉也回了个礼,判官就宣布布库比试开始了。 塔拉却没有像阿鲁一样立刻就上,他背着一只手,缓缓靠近,谨慎摆好蹲马步的动作。 胤祉也是跟他一样的动作,只是那小眼神却在上下打量着少年,看他身上脏不脏、能不能下手、从哪里下手比较干净、接触面积最小? 这眼神落在塔拉眼里,就好像在做使诈的准备工作,马上就要用阴招了。 塔拉不想给他机会,于是果断出手,去抓对方肩臂。 谁知他还没碰到,就被对方用手挥开了,力气大到他手臂被打到的地方完全麻了,没了知觉! 塔拉:“?!!!” 天生神力?! 胤祉:啊啊啊还没看清楚呢,别碰到我啊! 塔拉不得不换了一只手背到身后,用完好的手来施展攻势。 可是很快,他另一只手也差点废了! 啊啊啊好痛!!! 塔拉双手被打得麻痛到恍惚,一个不留神,被胤祉伸腿绊倒。 胤祉得一分。 第二轮,胤祉终于确定,对方比起阿鲁,算是很干净了,于是他直接趁对方想循序渐进时,忽然加速撞了上去,把人撞翻在地。 塔拉躺在草地上,捂着自己被撞痛的肩膀怀疑人生。 三阿哥到底怎么办到的?他明明身高才到自己胸口以下,是怎么撞到自己肩膀的? 也万幸撞到的是肩膀,只是脱臼了。不然那力道要是撞到肚子或胸口,他可能小命都要去掉半条! 判官见塔拉捂着肩膀,眼神迷茫,半天不爬起来,奇怪地问他:“干嘛呢?” 塔拉回神,苦笑道:“大人,我肩膀脱臼,比试不了了。” 判官:“……” 围观群众:“……”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塔拉是故意输,让着胤祉,但等他站起来,那胳膊怪异的错位,终于让大家相信了,三阿哥一撞,把人撞脱臼了! 到底是塔拉太脆皮,还是…… 阿鲁很快给了同伴们答案,“他力气好像特别大。” “嘶……” 众人又看看塔拉的胳膊,这才真正重视起这小不点的对手。 立刻有自认厉害的人,主动站出来,“我来领教领教!” 结果一下子站出来太多人,只能让胤祉反选。 胤祉十分仔细地打量那些人,思虑了很久,最终,挑出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的。 接下来,谁也没料到,三阿哥竟然叫大家连续看了十来场表演。 表演内容:‘花式出界’、‘花式扑倒’、‘花式被撞’、‘花式绊倒’、‘花式被压’…… 围观众人这才逐渐品出味来,这三阿哥,力气好大!!! 任谁也没有往内力的方向去想,谁会想得到,一个七岁的小孩,就算从小修习内力,又能有多少内力能用出来呢? 江湖上,多的是修习十年八年,内力才能用出来的人。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天生神力! 不然,怎么解释他打败了十二个人,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其实胤祉战了十二个人之后,已经很不好了,他今天碰了好多人啊啊啊!好想去洗澡啊啊啊! 判官这时道:“还有没有人挑战三阿哥?” 周围一时沉默。 草原阵营输得太难看了,还是输给七岁的小孩,就这么认输谁也不甘心! 但是不认输再上去送只会更难看! 于是领队的人咬咬牙对着康熙跪下道:“皇上,先前是小的们托大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三阿哥天生神力,所以每个人都让了他一只手,如今我方剩下的三人可否用双手?” 康熙根本不在意:“可。” 反正胤祉藏拙也藏不住了,谁叫他为了不让别人多碰他,赢得太简单、太干脆、太漂亮呢? 胤祉听说还有人要挑战他,而且是双手,整个人越发烦躁了。 烦躁到了极点就是暴躁! 于是接下来上场的三个人,全部都是一上来,就被三阿哥抓住腰带,直接给丢出了擂台,干净利落,秒赢! 所有人:“???” 所有人:“……”服气了! 判官最终宣布了胤祉获得擂主称号,赢了全场比赛——得分最高,连青年组都比不上! 康熙龙颜大悦,将早就准备好的宝弓赐给了他。 胤祉敷衍地走完流程,恨不得马上回帐篷去洗澡。 康熙很懂他,很快就喊梁九功伺候他下去更衣了。 胤祉如蒙大赦,急匆匆离开。 却在自己的帐篷前,被大阿哥和太子截住,“三弟,天生神力的事情,你是不是该给我俩一个解释?” 胤祉:“……” 第79章 “我、我我……” 胤祉急得红了脸,两位哥哥期待地等着他说话。 胤祉:“我……脏了!” 太子&大阿哥:“?” 胤祉吼了出来,“洗……澡澡!!!” 太子&大阿哥:“……” 呃,洗澡就洗澡呗,卖什么萌? 在表情包的‘熏陶’下,很多跟胤祉亲近的人都知道‘可爱’、‘卖萌’、‘被萌到了’之类的词组是什么意思的。 胤祉见两人不再阻拦,连忙进了营帐,快速脱了衣服就准备跳进木桶里。 然后,他发现所有木桶……都只有一尺高。 胤祉:“???” 步山解释:“三爷,这是草原呐,咱们出宫哪里会带那么大的木桶呢?” 胤祉踮起脚尖,扒在屏风边上,可怜巴巴地往外看,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步山秒懂:“这里不远处有条河,其他人都是直接去河里洗的,还可以凫水玩,三爷要不你……” 他话没说完,胤祉的脑袋‘咻——’地缩了回去。 让他洗露天浴?何况还是很多人都在洗,随时会被人看到那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再说了,所有人都在洗的洗澡水,不脏吗? 等、等等…… 胤祉看向那几桶水,这些水是在上游提的还是下游提的? 做饭和饮用的水,又是哪里提的?! 大哥他们拉肚子,该不会是水的问题吧?!!! 胤祉越想越是浑身不适。 QAQ…人还是要活得糊涂点才好。 步山候在外面,忽然,看到一只小手从屏风后伸出来,朝他勾了勾。 步山走近,胤祉探出脑袋和双臂,做出写字的动作。 步山懂了,立马给他找来纸笔。 胤祉写:‘这水,是不是在上游提的?’ 步山笑道:“放心吧三爷,皇上吃用的水可是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的清泉水,您几位阿哥也一样,都是用的最好的。” 胤祉这才狠狠松了口气,开始就着几个桶舀水淋浴。 大阿哥和太子,原本还在帐篷外等着胤祉给他们解释,谁知梁九功寻了过来,说汗阿玛传他们过去。 两人莫名有些心虚,又不得不去。 “说吧,今日怎么回事?为何让老三伺候你们?”康熙淡声问。 两人在康熙面前可不敢撒谎,当即就把使计让胤祉主动参加布库比试的事情说了。 “所以你们是装的?”康熙眯了眯眼,“骗了老三?” 大阿哥摸摸鼻子,“也不完全是装的,我们吃了那烤肉真的肚子不太舒服。” 只是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而已。 太子观汗阿玛脸色,连忙拉着大阿哥跪下请罪:“儿臣们错了,不该骗老三,请汗阿玛责罚!” 康熙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不但骗了他,还捉弄他,让他伺候你们,你们就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吗?” 两人齐声:“儿臣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康熙冷笑一声,“你们兄弟间玩闹本没什么,注意些分寸便是。但老三那性子奇异,实在不该这样逗弄于他,你们可知,让他知道了真相会如何?” 太子连忙抬头道:“汗阿玛说得极是,此事若让三弟知晓,他必定恼恨了我们,也会伤心,还请汗阿玛替我俩保密,您要怎么罚我们都行。” 康熙气笑了,“你们还想拉朕与你们同流合污?” 二人齐声:“儿臣不敢!” 汗阿玛看起来倒是没有多生 气,但是也是不会包庇他们就对了。 康熙道:“你们的捉弄弟弟,把他当奴才的事情,实在该罚!就罚你们每人三个月俸禄,赔给胤祉。” 两人刚微松口气,康熙又说:“但是朕命令你们,一会儿就把真相告诉老三,他要是不肯原谅你们,到时候惩罚翻两番!” 大阿哥&太子:“…………” 三个月或许还不算太多,但是翻两番那就是一年的俸禄啊,他们现在都还住在宫里,没有任何产业,所有的收入就是俸禄了。 一年没收入,那就有些窘迫了。 两人也不敢争辩,因为欺骗和使唤胤祉的事情,看起来让汗阿玛很不高兴。 他们垂头丧气地从汗阿玛的皇帐里出来,再次走向胤祉的帐篷。 大阿哥用肩膀撞了撞太子,“你说还是我说?” 太子伸出手,冷静道:“三弟教的那种‘剪刀石头布’,输的人说。” 大阿哥抗议:“不行,每次我都输!” 太子:“那三局两胜?” 大阿哥纠结了一小会儿,“就一局定输赢!” “行。”太子应下,嘴角微微勾起,“我出布。” 大阿哥炸毛:“不行!不可以!不能提前说!你这个奸诈之徒!” 太子:“那好吧,不说,来吧。” 大阿哥:“…………” 这不是已经说了吗? 大阿哥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算了,我是大哥,我让着你点儿没关系。” 接着,他随意出了个石头。 太子出的是剪刀。 太子:“???” 大阿哥:“!!!” 大阿哥:“哦豁~哈哈哈哈哈!” 太子:“…………” 两人已经走到胤祉的营帐前面,太子还没准备好措辞,胤祉出来了。 他还带着自己的草稿本,上面写着:‘大哥二哥,你们的肚子好了吗?’ 大阿哥&太子:“……” 大阿哥对太子挤眉弄眼,“快说啊!” 胤祉单纯且茫然地看着两人。 太子抿抿唇,酝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对不起三弟,我们吃了你的烤肉,只是有点不舒服,并没有拉到腿软上不了场。” 胤祉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子:“我们是怀疑你天生神力,所以使计想要看你摔布库展现一下。” 胤祉:“?!” 太子:“我们骗了你,还使唤你伺候我们,都是我俩的错,你……” 他话没说完,胤祉已经沉下脸,接着忽然脚步一转,往外走去。 “诶?三弟你去哪里?”大阿哥连忙喊人。 却是没叫住,胤祉看起来很生气,气鼓鼓地埋头一个劲儿往外走。 大阿哥和太子对视一眼,连忙追上去。 “三弟,大哥错了,你要怎么罚大哥都可以!” “二哥也错了,要不你打大哥出出气?” 大阿哥:“???” 太子用口型解释:我逗他笑呢。 可显然这个办法是失败的,胤祉什么都听不进去,脚步还越来越快,两人慌忙跑着跟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太子觉得脚都走累了,胤祉终于停了下来。 见步山提着灯笼跟上来,他拿出纸笔写字。 大阿哥和太子气喘吁吁地停下,看到他写:‘想体验一下天生神力吗?’ 大阿哥&太子:“?” 可是不等两人反应过来,胤祉就放下纸笔,然后一手一个,抓住了他们的衣领。 大阿哥&太子:“??” 胤祉运转内功,一个发力,把两人都摔出去几米远。 大阿哥&太子:“???” “啪啪——” 大阿哥:“啊啊啊……这是什么啊啊啊?” 太子:“啊……呸呸!” 两人手一撑,发现自己摔在了泥潭里,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湿泥,连嘴巴都因为喊叫进了泥水。 大阿哥&太子:“…………” 胤祉冷哼一声,示意步山提着灯笼在这里等着两人出来。 自己拍拍手,捡起纸笔,转身就回去睡觉了。 整个清洗的过程太子和大阿哥不想回忆第二遍,他们一直在河水里泡了半宿,才把自己洗干净了,等到回营帐闭上眼睛,鸡都叫了。 胤祉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呼吸着草原的新鲜空气,心情舒畅。 汗阿玛说要在这里停留半个月再回銮,难得来草原一次,天时地利,胤祉决定在这里练好马术,也好游历一番草原风光。 于是顾自打算好,今天要找师父费耀色给自己当私教,教自己骑马,至于早上的骑马射箭比试,他这回是绝对不会再参加了。 谁再让他参加,他跟谁急! 费耀色是一等侍卫,还是侍卫统领之一,每天都要安排巡防任务,所以要找他就得去外围。 不料,就在他去寻找师父的路上,胤祉敏感地发现,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的目光追随着他。 而、而且……大多是女孩子。 由于耳力太好,胤祉听到了她们的议论。 “就是他吗?” “嗯嗯就是他,三阿哥,昨晚的第一巴图鲁!” “可是他看起来好弱小啊,还没有我高呢。” “他才七岁啊,但是他天生神力哦,长大还会更厉害呢!” “听说圣上赏了他宝弓,我好想看他今天用宝弓比试哦。” “我也是,我想跟他比试骑马射箭!” “今天如果射箭赢了的话,我可以跟圣上求个恩典,跟三阿哥订亲吗?” 胤祉:“?!!!” 听到最后一句,他是真的吓死了! 第80章 胤祉如果有尾巴,一定整根都竖起来炸毛了! 他完全不敢去看是谁在议论他,果断脚步一转,跑回自己的营帐。 呜呜,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当然,那些说订亲的小姑娘,估计年龄也不大。 但是不管年龄大小,胤祉从来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不完全是因为社恐,还有一层原因,是他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他很确定,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快乐!绝对比两个人更快乐! 胤祉回到营帐里,心情完全无法平复。 昨天看起来可爱热情的草原小姑娘,还被他当做创作素材来欣赏来着。 今天却成了洪水猛兽…… 呜呜,外面的世界好可怕,他不要出去了! 胤祉越想越是发毛,干脆拿出画纸,开始构思漫画,以把可怕的东西赶出脑海。 本来是要继续为乌库玛嬷画草原故事的,但…… 罢了罢了,重新构思一个新的故事吧! 等回到京城,玉米也该成熟了。再到九月十月,番薯的产量也会震惊世人,是时候考虑帮汗阿玛推广种植了。 等他回京,智斗偷马贼的故事,雕版精修应该刚好弄完,手艺师傅们就可以开始雕新的故事了。 计划通,get√ 胤祉创作新故事,成功忘记了之前的惊恐和尴尬时,太子和大阿哥来了。 “三弟,该去校场比试骑射了!”大阿哥一进来就大声喊道。 胤祉手一顿,接着就假装没听见,继续画人设图。 被无视了…… 大阿哥和太子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还没消气啊? 我怎么知道?! 快想办法啊! 您请您请! 算了猜拳吧! …… “三弟,你……还在生哥哥们的气吗?”最终,是这次猜拳输了的大阿哥问了出来。 胤祉继续无视之。 “三弟,哥哥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看大阿哥说不到点子上,太子还是开口了。 胤祉唰唰唰,画得十分投入。 “呜呜三弟,你不知道昨晚你把我们扔到泥潭里,等我们洗干净天都快亮了……” 这你还不消气啊? 是的,胤祉还不解气呢。 昨天让他暴露了实力不说,还让他对烧烤和自己的厨艺有了阴影! 昨天他忙了一个白天啊!最后只吃了一点点! 他最讨厌别人骗他、逗弄他了! 这一点汗阿玛应该最深有体会。可是哥哥们偏偏还在他的雷区蹦迪! “我们没有坏心眼的,就是逗你玩儿,要不……我们也伺候伺候你?” 大阿哥说着就要上手,结果步山连忙阻止:“等等啊大爷,您要是碰了小主子,他就更难消气了。” 大阿哥手一僵,讪讪地收回。 太子:“三弟,汗阿玛知道了这件事,已经罚了我们三个月的俸禄,赔偿给你了。” 胤祉终于停了下,眼中闪过亮光,哇,还是汗阿玛懂我,对我最好! 但是他还是不理两个哥哥。 “这你都不解气啊,那你说嘛,要我们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们?”太子问。 “不如你再打我们一顿,但是别打脸啊!”大阿哥提议。 太子顿时瞪大眼睛,刚想说你想挨打自己去,就看到胤祉终于有了反应。 莫名的,他那句话就噎了回去。 结果胤祉这一动,却不是看向他们,而是看向 门口。 他们奇怪地看过去,下一秒,梁九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三阿哥,奴才奉万岁爷之命,来请您去校场,还要您带上御赐宝弓。” 汗阿玛对他好,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胤祉放下笔,示意步山带上几把伞才出发,完全无视了两个哥哥。 两人无奈,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临时圈起来的校场。 他们到的时候,场上青年组的射箭已经比到后半场了。 康熙把他们都叫过去,场上的比赛就暂停了。 康熙爽朗一笑,“老三,今天有人对你赢得第一巴图鲁的宝弓表示不服,想挑战你的骑射,赢你的宝弓。” “喔喔喔喔喔——” 康熙话音一落,所有年轻人都燥了起来,嘴里发出胤祉不能理解的起哄音节。 胤祉下意识抱住镶嵌了很多宝石,而且用料和做工一看在现代就能卖上几十上百万的宝弓。 不可以! 谁也不可以夺走自己口袋里的宝贝! 他拿出纸笔写字给康熙看:‘不接受挑战!’ 康熙看完眼角一抽,把纸捂住了。 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别闹,要是真输了,汗阿玛给你等值的银票。” 胤祉还是摇头,感觉这个宝弓的价值一定是被低估了的,不划算。 康熙见状,只好说,“你昨晚表现得那么好,今天不敢应战,会给汗阿玛丢脸的。” 胤祉心头微微一动。 他虽然社恐,但是涉及到集体荣誉感的话,是硬着头皮也得上的呀! 接着汗阿玛又加码:“我再送你一条赚钱的路子。” 胤祉满眼好奇:快说快说快说! 康熙:“我跟你两个哥哥说了,三天内你不能原谅他们的话,就要扣他们一年的俸禄给你。” 哇!还有这种好事儿? 幸亏他没有轻易原谅他们! 看到胤祉那眼里的光,康熙内心无语,果然老三用钱就能打动了,如果不能,就是钱还不够多! 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另外两个儿子,勾了下唇。 想当初他可废了老大的劲,才把老三哄回来的,他们俩也别想那么容易! 太子和大阿哥被看得发毛,“???” 感觉自己又赚了一笔修路基金后,胤祉这才美滋滋地把弓交给侍卫。 侍卫把宝弓挂在龙座旁边,展示给底下的众人看。 康熙这才笑着扬声道:“三阿哥接受挑战!” 底下好几百人,瞬间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康熙抬手示意大家噤声后,又道:“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他年仅七岁,诸位勇士有没有人说说,怎么个比法才公道?” 这叫大家怎么敢说? 这三阿哥不是天生神力么,那自然是不用让啊! 可年龄又摆在那里,他或许力气大,射箭准头却不一定行,小胳膊小腿的,骑到马上都控不住马。 但这些,让皇上自己说也不合适,因为皇上肯定不想大家觉得他偏袒自家皇子。 不过众人也就面面相觑了一下,最终是多罗郡王额驸色楞站了出来。 “回禀圣上,让小子们与三爷比试骑术,实在是欺他年纪小,不如就单比步射①。三阿哥年纪小,靶子就摆在五十步处,至于其他人,靶子应该摆在百步处。” 他这话一出,满场哗然,瞬间劝退了许多试图挑战的人。 胤祉也无语:“……” 玩这么大吗? 要知道,奥运会单人项目的射击比赛,按不同的弓来分,射程分别是70米和50米。 而古代的百步差不多有160米,五十步就是80米。 就是清朝的武举考试,步射也就三十步,骑射才是五十步。 胤祉只是初学者,怎么还能比奥运冠军和武举考生还牛么? 而挑战者,百步外真的能射中么? 康熙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先是赞了句好,“不愧是我大清的巴图鲁!” 可下一秒,就被胤祉焦急地扯了扯衣襟。 康熙余光瞥到他一脸焦灼之色,微微一顿,又笑道:“朕以为百步、五十步皆太远。六十步与三十步即可。” 胤祉:“……” 其实也没差,因为之前假装力气小,所以超过十步的,他都没练习过。 虽然十步以内的他次次能射中靶心,但胤祉不觉得自己,会是个不需要练习的射击天才。 好在汗阿玛脑子好,可能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又把挑战的时间,定到了其他所有的比试之后。 胤祉松了口气,有了被挑战这一出,常规的比赛他就不用参加了。 等场上的其他比试继续进行,胤祉连忙写字,要求康熙派人带他去别处练习,免得一会儿太过丢脸。 康熙:“……” 最终还是胤祉最熟悉的师父费耀色来教他射箭,两人离开人群,去到另一处练习。 太子和大阿哥,则要参加接下来的少年组骑射比试,而没有跟他过去。 这朝代满人步射的靶具叫布鹄,有四色五环,每一环都是皮布环靶,也是按射中哪一环来记分的。 这个环靶很特殊,是由五个独立的环组合在一起的,若是能把某一环从整个靶上射掉落,则该环分数翻一番。 步射的所用的硬弓也有规定,是拉力为五力的弓。 费耀色有些担忧,“五力,拉得开吗?” 显然,他也听说了胤祉在骑射课上有多废的‘传说’。虽然他知道胤祉有内力,但有内力、有爆发的力气,不等于就能用来射箭。 胤祉无语地看了看他,轻轻松松拉开五力的弓。 费耀色眼神一亮,“嗐,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胤祉:“……” 师徒俩单独练习了半个时辰后,就有小太监来喊人了。 胤祉便停下练习,回去看最后的骑射决赛。 正好看到般迪骑在马上,疾跑中射箭,将靶心那一环射掉落的一幕。 “好!!!”周围爆发出极其热烈的叫好声和掌声。 般迪拔得头筹,得赏银一百,表里(布匹)五十,马十匹,牛二十匹,羊五十匹。 胤祉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奖励这么丰厚,怎么不早说?! 呜呜,感觉亏了一个亿! 胤祉毫不犹豫,拿出纸笔写了字,去给汗阿玛看。 ‘如果我赢了,步射头筹的奖励,不给我来一份说不过去吧?’ 康熙挑挑眉,哟嚯,臭小子还挺自信? “行啊。”康熙爽快应下。 见那边大家把般迪抛到半空中庆祝的仪式也差不多了,康熙就让侍卫喊众人噤声。 吸引来全部注意力后,康熙笑问:“有谁要挑战三阿哥的?站出来吧!” 第81章 六十步和一百步可不一样,结果就是,一下子站出来几十个人,都要挑战胤祉。 胤祉看到那么多人,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个举动,又使得人群中站出来了几个人。 胤祉:“……” 康熙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挑战胤祉。 他乐了,“既有如此多勇士,那这赛制得改一改了,这奖赏,也得比肩方才的步射才对!” 步射的比赛规则非常简单,每人十支箭,按总分数算排名。 寻常比试,是每个人上场十支箭连续射击完成,记录下分数,接着以总分排名前十之人,再进行一轮总决赛。 看到这么多人都要挑战胤祉,康熙兴致大好,为了增加趣味性和紧张性,与王公们商量之后,决定改为每轮每人一箭的赛制。 太监找来一张大纸铺上,由一名大臣将每个人的名字写上,一轮便记一次分数。 最终决出前五名最后比试。 这么刺激的吗? 胤祉觉得还是原来的赛制好,因为小社恐并不想被重点关注十次啊喂! 可是这个赛制出来,就引得几百人欢呼,他也不好驳了汗阿玛面子,只能……把大家当萝卜白菜了。 接着,场上便摆上了一个三十步的环靶,和五个六十步的环靶。 康熙笑道:“胤祉,你先来?” 胤祉面无表情,很有皇子风范地点点头。 没办法了,事到临头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胤祉在心里鼓励着自己,这是在给皇家挣面子,怎么都不能怂,所以走得昂首挺胸。 奈何他手里拿的弓是太子的,他自己没有五力的弓,所以拿着给太子量身打造的弓就显得有些大,只比他的身高矮不了多少。 所以他背着大弓出列的时候,就给人一种很大的反差感。 在康熙和太子、大阿哥看来,就是平日里怕生又怯懦的老三长大了,昂首挺胸、英姿飒爽,一点儿也不怯场,没给他们丢脸。 可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小孩儿努力学大人的样子,又好玩、又可爱,再配上那副金娇玉贵养出来的好容貌,就让人觉得好笑了。 胤祉站定,搭箭,挽弓,瞄准,一套动作格外好看。 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因为,太养眼了! 高远的蓝天白云下,风景秀丽的草原上,容貌精致的美少年弯弓搭箭,犹如画里面走出来一般。 “咻——”的一声,箭矢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射环靶。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它,不料,竟然擦着环靶的最底下而过,最终插入了地面。 胤祉:“……” 所有人:“……” 有人想笑却不敢笑,康熙的脸色也是一僵,刚刚费耀色不是说,老三练得很不错吗? 费耀色也急得脸都红了,对啊,刚刚不是百发百中吗?太紧张了? 场面一度寂静得尴尬。 但是其他挑战者心里却在暗爽,如果用现代的话形容他们的心思,那就是,‘这一波白给啊!’ 胤祉头皮发麻,面上却平静地转身走了回来。 判官赶紧道:“请下一组上场,般迪、吴尔衮……” 康熙本来很是担忧,但看着胤祉僵着身子同手同脚地走回来,又没忍住想笑。 不,不能笑。 大阿哥和太子迎上去安慰胤祉,“没关系的三弟,你才学了半年,比不过别人很正常。” “是啊,你已经很厉害了。” 胤祉有点感动,但想到他们两人一年的俸禄,却更为那数目感动。 所以,他没有理他们。 避免陷入社恐情绪,胤祉有小妙招: 大阿哥虽然没封爵,但享贝子待遇,年俸是一千三百两;太子如今享亲王待遇,年俸是一万两,嘿嘿…… 康熙原本想鼓励鼓励胤祉的,但一转头,就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好像不需要鼓励的样子? 场上时不时就传来叫好声,很快,其他三十几人第一箭的成绩都出来了, 成绩最好的是吴尔衮和般迪,他们一个正中靶心得了五分,一个将第三环射落得了六分。 当然,因为六十步有点远,脱靶的人也有,但在三阿哥的‘衬托’下,大家也不觉得丢人。 第二轮开始,康熙临时改成让胤祉最后一个上。 胤祉淡定地坐在远处休息,康熙小声鼓励他:“没关系,以后阿玛亲自教你射箭。” 胤祉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再次轮到胤祉上场时,他还是那般淡定,甚至嘴角微微扬起,让其他少年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 当胤祉第二次弯弓搭箭的时候,所有人终于发现……这动作,一看就不对啊! 胤祉瞄准的时候,人群里开始有人压低声音,开始指指点点。 “步射应当扎稳马步、微微躬腰、上身前倾,哪有他站得这样直的?” “没错,我们草原上最好的谙达就是这样教的,一看三阿哥就是不会啊!” “那这宝弓岂不是等于白送给挑战的人?” “可能就是皇上想要送给咱们草原的少年巴图鲁吧!” 这人话音刚落,胤祉的箭破风而出。 几秒钟后,‘咄——’的一声,将靶心射落! 所有人瞪大眼睛:“!!!” 他们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又揉揉眼,确认靶心真的掉了,而那未掉下的四环,还在大幅度地颤动着! “好!!!”还是费耀色最先反应过来,抚掌叫好。 接着,康熙、大阿哥、太子和侍卫大臣们,全部大声欢呼着叫好。 判官也喜悦地宣布:“三阿哥第二箭,射落靶心,得十分!” 草原人在恍惚中跟着鼓掌,却有点不明白,为何前后相差那么大。 而且……三阿哥无论输赢,脸色都好淡定啊! 这……就是皇家风范吗? 胤祉射落靶心,当然高兴,但也没有喜出望外,因为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一箭射出去脱靶后,他就发现,这片校场的风向、风力都跟他练习的地方不一样,而其他人他们都是在这里比了一个上午了,早就练出了感觉。 当然,第一箭也有他紧张的原因。 第二箭的时候,他只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不去管周围喧闹的人群,就不那么紧张了。 忽然,人群中某一处传来了姑娘们齐齐的欢呼声,“三阿哥,好样的!” 姑娘们都激动了,她们本来就是来看三阿哥的,没想到他第一箭脱靶,大家说不失望是假的。 但是这第二箭真的太漂亮了,太意外了,太令人惊喜了。 姑娘们喜欢这种后来居上的变故,越看越兴奋。 胤祉脊背一寒,“……” 他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康熙挑挑眉,看着胤祉让步山打开三把伞,把自己给团团包裹了起来。 “……” 不知道是不是胤祉第二箭把压力给到了对面,第三箭出现脱靶和失误的人变多了。 紧接着,胤祉第三箭射落了第二环的靶子,得八分。 众人不由开始想,难道三阿哥那种挺胸收腹、脊背挺直的 射箭姿势,是清廷骑射谙达们新钻研出来的好法子? 第四箭,一直到第八箭,胤祉的感觉越来越好,虽然不是每次都射中靶心,但每次都能把靶环射落。 小姑娘们热情的欢呼声越来越响亮,朝廷这边的人也一个个越来越激动。 胤祉八箭总计六十分,遥遥领先于所有人。 这样一轮一轮的比下来,比赛变得格外有压迫感。有的人被他挫了士气,有的人却被他激得越战越勇。 般迪以五十四分暂居第二,吴尔衮以五十二分暂居第三 。 一半人算了算成绩,发现自己就算最后两箭都射落靶心,也到不了前三后,果断退出了比赛。 胤祉:“……” 啊不是,体育精神呢? 就算会输,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啊! 第九箭,剩下的人都延续之前的水平稳定发挥,不料,就在般迪上场的时候,草原的风向和风力发生大变。 般迪没发挥好,射落第四环,得分四分,被得了八分的吴尔衮反超。 胤祉也一样因为这风的影响,这回竟然只得了一分。 胤祉蹙了蹙眉。 风一大,就显得他经验欠缺的缺点太过大了。 第十箭,胤祉的成绩依然不理想,射落第四环得四分,总分六十五分,被发挥更好的吴尔衮反超了一分。 “喔喔喔!!!” 这种意外的惊喜,让草原方的观众兴奋不已,“吴尔衮!吴尔衮!吴尔衮!” 胤祉面无表情,走回位置。 康熙拍拍他的肩膀,“别气馁,你很厉害了,让汗阿玛刮目相看!” 胤祉看了看阿玛,又看了看宝弓,低头没说话。 康熙不想影响他接下来决赛,没有再说什么,心里默默为他担忧。 胤祉其实没有气馁,他在计算风力和风向,以及拉弓力度对箭矢的影响。 休整片刻后,判官敲锣,宣布决赛开始。 头筹将在吴尔衮、胤祉和般迪三人中决出来,这次每个人只有三支箭矢,且是一人连射三箭的比法。 般迪率先上场,三箭分别是八分、八分、六分,共得二十二分。 接着轮到胤祉,他依然面无表情,但朝廷这一方的所有人,却都默默为他捏了一把汗。 胤祉淡定上前,瞄准了很久,让大家更紧张了。 大阿哥把太子的衣服都抓皱巴了,“啊啊啊我不敢看!” 太子心里也很紧张,比他自己比试还紧张,第一次说不出话去调侃大阿哥。 “咻——” “咄——” 靶心被射落。 全场静了一瞬,接着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欢呼:“哇——” 康熙松了口气,但很快心又悬了起来,胤祉水平太不稳定了。 侍卫装回靶心,胤祉这回都没怎么瞄准,箭矢射出,再次射落靶心。 “啊啊啊——”小姑娘们激动得尖叫起来。 第三箭,同样地射落靶心。 Bingo! 胤祉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很想奖励自己一个表情包:[杀疯了!.jpg] “嗷嗷嗷——三阿哥!三阿哥!三阿哥!” 眼看有人要冲过来,把他抛起来庆祝的趋势,胤祉终于变了脸色,连忙快速跑回汗阿玛身后躲起来。 康熙:“……” [工具人.jpg] 第82章 判官见这架势,连忙扬声道:“请吴尔衮上场。” 这是在提醒大家,结果还没真正出来呢,大家可别太激动了。 这话果然让人冷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吴尔衮,并对他扭转局势抱有极大的期待! “吴尔衮,再来三个十分!!!” 有人这么喊了一声,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场面变得格外热烈,大家都希望比赛更加激烈有看头一点。 吴尔衮显然也是士气满满的,这样的挑战让他更加兴奋。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平局并加赛取得胜利,那么他无疑会是最风光的那个! 到时候,不但在蒙古的王公心目中会更加有分量,皇上也会对他青眼有加! 可或许是他心里杂念太多了,第一箭就只得了三分。他的心态直接崩了,之后两箭分数也都不理想,最后总分十三分,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有了三阿哥那惊艳众人的三箭,他这个表现直接就引得嘘声四起。 “吴尔衮,你是故意输的吗?”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此时的丢脸,完全掩盖了他之前赢得少年组步射头筹的风光,吴尔衮脸上血色都没了。 胤祉瞥见了,悄悄唤来步山,让他注意着点吴尔衮那边的情况,打听打听别人对吴尔衮的评价。 根据系统刚帮他查到的资料,史上二姐姐的丈夫就是这个吴尔衮了。 吴尔衮的祖母固伦淑慧长公主,正是乌库玛嬷的二女儿。 淑慧长公主十分孝顺,每隔一两年就会回京省亲,看望乌库玛嬷,母女俩感情极好。 后人看了宫廷画像后,曾将淑慧长公主称为‘清朝最美公主’。看吴尔衮的长相,确实也挺俊俏的。 根据系统查出来的资料,吴尔衮一生颇受汗阿玛器重和宠爱,侧面能看出来应该不会对二姐姐有不好的地方。 可胤祉想要了解更多,毕竟是他一母同胞、对他最好的二姐姐,他当然希望她能遇得良人,过得更幸福些。 此时,康熙龙颜大悦,宣布胤祉拔得头筹,除了拿回宝弓,又赐下一批赏赐,胤祉连忙回神谢恩。 般迪和吴尔衮虽然输了,但康熙也肯定了二人的才能和气度,额外又多赏赐了两人牛羊布匹等物。 接着,康熙又宣布今晚赐宴,特意嘉奖今日表现极佳的青少年巴图鲁们。 所有人喜气洋洋,皆大欢喜。 一群青少年鼓起勇气上前对康熙请求说,想以草原的方式,为三阿哥庆贺。 胤祉吓得连忙往康熙身后躲了又躲,康熙却一口应下来。 胤祉不可置信地望向汗阿玛。 康熙小声道:“你这样会让他们觉得你嫌弃他们,看不起他们。” 胤祉:“……” 嫌弃有些人不洗澡是真的,看不起真的没有。 他纠结了一会儿,就从康熙身后走了出来,十几名少年一拥而上。 胤祉又吓了一跳,临阵还是想退缩了,慌乱间,他拉住太子哥哥的手,接着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撒手了。 太子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拉着一起被人群簇拥而去,都懵了。 紧接着,两人就一起被抛到了半空中,“哇哦!” 胤祉:“!!!” 太子:“???” 被忽然抛弃,又失重落下,以为会摔疼的时候,又被稳稳接住抛了起来……好、好刺激! 太子亦是从没有这种体验,大家敬畏他,也怕伤了他,所以从没被人这样高高抛弃过。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 兄弟俩被抛起时,能看到地平线上的草原落日,美丽而壮观。 两人都不由自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原来这种体验,还挺不错的。 不远处莫名被剩下的大阿哥:“……” 感觉被排挤了。 被放下来后,胤祉对众人行了个草原的平辈礼,就匆匆跑走了,众人抓都抓不住。 胤祉是去找步山的。 刚才他被放下来之前,看到步山给自己打手势,肯定是吴尔衮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三爷,乌恩奇探听到一些话,想要禀报您。” 胤祉这次出来,除了步山温钰,还带了两个哈哈珠子扎布和乌恩奇,是乌库玛嬷送给他的。 两人都是乌库玛嬷当初带去京城的家奴后代,主要说汉话,但蒙语、满语都会一些,还会些拳脚功夫。 被步山和温钰带了一段时间,胤祉对他们的听话识趣都很满意,这次就带出来了。这不,打听消息正好派上用场了。 两人回到营帐里,乌恩奇立刻过来回话,“三爷,方才奴才见吴尔衮似乎心情不佳,和同伴准备回营帐休息,便假装追兔子,到了附近……” 步山好笑地催他:“说重点!” 乌恩奇嘿嘿一笑:“结果他们还没进帐子,就被几个人拦住嘲笑,他的同伴气得跟对方吵起来,吴尔衮倒是很平静,只是说自己技不如人。” “就这样?”步山问。 “那哪能啊?”乌恩奇道:“那些人走后,他们进了营帐,里面很快就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然后有人说要想办法捉弄三爷,给吴尔衮出出气。” “吴尔衮怎么说?”步山紧张地问。 乌恩奇:“他说,‘你们还嫌我不够丢人吗?’然后把其他人都赶了出来。可奴才听着,他显是气急败坏,恐怕还是记恨三爷了。” “这可不行,”步山蹙眉,“你知道是哪几个人说要捉弄三爷吗?” 乌恩奇挠挠头,“奴才大约记得他们的长相,但名字完全不知道啊!” 步山很担心,“三爷,要不咱们还是禀明皇上吧,那些人胆敢对皇子有捉弄的心思,不能轻饶。” 胤祉却摇摇头,他要怎么说,说自己派人去偷听到这些? 当然关键是汗阿玛西巡,是为了跟蒙古的王公们打好关系,这来的都是些贵族,总不能因为人家私下说的气话,就惩罚人吧? 步山见状,也只能道:“那咱们这几日警醒些,千万不要叫小主子遭人算计了去。” 未几,暗中注意着般迪的扎布也回来了,他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般迪比赛后跟别人说说笑笑的,就去河里洗澡了,好像并没有在意比赛结果。 步山觉得他俩都不中用,让他们小心伺候胤祉,他自己出去打听两人的口碑去了。 胤祉想了想,去求见了汗阿玛。 康熙正忙着与大臣们议政呢,即使离开京城这么远,他还是每日都要处理朝政,不得歇息。 看三阿哥神色如常,梁九功猜他应该没什么要紧事,便道:“三阿哥,皇上正跟大人们商讨大事,您有什么急事吗?” 胤祉听出了梁九功的暗示,没有急事最好还是等等再说,他摇摇头,就离开了。 他没什么事,只是想私下确认一下,汗阿玛现在属意谁给姐姐们当夫婿。 但是等他来了这里,想起汗阿玛有多么劳累之后,又不想问了。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在轻松的时候讨论。 隔日,康熙就带领着大家围猎去了,胤祉没有去,太阳太毒了,他躲在帐篷里继续画新的连环画。 步山几个一直警惕着,不过接下来几日都风平浪静。 每天康 熙都是早上起来处理政务,上午带人外出围猎,傍晚归来,晚上篝火晚会烤肉吃。 而胤祉每天除了画画,就是在早晨和傍晚的时候,抓紧时间练习骑马——恰好费耀色师父这几日不伴驾。 骑术有了进步后,胤祉终于呆不住了,难得来草原一趟,还没有领略到草原真正的风光呢。 于是在康熙第六次出去围猎的时候,见是阴天,他就决定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跟着出去了。 只是小马驹到底太小,汗阿玛今日去的地方又实在是远,胤祉和费耀色逐渐就掉队了。 但是不怕,空中有猎鹰会一直帮他们指引方向。 胤祉好奇地看着那些猎鹰,平日里皇帐上空是不允许有猎鹰飞过的,怕是敌人派来刺探的,所以它们都被锁着,胤祉还没见过呢。 他写字问费耀色,‘这些鹰是怎么抓到的?’ 费耀色:“一般都是射下来的,有人箭术好,飞这么高也能打下来。有人专门在它们巢穴附近蹲守,在它们飞得没那么高的时候打下来。” 胤祉:‘不是从小养的吗?’ 费耀色摇头,“家养的没有野性。” 胤祉:“……” 忽然觉得它们好可怜,每一只都被箭矢刺穿过翅膀,然后被人类以严酷手段驯养。 猎鹰的大部队也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一只还在给他们带路。 只是走着走着,费耀色忽然勒住缰绳,“这个方向……好像有点不对?” 胤祉疑惑地看着他。 费耀色看了看头顶被阴云挡住的太阳,也无法辨别方向,但他就是直觉方向应该不对。 “三阿哥,我觉得我们还是掉头回去比较好。” 胤祉没有意见,点点头。 在草原迷失方向也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这附近一看就连个部落也没有啊!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那只引路的鹰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费耀色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糟了!” 眼看猎鹰即将消失,却见胤祉拿出了一根玉哨,用力吹响。 费耀色知道他用这个召唤过乌鸦,眼底燃起希望,“有用吗?” 胤祉摇摇头,他也不清楚呢。 过了一会儿,猎鹰消失在视线里,胤祉耸耸肩,看起来没用。 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指南针,用眼神询问费耀色这个有没有用? 费耀色眼前一亮,“那肯定是有用的,咱们往东南方向回去,应该没错的。” 他还记得,大部队一开始是往西北方向走的。 胤祉又看向他,仿佛在问:你身为一等侍卫,竟然不会认路? 不巧了,今日无风无日,他一开始又没去在意,就…… 两人走了一阵,胤祉忽然有种野外求生的感觉。 他们很快就遇到了水源和小树林,马儿也累了,两人暂且歇息,吃点干粮。 费耀色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探探路,这附近如果离营地远的话,可能有牧民,我问问路。” 胤祉抿抿唇,摇了摇头,他怕跟费耀色走散了,那就真的完蛋了,他可不会什么野外求生技能。 费耀色微微一噎。 他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若是大阿哥和太子他们,哪个不是身边带着一支几十人的护卫队? 是他太托大了,三阿哥又不是以打猎为目的,他们就两个人在后面慢慢走,没想到会遇到一只蠢鹰,把他们引到这里。 只是,那只猎鹰,真的是因为蠢吗…… “哇——”胤祉忽然指着远处惊叹出声。 费耀色看过去,就见到远处 某一处地方,云层在逐渐散开,太阳光便透过云层缝隙照了下来,就像从天上落下一片广阔连绵的绸缎般的金色帷幕,壮观极了。 仔细看去,底端还有彩虹的绚丽色彩。 胤祉写:‘虽然迷路了,但是能看到这样的好风景也不错!’ 费耀色不由失笑,真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啊。 令两个人意外的是,猎鹰再次出现了,但飞得特别高。胤祉再次拿处哨子吹,这回它犹豫着飞下来了,就停在两人头顶的树上。 胤祉拿出肉干引它:“下来……吃?” 老鹰果然下来,费耀色趁机将它抓住,接着便查看它身上的标记,却没有发现任何标记,不知道是谁养的。 但他很清楚这不是御驾带来的那批,也不是野生的。 而且他记得就是这只猎鹰,一直离他们很近地引着路,他才会没注意到大部队和其他猎鹰逐渐没了踪迹的。 心里被人暗算的猜测越来越深,不过费耀色没有说出来,怕吓坏胤祉。 “去……哪?”胤祉对着鹰说话。 “啁——”猎鹰往一个方向伸了伸脖子。 胤祉摇摇头,“不……不跟、你……去。带……我们,回……去!” “啁~啁!” 胤祉:“不带……弄死你哦!” 费耀色:“???” 费耀色看着胤祉竟然出声跟这扁毛畜生说话,心情有点复杂。 作为师父,他都很少听见他肯出声呢。 他忍不住问:“你能听懂它说什么?” 胤祉拿出纸笔写:‘大概,它让我们跟它走,但没说是回去的路。’ 费耀色嘴角抽了抽,他真的很在意,“你愿意跟畜生说话,就不能也开开尊口跟我说话?这话说多了,就会了。” ‘为什么?写字也很好啊,你又不是看不懂字的畜生。’ 费耀色一噎,他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吗? 休整后,两人继续往东南走,费耀色这回没忘记,在沿途留下记号。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个植被繁茂的山岭,费耀色变了脸色,“我们刚刚不是从这里来的。” 他确定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两人看看刚出来的太阳位置,这看着已经是下午了,再这么走下去,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回到营地? 胤祉严肃地看着被费耀色绑起来的猎鹰,“带我……回去,不然……烤了你!” 说着,他还掏出了火折子点燃,吓得猎鹰一个劲儿挣扎。 “啁!啁!” 胤祉:“现在,放你,回……营。” 费耀色:“……你要是把它放了它飞走怎么办?” 胤祉盯着猎鹰的眼睛,拍拍背上的弓,“弓、箭,死!懂?” 费耀色差点被逗笑,不过他很配合胤祉,当即就准备好弓箭,摆出要射击的架势。 胤祉放了猎鹰,它犹豫着飞到半空,在两人头顶盘旋了一阵。 胤祉毫不犹豫地挽弓搭箭,对准它,“走!” 猎鹰没有逃跑,反而求饶一般,飞低了一些,在前面指路。 费耀色松了口气,因为这个方向,跟猎鹰原本要带他们去的不同,而且大体上也是往东,应该没错了。 两人跟着猎鹰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听着就有十几人之多,还伴随着‘三阿哥、三阿哥’的呼喊。 两人对视一眼,一阵欣喜。 “我们在这里!”费耀色扬声应道。 等到那边一队人马翻过小山坡,朝他们奔来的时候,胤祉发现,为首的竟是吴尔衮。 他跑到近前,就大 松了口气,勒住缰绳后,他翻身下马就跪了下来。 “三阿哥恕罪,都是我的奴仆自作主张,意欲捉弄三阿哥,才叫您迷失了方向。” 费耀色一听,就是脸色一变。 他替胤祉质问道:“吴尔衮台吉,您为何要这么做?” 说是他的奴仆,没有他的指示,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料这时,胤祉掏出纸笔,唰唰写字给费耀色看:‘你问他,自己认罪是想包庇谁?若不供出真正的幕后之人,罪加一等!’ 费耀色:“???” 诶??? 第83章 费耀色有些震惊。 居然还内有隐情吗? 他作为康熙的暗卫里最优秀那一批,优秀的可不止是武力,还有整合情报的头脑。 胤祉只写了这一句,他就已经联想了很多,想到了七日前三阿哥以三次射落靶心,漂亮地赢得了比赛时,吴尔衮的落寞。 所以这是有人想替吴尔衮捉弄三阿哥出气,吴尔衮又为了护住对方,认下了自己奴仆做的。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兄弟情? 呵呵。 费耀色冷冷地替胤祉问出那个问题,吴尔衮到底年少,脸上的震惊之色遮掩不住。 但他很快又低头道:“还请三阿哥明鉴,是奴才管束下人不力!” 费耀色冷笑一声,“不知道台吉包庇之人,有没有想过那猎鹰,即使没有标记,也很容易就能查到是谁的?” 吴尔衮:“……是奴才的。” 费耀色:“是啊,猎鹰是你的,我们一查就能查到,台吉的好兄弟到底是帮你出气,还是栽赃陷害呢?” 吴尔衮愣住,这句话如兜头的冷水浇了下来。 费耀色:“他做得这般明显,难道没想过,事情败露就会连累你吗?台吉勇于承担,真是勇气可嘉呢。” 吴尔衮的头越来越低。 “你可有想过,别人只是想借你之手,一箭双雕?” 费耀色:“好了,我们家三爷言尽于此,此事三爷暂且不会禀报给皇上,他说给您一天时间想清楚了,再来跟他请罪。” 胤祉:“……” 没有,他没有这么说,他只是写了第一句话,还有‘一箭双雕’四个字。 但费耀色的脑子是真的好啊,自己就发挥得这么好,胤祉很是佩服:不愧是汗阿玛的顶级暗卫! 对于费耀色说要给吴尔衮一天时间去想清楚,他不明白,但是没有否定。 接着,他们就让侍卫带路,往营地那边赶回去了。 快马加鞭到了营地,篝火晚宴刚刚开始。胤祉最近都没有参加,存在感极低,康熙都还没有发现他不在。 步山正在急得准备去禀报皇上呢,见到胤祉回来,喜出望外,都快吓哭了。 “三爷、三爷,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吓死奴才了!” 费耀色把他送到营帐,就告退说要去跟汗阿玛回禀了,胤祉拉住他,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费耀色知道他疑惑什么,便解释道:“说了给吴尔衮一天时间,是想钓出幕后之人,但这件事当然要第一时间回禀给皇上啊,不然不是欺瞒不报吗?” 胤祉:“……” 原来师父这么腹黑的吗? 也是暗卫头子之一,哪能没点心机手段呢? 费耀色:“三阿哥且安心就好,剩下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 胤祉点点头,又把步山推向费耀色,示意有什么话可以问步山。 步山还有点懵,费耀色却懂了:三阿哥能猜到不是吴尔衮本人设的局,应该是这个太监知道了什么。 于是他不客气地把步山一把抓走,匆匆去皇帐了。 还要找人去暗中调查吴尔衮会不会去找人对质,不能耽搁啊! 步山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拎着走的,直到走出老远看不见自家三阿哥,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胤祉转身进了营帐,立刻摇铃喊来乌恩奇他们,帮自己准备沐浴的水。 洗澡、吃饭、躺平,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胤祉睁开眼睛,就看到满脸喜色的步山,正笑嘻嘻地蹲在他床头,“嘿嘿,三爷~” 一大早床头蹲着个人,在以前胤祉可能会倏然被吓清醒,但现在 他已经能淡定地翻个身继续赖床了。 “三爷别睡了,那个捉弄三爷的人已经捉拿到了。” 胤祉顿时不困了:“?” 步山:“那个人叫噶尔臧,是喀喇沁部杜棱郡王次子,也是三爷您之前叫奴才留意过,可能会是额驸人选的人呢。” 胤祉的表情,顿时从好奇变成了愤怒! 没错,噶尔臧是史上的三姐夫,据史料记载人品很不好,在三姐姐英年早逝后,还在她的丧期就因霸占人妻被参了。 人渣! 没想到这么小的年纪,人渣就有了端倪。 想到三姐姐天生就有些内向、又默默努力、内心要强的性子,绝对是那种受了委屈,因为要强也会忍着不说的。 胤祉默默下定决心:有他在,绝不能让三姐姐嫁给他! 胤祉很快就洗漱完毕,想要立刻去找汗阿玛处理此事。 但一听说,此时吴尔衮和噶尔臧跪在皇帐前,等着他去了才治罪,动作又慢下来了。 没必要为了一个笨蛋和一个坏蛋,自己饿肚子。 于是他慢悠悠地用了早膳,还看了一会儿书,才去了皇帐那边。 第84章 “皇上,奴才错了,奴才只是一时替吴尔衮气不过,才会做了错事,求皇上恕罪啊!” 胤祉到了皇帐求见,吴尔衮和噶尔臧就被侍卫提了进来。 噶尔臧一进来就开始认错求饶,认罪态度可不要太好了。 反观吴尔衮,则是一脸羞惭之色,也不给自己辩解、不指责噶尔臧。 噶尔臧继续对着胤祉道:“三阿哥,奴才知道错了,得知您失踪时奴才就已经悔不当初了,奴才该死!您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胤祉下意识后退,这人太吵了! 康熙一个眼神,侍卫立刻大喝,噤声! 康熙先问吴尔衮:“吴尔衮,你可知道,谋害皇嗣是株连全族的大罪?!” 吴尔衮瞳孔剧震,跪伏下去,“皇上,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绝无伤害三阿哥之心!” 康熙叹了口气,对于吴尔衮这个嫡外甥,他还是很宠爱的。 不但因为他的祖母是孝顺的淑慧长公主,还因为吴尔衮从小几次随着长公主回宫小住,康熙对他很熟悉了。 他对这孩子的印象一直非常好,是个乖巧聪明且好学的好孩子。 也是他和皇玛嬷为公主择婿时,立刻就会想到的第一人。 可如今发生了这件事,他才发现这孩子好是好,但是太单纯、太老实了! 这噶尔臧原本与他也无甚交情,是他今年到了这里,噶尔臧主动来结识他的。 没两日就跟对方称兄道弟的,还相信对方会为了给自己出气铤而走险去算计皇子的安危,上赶着给对方顶罪?! 真是愚不可及! 噶尔臧的郡王父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长子承爵,次子就求取公主获得爵位。 “你们是不是以为,三阿哥没事,那就没有大罪?只是捉弄一下,朕看在你们阿玛的份上,就会轻轻揭过?” 两人不敢吱声,原本按照噶尔臧的计划,也只是让三阿哥在野外担惊受怕一会儿,就让吴尔衮去接回来了。 可他也不能保证,三阿哥会不会意外遇见野兽,陷入危险? 或者像昨天一样,中间发现不对,改变了路线,反而让他们的人找不到了,在不熟悉的地方遇到未知的危险。 须臾,两人都认错了,康熙才允两人的阿玛进来。 两人也是一进来就认错求饶,康熙冷声道:“杜棱郡王,尔之次子噶尔臧意图谋害皇嗣,罪大恶极,你可知罪?!” 这中灭族大罪杜棱怎么敢认? “皇上,噶尔臧绝无此意啊,求皇上恕罪!奴才这就把人领回去,鞭刑一百后,令其闭门思过!” 康熙:“算你还明事理,这一百鞭过重,就改为五十鞭,由朕的侍卫代劳便是。” 听了前半句,噶尔臧一喜,可听到后半句,他已经吓得脸色青白,阿玛打他一百鞭还会放水,若是侍卫来打,那就是实打实的啊! 但他已经不敢再求情了,阿玛出面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哪敢自己开口? 接着又听皇上道:“噶尔臧如此目无王法,定是教导他、伺候他之人没有好生引导,你该治罪的治罪,切莫姑息!” “……是!” 杜棱脊背发寒,皇上这些年处置了多少太子身边伺候的人,他也有所耳闻,这是让他也要把噶尔臧身边的人都换掉了。 还不是简单的换掉,总之不杀几个人是没法交代的。 就在他心里暗自叫苦时,皇上忽然提起另一件事,“你们知不知道,就在几日前,台wan的郑克塽投降了?” 皇帐内所有人一听,全都很是诧异,继而齐齐贺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收复台wan!” 胤祉在一旁都激动坏了,啊啊啊收回来了!!! 不过,汗阿玛提这个干嘛,是因为有了喜事,所以要赦免噶尔臧的罪吗? 杜棱也是这么想的,但很快,康熙给他们浇了一盆冰水:“你们说,接下来朕是不是有更多的兵力,可以镇压那些有不臣之心的部落呢?” 他当然希望通过联姻、抚蒙,就能并不血刃地达到边疆的和平稳定。 但若有些人以为他的恩赐是理所当然,还藐视皇威,他也绝不可能宽恕。 杜棱吓得浑身一抖,赶紧大表忠心。 吴尔衮的阿玛鄂齐尔郡王也伏地,连连表忠心。 康熙听杜棱喊了好一阵,吓得浑身都瘫软了,才缓缓道:“你把噶尔臧带下去,好生教养,什么时候教好了,再让他出来见人。” 杜棱带着噶尔臧下去受鞭刑了,康熙才对鄂齐尔道:“念在吴尔衮从无害人之心,是被噶尔臧牵连,朕可从宽处理。” 父子俩连忙谢恩,“奴才谢皇上隆恩!” 康熙却又道:“但吴尔衮被人利用,伤了朕的三阿哥也是大错一件,朕念在姑姑的面上才不予重罚,但也得让吴尔衮长长教训!” “是,还请皇上责罚奴才!”吴尔衮道。 康熙:“那你便给三阿哥当一年侍卫,以戴罪立功吧。” “是,奴才遵旨!奴才谢皇上开恩!”吴尔衮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 有了对噶尔臧的重罚,父子俩都觉得这个处罚简直太轻了! 他们现在正听着外面,噶尔臧受鞭刑的惨叫声呢。 乐观点想,给三阿哥当侍卫,意味着要随着他回京,这一年都要在京城居住了,太皇太后也很疼爱吴尔衮的,他必然受不了什么委屈,这没什么不好的。 胤祉却愣住了,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抗拒。 可康熙看见了,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如此,你立即收拾收拾,跟着三阿哥回他的营帐吧。” 胤祉:“……”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胤祉恍恍惚惚地带着吴尔衮走出皇帐,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噶尔臧受刑的场景,此时对方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了,脸上也是涕泪四流。 胤祉只看了一眼,就视若无睹地走了。 噶尔臧抬头便看见,吴尔衮态度恭顺地跟着三阿哥离开,三阿哥还是那副目下无尘,从不正眼看人的高傲模样。 他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仇恨之意,却在下一道鞭子落下时被击溃了所有想法。 胤祉领着吴尔衮回到营帐,然后写字问他,侍卫们是怎么抓到噶尔臧的? 他实在太好奇了,汗阿玛看样子真的很生气,估计是噶尔臧交代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吴尔衮恭顺地一一道来:“奴才昨天被三爷提了醒,回来后便去找那噶尔臧对质,我们吵起来的时候,侍卫们就把我们都抓起来审讯了……” 通过吴尔衮的讲述,胤祉整合还原了整件事的经过。 那天吴尔衮挑战胤祉失败后,接连好多天都不高兴,但他没想过要对胤祉做什么。 噶尔臧在那天就提出要帮他捉弄胤祉,被他不客气地骂走了,噶尔臧心气儿高,可能那时候就恨上他了。 可他不动声色,还哄得吴尔衮跟他肝胆相照。 前几天,噶尔臧听说吴尔衮的猎鹰是新养的,还不怎么认主,就借口自己的猎鹰受伤,来借了他的猎鹰。 之后便有了猎鹰故意引路让三阿哥走失的事情,接着噶尔臧等到误导成功,才去找吴尔衮‘邀功’。 他说自己是为了吴尔衮才捉弄三阿哥,并让吴尔衮率护卫队去寻找三阿哥,这样对三阿哥就有了救命之恩。 谁知,后来猎鹰和三阿哥都失了踪迹,噶尔臧才慌了,害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整个人瑟瑟发抖快‘吓死’了。 吴尔衮头脑一热,就说这件事因他而起,他来承担…… 胤祉无语地看着吴尔衮。 吴尔衮低下了羞惭的头颅,如今知道噶尔臧的险恶用心,他也举得自己之前实在太蠢了! 噶尔臧交代了什么,吴尔衮不知道,但胤祉这天中午就从师父那里知道了答案。 噶尔臧从小在部落里骄纵惯了,多次面圣,康熙也对他和颜悦色、多有奖赏。 且从小就有人告诉他,他长大以后是要娶公主的,他自觉在其他部落的贵族少年中高人一等。 没想到的是,今年科尔沁部的几位贵族少年实在太过耀眼,他无论是布库还是骑射都很差,输得很丢人! 相比之下,三阿哥和般迪、吴尔衮就太风光了! 加之他阿玛告诉他,皇上有意今年就从这一批贵族少年里选定额驸人选,而吴尔衮和般迪这般亮眼,估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额驸了。 他们噶喇沁部,虽然也能有跟公主订亲的机会,但如今准备订婚的公主就三位,听说三公主生母出身低微、不受宠,他根本就看不上。 他对般迪和吴尔衮心生嫉妒,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想着利用自己的头脑,捉弄一下那‘从不正眼看人’的天之骄子三阿哥,还能让老实人吴尔衮得罪皇上和三阿哥,一举两得。 如此,他就有机会争一争另外两位公主了。 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十一岁),本以为这只能算是孩子之间的玩闹,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 但没想到三阿哥只是走丢了一会儿,最后也安全无虞地回来了,皇上居然会那么生气,还把他的行为定性为‘谋害皇嗣’。 就是给他十个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谋害皇嗣啊! 费耀色冷笑道:“他那语气,大概就是完全没想到,皇上会如此宠爱从不带出去围猎的三阿哥吧?” 胤祉听完噶尔臧交代的动机,都气笑了,真是不自量力! 而且对方根本不是在悔过,而是在后悔没搞清楚自己在汗阿玛心里的宠爱程度。 不过……胤祉不由自主弯了弯唇角——他什么都不用做,这人就不可能再当他的三姐夫了。 已经是七月下旬了,在八月之前圣驾就会回銮了。 胤祉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的‘新侍卫’相处,一直没跟吴尔衮交流。 他把人支出营帐,自己在里面画画。 倒是没一会儿就听见,步山已经机灵地给这位新侍卫科普起自己的性情,教他要怎么伺候人了。 “咱家三爷是个很好的人,从来不会苛责咱们。他不爱说话,常用写字代替,写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多猜有其他意思。对了,您能看懂满文汉文吗?” 吴尔衮答:“只识得一些。” 步山道:“那您可要从今日开始学了。” 吴尔衮很平静地应下,“好。” 胤祉画画的动作顿了一下,纠结了两秒要不要阻止,但很快,他想到二姐姐,就又不管了。 如果吴尔衮能随他回京,学好满文汉文,以后二姐姐嫁过去,肯定会轻松很多。 步山:“咱家爷平日里喜欢一个人呆在房中读书画画,很少出门。这些时候,他都是让咱们奴才歇息的。所以您应当只要在营帐里待命,在他出门时随侍就好了。” 吴尔衮:“好的。” 步山:“那奴才去给您拿两本汉文书来读?” 就在这时,营帐门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步山笑道:“是三爷叫我呢。” 说着就掀 帘进去。 吴尔衮却看着那铃铛,面色有些古怪,在他们部落里,召唤狼犬等,才会用铃铛呢。 他现在成了三爷的侍卫,是不是以后也要像狗一样听到铃声就应声而来? 未几,步山就出来了,接着对吴尔衮笑道:“三爷说了,他今日傍晚前都不外出,您若是有事情要处理,可以先回去处理一下。” 吴尔衮一愣,又听步山道:“三爷还说,您可以带上两名侍从一同回京,可以是女子,太监,或者不超过十岁的哈哈珠子。” 吴尔衮这回彻底愣住,他都被皇上指派来伺候三阿哥了,怎么还能带人伺候自己呢? 他不知道要不要应下,便朝营帐内谢了恩,准备回去问阿玛该怎么办? 鄂齐尔郡王听到儿子询问,自己也很意外,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劝说自己儿子摆正赎罪的心态,不想三阿哥是如此宽仁的人。 这种小事也不可能拿去烦扰政务繁忙的皇上,鄂齐尔稍微思索了一番,道:“既然是三阿哥的好意,那你就受领了吧,没得以后你照顾不好自己,还得要他的人反过来看顾你。” 吴尔衮点点头,开始思考要带着谁过去。 鄂齐尔颇感好奇,私下里小声问,“你跟阿玛说实话,你怨三阿哥吗?” 吴尔衮茫然地愣了一下,才奇怪地反问道:“我为何要怨他,是我对不住他。” 鄂齐尔:“……” 这孩子,真的太实在了。 虽然这对目前来说是好事儿,但鄂齐尔还是很担忧今日之事再次发生,又好生叮嘱了他一番,以后要交友谨慎、学会看人之类的话。 接着又道:“今日你受罚成了三阿哥侍卫的消息,应当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免不了风言风语,你要能承受得住。” 在自己阿玛面前,吴尔衮咬住唇瓣,微微红了眼眶。 少年人心性,面子大过天,他一想到又会被人嘲笑,心里就不舒服,巴不得立刻随御驾回京。 鄂齐尔话锋一转,“但这也不失是一个检验人品的机会。” 吴尔衮:“?” 鄂齐尔:“你且看你落魄时,别人是如何看你、如何对你的,你才知道那个人到底能不能结交。” 老父亲鄂齐尔怕他吃亏,平日里话不多的男人,也忍不住啰嗦,“别人能看轻你,你却不能看轻自己,这一年,好好干!” “是,阿玛!” 吴尔衮从阿玛的随行奴仆里,挑了两个年纪较小的奴才,让他们给自己收拾行囊后,就先行回去三阿哥处待命了。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那些人专门等着他,在路上他遇到了土默特部的人。 “哟,这不是新上任的宫廷侍卫吴尔衮吗?” “还未恭喜你高升呢。” “这等好事,今晚得请大家喝酒庆贺吧?” 吴尔衮停下来,将这些幸灾乐祸的脸和名字都记下来,而后平静地行礼笑道:“我还要当值,改日有空,定请诸位饮酒。” 说着,他就昂首挺胸地走了。 众人看到周围还要朝廷巡逻的侍卫,自然也是不敢多加嘲笑吴尔衮的侍卫身份的,只能看着他走了。 忽然,有人问:“你们有没有觉得,吴尔衮有些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落水狗能跟风光的时候一样吗?” “不是,我是说,他好像比以前圆滑了很多?” “有吗?不还是那个憨憨的样子。” …… 傍晚,胤祉用了晚膳,便准备照常外出骑马玩。 谁知费耀色派人来说,他有差事在身,今日陪不了三阿哥了。 胤祉顿时有些失望,正要回营帐, 吴尔衮主动道:“三爷,您是要外出游玩吗?奴才知道个好地方。” 胤祉顿了顿,在纸上写了个‘我’。 吴尔衮不解,步山立刻翻译:“小主子是说,您自称用‘我’即可。” 吴尔衮愣了愣,步山又道:“小主子这就是答应您的提议了,还不快快领路?” 吴尔衮:“……” 这奴才有点本事啊,三阿哥不就写了个‘我’吗,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吴尔衮准备好东西,带着胤祉去了几里外的一处小山林,“三爷没抓过兔子吧?我前几日在这里发现了一窝兔子,咱们今天把它们都抓来烤了!” 胤祉眼前一亮,四处张望,求知欲很强烈的样子。 吴尔衮指了指某个隐蔽的洞口,对他说:“你看洞口就在这里,然后另外还有两个洞口,一个堵住,一个点干草熏烟,剩下一个洞口套个麻袋,兔子就自己跑进去了!” 胤祉当即兴致勃勃地,来到洞口查看,等其他人开始点干草的时候,他亲自抓住麻袋在洞口等着。 胤祉就等着兔子自投罗网了,可是,等啊等,半刻钟都过去了,烟都跑到麻袋里了,一个兔影子也没瞧见。 胤祉看着吴尔衮:“?” 吴尔衮红了脸,“……” 步山:“兔子该不会挪窝了吧?” 吴尔衮蹙了蹙眉,又上马在周围跑了一圈,忽然发现了被啃食过的兔子残骸。 他面色一变,“不好!三爷,附近可能有野兽,快上马!” 天色已黑,如果这里有野兽出没,他们一行会很危险! 这里离营地很近,原本应该是被侍卫们清理过,不该有野兽的。 胤祉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命令所有人上马离开,“走!” 却在这时,胤祉听见了一声呜咽,“嗷呜呜……” 胤祉上马的动作一顿,回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其他人五感没有他强,都已经上了马,见他往林子深处看去,不由焦急。 “三爷,咱们赶紧走吧!” 胤祉顿了几秒,上了马后,却掉转马头,往声音来处而去。 “三爷?!”众人一惊,连忙打马跟上。 接着就看到胤祉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抬头往上面张望, 众人也随之看去,接着就在半明半暗的黄昏光线里,看到了两抹幽幽的绿光。 吴尔衮倒吸一口凉气,“三爷小心,有野狼!” 可是他出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两抹绿光,直接朝三阿哥扑了过去。 “小心!” 吴尔衮拔了刀,打马上前。 “三爷——” 其他人也都慌作一团。 却听得胤祉忽然“嘘——”了一声。 所有人一愣,想象中野狼撕咬的画面没有发生,众人跑近了,才发现三阿哥怀中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幼狼,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图。 但吴尔衮还是心惊肉跳的,“三阿哥,野兽不通人性,您一会儿把它丢开,骑马快走,奴才们断后。” 胤祉却摇了摇头,手心温柔地抚摸着小狼崽的皮毛,“它,伤了。” 步山也是松了口气,此时便对吴尔衮解释道:“台吉放心,我们家三爷一向惹小动物亲近哩。他这是要带着狼崽回去治伤的意思。” 吴尔衮却还不放心,他可不想在自己上任的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那不如让属下来抱这狼崽……” 可他一伸手靠近,那狼崽就警惕对他龇牙咧嘴,发出攻击的呼噜声。 胤祉摇摇头,示意大家赶紧回去。 这狼崽很有灵性的,也亲近他, 正在向他求救,他无法见死不救。 吴尔衮无法,只能小心握着刀陪侍在旁,一旦这头狼崽有异动,他势必第一时间斩杀。 只是到了营地门口,灯火通明处,吴尔衮却忽然认出了这头狼崽。 “咦,这不是前几日,从巴雅斯手里偷跑掉的那头白狼崽吗?” 胤祉拧了下眉。 吴尔衮解释道:“这是他阿玛围猎时逮到的,受了点伤所以没献给皇上,就给了他驯养。谁知这白狼崽野性难驯,咬了他就逃跑了。” 步山担心道:“这会咬人的狼崽,三爷您可不能养!” 然而胤祉听到这里,却沉了脸色。 他能摸到白狼崽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看就是被虐待过的,如果它咬人,也是为了求生。 这巴雅斯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现在就怕,这种人也是姐姐们的额驸人选之一。 第85章 胤祉心念转了几转,很快按下。 当务之急,是给小狼崽疗伤。 到了灯火通明处,就能看到小狼崽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严重,左前腿骨折了,肋骨可能也有骨折,额头到右耳处、左臀处则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若不是因为它逃出去的是被禁军清理过的林子,在真正的野外,早就引来别的野兽,被吃掉了。 而带着这么重的伤,他居然能自己捕猎兔子,也是生命力特别顽强了。 擅长外伤的太医很快被找来,只是太医刚刚靠近,小狼崽就龇牙咧嘴地发出咕噜的声音。 狼崽小是小,那獠牙可也是能撕破皮肉的,牙缝间还带着兔子的血肉。 太医道:“三爷,您找人将它按住吧。” 可无论是谁,接近小狼崽都会被它凶悍地盯住,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样子。 大家都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步山等人几次伸手都被吓回去。 就在这时,胤祉伸手,避开伤口揉了下它的脑袋,小狼崽怔了下,随即就温顺了下来,还用脑袋拱了拱胤祉的手心。 众人:“?” 胤祉拿了条毛巾,让小狼崽咬在嘴里,随即就抱着他,示意太医可以开始了。 太医战战兢兢,“真的不用按住或绑起来吗?” 胤祉冷冷地看着他,“快!” 废话真多。 太医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上药的过程,小狼崽应该是真的疼狠了,时不时就抖如筛糠,想要挣扎,但只要胤祉的手摸摸它,它就忍住了。 小狼崽呜咽着,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喊疼,但即使全身都在法修,也没有挣扎和发狂,在剧痛中乖乖的被太医治伤。 太医好不容易完成了所有伤口的处理,暗中狠狠舒了口气,后退开去。 打眼一看,那毛巾都被小狼崽咬烂了。 太医:“……” 他看得后怕,要是三阿哥一个没安抚住…… 但也很神奇就是了,这小狼崽竟然在三阿哥手里这般乖顺,真是……灵性啊! 太医离开后,胤祉又让步山拿来毛巾和温水,亲自为小狼崽擦拭皮毛上的脏污和血迹。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擦干净之后,这竟是一只特别漂亮的小白狼崽。 它的毛发雪白蓬松,鼻子是粉的,眼下是粉的,耳朵也是粉的,看起来就像是漫画里的走出来的小白狼一样。 胤祉之前都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小白狼也能长得这么好看?他以前还以为漫画里那些小白狼是被美化过的形象呢。 可是这一只,若是伤好了,要比画里的小白狼好看多了呢。 步山奇怪道:“这是雪狼吧?不是一般都在雪山上的吗?” 吴尔衮道:“不奇怪,草原入冬早,不出百里就有山地,两个月内便会积雪,这附近有雪狼很正常。估计这只是太小了,圣驾围猎的时候跟狼群走散了。” 说着又惊奇道:“这只狼崽看起来不过一两个月大,竟然能捕猎兔子食用,也是极有灵性了。” 胤祉听说它还这么小,可能还需要喝奶,于是让步山去膳房处取来煮沸放凉的羊奶。 吴尔衮不由多嘴,“狼再小,吃惯了生肉,应该是不会再喝奶了。” 谁知没多久,温度正好的羊奶取了来,小白狼就摇着尾巴喝得欢快。 吴尔衮:“……” 步山笑道:“小可怜,真的还没断奶啊。” 这时,胤祉拿出一块肉干,本是要自己吃的。小白狼见状,又去他手里咬肉干。 步山:“……” 胤祉把肉干给了它,自己拿了块糕点。不料小 白狼立刻放弃肉干,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胤祉手里的糕点。 胤祉摇了摇头,“这个,不行。” 小白狼也不失落,低下头又欢快地吃起肉干,吃完肉干又去喝羊奶。 大家这才看明白了,它想吃什么,能吃什么,取决于胤祉给什么,胤祉给它的它就喜欢。 众人:“……” 吴尔衮不禁想,那巴雅斯说这小狼崽野性难驯,结果就这? 他从小养到大的牧羊犬,都没有这小白狼温顺听话!真是奇了怪了。 当然,这温顺听话,只针对胤祉来说,别人靠近它三尺之内,必定引来警告的嘶叫声。 可只要胤祉嗯一声,它又老实了。 他不知道是胤祉天生跟小动物亲近,只觉得是小白狼格外有灵性,和胤祉也格外有缘。 他们在草原上的人,要跟很多动物打交道,有时候就是讲究一个灵性和缘分。 第二天一早,胤祉准备外出,小狼崽拖着受伤的身子亦步亦趋。 胤祉把他放回特意给他临时做的狗窝里,试图跟它讲道理:“伤了,多、躺着,不、咬人……” 来接胤祉的吴尔衮:“……” 他很想说,你说的它能听懂吗? 再说了,蒙古草原的狼,应该跟它说蒙语吧。 可那小白狼好像真的听懂了,胤祉让它休息,它就乖乖照做,满脸的乖巧。 “?” 吴尔衮有心表现,这日早晨又带着胤祉四处去附近找兔子窝。 结果还真的成功找到了不少,端了好多窝兔子。 那些看起来还小的兔子,胤祉没要,都给放了。可即使这样,还是带了十几只成年兔子回营地。 这么点儿兔子,对所有去围猎的人来说都没什么。可康熙准备外出,刚好看见,却心情大好。 他当即喊来判官,让他们将胤祉的‘猎物’也记录在围猎比试的花名册上。 胤祉:“……” 行吧,他也算参与了。 等胤祉回到自己的营帐,小白狼立刻迎上来,摇着尾巴叫唤了几声,胤祉摸摸它的脑袋,它就高兴得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胤祉都被它可爱到了,正要抱起来,小白狼忽然围着胤祉的脚团团打转,胤祉不明所以。 吴尔衮:“如果是小狗,这是想要如厕了,得带他去外面。” 胤祉:“!” 他毫不犹豫,带着小白狼就往外走,走到一处灌木前时,小白狼就自己钻进去,解决了才又钻回来。 虽然不脏,但是胤祉歇了抱它的心思,还是等以后它伤好了,洗了澡再抱吧。 只是一人一狼回去时,差点没吓坏一个怕狗的侍卫,小白狼也对着人龇牙咧嘴的,表现出很高的攻击性。 胤祉忽然想到一句话,‘遛狗不拴狗,等于送它走’。搁在现代,遛狗不拴绳是违法的。 回到营帐里,他就给小白狼画了条牵引绳的款式,连尺寸都标好了。 步山见他这么上心,笑问:“小主子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胤祉顿了下,在纸上写下:‘小白?’ 步山:“……” 这名字还能更敷衍吗? 明明三爷很有才的啊,就不能起个文雅的、有深意的名字吗? 以前养仓鼠和小猫就是这样,仓鼠一个叫小黄一个叫小灰。 但他不敢直接吐槽,又问:“那大爷送您的波斯猫,不就已经叫小白了吗?” 于是胤祉把‘小白’划掉,又写:‘白雪’。 步山欲言又止,胤祉瞥了他一眼,意思就是我愿意! 步山立刻改口,“主子取得好!白 雪,多好听啊!” 本来已经想了好几个名字,准备献出来给三阿哥备选的吴尔衮:“……嗯,好听。” …… 七月的草原,忽然下了一场暴雨。 雨过之后,空气变得潮湿,蚊虫也变多了起来,细皮嫩肉的胤祉因此饱受蚊虫困扰。 就算是点了艾草,熏香等物都没有什么用。 而且就他一个人格外引蚊子,其他伺候的人连同小白狼都不怎么引蚊子,搞得他烦躁不已。 一天晚上,草原格外闷热,费耀色在野外教他练武的时候就打了赤膊。 胤祉惊奇地发现,野外的蚊子都围着自己打转,竟然是一只也不去叮咬费耀色。 这是为什么? 不是少,而是一只也没有! 胤祉都被烦得忍不住问出声了,“蚊子、为什么、不……咬你?” 费耀色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都稀罕得乐不可支了,“你不是会内力外放吗?” 胤祉:“?” 费耀色:“我看你现在布库和射箭,对内力的控制还可以,但离做到收放自如还有些距离。” 胤祉:“??” 所以这跟防蚊有什么关系? 费耀色:“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练习对内力外放的精准掌控,只要你能做到收放自如、全身各处都能内力外放,给自己周身形成一道屏障,自然不会有蚊虫能近身。” 胤祉:“?!!!” 这么神奇的吗? 金钟罩铁布衫? 他要学! 费耀色看他神色,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立刻道:“没有那么神奇,并不能充当甲胄抵挡攻击。” 胤祉:“……”略感失望。 胤祉试着按费耀色说的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去练习,似乎有所感悟。 费耀色见状笑道:“你可千万别急,我做到内力收放自如,用了三年多,而曹寅用了将近五年,欲速则不达。” 胤祉点点头,用心感受着内力在身体各处外放的感觉,以及对内力的细微控制。 可第二日胤祉就发觉,费耀色说的耗费时长不准确。因为这是一个顿悟的过程,而不是一个量变势必引起质变的过程。 他看着自己周身流动着的细微内力‘屏障’,稍作思虑,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师父这件事,免得让他怀疑人生,受到打击。 连续两日因为细雨下到中午才停,康熙都没有去成围猎,于是又打算再次组织一场布库骑射的比试。 毕竟过几日御驾就要回銮了,难得来草原,只是‘虚度光阴’,不是康熙的风格。 胤祉来请安的时候听闻,主动写字问汗阿玛:‘想不想举办一些能促进团结友爱的比试?’ 康熙狐疑地看着胤祉,平日里他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什么都嫌麻烦,绝不会主动揽事儿到身上的。 康熙:“且不说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你先说说你出了主意后,想要点什么吧?” 胤祉无辜地眨眨眼,对于被汗阿玛看透这件事,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我知道汗阿玛此次就想给三位姐姐选出额驸人选,订下亲事,但有些人人品真的不行,我只希望汗阿玛在考虑的时候,也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谁人品不行?”康熙直接就问了。 因为就他看到的,除了噶尔臧,其他人都挺好的,剩下要考虑的就是部落了。 胤祉:‘噶尔臧、巴雅斯。’ “巴雅斯?他怎么惹你了?” 胤祉:“……” 这话他可不爱听了,搞得好像他是因为有私怨,才公报私仇似的。 胤祉:‘他凌虐小动 物!’ 康熙不解:“这也算人品不好,我们打猎本来猎物就有死伤。” 难不成他也成了人品不好吗? 胤祉有些急了,‘打猎和凌虐不同!那是故意的折磨和虐待,心理变态!’ 康熙:“……”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心理变态’,但被胤祉这么一说,刻意地折磨和虐待动物的心态,细究起来确实有些残暴。 康熙默了默,胤祉也只是说让自己参考他的意见,不是要做主,决定权还是在自己,便应了下来。 “行,朕应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胤祉当即拿出准备好的‘文件盒’。 康熙看到这锦盒,就想到之前胤祉于农事上的献策,虽然绝大部分都还没成功验证出来,但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他顿时就对这新的锦盒,产生了更高的期待。 康熙知道胤祉鬼点子多,或许真有仙人托梦,让他知道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有意思的东西,但康熙从来没有强求他拿出来。 只有胤祉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他才会去听去看。 一打开,封面那张纸就写着:《康熙朝第一届草原趣味运动会》。 康熙:“……?” 什么东西? 康熙翻开来,首先是目录:一、拔河比赛;二、同舟共济;三、障碍接力赛;四、齐眉棍;五、百人跳绳;六、九十九人百足…… 除了第一个拔河,剩下的康熙完全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只好翻开来看。 看到第二个的时候,他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胤祉不但写了玩法,还写了难点和通常失败的原因,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场上比试的人,会有多么滑稽了。 咳咳咳……堂堂一国之君,想着看别人出糗发笑,不行不行,太不稳重了。 不过他拜读过太祖皇帝的起居注,其中就有一个他观看冰上赛跑时‘观之大笑’的有趣记录。 想来太爷爷都这么做了,他也办个趣味运动会,没什么不妥的。 接着,他继续看完了后面的项目,都是有趣且需要依靠整个团队才能赢的运动,康熙开始期待起来了。 “挺不错,”他笑着道,“朕先找来侍卫们试玩一番,若无伤大雅,则可遵照执行。” 事实证明,康熙看到侍卫们比试的时候,就已经乐得不行了。 他直接划掉了常规的拔河比赛,从第二个游戏开始,让侍卫们下去筹备。 当日下午,康熙便召来蒙古的王公们商议,再举办一次以部落为单位的团队比试,这等小事,王公们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只会表现得喜出望外。 于是隔日,一场草原趣味运动会便开始了。 游戏开始前,每个部落的青少年组成各自的团队,在手臂上绑上不同颜色的布条以区分。 九大部落加上朝廷一方,总共十支队伍,严阵以待。 在比赛开始前,吴尔衮接到了一个特殊任务:胤祉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加入除了朝廷和自己原先的部落巴林以外的任何一支队伍。 吴尔衮实在不解,纠结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为何要我这样做?” 胤祉写:‘你如今在很多人看来是落魄之人,此时最好检验人心,我便要看看,是谁会对你落井下石,谁又能对你雪中送炭?’ 吴尔衮:“……” 所以,是为了看他笑话,报复他吗? 胤祉根本没在意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误会了。好在吴尔衮信了步山之前交代的话,没有自己乱想,而是直接问:“三爷为何要看这些?” 胤祉:‘这些人里面会有跟公主订亲的未来额驸,我想看看大家的人品。’ 吴尔衮瞪大眼睛,怎么公主的婚事就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了?! 他下意识就去捂住纸面,左右张望,看到没人往纸上看才松了口气。 他憋红了一张脸,“三爷,公主们金尊玉贵,又是女儿家,怎能把她们的婚事就这样儿戏地拿出来‘说’?” 胤祉:‘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都是为了姐姐们好,倘若谁不小心嫁了噶尔臧那样的,得有多惨?’ 吴尔衮一听,顿时觉得有理,但很快他又紧张起来,“三爷是在替、替、替……二公主挑选额驸吗?” 他知道胤祉是二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 胤祉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吴尔衮急红了眼,“您、您觉得……我我我、我哪里不好?我会改过自新的!” 胤祉这才写:‘是全部姐姐的额驸我都要看看人品,你好好表现啊。’ 吴尔衮面色一肃,“奴……我会的!” 吴尔衮感觉自己肩膀上犹如有了千斤重担,领了秘密任务,往其他部落的人群走去。 “有用吗小主子?”步山忍不住问,“或许有些人碍于吴尔衮台吉的身份,也不敢对他怎么样的?” 胤祉点点头,虽然没有落井下石的也不一定就人品好,可能只是畏于他的身份。 但总能用到排除法,人渣能筛掉一些是一些。 吴尔衮,但愿能做好一个人渣筛查机。 胤祉看着吴尔衮走过了好几个部落,都被奚落并拒绝了,不禁挑了挑眉。 吴尔衮并没有他想的那般老实嘛,这是明白了自己的目的,看准了那些人一定会拒绝他,才先去那些部落的。 最终,吴尔衮在第六个部落奈曼那边受到接纳,后面虽然还有两个部落没问,但也验证了六批少年人,不错了。 胤祉正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扮深沉呢,大阿哥和太子找了过来。 大阿哥试探着问:“三弟,这都过了快十日了,你原谅我们没有?” 胤祉毫不犹豫地点头。 两人都愣了一下,就……这样? 两人自从犯了错,又得不到三弟的原谅,除了跟着去围猎,就被汗阿玛管束着跟老师读书,都没时间去哄三弟了。 每次想到三弟,内心就愧疚后悔。 没想到……时间久了,三弟就自个儿好了? 三弟好大度! 胤祉见到两位财神爷,带着那么点心虚、那么点内疚,‘热情’地请他们坐下,喝茶吃点心。 两人反而被他反常的态度给闹得很忐忑,上次胤祉这么殷勤的时候,他们就被汗阿玛教训了。 太子甚至不愿意坐下,“我们是来叫你一起参加比试的,你力气大,我们不能少了你啊!”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功夫才能劝动胤祉,毕竟上次骗了他他才参加的,谁料胤祉听完就爽快地应下了,站起来就要跟他们走。 两人瞪着眼睛对视一眼,大阿哥耿直问:“等等等等,你为什么突然又对我们这么好了?是什么让你原谅了我们?” 胤祉很直白,没有隐瞒,‘是金钱。’ 太子和大阿哥:“……?” 胤祉继续写:‘谢谢两位哥哥慷慨解囊的一年俸禄!’ 给他们看完,还一人附送了一张表情包: [谢谢老板!.jpg] 两人呆呆地接过表情包,大阿哥问:“所以你是收到汗阿玛帮我们赔给你的年俸,就原谅我们了吗?” 三弟居然如此肤浅,可以用金钱收买吗?! 早知如此…… 这时,胤祉又写:‘不是啊,在汗阿玛告诉我三天期限的事情后,我就决定三天后原谅你们了,这不是 后来没见着你们,没机会说吗?’ 太子和大阿哥愣住,“???” 大阿哥:“不是……你怎么知道三天的期限?” 太子:“汗阿玛告诉你的吗?” 胤祉点头。 令人对视一眼,顿时,生气、不解、委屈、愤怒、醋意,种种复杂的情绪涌现眼底。 最后,是委屈占了上风。 大阿哥:“你、你和汗阿玛……” 太子:“怎么能这样啊?!” 第86章 胤祉写:‘不要觉得愧疚,以后尽管得罪我,没有关系。’ 大阿哥:“……” 太子:“……” 他的眼里明晃晃写着:把俸禄给我就行! 太子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傲娇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大阿哥唉了一声,又叹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胤祉笑了笑,收起纸笔,跟上两人。 太子看到他过来,“你来干什么?” 胤祉指了指两位哥哥,又拍拍胸脯。 意思是你们找我来的呀,我当然义不容辞! 大阿哥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受伤了,拳头硬了,“三弟,难道咱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比不上那点子钱吗?” 胤祉:“……” 又来了!大阿哥又提这种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的问题,真的很令人头大诶。 他只好再次拿出纸笔:‘大哥你胡说什么呢?咱们的兄弟情怎么可以用银钱来衡量?’ 大阿哥:“那你为何浑身上下都是铜臭味?” 胤祉一本正经地嗅了嗅,摊摊手,没有呀。 大阿哥用力吸了一口气,也跟太子一样,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扭过头去,等着比试开始。 过了一会儿,腰被戳了戳。 大阿哥不理。 腰又被戳了戳,这回带着讨好的意味。 大阿哥气鼓鼓地回头,就看到纸上所写:‘我存钱,都是为了给乌库玛嬷修建回乡省亲的路和驿站。’ 大阿哥愣了愣,见胤祉又补充:‘回科尔沁的路。’ 他们现在所在的拜察,离科尔沁还很远,但光是这么一段路,就已经很难走、走了很多天了,何况还要到科尔沁去呢? 大阿哥:“……但是,修路和驿站的钱,自然有户部出钱啊。” 胤祉:‘我们的孝心和户部出的钱当然不一样啊。而且如今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乌库玛嬷仁慈,定是先紧着天下百姓,不愿意动用户部的钱的。’ 胤祉写得简单明了,但大阿哥和偷偷看过来的太子,却被他眼里的坚定和真诚给震住了。 胤祉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大阿哥挠挠后脑勺,“呃,其实你要是早这么说的话,大哥肯定会出这个钱啊,何必等汗阿玛罚呢?” 太子:“正是。” 胤祉冲两人一笑,‘我就知道大哥和二哥都是最孝顺的!到时候修路立碑的时候,定要写上你二人的名字!’ 两人对上他真诚的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总感觉不再掏点钱,好像都说不过去了。 于是大阿哥在自己身上找了一圈,把值钱的东西都摘给了胤祉,“给,你存着吧。” 胤祉不客气地收下了,然后兄弟俩看向太子。 太子:“……” 太子:“孤身上的东西都是御制,不能换钱,晚点让小太监给你送银子。” 胤祉:‘谢谢老板们!’ 太子:“…………”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又说不上来。 这时,场上的总判官吹响了长哨,开始宣布第一项比赛‘同舟共济’的规则。 判官们搬来每个蒙古包里都有的一样东西:用来充当椅子的蒲团。 蒲团为圆形,直径半米左右。 判官宣布规则:每队不限参赛人数,只要沙漏滴完那一刻,站在蒲团之上、脚没有落地的人数越多,分数越高。 每组有两次机会,算最高分那次。 众人一开始还有些懵,这还用比?这么小的蒲团,只能站上去两个人 啊。 但很快就有一队六人的侍卫出来示范给大家看。 只见他们两两之间手挽手,围成一圈,然后每个人只放一只脚在蒲团上,另一只脚悬空,依靠和同伴之间互相拉扯的力量,稳住身形。 众人惊诧后纷纷鼓掌。 判官道:“这就是团体协作之力,大家可以试试这种办法,也可以想想其他协作之法。” 众人恍然,这才想起今日的比试主题,是团体赛。 判官给了半盏茶的准备时间让各队商议对策后,就吹响哨子,翻转了滴漏。 一瞬间,准备参赛的少年们手忙脚乱,状况百出,顿时引来围观之人的一阵阵哄笑声。 有自以为懂行的人胡乱指点,或身在其中之人,试图掌控全局却没人听,或是一群人里各干各的,或是看着好好的瞬间垮掉。 “噗哈哈哈哈……”不用上场的人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胤祉他们这一队倒是中规中矩,按照侍卫示范的方法,站了八个人,稳稳当当。 但他们还留了一手:他们的队员里有好多个有内力的暗卫,就在滴漏滴尽的那一秒,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被他们拉着抛到了肩膀上坐着。 瞬间,他们从八分变成了十一分。 再看其他队伍,很多都没坚持站住,脚落地的就不算分,最高的也只有六分。 定格那一瞬间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又是引得众人乐不可支。 最好笑的是,有个人在哨响的瞬间抱上去太用力,把所有人撞下蒲团的。 “哈哈哈哈哈……” 康熙也看得龙颜大悦,果然越多的人出糗,看的就越快乐。 大阿哥一脸赢定了的轻松表情,非常高兴地和众人一一击掌,“一会儿看能不能再拉两个上去?” 虽然第一局是朝廷的青少年拔得头筹,但其他部落也没有气馁,因为大家都有点找到感觉了,总觉得下一轮就能成功。 第二轮,太子正要命令大家照搬上一局的套路,忽然听见围观人群里发出了一片片叫好声。 “好——” “厉害啊!” “这怎么想到的?” 大家循着观众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土默特部落的人开始了叠罗汉。 底下一排十人,第二排九人,往上依次递减一人,此时已经叠到了第五层,还在往上叠,人人都在叫好。 “这样也行?!” 其他比赛的参赛者疑惑,最底下那一排,分明只有一人踩在蒲团上。 胤祉眸色晦暗,土默特部落,正是阿鲁和虐待白雪的巴雅斯所在的部落。 见判官没有阻止,也有其他部落的人开始效仿。 大阿哥蹙眉,“我们怎么办,也这样弄吗?” 胤祉坚定摇头,这是犯规的! 太子见状,忙道:“没时间了,咱们按自己原来的法子来。” 仍然是侍卫们在下面团结成一体,然后吧三位阿哥抛上去,站在他们的肩膀上。 这时,大阿哥道:“再上来几个人,咱们第二层连成一体,也能站更多人。” 结果,又上去两个人后,底下的侍卫坚持不住了,整个垮掉。 没有人抱怨,主要也是主心骨的三位阿哥都不抱怨,他们自然也不会抱怨。 太子一掉下来就发话道,“抓紧时间,再来!” 众人再次成功搭出第一层,再上去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 “底下的人还能坚持吗?” 侍卫们咬牙道:“可以!” 于是,又上去第六人,第七人,手挽着手,互相借力。 “时间到——” 判官宣布时间到,又数了人数后,宣布胤祉他们这一组得十五分。 但土默特部以及效仿他们的部落,却被判了个一分。 那些人不干了,纷纷对判官怒目而视,“哪里犯规?我们协作了,而且你只需不算我们最底下九人的分数便罢,上面的人为何也不算?!” 这些人里不乏贵族少年,对一看就只是三等侍卫的判官毫不客气。 侍卫们职位再低,也是出身京城勋贵之家,哪里能忍得了被指着鼻子骂? “此比试乃‘同舟共济’,你们都站在‘水里’何来同舟?这要是水深一点,叠再高又如何,岂不是除了那一人都淹死了?” 现场变得闹哄哄的,康熙面色一沉,御前侍卫一声大吼,“肃静!” 吵闹的人连忙噤声退回,王公们察言观色,连忙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们别胡闹了! 御前侍卫传皇上口诣道:“大家莫要忘了。此次运动会乃是为了乐趣、为了让儿郎们体会团结协作的重要性,不是给你们表现如何钻空子、投机取巧、吵架的!” 土默特部的人和参与吵架的人顿时脊背发凉,纷纷下跪认错。 康熙不以为意地笑道:“无妨,今日本就是看儿郎们玩闹的,协作第一,比试第二,大家玩得尽兴才好,输赢不是那么重要。” 各大部落:“……” 您是皇上您说的都对。 但谁也不想丢人啊。 最终,同舟共济以朝廷队的十五分拔得头筹。 接下来,就是障碍接力赛、齐眉棍,胤祉都由于身高原因,被排除在参赛名单外了。 不过,有太子哥哥陪他呢。 胤祉看着旁边的太子二哥胤礽,在心里暗暗叹息,枉他费尽心思给皇子们争取来的读书福利啊! 结果两位哥哥卷生卷死,就是不肯早睡晚起,太子二哥这个头,好像快被自己追上了呢。 太子察觉到了什么,“……你看我头顶干嘛?!” 这礼貌吗?! 第87章 胤祉提出的这个趣味团体赛,虽然在第一项比赛上出了点岔子,但后面大家‘谨遵圣意’,还是非常圆满地进行了下去。 原本准备了六项比试,但最后因第四项‘九十九人百足’的难度过大,也只进行了四项。 只是这一项下来,各部落以及朝廷之间的气氛显然不同了。 这一项真的太难了! 需要九十九个人齐心,需要九十九个人都不出差错,还需要有多个有号召力又齐心的指挥,更需要所有人不服输的劲头和对其余九十八人的信任,才能在限定时间内,从起点跑到终点。 九十九个人试了十几回,就是夜幕降临,篝火都点起来也没有放弃。 最终成功的时候,欢呼声震天! 连一直为比试者们加油的观众们,也与有荣焉。 这一晚的篝火晚会格外的热闹,气氛格外地热烈,许多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发自内心地散发着对他人的善意。 康熙看到这景象是最开心的,他把胤祉给召过来,问他除了之前提的要求,还想要什么赏赐?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他还真想要一样赏赐。 ‘汗阿玛赏了我马牛羊,却没有皇庄可以饲养。’ 康熙大方道:“那便赏你一个皇庄。” 老三都有皇庄了,没道理两个哥哥比他大还什么都没有,于是便以太子和大阿哥此次西巡表现很好为由,也一人赏了一座皇庄。 大阿哥:“!!!” 太子:“!!!” 没想到还能跟着三弟沾到这种光?! 他们倒是没有因为汗阿玛奖赏三弟,‘顺手’才奖赏了他们而心生不满,因为,他俩因为年龄/地位优势,分到的皇庄比三弟的要大。 胤祉:“……” 一直想着等弟弟们大了,好沾光混到各种福利的胤祉,完全没想到自己先被两个哥哥‘蹭’到了。 问题是为什么他的皇庄最小?! 康熙一眼看穿这三个小子的心情,嘴角抽了抽。 其实胤祉的也没小多少,关键他的皇庄有个好处,那就是有平地也有山地,山地上还有一个温泉,这是另外两人没有的,康熙没有说。 从来兄弟之间,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安排自有深意,他等着老三以后自己去发现惊喜吧! 天晴后康熙又去围猎了两回,过足了瘾后,便让御驾大军准备回銮事宜了。 胤祉瞄着康熙午膳的时间,带着吴尔衮去求见。 康熙不用问,就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他让吴尔衮先去皇帐外等着,才对胤祉说:“朕属意般迪、吴尔衮和……” 康熙准备说第三个名字的时候,发现胤祉吸了好大一口凉气,神色紧张,他不由好笑。 “……柰曼部落的纳苏图。” 胤祉露出茫然的神色。 康熙笑道,“此人乃是辅国公次子,于武艺一道上并不出彩,却喜读诗书。从前几日的团体比试上也可看出其甚有谋略,为人嘛……你可以去问问吴尔衮。” 胤祉点点头,汗阿玛如此说,他倒是不紧张了,有了噶尔臧和巴雅斯的事情在前,相信汗阿玛于额驸人选一事上会更加谨慎挑选的。 接着康熙又说了一件事:“既然吴尔衮要随你回京,朕便从这些贵族子弟中,又挑了几人,带回京中做你们伴读,般迪和纳苏图也在此列。” 胤祉眼前一亮,然后用一脸感激和崇拜的眼神看着汗阿玛。 这主意好啊,让未来姐夫们自己多学学中原文化,往后满蒙汉之间的文化交流可不是容易多了么?姐姐们也轻松多了。 康熙看着他这 样子,心情也十分愉悦,挥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朕还有很多折子要批。” 胤祉连忙告退。 回到自己的营帐,他才写字问吴尔衮,纳苏图为人如何? 吴尔衮道:“是个挺聪明的人,也是个能拿主意的人。那天我请求加入他们部落的队伍,有些人是不愿意的,但纳苏图开口同意了,别人就无话了。” ‘人品呢?’ 吴尔衮:“应当是不错的,不然不会在他们这一代的人里面那么有威望。” ‘他这么有威望,他大哥没意见?’ 吴尔衮:“应当不会,能看出来他们兄弟感情挺好的。” 胤祉放心了,他觉得能维持这种和睦的氛围,也是一种不错的能力。 七月底,御驾开始回銮。 这回,胤祉终于能骑着马跑了,在草原上这十几日,他的骑术进步得很大,跟他的小马驹也更默契了。 回去的路上,走的并不是原路,因为康熙为了体察民情,每日都会在驻地附近,去看看田地庄稼和周围的民情。 不过跟电视里的微服私访可不一样,圣驾是由当地的官员领着的,自然不可能去老农家里听什么民间疾苦什么的。 而是去了解当地总体有无灾情、苦处,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了。 若是真碰上了地方上有困难,那是会当即拨银两开仓赈济的。 好巧不巧,他们走到一半时,就被当地官员领着,看到了一整面山坡上,即将丰收的玉米地。 “皇上圣明,这‘玉米’果然能在山坡上种活,且十分容易打理。再加上户部的肥田之法,产量也不低。” 那官员说着,将玉米粉、玉米饼和掺着面粉做出来的面条和面饼呈上。 “微臣已经让人摘下一些熟透的玉米,磨了粉,果然能做成饼子,也可与面粉掺在一起做吃食。” 康熙试了之后,觉得味道很不错,香糯且柔韧,对该地方官大加赞赏,并鼓励他继续带着当地百姓种玉米和番薯。 接着,还赏了他纹银三百两,表里五十匹。 这已经算是重赏了,毕竟这官员的年俸才一百二十两。 康熙这一赏,底下的官员们自然就得了信号,之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康熙高兴得当晚回去,就召来胤祉,又赏了一番,跟那个官员的赏是一样的。 胤祉心里也高兴,如果能推广玉米和红薯的种植,就能让更多的人不用忍饥挨饿了。 这种希望,比他得了赏赐,还要叫他高兴。 胤祉心里美滋滋的,无比期待一两个月后番薯的大丰收。 只是这种快乐的心情,在离京还有五日路程的时候,戛然而止。 ——侍卫快马急报:图海大人病重,看着是不太好了! 康熙得了消息,稍一沉吟,便唤来费耀色和胤祉,让他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看能不能见图海最后一面。 胤祉听到这道旨意,整个人都懵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直到康熙大声喊他:“胤祉!” 胤祉有些恍惚地回神,看向汗阿玛。 康熙担忧地问,“你吓着了?” 胤祉摇摇头,强行回神。 康熙不放心道:“我想着你是希望能见图海最后一面的,但若是会把你吓着了,朕定是不会放你过去的。” 胤祉闻言,彻底回神,神色坚定道:“不,我,很好。” 他答应过图海大人的,以后他就是额娘、二姐姐和马佳氏的主心骨,他怎么能这么容易被吓到,这么容易失神? 他当即起身告退,眼神坚毅。 康熙一怔,在这一刻,他有种胤祉一瞬间 成长了很多的错觉。但定睛一看,这孩子仍然是稚嫩模样。 胤祉只让步山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和两天的干粮,就被费耀色带着共乘一骑,带着一队护卫,快马加鞭地绕小路离开了。 他们日夜兼程,到了官驿就换马,基本没有停歇。 胤祉起初在马背上颠簸不舒服,加上心里难过,根本睡不着,但后来实在是太累了,还是在马背上睡着了。 五日的路程,他们硬是用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 到了图海家,看到门上还未有缟素,胤祉和费耀色才松了口气。 但进入门内,看到的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图海的儿子诺敏很快迎了出来,将两人带去图海的寝室,路上他声音哽咽。 “阿玛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还惦念着没见三爷一面,三爷来得……正好。” 胤祉只能冲他点点头,此时他鼻头发酸,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到了室内,才发现这初秋的天气里,屋内已经点了好几个炭炉,整个屋子都热烘烘的。 诺敏:“阿玛一直说好冷……” 胤祉闻言更是难过。 到了图海床前,只见小厮丫鬟正扶着图海,试图往他嘴里喂药,可图海面色青白,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胤祉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 这时,诺敏大喊了一声:“阿玛!三阿哥来了!!!” 胤祉即使心神都在图海身上,也诺敏吓了一大跳,喊这么大声干嘛? 诺敏见他差点跳起来,才匆匆解释,“阿玛不太听的清了。” 图海被他这一喊,眼皮下的眼珠子左右来回滚动着,但就是没有睁开。 费耀色见状,上前在图海身上的各处大穴上点了一通。 很快图海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三、三阿哥,在哪……” 他伸着手到处摸索着,竟是连眼睛也几乎不能视物了。 胤祉心头一痛,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小手给塞到了他饱经风霜,布满裂口和厚茧的大手里。 图海立刻握住了,先是很用力,接着却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放轻了力道。 “大、大人!”胤祉怕他听不到,很努力放大声音,“我……在这里!” 第88章 诺敏见状,将屋里的所有人都屏退下去,自己也站得远了一点。 费耀色原本要退下,胤祉却忽然看向他。 费耀色:“?” 胤祉冷静地说:“内力,经脉?” 费耀色稍微一琢磨就懂了,他点点头,道了一声:“得罪了,图海大人。” 接着便擅自把图海扶成侧坐在床,手按在对方丹田处,缓缓输入内力。 未几,图海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红润之色。 胤祉和诺敏都是一喜,太好了,这是……有救了?! 但费耀色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 图海又长出一口气,人也更清醒了一些,他苦笑着道:“三阿哥,奴才……丹田,存不下……内力。” 胤祉一怔,看到费耀色冲他点点头。 胤祉和诺敏眼底的喜色,顿时转化成了难过和担忧。 但有费耀色的内力支撑,图海的气色还是好了很多,说话也能连贯些了。 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胤祉道:“过去一年多,有三阿哥托费耀色不时帮奴才疏通经脉,确实让奴才多苟延残喘了不少时日,奴才已是感激不尽!” 胤祉张了张嘴,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尽力了。 可图海经脉早就破败,再多的内力也会从破损的地方溜走。 费耀色已经是暗卫里内功最顶尖的那一批,御医也已经是皇室最好的那一批…… 图海:“三阿哥不必伤怀,也不必为奴才感到遗憾,奴才多苟活这些时日,已将身后事安排妥当了,只是遗憾不能看到三阿哥长大了。” 胤祉用力握住图海的手,视线被泪水模糊,“我……很好。”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忽然忘了。 图海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奴才僭越,还望你往后要记住奴才以前的话……” 知道费耀色在,图海没有说出来,但胤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图海不图他能去争那不该争的,也不图他手握权势,更不求他背负马佳氏一族的荣光,只愿他能平安长大,护好荣妃和二公主。 图海承诺过,就算他去了,也会交代马佳氏一族,凡他所求、必有所应。 图海想到什么,又苦笑道:“可惜,马佳氏没有再出一个图海,往后少不得还需三阿哥看顾一二,让他们莫要走了歪路。” 他心知自己的嫡系子孙和族中暂无大才之辈,所以只求他们本本分分、努力上进,不要犯错便罢。 胤祉重重嗯了一声。 一旁的诺敏略有些脸红,但不是羞愧的,他好歹也是个副都统……确实不能跟阿玛比,但也是能领兵打仗的好不好? 不过这个念头也是一闪而过,阿玛要走了,最悲痛的就是他,往后,没有人打骂他了,没有人操练他了,没有人……给他领路了。 图海知道胤祉说话艰难,反倒是他这个垂死之人,变得话多,“奴才这一生……其实有很多遗憾……不过,临死前能听说,郑克塽投降了,好啊!真好……” 这时,却听胤祉忽然开口,口齿比之前清晰多了,“你……名垂青史!配享太庙!” 最后四个字落下,所有人吓了一跳,连图海都全身震了一震。 图海:“三爷!休得胡说!” 费耀色:“三阿哥,我什么都没听见哈。” 诺敏:“三阿哥说话了吗?” 胤祉:“……” 呃,他好像把屋里的人都吓傻了? 但是,这是史实啊,他看图海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只想说出来让他死前知道了,也 好高兴高兴。 不然那些身后事身后名,他怎么能知道呢? 一时间,屋里悲伤难过的气氛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大清开国以来,配享太庙的大臣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啊!这可不是能随便肖想的。 图海忍不住道:“三阿哥,您……不用说话,听奴才啰嗦几句就行。” 费耀色看向胤祉,好像也在说,您还是别说话好一点。 这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吓死个人! 这种话传出去,那可是掉脑袋的啊! 胤祉无辜地眨眨眼,他本来还想告诉图海,大清将有百年盛世、仙人托梦什么的,但是看这一屋子人的承受能力好像都不太好的样子…… 啊,汗阿玛果然还是汗阿玛啊! 他决定还是不说话了,别把屋里其他人吓没了。 图海缓了缓,对费耀色道:“我已好多了,还请小兄弟随我儿诺敏去喝茶歇歇。” 这是要支开二人了,费耀色没有二话,当即收了手,跟诺敏出去了。 他也不想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费耀色收了手,图海就开始气息紊乱起来。 胤祉再次担心地握住了他的手,“伯公……” 图海勉励撑起一个笑,“其实奴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该做的奴才都做了。” 胤祉抿抿唇,心里生出无尽的无力感。 图海压低声音:“奴才最是放心不下三阿哥,虽如今三阿哥是圣宠非常,但还请您听奴才冒死劝谏两句……” 胤祉:“你说。” 图海:“人心最是无常,何况圣心难测,三阿哥您切莫恃宠而骄,更不能以为这宠爱会长久,人最终能靠的,还是自己的本事。” “嗯嗯!我……知道。” 看他这般乖巧的样子,又想到那些画和话本,图海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也就是白嘱咐这些,三阿哥,心中有数的。 “咳咳咳……”图海剧烈地咳嗽起来。 胤祉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给他拍背,“费……”耀色。 图海却摆摆手,“不用了,三阿哥。请帮我把家人叫进来吧。” 胤祉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红了眼眶:“……好。” 胤祉走出几步,又被叫住:“三阿哥!” 胤祉回头,看到图海咧开嘴大笑,“您说的,我会名留青史,配享太庙,是真的吗?” “是!”胤祉答得铿锵有力。 “哈哈哈……我信了!哈哈哈哈哈!” 胤祉看他笑得肆意快活,自己心里又难过、又欣慰、又悲怆…… 再次深深看了白发苍苍、眼睛无神却有光的图海一眼,胤祉才转身出去叫人了。 费耀色见他出来时神色不对,连忙提醒道:“三阿哥,您答应了皇上的,不能钻牛角尖啊。” 胤祉看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很听话的,听汗阿玛的话,一直都忍着没有哭呢。 他成长了,他今天不会像汗阿玛担心的那样,再陷入那种无助逃避的状态了。 因为,一旦……他会接汗阿玛的旨意,主持接下来的……祭葬之礼。 马佳氏的人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恸哭的声音,“阿玛啊——” 胤祉摘下帽子,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掉了下来,扑簌簌的,像断线的珍珠。 但没过多久,胤祉就擦干了眼泪,因为诺敏领着家人出来了。 刚刚费耀色已经暗示过,接旨的香案都备好了。 众人下跪,费耀色恭敬地捧出圣旨宣读:命三阿哥按一等公例,为大学士图海主持祭葬 之礼。又赐图海家人白银三千两、鞍马等。 马佳氏众人惶恐谢恩,又悲又喜。喜的是图海是以军功封的三等公,如今死后能按一等公例祭葬,是皇上在变相地抬他的身份,之后未必没有追封。 是以,图海若是泉下有知,也当是喜不自胜的。 胤祉却有不解,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在图海死前,就封他个一等公呢?让他知道了高兴啊! 不过他搞不懂汗阿玛这些弯弯绕绕,眼前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 他和诺敏接了旨,之后便忙碌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诺敏和其他男丁在忙。 府里的东西其实早就按照图海生前的吩咐备好了,此时只是在爵位的礼制上做出高二等的调整。 也不需胤祉做什么,诺敏什么都能安排妥当,只是做什么之前,要先过问他一番罢了。 胤祉也不懂,只管点头。费耀色还往礼部跑了一趟,带回来一个礼部侍郎,更加不用他费心了。 没多久,图海身故的折子便送了出去,府里的小厮也去各家送了消息。 胤祉出神地看着所有人忙忙碌碌,举行着一场盛大的、风光的、体面的葬礼。 诺敏那眼眶已经红肿得不能看了,却忙得没时间悲痛,还得迎来送往。 女眷孩童们除了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其他人只敢压抑地流泪,这是大家风范…… 他也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还想喊一喊图海,却是不能。 灵堂搭好,胤祉第一个奠了茶酒。 很快,又有其他朝廷官员前来祭奠。 诺敏很快来劝他,“三爷,天色已晚,您且回宫歇息吧!” 胤祉摇了摇头,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他不想走。 诺敏看他神色不太对,心里十分焦急,眼神求助地看向费耀色。 费耀色也很是担忧,劝了几句劝不动,只好换个理由:“三阿哥,您作为皇子,在这里待太久也不合适,会给马佳氏招惹麻烦。” 胤祉这才看向他,接着,又去奠了一回茶酒,才跟着费耀色离开了。 诺敏松了口气。 到了京城就不用骑马了,胤祉坐进马车里,眼神沉寂。 费耀色看着就忍不住担心,他小心问:“三阿哥,您在想什么?” 他一出声,胤祉黑如曜石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费耀色瘆得慌。 胤祉:“我在……想,还要、更快!” “什么?”费耀色没听懂,胤祉却不解释了,他很快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回到宫里,胤祉被费耀色给送到太皇太后跟前。 费耀色仍不放心,又跟苏麻喇姑说了些情况,才不放心地离开了。 “胤祉啊……” 太皇太后才开了口,胤祉就忽然半跪着扑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一下下地抚摸他的头发,“乖咯,哭了就好了,别太伤心了。” 太皇太后有些纳闷,这孩子也没跟图海见几面吧,何至于这么伤心啊? 这时,却听得胤祉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的是:“乌库、玛嬷,要……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心头一热。 第89章 太皇太后宽慰胤祉道:“乌库玛嬷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看着咱们胤祉娶妻生子的。” 胤祉:“……” 胤祉好不容易制住哭势,眼睛都被他自己给揉肿了。 太皇太后看着心疼,“图海去了,乌库玛嬷也很难过。你要听听他的故事吗?” 胤祉点点头。 太皇太后:“当初三藩乱了,京城无兵可用,察哈尔王趁机作乱,你汗阿玛来问我意见,是我让他用的图海……” 胤祉安静地听着乌库玛嬷讲图海平察哈尔的事迹,就像在听传奇一样。 在他印象中,图海总是一副老态龙钟、慈祥的样子,可乌库玛嬷的讲述里,他骁勇善战、谋略出众,更有诡计多端的一面。 讲完平察哈尔之事,又讲他平三藩、降王辅臣、立军功。 想到图海去了,太皇太后也是红了眼眶,“图海这一生也算圆满了,应当无憾。” 胤祉点点头,艰难开口,“他,这样说了。” 太皇太后揉揉他的脑袋,“你长大些就会知道了,生老病死只是寻常,就算是我,用着天底下最珍贵的药材,也……” 胤祉却忽然伸手,捂住乌库玛嬷的嘴巴,不让她说。 这个举动有些幼稚了,胤祉却不想听她说自己不好。 他暗暗下定决心,他会让乌库玛嬷不但有天底下最珍贵的药材,还会有一个天底下最最珍贵的曾孙子。 太皇太后拿下他的手,“好了,我不说,我长命百岁。你也别哭了,明日不是还要去主事?看你这眼睛,明日要是肿了可不好。” 胤祉连忙摸了摸眼睛,果然肿了。 太皇太后命人拿来冰块,亲自帮他敷了起来,又教他说:“你伤心归伤心,但不能示于人前,皇子与母族过从甚密,只会给他们惹来祸端。” 胤祉嗯了一声,又听她道:“所以你接下来几日只做做样子,早晚各去一次,再留温钰在那里便可。” 胤祉再次郑重应下,这算是他第一回接了差事,好在有乌库玛嬷指点,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度’在哪里? 等敷好了眼睛,胤祉才写字告诉乌库玛嬷:‘等吴尔衮来了,让他告诉你草原上的趣事。’ 太皇太后眼前一亮,“吴尔衮要来?你们一起玩了?” 胤祉摸摸鼻子,没有多说,他现在也没心情说趣事,便等吴尔衮来了,亲自跟她说吧。 接下来几日,胤祉没再沉溺在悲伤里,他有条不紊地调整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在其中加入了‘学医’一项。 汗阿玛不一定会同意,但好在汗阿玛一直有意编书,皇宫内搜罗了无数典籍书册,其中不乏医书,他可以先自学,不懂的再去问太医。 而学武方面,他也更加主动,好像巴不得要掏空费耀色一身本事似的,令费耀色哭笑不得,总怕他基础没打好,可胤祉每每会令他意外和惊喜。 胤祉回京的第四日,圣驾回宫,康熙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后,又下旨让裕亲王福全代他前往马佳府,给图海祭茶酒。 片刻后,又下旨让太子和大阿哥前去。 没多久,胤祉就主动来请安了。 康熙想起自己曾经假借图海之名,与胤祉通信半年之久,心中也唏嘘不已。 看胤祉神色,他又一番唏嘘。这孩子之前不谙世事,本以为他会一直哭鼻子或者被吓到,但按费耀色回禀的密折里说,却也是个能扛事儿的小大人了。 康熙夸了他一句有担当,胤祉还对他笑了笑,只是还在图海头七内,胤祉的笑带了克制。 康熙:“……” 为何有种,孩子大了的……心酸感? 胤祉告退后,康熙心里还是颇有点不是滋味的。 明明他对另外几个皇子的期待,都是希望他们向自己小时候看齐,早日成长,独当一面。可心底他怎么好像希望老三,可以一直那么不谙世事…… 御驾回来了,吴尔衮自然也跟着回到了宫里,随着他的人,一起住进了慈宁宫。 胤祉回到慈宁宫,看到的便是吴尔衮逗得乌库玛嬷满脸笑容的样子。 看到胤祉,太皇太后朝他招手,“我听吴尔衮说,他现在成了你的侍卫了?挺好,你往后跟他学些拳脚,也好强身健体。” 吴尔衮:“???” 胤祉:“……” 吴尔衮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三阿哥可是布库高手,并不止是力气大而已,还用跟自己学拳脚? 他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收到胤祉一个眼神制止,顿时噤声。 胤祉倒也不是想刻意瞒着乌库玛嬷自己学武的事情,但毕竟是住在慈宁宫里还半夜偷摸学的,不能放到明面上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被胤祉这番警告的一瞪,吴尔衮把准备讲给太皇太后听的布库比试趣事,给咽了回去。 等到两人独处时,胤祉才写字对他说:‘我只是天生神力而已,莫要乱吹嘘。布库比试之事,可说给乌库玛嬷听,给她解闷。’ 天生神力……而已? 还而已? 吴尔衮心情复杂地应下,也识趣地按下心中的好奇,接受了这个设定。 不过,他很快没了‘讲故事’的机会。 晚间,那些蒙古草原九大部落来的勋贵子弟,一起来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了。 太皇太后对每个人都很慈爱,个个送了见面礼,又问各个部落的情况。 这一问,可就把纳苏图给显出来了。 这厮是真的能说啊!把皇上此次西巡与王公大臣们宴饮的无聊环节,都能说得妙趣横生,何况更有看头的布库骑射比试和之后的团体运动会。 结果就是把太皇太后哄得眉开眼笑,怎么听都听不够…… 胤祉暗中看了吴尔衮一眼,吴尔衮说此人聪明、能拿主意、威望高,但没说这人这么健谈啊! 简直是社牛本牛! 吴尔衮:“?” 看纳苏图能把乌库玛嬷哄得这么开心,胤祉也是欢喜的,就是这本事……应该也很擅长哄小姑娘吧? 该不会……有花心渣男的潜质吧? 本朝……好像没有额驸不能纳妾的说法? 胤祉揉了揉太阳穴,未来姐夫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罢了,人无完人。 要是有个有武力又疼媳妇又专一的,大概得是那种老实巴交又的性子吧,那样他又该担心姐姐跟着对方一起吃亏了。 九大部落都有一名台吉被康熙点来给皇子陪读,他刚开口的时候,很多部落王公还以为是‘质子’的性质,纷纷在心里犯起嘀咕。 直到康熙说只是来伴读一年,且隐隐透露出从中为公主们选额驸的意图,王公们这才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只是九大部落,却只有三位公主。 或许并不是每个台吉都愿意娶公主的,但当一件事有了十足的竞争力,就不是同一回事儿了。 是以这九人到了尚书房以后,个个极力表现,学得比大阿哥和太子都要卷。 反观胤祉,每天用最短时间按老师要求完成学习——别人读一百二十遍他只需默写一遍,就偷偷在底下翻阅医书。 上课来得最晚、下课走得最早,独处时间用来练武,是谁也挨不上他。 如此,跟他同进同出的吴尔衮就有些不适应了。他汉文和满文都是初学,等于同时学两门外语, 学习时间还比任何人都短,又无人可问,渐渐地就有点跟不上了。 一开始他还硬撑着,但不到三四日便多次被老师斥责,终于引起了胤祉的注意。 ‘学不会?’ 吴尔衮对胤祉的答话,已经是惯性的有什么说什么,“是学得比别人慢,因为每日只在学堂短短四个时辰……三爷回来又忙,不会的无人可问,越积越多。” 胤祉点点头,他正想说,让吴尔衮跟别的台吉一样在尚书房呆久一点,学完了再自己回慈宁宫。 可一转念,他写道:‘或许公主们启蒙时,学满文汉文的笔记,对你有用。’ 吴尔衮不明所以,“啊?” 胤祉:‘大姐姐的字写得最好,二姐姐的笔记最为精炼,三姐姐的笔记最为详尽,你想借谁的来看,我帮你去借。’ 吴尔衮看完他所书写,一张脸瞬间涨得比辣椒还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脏在胸腔里急促狂跳,惊疑不定间,根本不敢开口。 而胤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但吴尔衮知道,这不是一次试探,而是三阿哥要一个答案。 毕竟上次运动会那天,他就不小心透露了些许心思,三阿哥今天想要更加明确的答案。 他不能不答。 吴尔衮咬咬牙,眼神逐渐坚定:“还请三爷帮我借一借二公主的笔记。” 吴尔衮本以为自己如此坦荡,而三阿哥也在运动会后对自己更加友好,会因为他这个答案欣喜。 谁知…… “哼!” 胤祉冷哼一声,又瞪了吴尔衮一眼,气鼓鼓地把他关在门外。 第90章 胤祉去钟粹宫借《三字经》笔记的时候,二公主很大方地就借了。 胤祉说是笔记,其实就是有个人注解的书册。 “吴尔衮表兄好不容易来一回,可惜以后不能随意见面啦。” 胤祉接过笔记,顿了顿,好奇地偷偷看二姐姐梧云珠。 她的表情还是孩童的懵懂天真,完全找不到一丝羞涩和期待之类的表情,胤祉这才松了口气。 荣妃马佳氏说:“主要是你们女孩儿如今也大了,是该注意着点男女大防了。” 梧云珠的语气不以为然,“可他是表哥啊,是乌库玛嬷的曾外孙,不是就跟我们兄弟一样吗?” 知道一点内情的马佳氏:“……” 知道全部内情的胤祉:“……” 其实不让姐姐们和那些蒙古台吉碰面,还是胤祉跟乌库玛嬷还有汗阿玛提出来的。 他倒不是考虑到‘男女大防’的问题,而是考虑到姐姐们的年龄。 要知道大姐姐说是十三岁,实际上十二周岁,二姐姐是十周岁,三姐姐才九周岁。 虽然古代的人早熟,但……在他看来,还是太丧心病狂了吧? 或许吴尔衮十三四岁,已经到了这朝代的订亲年龄,对二姐姐有好感在这里很正常,可是,他还是接受不了啊! 阻止不了汗阿玛物色公主的未来额驸人选,他也不想让单纯懵懂的姐姐们被‘群狼环伺’。 看马佳氏似乎想说什么,胤祉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马佳氏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也是第一次给女儿做额娘,不知道这些现在该不该教,既然胤祉摇头,那就再等等吧。 胤祉带了《三字经》出来,直接拍到等在宫门外的吴尔衮怀里,“拿、去。” 说完,他比了个三。 吴尔衮被他瞪得不明所以,挠挠头问:“三是什么意思啊?” 步山:“爷是让您三天内看完,还回来。” 吴尔衮粗略翻阅后,微微瞪大眼睛,“啊这,我学不……”完的。 还未说完,就听到胤祉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他改口:“学不完也要学完!” 胤祉点点头,末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走在前面,往慈宁宫去。 吴尔衮:“……” 为什么,他好像从三阿哥眼里,看到了……怜悯? 是错觉吗? 图海祭葬礼办完,胤祉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虽然是按一等公的份例来办的,但汗阿玛没有正式给他任何追封,连谥号都没有定下来。 胤祉纠结了半天,还是写信让白鸽送过去,直接问了。 汗阿玛很快给他回信,说一般追封和谥号,都要过一阵子,等到重大的日子或者有大臣上奏才会定下来。 胤祉懂了,就是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呗,以前别的大臣是怎么办的,图海也怎么办,总之,不能太特殊了,显眼招人妒。 …… 三日后,吴尔衮竟然真的学完了,顶着一对黑眼圈,郑重地把《三字经》还给了胤祉,请他代为转交,并拜托他再帮自己借第二本。 胤祉接过《三字经》,发现原本被二姐姐翻坏的书页,都被好生修补好了,卷起来的边边角角,也压得十分平整。 他心里升起一点满意,这是爱情使人进步吗? 不料他的满意才升起,随手翻了翻,就发现里面有片枫叶,叶子上还写了诗。 吴尔衮:“!!!” 胤祉:“???” 胤祉拿起那片枫叶,上面用并不好看的汉字,抄着两句古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 华年’。 “呵呵。”胤祉不怒反笑,“你,厉害!何需……笔记?” 说完,他就在吴尔衮面前拍上了门。 吴尔衮:“……” 步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台吉就没发现,爷不管平日里待您多好,只要涉及到二公主,就很容易生气吗?” 其实步山觉得那也不算生气,是炸毛。 吴尔衮:QAQ…… 确实,胤祉对他在学业和各方面都挺好的。 胤祉平日里也没真让他干什么侍卫的活儿,一见到他准备守卫,就赶他去陪乌库玛嬷。 这么不爱说话的人,有时候竟然因为他学业上的问题,开口指教他。 大家都说,自从自己来了以后,三阿哥话都变多了,自己是功臣。 搞得他有点飘飘然的,以为这位表弟其实心里很喜欢自己呢。 结果今天,这不就搞砸了? 吴尔衮垂头丧气,不知所措地看向步山。 步山也是认为三阿哥很喜欢吴尔衮,以致于话都变多了的人之一,所以也很殷勤地给他出谋划策。 台吉您若是想认错,不如给小主子写信吧? 吴尔衮:“啊?” 没多久,在房内边看医书边蹲马步的胤祉,就收到了步山代为传递的信件。 一打开,就是吴尔衮那狗爬字:‘三爷,吾知错了,吾不敢了!’ 胤祉露出满脸的嫌弃,感觉有些辣眼睛。 接着看向步山:“给他、找字帖,练字!” 步山一脸惊奇,“哇!三爷,您又开口说话了,真好呀!奴才真荣幸!” 胤祉:“闭、嘴!” 然后丢给他一张凶巴巴的表情包:[多做事、少说话!.jpg] 胤祉是真的下定决心,把原主这个生理上的,以及自己心理上的‘口钝之症’给克服了。 但真不是因为吴尔衮,而是因为图海。 那天,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图海说啊,可是文字他不但看不清,也不能很好地表达他的情绪,千言万语都堵在喉间了,却只说出寥寥几字。 再者,汗阿玛让他主持图海的祭葬礼,他在图海府上的时候,免不了遇上了不少陌生的朝廷官员,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情况,只觉得自己傲慢无礼,一个字都不肯说。 那种时候,他拿出纸笔写字也显得很奇怪。他还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始终是要长大的,话,也是要好好说的。 吴尔衮很快就收到了胤祉的回信:‘枫叶寄情思,登徒子何异?好的不学学坏的!’ 步山拿着字帖忍俊不禁,“三爷还说了,您这狗爬字啊,担心把姑娘都吓跑了。” 吴尔衮:“?!” 他无语地接过三阿哥赠予的字帖,开始苦哈哈地练他的狗爬字。 有了步山提醒,他可再也不敢逾越了。看来想要跟梧云珠表妹说上话、通上信,还是得先扭转自己在小舅子心里的形象啊! …… 胤祉再去晨曦书局,是《智斗偷马贼》的第一版都印出来了,他便去看了。 “三爷,您来啦?!” 陈梦雷满脸的喜色,但很快又想起什么,露出悲色。 “陈某也听说了图海公之事,憾陈某乃戴罪之身,竟不能去灵前感恩图海公提携及照拂之恩。” 胤祉只是淡淡地点头,“无妨。” 听到胤祉毫不磕巴地说了两个字,陈梦雷有些惊喜,难不成三爷口钝之症好了? 不过他没敢问,只是试探着又提了个问题:“此前三爷让小的多多培养书局各个‘岗位’的人才,如今也算颇有成效, 您可要考校一番?” 胤祉摇摇头,“信你。” 又问:“副手?” 胤祉知道陈梦雷擅长钻研学问、编书,在这里给他印画册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于是早早就让他培养几个得力的副手好接班。 一开始,图海还担心陈梦雷可能会为了防止自己被别人取而代之,而不用心带人,但结果显然不是。 陈梦雷对于胤祉的每一条命令,或者说要求,都力求做得尽善尽美,毫不藏私。 此时他便笑道:“副手算是带出来了,三个人,每一个都能接手我的事情,三爷是要做大书局?” 胤祉摇摇头,没有多言,陈梦雷便也不敢多问。 “对了,书局近几个月收到几百封信,都是请求涧中鱼先生,将《纪恩传》画成画册的,三爷以为如何?” 胤祉摇头,《纪恩传》太长了,话本和说书的方式显然更为适合他的流传。 他对自己的漫画定位很清晰,就是简短、有寓意、能扫盲。 接下来他准备画的,是跟种田相关的故事,这也是汗阿玛大为鼓励的方向。 去年的种痘故事,就是连环画成功的最好的例子,今年死于天花的人数已经很少很少。 让他知道,画这样的画特别有意义。 两人到了茶室,胤祉让步山和扎布把抬着的箱子打开,示意陈梦雷拿去看。 陈梦雷一眼便看见了上面那两本,分别是《字汇》和《正字通》两本字书。 他从两本书下面拿起一卷来看,却发现也是字书,但这笔迹…… “这是三爷编纂的?” 胤祉摇摇头,步山替他打:“三爷有意编纂一本与前朝完全不同的字书,在此二书基础上,不止要增订未全之字,还要有突破。” “突破?” “对,”步山找出胤祉示例的索引表,“三爷的意思是说,这本字书需按声调、韵母及音节来做索引表,并统一官话发音。” 陈梦雷瞳孔一震,眼中迸发出狂喜,“如此甚妙啊!” 只是他迫不及待接过那索引表后,却又懵了,“这……这不是西洋文字吗?” “不是哦,是化用西洋文字的‘官话拼音字母’,这是为了跟全世界接轨。” 陈梦雷眉心蹙了起来,在他心里,中原就是全天下的最好的地方,西方蛮夷的东西都是糟粕。 胤祉也没有多做解释,只让步山传达自己的意思,并表示温钰会留下来教他学会拼音用法。 他要陈梦雷编出一部分的字书,再拿去给汗阿玛看,才能更好地说服汗阿玛采用拼音的方式。 步山说完要求后,他只问了一句:“做、不做?” 陈梦雷虽然觉得为难,但却毫不犹豫地应下:“做!” 胤祉顿时笑了起来,他一笑,仿佛春风拂面,一身的文人气度,陈梦雷都看得一怔。 胤祉对他握拳:“加、油!” 陈梦雷:“……?” 他也跟着握拳,“加……油!” 顺利地交出去这项特别繁琐的工作,胤祉顿时轻松了很多。 温钰被他给了陈梦雷打下手,温钰也求之不得,他意识到,这可能会是一本传世的字书,能参与其中,虽不能留名,亦意义非凡。 一开始他是不愿意出宫,跟着一名罪臣的,但胤祉拍着他的肩膀委以重任:让他多跟陈梦雷学习,最好把他所有本事都学回来。 一向温吞的温钰顿时就像打了鸡血,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陈梦雷把书局交给了三名副手,新书《智斗偷马贼》的宣传售卖方式,仍然按之前的套路,先用说书先生们在京城打出知名度,再卖给各大书商,售往 大清各地。 八月初二这天开始,胤祉就让书局的人每五天统计一次售卖额,回禀给他。 他可是跟汗阿玛有三月内在京城售卖出五百两的约定啊! 十日后,这本连环画就在京城总销售额达到了三百两,之后开始批发给书商。谁知,此后书在京城的销售额增长就慢了下来。 胤祉开始焦急,这是为何? 难道真的跟汗阿玛说的原因一样,因为主角是女子,大家新奇之后,就对女子的故事不感兴趣了? 胤祉不信邪,明明古往今来,女子才是购买力最惊人的人群啊! 姐妹们和两位皇太后、额娘也都很喜欢,胤祉试着也送了宫里的娘娘们每人一本,回馈过来的信息,也都是很正向的,都说很喜欢啊。 乌库玛嬷知道了,叹气说:“或许是汉女无法体会咱们草原儿女的快乐吧?” 所以是代入感的问题吗? 很快,各地的销售量告诉他,应该不是。 或许,是女眷们接触不到这书的原因? 就在这时,胤祉听乌库玛嬷说,她要在慈宁花园,办一场中秋节赏花宴。 他眼前一亮,哇,宣传好时机啊! 胤祉眨巴着自己的无敌可爱的大眼睛,成功地让乌库玛嬷答应了给自己在命妇和贵女们中间宣传连环画。 赏花宴后,连环画册销售量果然一顿猛增,胤祉也闹明白了画册销量变少的原因。 晨曦书局陈梦雷的副手之一,名唤李元耀的,发现胤祉为销量发愁后,就去了各个售书点秘密调查。 查了好几日,原来是有些酸腐书生,在茶馆议论说,作为正人君子,买一本画小姑娘的画册看,实在是太有辱斯文。 搞得很多人都不好意思买书了。 胤祉:“……” 有本事以后爷出的书你们别看! 真是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明明他的书是这么健康向上的扫盲书! 李元耀道:“三爷莫气,这书的售卖数也上来了,大家都愿意为家中女眷买一本回去,也算是一种时兴了。” 胤祉深知,这些可笑的观念不是一日可以扭转过来了,也没有多放在心上。总之,卖出五百两指日可待,就好! 这日傍晚,胤祉看着已经有四百多两的账册美滋滋时,被汗阿玛传召过去乾清宫用晚膳。 胤祉看着汗阿玛笑容满面,还特意让侍膳太监给他多舀点米饭的时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胤祉:“?” 难道汗阿玛知道自己要输了,所以对他好点,要想办法赖账了? 几乎已经把打赌的事情忘了,看着胤祉一脸戒备样子的康熙:“???” “吃吃看,这饭好吃吗?” 胤祉不明所以,吃了一口,然后点头,“挺、香。” 康熙笑道:“这是‘康熙御稻’种出来的新米,当然好吃。” 胤祉顿时眼前一亮,“收了?多……少?” 康熙哈哈笑道:“从育种到收成,只用了两个半月!亩产四石哈哈哈!” 康熙都笑得合不拢嘴了,说话都忍不住要笑,但胤祉还一脸懵懂,因为他不知道原来的亩产是多少,也不知道四石是多少? 康熙心情很好,耐心地解释:“北方水稻一般需要四五个月才可收成,南方水稻四个月上下可收成,亩产皆一到二石。” 所以这是时间缩短将近一半,产量直接以最高标准翻倍啊! 胤祉鼓掌:“哇……” 康熙:“且用了肥田之法,其他稻种的长势也很好,就是没到收成的时候,不知道能收多少,想来也必能翻番。” 胤祉:“嗯嗯嗯!” 康熙挑挑眉,“你怎么好像没有特别惊喜呢?” 胤祉一字一顿:“意、料、之、中。” 主要是后世动辄亩产千斤,所以他觉得这产量还有提升空间,高兴是高兴,但没有汗阿玛那么……欣喜若狂。 可以看出汗阿玛是真的很高兴了,虽然只是‘试验田’的成功,但一次就成功真的就让人觉得很幸运、被上天眷顾。 他龙颜大悦之下,今日就在南书房扬言,要给那种田的‘老农’封个农官。 “此事你功不可没,汗阿玛重重有赏!说吧,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庄子?园子?牛马羊?” 胤祉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汗阿玛说的每一项,他都很心动哇!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赏赐是给‘涧中鱼先生的老师’的,他明面上根本拿不了,汗阿玛只能给个空头支票。 这就等于把他长大以后,本来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能拿到的东西,提前给了他。 亏大发了啊! 胤祉想了想,写字道:‘我要汗阿玛允我主持编纂《康熙字典》……’ 康熙愣住,瞳孔都震了下,“你???” 康熙的确早就动过编修字书的念头,但这念头就是一闪而过。 他震惊和没想到的是,胤祉居然……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志向了吗? 以他的年号为名的字书,必定不会是简单的字书。 可是,“你才读了几天书,是不是太托大了?” 他说完,才看到胤祉写下后面两句:‘我想要陈梦雷帮我,且新字书采纳统一的官话拼音法。’ “统一的官话拼音法?”康熙不解。 胤祉却不解释了,‘卖个关子,汗阿玛答应的话,年底就给您看样书。’ 康熙眯了眯眸子:“答应让你主持和给你陈梦雷其实都可以,但是这个书名拼音法,朕得看过再说。” 胤祉点点头,出声:“谢谢、汗阿玛!” 康熙听到他顺利地叫出‘汗阿玛’三个字,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最近说话越发利索了。” 又道:“如此,汗阿玛觉得你还是亏了,这样吧,再赏你五百两银子。” 还有意外之喜?! 胤祉连忙嘴甜地又喊了两声汗阿玛,康熙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说完这两件事,父子俩这才重新开始用膳,饭菜都有些冷了,但撤下去热的话,又要重新试毒,于是干脆就这样吃了。 虽然菜冷了,但父子俩的心却是热的。 要不了太久,大清百姓就不用忍饥挨饿了…… 康熙万万没想到,这边五百两刚悄悄地赏给胤祉,没过几日,胤祉拿着当初两人立下契书,带着账本,来找他要赌赢的彩头了。 康熙:“……” 康熙翻了翻厚厚一沓晨曦书局的账册,有些头疼。 因为连环画卖的价不高,所以五百两,是两三千本书的账册…… 康熙当然不会去看细目,胤祉没有必要在这里骗他,他翻到了最后的总数。 五百两,不多不少。 康熙:“……” 这是数着五百两的线,一达到就迫不及待来炫耀了啊! 康熙戳了戳胤祉的脑门,“你这是想把你汗阿玛的私库掏空吗?” 胤祉可没有呆呆地站在原地让他戳,灵活地一躲,笑着说:“海禁,关税,私库。” 康熙被他一提醒,倒是稍微出神了一下,是啊台wan都收回来了,稳稳地握在手里了,是可以开海禁了。 他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然后忽然又觉好笑:“你老劝汗阿玛赚钱,到底是充盈汗阿玛的私库,还是你的私库?” 胤祉无辜地眨眨眼,不语。 未几,美滋滋地拿到了他打赌赢来的五百两银票。 他写字:‘汗阿玛,您还有什么要跟我打赌的吗?比如接下来番薯的亩产量。’ 康熙:“……你走!”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京城入冬时,正是南方红薯收成的好时候。 第91章 九月底,被康熙委以重任,奉旨栽种御稻的李英贵,带着百斤稻种和几十筐番薯,随着回京复命的户部官员,一起进京了。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长江中下游平原,距离苏州府城约两百多里地的一个小村中,李英贵正捧着早熟的稻穗傻笑着。 不想突然被身后的老爹踹了一脚屁股,“傻乐啥呢?问你呢,到底啥时候收割?” 李英贵差点被他老爹踢得一个狗啃泥,可他一点儿也不恼,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天气,道:“我问了老柱子,说是过两日怕是有雨,等不了了,今天下午就收!” 李老爹看他那副嘴巴咧到耳根的傻样儿,没忍住又踹了一脚过去,“什么老柱子?你要叫他柱子叔公!” “嘿嘿嘿!”李英贵这回躲过去了,“那老爹你就赶紧找人准备起来,好帮忙把这几亩地收了,儿子去告诉官老爷一声!” 这可是御稻啊! 皇上让种的,要收成了哪里能不通禀过地方官呢? 因为康熙帝的重视,此处一直有户部江苏司的主事驻地在此,一听李英贵说准备要收割了,得往上汇报,立刻让护卫骑马去禀报县太爷。 主事有些焦急,“李贤弟,你说过两日恐有雨水?” 李英贵:“是啊,村里经验丰富的老农说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怎的了?” “这事儿报了县令大人后,还得报给知府大人和江苏司郎中大人,等两位大人都准了方可收割,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时辰?” “这么麻烦啊?”李英贵心里也是一个咯噔,“不成,我得去求村长找些人手,若是看着要下雨,等不到大人们准许,就一起收了。” 主事知道事关重大,但比起违抗上面的命令,当然是御稻的收成更加重要了。 “也罢,我也跟你一道儿去。” 没多久,整个李家村的一百多号主要劳动力就被集结起来,被村长一通‘光宗耀祖’的动员,接着就被分派了任务,分头准备起来了。 只等着上头的令一下,就开始抢收。 李英贵:“希望这雨别来得不是时候啊,要是再等两日,这收成更好。” 好在因为御稻的种子不多,所以也才种了三亩半,全村这么多人一起上,一个时辰不到应该就能收完了。 全村人在焦急中等了一日,直到傍晚,天边黑压压的乌云翻卷起来,也还没等来上头的信儿。 主事和李英贵对视一眼。 李英贵问:“收吧?” 主事咬咬牙:“收!” 他擅作主张,大不了被上官责罚,但要是耽误了御稻的收成,说不定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了。 村长一声令下,所有村民行动起来,连小孩儿都被赶着下田去捡稻穗。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稻子都割好了、收好了,运到李氏祠堂里,开始脱谷。 看着一筐一筐金黄的稻米,李英贵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恨不能马上拿斗来量。 但看看天井上的天,已经黑得不成样子,只好赶紧招呼村人,把祠堂的天井给用油布盖上,不然没有地方可以晾晒稻谷。 等天井盖上,所有的稻谷也打好了,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所有人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唯李英贵,心头格外热乎。 他刚才已经量过了,这三亩半的地,平均亩产六石! 天哪,这真的是让人做梦都要笑醒了! 当然了——晒干了之后,应该只剩亩产四到四石半了。 可是,要知道以前他们村里最好的良田,收成最好的时候也就三石,寻常时候都是二石上下。 而且这些稻种还熟得这样早! 当然,他知道稻种是一方面,产量跟朝廷的大人们带来的农书上,教的肥田、灌溉之法关系更大,他脑子里已经‘写’起了章程。 在他和老爹开始晾谷子时,县衙的官差这才冒着大雨匆匆赶来,着急忙慌地让他们赶紧冒雨抢收。 一来就对上了李英贵灿烂的笑脸,“别急啊官爷,收好了,都在这儿呢!” 官差听了他的喜报,亦是大喜,只歇了一会儿,喝了碗姜汤又回去复命了。 …… 翌日,天气大好。 一队两百人的官兵,护送着京城来的户部侍郎王鸿绪,到了李家村。 王鸿绪祖籍也在江南省松江府,一见着李英贵,就亲切地用不太熟练的家乡话同他说话。 “李贤弟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李英贵不知道谦逊为何物,“是吧,嘿嘿~那皇上是不是要给我个官做做呀?” 王鸿绪:“……” 李老爹察言观色,赶紧给儿子后脑勺来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脑袋不想要了?!” 王鸿绪没有计较,不过也委婉地警告了他这话不能乱说。 看着这般好的收成,王鸿绪谦逊地请教起了农耕之法,这可打开了李英贵的话匣子,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王鸿绪听了在心中暗暗赞叹,此子条理清晰、脑子灵通,未来大有可为啊! 可惜李英贵并没有识得多少字,两日后,王鸿绪替他写了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李英贵对那指导户部官员写了‘耕种制肥之法’文书之人极为仰慕,愣是缠着王鸿绪,要跟他回京去,求见那位‘涧中鱼先生师父’。 皇上没有召见,王鸿绪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在奏疏里,帮李英贵请示圣意。 不想皇上批下的折子里,竟真的允了,让他带着李英贵上京面圣。 同时,还让王鸿绪带着江南一代的番薯和账册,一起回京复命。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李英贵听说了番薯的产量,惊异不已,“这东西我也想种!” 一路上,他跟负责督种这些番薯的官员,交流了一下所种地的水土、气候和产量等,心里又有了些想法,恨不能像主事一般,拿笔记下来,总怕自己会忘记。 可惜他不识几个大字,只能请别人帮他记下。但若是这样,以后别人拿去出书立说,也不会有他的名字。 他们在路上走了半个月,方才进了京城。 一进城,李英贵就被京城的繁华给看花了眼,这大冷的冬日啊,街上却行人如织,个个穿着暖和好看的冬衣,完全不畏冷。 进城的路上,他还看到好几次官员的仪仗,好家伙,一顶轿子,前呼后拥好几十个官兵,举着仪仗敲着锣,令百姓回避,好不威风! 如果他也能当官…… 李英贵原以为,进了京就能面圣,谁知却被告知,皇上和太皇太后巡幸五台山未回,他被安排在驿馆暂住。 好消息是,过了两日,‘涧中鱼先生的师父’递了帖子,请他于京城某酒楼会面。 李英贵受宠若惊,沐浴焚香,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去到那酒楼雅间赴约。 …… 胤祉没有跟去五台山,听说李英贵来了,他思虑一番后,决定去跟对方‘聊聊’。 顺便还给自己的这个马甲,起了个名‘迟来客’,‘迟’是他前世的名字,当做姓氏来用了。 他当然不能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于是跟李英贵见面,两人中间隔了个屏风。 李英贵虽然无缘得见真容,但也毕恭毕敬地朝着屏风行礼,“小的见过迟老。” 听说‘涧中鱼先生’是中年文士,那这位对农学极有学问的迟来客先生,怎么也得是个老头子吧? 胤祉:“……” 负责传话的步山憋着笑,“李兄,我家先生想听你说说种稻的心得。” “是!”李英贵应下,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但因为是自己擅长的,越说就越顺畅。 他把当初户部官员带给他的耕种文书,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背完,还针对其中,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新见解和疑问,问‘迟老’看法。 胤祉则以笔作答。 只是作答的内容拿给李英贵后,他却看不懂,只能让步山代为朗读。 李英贵认真听完,豁然开朗。随即他又懊恼起来,要是自己识字就好了! 他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般渴望能读书识字,这样,就能读懂那些农书,就能把自己多年所得给记下来。 也许是他的想法太过强烈,竟一不小心把心事脱口而出。 “你想读书识字,还想著作农书?”步山替‘迟老’问。 李英贵窘了一会儿后,坚定地点头,“让迟老见笑了,小的十分想!” 然后,他就得了一个‘好’字。 步山笑道:“李兄有志向,我家主子自当为你安排!” 李英贵感激得跪下行了大礼,步山连忙去扶,“李兄不必如此,先生也是为了天下百姓能丰衣足食,李兄若能于农事上有所成,也是造福万民的功德。” 李英贵听得呆住了,造、造福万民? 他从未想过,自己种种御稻,还能有这么大的功德? 他胸腔里顿时又升起豪情万丈,誓要把这书读好! 不料,‘迟老’却忽然问起他的身世和他对种田有了新的心得之后,在村里有无受到阻碍? 说起这个,李英贵话更多了,“当然有啊,以前我们老家,水稻种子都是直接撒在旱地里的,我要把家里的田改成水田,我爹不肯。我就偷偷把种子泡发了,被我爹追着满村子打……” 胤祉听得噗嗤乐了,听他讲了半天从小到大如何因为种田之事,被他爹花式追着打的经历。 等李英贵讲完,便是他的‘听课’时间。 步山拿出胤祉早就写好的试验田对照之法,给他讲了如何建立对照组,试验在各种不同条件下,产量的差别。 比如不同的种子,不同的土质,不同的肥料用量,不同的给水放水时间…… 李英贵听得头都大了,他脑子开始不够用了,恨不能当下就开蒙识字,能够全记下来。 “无妨的,先生说,到时候会给你一位文书先生,可教导你识字,也可帮你做记录。” 李英贵再次拜谢,他脑子一动,也不管迟老能不能做主,就问,“敢问迟老,那番薯是否也需要此对照之法试验?” 胤祉点了点头,步山便笑道:“可,如果你忙活得过来,这番薯也交由你来试验。” 李英贵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没多久,就有人来请他搬去晨曦书局。 ‘迟老’不但给他安排了住所,还赏了他银钱冬衣等物,更让书局的书生李元耀教他认字。 李英贵不敢辜负‘迟老’的信任和嘱托,认认真真地学了起来。 …… 胤祉回到宫里,翻着番薯的账册,发现虽然南方各地因为水土关系,产量有不少差别,但按照之前的肥田和耕种之法,产量最少的也有两千斤,多的则超过了三千斤,多达三千三百斤。 美滋滋。 等汗阿玛从五台山回来,五百两的赏赐都会觉得太吝啬吧 ? 乐过之后,他便着写起了以李英贵为主角的种水稻连环画故事梗慨。 这本连环画的本意当然是引导农人科学种植,却需要把故事主线写得跌宕起伏,所谓寓教于乐嘛。 因为李英贵的经历本身就很有趣,也很接地气,胤祉的创作有了素材,更是写得飞快。 写好了种水稻的故事梗慨,又构思起了关于种番薯救饥荒的故事…… 等到十月中旬,康熙和太皇太后从五台山回来,胤祉两个故事都以话本的形式给写好了。 康熙回宫当日,他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带着话本来求见了。 康熙多日未见胤祉,听到他脆生生喊自己‘汗阿玛’,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谁知,胤祉只‘例行’关心了他几句,就问起番薯收成之事。 康熙回到宫里的时候,种在皇庄上的番薯也收成了,亩产竟也达到了一千八百斤之多,比之江南几处地区也不遑多让了。 试吃了烤番薯之后,因为不同的水土,味道也有差别,北方种的番薯甚至比之南方的更为软糯香甜。 可惜,这东西在北方一年只能种一次,南方倒是一年四季都能种。 康熙命人取来王鸿绪呈上的番薯产量账册,正要与胤祉一同查看。 不料胤祉拿出来一张纸,纸上用纵横交错的直线,将西洋数字都隔开了来,看得他不明所以。 胤祉说:“这是……表格、之法。” 胤祉用他还有些磕巴的声音,给汗阿玛详细地解释表格的用法和妙处。 康熙按他解释地看去,果然简单明了,汇总更为简易,不由点着他的脑袋说:“你这小脑瓜子就是好用,若天下账册都能用此法,岂不是省了许多查账的麻烦,就是……” 康熙点着那些阿拉伯数字,“西洋数字太容易造假,可若用汉文记录,这表格又不好换成大小一致的……” 关于这点,胤祉早就想过了,他的法子就是:“汗阿玛,聪慧,定是,有法子、哒!” 然后满脸崇拜地看着康熙,一脸‘我汗阿玛一定有办法!.jpg’的表情。 康熙被他看得信心暴涨,本来想要否决这个法子的想法,当即就按了下去。 开口就成了:“自然,你等汗阿玛再想想。”想不出也可与朝臣商议,总之,不能负了胤祉的崇敬之情。 说完了表格之事,又转回番薯产量的正事儿。 “汗阿玛试了红薯,果然味道极好,也极有果腹之效,朕想着,是否给它‘镀镀金’它成为‘御薯’?” 镀金这词儿,此前还是胤祉用给他听的,说是带台吉们回京伴读,就叫‘镀金’。 不料胤祉摇头,“不成。” “为何?”康熙问。 胤祉捂嘴偷笑,“吃多,放屁。” 康熙怔住,顿时好气又好笑,“说什么呢?” 如此不雅之词,怎能从皇子嘴里说出来。 只是……他一个时辰前吃了两根番薯,确实此时的五脏庙,已经有咕噜噜响动之势了。 胤祉一本正经,写:‘穷苦百姓愿意吃,某些自视清高的人必然不愿多吃,还会刻意去贬低它,这也没办法的事情。汗阿玛不想被那些酸腐文人取笑,说大清皇帝喜欢吃这种容易放屁的东西吧?’ 康熙哭笑不得,同时也很无奈,如此高产的食物,竟然因为这个好笑的原因,不能‘镀金’? 胤祉又写:‘且营养不均衡,不能完全作为主食,但若有饥荒,则是好物。’ 康熙叹气,“如此,便让各州府推广种植,连同耕种与肥田之法,也一同教予百姓。也无需多种,每年各地百亩之数,至少种上五亩便是。” 反 正产量高,每亩地种它百分之五,也算是很不错的储备粮了。 虽然不能给它镀金,但康熙还是给‘番薯’改了名,成了‘红薯’,因为有些人确实是很抗拒番外来的东西,不然番薯也不能传入国内百年,也不能得到很好的推广了。 这一点是胤祉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还有因为名字的原因,而影响好东西推广的。 康熙笑道:“当然,朕派人去寻此物种子时,得来了两个小故事,你要不要听?” 胤祉连连点头:“要要要!” 他也写了关于番薯故事的话本,但是没有素材,是自己编的荒年故事,他更想听真实故事。 康熙看他求知欲强烈,便饶有兴趣地给他讲了起来。 其实番薯从西洋而来,早就在前朝传入了东亚。 东亚人如获至宝,但却严禁此物传入前朝领地。 胤祉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为何?” 康熙:“如今想来,应当是怕中原人吃得太饱。” 胤祉更为迷惑:“???” 康熙:“中原本就富庶强大,若不是常有天灾,百姓时常吃不饱,早就南下把那些小国打下来了。” 看胤祉听懂了,康熙继续讲,“百年之前,广东东莞有名叫陈益的商人到了安南做生意,吃了红薯后觉得不错,听说了产量更为动心,想带回来,却听说当地朝廷严令禁止,只好再想办法……” 那商人过了两年,才用了很多钱买通当地农人,帮他将红薯藏在铜鼓里带回东莞。 他在家乡族地大力推广红薯种植,产量也极高。 可惜,当地其他主食作物因为水土好,也长得很好,无需红薯代替作为主粮。是以没能引起官员重视,官方不愿推广,所以只在他本族种植,未能广为种植。 十几年后,又一福建商人陈振龙,在东亚地区吕宋做生意时发现此物,想带回来,也同样被当地严令禁止。他‘取薯藤绞入汲水绳中’,绳子涂泥掩护,这才把红薯带回来。 他同样面临没有推广渠道的难题,几年后福建大旱,种什么都很难有好收成,他让儿子献策给福建巡抚,好在巡抚愿意一试。 最后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红薯在干旱时产量虽然不如平时,但也解了燃眉之急,让福建免于饥荒。 如此,红薯才在福建推广种植,但也在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推广到别的地方。 康熙讲到这里,还给胤祉出了道题目:“你猜,为什么福建的红薯也没有好好推广开来?” 胤祉写:‘我猜,一个是因为百姓不闹饥荒的时候,种别的比较多,一个是因为战争?’ 康熙笑道:“朕本也是这样想的,如今,你又给了朕一个理由。” 胤祉忍不住噗嗤乐了,父子俩心照不宣。 说到这里,胤祉就把自己带来的两个话本都给康熙看了。 康熙看了李英贵的故事,笑道,“不错不错,没想到那李英贵竟是如此顽皮,这父子俩的日子也是蛮有趣的。” 胤祉:“有……润色、改编。” 康熙挑挑眉,“怪不得,朕还从其中看到你我的影子,是也不是?” 胤祉嘿嘿一笑,“是。” 这个故事里不但有李英贵,还有康熙发现御稻的故事,一开始是双线并行,后面就按照今年的故事润色改编。 康熙对于自己能出现在故事里,原是有些高兴的,但也不得不说,或许汉人看到这里,还是会产生抵触心理的。 “不如将朕的部分剔除,也是无碍的。” 胤祉反而有些不忿:‘不!怎能抹去汗阿玛的功绩?!’ 第92章 康熙看了这话,心头上热乎乎的。 又看胤祉接着写:‘汗阿玛此前跟我打赌输了的事情,已经说明了在市场这一块,还是得听我的。’ 康熙:“……” 别乱揭人短处好吧? 心里虽然这么腹诽着,但对上胤祉为他忿忿不平的神色,他原本的一点点迟疑都抹消干净了。 他也跟着不忿,是啊,他在这里忧国忧民,汉人却因为对朝廷的偏见,而抵触连环画、抵触御稻种的话,那他们是活该饿肚子。 见汗阿玛沉默,胤祉还以为他仍有顾虑,又写道: ‘反正御稻种也只有一千五百斤,还不到全大清推广的时候,先给李英贵种着留种,之后再稍作宣传,等百姓知道它的好,只会求着要御稻种子。’ “你说得有理。”康熙傲气道。 他可是天子、九五之尊,由他发现的御稻,由他亲手浇灌过的禾苗,由他亲自留种给百姓带来希望的御稻种,他们自然应该争着抢着想要才对。 康熙重新翻开那卷话本,指着其中关乎自己的情节道:“这里,朕的出场,是不是应该刻画得更神武、更亮眼一点?” 胤祉:“?” 康熙:“同时要做个人物介绍,譬如朕八岁登基、天赋异禀,平三藩、收复台wan,不但文韬武略,还爱民如子……” 胤祉:“??” 康熙:“这里为民生发愁时,应当把朕写得更忧国忧民一些。” 胤祉:“???” 康熙:“对了,这次你可不要把朕画得太过可爱,要给人丰神俊朗、尊贵伟岸之感。” 胤祉:“……” 麻了麻了。 他胡乱地点点头。 然后快速地翻开另一个话本。 这个话本原本写的是,一个小姑娘发现了高产的番薯,眼看冬日不下雪,明年又是一个荒年,劝说全村种番薯无果,只好自家种,最后在荒年用番薯救了全村人性命的故事。 听了汗阿玛讲的真人真事后,他就发现,自己编的这个故事,有多么干巴巴的了。 于是他大笔一挥,把主角改为了两个故事的其中一个主人翁‘陈振龙’,将东亚地区对番薯的禁令缘由加以渲染,让读者能明白番薯的来之不易和珍贵之处。 康熙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改,等他把大纲改到推广之难时,康熙开口了。 “这里是不是能改成,巡抚愚蠢相拒,恰好朕南巡到此处,英明地采纳了这草民的提议……” 胤祉终于忍不了了!!! “汗阿玛~不要、对……作者,指手、画脚!” 他把笔递给汗阿玛,“你行,你来!” 康熙难得见他生气了,小脸气鼓鼓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康熙忍不住逗他,当真接过了笔,接着就看到那双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康熙没忍住,噗嗤乐了,又把笔塞回给他,“朕日理万机,此等小事,自然是你自己来办。” 胤祉连忙拿回纸笔,生怕他汗阿玛真的心血来潮,给他写个话本让他来画。 他从来都觉得,创作是一个人的事情,若是太多人来指手画脚,最后只会改得四不像,是出不了好作品的。 胤祉卷巴卷巴,把自己的话本草稿给收拾了起来。 康熙以为他要走了,却见他收好东西,伸手点了点桌上的账册,接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微笑。 胤祉:[你懂的.jpg] 康熙:[问号脸.jpg] 胤祉只好明示:“立功,赏赐。” 康熙:“ …………” 果然还是小财迷! 康熙:“你这是要把朕的私库给掏空!” 明明受惠的是天下百姓,怎么掏钱的成了他? 胤祉:“我,迟来客,国库,赏?” 康熙听懂了,胤祉的意思是,可以用国库的银子,赏给‘迟来客’的身份。 如此,不止要赏他在玉米番薯和肥田之法的功劳,还要赏他在其他方面诸如水泥和水利的功劳。 有功当赏,康熙认为切实可行,便道:“可,待朕与议政大臣们商议之后,再行封赏。” “谢……汗阿玛……恩典!”胤祉笑着行礼。 胤祉正要告退,康熙自己却想起一事。 “朕早前让工部收集上来的各省地图,今已集齐,预备开馆编纂《大清一统志》,你可有兴趣看看?” 胤祉想起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恐怕只有自己一人能看懂的地图,迫不及待地点头,“要。” 康熙便让梁九功拿来一个大匣子,将各省的地图一一拿出来。 康熙不过是想给胤祉看个稀奇,胤祉却看得连连皱眉,这些比例尺都不统一,而且很多山川河流都画错了。 看着看着,胤祉没忍住技痒,兀自铺开一张白纸,用自制鹅毛笔,手绘起了全国地图,并把各省疆界,按正确的比例区分开来。 地理老师的独门绝活,三分钟手绘地图,胤祉当初一见,惊艳当场。 因为太惊艳了,所以胤祉就特意去学了,虽不能三分钟内画好,但也能做到准确按同等比例,画出完整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 康熙:(⊙o⊙)… 康熙:“???” 康熙看看画了一半的地图,又看看一脸认真自信的胤祉,心跳加速。 虽则他能看出错误之处,却没出声,耐心等着胤祉画完。 胤祉也只用了五六分钟,就画好了。 康熙仍然不动声色,问他:“除此疆界外,你能否画出长江黄河及各大山川图?” 胤祉点点头,把黄河长江流域的源头和主流、大支流从图上画了出来,又画出各座有名的山川、湖泊,高原、盆地、沙漠也做了标识。 想了想,将经纬线也画了出来。 康熙内心剧震,又指着漠北和松花江以北的地区说,“这里也是我大清疆域,你不画出来?” 胤祉一愣。 汗阿玛指着的地方,在现代有很多已属于两个邻国,是晚清丧失的领土,如今他也不知道边界在哪里? 他后知后觉,自己画出的是现代的地图,和大清真正的疆域不同。 一抬头,对上汗阿玛微笑鼓励的眼神,“汗阿玛不怪罪你的无知,或许是仙人托梦时你没看全?” 胤祉:“……” 他顿时涨红了脸。 康熙笑道:“无妨,朕已经命人去寻找通晓测绘之术的西洋人,预备聘请他们去实地测绘大清地图。” 胤祉闻言,又提起了笔。 罢了,‘托梦’都托了,画一个幅中国地图和画一幅世界地图,性质上也没差了。 反正胤祉铺开的那张纸足够大,他干脆以原来的地图为中心,画起了世界地图。 如此也好给以后测绘地图的人提供一些参考。 画世界地图,倒是比中国地图还要快,因为他画得简略多了,只把各大洲的轮廓和经纬度给画了出来。 稍加思考,又将大清疆域内的各地气候特点,在图侧写了出来。 康熙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愣了半晌,抬首喊人:“梁九功,去把朕私库里的《坤舆万国全图》抬出来!” 胤祉不知道什么是《坤舆万国全图 》,康熙令人将六幅图拼出来,道:“这是前朝传教士利玛窦和进士李之藻一同绘就的万国图。” 其实本朝的南怀仁也绘制过一幅《坤舆全图》,但相比较而言,这幅万国图和胤祉画的更为相近。 等铺满了整个勤政殿地面的万国图拼好的时候,胤祉才发现,这妥妥就是世界地图啊! 虽然这幅地图上有很多明显错误的地方,也已经足够叫他震惊了,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当前科学水平的认知。 接着,他一打眼,就看到了‘女儿国’‘矮人国’‘长人国’‘鬼国’等地名,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这不是神话里的国家吗? 康熙见状便问:“这不对吗?” 胤祉摇头,“有对,有不对。” 最明显的就是子午线的位置是错的,以及南半球南极洲处,竟画出了一片从古至今并不存在的、十分辽阔的大陆。 他用手势比了个叉,对那些神话中的国家也比了个叉。 不过,这幅地图还是极其具有参考性的,至少,能让时人知道,地球是圆的,西方已不再是蛮夷之地,也能为之后测绘出正确地图提供一些参考。 康熙久久无语,其实在这之前,他还是不太相信地圆说,当然了现在也没有全信,只是胤祉画的居然和前人画的高度吻合这点,直叫他心惊。 他不由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胤祉,这孩子,是真的有仙人托梦,还是…… 胤祉恍然未觉,眼里透着惊喜笑看着他,“汗阿玛、大清,腻害!” 康熙被他这一笑,从那怪诞的感觉里抽离,回神后,胤祉仍是那个天真赤忱到对他毫无保留的孩子。 他在想什么呢? 康熙摇摇头,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听说漠西的噶尔丹幼年也曾传说是温萨活佛转世,知晓生前之事。 胤祉这样也没什么稀奇的,正是上天眷顾大清之相。 康熙命人收起万国图,倒是拿起胤祉画的大清地图,问他关于河道的发源地与走向问题。 胤祉意识到此时的河域可能与几百年后不同以后,也不敢肯定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各大河流的发源地。 康熙也不失望,能有今日的意外收获已经很高兴了。他对西方各项科学都很感兴趣,这些未知,更加激发了他的求知欲。 至于胤祉不确定的地方…… “汗阿玛决意明年初南巡,你可愿与我同去?”康熙笑问。 他今日问的这些问题,以及南巡的目的,都是对河工的重视。 江南乃富庶之地,但每到春夏,总受水患之苦,这些年修复河工之事总是反反复复,却未见成效。 胤祉当然要去! 前世他社恐严重,到了没法出门的地步,始终遗憾不能去世界各地亲眼看看那些慕名已久的艺术品。至少,参加个美术展也好啊。 这一世他为了生存,不得不去社交,竟在不知不觉间扩大了舒适圈,已经没有那么恐惧外出了。 所以,有机会当然要鼓励自己多走出去看看啊。 胤祉一把抱住了康熙的腰,“我要去!要去!” “好,那就带你去。”康熙揉了揉胤祉的头顶。 忽然,他动作一顿,拿下胤祉的瓜皮小帽,看了看他头发浓密的发顶。 “你这……” 他这话才开了个头,胤祉咻地一下,抱起旁边自己的东西,“汗阿玛~儿臣、告退!” 话音落,他已经运用内力,风一样地跑不见了踪影。 康熙手里还举着他的帽子,嘴角抽了抽,冷哼一声,“别以为躲过去朕就会忘记了。” 如今胤祉已经七岁,也 已经进学大半年了,还留着全部头发,只在脑后编成发辫,像什么话? 若是要南巡,被汉人看见了,让他还怎么有天子威严? 翌日议政时,康熙便提出了要对‘迟来客’论功行赏。 大臣们倒是一直认为赏赐是理所应当的,只是…… 明珠启奏:“禀皇上,如此良才,不若破格录用为官?敢问皇上,这位迟来客先生,可曾考过什么功名?” 康熙:“……不曾。” 众人顿时讶然得面面相觑,大家其实私底下都在猜,此人大才,会不会是哪个南书房深藏不露的侍读学士? 可竟是未考取过功名的,那……范围可就缩小了啊。 要知道,侍读学士里,除了靠科举考上来的进士,还有内外诸臣举荐的博学鸿儒,其中从未考取功名的,寥寥可数。 众人正在心里排查着,又听皇上说:“此人隐居山林,不愿出仕,便赏他一些银钱表里罢了。” 不料明珠勒德洪齐齐道:“不可啊皇上!” 康熙愣了愣,“有何不可?” 明珠:“先生大才,又隐居山林,势必不屑于此等黄白之物,不如投其所好。” 康熙:“……” 不,这位‘先生’最爱的就是钱了。 只是,什么叫投其所好,“端范怎么知道迟先生‘好’什么?” 明珠:“奴才也是猜的,先生对农政一事颇有研究,定是喜好此事,不若将文渊阁中各种农书,手抄一份赠予先生?” 康熙:“……” 他想替胤祉送明珠一个表情包。 [听我说,谢谢你.jpg] 康熙微笑着对明珠说:“端范此谏甚妙,抄书之事,便由你去办。这但银钱表里也还是得赏,便赏白银千两,表里百匹。” 他干脆自己一锤定音了,免得到时候要从他的私库里拿。 看他主意已定,大臣们没有那等没眼色去反对的,自然应下。 只明珠后知后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事儿。 也罢,或许经过此事,他日能有缘得见这迟来客先生一面呢? …… 是日,康熙召见了李英贵。 李英贵见了圣驾,整个人抖如筛糠、不敢抬头,说话亦不利索。 康熙好笑,他早知胤祉已对其有安排,便勉励几句,又赏银一百,打发他回去了。 …… 又过几日,尚书房忽然来了一位特别的老师。 这是一位洋人,名叫南怀仁,是来教他们术数的。 这本没有什么,不料这为南大人要教他们的,竟然是阿拉伯数字?! 太子惊得当堂就站了起来,“南大人此举,汗阿玛是否知晓?” 南怀仁抚摸着长长的白胡子笑道:“还请太子殿下稍安勿躁,皇上当然知晓,就是皇上让我来讲术数的。” 太子拧着眉,尤不敢信,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缓缓坐下听课了。 接下来,胤祉就上了一节幼儿园版的数学课:认识并学写0到9这十个数字。 胤祉:“……” 多少有些鄙视大家的智商了属于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位哥哥和十几位伴读,两节课时间,都没能完全学会这十个数字。 然后就把他给显出来了。 南怀仁站在胤祉的书桌旁,看他写得极为公正漂亮的十个数字,面露欣慰的表情。 胤祉:“…………” 到了下课,南怀仁往勤政殿去,胤祉也被康熙传召了过去。 胤祉请安后,康熙便问:“敦伯(南怀仁字)术数教得如何?” 胤 祉:“……” 让小学生来教幼儿园的水平,不能更多了。 当然,他不是否定南怀仁的能力和学问,只是早上这两节课,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 然后他敷衍地点了点头。 毕竟如果说别人教得一般般的话,他又不能自己上。 见他点头,康熙没有再追问,很快说出传召他的缘由。 “敦伯(南怀仁字)对你那表格统计之法极有兴趣,想向你请教用法。”康熙说。 胤祉愣住。 接着,康熙也不等他应下,就拿出一本内务府的账册道:“就以此账册为例,你画下表格给朕看看?” 两人都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胤祉:“……” 他也不多话,先将账册粗略翻阅一番,发现是内务府今年六月份每日按份例供给钟粹宫食材,薪炭等物的账册。 虽然按份例每日应该是一样的,但也有一些微小的出入,是以每日都需记账,一个月就得记满一本一寸厚的账册,实在是耗费纸张。 如果画成表格…… 这真的是太简单了:首先第一列是序号,从1到30,代表每月初一到三十。 第二列也是代表日期,空起来,可以手写大清历法的日期。 第一行则是每月妃位份例里的类目,如账册里的‘新粳米’、‘黄老米’、‘猪肉’等,后面还加上单位,如‘升’‘斗’‘斤’‘两’等。 第二行写上每一项的每月定额,倒数第二行作为领取统计用,最后一行作为计算差额用。 如此,第三列及第三行就可以开始记账了,如此每日领取了何物,数目多少,一目了然。 到了月底,再行统计,一张表格足矣! 胤祉很快就写完实例,想了想,又在表头位置,画出写年月的地方,在表格最下方,画出填表人、复核人、审核人等的地方。 “好了。” 胤祉将一张简单的示例表格画好,递给二人看。 由于只是示例,是以只整理了钟粹宫六月份‘新粳米’、‘黄老米’、‘猪肉’三项的账目出来,用的是阿拉伯数字,更为清晰明了。 但仅这样已经叫南怀仁如获至宝,“妙啊!妙啊!三阿哥大才!!皇上有福啊!!!” 康熙原本也要夸胤祉来着,这一看南怀仁如此激动,还连他一起恭维了,他顿时就淡定了。 只云淡风轻笑道,“雕虫小技而已,敦伯见笑了,可是觉得尚可入眼?” 胤祉:“?” 汗阿玛刚刚明明很满意的,这怎么还贬低他来着? 南怀仁:“皇上您太谦虚了,这哪能叫雕虫小技,这是数学史上的伟大进步啊!” 胤祉:“……” 您也太不谦虚了。 胤祉:“不敢……当!” 不过都是后世人的智慧罢了,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东西。 他无意于把别人的东西安在自己身上当成就。 康熙看胤祉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当下笑道:“敦伯,胤祉还小,朕的意思就是莫要过于抬高他。” “这……”南怀仁看了看皇上,又看看赞同点头的三阿哥,虽有不解,也顺从地点了点头,“臣遵旨。” 此时书法课上课铃响,康熙便让胤祉回去尚书房了。 君臣二人一起钻研这张表格,没多久,又是一阵拍案叫绝。 至于数字容易作假问题,康熙以为,可以用汉文代替阿拉伯数字,并顶格书写。 譬如这张表格,胤祉是从左到右、自上而下开始写画的,就要求所有账目从左上开始写,便无法后期添减账目了。 南怀仁 当即说了句,“甚好!” 这个表格对于他来说,可不止是记账这么简单,他已经发散思维,想到可以用来统计、计算、做重要的试验记录等,实在是妙啊! 忽听康熙咦了一声,“为何胤祉画的表格是从左至右?” 不但如此,连汉字胤祉都是从左至右的横向书写,就像西洋人的写法? 而且他刚刚那么顺手流畅地书写,就好像……习以为常? 南怀仁被康熙这一提醒,大受感动:“想是为了照顾老臣的习惯,三阿哥人真好啊!” 康熙:“……” 是吗? 第93章 康熙没有自己猜。 当天他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恰逢胤祉下课,他直接就问了出来。 “胤祉,你画表格时,为何文字与表格走势皆用从左至右横向书写之法?” 胤祉没有任何停顿就答:“因为,数字,是左右、横向。方便、计算。” 康熙一琢磨,还真是这样。 若是将阿拉伯数字也沿用大清书写习惯,岂不是会让洋人将‘12’看成‘21’? 胤祉写字问:‘汗阿玛,您可有想过,逐渐将大清子民的书写习惯改为左至右,横向书写?’ 康熙拧眉,“为何要改?” 在他看来,无论满文汉文,都习惯了是从上至下,从右至左来书写,这是上上之法。至于西洋人的书写习惯,那才是不正统的! 胤祉笑着写:‘因为那样写字,手和袖子不会沾染墨汁。’ 康熙:“……哈哈哈!” 胤祉:‘汗阿玛,您不得不承认,西洋的科学知识和技术已远超大清,书写习惯可以不更改,但先进科学不可不学。’ 康熙肃色点头,却叹气,“但如今百姓填饱肚子都成难题,治水、漕运迫在眉睫,西有噶尔丹不臣之举,北有罗刹国屡犯边境,学科学之事且得容后再议。” 胤祉听了,不由也在暗中重重叹了口气,汗阿玛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他心中有百姓,只想着早日让大清国泰民安,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暂时顾不上接受这些新知识。 他一直想着,一辈子就当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王爷,可是事情到了他面前,他发现没法置之不理。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 第二天的数学课,南怀仁开始教十进制,并让大家从0写到100。 胤祉:“……” 这次,他要不要假装不会呢? 刚提笔,南怀仁就笑眯眯地走到了胤祉旁边,做出邀请的手势,“三阿哥,您就不用写了,请跟老臣来。” 胤祉:“?” 眼看课堂上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胤祉毫不犹豫,拿了纸笔就出了课室。 “做甚?”他问。 南怀仁恭敬地将他请到阿哥茶房,从怀里掏出一张表格来,摊开在小几上。 胤祉看过去,发现是南怀仁用自己的天文观测数据日记,整理成了表格。 南怀仁笑问:“三阿哥,您看老臣这样整理对吗?” 胤祉在天文方面完全是个外行,只粗略看了看他的整理,就摇摇头道:“我,不懂。” “这样啊……”南怀仁表情微有失落,但转瞬又笑着热情道:“听说您对地理也有兴趣,老臣在钦天监处,画有一幅《坤舆全图》,您要去看看吗?” 胤祉一怔,“……” 他的手指头开始不自觉地抠掌心,他要怎么礼貌客气地回绝呢? 岂料南怀仁又道:“或者您对老臣设计的‘神威将军炮’模型有没有兴趣呢?” 胤祉:“…………” 南怀仁笑得更加慈爱:“老臣那里还有天文望远镜,晚上能看到天外星辰,您要不要去看看呢?” 胤祉:“………………” 太热情了! 这要不是在皇宫里,胤祉都怀疑南怀仁是什么拐子了,好像不把他带去钦天监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南怀仁不等胤祉说出拒绝的话,就击掌笑道:“皇上说三阿哥怕生,想必不拒绝便是十分感兴趣了!” 胤祉:“?!” “如此,老臣这就去请示皇上,等下午三阿哥下课,老臣就来接您过去!” 胤祉:“ ???” 诶?!你不要自说自话啊! 可南怀仁说完话,行了个礼,就转身开门往勤政殿去了,拉都拉不住。 胤祉:“!!!” 胤祉无奈,只能回了课室。 没多久,南怀仁就回来了,在他座位旁告诉他,皇上应允了。 胤祉:“……” 行吧。 这日下午,骑射课刚下课,南怀仁便笑眯眯地等在箭亭外了。 他请了安,就开始指路,“三阿哥,请跟老臣来。” 太子和大阿哥见状,不明所以,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走上前。 太子问:“南大人,你这是要带我们三弟去哪里?” 南怀仁:“回禀太子殿下,老臣带三阿哥去钦天监看看。” 大阿哥:“看什么?” 南怀仁:“回禀大阿哥,就是看个稀奇。” 大阿哥顿觉无趣,“你那钦天监有什么稀奇的,当爷没去过?也无甚好看的。” 南怀仁但笑不语。 胤祉却忽然拉住了太子的袖子,“二哥,同去? ” 人多就不尴尬了。 [机智.jpg] 胤礽:“……行,走吧。” 他原本也是没兴趣的,但既然三弟难得一次如此黏着自己,就当散散心也无妨。 大阿哥不干了,“三弟你为何叫二弟不叫我?” 已经拉着太子二哥走出几步的胤祉回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太子替他说出疑问:“不是你自己说没什么稀奇的吗?” 大阿哥大踏步跟上来,“是不稀奇,我就当散步陪陪你们!” 一众一同下课的伴读:“……?” 三位皇子感情这么好的么,黏得这样紧? 之前也没这个苗头啊? 大阿哥走上前,不甘落后地伸手,也要胤祉拉他的袖子。 胤祉:“……” 他鬼使神差地拉了,而后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吴尔衮在三人身后拼命抿住唇,不敢笑出来,他能说,这兄弟三个的情状,很像他在草原上见过的小姐妹手拉手么? 四阿哥胤禛原本累得只想回永和宫歇息,但看到哥哥们居然一起走了,他提起一口气也追上来。 “三哥,你们去哪呀?” 他左看看右看看,三哥两只手都没空,只好退而求其次,走到太子二哥旁边。 太子便对他道:“去钦天监看看。” 四位阿哥,加上伺候他们的人,呼啦啦十几个人往钦天监而去,南怀仁顿时觉得亚历山大。 他那里庙小啊! 胤祉本以为,钦天监就在皇宫外廷处,结果莫名其妙地到了午门,他才知道,原来钦天监和其他衙门一样,在宫门外。 这属于是出宫了,汗阿玛竟也同意了?胤祉有些懵。 南怀仁年纪大了,即使是冬日,也走出了满头大汗。原本康熙是赐了他在宫内乘小轿的权利的,但没道理皇子们走着,他乘轿子。 胤祉看他这样有点不忍,正想说让他出了宫门就坐轿子,一名领队的侍卫拦住了他们一行人的去路。 南怀仁立即掏出从康熙那里求来的御笔朱批,上面是他写的是奉三阿哥出宫的请求。 侍卫领队看过后,又看向太子和大阿哥、四阿哥。 侍卫刚行了礼,大阿哥就道:“我们没有朱批,是和三弟一道儿的。” 没有朱批和腰牌,胤礽贵为皇太子,要出宫竟然连皇太子仪仗都没带,侍卫哪里敢放人? 饶是他贵为太子之尊,侍卫们也只能拼着得罪他的风险,不敢擅自做主放他们 出去。 “禀太子殿下,若无皇上朱批,不若请您在此稍等,待奴才去乾清宫请示圣意?” 太子胤礽的脸当场就黑了,“皇父日理万机,岂能以这等小事打扰于他,难道孤堂堂皇太子,连出宫也不能?!” 再说就凭两条腿跑去乾清宫一个来回,天都黑了。这人摆明了就是不让他出宫! 那名侍卫就半跪在门前,态度谦卑,寸步不让,“宫规如此,还请皇太子殿下见谅。” 胤礽怒火愈盛,他在皇宫里除了汗阿玛,从无人敢不顺着他,这侍卫简直胆大包天! 方才上骑射课的马鞭还别在腰上,胤礽反手一抓,就朝那侍卫脸上抽去。 侍卫下意识躲过,孰料竟更加惹怒了胤礽:“你还敢躲?!” 他这一吼,侍卫不敢再动,半跪在原地,任由太子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脸上。 大阿哥只愣了一下,没有阻止。 南怀仁连忙跪下求情:“太子殿下息怒啊!” 胤祉却是吓懵了,他第一次见到太子二哥这么跋扈的一面,仿佛一瞬间,那个总是稳重深沉的二哥,就变了一个人。 变成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那一瞬间,他不知怎的,脑海里就冒出历史上一废太子时,康熙历数太子错处时,曾说过他殴打过许多王公、大臣的罪过。 等他反应过来,那名侍卫已经被抽了好几鞭,有一鞭抽在右耳后和脖子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胤祉背上霎时就冒起了一层冷汗,头皮发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身体已经快于脑子,做出了反应——他跑过去挡在了两人中间。 “啪——” 凌厉的鞭子抽打在胤祉背上,闷痛后又勾卷到他的辫子,头皮瞬间传来拉扯般的疼痛,他整个人也被猝不及防地带倒。 “三弟?!” “三哥?!” “三阿哥?!” 旁人都被这突如齐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叫出声,上前阻拦。 太子也是抽到胤祉身上,才知道打错了人。见鞭子卷到胤祉的发辫,他连忙松手,“……胤祉?!” 大阿哥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半抱起胤祉,察看他的伤势,好在冬日里衣服穿得厚实,胤礽的力气也只抽坏了两层衣服,未伤到皮肉。 可胤祉还是疼出了眼泪,因为,头皮被误伤了。 把发辫拿来一看,竟然断了半截,因为编成了辫子,所以断发还坠在发尾上。 “啊!辫子……唔唔?”四阿哥胤禛才惊叫出声,就被胤祉捂了嘴。 接着胤祉眼疾手快,将发辫塞到了衣服里。 可还是有很多人看到了,皇太子殿下抽断了三阿哥的发辫! 这可是大不敬啊! 太子气急:“胤祉,孤教训奴才,你、你做甚么要跑过来?!” 胤祉擦掉眼角的泪花,“是我,非要、二哥、陪我,是我……错了。” 胤礽气得咬牙:“你哪来的错,错的是那狗奴才!” 胤祉看他还在生气,知道跟他说不通,只好拉着他往回走,“不去了,回去!” “不,孤今天……” 胤礽正要继续放狠话,却被胤祉揽住肩膀,不由分说带着往回走。 胤礽:“???” 胤礽:“你放开我!” 天生神力了不起啊? 他气性实在太大,胤祉不敢硬来,只好停下来。 “三弟,孤与你说,你不用怕那些侍卫,那些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奴才……” 胤祉没办法了,只好一把抱住了胤礽的腰,然后眨巴着他水汪 汪的大眼睛,吸着鼻子道:“二哥,我……头疼,回去,好不好?” 胤礽纵然满身的火气,被他这一服(撒)软(娇),也去了七八分,都化作了对他的担忧,“怎么会?是扯到头皮了?” 胤祉点头,“嗯……回,慈宁宫。” 不过太子还没忘了那惹他发怒之人,指着那侍卫道:“报上名来,等孤回头再来收拾你!” 那侍卫似乎被三阿哥的举动给惊呆了,看着几位皇子的方向,没有回话。 旁人连忙替他答了:“他是富察氏马武。” 大阿哥稍加思索,“你是马斯喀和马齐的弟弟?” 侍卫马武:“……是!” 太子搞清楚这人是哪家的,才冷哼了一声,带着胤祉离开了。 胤祉没忘了南怀仁,“老师,我改日、再去。” 南怀仁连声道好,还不放心地想跟上去,胤祉偷偷给步山使了个眼色。 步山便留下来安抚惊魂未定的南怀仁,“南大人,我家三爷给咱使了眼色,应是无碍的,您无需担忧,亦不会带累大人的。” 南怀仁暗暗松了口气,但此事未了,他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回了尚书房,直到宫门快下钥,才出了宫。 而步山也没有随着胤祉回去,他拉着吴尔衮去而复返。 吴尔衮被步山教过,此时便拱手对方才在午门守卫的那队护军道: “诸位军爷辛苦了,三爷交代了,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让他在别处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决不轻饶!” 护军们面面相觑,一人道:“若上面问起?” 吴尔衮:“那便据实禀报,但不得私下议论。” 众护军这才齐齐应是。 步山看了一圈,没有见到马武,一护军道:“马武护军校已下去治伤。” 午门这偏门处,应是作为护军校的马武最大,步山见这人似是马武的副手,便笑着拿出一个荷包来,“三阿哥惜才爱才,这是三阿哥给马武大人治伤的。” 那护军正不知要不要接,步山又道:“有几句话,还请大人代为转达给马武大人。” 护军下意识接下,“您说。” “今日是三阿哥非要太子殿下陪他出宫,太子殿下护弟心切,一时情急才会动武,还请马武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护军听了,心中惊异无比,“三爷言重了,属下一定代为转达。” 等步山走了,护军们低声议论,“三阿哥竟是如此仁善之人么?” “三阿哥说话管用吗?” “你还不知道啊?三阿哥可是皇上跟前最受宠的皇子!” “怎么可能?再怎么受宠也越不过太子去吧?” “你道是为何?其一,三阿哥被太皇太后养在慈宁宫两年了;其二,三阿哥这进学是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其三,得罪了三阿哥,连佟皇贵妃和两个国舅爷都没好下场。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你这么说还真是……而且年初太子亲近的母族,包括索相在内,好多人都被革职了……” “浑说什么呢?!”有人吼了一声,“妄议皇子,不怕掉脑袋啊?” …… 那厢胤祉带着两个哥哥和胤禛,到了慈宁宫。 兄弟四人给乌库玛嬷请了安,太皇太后见几人脸色有些古怪,便问:“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们不高兴了?” 太子正要开口,胤祉抢先道:“都、下去!” 宫人们连忙应是,很快齐齐退出了大殿。 太子道:“你让人下去干嘛?还不赶紧让人解开你的辫子,看看是哪里伤了,也好上药。” 太皇太后听说胤祉伤了,忙伸手把他拉过去,“哪里伤 了,要不要紧?快叫乌库玛嬷看看!” 胤祉摇摇头,“还好。” 他把发辫从衣服里拿了出来,太皇太后一看,脸色就是一变。 满人虽剃发留辫,但受汉人文化影响,也有断发是对父母的不孝不敬之意。 她当即面露愠怒之色:“这是谁……” 胤禛:“是太子二哥!” 太皇太后的怒火忽然就堵在喉咙口,奇怪地看向太子。 胤礽急得脸红,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老四你说话不要说一半!明明是我教训狗奴才,三弟忽然挡在那狗奴才面前,才会被我的鞭子打到的。” 太皇太后又看向胤祉,显然她并未觉得太子教训一个‘狗奴才’有什么不对,只是不解胤祉为何要帮奴才挡鞭子? 胤祉:“……” 大阿哥胤禔主动道:“我来说吧……” 他客观地陈述了自己看到的事实,但是言语间,自然还是偏向太子的。 可他说完了整件事情,太皇太后还是不解:“胤祉,你可是认识那名护军校?” 胤祉摇了摇头,他不认识那些人,但他也知道,能在午门当值的,都是满州勋贵之后。 太子见他摇头,怒火又上来了,“你不认识他,为何替他抵挡?你是觉得孤做错了?!” 他本是反问句,不料胤祉肯定地点头。 太子瞪大眼睛,拍桌而起指他,“你?!” 胤祉据理力争,“他,尽忠、职守,无错!” “你再说一遍是孤的错?!” 太子平日里哪里有人敢忤逆他,今天却几次三番被下了面子,怒火又烧了起来。 太皇太后见状,忙沉声阻止,“你兄弟二人,是要当着我的面吵架吗?” 太子只得愤愤然坐下,还拍了下扶手,才忍气道:“乌库玛嬷,曾孙儿不敢。” 孰料胤祉看着他,眼眶渐渐湿润,接着,呜咽了一声,“好……凶。” 太子:“……” 他不是没怎么他吗?怎么就要哭了?! 胤祉没有哭,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我今天,好像……不认识、二哥,一样。” 太子:“…………” 莫名的,这句话让他觉得挺不适的。 胤祉怯怯地看着他,“害……怕!” 太子看了看他的发辫,略心虚,“你怕什么,孤打的又不是你,下次孤打人的时候,你走远一点。” 还有下次?胤祉心累。 不行,得帮太子二哥摆正心态。 他拿出纸笔写:‘太子二哥,你平日行事,是否随心所欲了些?’ 太子抬高下巴,“孤身为大清皇太子,除了两宫皇太后和汗阿玛,谁都是孤的奴才,孤是君!” 潜台词就是,他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能不听他的。 胤祉却又写:“可是,连乌库玛嬷和汗阿玛都不能随心所欲啊。” 太子眉心紧蹙,显然是不赞同的,“为何不能?” 胤祉提笔,还未写字,太皇太后便淡声道:“当然不能。” 太子一噎,但还是不赞同,因为如果今日是两位皇太后和汗阿玛要出宫,就不会被阻拦。 太皇太后道:“我想回科尔沁,不能;我想修大佛堂为佛祖镀金身,不能。你汗阿玛想兴兵收服被罗刹国侵占的疆域,不能;你汗阿玛想削弱所有老派贵族的势力,不能……” 太皇太后看着太子,认真道:“因为我是太皇太后,他是皇帝,而你是太子。咱们是天下人的表率,如今国库空虚,便要留着钱充军饷、赈灾,不能拿来给我修回家的路。” 太子:“……” 他沉默不语,虽然这么说没错,可今天只是出宫的小事…… 这时,胤祉把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一张纸,递给他看。 “午门护军多为八旗子弟,这些人,不消十年二十年后,可能就是朝廷命官,甚至官至议政大臣!与他们结仇的太子哥哥,今日是不会怎么样,二十年后呢?” 太子一怔,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他可能都已经在那个位置了,难道大臣还敢对他不敬?! 胤祉若是能听到他不可告人的心声,定是要给他敲一个脑瓜崩的。 不,二十年后,你不但没有坐上那个位置,索额图还被圈禁而死。你如履薄冰地活在汗阿玛的猜忌中,弹劾你的奏折如雪花一样多! 方才听到马武的名字,胤祉就更确定自己的推断不错了。 马武是已故前户部尚书米思翰的儿子,他,还有他的三个亲兄弟,以后都是朝廷大员,与这样的人结仇,实在是对太子二哥的大大不利。 胤祉看太子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十分无奈。 他刚写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听得殿外一声通禀。 “皇上驾到——” 胤祉一慌,连忙把发辫又塞回衣服里。 慌乱间,把纸笔都扫到了地上。 第94章 胤祉正要去拾捡纸笔,康熙已经进来了,他只好随着众人半跪下请安。 不料康熙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免了其余人的礼后,竟亲自弯腰欲捡,梁九功见状,连忙把纸和笔都捡起来奉上。 康熙低眸一看,就看到胤祉写的两句话。 ‘太子二哥,你平日行事,是否随心所欲了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康熙拧眉,方才太子的侍卫来报,说三阿哥央太子陪他出宫去钦天监,太子爱护弟弟便陪同出宫。不想却在午门遭到守卫拦截,太子便出手教训目无君威的狗奴才,最后被三阿哥劝回慈宁宫了。 怎的到了这里,胤祉却写下如此言语劝诫太子? “你这是何意?” 康熙蹙眉看向胤祉,“你太子二哥为了陪你出宫才教训奴才,你却怪他随心所欲失了人心,岂不是寒了你太子二哥爱护弟弟之心?” 胤祉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直视康熙。 他以为汗阿玛是讲道理的,会来主持公道,万万没想到,他明摆着偏袒太子二哥。 康熙见他这副神色,眉心仍然紧锁,“怎么,朕说得不对吗?” 太皇太后觉得气氛不对,正要打断,平日里总是不声不响不出头的胤祉,竟先于她开口,“不对。” 语气坚定。 康熙本就觉得胤祉做的不对,已经是按捺住脾气耐心教导他,竟被当场反驳,顿有被忤逆之感。 他冷笑道:“好啊,你既如此想,便好生说道说道,朕哪里说的不对?” 众人察觉康熙当真怒了,皆不敢言。 胤祉于说话一事上,本就艰难,此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连忙道:“一场误会,你们父子俩且先坐下慢慢说。” 太子看胤祉说不出来,干脆替他说了,“三弟方才是说,那侍卫拦我,是尽忠职守,没有错处,错的是我无汗阿玛朱批,却非要出宫。” 康熙和缓了脸色,却对胤祉道:“朕知你明辨是非,但你二哥贵为皇太子,即使没有朕的朱批,为何就不能出宫了?” 胤祉:“……” 可汗阿玛也从没跟守卫们说过,太子可以随意出宫啊! 或许在汗阿玛看来,他是势必会同意太子出宫的,但侍卫们并不可能提前知晓,也不敢妄揣圣意,所以就该自认倒霉了? 胤祉握紧了拳头,看了看满屋子的亲人。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侍卫说话,反倒不向着爱护他的太子亲哥? 就像胤祉也不理解他们,为何事涉太子,讲一句是非公道就那么难? 马武倒不倒霉倒是其次,重点是他看到太子哥哥如此骄纵跋扈,想要帮他更正,避免将来的悲剧,却无一人理解。 而汗阿玛的态度,其实才是一切的根源。 胤祉的视线最终落在太子身上,“二哥,你仍、以为,自己、无错吗?” 太子一怔,随即道:“孤无错!三弟,你贵为皇子,何必过于在意那些奴才,长期以往,人人都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胤祉咬咬牙,胸膛一起一伏,“那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子神色一震,错愕地看着他,心里也有了气。 而康熙一听这话,胸腔就好似被扎了一刀,气得拍案而起,怒吼道:“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兄弟离心,是他心里的大忌! 大阿哥和四阿哥都吓得下跪,“汗阿玛息怒啊!” 太皇太后也劝道:“胤祉年纪小不懂事,玄烨你消消气,莫要与他计较。” 可胤 祉却倔强地站着,没有认错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可以委婉、可以撒娇、可以哭…… 但从看到太子凶狠无情地鞭打马武的时候,他心里就攒着一股劲,偏要硬气一回。 那是对太子未来的担忧,对绝对皇权的抗拒,对是非对错的坚持,以及,对历史大势的害怕,却不妥协! 康熙见他这样,更是怒火中烧,“皇玛嬷,你倒是看看,朕一向宠他,竟是把他宠得如此恃宠而骄了!” 康熙指着胤祉,怒道:“你还不认错,当真以为朕不会责罚你么?” 大阿哥和四阿哥齐齐劝道:“三弟/哥,你还不快跟汗阿玛认错?” 胤祉咬唇不语。 “好啊……”康熙冷笑,“来人,把伺候三阿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拿进慎刑司拷问!朕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奴才带坏了三阿哥?!” 步山和吴尔衮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 胤祉脑子嗡的一声,他完全没想到责罚是这个! 眼见侍卫要无拿人,胤祉终是哇地一声,哭着抱住了康熙的腿,“不要!错了,我错了!” 在汗阿玛的皇威这下,他刚才的硬气和此时的没骨气,显得是那般可笑。 康熙顿了顿,正想说现在认错也晚了,却对上胤祉惊惧哀求的神色,“汗阿玛……求您。” 这是康熙第三次从胤祉眼中,看到他对自己惊惧又陌生的神色,鬼使神差地,他咽下那句话,生硬问道:“你真的知道错了?” 胤祉泪流满面,拼命点头:“错了!不该、要二哥、陪我、出宫。不该、说二哥、有错。不该、忤逆、汗阿玛。” 康熙:“……” 这下认错倒是认得爽快了,可康熙却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奴才求情。 又是为了奴才,对底下人宽仁没错,但若是仁善过了头,就如太子说的,就成了软弱可欺,有失皇家风范! 太皇太后见状,忙一锤定音道:“好了好了,既然胤祉知道错了,那些奴才平时伺候得也尽心,此事就此揭过吧。” 太皇太后都发话了,康熙自然给她这个面子,不罚胤祉身边的人,但那个挑起两个皇子争端,还得他们差点兄弟阋墙的侍卫,却不能轻饶。 “来人啊,传朕口诣,将马武革职,鞭刑二十后,交由他兄长处置!” 他话音刚落,就察觉到抱着他腿的胤祉浑身抖了一下。 “怎么,你要帮他求情?”康熙讥讽道。 胤祉呆了一呆,他知道,自己倘若求情,事情只会更糟。 那就……到此为止吧。 他摇了摇头,抹了一把眼泪,“儿臣,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康熙:“……” 他也是气得不轻,想了想道:“你如今脑子不清醒,回去静思己过也好。” 胤祉又行了一礼,后退着告退了。 康熙一直看着他走到大殿门口,转身,忽然,康熙神色一凝,“等等!” 康熙指着他被抽坏的衣服和要掉不掉的辫尾问,“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胤祉动作一顿。 太皇太后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对了,方才不是说胤祉扯到头皮头疼吗?快回来给乌库玛嬷看看伤到哪里了?” 胤祉却没有回来,反而双腿一蹬,噔噔噔跑走了。 康熙:“?” 其余人:“……” 太皇太后愣了下,对苏麻喇姑道:“你拿着药去给他看看。” 苏麻喇姑领命而去。 “怎么回事?”康熙刚强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为了。 太子心虚道:“回禀汗阿 玛,之前我教训马武,三弟忽然跑过来挡在他面前,我的鞭子收势不住,就打到了他。” 康熙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你打的?” “……儿臣不是有意的,我怎么知道他会忽然跑出来?”太子说着,还有些委屈,“我也吓到了。” 康熙的眉心再次拧了起来,老三被太子打成那样,自己还如此严厉斥责他…… 他看着仍然觉得自己没错的太子,开始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么说,是老三的错?” 他的语气平淡,太子以为是陈述句,便道,“汗阿玛您别怪三弟,打到他我也很内疚的。” 康熙:“……” 更不对劲了。 康熙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也理不清思绪,眼见天色黑了,便摆手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回去吧,明日再好好跟你们三弟说说。” 兄弟三人识相地告退了。 康熙却没走,他揉了好一会儿太阳穴,才问太皇太后,“皇玛嬷,我方才进来时,胤祉是不是把辫子藏起来了?” “唉……”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是啊,你没发现,他一直没敢让你看他背后?” 康熙心里一沉,胤祉这分明是怕他知道了会怪太子,所以下意识护着太子的。 可方才又为何那样对太子说话?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下子就把自己惹火了。 “皇玛嬷,此事您怎么看?”康熙问。 “唉……”太皇太后又重重叹了口气,示意他把手上的纸给自己。 康熙不明所以,但也照做。 太皇太后翻了翻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从中找出那张胤祉写着‘二十年后’的那张纸,递给康熙。 这上面的内容太子是不以为然的,康熙看到却是神色一震,胤祉这话,分明就是在为太子操心。 太子对底下人、侍读学士、侍卫和伴读都有过动辄打骂之举,平日里康熙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理所当然罢了。 可若是二十年后…… 康熙记得,胤祉说自己是自古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二十年后,自己还是皇帝,太子也还是太子,这些人……确实是隐患。 康熙吸了一口凉气,不是为这些隐患,而是为了胤祉那份用心。 他意识到,或许胤祉从头到尾做的这一切,都是全心全意对哥哥的爱护,是出于对太子未来的担忧。 太皇太后道:“我想胤祉应该有他自己的理由,只是刚才你父子二人皆不冷静,还是让我慢慢问他吧。” 话音刚落,苏麻喇姑去而复返,太皇太后忙问,“胤祉如何了,头上可有伤口?” 苏麻喇姑摇头道:“三阿哥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肯见人,谁也不让进。” 康熙:“……朕去看看。” 太皇太后却阻止道:“还是算了,皇帝,你当真冷静了吗?” 康熙:“……” 自己确实是还有些心乱,康熙只好道:“那就劳烦皇玛嬷开解开解胤祉,朕也是看不得他们兄弟阋墙才会如此动怒。” 太皇太后:“知道了。” 康熙本来是想在慈宁宫用晚膳的,此时也没了心情,便告退回去了。 走出慈宁宫,身后有个脚步想起来,“皇上留步,奴才有事禀报!” 康熙回头一看,是吴尔衮。 …… 那厢,胤祉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今日带给他最大的冲击,那便是汗阿玛和太子哥哥的皇权君威,宛如雷霆一般,将他狠狠打击到了。 他深切地认识到,自己作为现代人的思想,自己的未雨绸缪、用心良苦,在君威面前显得是那般可笑! 身边人的生死,不过是汗阿玛的一句话。 而他身不由己,何德何能以为自己能改变太子悲剧的未来? 自己冒失的言行,反倒让马武受到更加严重的惩处…… 他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干脆算了吧,爱谁谁! 他能平安地活到老,已经是不容易了。 “笃笃笃……” 又有人敲门,胤祉打定主意自闭,谁来都不理,就算汗阿玛来了也不开门! 但门外是乌库玛嬷,“胤祉,让乌库玛嬷看看你的伤,好吗?” 天气寒冷,太皇太后说完话就咳了两声。 胤祉无法假装听不见,还是从被子里钻出来,把乌库玛嬷迎进来了。 太皇太后让他趴在床榻上,好让她看看有没有伤口? 胤祉乖顺地照做,但也拒绝说话。 太皇太后细细察看后,发现只是有一处地方很红,并未出血,稍稍放心。 “你别动,乌库玛嬷给你涂药膏。” 胤祉并不吱声,只安静趴着,却听乌库玛嬷边解开他的辫子,边说起了太子二哥小时候的事情…… 午门守卫都在说三阿哥受宠,太子爷一方可能失势,却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康熙和太皇太后对太子胤礽的宠爱,从他在襁褓中开始,便是十分深厚了。 皇子本该由后妃抚养,但胤礽却是汗阿玛养在乾清宫并亲自带大的,直至他六岁时才搬进专为他而修建的毓庆宫。 胤礽幼时,汗阿玛无论政务多么繁忙,每日都要亲自将胤礽抱在膝上教他读书,教他为人处世之道。 再稍大些,亦是手把手教他提笔写字、亲自为他讲解经史子集,教他治国经略、为君之道,从无一日间断。 胤礽五岁患上天花时,劳模康熙竟无心政务,如乳母般不分昼夜地贴身照料,直至他痊愈…… 胤祉听着乌库玛嬷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想到一个词:‘沉没成本效应’。 这个心理学名词在亲子关系中,讲的就是父母对孩子付出得越多,爱得越深。 或许汗阿玛对太子二哥就是这样,越是爱之深,付出的就越多,付出越多,就越是疼爱。 可这疼爱无度,终将成了溺爱。 “你汗阿玛如此爱重他,又怎么肯叫他受一点儿旁人的委屈呢?” 胤祉哼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苦笑道:“乌库玛嬷刚刚仔细琢磨了一下,你是担心你太子二哥与人结仇,将来被人使绊子是吧?” “嗯。”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骄纵、跋扈,树敌。” 太皇太后无奈道:“也不至于就骄纵跋扈了吧?” 胤祉一噎,发现乌库玛嬷也是久居高位,也是同样疼爱太子,把他的骄纵当做理所当然了。 太子二哥小时候有这两人护着,可等他长大后进入朝堂,有谁会像他们这般惯着他?到那时候,太子的性格已经成型,可就再也掰不过来了。 心累! 太皇太后:“当然了,这次的事情,乌库玛嬷还是站在你这边的,我都问步山了,确实是太子不讲理,你是不想他犯错。” 上了药,太皇太后又亲自为胤祉修剪头发,编好发辫,再带他去用晚膳。 只是胤祉看着乖顺无比,但那眼神,能看出还是有着自己的主意。 太皇太后无奈,她心想着,不钻牛角尖就好,以后再慢慢教他吧,总不能真的做个软弱可欺的皇子。 胤祉若是知道她的心声,必定无语。 谁说他是可以任人欺负的主儿了? …… 这一天对胤祉的思想冲击有点 大,用完晚膳,回到房内独处时,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整理思绪,不想让自己被这里的皇权尊卑思想洗脑。 岂料冥想结束一睁眼,汗阿玛就坐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胤祉:“?!” 胤祉:“……” 要不是他刚冥想完毕,心情平静,这会儿都要吓到屋顶上去了。 康熙看到胤祉吓了一跳后,就装小大人的样子,正要发笑,却见他扭过了脸,腮帮子鼓了起来。 “哼!” 康熙想清楚之后,就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也知道他的委屈。 “别气了,”康熙道,“汗阿玛是来给你道歉的!” 胤祉一怔,但没回头,只用眼尾看他。 道歉就这么道? 康熙:“我听了吴尔衮讲了来龙去脉,才知你太子二哥确实不辨是非,肆意伤人,有暴戾之像。” 胤祉微微挑眉,不过汗阿玛能这么快捋清对错也很正常,他对下本就宽仁,也是能对百姓的苦感同身受的好君主。 接着,康熙郑重道,“是阿玛误会了你,责骂了你,威胁了你,对不住了!胤祉可以原谅阿玛吗?” 胤祉内心震撼,鼻子一酸,“汗阿玛……” 胤祉没想到,汗阿玛这回道歉会这么快、会完全放下架子。 康熙:“我是你阿玛,我们是一家人,说开了就好,对不对?” “嗯嗯。”胤祉忍着泪意扑进他怀里,感受着父亲的温暖。 在他感受那陌生违和的君威横亘在父子之间时,是那样冰冷和凌驾于亲情之上时,差点就要再次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谁知汗阿玛马上就来道歉了,并告诉他,他们是一家人。 胤祉破防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要哭,康熙忽然笑道:“你压到我的烤鸭了。” 胤祉:“……???” 康熙推开胤祉,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裹,打开来,里面是烤香扑鼻的烤鸭一只。 康熙笑道:“道歉怎能没有赔礼?吃吧。” 胤祉看了看烤鸭,又看了看汗阿玛慈爱的笑脸,他提笔写字。 ‘我想知道,汗阿玛对太子哥哥,打算如何教导?’ 康熙一怔,“朕还要再想想。” 他得知冤枉了胤祉,想起前两次的教训,只想着快点解开胤祉的心结,还未细想这个。 胤祉:‘我只问汗阿玛一句,从小到大,伺候太子哥哥的人被您处置,他可曾求过情?’ 康熙一怔,随即细想,“很小的时候倒是有过,但后来就没有了……” 说到这里,康熙眼前就浮现出了,胤礽的人被处置时,他冷漠的表情,还有那副‘我没错,是他们教坏我’的理所当然的态度。 康熙:“……” 从小到大,胤礽但有哪里不好,康熙便问责处置他身边伺候的人、教导的人。 头疼脑热心情不佳,那是伺候的人不用心;性格娇纵品行不端,那是被讲学的老师教坏,被他亲近的索额图误导。 于是,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今年年初,索额图也因‘行为不端’,与兄弟皆被夺爵革职。 而胤礽的娇纵也有了缘由:是索额图教坏的,处置了索额图就好了。 胤礽倒是替索额图求过情,但也把过错都推到了索额图身上。在索额图被革职后,他收敛了很多,但……真的有用吗? 对比胤祉昨日哀求自己放过他身边人的模样,胤礽……确实有些淡漠和麻木了。 再想起自己问他,胤祉被打,是不是胤祉的错时,他的回答,当时康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此刻康熙脑子里有根弦 搭上了:太子似乎从未认为自己会有错,更别提,有对自己的错误负责的想法。 在自己溺爱下长大的胤礽,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一人敢忤逆。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妥,自己有何错处。 这是否是某种意义上的没担当呢? 长此以往,他该如何独自面对人生中的挫折呢? 自己如今能护着他,为他承担,但雄鹰总要长大,总要自己去翱翔。 康熙正想得出神,胤祉又写了一句话,‘汗阿玛知道什么是捧杀吗?’ 康熙看完瞳孔一震,“你大……???”胆! 康熙这一回神,就发现胤祉吃得满嘴流油,一张油乎乎的小嘴扁着,“呜呜……汗阿玛、好、好吓人!” 说着,就要扑到他怀里哭。 康熙瞪大眼睛,这哪能让他在自己龙袍上擦嘴?! 康熙左闪右躲,胤祉不依不饶,当真是被他闹得又好气又好笑。 离开前,康熙无奈地擦着龙袍上的油迹,主动开口:“你二哥,确实该好好掰回正途了。” …… “阿嚏——” 太子胤礽经过一夜的冷静,也想明白了胤祉其实是在护他,不是护马武。 他决定第二天找胤祉好好谈谈,既要向他道谢,也要教他皇子威仪。 谁知等到上午的课都上了两节,也不见胤祉来上课,一问之下,原是请了病假。 胤礽不放心,就去向汗阿玛请示,说要去慈宁宫看望三弟。 康熙闻言,对他关心弟弟之举,给予了夸赞,接着就让他安心回去上课了,说是自己会去看的。 胤礽便顺势帮胤祉求了情,请康熙不要再生三弟的气。 康熙微微苦笑。 下一秒,他拿出几分奏折,让胤礽自己打开看看。 胤礽愣愣地上前接过,心里狂跳不止,此前汗阿玛竟然未曾透露过,要他开始协理朝政之事,今天……有点突然啊。 他压抑心里的狂喜,缓缓打开折子,却发现…… 全是弹劾他的。 胤礽:“???” 第95章 这几本折子上参的,在胤礽看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都是参他责打惩罚奴才侍卫伴读的,其中一本参的就是他昨日于午门当众鞭打马武误伤三阿哥的事情。 胤礽都差点看笑了,汗阿玛昨日已经将马武革职,并处以鞭刑,责令其兄管教了,以此事参他有用吗? 不料,这时却听得汗阿玛一声冷哼,“你笑什么?” 胤礽:“……?” 胤礽抬头,不忿道:“汗阿玛,是谁如此无聊,给您添堵?” 这回轮到康熙无语了,“……” 康熙:“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胤礽有点茫然:“说什么啊?说实话,汗阿玛,有些我都忘了是什么事了,总之,定是他们对我这个太子大不敬在先。” 康熙意味深长:“你忘了,他们可没忘,他们的家人也没忘。” 康熙今早,只不过对议政大臣和侍读学士们暗示了一下,都不用等到明天,甚至不到午时,弹劾的奏折一下就呈上来了四本! 再加上康熙特意让马齐写的这一本,总共五本,保不齐明日还会有。 康熙看到的时候,一开始是愤怒,冷静下来后却是心惊,到现在,那就是脊背发凉的感觉。 皇太子胤礽才十岁啊! 十岁就已经得罪了这么多家,满州勋贵和汉人大臣都有,如此不得人心,能不叫他又惊又后怕吗? 康熙没有斥骂胤礽,他对胤礽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来。 胤礽见状,心神更是一松,全然不把这参他的奏折当回事,美滋滋地坐上御座。 “胤礽啊,你可知你为何会被立为皇太子?” 胤礽一怔,“我乃皇额娘所出的嫡皇子。” 所以立为皇太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那你可知,你乌库玛法、玛法和朕,是否中宫所出嫡子?” 胤礽不明白汗阿玛为何有此一问,犹豫着答:“……不是。” 康熙:“那我三人是如何坐上皇位的?” 这些事,在胤礽小时候,汗阿玛就当帝王传奇故事,给他讲过很多遍了。 胤礽道:“乌库玛法和玛法都是诸王和贝勒贝子们共同推举的。” “汗阿玛不一样,是乌库玛嬷看您有帝王之才,所以玛法驾崩前亲自传位的。” 胤礽顿了顿又补充,“汤监正(汤若望)为您相命,说您是真龙天子的命相。且玛法当时染了天花,汗阿玛得过天花却安然无恙,所以汤监正极力举荐您。” 康熙叹道:“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 胤礽愣了愣,知道汗阿玛要说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聚精会神起来。 康熙:“首先,朕的额娘是出身满州八大贵族之一佟佳氏,裕亲王与恭亲王母族皆不显,纯亲王又年仅两岁。” 胤礽点点头,这点他和汗阿玛一样啊,赫舍里氏也是新的军功贵族,不比佟佳氏差。 康熙:“可仅仅这点是不够的,因为我们兄弟都太小,汗阿玛和宗室勋贵们皆考虑过推举安亲王岳乐继位。” “什么?!”胤礽惊到了。 “因为你皇玛法不想重蹈他稚龄继位,被多尔衮摄政的覆辙。”康熙解释道。 “那后来呢?” 康熙:“后来,是你乌库玛嬷联合了四大辅臣,有了手握八旗兵权的勋贵权臣支持,才保我登上帝位的。” “原来如此。” “所以你看出来了吗?” “哈啊?” “我大清每一任帝王继位,都少不了八旗勋贵的支持,四大辅臣,皆出身于上三旗,皆是军功卓绝手握实权之人。而你… …” 汗阿玛一顿,胤礽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康熙:“其一自然是汗阿玛对你的爱重和私心。最重要的原因……” 胤礽睁大眼睛,紧张地看着汗阿玛。 “当初三藩之乱已席卷我大清半数以上国土,大清风雨飘摇,为了安定人心、拉拢汉臣,让百姓和汉臣承认我大清朝廷的正统,故而建元立储。” 胤礽挺了挺胸膛,所以当年自己被立为太子,对大清来说相当重要! 康熙却又说:“可对于满洲勋贵们而言,他们当初并不赞同此举,立储不过是事急从权,如今天下大定,他们便不服气了。” 胤礽怒了,“可恶!他们服不服气我都是皇太子了!” 康熙语重心长:“朕今日跟你说这个,是要告诉你,你的太子之位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稳。于满洲勋贵而言,朕立了你便是违背祖制,损害了他们的好处,来说于汉臣来说,你暴戾不宽仁,绝非明君之选。” 胤礽:“可汗阿玛才是皇帝,谁敢抗旨,汗阿玛就寻个错处,将他们革职夺爵!” 他还就不信了,这些人身居高位,会都是清清白白的。 康熙见胤礽如此想,心下却是更沉重,“若真是这么简单,你汗阿玛我何必如此殚精竭虑?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怨恨他们,而是要你谨言慎行、韬光养晦!” 胤礽:“可是……” 可是这皇帝和皇太子当得,未免太憋屈了? 康熙知道他未尽之意,他之前就是想着,自己憋屈,不能叫他最宠爱的胤礽也憋屈,便没有与他说过这些,不成想…… 康熙抱住胤礽,叹息道:“汗阿玛也已经在努力削弱军功勋贵们的势力兵权了,终有一日,这天下要完全由朕这个皇帝说了算!” “汗阿玛……”胤礽幽幽望着康熙,“儿臣今日才知,您是如此不易!您……受累了。” 康熙听了这话,心里熨帖无比,“你知道就好,往后行事,切记莫要骄纵任性,再肆意妄为。” “是,汗阿玛,儿臣谨遵教诲。”胤礽也回抱住康熙,父慈子孝一派温馨。 孰料康熙下一句,却是:“既如此,你也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了。” 胤礽:“???” 胤礽:“哈啊?” 康熙让他站到下头去,拿过方才的五份折子,道:“这五件事朕已查明,皇太子确有肆意伤人之实,你认不认错?” 胤礽:“???!!!” 刚刚的父慈子孝莫非是他的错觉? 康熙见他呆住,肃色冷声唤他:“保成?” 胤礽心头一突,连忙跪下:“儿臣……不知,还请汗阿玛教诲!” 康熙:“譬如马武之事,我昨日便觉蹊跷,又命人去查,发现他确实无大不敬之举,还曾回禀说要来乾清宫请旨,是也不是?” “……是。” “他尽忠职守无错,你却怒起伤人,胤祉怕你得罪人,也怕你在外留下恶名,情急之下才会阻止,被你误伤,是也不是?” “……是。” “既如此,汗阿玛便教导你,你这是不辨是非,肆意妄为之错!当引以为戒,往后切莫再犯!” “是!儿臣知错了!” 康熙最后道:“念你年幼,受别有用心之人教唆,着罚俸一年,抄孝经及四书五经一遍,责令你端正品行。” “儿臣谢汗阿玛开恩!”胤礽郑重道。 康熙这才满意地点头,“你回去尚书房读书吧。” 胤礽却又想起一事,“那三弟……” 康熙道:“你三弟朕已安抚过了,他并未往心里去。” 至于如何安抚……康熙肉痛地 想,自然是千金博一笑了。 大出血了!唉…… 胤礽告退了。 领了罚,他本该是不服气、不开心的,但……这是汗阿玛第一次提及为君的诸多不易。他知道,汗阿玛没有说出来的,还有更多、更多艰难。 胤礽忽然感觉到,汗阿玛背上,仿佛承载着无数的风雨和刀光剑影。 而自己就像被他完全护在宽大的羽翼下的雏鹰,不通世故,还以为自己除了汗阿玛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何其可笑? 胤礽暗下决心,不行,他暂时帮不上汗阿玛也就罢了,不能再给汗阿玛拖后腿! 胤礽不知道的是,他以为一码归一码,这些事对他影响不大,惩罚也不痛不痒。 殊不知,汗阿玛心里的倾向,已经变了。 太子离开勤政殿后,胤祉就从偏门处出来了,康熙问他,“你都听到了,你二哥已决定改过自新了。” 胤祉竖起两个大拇指,顺便附赠刚刚听墙角的时候画的表情包。 [点赞.jpg] [] [厉害了.jpg] 康熙哭笑不得地收了,又道:“这次好在你警醒,朕才得以及早纠正你太子二哥。” 胤祉想,这还不叫纠正吧。 太子二哥的观念不可能马上转变过来的,不过能有这样的开始已经很喜人了。 一步一步慢慢掰吧。 唉,他真是做弟弟的命,却操着老父亲的心啊! 康熙看着他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太过于明事理了些,心思重也未必是好事,应多放宽心才是。” 胤祉怔住,是啊,他最近一年,是不是操心的越来越多了? 胤祉后知后觉,欧漏!他怎么跟自己咸鱼躺平的理想生活,好像越来越远了? 康熙没想到,自己一句宽慰的话,却看到胤祉大受打击的样子,“朕也不是说你不好,只是心疼你罢了。” 胤祉揉了揉自己的脸,在康熙看来,就好像在搓白面馒头的既视感,整得他也手痒了。 胤祉没给他机会,又问起马武,他始终挂心自己连累了马武的事情。 康熙摸了摸鼻子,他亲口下的诣旨,自然是不可能收回的,于是只能尽量补偿了。 “等他伤势养好,朕便找个理由让他从正六品的护军校,升为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赐尚书房行走。” 这么大方? 而且还能到尚书房来? 胤祉觉得甚好。 不料汗阿玛又道:“他的幼弟李荣保十岁,给你当伴读正好,过两日便让他进宫来。” 胤祉愣了愣,随即谢恩。 罢了,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缘分吧。 胤祉今日请了假,趁着还有时间,从勤政殿告退后,便领着步山和吴尔衮去了钦天监。 因为有了昨天的事,怕遇到午门守卫,引起关注让自己尴尬的社恐,选择了走东华门出宫。 到了钦天监,南怀仁受宠若惊! 他问起昨日之事的后续,胤祉便简单说了,说太子哥哥冷静下来后认错领罚了,汗阿玛也没有多加怪罪。 南怀仁这才放心,领着他去参观自己的工作室。 观象台并不在此处,所以这里多是模型、笔记、账册等物。 南怀仁原本卖力讲述如何测绘地图的知识,但胤祉兴致寥寥。 他见胤祉对火炮结构图和模型感兴趣,便改为十分细致地给他讲解原理。 胤祉的高智商不是摆设,加上这些也是南怀仁和师父汤若望花了大半辈子,掰开了去钻研的东西,他很容易就理解了。 感兴趣是感兴趣,理解是 理解,他也无深入钻研的想法,画画才是他的天命。 未几,有人来找南怀仁禀报事务,南怀仁不好让皇子回避,便自己跟着下属出去了。 胤祉等得无聊,看到桌上有南怀仁计算到一半的一道几何数学题,中间有个步骤错了,以致于后面都是错的,下意识便提笔圈了出来,并在下面写出正确的解题步骤。 写到一半,他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诶?! 胤祉骤然停笔,他想要把这纸藏起来,又怕这东西对南怀仁的研究很重要,一时纠结。 正待他要把自己写的撕下来时,外面兴冲冲进来一人,“南大人,我发明了这个连珠铳……咦?” 胤祉慌乱间,只好放弃撕掉纸张。 来人观他服饰,立刻行礼,“微臣戴梓,参见小主子!” 胤祉愣了愣,呆子??? 他绷住笑,说了个:“免,起吧。” 戴梓顿时有些拘谨,“敢问您是……” 面对陌生人,胤祉本会很不自在,但他此刻被这人手中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比了个‘三’,就示意对方把那‘连珠铳’给自己看。 戴梓说了句“原来是三爷”,就恭敬地呈了上去。 胤祉好奇满满:好家伙,这连珠铳,不就是机关枪的雏形吗?! 这是这人发明的? 清朝已经有人能发明这么先进的热武器了,为何后面还会被西方列强用尖兵利炮轰开国门? 为何发展到晚清,会被西方列强嘲笑‘一个发明火药的国家,却还在用弓箭作战’? 胤祉看向戴梓的目光带着火热,也带着忧愁,难不成是这种人才太短命? 而戴梓的目光,却不经意间被桌上的几何题吸引视线,“咦,南大人做出来了?怎的还没做完……” 说着,他就提笔,把那道题接着做完。 胤祉:“……” 意外之喜来得过于突然。 胤祉不由对戴梓的欣赏之情更浓,恰在这时,南怀仁回来了。 他见到戴梓本面露不喜,但看他把题做出来了,忍不住恍然道:“原来如此,戴大人高才。” 戴梓道:“不不不,还是南大人厉害,戴某不过是顺着做出来的。” 南怀仁:“戴大人别谦虚了,若不是你……” 胤祉连忙打断,“咳咳!” 两人反应过来三阿哥还在,被这刻意的提示打断,皆不敢再聊。 南怀仁看到胤祉抱着的样式奇怪的火铳,“这是?” 戴梓激动道:“这是我新发明的二十八连珠火铳,您看这铳机有两个……” 他话未说完,却被南怀仁打断,“戴大人,皇上任命你为翰林院侍讲,就是要你专心做学问,整日里钻研这些无甚威力的火器做甚?能比得过‘神威将军’吗?” 戴梓噎住,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个虽然没有大炮威力大,但它……” 南怀仁:“行了行了,老夫还要带三爷去观象台,你请自便吧。” 胤祉:“……” 戴梓顿时垂头丧气,转向胤祉,正要拿回自己的连珠火铳,胤祉却收往怀里,“送我,可好?” 两人皆是一怔。 戴梓为难,这连珠火铳他耗费了多年的积累才研发出来,制作也花去几十个日夜,如今却不得重视,还被稚龄的三阿哥拿来当玩具…… 南怀仁道:“三爷,火器可不是闹着玩的,担心一会儿伤着您!” 胤祉不理他,只望着戴梓,眨巴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好吗?” 戴梓见他实在是喜欢,自己这东西捣鼓出来,也就三爷一个人欣赏 ——虽然是当成了玩具,也罢! “那就送予三爷了,不过恐伤着三爷,让臣把铅丸取出再给你。” 胤祉没有阻止,看他取出火药铅丸,拿袋子装了,他把袋子也要了过来。 戴梓不敢不给,却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装上铅丸玩。 南怀仁不耐烦,再次下了逐客令。 戴梓只好告退,孰料,三爷忽然上前握住他的手,说了一句:“保重,身子。” 戴梓:“???” 南怀仁:“……?” 胤祉跟着南怀仁出发去观象台,吴尔衮见他抱着东西,便道:“三爷,我来拿吧。” 胤祉看了他一眼,“接好。” 吴尔衮看他单手抱得轻松,完全没想到入手竟然死沉死沉的,他一个不注意,差点被带倒在地。 还是胤祉又反手扶了他一把,他才稳住的。 吴尔衮:“……” 自己是不是,太弱了? 在观象台,胤祉听南怀仁讲了很多天文知识。 他听出其中有很多后世被验证是错误的观点,但并没有提出来。因为他只知道是错的,不知道如何验证,也不知道正确的测算方法,于是选择闭嘴。 看着这些未被西方列强洗劫过又送回的古代天文设备,胤祉心中感慨一番后,权当是旅游了。 观象台地势高,风景独好,胤祉不由看着底下的京城内城风景,兴致盎然。 他倒是一派轻松,吴尔衮已经满头大汗了,“三、三爷,这东西,我能放地上吗?” 胤祉回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不是吧?’ 吴尔衮:“…………” “回吧。”胤祉看天色不早,决定回去跟乌库玛嬷一道儿用午膳。 他朝吴尔衮伸手,“我来。” 吴尔衮胸腔里顿时升起一股血气,“不用,我可以!” 胤祉悄悄勾唇。 系统查到吴尔衮是康熙朝晚期,死在战场上的,现如今好好多练练,多熟悉熟悉火器,对他没有坏处。 南怀仁看到胤祉对钦天监的一切都提不起太多兴趣的样子,心里大为失望。 他从三阿哥画的世界地图草图,就看得出三阿哥是天才,还以为这一趟能激发他对科学感兴趣,在这上面有所建树呢。 即使这样,南怀仁也不好意思让堂堂皇子白跑这一趟,于是硬给他送了块怀表。 “不是新的,却是古董好物,还请三爷莫怪,等微臣寻到新的,再给您送上。” 胤祉是无意收礼的,但他真的很需要一个看时间的表,汗阿玛送的座钟太大了,不能携带,还是怀表方便。 他谢过南怀仁,拿出纸笔,唰唰唰快速画好,送了他一张特制表情包。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jpg] 中老年经典表情包,你,值得拥有! 第96章 胤礽本以为,这次犯错,也跟以往一样,汗阿玛罚了就罚了,之后他该怎样还是怎样。 甚至以前汗阿玛动怒,能把他身边人给换掉至少一半,此次却只处置了那日到乾清宫回禀时,有欺瞒之罪的太监。 所以,汗阿玛还是重拿轻放的。 三弟胤祉也待他一如往常,在他赔礼认错后,三弟还鼓励了他。 直到他发现,尚书房外轮值的侍卫里,多了一个马武。 而那名专属三弟的新伴读,名叫李荣保,是马武的幼弟。 “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胤祉写:‘二哥,希望你以后每天看到他们两个,都能想起弟弟断发之痛,收敛脾性。’ 胤礽看到前半句正要生气,看到‘断发之痛’又熄火了。 他到底是没法忘记,胤祉明明痛极,还努力藏住断发不愿叫汗阿玛发现的样子,还有被汗阿玛发现后,不惜抗旨也要跑掉的样子。 “好吧……”胤礽摸摸他的头道:“为了你,孤会试着改改脾气。” 胤祉听了,轻松地冲他一笑。 胤祉如今已经六岁半了,模样长开,越发精致俊美了,胤礽也是个颜控,自然受不住他这一笑。 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只是每每看到马武和李荣保时,心口总是发堵,很有揍这两人的冲动。 不过堵着堵着,似乎也还好? …… 胤祉把那连珠火铳拿给汗阿玛看的时候,终于明白,戴梓没有在大清将火器发扬光大,或许不是他短命的原因,是皇帝不重视。 康熙的原话是,“我满蒙骑兵骁勇善战,火炮虽好,但填充过慢、瞄准不精,等它填充好,骑兵都已经冲上来把炮兵杀了。” 当然,当初两朝更替以及平三藩、驱罗刹时,火炮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只是康熙认为终究只是辅助作用,现在的火炮就够用了。 至于连珠火铳这种杀伤性小,也考验使用者瞄准精度的东西,完全没必要! 说到底,研发和大批量制作供给军需,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费钱,性价比低。 国库是真穷啊! 胤祉知道汗阿玛当前最重视的,还是漕运和河工,只能先把此事按下。 但他还是赏了戴梓一笔二百两的银子,鼓励他继续研发。并交代对方,若有新的所得,记得给他送来。 胤祉不知道的是,戴梓原本已经心灰意冷,打算放弃研发了,但胤祉的赏钱和鼓励,又叫他支棱起来了。 搞!必须搞! …… 十月底,胤祉微服去了晨曦书局。 李英贵此前托陈梦雷向‘迟老’递话,说按照‘迟老’的农书,他此时应该回去整地肥地,以备来年春耕了。 胤祉对李英贵的尽职和用心很是欣赏。 此时,便以‘涧中鱼先生’的徒弟、‘迟老’的徒孙的身份,来给他践行了。 胤祉对自己这些马甲也挺无语的,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他也有点捋不清了。 李英贵虽不知胤祉的阿哥身份,但仅凭这两个身份,就对他极为尊崇。 “有劳三爷告知迟老,李某已学会了千字文,正在学三字经。” 胤祉有些惊讶,看向自己让陈梦雷安排给他的西席。 那西席笑着捋须点头,“李英贵极为刻苦,千字文已会背会写,三爷可随意考他。” 这才不到二十天,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农民来说,属实难得。而且听西席的口风,他是靠勤勉学会的,绝不是靠天资。 “很棒!”胤祉夸他。 李英贵挠挠头道:“我这么大 才启蒙,不勤勉一些,怕是学不会。” 说着他规规矩矩对胤祉作了一揖,“李某还有一事相求。” 胤祉:“……说。” 李英贵:“还请三爷代为转述:离京前,李某想求迟老赐字,望蒙迟老垂怜!” 胤祉微怔,看着李英贵短短日子就有了些文人气,又欣慰又想笑。 想了想,他提笔写下‘子勤’二字,朝步山使了个眼色。 步山会意,笑着说:“这不是巧了么?咱们三爷出来时,迟老也交代了,说他给李大哥取了个字。” 李英贵惊喜:“当真?!” 步山:“便是这‘子勤’二字,望李大哥往后勤勉于农、勤勉于学,学有有成,造福万民!” 李英贵欢喜无比,“子勤谢迟老赐字!” 那西席先生捋着花白胡子,笑得意味深长。 西席原本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在京城说书维生,正是去年顶着叛贼和佟家压力,说《纪恩传》的说书人之一。 陈梦雷荐他给李英贵当西席,是要跟着李英贵回乡,一边儿教他读书,一边儿还要与他一道做试验、编写农书的。 胤祉看向他。 步山便替他问:“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西席笑道:“鄙人蒲松龄,字留仙。” 胤祉‘腾’地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去瞧他,是……同名同字吗? 屋内几人皆不知他为何忽然激动,蒲松龄也疑惑,“三爷听说过鄙人?” 胤祉激动写下:‘《聊斋志异》?’ 蒲松龄愣住:“三爷怎知蒲某写的《聊斋志异》?” 他已于四五年前就编成书册,也请了好友作序,但因穷困潦倒,又无人赏识,一直未得出书,不过在家乡淄川,他的书倒是广为传阅。 胤祉闻言,心里嘭嘭嘭炸开一朵朵小烟花,笑着写:‘是老师提起过您,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拜读先生大作?’ 蒲松龄眼含惊喜,“三爷不嫌弃的话,蒲某这就去取来!” 没多久,蒲松龄就取了自己手抄的书册过来,呈给胤祉看。 胤祉翻阅后,发现都是极为简短的文言文,很有文采,跟他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增加了普通人的阅读难度,又因是小说体,暂时没有被慧眼识珠之人举荐,是以《聊斋志异》仍是明珠蒙尘的状态。 胤祉却看得津津有味,看了几篇后,他便写字问:‘先生可愿在晨曦书局刻印出书?’ 蒲松龄来京城两年,不是没有向文人、书局或富商自荐过此书,但却一直未遇伯乐。没想到今日还有此意外之喜? “自然是愿意的!” 顿了顿,他又不好意思道,“但蒲某囊中羞涩……” 胤祉拍着胸脯,“我、出钱。” 蒲松龄连忙起身作揖,“蒲某谢三爷抬举!” 胤祉没让他拜下去,写字道:‘先生大才,假以时日,定能扬名于世的。’ 胤祉说的是实话,这本书本就是传世文学名著,他如今的推动,只是尝试着让它早日面世成名罢了。 蒲松龄谦虚几句,谢了又谢。 不过,当胤祉拿着这手稿找陈梦雷的时候,对方却摇了摇头说:“若无名家作序,怕是无人买账。” 名家…… 陈梦雷笑说:“比方说,现如今‘涧中鱼’先生作序的效果,应当是很大的。” 胤祉:“…………” 不,不是他谦虚,他是真的没有这个水平。 不过,有学之士又有名气的大儒,皇宫里那不是多得是吗? 胤祉还是将这手稿留下了,等他找人抄录完 毕,再还给蒲松龄。 蒲松龄仍然按计划,跟着李英贵去往苏州老家,奉旨种御稻试验田。 等二人离去,胤祉才想起一个疑问。 历史上,蒲松龄好像三十几岁后就一直呆在淄川了,怎么会在京城? 问了陈梦雷,原来,是他的好友孙蕙前年升迁为户科给事中后,他的族人和奴仆横行乡里。 蒲松龄看不过眼,也担心影响孙蕙仕途,便上书给孙蕙让他约束族人和奴仆,却一直未得回信,于是亲自往京城走了一遭。 谁知孙蕙不听劝,给了几两银子就打发他走了。 蒲松龄回乡的路费都不够,恰逢陈梦雷的人在坊间招募说书先生,他便去了。 后来又被书局聘来校对稿件,便一直耽搁着没有回乡。 此次陈梦雷给李英贵招募西席,唯有蒲松龄说自己也会种田,跟李英贵也聊得来,便聘请了他。 胤祉听完,长出一口气,原来,他和对方的缘分,去年写《纪恩传》的时候就结下了,好神奇! 胤祉把《聊斋志异》带回宫,就亲自誊抄了几篇,用信鸽给汗阿玛送了过去。 结果得来康熙回信里一句:‘做噩梦了?’ 胤祉:“……” ‘没有!写得如何?’胤祉回。 ‘文采大有进步,朕心甚慰。就是,有些吓人。你当真没有做噩梦?’康熙再次关切。 胤祉:“…………” 这是绕不过噩梦了吗? 胤祉只好道出实情:‘非是我写的,汗阿玛以为这些故事如何。’ 康熙:‘吓人,不要再看了!’ 胤祉:“………………” 没想到,汗阿玛胆子这么小?! 第97章 慈宁宫。 被胤祉找来帮忙手抄《聊斋志异》的芳姑姑和李荣保,手都在抖。 一个抖得比一个厉害。 胤祉:“?” 这让他不禁疑惑,“很……可怕?” 李荣保咽了咽口水,“子子子……” 怎么还学起他养的小仓鼠吱吱叫了? 胤祉见他脸色青白,不由递过一杯温热茶水,“歇歇?” 主子亲自递茶,李荣保哪里敢不接,慌忙双手接过,喝了一口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他深吸一口气,“子不语怪力乱神!” 胤祉:“对!” 但他更疑惑了,话都这么说了,还觉得害怕? 李荣保:“可是真的好吓人啊啊啊!!!” 胤祉:“……” 他无语地指了指同样抄书的妙月、步山、乌恩奇、扎布和吴尔衮,示意李荣保看,他们就不害怕啊。 李荣保深呼吸几次,“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没太看得懂?” 然后他眼含疑惑地看向胤祉,意思是三爷该不会也没看懂吧? 可三爷分明无论什么功课都一学就会,还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啊。 胤祉也很茫然,“我懂。” 对啊,他完全能看懂文言文写的小说啊,这没什么难度。 李荣保:“……三爷不觉得那气氛十分可怕吗,让人脊背发凉,周围都冷下来了!” 胤祉:“……” 胤祉重新拿起一篇故事来看,确实没感受到什么恐怖氛围,“…………” 所以他们这几个不害怕的,其实是因为没文化么? 汗阿玛、李荣保和芳姑姑害怕,是因为都太有文化了? 或许吧,在现代看的小说、影视剧,听的有声小说和广播剧,都会用很多的方法去烘托恐怖气氛,所以这简略的文言文……恕他没有想象力。 李荣保又加了一句,“不过,害怕归害怕,看了还想看,欲罢不能。” 胤祉笑了笑,“继续。” 李荣保脸色又是一白,但还是依言提笔继续抄写了。 胤祉托着腮发愁,本以为汗阿玛能欣赏的话,让他给这书作序,如今却是不能了。 胤祉在脑海中过着人选,忽然,他想到了一人:顾八代! 这位老师一直很欣赏自己的,他满汉文皆通,无论在满人汉人的文人中,口碑都很好。 想到这里,胤祉将抄好的部分书稿整理起来,打算去找顾八代。 忽地,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未装订的东西总是散乱,要是有长尾夹就好了。 嗯?! 长尾夹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东西,虽然如今铁价贵,但皇室用的东西,怎么会短缺?要是能造出来,也是方便了汗阿玛和朝廷官员。 即使不能用铁铸造,那做出一些木夹子也是可以的,构造原理就和晾衣服的木夹子一样,做大一些就能用了。 胤祉脑子里的念头总是很多,经常闪出些点子,但就因为太多了,经常是不去记下来,就会很快又选择性遗忘掉。 觉得这夹子有用,他当即先把作序的事情放下,画起了图纸。 简单的图纸画好后,他就以‘迟老’的名义,绑在信鸽脚上,让它送往工部,给经常问‘迟老’问题的工部郎中裴宪度。 一年多下来,胤祉这里竟养了十几只信鸽。每一只都是一个专门的送信渠道,当然,最受优待的,还是给康熙送信那只。 办完这件小事,胤祉才去往尚书房。 今日是每旬一次的休假日,是胤祉为尚书房的阿哥们争取来的。 按理说,这一日尚书房的老师们都可以休息,但顾八代却从不休沐,所以胤祉一找一个准。 “顾……老师!”胤祉在老师们当值的庑殿里,果然看到拿着放大镜,伏案看书的顾八代。 顾八代闻言立刻抬头,看到胤祉便笑了,迎出来行礼道:“是三爷,您是来找奴才的?” 胤祉走进去,对于老师的这个自称颇有微词,无论教导皇子和皇帝多少学识,他们的地位还是不高。 “老师,自称、我,即可。”胤祉对着学识渊博又喜爱自己的老师,也愿意尝试着多说话。 顾八代不置可否,问他是不是学业上有什么不懂的。 胤祉拿出手抄稿给他看。 顾八代也不多问,当即拿着放大镜,细细翻阅起来。 胤祉看着那放大镜,心思又动了,其实,近视眼镜和老花镜都不难做,西洋人却卖出天价…… 顾八代很快看完了这些故事,他跟康熙不一样,他格外关注胤祉的学业,即使胤祉除了书法课和写字与他交流,就没给他看过自己写的话本,顾八代也看得出,这不是他写的。 “三爷这是哪里寻来的话本子?给奴才解闷的?” 胤祉摇摇头,“请,老师,作序。” “啊?”顾八代愣了愣,“这话本的作者是谁?” 胤祉:“你,不识。” 他说着,写下蒲松龄的名字和表字。 顾八代默了默,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为不认识的人作序的,但他知道胤祉来找他,便是想为这作者寻求一个更好的举荐。 他顿了顿,笑道:“其实找我作序,不若找容若作序,更为合适。” 胤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谁,茫然地听顾八代介绍说: “容若交游广阔,京中布衣文人多以与他结交为荣,他所居住的渌水亭,说是有‘食客三千’也不为过。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文采斐然、超凡脱俗。” 胤祉更加茫然,“我,认识?” 顾八代笑了,“三爷应当是认识的。” 胤祉:“?” 顾八代:“皇上的近身侍卫里,最文弱的那个。” 胤祉被他这一说,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汗阿玛的近身侍卫里,大多都是精神奕奕、身体强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唯独那人,身上总有一股颓废忧郁的气质,身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胤祉见过这人的次数并不多,都是汗阿玛出巡的时候,令其随侍,其他时候,似乎并不在乾清宫当值? 难不成也是暗卫的一员? 胤祉是知道这么一号人的,但也实在是不熟,作为社恐,他不可能主动去套近乎,所以为难地看着顾八代。 希望顾老师能打消这个主意,自己给这书作序便罢。 顾八代却说:“三爷不介意的话,这手稿便让奴才拿回去,到纳兰府邸登门拜访,请他作序?” 诶? 老师居然愿意代劳吗?! 胤祉一喜,“谢谢、老师!” 不用本社恐出面真是太好了! 胤祉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去了,直到这日睡前,他闭上眼睛,忽又惊坐而起。 等等……容若,纳兰府邸…… 纳兰容若?! 妈耶~是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纳兰容若吗?! …… 第二日进学,顾八代喜滋滋地对他说:“容若很欣赏留仙的才华,答应为其作序了。” 胤祉心中一喜,朝顾八代道谢。 顾八代又问:“三爷手上是不是还有蒲留仙的其他话本?统共几篇出不了书吧?” 胤祉点点头 ,“尚在,誊抄。” 顾八代:“那便等整册书卷抄好,我再帮三爷带去给容若罢。” 胤祉应下。 他心中开始对纳兰容若好奇起来,不过基于社恐怕麻烦的属性,还是没有多打听。 只是会在去给汗阿玛请安的时候,留意一下他当不当值,却是始终没见过他人。 后来‘无意中’对汗阿玛问起他,才知道原来这两年纳兰容若的身子骨不太好,康熙便允他在家中休养。 不过他也没闲着,在家里养着的同时,也有在编书。 …… 没过几日,南怀仁带着铁制和木制长尾夹的一批样品,找到了胤祉。 胤祉一愣,他的信不是送到工部的吗?且给他回信,答应下来的人也是工部郎中裴宪度啊? 南怀仁笑道:“三爷不知道吧,微臣也是工部侍郎。” 胤祉:(⊙o⊙)… 能者多劳啊! 不过胤祉误会了,东西是裴宪度找人打造出来的,因为‘迟老’在信中让他东西做好,可以通过‘徒孙’三阿哥送给自己。 但裴宪度不能随意出入皇宫,见不到胤祉,所以托了南怀仁带给他。 南怀仁对这种夹子用途不明了,却对‘迟老’的奇思妙想和胤祉的‘迟老徒孙’身份很感兴趣,于是就答应帮忙带进来了。 胤祉见他问用途,就拿出一卷稿纸,整理齐整后,用长尾铁夹夹住,长尾一压方便收纳,长尾打开,便能翻阅,就如已经装订好的书本一样稳固。 这东西很简单,样品完全达到了他的要求。 而那木夹子用的细弹簧,裴宪度竟也做出来了,胤祉很欣慰。 南怀仁一双老眼顿时亮如火炬,摸着胡须赞道:“不错不错,此物甚妙啊!” 裴宪度做了不少,胤祉便随手送了南怀仁两个。 南怀仁谢恩之后,又道:“三爷,‘迟老’以后有什么巧思,尽可以告知微臣,让微臣为您做出来。” 找南怀仁倒是比找工部的人方便多了,而且工部的人或许会调动,南怀仁不会。 胤祉再次答了好。 等到午膳时间,胤祉便带着长尾夹去找汗阿玛了。 梁九功一禀报,康熙就轻笑道:“老三又来蹭饭了。” 康熙对于胤祉毫不客气的蹭饭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 其实他也曾经暗示过其他皇子,午膳可以过来吃。但是大阿哥太子和四阿哥都只来过一两次。 康熙不明所以,还问过胤祉原因。 胤祉说,估计是怕汗阿玛问他们功课。 康熙就纳闷了,明明每次考校功课,他们也没有出过错,甚至表现得很好,怎么就怕自己问呢? 胤祉的回答让康熙手痒,想打他屁股:‘毕竟谁也不想倒胃口。’ 康熙问他,‘你就不怕倒胃口?’ 胤祉说:‘您又不问我功课。’ 康熙‘叛逆’了,一连问了他两次功课。 结果就是,胤祉也不来了。 康熙好气又好笑,写信跟他保证不问他功课,胤祉才恢复三天两头来蹭饭的频率。 今日胤祉献上了长尾夹,康熙明白用法后目露欣赏,“哪来的?” 他以为是胤祉从民间淘来的。 胤祉:‘我画设计图,让工部郎中帮我做出来的?’ 康熙的笑容收住,“你不好好读书,鼓捣这些奇淫巧技做甚?” 胤祉:“?” 康熙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你这个皇子该去钻研的,况且你这个年纪,读书才是正经,别仗着聪明不务正业。” 胤祉:“……” 果然。 其实他早有预料了,从戴梓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汗阿玛不重视发明创造,即使这样的小东西会给文人带来方便。 但对于汗阿玛来说,他需要装订整齐的文书,只要一个指令下去,多的是人力为他所用,根本无需借用新奇的工具。 胤祉答了句知道了,悻悻然收回夹子。 康熙看到他大为失落的样子,心里却又不忍了,“好了,只此一回,你这个长尾夹朕允工部铸造,发放给各部使用。” 胤祉立刻笑弯了眼,“谢谢,汗阿玛!” 嗐,没事儿,凡事有一就有二。 胤祉心中如是想着,转头就找南怀仁,帮他研究马车的减震弹簧。 明年不是要南巡么,乌库玛嬷也要一起去的,可不能让她在路上太颠簸了。 康熙二十二年冬,京城从十月底就开始飘雪了。 天气随之变得刺骨般寒冷,可太皇太后却看着雪花露出了笑容,“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百姓都能吃饱饭。” 原本康熙是要送两位皇太后去汤泉过冬的,因着这雪天,也只能作罢。 但今年两位皇太后可不觉得有多冷了,一则胤祉日日都要催着她们多走动,二则胤祉给她们送了‘羽绒’很是保暖。 这羽绒是胤祉通过南怀仁,找内务府的人制作出来的。 今年因为要得急,没有太多,全都给了两位皇太后的衣服用了,连康熙都没有。 这回康熙可没再说他是奇淫巧技了,毕竟这是一件孝顺的大好事儿,得了实惠的是两位皇太后,得了好名声的是他和胤祉。 而胤祉做的可不仅仅这些。 他在看了好几套医书后,跟师父费耀色一起,研究了一套内力疏通血管经脉之法。 在‘小白鼠’师父费耀色身上试用了一个月,效果显著且没有副作用。 这个冬日,他就每日借着给乌库玛嬷按摩的机会,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悄地给乌库玛嬷疏通着。 太皇太后起先是不肯劳累胤祉的,因为每次胤祉给她按摩,都要耗费一个多时辰,结束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轻快了些,胤祉却一头的汗。 可胤祉很执拗地坚持着,她便拿他没办法了。 她不知道,胤祉给她治疗的时候,也是对内力控制的一种修炼。 日子长了以后,太皇太后还真就感觉通身都舒坦了、轻快了,气色也变好了,连原本不注意就会弯下去的腰背,也自然地挺直了。 皇太后不信按摩有这么神,还笑着调侃姑母:“您这是日日有胤祉孝顺,心情舒坦才好的吧?” 太皇太后哈哈笑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皇太后就叹气,“哎呀,什么时候胤祺也有老三这么懂事就好了,这孩子别整天跟我闹,我就阿弥陀佛了!” 太皇太后也无奈地笑:“怎么,他还闹着不肯进学呢?” 皇太后:“可不是么,说他一学汉文就头痛,还说都是随了我,你说顽皮不顽皮?” 两人说起胤祺,就把话题扯远了。 胤祉安静退下,深藏功与名。 …… 某日,南怀仁给大家上完术数课,忽然又神神秘秘把胤祉请到了茶房。 胤祉不明所以,看着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本卷边的书,放在一方茶几上翻开,指着其中一处,笑眯眯地问:“三阿哥,您可会做这道题?” 胤祉一看,这完全是一本外文书。写的不是英文法文,好像是……拉丁文? 好家伙,他又不认识拉丁文。 于是摇头。 南怀仁却没放弃,给他讲了题干。 胤祉这才发现,这是一道 立体几何题。 他会是会,问题是……南怀仁为什么觉得他会? 南怀仁似乎知道他会有此种疑问,笑着道:“那天那道几何题,是三爷解的吧?我原本以为是戴梓,直到昨天才发现不是。” “……” 胤祉望天,正想反驳。 南怀仁又笑道:“我仔细比对了笔迹,三爷,您可不要骗老臣啊!嗐,您不知道,这道题已困扰老臣多年了……” 见南怀仁一副苦恼的样子,胤祉抿抿唇,他心里天人交战。 帮吧,会暴露自己太多,不帮吧,南怀仁最近又帮了他很多…… 纠结了一会儿,胤祉终是提笔,帮他列公式解了出来。 南怀仁惊喜地捧着那本书,哈哈大笑,“您会!您真的会!!!” 胤祉看他太激动,连忙竖起食指:“嘘!” 南怀仁把书名展示给他看,告诉他,“这是希腊著名数学家欧几里得写的《几何原本》,不知三爷可愿……” 胤祉摇头,写:‘我不懂外文。’ 顿了顿又写:‘也不想学。’ 南怀仁终于露出失望的神色,“这样啊……那,老臣解不出来的几何题,可能再来问三爷?” 胤祉抿抿唇,想到以后还有很多要麻烦南怀仁的地方,点了点头。 南怀仁便抱着那本书傻笑了起来,“三爷,您一定是天使下凡。” 胤祉:“…………” 十一月底。 胤祉的新漫画《红薯救荒记》的上部,出版售卖了。 故事的上部,讲的是少年陈振益,由于家乡闹饥荒而远渡南洋谋生路,因为为人踏实肯干,算盘打得好,被当地一杂货铺老板赏识,将女儿嫁给了他。 此后,陈振益在南洋经商,过得也算富足,却仍然挂心着时常闹饥荒的家乡和亲人。 某次他去乡下收货,偶然得知物美价廉的红薯,竟然亩产两千斤! 并且种红薯对土质、耕种之法、给水等等要求都不高,即使大旱也能收成一千斤! 陈振益狠狠地心动了,当即就要带着红薯回家乡。 老丈人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官府规定,被发现意欲将红薯带出境,是会直接砍头的! 陈振益却更想把红薯带回家乡了——如果不是这东西太好,南洋官府为什么不敢让人带哪怕一个回大清呢?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将红薯藤编入绑东西的麻绳里,接着涂满泥土,果然成功将之带回了家乡! 老天保佑,这样带回去的一批红薯藤,陈家人成功种活了! 仅仅四个月,半亩地就收了一千斤! 不仅如此,这红薯到了大清,竟比南洋种的更加美味,特别是火烤之后,又香又甜! 第二年,雨水不丰,陈家的红薯仍有亩产一千五百斤,全家人没有饿到肚子。 第三年,全省大旱从春季就开始了。 这让百姓无比绝望:按照经验,这样的天气带来的会是大半年的饥荒,到时候,饿殍遍地,人间惨剧…… 就在这时,陈家运着红薯,往当地巡抚府衙去了。 康熙看到这里,发现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只留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傻眼了,翻到封面,这才发现《红薯救荒记》旁边,还有两个小字:‘上部’。 康熙嘴角抽了抽,这不是他第一回从胤祉这里看到没画完的连环画了。 可以说,从前之所以跟胤祉开始通信,就是因为被他这连环画给吊起了胃口。如今被吊胃口的,成了买书的人,康熙心里有种隐秘的快感。 “下部什么时候出?”康熙问。 胤祉笑着写:‘很多人都这样问,但我也不知道啊!’ 康熙:“……” 很快康熙关心起另一个问题:“卖得好吗?” 胤祉眼前一亮,‘要打赌吗?’ 康熙木着脸,“不了,谢谢。” 胤祉把失望写在脸上,汗阿玛,不上套啊,‘卖得挺好的,比前面两本都卖得好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部的悬念留得好,京城里的书斋书坊,都是一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 如今,晨曦书局每天都在忙碌地加印、装订,一批书出来,立刻就被书商批发走了。 搞得胤祉原本要在十二月出版《聊斋志异》的计划,都要往后推了。 是的,纳兰容若已经为这本书作好了序,这本书尚未面世,在京城的文人中,就有了知名度。 胤祉去信告诉了蒲松龄这个好消息,想着他大约过年的时候,正好能收到信,也能让他过个高兴的好年了。 到了年末,各个藩属国和蒙古部落,都派了使者来进贡。 蒙古部落的使者几乎都是郡王、额驸和台吉,康熙早就等着这个时机,因为,他会在今年年末,最终确定了三位公主的订亲对象。 经过半年的观察,康熙对三位他看好的少年才俊非常满意,胤祉也没了意见。 其中表现最好的,应当是吴尔衮了。 为了能借到二公主的笔记,他这半年来,学得甚至比皇子还要刻苦。 第98章 钟粹宫里,荣妃马佳氏为了梧云珠的亲事,有些焦躁。 她向来是最安分守己的人,可此时却在纠结,要不要为了梧云珠斗胆去求一求皇上? 从草原回来后,嫔妃们去两位皇太后那里请安时,多少都被透过些口风。 是以在平日里,荣妃常会假装不经意给梧云珠讲自己和康熙年少时的事情,也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不料前几日,梧云珠听过后,突然问她:“额娘,汗阿玛后宫三千佳人,您就一点儿也不吃味吗?” 荣妃愣住,下意识道:“身为后妃,切忌争宠善妒!” 梧云珠轻哼一声道:“额娘如今一年也见不了汗阿玛几面,当真无所谓么?” 即使当时左右无人,荣妃还是冷声斥责她,“莫要胡言乱语!” 梧云珠嘀咕了句没意思,又笑说:“还得感谢额娘将我生成了公主,将来的我额驸,我必不能叫他三妻四妾。” 荣妃叫她惊呆了,“你为何会如此想?” 她知道梧云珠是逃不过抚蒙的,那些蒙古的台吉,较为有钱有地位的,都会娶好几个,连额驸也不例外。 她倒不是赞成额驸们如此,只是怕梧云珠心气儿太高,最后也只是苦了自己。 “连你乌库玛嬷的长公主们,尚且不敢如此想。” 梧云珠却看得开:“若是不幸,汗阿玛为我择的额驸,是个朝三暮四的,那我便守住自己的心,不让他骗了去!” 荣妃更加惊愕了,“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是那些女先生吗?!” “不是。”梧云珠否认,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在荣妃看来,这件事情很严重,是以在她追根究底的盘问下,梧云珠才说出了实情:是她自己从话本里领悟来的道理。 “什么话本?” 荣妃一听到‘话本’,立刻就想到了胤祉。 不过这事儿跟他无关,梧云珠交代:“是我们几个求女先生偷偷帮忙买了,夹在书册里带进来的。” 去年从瀛台回来后,太皇太后就给公主们寻来三位女先生,一位教读书习字,一位教管账术数,一位教弓马骑射。 那个胆子大到敢帮她们带话本的女先生是教骑射的,其实可以算是公主们的表姑姑。她是安亲王岳乐的女儿,因性子爽利,也极受太皇太后宠爱。 荣妃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给公主们带民间各种‘痴男怨女’的话本?! 梧云珠解释道:“其实,是我们拿‘涧中鱼先生’亲笔题字的连环画收买她的。” 荣妃:“……” 所以这事儿怎么还是跟胤祉扯上了关系? 这事儿还真的跟胤祉有关——若不是他的连环画和话本子在京城风靡,也不会有那么多书商开始售卖各种话本子了。 荣妃就纳闷了,话本子她不是没看过,但也没见过…… “是哪个话本子,竟教女子如此、如此……善妒不明事理的?” 梧云珠却摇头,“不,那些话本子多是书生写的,哪个不是宣扬女子要温柔小意、既给钱又给出真心,才能得到男子的垂怜?就算被辜负了,也只能伤心欲绝,转头自绝于世?” “哈啊?”被她这一说,荣妃稍一回想,还真是。 梧云珠冷笑道:“可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那些女子可怜又可笑,那种背信忘义的小人,有什么值得她们喜爱的呢?总之,以后我的额驸,若是不能与我一双一世一双人,那我也不会在他身上耗费心神!” 荣妃听得一愣儿一愣儿的。 她有心想把她这离经叛道的想法给掰回来,可梧云珠嘴上是应了,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知道她这些个想法后,荣妃开始着急上火了,就怕康熙给她指一个不好的。 她也知道,梧云珠的额驸人选,就在从蒙古来伴读的这九个台吉里选了,于是火急火燎地,派人将胤祉请了来,想打探打探那些人如何。 这日胤祉一下学,就被钟粹宫的宫人请了回去。 听额娘避着二姐姐,打探那些台吉的人品,胤祉就了然了。 胤祉当即手沾茶水,在桌上悄悄写下吴尔衮的名字。 荣妃一见,面上惊喜不已。 别的人她都不了解,但这吴尔衮总是个好的啊! 首先他是淑慧长公主的孙儿,跟梧云珠是表兄妹的关系,两人小时候在慈宁宫可没少一起玩儿,算是青梅竹马。 其次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跟胤祉相处得很好。 还有就是胤祉偶尔也会带他来钟粹宫用膳,这孩子对她极为恭敬有礼,为人处世,看着很不错。 当然,他来的时候,都是梧云珠不在的时候。 这时候荣妃还有点遗憾,没让这对儿小年轻多见几面。 荣妃迫不及待地问:“你汗阿玛已经定下了吗?” 胤祉却摇头,又写下‘般迪’和‘纳苏图’。 荣妃:“这二人是什么家世?年岁几何?品行如何?” 胤祉磕磕巴巴地低声说与她听,说的都是大多数人对他们的印象,尽量不加入自己的主观倾向。 荣妃稍稍放心:“听着都是挺好的孩子,就是……” 荣妃将梧云珠说出来的,在她看来‘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话语说给胤祉听。 又叹道:“也不知这几人里有没有哪个人值得托付?” 胤祉的震惊并不比荣妃少。 当然他震惊的方向不一样,他震惊的是,二姐姐居然能自己从那些书生意淫出来的话本里,窥见事物的本质,堪破迷障,形成自己的这一套超前于当世的独立女性思想? 荣妃看胤祉愣愣的,后知后觉打自己嘴巴,“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还这么小,你别听你姐姐瞎说哈。” 胤祉在关键时刻总是很有主意,搞得荣妃常常会忘记他才七岁,此时反应过来,有点后悔说了梧云珠的那些话给他听了。 胤祉摇摇头,“二姐姐有、对谁、上心、么?” 荣妃:“那倒是没有。” 胤祉答应荣妃,去乌库玛嬷那里探探口风后,就回慈宁宫了。 荣妃的焦虑却没有减少,等梧云珠下学回来,她就开始旁敲侧击,对未来额驸人选有没有什么想法。 在她看来是旁敲侧击,在梧云珠看来,自家亲额娘这拙劣的技巧,简直跟直接问她没区别了。 她好笑地点破,“额娘是想问我,若汗阿玛为我选的额驸是吴尔衮,我怎么想对不对?” “咳咳咳……”荣妃被饭粒呛到,憋红了脸。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梧云珠大方笑道:“我觉得挺好的,能去与姑奶奶做个伴,姑奶奶每年省亲的时候,我就能跟着回来看额娘了。” 荣妃:“……” 荣妃纠结了一会儿,才放弃委婉,“还是得看吴尔衮这人品行如何?” 不料梧云珠反问:“额娘以为他品行如何?” 荣妃被问得一怔,“额娘看着……挺好的。” “额娘说好,三弟也说好,那就是好的。” 荣妃:“那你对他……” 荣妃和胤祉的想法不同,在她看来,梧云珠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落落大方的梧云珠难得露出一点不好意思,“额娘~您说什么呢?我可是两年多没见过他了,怎么可能跟他有什么男女之情? ” 听她这么说,莫名地,荣妃舒了口气。 又试探着问:“那若是你汗阿玛为你选的不是他……” 梧云珠坦然道:“汗阿玛选了谁便是谁吧,有缘无分罢了。” 见女儿这么看得开,荣妃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用过晚膳,梧云珠回到房中,拿出一本《诗经》来,翻了翻,从中拿出一片枫叶,在手上把玩。 枫叶上,正是吴尔衮已经写得极为端正的汉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梧云珠把玩了一会儿,提笔在空处写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写毕,吹干墨迹后,梧云珠笑着欣赏了一会儿。 正想放入答应明日带去慈宁宫,借给吴尔衮的《礼记》中,手上忽然又一顿。 翌日,吴尔衮喜滋滋地从胤祉手中接过《礼记》,说要回房读书,转身就走。 吴尔衮的小心脏激动地狂跳着,把书一页一页,仔细地从头翻到尾,逐渐变得失落。 二公主是不是,把书拿回去就束之高阁,没有打开来看? 吴尔衮虽然失落,但能再借到梧云珠的书还是高兴的,当即收拢心神,认真地开始学习,连康熙来了慈宁宫,他都因为太专注而不知道。 今日康熙来给两位皇太后请安,是带着目的来的。 他正与太皇太后、皇太后商议着三位公主的婚事,胤祉悄摸摸地从侧门处摸进来。 康熙会武,自然是胤祉一进来就发现了。 他心里好笑,但没有出声赶人。 太皇太后正说到:“吴尔衮自然是最乖巧的孩子,纵使被你罚了给胤祉当侍卫,仍是个心性坚定的孩子,没有怨恨,也没有颓靡,反倒是更沉稳了。” 康熙点头,“是,学业上也比其他部落的台吉更为出色。” 皇太后也笑夸,“这孩子还很孝顺,天天来陪他乌库玛嬷说话。从小到大都这么好,大了也差不了。” 康熙瞥了眼胤祉,笑问:“那皇玛嬷和皇额娘以为,将哪位公主许给他合适?” 太皇太后日日与吴尔衮说话,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当下就要说出他心中之人的名字,却被康熙抢了先:“茉娅琪……” 胤祉登时瞪大眼睛看康熙,不是那种惊讶的瞪,是奶凶奶凶的,好似他若说要把大公主和吴尔衮凑一对,就要跟他急了! 康熙故意逗他,“大公主性情柔嘉,两人性子倒是都沉稳可靠。” 太皇太后:“诶?可是……” 康熙:“娜丹珠(三公主)性子沉静温顺,两人若是凑到一处,定是夫唱妇随……” 皇太后:“也有道理……” 胤祉急了! 他不藏了,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抓住汗阿玛的手,用力握住,摇了两下,明示。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愣了下,“欸?胤祉你什么时候来的?” 康熙一脸完全没懂明示的表情,“大人在谈正事,你快下去!” 胤祉被逼得开口:“二姐姐!!!” 康熙装傻,“什么?你二姐姐怎么了?” 胤祉:“吴尔衮!” 康熙:“吴尔衮现下在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太皇太后听出来康熙在逗胤祉了,她很无奈,正要叫停,就见胤祉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在康熙手背上咬了一口。 康熙:“?!!!” 皇太后:“扑哧~” 太皇太后:“噗~哈哈哈哈哈!” 胤祉有分寸,只是咬出牙印,但是给康熙留下半个手背的口水。 康熙:“………… ” 他本来是有点怒意的,但是看两位皇太后笑得那么开心,也不好生气了。 太皇太后拉过胤祉,笑着道:“乌库玛嬷知道了,你是说吴尔衮和梧云珠凑一对是吗?” 胤祉连忙点头,“嗯嗯嗯。” 然后抱住乌库玛嬷的手臂,表明自己坚定的态度。 康熙故意道:“胡闹,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管得着姐姐们的婚事呢?” 胤祉看到他眼底藏着的笑意,也知道汗阿玛是故意逗自己的了,他白了汗阿玛一眼,不说话。 太皇太后直接‘卖’了康熙,“你放心,你汗阿玛早前就说过,是想把吴尔衮和你二姐姐凑一对的。” 胤祉这才放心了,又好奇地看向乌库玛嬷,“那……大姐姐?三姐姐?” 康熙忍不住道:“她们的额驸你也有想法?” 胤祉摇头,“没有。好奇。” 他管二姐姐和吴尔衮,那是因为吴尔衮明显倾心于二姐姐,他也最为符合二姐姐的理想型。 但关于另外两个姐姐,他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心和魄力,承担两人婚姻大事的选择。 他能做的,只是在汗阿玛选定姐夫的时候,考验考验那人的品行罢了。 所以真的是纯粹好奇。 太皇太后觉得不能再逗胤祉了,再逗就要哭了,于是没有给康熙逗孩子的机会,直接揭晓: “般迪老实可靠,茉娅琪端庄温雅,两人当是正好契合的;纳苏图性子爽朗,能说会道,娜丹珠沉静内敛,两人倒是能互相取长补短。” 胤祉眨眨眼,啊这…… 一对儿性情相投,一对儿性格互补,完全是相反的理由啊,这都行? 康熙和皇太后却都觉得十分有理,三人很快就达成共识。 接下来,便是给另外六个台吉,配宗室女或大臣之女的考量了。 胤祉不认识那些女子,便没兴趣听,直接就告退了。 康熙:“……” 就这人情世故做的,完全不加掩饰么? …… 胤祉得知结果,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回到自己寝殿,就悄悄地让步山往钟粹宫送信了。 至于吴尔衮,哼哼,让他多急些时日! 不过受到公主姐姐们‘启发’,他亲自出宫,去市面上淘了一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回来。 然后,让步山当一回说书人,在他寝殿里,说给他身边所有人听,主要还是说给吴尔衮听。 大家在茶余饭后,有这种消遣,自然都是欢喜的。 谁知,步山在讲完一篇凄婉的爱情故事后,突然来了一句:“渣男啊!” 众人一愣。 步山憋笑,照着胤祉写给他的‘剧本’念:“此人明明是个秀才,却靠抄袭两首前人的诗作,就以‘才情’骗取大家闺秀的真心,这不是欺负小姐没读过太多书么?” 芳姑姑被他这一提,也义愤填膺,“没错!这诗作明明是唐朝诗人怀念亡妻所作,非是他写的,居然冒用,品行不端!” 吴尔衮一时懵了,啊这…… 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和穷秀才真心相爱,为了他违抗父命私定终身,最后秀才金榜题名,苦尽甘来的故事么? 不过也是,用别人的诗作,令人不齿! 步山:“渣男冒用也就罢了,他还自视甚高,哄着小姐带着私房跟他私奔,结果十年都没考上。” 芳姑姑:“我看小姐的父亲看不上他也不止是知道他很难考上,还有品行问题,他难道不知道‘奔者为妾’吗?” 步山:“怎会不知?他就是故意的,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被高官赏识,意欲以女下嫁时,小姐自请下堂了 。” 芳姑姑:“我呸!最后还来一出高官千金将小姐寻回做妾,让书生享齐人之福的结局,很感人吗?恶心!” 吴尔衮:“……” 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这渣男,用心险恶啊! 这时步山又问:“芳姑姑,若您是这小姐,又能怎么办呢?” 芳姑姑道:“这书生不是写婚书承诺过,‘一生一世只娶一人’么?拿着这婚书,击鼓鸣冤,让他自食其果!” 其余人纷纷鼓掌,“芳姑姑威武!” 唯吴尔衮举手,弱弱地指出bug,“民告官……” 芳姑姑:“这不是话本子么,我就爱写民可以告官,如若官真的品行不端,还能立功呢。” 众人啪啪啪鼓掌:“芳姑姑霸气!” 吴尔衮犹豫了一会儿,对上胤祉鼓励的眼神,也跟着鼓掌,“……霸气!” 见他如此上道,步山又补充:“咱家三爷说了,这种渣男,他以后见一个、打一个、灭一个!” 他话音落,胤祉徒手捏碎了一块石头,粉末扑簌簌从他指缝间落下来。 吴尔衮:“…………” 诸如此类的话本每天都讲,然后再评判一番。 总之,中心思想就是:‘真心相爱就该一心一意、一夫一妻、互相尊重!’ 顺便给吴尔衮科普什么是渣男行为,还有三爷整治渣男的一百零八种手段。 吴尔衮:“………………” 脊背和两腿间隐隐发凉。 这个娱乐活动,一直持续到了除夕之前。 而康熙也在除夕这日,对蒙古的王公们公布了三位公主和数位宗室女、官员之女与蒙古台吉们订亲的喜事。 吴尔衮因为一直被胤祉拘着读书,也是在这日,才从自家郡王阿玛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即将和梧云珠订亲的好消息。 惊喜突然从天而降,砸得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鄂齐尔还以为他不愿意:“怎么,来了京城半年,你看上了别的女子?” 吴尔衮回神,忙连连否认,“没有没有,二公主,很好!嘿嘿嘿……” 他傻笑起来,没忍住抱了抱自家阿玛,“阿玛阿玛,感谢您!哈哈哈哈哈……” 鄂齐尔看他这傻样,就什么都明白了,少年人啊…… 既然儿子对亲事如此满意,鄂齐尔心里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地准备订亲的礼,帮儿子表达一下心意。 除夕夜,康熙赐宴王公大臣、藩属国和蒙古使者,并在宴上,正式朝百官宣布了这等喜事。 百官闻之大喜,人人献诗庆贺。 这是胤祉在大清过的第三个年,过了年,他虚岁八岁了。 前世种种,恍如隔世。 胤祉飞身上了屋顶,看着漫天的星辰,心里却莫名安心。 其实,多活一世挺好的。 在这里也挺好的。 除夕当晚,三位公主也都知道了自己的婚事被定下的消息。 其实之前,太皇太后也已经亲自问过她们了,三个人都是羞涩得不行,表示一切但凭长辈做主。 不过,太皇太后还是琢磨着,等到开春,要办一场赏花宴,让这些孩子都见上一面。 过了年,康熙又提起胤祉搬宫之事。 由于过去这一年,乌雅氏又添一女,永和宫里有了四个孩子,康熙担心孩子太多难免照顾不周,便考虑着,让过了年七岁的胤禛搬到乾西五所了。 原本胤禛六岁,康熙就想让他和胤祉都搬了,但太皇太后极力反对胤祉搬宫,便作罢了。 再说胤禛在永和宫住了半年,眼看着性格越来越开朗的样子,加上乌雅 氏求了他,他也不忍心了。 但如今老五有样学样,不但不搬宫,还不肯进学,康熙就需要这两个哥哥做个好榜样了。 胤祉不想搬,他还在帮乌库玛嬷调理身体呢。 不过这根本不用他操心,他相信皇玛嬷和老五,他们就能让汗阿玛吃不消了。 嘿嘿~他等着看好戏。 第99章 康熙二十三年,元旦一到,大阿哥也虚岁十三了。 他的亲事被康熙提上了议程,这件事是意义非凡的! 康熙早年的孩子夭折的很多,长成的少,大阿哥是第一个健康长大的孩子,还长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 康熙每忆及此,心中不由感慨又欢喜,是以对这头一个儿媳妇人选,是极为上心的。 宗人府那边几次呈上来候选人,他都没有一眼相中的,只说还要再斟酌一番。 大阿哥胤禔长成了,待得定了亲事,也该封爵,并赐府邸了。 康熙这时便看着八岁的胤祉、七岁的胤禛、六岁的胤祺,还赖在长辈/额娘宫里,撒娇卖痴的不顺眼了。 康熙最开始是认为胤祉应当作弟弟们的表率的,可才跟皇玛嬷提了一嘴儿,就被生硬地岔开话题。 他只好先去说动了乌雅氏。 乌雅氏素来乖觉,能和胤禛相处这一年半,已觉得是天大的恩赐,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意外之喜,自然立刻就遵旨应下,开始给胤禛搬宫做准备。 康熙心里总算舒坦了,赏赐了胤禛一些东西,还命惠妃着内务府将几位阿哥的住所给布置好,再按贝勒的标准,给他们添加伺候的人。 之后,康熙直接把三人给传到乾清宫,谆谆教导了一番。 在乾清宫,三人都很乖顺。 谁知回到寿康宫,胤祺就在皇太后跟前哭得撕心裂肺,说是舍不得皇玛嬷,让他搬走就不能日日见到皇玛嬷了! 康熙得知后也没理会,哭呗,哭过该怎样还得怎样。 岂料接下来几日,胤祺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萎顿下去。 皇太后怒了,在康熙请安的时候,生气地宣布胤祺身子骨不好,不去尚书房、也不搬宫,还让康熙不要吓坏小孩子。 康熙:“……” 他没了法子,转头想求助太皇太后,“皇玛嬷……” 太皇太后:“哎,你说说你这个当人阿玛的,怎么这么喜欢吓唬孩子呢?胤祉那孩子,都给你吓过三回了吧?” 康熙:“…………” 皇太后:“况且公主们都大了,也都回了自家额娘宫里住。我如今膝下寂寥,要是再把胤祺也带走……” 康熙连忙道:“皇额娘息怒,儿臣怎会如此不孝?” 两位皇太后都不肯放孩子搬走,康熙心里纵使怕她们惯坏孩子,基于孝道也说不出口了。 可再这样下去,康熙怀疑,就是到了胤祉十岁,她们也不一定就能同意了。 不过他很快有了主意。 乌雅氏曾经跟他提过,前面四位公主在皇太后那里教养得很好,她孩子多,也有意于让活泼爱热闹的五公主,去皇太后跟前尽孝。 康熙便试探着提了出来。 太皇太后记得那个孩子,当初生出来体弱,差点就没了,还在出生的时候闹出什么锦鲤和乌龟的谣言风波。 后来是太皇太后赏了乌龟给她,康熙赐小名‘鲤儿’,又惩治了碎嘴的奴才,才平息了。 而在皇太后的印象里,鲤儿特别爱笑,随便逗一逗就笑得咯咯响,也不怕生,每次来请安都跟自己亲近。 康熙这么一提,皇太后就心动了,“那敢情好啊,乌雅氏又添了个小公主,就怕顾不上这个大的,皇额娘便替你先照看一阵儿吧。” 康熙笑着应下,他知道鲤儿有多讨人喜欢,也知道她有多黏人,到时候,皇额娘怕是大部分心神都要被吸引走了。 接着,他又开始夸公主们:自从在宁寿宫正式进学,公主们的气质更显华贵高雅了,这些都是因为读了书,心中有了丘壑,更为庄重从容。 明明是康熙的女儿,可皇太后听他夸奖公主们,比夸她还要高兴,“是啊,这些都是好孩子,个个秀外慧中,绝非俗人可比。” 太皇太后也笑着点头,“胤祉说得没错,女孩子也要读书,这就叫,‘腹有诗书气自华’。” 康熙趁着她们心情好,又提议道:“寿康宫确实冷清了些,朕便想着,令与蒙古台吉们订亲的贵女们都进宫给公主们伴读,皇玛嬷和皇额娘以为如何?” 两人齐齐一怔,“啊?” 太皇太后略一沉吟,笑道:“这对那些孩子倒是好事儿,不过学堂设在寿康宫,会不会太吵着太妃们了?” 皇太后才拒了康熙给胤祺搬宫的事情,又得了养鲤儿的机会,这会儿就觉得再拒绝康熙的提议不好了。 她道:“我倒是不嫌吵,太妃们平日里也多寂寥,只白日听些读书声,应当是不介意的。” 如此,公主伴读之事便定了下来。 此事康熙还有其他考量:他确实认为公主们读书后精神头都不一般了,是好事一件。 是以希望这些将来嫁去蒙古的贵女们,也能如公主们一样,有学识、识大体,能体现大清贵女的优秀和体面。最好还能在嫁去蒙古后,更好地进行文化交流,好好维护大清的利益。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康熙特意命宗人府安排此事并举荐更多女先生,又命内务府布置公主们的新学堂。 公主们知道自己即将有伴读后,都很开心很新奇。她们平日里不能出宫,除了重大节日和宗室贵女们来给两位皇太后请安之外,就见不到其他同龄女子了。 胤祉听到这些消息,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过了元宵节,胤禛搬到了乾西五所、鲤儿小格格住进了寿康宫、贵女们进宫伴读后,康熙就以胤祺应当回避贵女为由,再次提出,让他搬宫。 胤祉:“……” 汗阿玛这么迂回,真是辛苦了呢! 但康熙绝对想不到,胤祺也迂回了:他搬到了慈宁宫,胤祉的隔壁。 胤祉:“…………” 并不想要这邻居,谢谢。 胤祺不肯学汉文,满文也说得没有蒙语溜,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障碍是个壁。 但胤祺显然没有这种自知之明,搬过来以后,天天来找自家三哥玩,自说自话地飚蒙语,自觉三哥听得懂,还觉得三哥喜欢他带来的热闹。 胤祉很苦恼,写字,胤祺看不懂;说话,他说两个字卡顿,胤祺能见缝插针说一千个字。 他纠结的、生无可恋的小表情,被康熙看了个正着。 康熙笑着给他建议:“其实还是搬到乾西五所清净。” 胤祉看着汗阿玛的表情,心里呵呵了,当他不知道呢,哄着自己搬了以后,很快胤祺也会搬过去,还不是一样烦他? 他必不能让汗阿玛得逞! 于是,胤祉装作对话本很感兴趣的样子,拉着胤祺一起,让吴尔衮用蒙语给兄弟俩讲聊斋。 胤祺听了两个故事后,就吓得不敢再来了。 康熙:“……” 康熙忽然觉得,有一个胤祉用过的词,可以形容这兄弟俩:相爱相杀。 …… 正月里,胤祉的《红薯救荒记》连环画卖得更为火爆,晨曦书局每日都能收到无数信件,催着‘涧中鱼先生’出下一部。 不仅如此,红薯在京城变得奇货可居,一度涨价涨到五百文一斤,比胤祉卖的话本还贵,就离谱! 还是官府整治市场,才把红薯的价格给压了下去,但因为供不应求,还是有很多商人因为红薯的暴利而大赚特赚。 这让商人们对涧中鱼的连环画 更为推崇了,即使不是书商的,也都开始做这连环画的生意。 胤祉光是一个正月,就靠这新书,赚得纯利润一千多两银子。 加上原来的两本连环画和《纪恩传》也卖出了四百多两银子。 《红薯救荒记》连环画被商人们卖到了南方,即使只有上部,也依然带动了南方很多地方的有识之士,多少都会在自家地里种上一些红薯。 一方面是验证产量,一方面也以备不时之需。 胤祉并不着急出下一部,在纳兰容若作序之外,他自己也以涧中鱼的名义,给《聊斋志异》写了两句推荐语,帮蒲松龄出版了。 由于有他们的推荐,这本书一面世就卖出了几千本。 几日后,销量开始停滞,但胤祉也没有对这种状况失落。 毕竟,经典永远是经典,时间会验证一切。 而远在苏州府的蒲松龄,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 …… 春日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又到了康熙最喜欢的春猎时节,他时不时就要去南苑行围,倒是放下胤祉他们搬宫之事了。 此外,康熙还有一件大事要办:开海禁。 之前有了胤祉提供的表格记账之法后,康熙便命内务府会计司和他信重的侍卫、宗亲及庶吉士等学了起来。 不但学记账,还学西洋数学。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和实践,已初有成效。而这些人才,正是他要派去各大海关,负责税收的之人。 为此,康熙还给这些人来了一次会计知识的考核。 康熙让南怀仁出题,南怀仁却回禀道:“说到西洋数学,老臣不如三阿哥。” 康熙:“……啊?” 康熙这才知道,胤祉居然在数学上极有天赋,这两个月已经帮南怀仁校正了三卷《几何原本》的译本。 南怀仁也不精通拉丁文,所以翻译上总有不准确的地方,让几何题变成无解,然后胤祉会根据自己的几何知识,帮他更正题干和公式中错误的地方,最终达到校正的目的。 康熙讶然,胤祉总是会出其不意给自己惊喜。 关于出题,胤祉原本要推辞的,但听说是为了开海禁,胤祉眼中金光一闪,又应下来。 康熙:“……”小财迷! 康熙不知道,胤祉肯如此相帮南怀仁,乃是因为南怀仁帮忙将马车的弹簧减震系统给弄出来了,胤祉亲测有效。 现在海禁将开,汗阿玛小金库要充盈起来了,减震设备也有了,他现在就等着,汗阿玛带乌库玛嬷和自己去游山玩水了。 但是汗阿玛不紧不慢,又是南苑行围,又是巡视京畿,又是八旗阅兵……就是没提南巡之事。 第100章 转眼到了春花烂漫的三月。 初一这日一放学,胤祉正要如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撤退’,忽然被大阿哥和太子气势汹汹堵住去路,带到角落。 吴尔衮一怔,正要跟上去,却被太子的伴读笑眯眯地拦住,“台吉请留步,太子殿下他们找三殿下有事相商。” 吴尔衮蹙了蹙眉,他看着不像是有事商量,那两人倒像是要胁迫三爷。 他不肯走远,就在离兄弟三人十步远的地方等,一副如果他们兄弟打架,他就要冲上去的模样。 胤祉确实被胁迫了。 太子:“三弟,你今年准备送汗阿玛什么寿礼?” 胤祉:“……?” 这个月有汗阿玛的万寿节,要不是这太子提醒,胤祉差点忘了。 去年,大阿哥和太子送的是金银玉器,结果被胤祉给汗阿玛画的西洋油画像衬得俗气无比。 胤祉正在思考两人的用意,大阿哥笑嘻嘻地说:“听说你想送一块玉佩?” 胤祉:“??” 太子:“好巧啊,我准备送汗阿玛一块开过光的玉制佛牌。” 大阿哥:“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也想送汗阿玛一柄玉如意。” 胤祉:“???” 胤祉:“我不……” 话说一半,胤祉就被捂住嘴。 不远处的吴尔衮见状,立刻往前走了两步。 谁知,太子忽然往胤祉手里塞了个东西,“我这里刚好有一块上好的玉料,你拿去用吧。” 大阿哥也往胤祉手里塞了个银锭子:“这个给你打赏雕工师傅应该够了。” 吴尔衮脚步一顿:“……?” 胤祉微微睁大眼睛,还有这种好事儿?! “好的,太子哥哥,好的,大哥!”胤祉连说话都利索了。 两人看着他从满脸的茫然懵懂,变得眼神雪亮有光,神采飞扬的样子,顿时成就感满满。 一时间竟不约而同地伸手,揉上胤祉的脑袋,异口同声:“真乖~” 一不小心,两人的手碰到一起,立即十分互相嫌弃地抽开了。 吴尔衮:“……??” 这几兄弟的相处,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太子和大阿哥的关系吧,自从跟恭亲王府那几个打架事件之后,是好了不少,但少了胤祉做他们的润滑油的时候,还是小摩擦不断,心里一直互相较着劲呢。 只不过每次在三弟面前,都很默契地保持着和谐罢了。 因为他们知道三弟希望大家都好,怎么能叫三弟担忧或失落呢? 找胤祉说完话,两人正要离去,衣角忽然一紧。 两人都回过头,看到胤祉一边一个,拉住了两人的衣角,眼里喊着笑意。 接着,他从书袋里拿出两块油纸包着的奶糖,“哥,给!” 太子一怔,正要接过。 大阿哥啧了一声,“我们都多大了,谁还爱吃这小孩子的玩意儿?” 太子下意识要收回手,可是看到胤祉微微黯然的眸色,他手一扫,把两颗糖都收下了,“谢谢三弟,二哥正想吃呢。” 大阿哥一噎。 看着太子手里的糖,又有些后悔了。 太子笑道:“大哥是跟咱们不一样了,都要议亲了嘛,再吃糖可能就要被未来大嫂笑话了。” 一句话说得胤祉都忍不住笑出声,“哈哈~” 大阿哥闹了个大红脸,“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说、是说……吃糖坏牙!” 他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胤祉又把他叫住:“大哥!” 大阿哥回头,看到胤祉 晃了晃手里的银锭子,“下次,再来哟~” 这样的‘威逼利诱’,欢迎下次惠顾哦~ 大阿哥:“……” 太子:“……” 大阿哥走后,太子又神神秘秘凑到胤祉耳边:“听说乌库玛嬷要办赏花宴,会请京中适龄贵女都来参加,你打听打听,有没有未来大嫂?” 胤祉瞪大眼睛,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乌库玛嬷是说过,想让公主和贵女们跟台吉们,找个机会见一面,彼此有个底,但后来好像觉得在皇宫里哪哪儿办都不合适,就作罢了。 他不由问:“在哪?” 太子:“畅春园。” 胤祉啊了一声,他竟不知,畅春园已经修好了嘛? 胤祉不由对畅春园生出向往,后世的圆明园只剩了个废墟,不过现在还没开始建呢,畅春园应该是当前最好的园林了吧? 胤祉只爱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不如太子消息灵通。 被太子透露消息后的两日,太皇太后才告诉他,“收拾收拾,明日搬去畅春园小住。” 跟胤祉住了两年了,太皇太后也知道,有些行程太早通知胤祉,他会为此焦虑,还不如晚些说。 胤祉:“……” 还好他早有准备,不然都没时间给乌库玛嬷和皇玛嬷准备好马车了。 畅春园比瀛台要远,胤祉让南怀仁弄出来的防震系统正好用得上。 得了消息后,他立刻禀报了乌库玛嬷,接着让步山拿了懿旨,去内务府把匠人寻来,连夜改造两位皇太后的马车。 也好在太子无意间,提前告诉了他要去畅春园的事情,所以胤祉已经请师父费耀色,帮忙把玉料和设计图送出宫给诺敏,让他帮忙去找人做玉佩了。 不然都要来不及。 诺敏已经承袭了图海的三等公爵位,还领了刑部尚书的差事,如今是胤祉手下最得用的人了。 而之所以选择费耀色帮忙,那是因为从宫里往外带东西,通过暗卫就等于‘备案’,过了明路,不会出什么问题。 别看胤祉养的信鸽,可以以‘迟老’的身份联系六部,但这些信鸽都只能往六部飞,都是在暗卫的监控下的。 康熙倒是从不怀疑胤祉会结党营私,或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他实在太不上进了! 他走的根本不是正统的路,所以在康熙心里,他是属于‘稍加培养,可辅佐太子’的存在,就像如今的裕亲王和恭亲王之于康熙帝。 “嗷呜嗷呜呜——” 胤祉正坐在窗前清点自己的‘财产’,小白狼白雪从外面狂奔进来,在他脚下磨蹭着撒娇。 胤祉都不用低头,手就自然而然地伸下去,挠了挠白雪的下巴。 白雪顿时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哼声,然后用头一拱胤祉的腰。 胤祉被他拱得一个趔趄,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去——白雪长大了。 它已经有九个月大了,相当于跟胤祉一样,是个半大小子了。可因为是野狼,它的体型比一般的土狗都要大,慈宁宫已经不适合它住了。 最近胤祺就总是被它吓得吱哇乱叫的,乌库玛嬷已经委婉地提出过,把它安置到上驷院的异兽所了。 胤祉去看过那异兽所,那里有大象、有白骆驼、有孔雀、有六足神龟、有长颈鹿,甚至有非洲的狮子。 太监们很用心地照料它们,可它们一个个都萎靡不振。 胤祉听说,这些大多是国外进贡的,在盛大的庆典时,会拉出去给贵族们赏玩。 胤祉不想白雪也变成那样的动物,白雪有灵性、认主。 或许,是时候考虑搬宫了,要是有自己的院落,应该就能一直养了? 但白雪毕竟还保留着野性,养在皇宫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胤祉盘点着自己目前的产业,图海给他送过江南的店铺和庄子,太远了。汗阿玛赏赐的皇庄他还没去过,情况未明…… 对了! 胤祉忽然想起,汗阿玛还差他一个园子呢。 当初汗阿玛以图海的身份骗了他半年,后来为了赔罪,除了答应乌龟盯梢,还应了他三件事。 一件是进学作息的调整,一件是随意出入宫廷的令牌,还有一件,就是给他一个园子。 瀛台是没指望了,畅春园附近弄一个肯定不难。也不用怎么修缮,那边多的是前朝王公贵族的园子,他要求不高,能先养着白雪就行。 嗯嗯,这回去畅春园,正好去选一处。 翌日。 康熙亲至慈宁宫,负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上凤辇马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感觉今日的凤辇,有哪里不一样? 等太皇太后登上车架,他感觉到车辕和车身都不稳地晃了晃、弹了弹,他心下一慌,道了句‘小心’,脸就黑了。 这车有问题! “护驾!”康熙沉下脸,厉声喝道。 周围的侍卫们不明所以,却纷纷拔刀警戒并迅速地到处搜寻‘歹人’。 康熙整个人都警惕得脊背紧绷,深吸一口气,才冷静地对太皇太后道:“皇玛嬷快下来,这车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可太皇太后却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莫慌莫慌,这马车不是被动了手脚,是胤祉找人改造过。” 康熙:“???” 康熙:“……哈啊?” 太皇太后对一旁显然也是一脸懵地警惕着的胤祉招手:“来,胤祉,给你汗阿玛看看你的‘减震系统’。” 胤祉:“……” 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汗阿玛把马车的减震回弹效应,给看成了马车不稳,被动了手脚? 于是他放松地走过来,给汗阿玛指了指各处的弹簧装置和棉垫与皮革做出来的车轮胎。 康熙逐渐明白过来,这又是胤祉弄得新奇玩意儿,目的是给车子减震,让车子在不平稳的路上,减少颠簸,增加舒适度。 但是…… 他看了看皇太后也被改造过的凤辇马车,发出了灵魂质问:“为何朕的龙辇,你不给改造?” 胤祉:“……” 他忘了。 康熙看出了他的心虚,冷哼一声。 胤祉:“汗阿玛,是、巴图鲁。” 他眨巴着大眼睛,巴图鲁又不用这么娇气,对吧? “呵,”康熙冷笑一声,“对,你也是未来巴图鲁,所以,跟汗阿玛去坐龙辇吧!” 胤祉:“???” 第101章 胤祉被汗阿玛‘挟持’上了龙辇。 这本该是一份殊荣,但伺候的众人看着帝皇神色,总感觉三阿哥讨不了好。 胤祉也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上了龙辇,一启程,康熙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来,朕许久没考校你功课了。” 胤祉:“……” 马车上又没法写字,胤祉只能苦逼地、磕磕绊绊背课文。 背着背着…… 康熙胸口被拱了一下,一低头,发现胤祉把自己给背睡着了,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靠。 康熙:“……” 他抬了抬手,看到胤祉的垂下的纤长睫毛,终于没把人推醒。 不但没弄醒他,康熙甚至将他放平,又拿软枕给他枕着,那薄毯给他盖上了。 看着他从不太舒服,转变为眉眼舒展的恬静睡颜,康熙也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方才发觉自己被胤祉忘了的时候,他其实是伤心多于愤怒,怎么能把自己忘了呢,难道对他最好的不是自己吗? 冷静下来后,他又替胤祉找理由:许是时间太赶了,以后这东西应当还是有他一份的。 马车忽然剧烈震了一下,胤祉眉头蹙起。 康熙不悦地掀开帘子,对侍卫道:“小心着些!” 侍卫慌忙应是,对沿途的路况勘察更为上心了。 胤祉一路好眠,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畅春园了。 汗阿玛的龙辇虽然没有减震系统,但铺着十分厚实的毯子,这点颠簸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内,还让他睡得更香呢? 看汗阿玛闭目养神,胤祉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爬起来,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就见外面已经是青山绿水,鸟鸣声阵阵传来,不远处的一处山头上,开满了梨花,隐约能看到亭台一角,隐藏在山林间。 “好看吗?”一个声音问。 “嗯嗯!”胤祉答,“好看!” “那这一处就送你如何?” 胤祉:“……哈啊?” 他转头,对上康熙的笑脸,“汗阿玛曾经答应你三件事,第三件不就是送你个园子吗?这处如何?” 正常人这时候该谢恩了。 胤祉却狐疑地看着他,“多……大?” 康熙:“……” 胤祉:“比……瀛台,如何?” 康熙:“…………” 胤祉:“有……奴才、侍卫吗?” 康熙:“……你滚下车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须臾,龙辇停下,三阿哥被赶下了马车。 众人:“?” 大阿哥打马而来,“三弟,你下来做甚?” 他话音才落,龙辇又起驾了。 胤祉连忙避开到路旁,大阿哥随着他避让大部队。 接着,就看到胤祉噘着嘴,“我、太难了!” [费解.jpg] 不知道为什么,汗阿玛今天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呢? 只是没多久,梁九功的徒弟魏珠,就领着一队侍卫又返回来,“三爷,万岁爷让奴才等人,带您去看看园子。” 太子也骑马赶了过来,“什么园子?” 魏珠:“回禀太子殿下,是三爷从前立功,万岁爷答应赏给三爷的园子。” 太子和大阿哥齐齐拧了一下眉又松开。 太子:“这样啊,那孤可要去开开眼。” 大阿哥:“爷也去瞧瞧!” 侍卫里,有一个胤祉的‘老熟人’费耀色,他一伸手,将胤祉拉上马背,师徒共乘一骑,很快就到了那园子。 园子的门面 阔七间,规格很高,看得出来前主人的地位不低。 不过,已经年久失修了。 看到有些破落的门面,大阿哥和太子的脸色都好看了些。 费耀色暗暗叹息,皇上难道不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为何单单赏了三爷,不赏那两位? 不过这边的园子是有数的,也不是每位阿哥都能被赏赐。 胤祉倒是不失落,这里所有的建筑用料都是上好的,只是太久没人打理,应该只需稍微整一下就能用了。 等到进了内里,依然还是荒草丛生、年久失修的各处。 费耀色看着另外两位阿哥的表情,也明白过来,皇上应该是故意赏的这处未经修葺的园子,故意让大阿哥和太子一起来看的。 那两位的神色果然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大阿哥还笑道:“三弟,你可是今早又惹了汗阿玛不高兴?” 胤祉心虚地望天,“没有!” 可他越是这样,大阿哥和太子越是了然。 他们两人没逛多久,就没了兴致,见胤祉还想往那几座小山头去看看,他们直接告辞了。 费耀色看着胤祉无知无觉的样子,在心里暗暗替他松了口气。 两个哥哥走后,费耀色才带着胤祉,骑马沿着整个园子跑了一圈。 越跑,胤祉的眼神越亮,这里,好大啊!!! 白雪一定会喜欢这里的!还有小黑。 小黑是吴尔衮那只蠢鹰,曾经被坏人利用,差点把他和费耀色带到沟里那只。 惹了祸事以后,吴尔衮差点提刀砍了它,被胤祉阻止了。 后来,它就被胤祉养在皇宫里,整日跟乌鸦们混在一起玩,不敢飞高了。这半年多来,应该也是憋坏了。 胤祉看自己的园子,怎么都看不够,已经在心里初步规划各处的设计和用途。 直到费耀色提醒,大部队应该都到畅春园了,他们得赶过去了,他才恋恋不舍地随着侍卫队离开。 这一走才发现,他这个园子,离畅春园有点远,骑马还得半个小时的路程。 啊,汗阿玛好小气!胤祉想。 唉,皇上对三爷真好啊,用心良苦啊!费耀色想。 …… 今天不是休沐日,到了畅春园,匆匆用过午膳后,胤祉也来不及安顿来不及参观,就去了书斋讨源书屋读书。 太卷了太卷了! 胤祉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快速把今天要背诵的课文在心里默读背诵。 然后当着老师生的面,默写下来,这便完成了他这堂课的学习了。 老师早已习惯如此,看他写完,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带着其他人通读那一百二十遍。 胤祉悄悄拿出草稿纸,开始规划自己的园子。如无意外,等他长大了,在京城会有一座王府,汗阿玛在京时,他就住京城。 而如果汗阿玛来畅春园,他就住在那处园子了,那里就是他以后的第二个家 。自然好好好设计。 但他毕竟只是会画画,设计不是专业的,画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他百无聊赖地打量起畅春园的建筑,还有窗外的风景。 这一看就看出了妙处,跟他那个破落园子不一样的,便是这里除了建筑物,别的景色给人的观感,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意趣。 简而言之,就是看不出太多的人工痕迹。 这里的园林设计师是人才啊!胤祉眼神一亮,生出了找汗阿玛要人的想法。 傍晚时分,学堂放学,众阿哥和伴读这才得以去参观这座新建成的皇家园林。 小社恐为了不和‘大部队’一起,借口有事找乌库玛嬷,溜了。 胤祉匆匆走过巨大的活 水湖,但见岸边垂柳依依,在春风里一旁生意盎然,让人心间无端就生出柔软来。 在外面走着,他越发觉得,这里的设计真的很好,每走十步或二十步,看到的风景就是不一样的,说一句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回到和乌库玛嬷住的殿宇,胤祉问了一下两位皇太后对于改装车的乘坐体验,两人都笑呵呵地夸他改得好,一路过来完全没了一点儿不适。 “乌库玛嬷重重有赏!” 皇太后抱着鲤儿笑:“皇玛嬷也有赏。” 胤祉顿时乐了,两位长辈对他很了解,都不会赏他那些只能在皇宫用用,不能换成银子的东西,都是直接赏钱的。 果然,这回赏的也是真金白银的银锭子。 胤祉捧着托盘喜笑颜开,“胤祉、谢谢、乌库玛嬷、皇玛嬷,赏赐!” 既然如此…… 胤祉立刻吩咐下去,让内务府负责此事的人,带上材料赶过来,给汗阿玛的龙辇也装上减震系统。 晚膳时分,康熙领着大阿哥、太子和四阿哥、六阿哥都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当然,也在这里用膳。 康熙因为孝道,在皇宫里总是严格遵守祖宗和礼部定下来的严苛规矩,甚至还有一些,是他当年和两位先皇后一起定下来的。 但到了外面,就随意多了。 一大家子人同桌吃饭,阿哥公主们都能感觉到和皇宫里不一样的轻松氛围。 用过晚膳,康熙也没走,跟两位皇太后说着话。 其他阿哥公主也就留下来,在一旁说着话。 “鲤儿手里怎么那么大一块银锭子?”二公主问。 大伙儿一看,可不是么? 吴尔衮立刻答道:“是下午皇玛嬷赏了三爷银子,小格格看见了,觉得银子好看,便从里面拿了一个。” 吴尔衮完全没想到,今日到了院子里,皇上会带着阿哥公主们一起用膳,还不忘叫上他一起。 就这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梧云珠,他想也没想就搭了话。 胤祉却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这是……我的?” 吴尔衮点头,当时他帮三阿哥托着,皇太后顺手拿了就给小格格了。 胤祉:“……” 他朝鲤儿走过去,“哥哥的,给!” 鲤儿瞪大眼睛,抱到怀里,“鲤儿的!” 胤祉:“…………” 他想了想,掏出一块碎银子,“换?” 小姑娘已经快两周岁了,完全不好骗,“不要,我的大,你的小!” 众人轰的一声笑出来。 胤祉却气定神闲地掏出一个放大镜,塞到鲤儿手里,“你看,我的,大、超大!” 鲤儿透过放大镜一看,震惊成了一个表情包:(⊙o⊙)… “好大!!!” 胤祉:“换吗?” 鲤儿:“换换换!!!” 所有人:“…………” 第102章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连那边说话的康熙几人都看过来了。 这一看,就看到鲤儿举着放大镜,看手上的银子,笑得傻乎乎的样子。 “嘿嘿~好大!” 太皇太后&皇太后&康熙:“……” 康熙看鲤儿傻乐,好气又好笑地对胤祉道:“你也好意思骗你妹妹银子?” 胤禛不能容忍三哥被误会,立即出言帮忙解释,“回禀汗阿玛,这银锭子本来就是三哥的。” 皇太后这才恍然,“哦,是我疏忽了。” 说着,她笑着让贴身宫女再去取来一个,给鲤儿玩。 谁知,等宫女取来银锭子,再要跟鲤儿换碎银子,她却不肯了。 宫女:“小主子,您仔细看看,这银锭子比你手上的更大啊。” 鲤儿手脚并用地从榻上爬起来,躲到其他哥哥姐姐后面,生怕宫女来抢,“不要,骗人~” 众人看她这样,又是哈哈大笑。 鲤儿觉得大家笑得很奇怪,于是又用放大镜看自己手里的碎银子,再去看宫女的银锭子,然后放心地生气,“就是骗人!” “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乐了,宫女一脸为难,看向胤祉。 胤祉也笑着,下一秒朝鲤儿伸手,“放大镜,哥哥的。” 鲤儿下意识不想给。 但胤禛帮腔:“是啊鲤儿,我们都看到刚才放大镜是三哥借给你的,有借有还对不对?” 鲤儿在永和宫的时候,是被懂事的胤祉从小带到大的,最听他的话了。 听见他说‘有借有还’,立刻把放大镜还给了胤祉。 这一还可不得了了,大银子又变小了,鲤儿:“?!!!” 好在这时候宫女把银锭子递上来,“小主子,您还换吗?” “换换换!” 鲤儿再次迫不及待地换了,于是碎银子也回了胤祉的荷包。 众人:“……” 这一波,好像只有皇太后亏了? 然而并没有,她用一个银锭子,换到了一个哄孩子的好办法。 她自然也是有放大镜的,平时读佛经的时候会用,当即就让人去找来。 鲤儿到现在还在喝奶,因为有乳母,所以孩子喝奶到五六岁都正常,但鲤儿她除了喝奶和吃糖,别的都不肯吃。 是以每次想喂她吃点别的,都得用糖哄她,还得是很多糖块,可糖吃多了总是不好。 这回,她可是找到‘省’糖的好法子了。 皇太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便命乳母去取了鲤儿的吃食来,然后掰出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糖块,用放大镜给她看。 “喝了这碗粥,就把这么大一块糖给你哦。” 鲤儿:“(⊙o⊙)…哇!!!” 所有阿哥公主:“……” 然后一群哥哥姐姐,就在那里专心看着,傻敷敷的小妹妹,吭哧吭哧喝完了肉菜蛋花粥。 来了来了,关键时刻来了! 所有人包括两位皇太后和康熙,都紧张地关注着鲤儿的反应。 鲤儿就在这万众瞩目下,拿放大镜照了照手心里的糖块,接着就乐得咯咯咯笑,最后心满意足地吃掉了。 所有人:“…………” 皇太后笑问:“好吃吗?” 鲤儿:“好吃!” 皇太后:“大吗?” 鲤儿:“好大大大的哟!” 皇太后:“皇玛嬷对你好吗?” 鲤儿:“好!” 所有人:“………………” 学到了。 康熙乐够了,还有政务要处理,很快便告退了。 胤祉跟了上去。 “有事?”康熙的语气,多少还有点阴阳怪气。 胤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眨眨眼,也不知道汗阿玛还在气自己什么,原本亮亮的眼神黯淡下去,“没……” 本来想趁汗阿玛心情好,跟他要几个人的。 他的肩膀耷拉下去。 不料下一秒,脚下忽然悬空,汗阿玛把他抱了起来。 胤祉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他疑惑地看过去,就见汗阿玛脸色有些不自然,“好了,不就是说了两个字,又没有骂你。” 胤祉的脸瞬间红了。 他已经七岁了,汗阿玛居然还抱他?! 他本应该下来。 只是、只是…… 他莫名想起前世小时候,他从四五岁开始,父母离婚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把他高高地抱起来了! 他好多次希望爷爷抱抱他,但爷爷说他长大了还要人抱,羞羞脸。 他曾经为了让爷爷抱一下,假装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等爷爷抱他去床上睡。可是爷爷把他摇醒了。 而汗阿玛这是第三次抱他。 第一次,在御花园带他飞檐走壁;第二次,抱他从瀛台去图海家。 康熙抱胤祉,完全是因为胤祉的头太低了,他不可能蹲到地上去跟他说话,那一瞬间的内疚,让他下意识的就弯腰抱起来了。 不想抱起来后,胤祉眼神又变得很明亮,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十分愉悦,小手还搂住他脖子,一副不肯放手的样子。 康熙:“……?” 胤祉:“汗阿玛,去哪?” 康熙:“……” 胤祉这是以为自己又要带他飞檐走壁吗? 可他是准备回去处理政务的。 看着胤祉充满期盼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康熙笑了笑,“那就带你去逛逛这园子吧。” “好呀!”胤祉兴奋得就跟要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康熙没有立刻就带着他使用轻功,他会轻功的事情其实也没多少人知道。 是以他把伺候的人都遣走,只留下几名暗卫,又走到隐蔽处,康熙才借力柱子轻轻一跃,‘飞’上房檐。 胤祉惊奇地看着脚下的风景,再回头看康熙,眼神里直白毫不遮掩的崇拜。 康熙的心情比刚才看他们逗鲤儿还要好!这些年他只是给胤祉展示过轻功,胤祉都对他崇拜不已,要是看到他其他本事,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抱稳了。”康熙轻笑着说。 胤祉一听,就下意识贴向康熙的脖子,小孩温热的脸颊贴上康熙凉凉的皮肤。 康熙动作倏然一顿,自从太子两岁后,可再也没有哪个孩子敢这么和他亲近了。 是以他一开始有点僵住了,可再次对上胤祉崇拜和期待的眼睛,他的心就软成了一片。 “走了!” 康熙无意识地勾唇,带着胤祉飞跃向园子的北边部分。 南部是议政和居住的地方,风景都在北部,有着极其自然秀美的湖景。 康熙便顺着这湖边长廊屋顶和那湖中石山一跃一停,带着胤祉逛了起来。 未几,他们停在最高、最大的湖中石山上,又顺着山石下到底下。 康熙笑着问他,“你看这座山是真是假?” 他这么一问,胤祉就到处张望,发现这石头山浑然天成,没有丝毫人工痕迹,只一个夹缝处长出了一棵生命力顽强的小树。 胤祉:“真?” 康熙哈哈大笑,“假的。” 然后他抱着胤祉在假山里穿梭,竟 然别有洞天,内里石道交错,宛如迷宫。 “这是请的当世知名的叠山世家‘山子张’来造的,是不是很巧妙?” 胤祉连连点头,太牛了!他狠狠地心动了! “汗阿玛,可否、借我,‘山子张’?” 康熙微怔,“借去修你那园子?” 胤祉正要点头,康熙道:“修这园子光用料采买,就用了数万两,你有银子吗?” 胤祉:“……” 他来畅春园之前,刚盘点完自己的财产,除了不动产,资产已经过两万啦! 但是……那是修路基金,不舍得拿出来。 康熙还替他规划,“若只是不改里面的布局,只是简单修葺一番,一千两也够了。” 谁知他说完,胤祉竟一脸肉痛的表情,摇了摇头。 康熙无语,他怎么就把这孩子给养得这般吝啬了呢? 他没忍住捏住胤祉的鼻子,“你个小财迷,你存那么多钱,又不会生钱。” 胤祉被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却理所当然地道:“要、修路啊!” 这件事不是早就告诉汗阿玛了吗?汗阿玛记性真差! 胤祉这么想着,就看到汗阿玛神情一震的样子,啊,果然都忘了啊。 康熙确实被震住了! 他确实差点忘了这件事,不是因为记性不好,而是他以为胤祉是小孩子心性,以为胤祉自己早就该忘了才对。 所以他就下意识地,当做没那回事。因为孩子小时候或许会出于突发奇想说一些话,做一些承诺,但忘性大,很快就不记得了。 正是因此,这一刻他才有种‘浑身一震’的感觉,仿佛脑子里有人哐啷给他敲了个醒钟。 接着康熙鼻子就有些酸:胤祉的孝心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纯粹与热忱,小小年纪的承诺的记到了现在! 在他认为这个孩子已经足够好了的时候,他总是不断让他认识到,他还可以更好。 他忽然觉得自己给得太少了! 他们这些大人,值得他如此的回报吗? 康熙别过脸,忍住眼底的酸涩,低喃道:“你这孩子,一定就是那种传说中来报恩的吧?” 胤祉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康熙带着胤祉穿过了石头假山,来到一处风景别致的湖心亭,给人一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正如康熙如今的心情。 原本,今日一早知道胤祉只想起给两位皇太后做减震系统,而把他忘了,他是生气的、嫉妒的。 所以才会赌气赌了一整天,连胤祉下午让人去给他的龙辇改造,他都觉得差点意思,方才也下意识对他阴阳怪气。 可如今,这件小事在胤祉的孝心和品格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他相信胤祉只是暂时忘了,不是对自己没有孝心了。 他也不嫉妒胤祉对两位皇太后更好,而郁闷于自己因为孝心不能明说了,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狭隘了。 孝心不用比较,也没有多少之分,这孩子能对皇玛嬷她们孝顺,自然也会对自己孝顺。 “那你继续存着吧,”康熙没有看胤祉,他看着眼前湖心亭灯火璀璨处,弯了弯唇,“修园子的钱,汗阿玛给你出。” 其实修路的钱,康熙也没打算让胤祉出,但他就是真心他这份心意,所以让他继续存着。 胤祉不知道汗阿玛的心境,经过怎样的变化,对于他来说,这句话就像天上砸下来的意外之喜,让他惊喜坏了。 “谢谢,汗阿玛,我、最喜欢、你了!” 康熙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不过嘴上还是要抬杠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然后听到胤祉 肯定的‘真的、真的’,才心满意足。 康熙抱娃抱累了,到了亭子中央,就把胤祉放下来了。 胤祉好奇地看看亭子里精致华美的各式花灯,把它们当做艺术品欣赏着。 康熙却在看着他,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一件‘杰作’欣赏着——不愧是他玄烨生出来、教出来的孩子,果然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孝顺。 不过康熙毕竟政务繁忙,这样的空闲只能偷得一时半刻的,就要回去了。 胤祉忙跟汗阿玛要了畅春园的设计施工人员,见汗阿玛十分好说话,又小心问,能不能把戴梓给了他当侍卫? “你要他做什么?” 康熙稍微在记忆里翻找了一圈,才想起这么一个人,印象中就是靠鼓捣火器,所以有了面圣的机会,康熙见他文采不错,就点进了翰林院当侍讲,给他一个清贵的前程。 当初还让他入值南书房,但……后来或许是表现不佳或做事疏漏,掌院学士便没再让他轮值了。 胤祉也没有隐瞒:“他会,做火器,我、喜欢!” “你居然喜欢火器?”康熙讶然,他还以为胤祉只喜欢画画和银钱呢。 胤祉点头,满眼期盼地看着汗阿玛,“好嘛~” 灯光下,胤祉跟汗阿玛有三四分相似的高颜值更加有杀伤力。 “行。”康熙说,反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你切莫玩物丧志。” 胤祉高兴得抱了抱汗阿玛,“不会!汗阿玛,真好!” 胤祉一个高兴,把康熙送回了汗阿玛处理政务的九经三事殿。 这般黏人,倒叫康熙很是受用。 …… 第二日,京城皇宫。 戴梓打着哈欠到了翰林院,眼下青黑,一看就是又熬夜了。 同僚董讷看到他又是如此模样,不免恨铁不成钢,“你又不睡觉捣鼓那些火器去了?” 戴梓见到跟自己搭话的是唯一跟他关系还不错的董讷,便笑道:“是啊一宿没睡,我昨天又发现一种改进震天雷的法子……” 说起火器他又神采奕奕了,仿佛刚才那个精神困顿到站着都能睡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另一个同僚却冷嗤一声,阴阳怪气道:“闭嘴吧你!我们可没兴趣,好好儿的编修不做,非要捣鼓那种奇淫巧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董讷顿时动了火气,“你!” 才开口却被戴梓拉住了,“算了算了,我这会儿没精神,懒得跟他费口舌。” 那人原本被董讷吓到,见戴梓怂了,嘴上又不饶人了:“我看你每日在这里打瞌睡混日子,迟早有一天惹出祸端来!” 董讷:“你那只眼睛看到他打瞌睡混日子?昨日你找不到的那篇曲谱出处,不是他给找出来的吗?” 同僚声音弱下去。却还是嘀咕:“呵呵,他整日里昏昏欲睡,能干多少活儿?” 董讷还要再理论,却被戴梓拉走了。 戴梓自我调侃,“他说的也没错,我这模样看起来确实有玩忽职守的样子。” 董讷冷哼,“是,他也没骂错你,你到底还要玩火器到什么时候?!” 翰林院自古清贵,何况又能给天子侍讲,是成为朝廷重臣的最好的踏板,能进翰林院也代表着,他们全天下士子中的最好的那批人。 可戴梓倒好,明明懂天文算术,也擅长诗书绘画,十分博学,却从不想着靠这编修和侍讲的身份往上走,反倒走的是下坡路。 平日里他十分勤勉,差事也做得极好。可一旦钻研火器有了些进展或突破,就废寝忘食,有时候还耽误正经的差事,能不让人看了着急吗? 董讷爱才惜才,恨铁不成钢,又不忍看他继续这样下去,才会好言相劝。 不料这时戴梓往前没听进去,“这不是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火器若是落后于西洋太多,咱们大清迟早……” 董讷没耐心听他说这个,“这也不是你该忧虑的事情,皇上自有成算。” 唉…… 戴梓知道没人理解自己,说到一半也只能作罢。 接着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兹重(董讷字)兄,能否借个十两银子?” 戴梓也是没办法了,今日一早,他喜滋滋地从书房出来,他的夫人就面露难色地跟他说,家里又没米粮了,让他想想办法。 “你?!”董讷顿时差点又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他知道戴梓为什么借钱,因为他为数不多的俸禄,都拿去买材料钻研火器了! 为了这个,堂堂一个七品官,他家里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情,怎一个荒唐了得?! “没钱,不借!” 董讷看他,就像看一个染上赌瘾的赌徒,完全无可救药了,借了钱给他就是在害他! 说了不借后,他气愤得甩手而去。 戴梓又重重叹了口气,既然跟董讷借不到钱,那就只能回戴家,厚着脸皮跟娘借了。 不过娘大概会把他臭骂一顿,才给一点钱,若是碰上大哥大嫂就不好了,可能一点钱也借不到。 前年,就是因为自己弄这些火器太费钱,大嫂才闹着要分家的。他们二房不得已搬出来,过得越来越潦倒了。 戴梓有时候也会质疑自己,难道自己的忧虑、自己的抱负,都是错的吗?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父亲一直支持自己,唯有他一人欣赏自己。 就连自家妻儿,也为这事儿跟他吵了很多遍,规劝他不要‘不务正业’,好好做学问,才能平步青云。 可是要他放弃,安安心心编书,他真的不甘心啊! 戴梓心里苦,睡意也没了,苦哈哈地继续编修《律吕正义》,然后承受同僚们时不时的挖苦。 到了下午,他整个人都困得不行了,即使掐自己的大腿也依然打瞌睡。 “戴梓!” 掌院学士陈廷敬和费耀色一进来,就看到戴梓头都要埋到纸堆里的画面,不由怒气横生,声音就大了些。 戴梓一个激灵,唰地站起来。 结果这一站,所有看过去的人哄堂大笑。 原来,他脸上沾了不少墨点,成了个花脸猫。 陈廷敬没好气道:“你把手上的事务整理一番,交由他人,收拾收拾走吧!” “哈啊?”戴梓懵了。 其他人则是眼前一亮,满脸的幸灾乐祸,窃窃私语声四处响起。 “我就说他迟早要惹祸。” “在翰林院也好意思混日子,果然要滚蛋了!” “只是夺职么?玩忽职守会不会下狱啊?” “真是可怜了老戴大人一家……” 戴梓耳力好,听着他人的议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要完蛋了吗? 董讷虽然心惊,但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鼓起勇气站起来为戴梓分辩: “掌院大人,戴梓他虽然有时会打瞌睡,但他完成的差事,一点也不比别人少,不比别人差,万望大人明鉴啊!” 谁知这话却引来陈廷敬旁边那名一等侍卫的噗嗤一笑,“董大人误会了,戴大人不是被夺职,是升迁了!” 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费耀色:“传皇上口诣,戴梓大人自今日起,就是正五品的三等侍卫了。” “啊……” 突然从正七品,直接跳 到正五品么?! 而且,侍卫一般不都是满人贵族子弟才有机会任职么? 只是,从翰林院编修到三等侍卫,这可是大清开国以来没有过的,这是什么神奇的野路子啊? 所有人都在猜测,戴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为什么会忽然被皇上注意到,并且提拔了? 刚刚都在内心嘲笑的编修们脸上表情古怪,心里嫉妒他忽然的好运。只能在心里默默嫌弃:别说三等侍卫,就是一等侍卫,也是比不上清贵的翰林院编修的。 谁知费耀色下一句,又让他们惊呆了: “是三阿哥跟万岁爷要的戴大人,戴大人以后便是三爷的亲卫了。” 众编修:“!!!” 是、是皇上为最宠爱的三阿哥,选的亲卫?! 第103章 所有人再次傻眼了。 有人暗自嘀咕,这戴梓平日看起来呆呆木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机缘,才能让他得了三阿哥青眼啊? 费耀色把戴梓喊去一旁交代事情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有人感慨:“怎么他每次都能走狗屎运?” 翰林院编修有好几百之数,他们大多是通过三年一次的会试、或博学鸿儒科进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有才名的满洲八旗子弟。 无论是谁,他们都得在翰林院修书、学习三年后,通过考核才有可能成为正式的翰林院检讨,有可能得到给天子侍讲的机会。 而戴梓呢,从前就就得过机缘:他在三藩之乱时立过军功,被康亲王杰书举荐给皇上后,皇上钦点他入翰林院当了侍讲。 这是何等的幸运、何等的隆恩! 可戴梓不珍惜这唾手可得的机会往上爬,还因为研究火器、为人太耿直,把自己搞得只能跟他们做一样的事。 以往大家在嘲讽他的时候,总会获得一种优越感:运气好又如何?自己前途一片光明,戴梓却别想往上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是他?”编修们暗中不忿着。 为什么这种人能再次踩到狗屎运?! 刚刚他们还能安慰自己,说侍卫不如翰林有前途,但是多了一个‘三阿哥亲卫’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三阿哥亲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时常能面圣、意味着戴梓不会止步于侍卫一职。 假以时日,他可能升为一等侍卫,可能成为统领。 若是不想当武将,能用自己的学问,把三阿哥的功课教好了,何尝不是更为便捷的文臣之路? 那时候,他们中或许很多人,还在苦哈哈地熬资历,等着补八九品外放文官之缺…… 那厢,费耀色正跟戴梓交代,“三爷的意思呢,是将你一家都安顿在园子里,你只需专心研制火器就好,钱不是问题!” 天知道戴梓听到‘钱不是问题’的时候,整个人有多恍惚——就跟做梦一样! 他只有做梦的时候,敢去想他爹忽然升官发财,然后把银票排在他书案上,叫他材器物料随便买! 不,比做梦还要好! 他做梦都不敢想,上头忽然有天重视起这些,给他批款子做钻研。 没想到这天上掉的馅饼,比他梦到的还要香! 费耀色说,三阿哥给了他三天时间去安排,可他一刻也等不得了,“不,请大人帮下官回禀三爷,戴某明日便可搬过去!” 费耀色虽然也很不能理解三阿哥的用意,但他看懂了戴梓眼底的狂热,心中不由有些异样,但总体是高兴的,“行!” 费耀色想了想又交代,“那处园子久未住人,房舍简陋……” 他话未说完,戴梓拍着胸脯道:“无妨,我也会修葺房屋,会拾掇!” 如此,费耀色便放心了,跟戴梓越好明日出发的时间地点后,他便离开了。 费耀色一走,戴梓就被同僚们围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戴兄,您是如何被三爷赏识的?” “三爷为何会跟皇上要您过去啊?” “真的只是当侍卫吗?” “您是要入汉军旗了,还是汉人侍卫啊?” 戴梓被所有人笑脸相迎,有人给他扫去椅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有人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这是他在翰林院从来没有的待遇。 这一刻,这些人眼中或许还有嫉妒,却没了鄙夷和优越感,全都想要知道他有什么捷径。 虽然费耀色大人交代了,他今后的差事暂时保密,但却没让他对他与三爷的相识过程保密。 看到 这些人的势利眼,他在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则淡定自若地接过茶水,慢悠悠地喝了。 “要说我与三爷的相识,那也是机缘巧合。那日是我的休沐日,我去钦天监找南大人,三爷恰好在那里。” 他说得太慢,其他人都迫不及待了,“然后呢,然后呢?” “难道你跟南大人对诗了?” “跟洋人对什么诗文,定是谈论天文律历了?” 其他人都急,戴梓却不慌不忙:“说来话长……” “你长话短说啊!” 戴梓好笑,他也无意于跟这些人说太多,就简单道:“我是带着新做好的二十八发连珠火铳去的,三爷看上了连珠火铳,便管我要了去玩。” 众人:“???” 所有人都懵了,震惊了一会儿,才有人问:“所以三阿哥是看中了你做火器的本事,想把你要过去,为他做火器玩物的?” 戴梓:“……” 他看向说话那人,正是之前阴阳怪气说他那同僚,戴梓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本来大家被那人一说,都被带偏了,但戴梓一冷笑,大家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戴梓道:“至于我办什么差事,三爷说了要保密,我就不与诸位说了。” 说着,他就问谁可接手他手头的差事,自然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想卖他一个好。 没多久,他手上的活儿,就被好几个人分走了,他只需跟这几人交接好,便可卸任离去。 到了散衙时间,戴梓也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 董讷这时候才走过来,“文开(戴梓字)兄,恭喜了!” 董讷恭喜着他,面上却有忧虑之色,明显是在担忧他的前途。 别人都觉得他能去当三阿哥亲卫好,但董讷却担心他从此玩物丧志,再也起不来。 可如今看着好友难得意气风发,他也不好说丧气话,只能把担忧按下说恭喜。 戴梓一眼就看出对方在想什么,“兹重兄,你不用为我担心,三爷是……” 戴梓顿了顿,因为要保密,只能委婉地说:“三爷是跟我有相同抱负之人。” 董讷神色一震,“当真?!那便太好了!” 三爷想让戴梓钻研火器,戴梓又是三爷跟皇上要的人,所以……戴梓真的如愿了,皇上愿意让他钻研火器了?! “恭喜恭喜!”董讷这回的恭喜,可是高兴多了,也真心实意多了,“那董某便在此祝戴兄鹏程万里了!” “戴某承兹重兄吉言了!”戴梓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谁料到了家门口,他意外地听到了大嫂的声音。 “我说弟妹啊,二弟这人犯了糊涂,你为人正妻,就该规劝一二才是!再这么下去,咱们戴家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 平日里对戴梓也恨铁不成钢的发妻孙氏,此时却只想着维护他。 “大嫂,话可不是这么说,文开虽痴迷火器,但也是由此立过军功的!他也是凭着这军功入了翰林院,当过皇上的侍讲,您有这闲工夫管我家的事情,不如多多劝勉大哥,好好考个功名吧。” “你?!你真是不识好歹!我本好心给你们送来米面,可如今看来你们火器就能当饭吃,也不需要了,我还是拿回去吧!” 孙氏一噎,正想说,那是爹娘给的,门口传来戴梓的声音:“大嫂。” 两个女人一回头,就看到戴梓捧着一堆的杂物站在门口。 孙氏看出那些都是他放在翰林院的东西,不由脸色一变,“老爷,你这……呃你先去书房等一等,我跟大嫂说两句话。” 她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不敢问,怕戴梓在大嫂面前丢人,男人的面子还是很重要 的。 不料大嫂看出来了,大嗓门吼道:“哎呀二弟,你这该不会是没了翰林院的差事吧?” 戴梓一笑,“是啊。” 他大嫂顿时讽刺一笑,接着就怒了,“好啊,我就知道你总有一日要丢光我们老戴家的脸!你你、你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老戴家的人!” 戴梓没了笑容,“大嫂此话当真?” “自然!”她气冲冲拿了米面篮子往外走,就好像怕被他们家沾上,“你以后再上我们家的门,担心我让下人拿扫把赶你们出去!” 戴梓看着她走出大门,冷笑一声,“行。正好今天还得麻烦大嫂回去告诉爹娘,我现在是三阿哥的亲卫了,明日还要搬去三爷的园子里,没时间回家说一声了。” 他大嫂脚下一个踉跄,“你说什么?” 戴梓把那句话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让她听得清清楚楚,随后关上大门,“慢走不送了。” 一回头,就看到发妻孙氏目瞪口呆的脸。 “老爷,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戴梓解下胤祉赏赐的荷包,递给孙氏,“你先买些东西把晚饭做了,吃完饭就收拾收拾,明日要搬去三阿哥在西苑的园子了。” 孙氏的表情跟他之前一样,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她狠狠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两下,才惊喜地大笑起来,“老爷,您出息了!” 戴梓:“……” …… 畅春园里,刚刚散学的胤祉,正坐在他房中,思索着自己新园子的名字。 说句实话,他只是记性好,在文采方面,他在这些古人衬托下,完全属于‘没文化’的范畴了。 不过即使没文化,他也没有让别人给自己的园子起名的意思。 思索良久,他在纸上写下‘鹿鸣’二字,越看越满意。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悠闲野趣,是他追求的退休生活。 是的,胤祉已经在规划自己以后退休,就在这园子里养老的事情了,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园子。 到了晚膳时分,康熙又来皇太后这边用晚膳了。 胤祉得知他今日将戴梓提为自己的亲卫,听到‘皇上驾到’的通禀声,他就迎了出去。 在康熙看来,胤祉此举可真是罕见。哪一次他到慈宁宫请安,他不是姗姗来迟就是假装不知道? 他倒也没有怪罪胤祉的意思,不过今日胤祉兴冲冲地迎出来跟他请安,欢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叫他很是受用。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康熙笑着调侃他。 胤祉嘿嘿一笑,“谢汗阿玛,给、戴梓、升职。” 原来是为这个? 康熙挑挑眉,算他识相,自己也没白对他好了。 等康熙请了安,胤祉就拿出自己刚刚写好的‘鹿鸣’二字给康熙看。 康熙:“做甚?” 胤祉:‘我那园子的名字。’ 康熙抬了抬眉眼,垂眸看那两个字,“寓意还不错,就是这字,是不是太潦草了?” 胤祉得寸进尺:“求……汗阿玛、的墨宝?” 康熙好笑,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这只是小事一桩罢了,“好,那就赏你一块朕御笔亲书的御制牌匾。” 胤祉:“儿臣、谢、汗阿玛、恩典!” 康熙:“今日嘴巴倒是很甜啊?” 想来是自己昨日想通之后,对他更好的那份用心,胤祉也体会到了,康熙顿时有种‘值了’的感觉。 康熙一错眼,就看到胤祺正跟弟弟妹妹们在门口疯玩,随口道:“唉,你这五弟,得想个法子让他进学才是正经。” 胤祉闻言,抱着‘投桃报李’的心思,他眼珠子转了转就有了主意,于是扯了扯汗阿玛的袖子。 康熙看过去,他就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 康熙意外又有点好笑:“你当真有法子?” 胤祉:“嗯嗯!” 应下来后,胤祉就跑去外面,加入了弟弟妹妹们玩毽子的行列。 玩了没一会儿,他就示意,“三哥,有、新游戏,玩吗?” “玩啊,玩玩玩!”大家欢快地蹦着跳着鼓起掌来。 所有阿哥公主都知道:三哥最厉害了,三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三哥知道的游戏都是最好玩的!三哥有很多有趣的点子!三哥会很多很多别人不会的东西。 所有孩子都朝他围拢,胤祉忍住头皮发麻的冲动,从怀里拿出纸笔,画起图来。 康熙好奇地走出去看,就见胤祉把一张纸用两根交叉的对角线分成四部分,然后在每个部分写下奖惩方式。 分别是:银子一锭、奶茶一杯、小宠一只,还有,进学一年。 接着,他又让人去拿来一根陶瓷勺子,放在中心处。 “好了,”胤祉说,“这是、转盘、游戏。” 胤禛怕他说话费劲,快速帮助大家理解,“就是勺子柄转到哪里,就得到什么对不对?” “嗯嗯!”胤祉朝胤禛竖起大拇指,顿时让胤禛心满意足。 他跃跃欲试,“我先来。” 胤祉却看向汗阿玛。 康熙:“?” 胤祉指了指上面的三个奖励,“汗阿玛,出。” 总不能一点成本也不出,空手套白狼吧? 康熙嘴角抽了抽,“可。” 他应下以后,胤禛兴冲冲地转起勺子,勺子打转半天。最后,勺柄指向了小宠一只。 胤禛瞪大眼睛,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真的给我养小宠吗?” 其实,他早就想养了,但永和宫的弟弟妹妹们太小,额娘说,小宠容易让他们生病,就没有给他养。 如今他已经搬出来了,是不是可以养了,还是……汗阿玛给的? 康熙看得出他高兴,笑着应允了,“行,你想养什么,到时候去跟上驷院的人说。” “儿臣谢汗阿玛隆恩!”胤禛立刻跪下谢恩,好像生怕康熙会反悔。 康熙:“……” 接着就是几个小公主,争着抢着要转勺子,胤祺也跃跃欲试,但是胤祉有意挡着他,让姐妹弟弟们先玩。 大家有得了几样赏赐的,也有转到进学的,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好不容易轮到胤祺,他兴致勃勃地要上手,胤祉却忽然抽走了那张纸,然后让宫人把纸张挂到墙上。 胤祉不等胤祺发问,就说:“这样,看得、清楚。” 接着又让宫人拿一个有孔的钥匙,代替勺子挂到中心处。 “来吧。这样,看清楚!”胤祉笑眯眯地对胤祺说。 意思是这样看得更清楚些,让我们看看你的厉害。 胤祺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摩拳擦掌地上前转动钥匙。 “唰唰唰唰唰——”钥匙快速地旋转数圈。 胤祉:“哇——厉害!” 康熙和胤禛已经意识到什么,都拼命憋住笑看着两人。 接着,就看到那钥匙转了数圈之后,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在胤祺紧张的‘过去啊、过去啊’的声音中,垂在了‘进学一年’上。 “啊啊啊——”胤祺发出痛苦和不甘的悲鸣,“这不是真的!” 康熙:“……”噗。 胤禛:“……”哈哈哈! 胤祉:“ 愿赌、服输。” 胤祺不服:“我还要再来一次!” 胤祉本来都要把东西拿下来‘毁尸灭迹’了,结果一听这句话,一本正经道:“你来。这次,双倍、奖励。” 胤祺听到双倍奖励就来劲了,他想要养小宠也很久了,他这次要养两只! 康熙:“…………”唉,孩子傻,怪谁? 胤禛:“…………”忍住,不能笑! 于是,胤祺再一次‘不幸’地转到了‘进学一年’。 他嗷嗷嗷地发出悲鸣。 胤祉杀人诛心:“三年了。” 胤祺:“嗷呜呜呜~~~” 嚎完了,胤祺还是不服,但是胤祉见好就收,把转盘给摘下来了,“不玩了。” 胤祺扁扁嘴,真的想哭,又怕丢脸。 知道他几乎听不懂汉话,胤禛拼命憋着笑,对胤祉说:“三哥,你骗得他好惨啊!” 胤祉:“嘘!” 胤祺哭丧着脸,“你们在说什么?” 胤禛不敢说话,他怕一开口就爆笑出声。 他不知道胤祉是怎么忍住的,还一本正经用蒙语对胤祺说:“我们、夸你、好看!” 胤祺:“哦,嘿嘿,我是挺好看的。” 康熙:“……”不行,肚子真的好疼! 把那阵笑意给强硬地压了回去后,康熙才严肃地对胤祺说:“朕看见了,你要进学三年,明天就去讨源书屋,和你哥哥们一起读书吧。” 胤祺:“……儿臣,遵旨。” QAQ…… 胤祺不知道,有个词叫‘地心引力’,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三哥是会骗人的。 在他心里,三哥一直很‘文静’、‘老实’、‘爱护弟弟妹妹’,而且,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肯定不会有什么歪歪心思的啦。 他垂头丧气地,去找最喜欢自己的皇玛嬷,哭诉自己的坏运气去了。 不料皇玛嬷被鲤儿缠得紧,根本没多少功夫搭理他,居然还说:“你去进学也好。” 他顿时觉得伤心了,这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爆笑声,胤祺奇怪地看过去,“?” 唉,三哥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 第二日正好是休沐日,胤祉一早就骑马去了自己的‘鹿鸣园’。 汗阿玛给的工匠和设计师都是昨日就来了,此时已经开始量尺寸、画草图,准备测量一番后画设计图了。 胤祉喊来总负责的山子张,让步山告诉他,有一个地方,自己要拿来当‘射击场’,并说了那个地方的设计要求。 除此外,其他的要求等看了设计图再说。 山子张自然是顺从地应下,这可是皇上的皇子里,第一个有园子的,可想而知有多受宠,当然要小心捧着。 胤祉骑马去了预备作为射击场的山头逛了一圈,随即看好一处石壁,让人清理好旁边的灌木和杂物。 他要在这里试验连珠铳,之前都没有场地,他还没试过呢。 不过古代的火器没什么安全措施,胤祉怕炸膛,还是让戴梓一会儿过来,自己演示比较安全。 这边的靶场粗略备好,就听下面的人禀报,费耀色带着戴梓来了。 胤祉一喜:“快宣!” 未几,费耀色和穿着侍卫服饰的戴梓骑马前来。 戴梓行礼被叫起后,手里就被塞进来他原来那个连珠铳。 戴梓:“?” 胤祉指着百米外的石壁,对戴梓说:“打,给我看!” 戴梓当即肃色,“卑职遵命!” 接着,他还是小小清了场,才把连珠铳架在一个土堆上,上膛,射击! “砰、砰、砰…………” 只见他只是动了一下开关,那连珠铳就自动连续射击,一直到射击完全部二十八发铅珠,才停了下来。 胤祉惊奇地看着那微微冒烟的连珠铳,心里惊喜不已,真的是机关枪! 啊啊啊人才啊! 胤祉没忍住激动,上前握住戴梓的手,郑重地晃了两下,“很好!” 说完,他又亲自骑马,过去看那石壁的状况。 第104章 所有人都跟着跑了过去。 只见百米外的石壁上,已经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有的铅珠深深地嵌入了石壁中,地上落了一层碎石。 “威力、不错。”胤祉肯定道。 只是精准度还远远不够,他看着戴梓瞄准的是三四米高的地方,但有一半都没打在石壁上,往下方偏了。 有的打在树上,打断了树枝,有的打到了地上,泥土翻卷。 费耀色看着石壁上炸开的弹孔咋舌,这要是打到人身上,岂不是瞬息毙命? 他方才看清铅珠射出的速度,可比最厉害的暗器还要难躲避! 戴梓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太远了,我眼神不太好,也看不太清,只能扫射。” 胤祉:“……” 所以戴梓应该有点近视吧? 胤祉示意戴梓跟上,带着他单独进了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 他写字问戴梓:‘你为什么要研究火器,只是因为喜好吗?’ 戴梓行了礼,郑重地回话道:“微臣曾与一传教士深聊过,知道西洋人非常注重这方面的钻研,为的就是打战、掠夺别人的领土。” “如今那些火器多的强国,已经将全天下弱国的领土占去大半。他们的野心势必越来越大,而咱们大清在西洋人眼里,那就是全天下最肥美的一大片沃土……”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见胤祉神色如常才说下去。 “微臣以为,大清若是不能在火器方面跟上甚至超过他们,终有一日,有被掠夺的危险。” 说完,戴梓很忐忑,其实他这套说法论也曾给皇上说过,但皇上不以为意,说西方蛮夷不足为惧。 “你说、得对!”胤祉笑着说。 戴梓万万没想到,三阿哥会这么说,他惊喜地抬头,看到三阿哥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他:“记住、这句话。” 戴梓接过一看,上面那句话看似随意,却正好说出了他的心声:‘落后就要挨打’。 戴梓心脏怦怦怦地狂跳着,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胤祉把纸拿回去,又问了几个改进连珠火铳的问题,问他有没有办法? 比如炸膛和瞄准的问题。 戴梓点头道:“我知道有个铁匠,他能打出更好的精钢,也能做出无接缝的管子,就是……” 胤祉:“?” 戴梓:“价格非常昂贵。” 胤祉:“……” 他想说研发的钱不是问题,但若是成本太高,也不利于以后大批量制造。 他想了想,写下:‘我会想办法向‘迟老’请教。’ 他打定主意,回去就让系统帮忙查查,如何改进古代的炼钢方法。 戴梓也是知道‘迟老’的,闻言十分惊喜,“既是如此,微臣还有许多疑问,不知道能不能一并问了?” 他听六部的同僚说起过无所不知的迟老,心里有许多疑问,却苦于一直没有渠道向对方请教。 胤祉点头。 戴梓又说:“至于瞄准,或许可改造炮规……” 胤祉却摇了摇头,提笔画下简单的瞄准镜示意图。 这个连珠火铳的速度应该是足够的,今日风力风向的影响几乎没有,瞄不准纯粹就是看射击手的眼力和技巧了。 胤祉想到了瞄准镜,他在南怀仁那里看到过炮规,可以计算火炮瞄准角度。但那玩意儿太大、太沉重了,手持火铳还是用瞄准镜更为轻便。 画好后,他问:‘能不能做出来?’ 戴梓眼神一亮,“能!” 但很快他又苦恼道:“但是这种琉璃得找西洋人买,且价格奇高。” 当前的 问题,是海禁未开,想买都没地儿买去。 胤祉知道他说的是玻璃,大清虽然能造出琉璃,但特别稀有且工艺复杂,现有的玻璃都是西洋传教士带过来的。 也是时候搅一搅西洋人奇货可居的市场了。只是……这件事应该让谁来办呢? 戴梓不行,他希望戴梓专研火器一项就好。 看来,得从那些喜欢问‘迟老’问题的人里面找了。 他顺便也问了一句,戴梓有没有认识喜欢钻研新事物的‘同好’? 没想到一问之下,戴梓还真有这类人脉,胤祉就让他自己将那些人找来,他会付给相应的工钱,若是立功,以后加官进爵也是不无可能的。 不仅如此,戴梓还给胤祉看了他搜罗多年的一些书籍,上面记载了前朝、前前朝一些火器的研发记录。 胤祉粗略翻了翻,竟发现有早期的‘黑火药’、‘地雷’、‘震天雷(手榴弹)’、烟火、‘火焰铳’…… 有的有制作方法,有的已经失传,很明显,这些书就是戴梓的启蒙书。 胤祉对此表示欣赏,并承诺会继续为他寻找这样的书籍,还有这方面的人才。 他还直接拨了一千两的经费给戴梓,让他可以把以前因为没钱而没法做出来的东西都做出来。 戴梓感恩戴德地接了,并保证会把每一文钱都用在刀刃上。 接着,胤祉又给他划了一块场地,作为研究实践之用。 戴梓下去后,胤祉为寻摸制造玻璃和精钢的人选发愁,费耀色见他面有愁容,就问了出来。 胤祉也没有隐瞒,他倒是不怕费耀色禀报给汗阿玛,毕竟这些东西最后都还是要经过汗阿玛同意才能做。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费耀色会笑着说:“这个简单啊,你师父我在皇上身边十几年不是白干的。” 胤祉眼神亮亮的,“师父~” 他这一声,带着崇拜和撒娇的意味。 这么几年下来,他不用胤祉说就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道:“此事便交由我替你去办吧。” 胤祉当即给他行了大礼,费耀色犹疑了一下,还是受了。 当然,这件事还是要先禀报给皇上的,他把禀报的事情也包揽了。 康熙听了后,有些意外地挑眉,“胤祉年纪小,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对新奇玩意儿总会想一出是一出的,你怎么也陪着胡闹?” 费耀色笑说:“回禀皇上,奴才不觉得三爷是胡闹,三爷长大以后,可是能干大事的人啊!” 康熙:“……” 他倒是不怀疑这点,自己的小阿哥们,长大以后自然个个是人杰。 康熙略一沉吟,若是真有更好的炼钢之法,和制作琉璃之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这件小事,他很快应了。 费耀色正要告退,却被康熙叫住。 “你跟在朕身边也快二十年了吧?” 费耀色答:“从奴才进宫陪皇上玩布库,到如今,已经十六年了。” 或许很少有人知道,当年助皇上除去鳌拜的布库少年里,他就是其中一员,他也是随侍皇上最长时间的暗卫。 康熙道:“如今大清各处海关,海禁待开,朕需要放一些信得过的人在那边。” 费耀色讶然,海关绝对是个肥差、美差,能得此机会,是皇上天大的恩典! 康熙看到费耀色眼中有犹豫之色,也不意外,“你不愿出京城?” 费耀色立刻跪下回禀:“皇上,您也知道,奴才的额娘年老多病,奴才远行,于心难安。” 康熙:“也罢,那就让你在京中就职,吏部左侍郎正好有缺。” 吏部掌管官员举荐和任命,而满人左侍郎是正二品,费 耀色惊喜谢恩。 其实方才那一瞬间,他有想过去工部,那样就能动用工部的力量,帮三阿哥钻研新鲜事物了,但很快他就按下了想法。 吏部,能发现更多的人才。 他确实从心底里认为,三爷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 皇上这还真是……三阿哥打瞌睡,就给他送了个枕头了吗? 费耀色心里清楚,当初他们这些布库少年,出身都不高,所以他如今能做到吏部左侍郎一职,未必没有他尽心尽力对待三阿哥的原因。 费耀色谢恩后,康熙又问起胤祉学武的进度。 费耀色一向有一说一:“三爷确实是武学奇才,尽管他已经极力遮掩,但怎么能逃过奴才的眼睛?奴才瞧着,他如今已经能完全做到内力收发自如,今后无论学什么招式,都是事半功倍。” 康熙听明白他的潜在意思:胤祉可以学些别的了。 胤祉想学轻功和招式很久了,但在康熙的刻意安排下,费耀色一直推说还不到时候。 康熙叹了口气,“这孩子才八岁,已经这么能闹腾了,要是正经学了武,岂不是要上天?” 费耀色听得出皇上话语里,虽然是满满的嫌弃,但更多的是作为于父亲的骄傲。 所以他没有反驳,等了一会儿,康熙果然发话说:“那轻功和武功,你便可开始教了。” 费耀色正要应下,康熙又道:“但有个条件。” 费耀色:“但凭皇上吩咐。” 康熙:“让他搬宫。你一个外男,总是半夜到后宫中教他算是怎么回事?” 费耀色:“……奴才遵旨!” 难道不是皇上自己这么安排的吗? 费耀色升迁的调令,当天就下来了。 费耀色去给胤祉复命,并说了自己升迁和皇上令他教轻功武功,但要他搬宫才能教的事情。 胤祉:“……” 费耀色本以为胤祉要去跟皇上闹一下,不想,他只思索了一会儿,就下定决心:“搬!” 不止皇宫里要搬,在畅春园这里,也得从太皇太后的春晖堂搬出去,搬到讨源书屋旁边的观德处。 如今大阿哥、太子和四阿哥都住在那里。 胤祉在春晖堂这里住着,其实也是有点不便的,因为这里不大,姐妹们也住在这里,而他的哈哈珠子和侍卫吴尔衮都是半大少年了,避嫌也好。 太皇太后听到胤祉自己提出要搬走,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很激烈的情绪。 她反而是很欣慰地摸着胤祉的头发,说:“也好,你终究是长大了,不是那个只能躲在乌库玛嬷身后的小兔子了。” 胤祉:“……” 谁是兔子?他是猛虎! 胤祺却感觉受到了背叛,“三哥,你搬走了我怎么办?!” 胤祉:“跟我,一起走?” 胤祺立刻溜了,“慢走不送!” 趁着这日休沐,胤祉就让人开始收拾东西,直接搬了。 太皇太后过了一会儿,又把胤祉叫过去,交给他一个匣子。 “往后你不在乌库玛嬷宫里了,吃穿用度赏奴才,什么都要钱打点。乌库玛嬷这回出宫带的不多,先给你这些,等回宫了,乌库玛嬷还有别的给你。” 胤祉连忙摆手,他的财产其实在所有兄弟中都是最多的,只是他要存着给乌库玛嬷修路罢了,所以并不缺钱。 “拿着吧。”太皇太后却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你不拿就是把乌库玛嬷当外人了?” 胤祉:“不是!” 他只好收了,反正乌库玛嬷说是不多的。 胤祉刚从殿中走出,就被鲤儿给抱住了小腿,不让走。 胤祉:“?!!!” 难道又是来抢钱的? 谁知小鲤儿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嚎:“三葛格表走!葛格呜哇哇哇……” 胤祉:“…………” 万万没想到,最舍不得自己的人,是鲤儿。 胤祉有点茫然,他好像也没怎么带过鲤儿吧? 可鲤儿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掘,抱着他的腿就是不撒手,谁来抱也没有用。 梧云珠好笑地蹲下来看鲤儿撒泼,帮胤祉问出了疑问,“鲤儿喜欢三哥吗?” 鲤儿:“喜翻!” 梧云珠:“为什么喜欢他呀?” 鲤儿:“四葛格嗦,三葛格最好吃、最好玩、最腻害!” 原来根源在兄控胤禛那里,只是,最好吃是什么鬼? 梧云珠却悟了,“二姐姐也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哦,你要不要看?” 鲤儿仰头看胤祉,“比三葛格的好吗?” 胤祉连忙点头,“是的!” “那好吧!”鲤儿果断放开胤祉的腿,转而投入二姐姐的怀抱,“要敲多好吃的哦!” 胤祉的腿得到解放,连忙抬腿就走。 搬宫有奴才们忙活,他只要人过去就行了,只是畅春园不比宫里,一人有一处院落,在这里大家都住在一个院里,房子是连着的。 今日休沐,但阿哥们都在卷,个个在屋里苦读。 等到听到外面动静不小,得知是胤祉要搬来了,众阿哥才稀奇地跑出来。 “三弟,你当真愿意搬过来住了?!” “三哥,那回宫里呢?你搬不搬到乾西五所?” 胤祉对着大哥点点头,又对着四弟也点点头。 “太好了!”平时总是刻意老成稳重的胤禛掩饰不住喜悦,差点高兴得跳起来,“以后我就有伴了!” 太子呵呵了一声,“四弟,你当我和大哥不在吗?” 胤禛顿时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呃……大哥、太子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胤祉看不过眼,都是自家兄弟,随口说的话,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站出来,邀请几人道:“逛逛、园子?” 来了好几天了,兄弟们都在卷,似乎还没去好好逛逛,胤祉那天被汗阿玛带着,也只逛了湖景。听说北部的山上,散养了很多珍禽走兽。 兄弟几人都迟疑了一会儿,胤禛很快响应自家三哥,“三哥去哪我去哪。” 大阿哥和太子见状,均笑了一声,表示愿意同往。 他们没有乘坐轿辇,徒步绕着湖岸走着。很快胤祉就发现,其他三人才走了一刻钟,已经都有些气息不稳了。 特别是胤禛,小脸白白的,额头上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汗? 反观自己,一点儿都没觉得累。 他对自己兄弟们的体弱,有了切实的观感,唉…… “歇会儿。”胤祉主动道。 众人迫不及待,就近在湖边的亭子里歇下了。 胤祉随身带着零嘴儿,看到湖里有锦鲤,就掏出来,捏碎了糕点撒下去。 不一会儿,他们脚下那处,就聚集了一大片锦鲤。 “这些鱼好小。”胤禛说。 他见过御花园的锦鲤,每一条都比他的小腿还粗。 太子笑道:“一看就是刚放进来没多久,明年你再来看,就变成大胖鱼了。” 大阿哥想起汗阿玛时常摆在御案上的琉璃缸里的小乌龟,好奇道:“这里有没有养乌龟?” “应该有。”太子道。 自从汗阿玛养了小乌龟,底下的人就投其所好,时常给汗阿玛献上百年、几百年的老龟,在瀛台、皇宫、上驷院 和各处行宫,都会养乌龟。 胤祉摸摸鼻子,咳咳,其实,汗阿玛养的那对小乌龟,名义上是他的。 当初说好让乌龟帮自己盯梢汗阿玛一年,一转眼都快两年了,而汗阿玛好像没有‘还’给自己的意思,养着养着,还养出趣味来了。 兄弟几人走走停停,原本胤祉觉得就两刻钟的路,愣是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到了北部山坡。 这里果然养了珍禽,有白鹤、鹦鹉,还有孔雀。 几人走过去,在这边当差的奴才立刻迎上来,“奴才给太子殿下和几位爷请安!小主子们是要喂孔雀吗?” “能喂?”胤禛问,“不会咬人吧?” “不会的,”那奴才殷勤地递上豆子给最近的大阿哥,“它们要是高兴了,是会开屏的。” 胤祉看过去,正好跟那只白孔雀对上视线。 接着,那孔雀就扑腾着翅膀朝他飞来,咯咯咯地欢快叫着。 大阿哥以为它是要来吃东西,就把手递出去,谁知孔雀看也不看那豆子,扭着屁股跑到几人跟前,就抖着尾巴对胤祉开屏了。 开了屏还不算,它伸长脖子,就要去蹭胤祉的脸。 胤祉方才分明看到它吃过虫子,见它嘴巴靠过来,慌忙急退几步:“!!!” 那白孔雀却‘啊啊’叫着,扑腾着翅膀,紧追不舍。 胤祉:“?!!!” [你不要过来啊!.jpg] 他脚下用了内力,快速跑走。 白孔雀却以为他在跟自己玩,继续欢快地叫着追上去。 “哈哈哈哈哈……”几个兄弟不厚道地笑了。 “三弟人见人爱,孔雀见了也忍不住。” “三哥再跑快点!” 胤祉:“……” 白孔雀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追个不停,胤祉无法,最后选择了爬到树上。 等到坐到树枝上,安全了之后,胤祉后知后觉,去看自己的兄弟们。 只见他们一个个张大着嘴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胤禛:“三哥,你会爬树啊?” 胤礽:“爬得好快哦。” 胤禔:“不对,这是轻功吧?三弟,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学轻功了?” 大阿哥其实就是调侃他,但胤祉却是愣住了好一会儿。 是啊,他刚才爬树用的,好像有点像汗阿玛抱他上屋顶的轻功啊。 他……居然自学成才了? 这一点认知,让胤祉高兴了一整个下午。 可惜费耀色要准备‘入职’事宜,这一天没有来找他,胤祉也没法验证,自己是不是算会了? 第二天,胤祉把323查到的炼钢和烧制玻璃之法,写在纸上,献给了汗阿玛。 康熙看了之后,发现并不是大清已有的法子,而是全新的法子,甚至还用到了科学知识,他一改之前的不以为然,重视起来。 “你这些法子若当真能用,朕不介意在水泥窑之外,再办个琉璃窑和钢窑。” 胤祉自然知道这些法子能行,他当即就不客气地跟康熙要奖励。 康熙对于他主动要奖励,再也没了之前的嫌弃,甚至觉得他这财迷的样子,有些过分可爱了。 “成,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胤祉写:‘成本很低,可以办厂大量生产,高价卖给洋人,赚钱了给我分红。’ 康熙:“……你想得还挺远。” 胤祉:‘打赌?’ 康熙:“……不必了,若这琉璃当真成本很低能赚钱,汗阿玛就当真给你分红。” 又过了两日,胤祉终于收到乌库玛嬷办赏花会的消息。 据说,此次邀请的不止伴读的台吉和贵女,还有京中十来岁的贵女们。 众阿哥一听就明白了,估计未来大嫂也会在列。 没准就是在这次赏花会上,物色出大福晋人选呢。 胤祉自然是能查到历史上谁是大哥胤禔的福晋的,但他穿越这几年,也改变了不少东西,大嫂还是不是原来那位,还真不好说。 ‘大哥,你想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做福晋?’ 胤祉直接就问了。 胤禔接过他写字的纸,耳朵悄悄红了,“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个干嘛?” 胤祉写:‘那天,我们帮你看人呀!’ 胤禔脸也红了,“不用,你们哪里会看?” 胤祉:‘那大哥要自己看?’ 胤禔:“……你、你好烦!” 第105章 胤禔的认知里,他的嫡福晋自然是知书达理、贤惠孝顺、貌美如花、端庄大方,集所有女子的优点于一身的。 哦对了,最好还能像他的妹妹们一样,也会骑射和一点拳脚功夫,身子康健,这样才能跟他谈得来,也能陪他到老。 胤祉缠他缠得紧,他最后也就被他闹得不耐,一不小心就都说出来了。 “芜~~~”窗口忽然传来憋笑的嘘声。 胤禔看过去,就看到四阿哥、太子和吴尔衮三个人的头,一个叠一个,搁那儿偷听呢。 大阿哥顿时恼羞成怒,“你们!你们给爷等着!” 说着,他起身就追了出去。 “哇!大哥打人啦,快跑啊!”胤禛大叫。 吴尔衮边跑边笑,“大阿哥,您不能这么凶啊,把未来福晋吓跑了可怎么办啊?” “你们还说?!”胤禔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就丢了出去。 “呜哇哇哇!”胤禛怪叫着躲开。 太子被他滑稽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阿哥们的住所难得这么热闹,宫人们探头探脑地张望,心里暗暗纳罕:这三爷才来了一天,好像就有哪里不一样了? 胤禔没有想到,赏花会的前一天,他会被明珠派人暗中请了去。 时值午休时分,明珠身为太子太傅,尚书房讲学老师,以功课为由,将他请了来,说的却是选福晋之事。 “可惜奴才并无适龄女儿,否则必不会叫大爷您难选吧?” 胤禔一怔,随即笑了,“是啊,明相若有女儿,当如美玉。” 明珠美玉,大阿哥想到这个词,莫名有点想笑。 明珠也笑了笑,这才问:“大爷您可有看中的人家?” 胤禔:“啊?我并未见过哪一家的姑娘,何来的看中之说?” 明珠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大阿哥一眼,“爷,您要看的是家世,不是姑娘。” 胤禔:“……” 胤禔眼睛眯了眯,才道:“明相有何高见?” 明珠观他神色,行了个礼才道:“大阿哥,您别怪奴才忠言逆耳,您的嫡福晋,母族必须是能给予您助力的,才是上上之选。” 胤禔嗯了一声。 明珠:“奴才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皇上属意的那几家的女儿,分别是赫舍里氏帅颜保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科尔坤或伊桑阿的女儿,马佳氏诺敏的女儿,富察氏米思翰的女儿。” 胤禔听得一头雾水,他还未接触到朝政,明珠说的人名,除了在尚书房讲过课的老师,他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职务。 明珠一看他表情,就暗自叹气,“这些人,都是六部的尚书或将来的尚书、乃至于大学士,而且,这些人都是上三旗八大贵族。” 胤禔这才点头,“多谢明相指点,如此,应当是汗阿玛选谁都好吧?” 明珠却摇头,“不,大阿哥,您若是选马佳氏、赫舍里氏,他们以后都不能真正为您所用,甚至,有可能让您只能辅佐于太子或三阿哥。” “什、什么……”胤禔呆住,他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怕被别人听了这大逆不道之语。 明珠示意他安心,他早就安排妥当,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密聊的。 明珠这才继续道:“而米思翰已故,他的儿子个个有出息,本来与他家结亲,应当是不错的选择,可惜,现在他们归心于三阿哥。” “你是说马武和李荣保家?” “对。也不知道三阿哥是歪打正着,还是……总之,唯有伊尔根觉罗氏最为适合,他们家族在朝中为高官者,数目只比佟佳氏的少。” 胤禔抿抿唇,脑子里乱得很,他真的 没有想过,一个娶嫡福晋的事情,原来其中有这么多复杂的事情要考量。 “所以,是要我在科尔坤和伊桑阿的女儿中做选择吗?” 二选一,这跟他之前的美好设想完全不一样。 谁知,明珠又道:“不,伊桑阿娶了索额图的女儿做继福晋,他的女儿也不可娶。” 胤祉:“……” 所以他根本没得选? 然而明珠又是一个转折,说了几个上三旗护军统领或都统的名字,“这几人也都是前途无量之人,将来会是您最好的助力。” 胤禔:“……” 他默了许久,终于实话实说:“明相,此前我的确未考虑过这些,现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明珠道:“无妨。大阿哥您回去慢慢想,奴才是绝不会害您的!” 接着他又加码,“科尔坤年年升迁,正是皇上眼里的得用之人,他家里又有一位正黄旗护军统领,跟都统就差一步之遥,难道……” 明珠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就把胤禔吓懵了。 “难道,您不想当正黄旗旗主吗?” 正黄旗旗主是皇帝! 胤禔吓得面色一白,震惊地看着明珠,似乎不明白他是怎么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的? 明珠:“大阿哥您就别逗奴才了,您怎能从未想过呢?” 胤禔感觉脚下虚软无力,不得不坐下,明珠这些话的冲击有些大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两三年前他就想过,但后来…… 后来兄弟关系逐渐和睦,虽然偶有不愉快,但他慢慢就有意识地去淡忘争储之事。 只是淡忘,而不是放弃。 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胤礽差,而且他自恃稳重可靠,没有胤礽那种跋扈娇纵和自视甚高。 …… 有了跟明珠的这次谈话,这天下午的骑射课,他连看胤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这个胆小怕生的弟弟,怎么可能如明珠以为的那样心机深沉? 可若不是那样,为什么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听明珠说了他才知道,超揆是胤祉的画技师父,顾八代也一直有意培养胤祉,南怀仁更是毫不掩饰对胤祉的亲近和欣赏,已故的图海更是对他掏心掏肺,就算他不在了,诺敏也肯定是胤祉的人了。 此外,还有未来可期的费耀色、吴尔衮、马武、李荣保、戴梓、陈梦雷,甚至有奉旨种御稻的李英贵。 而他,还有一个阿哥们都不知道的身份,那就是‘涧中鱼先生之徒’。据说他的表情包,就是师从声名大噪的涧中鱼先生。 涧中鱼之师‘迟老’,又和工部、户部的诸位大人有紧密联系。 在明珠看来,别看胤祉‘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但他很能笼络人心,对其他阿哥最大的威胁,那就是两位皇太后和康熙的无度宠爱。 明珠的意思是最好能和佟佳氏结亲,但康熙完全没把佟佳氏考虑进来,这些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大哥!” 胤祉突然出声,把想得脑袋疼的胤禔吓了一大跳。 “呃……怎么了?” 胤禔正在想胤祉的事情呢,正主突然出现,让他有些心虚。 “大哥,不开心?”胤祉问。 胤禔干笑:“哈哈哈,没有啊。” 笑完了,又尬住了——还不如不笑,好不自然。 他更加心虚了。 孰料胤祉往自己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零嘴儿给他,“吃了,就,开心了。” 胤祉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开心,而是心思纯净地哄自己开心。 胤禔接过那把零食,心情更为复杂。 见其他人都在武学师父那里,胤禔忽然拉了胤祉一把,“你过来,大哥有话问你。” 胤祉立刻就凑过来了,眨巴着干净澄澈的眼睛,“说吧。” 一副‘我愿意为你排忧解难’的表情。 胤禔有点噎住,但正是这样的三弟,让他很难去相信明珠的那些话。 他印象里三弟就是这么纯真,就是会对每个家人好。 上次他甚至为了太子,宁愿承受了莫大的委屈,被误解也不想要汗阿玛怪罪太子打伤他的事情。 那时候胤禔就没有怀疑过,如果是自己,三弟也会那么护着自己的。 胤禔深吸一口气,问:“三弟,大哥今天要你一句实话,掏心窝子的实话。” 胤祉听他这样说,神色也严肃起来,“嗯嗯,掏。” 胤禔:“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坐上那个位置?” 胤祉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大哥说了什么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啊???” 胤禔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多余问了,他三弟,应该目前为止是没想过的。 果然,胤祉坚定地摇了摇头。 然后说出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句话,“傻子,才想,当皇帝。” 胤禔:“???” 胤禔:“!!!” 他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你你……你说什么?!” 胤祉淡定地看着他:“你没、听错。我,不是,傻子。大哥,你是吗?” 胤禔下意识回答:“我当然不是!” 诶,好像哪里不对? 胤禔咽了咽口水,“三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你该不是什么都不懂才这样说的吧?” 胤禔本以为这么说以后,胤祉或许会有理有据地跟自己说,为什么傻子才想当皇帝。 结果…… 胤祉:“大哥傻,我不跟,傻子,说话。” 然后,他就一转身,扬长而去了。 胤禔:“…………” 你倒是说清楚啊喂!!! 第106章 亥时,估摸着太子和四弟都睡着之后,胤禔敲响了胤祉的房门。 彼时胤祉根本不在房内,而是跟师父在畅春园的湖心亭学轻功,在房内的是步山。 步山从门缝里看到是大阿哥,忙把报信的猎鹰从后窗里放出去。 而后才出门行礼道:“大爷恕罪,三爷已经睡下了,您可是有什么事吗?” 大阿哥嘘了一声,鬼鬼祟祟就往里进,边走边压低声音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三弟聊,你下去吧。” 步山头都大了,还好三阿哥的床铺一向层层叠叠地遮了好几层帐幔,还会在床前放屏风和挂帘子。 步山将人拦住:“爷,您也知道三爷怕生,平日里就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都不让进里头的,不如您在此稍等,让奴才把他叫醒?” 他尽量拖延着时间,好在那猎鹰给力,三阿哥很快便被费耀色送了回来。 胤祉的床边那处,本来是没有窗户的,愣是叫费耀色给用刀劈开一扇‘窗’,才将胤祉送了进来。 “什么声音?” 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了,但胤禔还是听到了古怪的声音。 步山:“猫!是大爷您送三爷的那只波斯猫,调皮挠墙了。” “哦哦,”好在胤禔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没有多想,“三弟,你醒了吗?” “嗯!” 胤祉应了声,慌乱地在步山的帮助下,脱掉夜行衣,只剩下中衣,才走出去。 哎,搞得跟做贼一样,还是要有自己的院子才好。 胤禔狐疑地看着他的额头,“三弟,你怎么出那么多汗?” 胤祉摇摇头,“被子,太厚。” 胤禔哦了一声,见他已经在自己对面坐下,就挥手让步山下去,在外面守着不要让别人靠近。 胤祉已经猜到他的来意,点了点头,步山就带上门出去了。 ‘大哥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那样说?’ 胤禔点头,“你今天非得给我说清楚,不然我睡不着!” 胤祉提笔就写,‘其一,大清疆域辽阔,子民万万数,明明汗阿玛忧国忧民,为了治理好天下殚精竭虑,可一旦有了天灾或异象,汗阿玛就得下罪己诏,说是自己的罪过。你说冤不冤?’ 胤禔:“……冤。” 但他转而又说:“不过,好像自古的皇帝都是这样的。明事理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不是皇帝的错吧?” ‘那明事理的人多,还是骂皇帝的愚民多?’ 胤禔:“……” ‘其二,三藩之乱平定、收复台wan,这是何等千秋伟业,他却一次也不敢朝贺筵宴,万寿节也从不敢过,只能去祭祖这样子,你说憋屈不憋屈?’ 胤禔:“……憋屈。” 光是看胤祉写的这些,胤禔就真情实感地替汗阿玛憋屈了。 何况还远远不止这些,汗阿玛体恤百姓疾苦,别说万寿节圣寿节不摆宴了,就是紫禁城里,还有很多宫室是断壁残垣呢。 再说这畅春园,据说工匠们原本提交了足以媲美秦代阿房宫、汉代上林苑、唐代绣岭的样式来,是汗阿玛说要节俭,所以连排面的屋顶都只用灰瓦。 因国库空虚,两位皇太后和汗阿玛,还经常拿自己私库的宝物和钱出来公用…… 胤祉:‘其三,虽手握天下权柄却也不能为所欲为,都说汗阿玛宽仁,从不将罪臣判斩首,最多只关押流放罢了,那是他不想吗?是他也会受制于人。’ 胤禔:“……” 还真是这样,他还记得几年前有一回,自己偶然看到,汗阿玛被一宗室子弟气得暴跳如雷,差点晕倒的样子。 那人临阵 当逃兵、害得清军死伤几千人,应该是斩立决甚至株连的大罪,可最终,汗阿玛只是对那人夺职,交给他父兄管教罢了。 列出以上三点后,其实胤祉还可以讲很多大道理,不过从自家大哥自身出发的理由,应该能让他更好理解。 ‘其四,女人不能自己选,只看家世不看样貌才情,即便不合眼缘,为了平衡前朝,捏着鼻子也要去宠幸。’ 胤禔:“……” 说到他今日纠结之处了。 胤祉写完这句,还在下方写了两个汗阿玛后宫女人的代称来。 胤禔一看,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那两位……即使是他们这些半大小子看来,都是丑得不想看的,偏偏汗阿玛还真宠幸过她们。 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二人早年都生过孩子,只是没养住罢了。 接着又看到胤祉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 “咳咳咳咳咳……”胤禔看到前面就觉大逆不道了,看到这句直接破防! 所、所以,当皇帝竟然‘连鸡狗驴都不如’吗? 胤禔目瞪口呆,有点吃不消了,“三弟,你哪来这么多歪理,你这是看不到那个位置的好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来,胤禔的语气不由都弱了。 被三弟这么一说,他还真的不太想当皇帝了呢…… 不料胤祉又写:‘当然有好处!’ 胤禔立即坐直身板,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胤祉:‘只要皇帝是明君,天下富庶起来,那他的儿女,岂不是能在全天下都横着走?’ 胤禔:“诶???” 胤祉:‘若能混个亲王,年俸一万两,还有护卫、奴才、皇庄若干赏赐。而身为皇子,不用起早贪黑、委屈自己,需要做的,只是好好读书、孝顺长辈,相当于白给。’ 胤禔:“。” 听着就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胤祉:“若皇子想建功立业,长大了想去打老毛子、打噶尔丹、开疆拓土,咱直接就是大将军王,战功再高都要听咱的。立了功,首功有谁敢抢?” 胤禔:“!!!” 这可真是戳到胤禔的心巴上了!他打小就认为自己于武艺和打战方面格外有天赋,早就想去战场上一展拳脚了。 胤祉:‘偶尔犯错也不怕,自然有宽仁的皇帝替咱兜着。不像皇帝,出点小错就会被唾骂,被死谏。’ 胤禔:“……” 忽然想到了不太靠谱的常宁皇叔,嗯,他小日子过得是不错的诶。 胤祉:‘最重要的一点,大哥,你听好了。’ 写到这里,胤祉抬头,认真地看向大阿哥,让他一定要重视他接下来的话。 胤禔点头,肃色,胤祉才往下写。 ‘超揆师父和南怀仁都曾推算过,汗阿玛至少会当六七十载皇帝,咱们当皇子的,想那些有的没的,真的能活过汗阿玛吗?’ “!!!”胤禔整个人震惊住了。 虽然这个说法多少有些离谱,但是对上胤祉认真郑重的眼神,他也忍不住去设想那种可能。 若是六七十载,他也五六十岁了,且说他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就算能,这期间他们兄弟会一个个乖顺地等到那时候吗? 胤禔咽了咽口水,还是多问了一句:“真、真的?” “真的!”胤祉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写:‘汗阿玛是个好皇帝,他会给咱们养尊处优的好生活,他这个皇帝做得越好,咱们的日子就过得越好,我愿汗阿玛,长命百岁!’ 胤禔到这里,几乎完全被说服了,他顿时有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 不过他 还是没忍住问:“那三弟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胤祉立刻写:‘愿为闲王!’ 胤禔:“???” 他指着那个‘闲’字问:“你这个字是不是写错了?” 这句话裕亲王福全也曾说过,人家说的是‘愿为贤王’。 ‘没有!’胤祉理直气壮,‘我就是要做个闲散王爷嘛,如果非要有一件差事,什么清闲我就做什么!’ 胤禔一时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你、你……” 胤祉:‘知足常乐嘛,人总是追求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是痛苦的。’ 胤禔:“…………” 须臾后,胤禔恍恍惚惚地走出胤祉的屋子。 回到自己的房中,他这一晚,还是失眠了。 第二日赏花会,胤禔还是被太子敲门给叫醒的。 “大哥,你不去看大嫂了?” 因为看到胤禔脸红,觉得很有意思,胤礽对用未来大嫂逗大哥这件事,兴致不减。 未几,胤禔顶着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出来了,胤礽又开始揶揄。 “大哥这是想大嫂想的?” 胤禔:“……别胡说!” 他还真不是,而是想胤祉的那些话想的,越想就越觉得胤祉说得有理。 而其中最能说服他的理由,就是汗阿玛将在位六七十载这件事,那他们还争什么争? 此时,他眼含深意地看了眼太子,“二弟,太子殿下,你……辛苦了。” 胤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胤禔想的是,太子岂不是要做五六十载的太子? 而且为了做好这太子,他不会比汗阿玛好多少。 他们兢兢业业,卷生卷死,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好日子,真的是太令人感动了! 汗阿玛是‘大傻子’,太子二弟就是‘二傻子’了……噗! 大阿哥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好,但就是忍不住,还喷笑出声,搞得胤礽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胤禔却笑而不语,还关爱地看了他一眼,才背着手,仰天大笑着走了。 胤礽:“???” 胤礽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不太正常的样子,又看看旁边的三弟四弟,指着脑子,用口型问:大哥,是不是高兴傻了? 胤禛也用口型:好像是。 胤祉:“……” 他选择闭嘴。 兄弟几人到了举办赏花会的桃花堤附近,脚步一转,就到了旁边的芝兰堤,台吉们早就到了,正热热闹闹地射箭呢。 桃花堤和芝兰堤是两条平行的堤岸,中间隔着约有五十步的前湖水一角,正好两两相望。 满蒙人是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奈何入主中原后,程朱理学对统治大清实在好用,康熙也就令在京城的满蒙人都必须遵从,只是没有那么严格罢了。 那边的桃花堤,正是桃花灼灼盛开时,衬得花树下品茶作诗的贵女们,也色若桃花般娇艳。 胤祉觉得这两处堤岸的名字起的是真应景,一边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一边是芝兰玉树满庭芳。 难道就是专门起来相亲用的? 胤祉刚走上堤岸,就看到对面的二姐姐在悄悄朝他挥手,他也挥了挥手。 不料下一秒,眼角余光就看到吴尔衮也在挥手。 胤祉:“咳咳!” 吴尔衮咻地收回手,不敢得罪小舅子。 梧云珠瞪了吴尔衮一眼,吴尔衮顿时脸红,神色却是高兴起来,那一眼,在他看来跟娇嗔差不多。 大阿哥和太子一出现,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对岸投过来更多关注的目光。 太子用手肘撞撞大阿哥,“ 大哥,看那个闻花的姑娘,是不是最好看的?” 胤禔顺着他的提示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牵着桃花枝,垂眸闻花的小姑娘。 虽看不清眼睛,但五官精巧、皮肤白皙,手也很好看。 立刻就有小太监嘿嘿笑着上前来,对二人说,“那是正黄旗护军统领、刑部尚书诺敏之女。” 胤祉怔了怔,唔,还是图海的孙女,算是自己表姐吧? 不愧是我额娘马佳氏那边的基因,长得最好看! 胤祉在图海家应当是见过她的,但他社恐,都没去细看他们家的人。 不料这时一旁的李荣保,颇有些不认可地道:“奴才怎么觉得,奴才的姐姐才最好看?” “哪个是你姐姐?” 李荣保便将姐姐指了出来,“那个穿着天青色旗装的就是奴才的姐姐。” 太子看看那姑娘,又看看李荣保,忽然动了,“自家人自然是看自家人最顺眼好看。” 说着他又看向胤祉,笑道:“马佳氏是跟三弟眉眼有相似之处,怪不得看着顺眼。” 胤禛道:“我也觉得长成三哥这样的最好看。” 胤禔哭笑不得,他指了另外一人,“我倒是觉得那穿湘妃色旗装的姑娘才是最好看的,那是谁家的?” 小太监:“回禀大爷,那是礼部尚书伊桑阿家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 胤禔:“……” 是明珠跟他说的,属于太子势力的人。 只是如今他已想通了,不去肖想不该想的,所以,是谁家的女儿,不重要了吧?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明珠让他选的科尔坤的女儿是哪个? 听着小太监从左至右介绍了一圈,也没有听到‘科尔坤女儿’这个人,他不由奇怪。 “所有贵女都在那里了吗?” 小太监:“是啊。” 胤禔挑挑眉,看来是老天都不让他选咯? 也罢,没有缘分罢了。 胤禔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笑意刚达眼底,就看到湖面上一艘小船里,探出来一张白净的小脸。 小姑娘眼睛乌亮乌亮的,笑起来,嘴角挂着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胤禔的心脏猛跳了几下,“那又是谁?” 小太监:“那是镶黄旗满洲都统瓦岱的孙女钮钴禄氏和户部左侍郎科尔坤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 胤禔有些意外,“那个年纪小一些的。” 小太监:“是伊尔根觉罗氏。” 天意! 胤禔的心里,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两个字。 若是早知道伊尔根觉罗氏这么合眼缘,他何必纠结了一天一夜? 胤祉虽然也是个母胎单身,但是现代那么多剧不是白看的,他一下就看出自家大哥这是春心动了。 太子也是啧啧两声,笑着替胤祉问出心声:“两个都是伊尔根觉罗氏,大哥到底看中谁?” 胤禔:“一定要选吗?” 胤祉:“不然?” 胤禔:“我两个都看中了,嫡福晋、侧福晋,不亏待她们。” 胤祉:“???” 胤祉:“!!!” 淦! 忘了满人是一夫多妻制了。 第107章 现在还是清初,除了皇帝的后宫,很多满人的后院里,嫡福晋和侧福晋都是妻,地位有差别,但都算是主子。 侧福晋不是‘妾’,不是奴才,跟汉人官员家里除了妻,其余妾室都是奴才,是不一样的。 胤祉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现代的三观让他对大哥的话感到不适。 早知道,给吴尔衮讲话本的时候,也该让大哥一起听听。 太子暗自嗤笑了一声,明珠所能谋划的东西,其实也有人暗中与他说明。 只是大哥想要伊尔根觉罗氏的全族助力,未免太贪心了? 想要两个都娶,那是不可能的。 但太子没有说出来。 …… 今日的赏花会,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给胤禔相看未来的嫡福晋,一个是让已经订亲的公主和贵女们,看一看自己将来要嫁的人。 是以上半场最主要的看头,就是看公主和贵女们品茶赏花,再吟诗、作画、写字或弹琴,各展才艺。 当然,贵女们展示才艺,其实主要相看人的不是胤禔本人,而是两位皇太后和惠妃。 胤禔的眼缘也会被考虑在内,但对康熙来说将会是次要的。 等到太皇太后觉得玩儿得差不多了,就到了阿哥和伴读们,展示武艺的环节了。 众男孩被请去瑞景轩前方的广场玩骑射,皇太后和贵女们则登上了不远处的延爽楼观看。 展示武艺自然比的是骑射和步射,骑射在考验骑术的同时也考验箭术,最为精彩。 胤禔原本打算压轴上场,但太子看了看全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台吉们,建议他还是第一个上比较好。 “大哥第一个上,即使出现失误也无妨,后面的人不敢超过你的。但若是压轴,压不住这一堆人怎么办?” 胤禔不服气了,“二弟,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本来就没想着一定要压轴,这回被胤礽一激,他反倒来劲儿了。 “我还就压轴了。” 胤礽偷偷翻了个白眼,“随你。” 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毕竟自己不打算上场,不想跟着他一起丢人好吧? 最终是纳苏图第一个上场,他说自己是所有人里战斗力最弱的,所以先献丑了,也不至于太丢人。 结果他表现竟还不错,是那种草原骑射比试都能拿名次的水平。 “好——”梧云珠在楼上带头叫好击掌,贵女们也跟着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这下,可把已经订亲的台吉们的斗志给点燃了! 特别是吴尔衮,他不能容忍在梧云珠心里,他比不上别的小子! 台吉们各展身手,连满州的伴读子弟也被激了起来,一群半大小伙子各展身手,引来一阵阵叫好声。 连太皇太后都忍不住叫好,带头鼓掌,看得很是高兴。 胤祉莫名有种,捅了公孔雀窝的既视感。 只是……自家大哥的脸色,好像越来越难看了? 太子悠悠道:“嚣张、太嚣张了,吴尔衮的气焰如此嚣张,三弟,我看只有你能打败他。” 大阿哥听不得这话,“怎么,故意激我?爷这就赢给你看!” 太子一噎,他今天真是不想跟这人说话,怎么无论说啥,都像点了他身上的炮仗呢? 看到胤禔终于忍不住要去开屏了,胤祉下意识喊了句:“大哥,加油!” 大阿哥闻言,挑着一边嘴角笑着,举了举自己手里的弓,自以为很俊地朝他眨了眨一只眼。 胤祉:“……” 欧漏!大哥你才十二周岁啊喂,不要那么油腻好 伐?! 好在大哥也没有多丢份儿,虽然比不上吴尔衮,但也贡献了精彩瞬间,迎来了贵女和少年们的喝彩。 可胤禔下来后却有些不高兴,因为,两个伊尔根觉罗氏家的妹妹,看别人的炫技明显更激动。 雄竞输了。胤祉好笑地想。 这边少年们比得差不多了,忽然楼上有小太监跑过来,对太子禀报道: “禀太子殿下、几位爷,太皇太后说了,让贵女们也玩玩骑马和步射,您诸位且退个三十步,让出场子来,可好?” 在这里太子就是君,可做所有人的主,他立刻饶有兴趣地应下:“那当然好啊!” 少年们听说贵女也要玩骑射,不由齐齐叫好,望向楼上,一点也不知道收敛目光,看得一些贵女脸都红了。 能够近距离看到贵女们,少年们都有些躁动了。 他们忍不住想象女孩们手忙脚乱的样子,甚至幻想着可以上前指点一番。 更有人想象贵女们骑马发生意外,他们就会上前英雄救美,成就一段佳话。 可一刻钟后,所有不明情况的台吉都差点惊掉下巴…… 贵女们并不是跟少年们一样进行比试,而是向楼上的两位皇太后献艺。 首先上场的是,今年才五六岁的四公主巴颜珠,她的才艺是舞鞭。 只见她小小的个头,穿着旗装,梳着两把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觉得好玩,这么小的孩子说要献艺舞鞭,感觉就是过家家。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旁人道:“笑什么,这可是四公主,一会儿只要能挥得动鞭子,咱就记得叫好。” “也是也是,哄哄小孩嘛,应当的。” “唉,这是故意上来逗两位皇太后笑的吧?” 可谁知,下一秒,四公主手腕一甩,那鞭子就随着她心意,如灵蛇一般被舞动了起来, 速度快得在她身周成了一圈将人笼罩起来的残影! 所有人:“(⊙o⊙)…” 胤祉觉得有个表情包能形容这些人的表情:[目瞪狗呆.jpg] 随着四公主收势,‘啪!’地一声,那一声鞭响,就像抽在所有轻视她的人脸上。 “好——”公主姐姐们率先鼓掌叫好,一个个脸上与有荣焉的样子。 少年们呆怔地跟着鼓掌,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接着上场的是大公主、三公主,两人都只表演了寻常的步射,可三十步内,三箭全中靶心,就算距离近也是十分了不起了! “好!”这回台吉们心服口服。 有台吉笑道:“不愧是我大清的公主,比某些软脚虾厉害多了。” 声音不大不小,不会被公主们听到,却足以让所有少年听到。 某些偏文科的‘软脚虾’伴读:“……” 接着上场的是二公主,她说她要表演给乌库玛嬷和皇玛嬷骑马摘花。 只见她动作利落地上马,潇洒地驱马跑了起来,在场内跑了两圈,赢得众人喝彩后,竟从武器架上抽出了长刀。 众人:“(⊙o⊙)…?!” 接着,众人就看到一个太监,高高举着一根桃花枝,走到场中央。 二公主打马过去,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俊逸的刀法劈过,顿时斩落好几朵桃花,她一个回马刀,用刀身将三朵桃花稳稳接住。 众人:“???” 众人:[呆滞.jpg] 等二公主勒停马儿,立刻有太监上前,小心地将那三朵桃花取下,送上楼去给两位皇太后和惠妃。 “承让了!” 二公主朝少年们的方向抱拳行礼之后,才下去了。 所有少年:“……” 为什么他们有种,自己这边弱爆了,没有一个人比二公主还英武的感觉? 接下来,又有数个贵女下场,表演了步射和骑射,虽然没有公主们惊艳,也完全不怯场,个个落落大方,看得台吉们都激动不已! 那些,都是跟着公主们伴读了几个月的、和台吉们订亲的贵女啊。 台吉们本以为,京中贵女被汉人思想荼毒,不如草原女子,可今日,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京中贵女的刻板印象。 妥妥的惊喜啊! 即使只伴读了几个月,可见过她们初入宫样子的胤祉,已经很明显就能感觉到她们的不同。 以往,她们是小心翼翼的、低眉顺眼的,所有情绪和动作都是收着的——就像今日首次露面的其他贵女一般。 可今日她们全部落落大方,眼睛里有光、有自信、有向往。 胤禔看着贵女们表演完毕,略有期待地看着其他贵女们,渴望着她们也来露一手。 可让胤禔失望了,他看中的两个小姑娘,都推说没有学过骑射,没来凑这热闹。 倒是钮钴禄氏一手红缨枪,玩得也出人意料地好。 胤禔看得上头,忍不住叫好,“漂~亮!” 胤祉:“……” 看不出来,大哥小小年纪,竟然就如此花心了? 快到午时时,这场名为赏花,实为相看的赏花会才暂歇。 太皇太后给贵女和少年们赐宴,热热闹闹地用过午膳,才宣布散了。 公主和伴读们依然回云涯馆读书,贵女们则被送回家。 少年们则都回了讨源书屋读书,除了对大阿哥亲事好奇,利用特权留下来的四位阿哥。 九经三事殿里,太皇太后还是比较贴心的,先问了胤禔自己的意思。 “可有看中哪家的姑娘?” 胤禔面对两位皇太后和惠妃慈爱的眼神,汗阿玛看不出神色的表情,还有弟弟们看好戏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了。 但六七岁的胤禛就没有他那种羞耻心了,他看着自家大哥着急,替他说出口,“大哥看中了伊尔根觉罗氏家的姑娘!” 大阿哥瞪向胤禛,脸又红了,半天就憋出来两个字:“……多嘴!” 他这反应,四位长辈立刻明了。 太皇太后心中隐隐有些逗小孩的趣味,调侃地笑道:“胤禔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啦。伊尔根觉罗氏有两个,你快说说,是哪一个?” 胤禔:“…………” 胤禛:“大哥说他两个都要!” 众人:“……” 第108章 康熙低垂的眼皮下,眼珠子朝胤禔转了过去。 两位皇太后和惠妃噗嗤一笑。 太皇太后道:“想不到啊,咱们胤禔确实长大了。” 胤禔根本没注意到汗阿玛的反应,只注意到她们和几个弟弟看好戏的表情。 一群人都是一副揶揄的表情,胤禔反而叛逆心上来了,“怎么,不是乌库玛嬷让我自己看的吗?嫡福晋侧福晋一起相看了,也省得再劳长辈们忙活。” 长辈们:“……” 我们倒也没有那么忙。 太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说大哥是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都看好了?” 胤禔看过去,一句‘关你什么事’咽了下去,“嗯。” 太子:“那谁是嫡福晋,谁是侧福晋?” 大阿哥行了个礼,对着太皇太后道:“孙儿以为,伊桑阿的女儿可为嫡福晋,科尔坤的女儿和瓦岱的孙女,可为侧福晋。”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都是不错的小姑娘。” 胤禔眼含惊喜地盯着乌库玛嬷看,期待着她下一句话是应了自己。 不料这时康熙淡声开口,“不可能,你的侧福晋有一位须得是汉军旗出身,一位得是蒙古格格,且不能与嫡福晋一同定下。” 康熙的语气太冷淡了,话落众人就感觉到了他的不悦,两位皇太后和惠妃缓缓收了笑。 胤禔一愣之后,背上一寒,连忙道:“儿臣全凭汗阿玛做主!” 他后知后觉,虽然自己的心态变了,已经不想要争什么了,但汗阿玛不知道啊! 胤禔越想越怕,汗阿玛该不会以为,他是明晃晃地宣布,想笼络那几家势力为己所用吧? 康熙再次淡声开口,“那便是伊桑阿的女儿了?” 胤禔偷偷咽了咽口水,“汗阿玛恕罪,方才是儿臣色迷心窍了,儿臣什么也不懂,求汗阿玛为儿臣选定吧!” 胤礽胤祉胤禛:“……” 大哥还真是能屈能伸。 康熙忽然转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三人,“你们几个小的凑什么热闹?快回去读书!” 好凶! 胤礽胤祉胤禛:“汗阿玛,儿臣告退!” 康熙挥手,“去吧。” 三人快速溜了。 胤禔:“…………” 康熙打量着胤禔,半晌才说:“你也去吧,等我们定好了人选,会告诉你的。” 胤禔连忙告退出去,连自己未来嫡福晋是谁,也不去想了。 出了殿门,他快速往讨源书屋去,走到半路,远离了九经三事殿,他才抹了把汗。 嗐,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差点当场就告诉汗阿玛,自己也跟老三一样,要做个‘闲王’,免得引起猜疑了。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么没志向的话,说出来的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 上午的课挪到了下午,大阿哥心里存着事儿,心不在焉的。 胤祉也受到了影响,他总是时不时就想起汗阿玛‘不可能’时的表情和语气,那样高高在上、不容置喙。 他烦恼的是,过几年,自己的婚事该不会也会被这样安排吧? 或许,目前大哥在汗阿玛眼里,最大的价值就是联姻了? 那自己若不想要成亲的话,除非有比联姻更大的价值……淦,这操蛋的朝代! 过了两日,大阿哥的嫡福晋人选才定了下来,不是伊桑阿的女儿,也不是历史上的大嫂科尔坤的女儿,而是瓦岱的孙女,钮钴禄氏。 胤祉特意去观察大阿哥的反应,见他想明白是谁后,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高兴起来。 “大哥是不是更喜欢那个酒窝小姐姐啊?”胤禛问。 “胡说什么?!”大阿哥立刻教育胤禛,“这些事你最好都烂到肚子里,不要妨碍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比起经史子集,胤禔更热爱武学,他将来的嫡福晋,能与他探讨武学骑射,挺好的。 胤祉也拉着胤禛,摇了摇头,胤禛便道了歉,闭了嘴。 胤祉听到大阿哥这么说就放心了,他看起来对未来大嫂是真满意,毕竟也是他看上的三个姑娘之一。 赏花会后没多久,便是万寿节了,康熙需要回宫在太和门接受满朝文武的朝贺,及到慈宁宫给两位皇太后行礼,大家便都跟着回宫了。 万寿节仍然停了宴,只行礼。 胤禔看着汗阿玛果然没有多少过寿的喜悦,甚至家宴都没摆,顿时觉得三弟说的没错。 今天他们都送了玉器做寿礼,胤祉的礼物甚至是最普通的,汗阿玛也没有特别在意。 过了万寿节,康熙也没在宫里停留,带着两位皇太后、妃嫔和孩子们,再次去了畅春园。 到了三月底,温钰带着陈梦雷编好的一部分字书,回到了胤祉身边。 胤祉翻着这竖着书写,从右到左的书写方式,看得颇为头大。课文他都看习惯了,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字典就觉得很不适应。 在他的认知里,字典应该是浅显易懂的,让刚学语文的小学生就能用的工具书,可是这里每一个字的考据,都让他头大。 但是汗阿玛肯定会喜欢。 罢了,等以后再出个小学生简易版工具书吧。 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编好的功劳,能不能换他的婚姻自主权? 胤祉自己也校对了一遍,才给汗阿玛献了上去。 这件事胤祉之前一直没有透露过,只随口说了一次,康熙没有印象,是以拿到书的时候格外惊讶。 “你……编的?” 胤祉:“我让人,编的。” 康熙:“这些西洋文字为何也在上面?” 胤祉把温钰叫了进来,把这些拼音的读音、拼读法和检索用法给讲了一遍。 康熙听得讶异无比,“……倒是挺巧妙的。” 温钰笑道:“回禀皇上,三爷说,用了西洋人的文字做拼音,不但方便小儿启蒙,更方便洋人学咱们大清汉话哩。” 胤祉也写:‘我要全世界都讲大清汉话!’ 第109章 康熙蹙眉:“为何要方便洋人学大清汉话,那咱大清的好东西,岂不是都被洋人学了去?” 胤祉:‘大清是最好的!’ 康熙点点头,不料他写下下半句,‘但大清的东西却不是最好的?’ 康熙眯了眯眸子,但没有生气,“你为何如此说?” 胤祉又写:‘我是说,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 康熙:“比方说?” 胤祉:‘比方说,航海技术、海军实力、荷兰人在全球的商业实力……’ 胤祉写下好些点,反倒是让康熙神情放松了些,在他看来,这些都不是决定大清国力的重要东西。 大清是天朝上国,只要安定下来,什么都能比别人做得好! 直到胤祉写:‘最关键的是,大清对科学发展的轻视和受限,必定在百年盛世后走到瓶颈,无法寸进,甚至衰落。’ “……” 这是胤祉三年后再次提到‘百年盛世’,以前他问百年盛世之后又如何,胤祉没有说,如今…… 胤祉:‘汗阿玛自己也在学西洋科学,应该知道这方面他们远远走在前面,您当成兴趣,他们却在想着用科学改变世界。’ “?!” 康熙看到他最后一句,神色一震。 胤祉已经继续写下去,‘如今大清还是天下最好的,让全天下都来学大清话,促进全天下科学文化的学习交流,有利无弊。’ 胤祉:‘汗阿玛,您是千古一帝,自然要的不止百年盛世,对不对?’ 康熙心情激动了一会儿,但很快恢复平静,“……你少拍马屁。” 顿了顿,他又问:“按你这意思,还要让很多洋人来大清进学?” 胤祉:‘有何不可?咱大清学子也可交换去西洋留学,把他们的好东西都学回来!’ “学子交换,留学?”康熙愣住,他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因为西洋太远,大清人去了,大概会生死未卜,也不知还能回来吗? 胤祉:‘荷兰人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他们在全世界有一万多艘商船。若能和大清签订贸易协议,送些留学生不成问题。’ 康熙:“……” 他久久无言,胤祉说的这些,也太天马行空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觉得他就是小孩子异想天开,也生不出轻视的意思,甚至很多都有尝试的冲动。 真的是仙人的指点吗? 说实话,学西洋科学的时候,他确实能感受到科学的真相带来的震撼,甚至撼动了他对‘神灵’的信仰。 ——这导致他自己很好奇,却不敢让别人学! 他可以想象到,若是让民间学子都学到真正的科学,那么大清势必还要乱起来! 胤祉根本不知道,为了大清皇权的稳固和方便治理,他不但不敢让子民学科学,很多政策还必须愚民。 可若是把眼光放到一两百年后…… 康熙陷入了沉思。 胤祉没有打扰。 他提出交换留学生,主要是考虑到,大清以后的落后,不仅仅在火器、军事力量一项上,还有整个国家的经济、政治制度,和科技的发展上。 若是能把交换学子这件事一直延续下去,大清肯定能更早地发现整个世界大势的变化,更早做出应对。 他不指望从汗阿玛这一代就改变政治结构,太难了! 而且隔壁的罗刹国(俄国)的沙皇彼得一世就是个反面例子: 他化名去西方学了十几年先进的科技和思想,但!他回到沙俄夺权后,却反而大肆发展奴隶制,增强他和贵族的绝对皇权,沙俄平民绝大多数沦为奴隶, 痛不欲生。 嘿嘿,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汗阿玛和大清子民心里种下一些种子,等待生根发芽的契机。 “好,那便用这拼音之法,继续编写下去。”康熙同意了。 胤祉原先并不觉得汗阿玛会答应,所以其实他还准备了偏旁部首的检索法,汗阿玛如此开明,当真惊喜! 胤祉:‘不如此字书就命名为《康熙字典》?’ 康熙大笑应下:“那当然好!” 胤祉见状趁机提出:‘以后还可编一个横向书写,从左至右的版本,更可编一本西洋和大清的对照词典。’ 康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先把这字典编出来吧,这些以后再说。” 在他看来,按照翰林院的编书进度,这本书要编成至少也在五年十年后了,所以认为以后再考虑就行。 他想到做这事的人是陈梦雷,又对胤祉道:“陈梦雷若能编成此书,朕就给重新起用他。” 胤祉眼神一亮,“儿臣、替他,谢~汗阿玛、恩典!” 胤祉欢欢喜喜地告退了。 他并不知道,康熙留下了这份手稿后,拿给内政大臣一起看的时候,把‘拼音’之法的出处,给安到了‘迟老’的头上。 听说是迟老指点三阿哥和陈梦雷编的字书,大多数议政大臣都表示看好和认可,即使有一些人提出质疑,也会被崇敬迟老学问的人给堵回去。 胤祉很快就让温钰把好消息带给了陈梦雷,让他可以招募一些人帮忙继续编书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生计艰难的落榜学子。 只是他没想到,陈梦雷的招募,还有意外之喜:他给胤祉招到了一位画连环画的助手。 陈梦雷没有暴露胤祉的身份,只把对方模仿着涧中鱼先生作品的画作,给胤祉送了过来。 这人给自己起的笔名是‘云中雀’,因为每次看完连环画都要苦等很久,涧中鱼先生才会出新作,对方等不及,竟然自学成才了。 ‘云中雀’觉得自己学有小成后,便自己写信自荐,问涧中鱼先生需不需要连环画学童,还说如果涧中鱼先生没空画连环画,他也可根据话本帮忙画出来。 ‘云中雀’没有经过系统的漫画绘画教学,却已经画得挺不错了,就是很多地方看着有些生硬不协调,但给他做助手足矣。 这是真爱粉啊!而且是漫画粉。 胤祉难得见到一个喜欢漫画,还自学的,自然是高兴的,可惜他的身份是收不了学童的。 但信中指点对方还是可以的。他还给了对方一小部分《红薯救荒记》的剧本,让他试画出来看看。 而他自己手头上正在画的,却是《少年与御稻》,下个月就能完稿,等到雕好版再面世,正好是南方水稻收成与晚稻播种时。 到了四月初,终于有了南巡的消息,康熙定在五月份出发。 四月上旬的休沐日,胤祉正想偷溜出去晨曦书局,兄弟几个却被汗阿玛给召了去两位皇太后的宫殿。 康熙笑着对大家说:“今日朕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就在畅春园里,畅春园很大,康熙让所有人都坐上了马车。 兄弟几人都表示自己可以骑马,但康熙没让,也不让他们掀开帘子看。 这样的神秘,大大地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为了那份惊喜,大家都没有往外看。 “是不是又有什么异兽啊?” “应该是,或许又是哪个使臣带来的,会不会是什么白虎白熊?” 被大家这么一说,胤祉兴致缺缺,他不相信有什么神兽,在后世他又什么奇奇怪怪的动物没在网上见过呢? 走了一段后,太皇太后忽地咦了一声,“为何这路……” 被她一提,大家就都感觉到了,马车明明还在走,但一点儿也不颠簸,就像走在一整块平滑的巨石上? 就连新夯实的土路和新铺好的石板路,也没有如此平坦的。 胤祉瞬间明白了,嘴角不由得扬起。 未几,康熙让马车停下,太监便笑容满面地来请所有人下车。 康熙骑在马上,笑着问:“皇玛嬷猜到好东西是什么了吗?” 太皇太后的视线落在地面上,眼含惊喜:“这是什么石头……” 全新浇筑完成的水泥路面,呈现出偏玉白的颜色,极为好看。 所有人都新奇地下车,蹲下来观察,甚至上手抚摸,用脚跺着听声音。 “好平整啊……” 康熙没有立即回答,反问太皇太后道:“若是从京城到科尔沁,都能铺上这样的路,皇玛嬷觉得如何?” “好啊!”太皇太后击掌道,“大好事啊!” 康熙这时才解释:“这是‘迟老’指导工部之人做出来的‘混凝土露面’,用的不是石头,都是石灰和碎石泥沙等物,有了手艺在哪个地方都能就地取材,不用从南方运石头。” “那‘迟老’真是世间奇才!皇上可将人招揽了?”太皇太后更为关注这人才。 康熙不动声色地瞟了胤祉一样,憋笑道:“招揽到了。” 胤祉则偷偷对他吐了吐舌头。 而后又恭维道:“还是、汗阿玛,敢于、破格、用人才,魄力好!” 康熙:“……” 到底夸谁呢? 阿哥们都对这水泥路面极感兴趣,在上面跑了个来回后,又借了侍卫的马,试着在上面跑马,感觉也同样是四平八稳,极为舒适。 胤祉又提醒康熙:“汗阿玛,有这路,替代、漕运。” 康熙点点头,竟是毫无意外。 “确实,若是这路能用多年不坏,或可替代漕运。” 单纯一层水泥混凝土路面自然是容易坏的,但胤祉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只能交给工部的人去钻研了,相信大家一定不会舍得放过如此方便平整的材料的。 接下来,畅春园一直在动工,为了试验这种新路面,畅春园内的主干道,还有来不及铺砖的地方,都用上了。 到了五月,祭奠了仁孝皇后之后,康熙带着两位皇太后、五位阿哥和四位公主,以及正受宠的后宫妃嫔若干,踏上了南巡之路。 第110章 第一次东巡加南巡,康熙早早就吩咐下去,一切从简。 且一路的供给花销,全部由京城各司准备,不得劳民伤财。 即使轻简,圣驾队伍浩浩荡荡,仍延绵数里之长,蔚为壮观。 胤祉有自己一辆单独的马车,被他改造设计过的马车收纳空间很大,乘坐起来也很舒适,他从皇宫里便上了车,没再下来。 途中,大阿哥来邀请他一起骑马游玩,被他以晕车拒绝,又特意交代不可告知长辈。 不久太子也打马回来,挑开他的轿厢窗帘道:“三弟,外头风和日丽,出来遛遛就不晕了。” 胤祉仍然拒绝。 太子拧眉,他掀开窗帘,也只看到胤祉毫无形象地歪倒着,没什么奇怪的。 等到中途停下来稍事休息时,大阿哥打马到太子身边,小声说:“神神秘秘的,三弟定是有古怪!” 太子哼笑,“孤也这么觉得。” “不如一会儿启程,咱俩去看看?”大阿哥提议。 “对,杀他个措手不及!”太子道。 两人一个对视,就达成约定。在关于三弟的事情上,他们总是有神奇的默契。 用膳时,康熙不见胤祉,便问了两位皇太后。 太皇太后道:“今儿个我是让他上我的马车来的,他摇摇头就走了。” 康熙刚露出疑惑的神色,太子下意识打掩护,“方才我和大哥去看过,三弟睡着呢,许是累着了。” 大阿哥:“啊,对!就是累了,睡着了。” 康熙有些不放心,“别是病了吧?” 太子主动道:“那儿臣一会儿去看看。” “可。”康熙道。 大阿哥悄悄对太子眨了眨眼,去找三弟的理由都有了,聪明。 于是圣驾再度启程时,胤祉的马车刚一动,车帘就被大力掀开了,“三弟,哥哥们来找你了!” 胤祉一怔,慌忙一个转身,把桌子上的东西挡了个严实。 吴尔衮反应也很快,借着胤祉的遮挡,忍着滚烫将东西塞到桌布下。 两人的动作竟有种说不出的默契,大阿哥微微一怔,有点吃味了。 太子微笑:“孤已经看到了。” 胤祉望向窗外。 吴尔衮也心虚地望向马车顶,“奴才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呢?” 太子:“哦,是吗?那孤这就去回禀汗阿玛……” 胤祉不为所动,直到太子说出下半句,“就说你马车里有刺客。” 这可不行! 胤祉果断拉住了太子二哥的衣角,“回来。” 大阿哥嘿嘿笑着,伸手往桌布下摸去。 “小心!” “啊!” 吴尔衮提醒得晚了,大阿哥被烫了一下,缩回手,“什么玩意儿?” 吴尔衮连忙拿帕子垫着手,把那形状奇怪的东西给摆回桌面上。 “这是……琉璃瓶?”太子看着那几个不同形状的透明玻璃器皿组合成的怪东西,满脸好奇。 大阿哥甩着还有点红的手,“你们烧这玩意儿干嘛?” 这是一个简易的蒸馏装置,胤祉以前就看过一段时间医书,尚书房进学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他没有隐瞒直接道:“做药。” 太子正想问是什么药,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什么味儿?里面是什么?” 大阿哥也看见其中一个玻璃器皿里的泥状物了,他仔细嗅了嗅,“这是大蒜泥吧?” 胤祉:“是的。” “还有什么?” “只有、大蒜、和水。” 大阿 哥和太子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胤祉,两张脸都写着同一个表情: [你tm在逗我?.jpg] 大阿哥:“三弟……” 太子:“哥哥们觉得……” 大阿哥:“你应该……” 太子:“没有学医的天赋。” 大阿哥:“所以还是不要草菅人命为好。” 太子拍了大阿哥一掌,“别这么说,咱家三弟会的已经很多了,若是没有一两样短处,还叫不叫别人活了?” 吴尔衮看到他们关切之下,掩饰不住的揶揄的神色,急着帮胤祉解释:“不是的,这个药真的有用!” 两人闻言转头看向吴尔衮,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有些没精神,像是病了。 太子蹙眉:“你病了?” 吴尔衮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我已经好了,再吃一次这个‘大蒜素’,就是为了防病。” 大阿哥瞪着他,“病了怎能跟着圣驾南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则舟车劳顿,很容易把病人折腾没了。二则……若是感染给圣驾队伍里的其他人就糟了! 吴尔衮跪下请罪:“二位爷,奴才是真的好了!此前拉肚子拉了好几天,太医都没有看好,是三爷给奴才做了这个药,吃了一天就好了!” 胤祉见状,扯了扯两个哥哥的衣角,“我让、他来的。” 两人看过去,他就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那双眸子,比窗外的天青色还要纯净。 两人瞬间就心软了,太子道:“行吧。你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但若是明日吴尔衮还未好,就让他一人滚回京城去。” 胤祉连连点头,“自然。” 大阿哥也不再对此说什么,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面前的东西上面。 大阿哥:“既然是做药,那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搞得我们以为你在干什么坏事?” 胤祉立刻接话,“我、知道了。” 其实他要藏的不是药,是这蒸馏装置,这些都是玻璃制品,是费耀色按胤祉要求,找匠人做出来的第一批样品,还没给汗阿玛看过呢,他怕两个哥哥深究来源。 但是太子和大阿哥大约把它们当成西洋进贡的东西了,并没有在意。 这时蒸馏出来的油状液体,已经有两小杯了,胤祉拿出杯子,倒了出来,分别递给两位哥哥。 “喝了。”这东西他不知道能储藏多久,正好他们来了,那就喝了吧。 太子:“?!” 大阿哥:“!!!” 胤祉见两人一副抗拒的表情,努力克服口吃解释:“喝了就、防痢疾、防咳、防风寒!” 大蒜素可代替青霉素,作为抗菌消炎之用,它不但抗细菌又抗真菌,还没有副作用。比起其他抗生素,最大的好处是人体不会对它产生抗药性。 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可大阿哥和太子显然很不信任胤祉的医术,两人捂着鼻子,坚定拒绝。 大阿哥:“这种好东西,三弟你自个儿留着吧!” 太子:“我身子骨好得很!既然三弟你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去跟汗阿玛复命了。” 太子说着,站起身就掀开车帘子,逃也似地跑了。 大阿哥借口都来不及找:“三弟告辞,二弟等我!” 胤祉看着两人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可惜地摇摇头,把手中杯子一转,递给了吴尔衮。 吴尔衮倒是对这种味道接受良好,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他面色如常地喝下去,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精神了。 “神药啊!”吴尔衮感叹。 胤祉:“……” 哪有这么快起效,怕是心 理作用。 剩下的一杯,胤祉也喝了,虽然知道是好东西,但味道确实有些怪,吃完嘴巴里臭臭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吴尔衮浑身都觉得轻快了很多,便到外面骑马去了,整个人气色都好起来了。 胤祉继续一边听伺候的人给他读书,一边咸鱼瘫,等那大蒜素蒸馏出可以喝的量,再一人赏一杯,仍然没有出去的意思。 等到晚上安营扎寨,胤祉也没有去蹭汗阿玛的御膳,等到汗阿玛跟大臣们议政时,他才去给两位皇太后和额娘荣妃请安。 荣妃能伴驾出巡,是胤祉跟康熙求来的,康熙念他扮演‘迟老’也是劳苦功高的份上就应了。 只是荣妃的状态不太好的样子,“额娘,哪里、不舒服?” 荣妃不愿他担心,只道:“也没什么,这么多年没出过远门了,许是有些水土不服。” 胤祉了然,当即拿出他早就给额娘备好的大蒜素,“喝了、这个,会好、一点儿。” 荣妃愣了愣,“这是什么?” 胤祉没有隐瞒,见荣妃将信将疑,他道:“大蒜、做的,吃不死人。” 荣妃:“…………” 也罢,胤祉说得对,大蒜是吃不死人的,那就收了胤祉的孝心吧。 只是她没想到效果那么好,吃下去以后,她当晚就舒服了很多,胃口都好了,大半夜的,吃了一大碗粥才歇了。 第二日天才亮,荣妃就派人去告诉胤祉自己好了的好消息。 这个好消息,让胤祉又兴致勃勃地在马车上弄起了大蒜素,有备无患嘛。 他也没想到,这东西在当天就派上了用场。 刚过了午时没多久,两位皇太后的仪驾叫了停,说是皇太后水土不服了。 康熙立刻令全员原地停下,亲自前去探看。 结果就发现不止皇太后,还有胤祺和一些平日里较为体弱的宫女太监,全都拉肚子了。 倒是太皇太后和公主们都好好儿的,她们这两日和皇太后的吃食都在一块儿,御医诊断之后,只说出个痢疾和水土不服来。 胤祉一听说此事,立刻带着提取了大半天的大蒜素赶了过来。 不料,汗阿玛看到他的第一眼,立刻气冲冲地拦住他,接着就把他的瓜皮小帽摘了。 “好啊!朕就说你这两日为何都在躲着朕,果然,是怕朕发现你没剃发吧?!” 胤祉:“!!!” [哦豁,完蛋!.jpg] 第111章 胤祉脖子一缩,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大蒜素,示意吴尔衮赶紧说话。 吴尔衮跟他也有了默契,当即行礼道:“启禀皇上,三爷手上有能治皇太后水土不服的药。” 康熙一怔,“当真?” 康熙当即就信了一半,毕竟胤祉是真的有点神异之处。 只是面对胤祉,他时常会产生混乱之感:一面是神仙托梦的神异,一面是他心里科学知识对神学认知的撼动。 所以,这回的药,是神学还是科学? 胤祉指了指自己被揪住的后衣领,示意康熙放开。 康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放开了他的后衣领,还帮他把瓜皮小帽戴回去了。 胤祉这才把一小瓶大蒜素递给康熙,吴尔衮适时解说:“启禀皇上,奴才前几日痢疾,便是三爷用这大蒜素治好的。昨夜荣妃娘娘也是水土不服,同样服了此药便好了。” 康熙可不敢随便给皇太后用药,当即命人去传荣妃过来,又召来御医让人识别这药。 谁料瓶盖一打开,一股冲鼻的大蒜味就弥漫开来。 御医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敢问三爷,这、这是何物所制?” 吴尔衮:“此物名为‘大蒜素’,是将蒜泥捣碎后才能有的一种药,密封静置两刻钟后,加入煮沸过的温水,接着用‘蒸馏法’提取而出。” 蒸馏法太医自然知道,古时就有人用此法制作花露,制香之人都会备有那种烧制的锅具。 但听说只是用大蒜和水就做出疗效立竿见影的药,御医们还是不太相信。 只是跟胤祉之前对荣妃说的一样,大蒜又吃不死人,所以…… “大蒜确有消炎之效,或可一试?”御医说。 要试药也不是让皇太后直接试,而是找来症状严重的宫人数个,先行试用。 胤祉:“……不要!” 他这里的量本来就不多,给那么多人喝完了,再等出疗效,皇玛嬷和五弟要多受好一阵的罪。 吴尔衮替他解释:“此药一剂制成需耗费一个半个时辰。” 吴尔衮拉肚子的情况要严重些,连续几日来试了好几种药量,如今已经知道每次喝多少效果最好了。 很快,荣妃赶了过来,昨日给她看诊的太医也带过来了。 “皇上容禀,我昨日确实水土不服患了痢疾,黄昏时喝了胤祉的药后,昨夜亥时便好了,这药确有奇效,也无其余不适之处。” 康熙仍然犹豫,皇太后和胤祺的身子骨一向没有旁人好,吴尔衮和荣妃都是平日里康健之人,未必皇太后喝了就没问题。 就在这时,太皇太后开口了,“哀家做主,再找来一名宫人试药,半个时辰内没有不适之处,就给你皇额娘和胤祺服下吧,他们已是难受得紧了。” 有了太皇太后这话,康熙也应下来,并令全员原地安营扎寨,听了胤祉的建议,又下令所有人不准饮用未煮沸过半盏茶时间的水,也不得食用未煮熟的食物。 胤祉悄悄匿了,只让吴尔衮去提醒汗阿玛,可以到附近百姓家中买一些大蒜来用了。 半个时辰后,试药的宫女已经恢复了大半,不再腹痛,康熙这才小心翼翼地,亲自喂皇太后服药。 皇太后倒是不担心,也不抗拒大蒜的味道,很爽快就喝了。 胤祺一闻到那个味道,比喝中药还难受,咬紧了牙关抗拒着不肯喝,康熙下令都没用。 “听说这李花村正是梨花盛开时。”太子忽然出声,跟大阿哥搭话,用的是蒙语。 大阿哥愣了愣:“啊,是啊,刚刚看到了一点。” 太子:“那一会儿咱们兄弟姐妹们一起去赏花玩,山上兴 许能打到兔子。” 胤祉:“是啊,烤了!” 胤禛:“烤兔子好吃吗?” 二公主接话道:“我知道有个郁卒很会烤野味,咱们带上他。” “好呀!”四公主大笑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太皇太后发现这些孩子的眼神,一个个都悄悄往胤祺那儿瞟呢,胤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心中不由好笑。 便也笑道:“听着挺好的,那你们准备准备,等你们皇玛嬷好了,我俩带你们一道儿去,只是可惜呀……” 大公主:“可惜什么呀?” 太皇太后:“可惜胤祺不愿意吃药,怕是要一个人在这儿忍受腹痛了。” 胤祺:“……我不要!”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喝!” 最终,他捏着鼻子灌下了那一辈子难闻的液体,嘴巴也被呛得直流眼泪。 “水水水!不,糖糖糖!”胤祺难受得跳脚,“这东西比药还难喝!” 胤祉耸耸肩,他不觉得难喝啊,和烧烤麻辣烫更配哦。 又过了半个时辰,皇太后和胤祺都有所好转了,太皇太后和康熙便如约带着孩子们进村了。 这半个时辰,也正好是官员前去和村长沟通安排的时间。 绕过半座山的路,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李树,一簇簇繁花堆叠,近闻有香,远看如雪。 山脚下的村落,屋舍整齐,村前田地阡陌交错,一片生机勃勃。 众人就在护卫的开路下,进了李树林。 在已经生龙活虎的胤祺催促下,大阿哥和太子点了一队人马,带上弓箭,就带弟弟妹妹们猎兔子去了。 胤祉正欲跟上,却不经意扫到一位老者和一个穿着绸缎的胖中年前来面圣,他脚步一顿。 因为圣驾驻扎李花村,村里的员外郎和村长有幸面圣,都十分激动,带着厚礼前来请安。 康熙亲民地接见了他们,但没有接员外郎献上来的几箱珠宝,他还看不上这些。 胤祉一直默默在旁听着,很快就知道了这里漫山遍野的李子树和村里三分之二的农田,都是李员外家的,村里只有极少数的人有地,其余人都是李员外家的佃户。 胤祉咬了咬唇,他很不喜欢这种状况,土地公有制什么时候能实行? 康熙跟着村长和李员外进村去体察民情了,胤祉悄悄带着自己的专属人马,悄悄落在后面,进村后,往小巷里去了。 许是被村长和李员外交代过,村里户户紧闭门户,没有人出来,小孩也都关在家里。 “三阿哥,您要去哪里?”侍卫小队长上前问。 费耀色因为成了吏部侍郎,南巡时便不能给他当侍卫了,康熙便给他安排了其他人。 问话的这名侍卫叫赫奕,是费耀色推荐给胤祉的,他的阿玛是工部尚书帅颜保。 胤祉知道,是帅颜保主动找了费耀色,希望能送赫奕到‘迟老’门下当弟子。费耀色曾经欠帅颜保一个救命之恩,便答应会帮忙。 而他的帮忙就是把赫奕送到‘迟老’的‘徒孙’三阿哥身边,先跟着他学些东西。 胤祉:“…………” 此时他看着赫奕以长辈之姿护着自己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 ——此人已经把他自己当成三阿哥的‘师叔’自居。 胤祉指了指村后半山腰的位置,他目标明确,往村里最破的那三户去瞧瞧。 发现三阿哥不是要去后山未开荒之地,赫奕略松口气,在前面开路。 到那几户最穷人家的路并不好走,胤祉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看了看那三家的破茅草屋,抬步走向较为整洁的那一家。 侍卫敲了门,很快院子里的茅草屋就开了门,一个瘸腿的老头子满脸惶恐地来开门。 “哎哟,来了!贵人们有事吗?” 其他人也不知道胤祉来干嘛,还是步山最了解他,这时便笑着说:“老丈,我们小主子没见过茅草屋,特意来看看呢。” “哦哦哦!”老头掩饰不住眼底的错愕,但手脚动作并不慢地连忙开了柴扉,“快请进、请进!” 侍卫们当即就要先于众人进屋搜寻,看有无危险,被胤祉阻止:“你们,在外面,等!” 赫奕愣了愣,正要劝诫,胤祉又指着他道:“你跟着。” 赫奕稍一斟酌,便令其余侍卫在这屋子周围布防,自己跟着胤祉进去。 胤祉带着吴尔衮、步山、李荣保和赫奕进到院子里,看到有石桌石凳,并未进屋,因为这一户已经穷到,就只有一间不大的住人的茅草屋。 老头进屋喊了屋里的人出来见礼,是两个看着才六七岁的小孩儿,一男一女,衣服上打满了补丁。 步山主动搭话:“老丈,这是……” 谁知老头当即就压着两个孩子双膝跪下回话,“贵人,这是小老头的捡的两个孩子,父母都……不在了。” “几岁了?” “都是九岁。” 胤祉一怔,这两个小孩子又瘦又黑,小小只的,看着只有六七岁,没想到跟自己是同龄。 步山让三人都坐下了,才继续问:“那你们三人平日里以什么为生?” 老头顿住,“呃……小老头带着两个娃儿捡柴火卖给员外家,小子给员外家放牛看了一片李子林,妞儿干家里的活儿。” 步山问:“你们不种地吗?” 老头苦笑着摇头,“小老头腿脚不便,佃田都种不了,只好叫这两个孩子跟着一起吃苦了。” 胤祉听着有些难受,他知道就算在自己穿过来的时代,也有很多过得很穷苦的人,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今日他既然看到了,就不会视而不见。 他写了几个字给步山,步山便继续跟那几人聊天,了解村里的情况。 他注意到,说到村长和李员外的时候,老头的神色是挣扎犹豫的,但最后也没说他们不好。 胤祉听了他们说话的内容,有了初步的判断:李员外算不上十恶不赦,但盘剥起佃户和村民来也没留情,村长大约也是靠着李员外的,村里人只能说饿不死,可一旦有天灾就不一定了。 “你,过来。”胤祉忽然指着那个女孩说。 众人皆是一惊。 倒是小姑娘并不怵,站起来,半躬着身走到胤祉跟前:“小贵人安好!” 胤祉之所以叫她,是因为她发现小姑娘不怕生,偷看了自己好几次,眼里的神采跟老头的麻木痛苦是不一样的。 胤祉笑了笑,“我只是,想问你,想过,长大,做什么吗?” 他说话磕巴,但小姑娘只当他是说惯了满语的贵人,汉话说不好,想了想回道:“小贵人,长大后我想嫁去草原。” 胤祉:“哈啊?” 小姑娘:“我在连环画上看到了,草原的女子可以骑马射箭、放羊牧牛,自由自在。” 胤祉愣住。 小姑娘后面说的这些话,都是他在《智斗偷马贼》里,写的台词。 所以他这是,偶遇了书粉一枚吗? 只是好像有点跑偏了吧? 他好奇地问:“你有书?” “有!”小姑娘的眼里神采更盛,“连环画才两百文,爷爷就省吃俭用给我们买了。” 第112章 众人讶异得面面相觑,然后又齐齐去看那岌岌可危的茅草屋,两百文,够这一家子吃用很久了吧? 步山小时候也是苦出身,他仔细观察一圈后,不禁对老头竖起了大拇指。 “老丈,您真是有远见之人!” 被贵人这么夸,李老头都不好意思了,“嘿嘿,咱都老了,没什么指望了,苦一苦,能叫孩子读上书,就什么都值了。” 他不好意思说,最近一年就是因为攒钱买书,他们一家过得有多苦。 胤祉投以赞许的目光,又看向小姑娘,直接纠正她的错误观念:“蒙汉,不可、通婚。” “啊……”小姑娘顿时一阵失望。 步山笑道:“姑娘,蒙古草原也不像话本里那般好的,你看的是《智斗偷马贼》吧?那两个主角,可都是贵女。” 小姑娘闻言恍然,更加失望了,脸也红了,她一个草民,竟然肖想贵女过的日子? 真是既有罪,又丢人! 只是这时又听那位贵人小主子问她:“识得、几个字?” 小姑娘听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我和弟弟,将连环画上的字都识得了,还会写呢!” 这么厉害? “谁教的?”胤祉好奇。 “村里的老秀才,我们帮他们家干活,求他教我们的!” 步山问:“村里还有老秀才,不去考取功名吗?” 小姑娘老成地叹息道:“考了,从三十岁考到六十岁,就是中不了举。” 这是古代读书人的常态了,历史上蒲松龄也是十九岁考中秀才,到了七十岁才中举……只能说,正常。 “秀才,住哪里?” 小姑娘手往一边院外一指,“喏,那里!” 就在他们家隔壁,是村里最穷的三户之一。 众人:“???” 步山疑惑:“一个秀才……无论如何也不该落魄至此吧?” 大家都知道,考中秀才了就不用交税,所以很多人会将田地挂在秀才名下,自然会给对方些好处。 小姑娘道:“因为他不死心呀,让他的儿子孙子都读书,没有钱交束脩他就自己教,但花用也大,只靠家里的女人种地,自然穷的。” 啊这……就跟科举死磕上了吗? 小姑娘看大家神色,又连忙找补:“但他们家都是好人哦,不像另一家穷的,就是懒出来的!” 胤祉打算一会儿去秀才家看看,就没再问他的事情,转而又问那小男孩:“你呢?” 小男孩愣住:“啊?” 步山:“小主子问你今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小男孩比小姑娘紧张多了:“我我我……佃林子,存存钱,读读读书!” 胤祉:“佃林子?” 步山同步翻译:“佃林子就能赚到钱?你有好法子?” 小男孩太紧张了,小姑娘就替他答了:“他跟村里最会种李子树的树根叔学了点本事,看了《红薯救荒记》后,想到能把红薯种在李子林里,到秋天就是双丰收了,总会比往年好的。” 这回轮到胤祉愣住:“套种?” 这两个字大家都没听懂,步山也不懂,倒是赫奕知道,他便给大家解释了一番套种原理。 “这是迟老在农书上教过的,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个,很了不起了!”赫奕顺带还夸了小孩。 小男孩激动得脸更红了,却因为没跟贵人打过交道,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而磕了个头。 赫奕:“……” 胤祉想了想,写下套种注意事项,让赫奕讲给小男孩听。 他对农学的东西不熟悉,只是知道概念 ,所以写的都是大方向的,具体怎样最好,还得实践出来。 小男孩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用心地记下:“……嗯嗯,栽种间距……嗯嗯,光照……嗯嗯,这样堆肥啊……” 赫奕解读完,不止小男孩对胤祉崇拜不已,赫奕也对这个未来‘师侄’刮目相看了。 小姑娘没忍住问:“贵人金尊玉贵,也懂种地么?” 步山时常跟着胤祉,知道他的那套理论,“这些都是书本上学的呢,但具体如何种,还得看当地水土和天气等,所以小主子常说,自己只是纸上谈兵罢了,你们要是能种好,那才是本事。” 步山说了很多,但小男孩听到那句‘都是书上学来的’就震撼到了,他更坚定了以后要攒钱读书的决心了。 胤祉还想去秀才家,便示意步山小姑娘一点赏钱,就要离开。 谁知小姑娘突然跪下说:“贵人小主子,钱我不要,书上不是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您这么有本事,能不能教我一样?” 小姑娘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彻底被她惊住了,谁也想不到,一个山村里的小姑娘,能说出这种话来? 步山给的,可是两个银锭子,足足二十两银,够他们一家生活好些年了。 不过稍微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因为这句话在《红薯救荒记》里出现过,是涧中鱼先生想要教给世人的道理。 小姑娘是个能活学活用,举一反三的聪明人。 胤祉愣了好几秒,才对她说:“我再,想想。” 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才是对这件事的慎重,那二十两银子也收回来了。 胤祉若有所思地去了隔壁秀才家,老秀才可比李老头要积极多了,早就在院子里头张望着了,见一群人过来,连忙开门行大礼迎接。 “免礼。” 胤祉同样没有进屋,老秀才很积极地道:“贵人可要见见我家其他人?” 胤祉摇了摇头。 老秀才心中大感遗憾,又问:“贵人有何差遣,请尽管吩咐!” 胤祉看时辰也不早了,便道:“考考你。” 老秀才心中一喜,觉得平步青云的时机来了,连忙又行大礼道:“贵人请考。” 胤祉看向赫奕,赫奕愣了愣,“我来考?” 胤祉点点头,费耀色把赫奕夸得天花乱坠的,说他有其祖父之才,又有其父的刚正,总之是文武全才,人品也好。 赫奕领命,当即出了几道题,要老秀才立即口答。 谁知老秀才紧张得声音颤抖,脑子一片空白,就跟这几十年他数次入考场时一般,什么也答不上来。 胤祉:“……” 赫奕只好放低难度,让他讲学《孝经》,他仍然说不出话来。 胤祉:“…………” 这时,屋里冲出来一个小少年,在几米外跪下解释,“贵人恕罪,小人的爷爷一考试就擅忘,其实学问是好的!” 胤祉懂了,就是一考试就紧张,发挥失常。 赫奕也是服了,看胤祉没有生气,便对少年道,“那你来答。” 少年倒是自信满满地答了全部题,胤祉听得出来,水平还不错。 赫奕问:“你考童生试了吗?” 少年:“考了,已过了县试和府试,待明年便去考院试。” 赫奕不由目露赞许,“好好考。” 胤祉这也算是试过了老秀才的教学水平,他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给步山看。 步山看完就问老秀才,“你可愿在村里办学堂?” “啊……呃,”老秀才还没从考试的紧张里缓过来,下意识道:“没、没钱。” 少年连忙找补:“我爷爷是说,村里 人也交不起束脩。” 步山笑道:“咱们小主子呢,从小心善,他想要帮你们办一个‘慈善学堂’,束脩由他来交,您看需要多少银子能办起来?” 一听这话,秀才的脊梁骨一下子就挺直了,做梦一般直视全场最尊贵的小贵人,激动得红光满面,“您、您是活菩萨啊!” “噗!”吴尔衮实在没绷住。 这一笑让胤祉也红了脸,因为身份的原因被掩藏的社恐问题也冒了出来。 他倏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步山,你谈。” 老秀才和少年:“???” 胤祉身边的人除了赫奕都习以为常,步山直接留下来,和老秀才详谈,胤祉就先走了。 这半山腰还有一户特别穷的,但小姑娘说了人是懒才穷的,胤祉也没了兴趣,就往山下去了。 赫奕悄悄问李荣保:“三爷不喜欢人家说他是活菩萨?” 李荣保憋笑:“别多嘴,三爷听得到。” 胤祉下山就被大阿哥逮到了,“好啊三弟,你偷偷遛到哪里玩了?!” 此时已近黄昏,晚照把一树树梨花都染成火焰般的色彩。 胤祉一转头,就看到兄弟姐妹们已经收获满满地,从另一个山头下来了。 胤祉不欲多谈,正经道:“迷路了。” 这理由明明很扯,但是配上胤祉坦然且真诚的眼神,大阿哥居然信了。 “哎呀,大哥错怪你了,你也别难过,我们猎到一头鹿,一会儿烤了,最好的那块肉给你吃!” 胤祉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谢谢大哥!” 其余人:“……” 算了,老三一定有他的要事,不跟他计较了。 康熙秉承着不扰民的宗旨,早已带着两位皇太后赏过花、看过庄稼,回营地了,只派了几队侍卫外出寻人。 胤祉回到营地,没多久,步山也回来了,给胤祉说了个建学堂的数,老秀才是个实在人,说一年只要二十两银子,其中包括给他的薪俸。 说完这个,步山又说起一件趣事:“原来秀才隔壁那个叫妞儿的小姑娘,买了《智斗偷马贼》,又磨着秀才教会了上面的字后,就把连环画以一文钱一天的价格,租给别人看了。” “嗯?”胤祉感兴趣了。 步山:“如果让妞儿讲话本故事,就另外给一文钱,如果想学字,就一个字一文钱。” 胤祉觉得好玩,好奇问:“赚钱没?” 步山笑道:“奴才后来去问了妞儿,她说赚回了八十多文钱,又用其中二十文钱,借了别人的《红薯救荒记》来看和学字。” 胤祉忍不住夸她:“脑子好。” “是呢,”步山也欣赏那孩子,“所以爷想到授人以什么渔了吗?” 胤祉略一沉吟,点点头,接着就钻回自己的营帐,唰唰唰写就一份计划书。 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他要做点什么,得在今晚做好。 写好计划书之后,他才去了烧篝火的地方,主子们都在那里烤猎物吃呢。 胤祉等大家都吃饱以后,他上前,把计划书呈给了汗阿玛。 康熙笑问,“下午画画了?” 他还以为是胤祉下午画了李花。 翻开来看了几眼后,康熙的神色就正经起来,“你为何会作此想?” 胤祉一顿,招手唤来赫奕,好叫他在汗阿玛面前也刷个脸。 “把、妞儿、的话,说一遍。” 赫奕一开始有点茫然,不知是哪一句,但在康熙看过来的瞬间,他立刻想到自己印象最深刻的话。 “回禀皇上,三爷给那妞儿赏钱,她却不要,说是看过《红薯救荒记》里一句话,‘授人以鱼不 如授人以渔’,求三爷为她指条明路。” 这话说出来,连康熙都对山村里一个小姑娘露出赞许的神色,接着表情又有些微妙,“看来,连环画没白画啊。” 他这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意味不明,胤祉却听懂了是在夸他,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这个计划书匆匆写就,比较简单,康熙翻到最后,看到每年所费也才不足五十两银子的结论。 只是…… 康熙看向胤祉,认真对他道:“你此次随朕南巡,看到如李花村的地方,不会下百数,且比这里穷苦的人比比皆是,难不成你每个都帮?” 胤祉摇了摇头,“随缘。” 他一个人哪里能帮得了那么多人呢,没必要给自己上道德枷锁。 康熙:“也罢,我便帮你将这些人召来。” 康熙让参加这简单烤肉宴的随行官员先行回处理政事的大帐,只留了侍卫。 大阿哥和太子见胤祉有事的样子,便走过来询问。 胤祉看了看自己庞大的兄弟姐妹团体,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未几,李员外、村长和老李头家的姐弟、老秀才和童生少年,便被传召了过来。 胤祉没有直接给计划书,而是先跟员外郎说,他要买地。 “买、买地?”李员外诚惶诚恐,“小主子您看中了哪块地,小的双手奉上便是了!” 田地就是李员外的命根,他肉痛不已。 他们村运气好,当初八旗圈地的时候没有被圈进去,他家才能发达起来。没想到,今天还是免不了被圈地。 不料面前的小主子却坚持要买,“不多,三十亩,市价。” 而且他要的也不是良田,而是随意划了一块,还包含山林。 才要三十亩?!李员外喜出望外,当即给了个低于市价的一百两银子,由皇上做‘中人’,签了文书, 不料他刚松一口气,大阿哥走了过来,“三弟买地啊?那我也要买。” 太子:“算孤一份。” 大公主:“公主能不能买?” 李员外:“…………” 皇子公主加起来九人,连两位皇太后也来凑热闹,加起来买了三百亩田和三个山头的李子林,买完直接都送了胤祉。 李员外差点哭了,他家的地少了好多! 说实话这些地卖出去的价,还不如他今日准备送给皇上的珠宝箱价值高,但是地是不一样啊,这是他们家几代人的积累啊! 看到他内心滴血的表情,胤祉就乐了。他这算是强买土地,但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这些地,很多是李员外对村民趁火打劫或强买的。 李员外原以为这就完事儿了,谁知步山又道:“哎呀,买了咱们也没人来种,可怎么办啊?” 村长积极提议,“可佃给村里人种,就按李员外的佃租收如何?” 此地靠近京城,若是贵人们能惦记着地多派人来看看,或者来游玩,于村子总是好事儿。 太子笑问:“佃租、几成?” 村长:“qi……” 李员外慌忙打断:“四成!但主子们乃天潢贵胄,可收高点儿。” 朝廷田赋收的是五成,他明面儿上怎么敢收得比皇上还高? 实际上,他收的是七成,丰年甚至八成。反正那些贱民,饿不死就行,他自觉已经很仁慈了。 胤祉却摇头道:“不,我不可、越过,汗阿玛,也四成。” 李员外不自觉地擦汗,“是是是!” 他心里发苦,往后和阿哥们的地一块儿收租,他要么只能收四成,要么雇长工,要么选择瞒天过海。 嗯,最后一个选择,还是有那 么点可行性的。 李员外暂且退到一边去了,贵人主子唤了村长和老秀才爷孙上前。 李员外正要去听他们说什么,旁边就站过来一个小太监,“李员外,你以为咱主子为什么买地?” 那小太监不高,李员外连忙把身子弓了又弓,“还请公公指点?” 小太监是扎布,他冷笑道:“咱主子会缺这么一块地?你李员外是个什么玩意儿,咱主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念你没有害过人命,给你个机会,以后做个好人。” 李员外顿时冒了一身冷汗,只敢连连应是。被如此敲打,他再不敢存着侥幸心理。 过了好一会儿,李员外听到皇上开口了才回神。 康熙:“这学堂不收束脩,学生一多开销便太大了。” 村长说:“那便只收本村的孩子。” 步山:“可咱小主子心善,这附近愿意读书的孩子,他都想帮一把。” 李员外忽然福至心灵,跪下道:“禀小主子,奴、奴才愿出钱资助学堂!” 步山立刻笑道:“李员外大善啊,您愿意行善积德,定是家风清正,李家必能长久立世。” 康熙:“然也。” 得了皇上这两个字,李员外就如被天上的馅饼砸中,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步山笑道:“小主子说了,既如此,此学堂便公开透明地接受他人捐助,到时候,自会给捐助的善人们立碑。” 最后,胤祉只出了二十两银子,给老秀才做初步学堂的构建,而李员外当即就拿出了一百两,此事便敲定了。 “还请小贵人给学堂起名。”妞儿大着胆子出声。 胤祉一顿,看向康熙。 如果皇帝愿意起名,那…… 康熙却一样就看穿他的打算:“你自己要办的学堂,你自己起名。” 胤祉点点头,取出纸笔,写下‘长风慈善学堂’六字。 “好名字!”老秀才拍着大腿闭眼吹,“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胤祉心情不错地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老秀才这马屁拍到点子上了。 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谁料妞儿再次大胆地开口:“小贵人,可否请您赐一幅墨宝做学堂匾额?” 胤祉意外地、深深地看了妞儿一眼,爽快应下,“好!” 很快,有人取来笔墨,胤祉便在纸上写下足以做匾额的六字书法,当即又有人叫好,不过这回却是大阿哥。 “三弟总拿着你那些蜡笔铅笔鹅毛笔写字,没想到这一手书法也没丢。”大阿哥说。 胤祉就当是夸奖了。他示意人收起时,妞儿又问:“小贵人不用花押吗?” 花押就是文人间流行的各种花样的个人印章,胤祉意外对方懂得还挺多的,而且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挺好的。 不过,这回要叫她失望了,“我没有。” 妞儿眨眨眼,看看他的帽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胤祉:“???” 等下,你悟了什么? 胤祉朝她招手,学堂的事情安排好,就轮到她的事情了。 妞儿恭敬上前,就见就见小贵人让人端上来一盆水,又拿上来一块……桃花糕? 不对,是胰子! 因为她看到一名侍卫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弄脏了后,用那漂亮得像点心一样的东西洗手,搓出了泡沫,还有甜甜的桃花香飘了出来。 而最让她惊讶的是,那是侍卫的手只抹了一点点,就很轻易洗净了! “这是何物?”康熙也是第一次看到,便好奇地问出了声。 他一向用的是皂角做的澡豆泡水 沐浴,那东西一次用很多且是粉末状,需在水里泡开使用。 当然还有一种东西叫胰子,也是这样擦擦就起泡能用,但自从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做成的之后,康熙就敬谢不敏了。 而这东西却能擦着用,又好看又香,看起来也不像胰子那般黑乎乎的让人恶心。 步山替胤祉回禀:“回禀皇上,这是‘迟老’教三爷做的香皂,不用胰子便能做成,用的都是植物原料。” 康熙当即感兴趣,“拿来朕看看。” 步山立即呈上一块新的,又端来一盆新的清水。 康熙接过香皂,只觉触手滑腻,膏质莹白如玉,其中漂浮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散发着淡淡桃花香。 试用了一下,泡沫丰富,手被洗过擦干后,皮肤都变光滑了,还留有淡香萦绕。 康熙不由问:“此等好物,为何此前未曾拿出来?” 步山:“回禀皇上,此物制好后,须得静置一月方可用,也是赶巧了,今日正好到日子了,三爷正要献给皇上呢。” “那可真是巧了。”康熙问胤祉,“你方才计划书上写的给这女娃一条生计,就是这个?” 胤祉点头,把香皂递给妞儿,让她试用。 妞儿虔诚又小心地双手接过,怕贵人久等,匆匆观察了一小会儿,就打湿手心,抹了一点,洗起手来。 洗好手,她闭上眼睛闻自己带着淡香的手,感觉这手都高贵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不料小贵人忽然递过来一张纸,他的奴才解释道:“这是制作这香皂的方子,一会儿我会去教你如何制作与做生意。” 妞儿愣住,李员外和村长也是一惊,他们比妞儿先反应过来,急忙提醒,“傻孩子,快跪下谢恩啊!!!” 李员外见过的好东西更多,也更懂得生意门道,知道这方子有多珍贵,而且,这是宫里出来的方子啊,这一块香皂,就是卖五两银子他都愿意买! 而小贵人居然就这样给了妞儿?! 那还不赶紧谢恩,把东西给弄到手里再说? 妞儿连忙跪下谢恩,胤祉微愣之后,还是受了这礼。 步山又道:“不过呢,小主子是有要求的,这香皂方子不能打着宫里和小主子的名义,只能对外说是家传方子。” 妞儿爽快应下,“妞儿听小主子的。” 李员外和村长都是一脸肉痛的表情,但不敢说出来,傻妞儿啊,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大的好处吗? 步山:“而且我家小主子算方子入伙,赚了钱您得跟小主子五五分账。” 妞儿是实在人:“不,小主子您大恩大德,妞儿只要三成利就好!” 她果然是有经商天赋的,连分账算分红都懂,这点连康熙都感到惊讶。 步山讶异之后,看胤祉脸色,答她道:“不,五五就好。” 妞儿:“不,还是三七……” 他们拉扯时,李员外大着胆子道:“小人斗胆提议,小贵人出方子,妞儿出力,让小人出钱,也入伙可、可好?” 李员外想得很美,这样他就是小贵人的人了,四舍五入就是有靠山的皇商了,可以用他名义作威作福了! 呵呵。胤祉暗自冷笑。 这人倒是会钻营,但胤祉才不会给这种人品不行、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改的地主靠着自己的机会,他断然摇头。 李员外被拒绝也没失落,他贸然插话没被怪罪已经很庆幸了,于是又小心道:“那小人也会给妞儿做生意行方便的。” 胤祉微微点头,步山才道:“这倒是可以,妞儿姑娘将来定是大有成就,你在她微末时相帮,有远见!” 这话说的,不止李员外,在场李花村的人都激动了。 最激动的还是妞儿:“定不负小贵人所望!” 事情定下,步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书,跟妞儿签了契约,这第三件大事也敲定了。 胤祉最后又把妞儿的养弟柱子叫过来,让步山交代他好好读书,也好好试种庄稼,做好试验田和记录,今后就算不能科举不中,也有机会做农官。 柱子感激不已,但他却没有妞儿那般胆大和能说会道,全程恍然若梦地听着,在妞儿的提醒下才想起谢恩。 一切事了,妞儿又再次大着胆子,拉着养弟跪下请求道:“求小主子给我二人赐个正经名字吧!” 胤祉欣赏她的敢作敢为,这在这个朝代的女子中,太难得了! 于是没有犹豫就应下了,‘李匪芸’。 大阿哥问:“为何起这名字?” 梧云珠笑道:“我知道,这名字的出处,应该是《诗经·出其东门》。” 她一提,太子便想了起来,吟道:“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问:“可这诗不是说的:‘即使东门外美女如云,皆不是我之心上人’之意么?” 胤祉摇了摇头,写:‘愿妞儿与众不同,人生独美。’ 四阿哥击掌笑道:“我懂了,三哥是希望她不像那芸芸众生之女,超凡脱俗,做个独树一帜的好女子!” 胤祉赞许地点头,对四弟一笑,胤禛顿时美滋滋。 “这名字不错!”看了一整晚‘戏’的太皇太后笑着肯定。 谁说女子就得在闺中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不,就该如她们满蒙女子一般‘独美’。 连康熙都默默投以赞许的目光,却不能开口夸好——若叫那些汉人官员知道了,便又是一堆谏书。 妞儿如获至宝地捧着那张写着她名字的纸,连连谢恩,“李匪芸谢小主子赐名恩典!” 胤祉又写下他养弟的名字,同样出自诗经。 ‘李匪鸢’。 太子:“匪鹑匪鸢,翰飞戾天。” 大阿哥:“这不是遗憾自己不是苍鹰鸷鸟,无法高飞的诗句么?” 胤祉笑着摇头。 胤禛冥思苦想,很快击掌道:“我知道了!三哥的意思是,勉励他‘即使匪鹑匪鸢,也可直飞高天’!” 胤祉:“然也。” 大阿哥:“……” 他有些酸,“四弟还真是了解你三哥。” 胤禛扬着小下巴,“那是自然,全天下就我最懂三哥!” 胤祉:“……” 其实也没那么懂啦。 李员外和村长看似还有很多话想说,胤祉对妞儿姐弟的仁善和好说话的态度,让他们有了很多想法,但胤祉不给机会了。 眼看时辰不早了,为了不耽误汗阿玛,胤祉便挥手让李花村的人离去了。 步山带人跟着李匪芸姐弟回去了,他要趁着天亮前的功夫,教会李匪芸做香皂。 此外,他还需要教她做香料加进去、教她雕花、教她包装,以及最重要的,教她一些生意理论。 胤祉没让李匪芸用他自己的名义和早就想好品牌,一方面是考虑到无法做好品控,另一方面也是想看她的造化,能自己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但愿李匪芸的香皂,以后能有一定的竞争力,将来跟自己的香皂有个良性竞争。 李花村的人离开后,康熙便朝两位皇太后告退,回大帐处理政务了。 他一走,众阿哥公主呼啦啦一下围住了胤祉。 “哇,三弟,你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好好玩啊,?” “三弟,你为什么买地啊?” “三弟,你这慈善学堂在别的地方还办吗?” “三弟,你怎么看出那个小姑娘是个好苗子的?” 能说会道的步山不在,胤祉很方,他说不出来啊! 好在吴尔衮下午全程跟着,也急于表现,又有小半年被话本故事耳濡目染的基础,竟也把下午的经历,讲得绘声绘色,十足有趣。 阿哥公主们都听得津津有味,胤祉只需要在吴尔衮说错自己用意的时候更正就行。 康熙走出了一段路,回望过去那热闹的地方,嘴角忍不住扬起。 胤祉今夜所为,实在叫他赞许不已。 先是以买地之名,限住了李员外的佃租,给村民们谋利,但也不过分得罪李员外。 在不能对乡绅一棍子打死之时,惩戒乡绅显然对村民们来说反而是件坏事。因为等御驾离开,他会加倍报复在村民身上。 不如胤祉这样,该敲打就敲打,接着再给点甜头。他不断人财路,而是画个饼说共谋发展,用李员外的人脉带李匪芸,很好的法子。 只是这甜头在康熙看来,其实就是没给。但李员外来却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不得不说是胤祉的本事。 康熙现在就敢说,将来李员外反而会成了最支持这计划书的人。 若是胤祉能听到他汗阿玛心声,一定会给他一个表情包: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jpg] 他匆忙间写下来的计划书哪里能顾到那么多? 况且他一个社恐也不懂人情世故,对付李员外,他就是只是本着,不让对方占一丝便宜的想法而已啊。 这一晚,很多人都注定不平静,包括阿哥和公主们。 其实,他们从吴尔衮的讲述中,才第一次知道有些人活得那么苦、那么难! 只是若是自己遇到这种事,最多赏点银子罢了,三哥/弟却可以想到这么多好法子,还做到了! 这一晚,阿哥公主们各有感慨,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心里悄悄埋下了种子。 翌日天刚蒙蒙亮,圣驾队伍就拔营准备启行了。 李匪芸顶着一对黑眼圈,给胤祉送来一份礼物。 胤祉打开来,见是一小罐红红的粉末,他疑惑地抬头看李匪芸,“是什么?” “是蔻丹,我自己做的,比外面卖的都好看呢!” 胤祉:“?” 虽然被送这个很奇怪,但胤祉想着她可能没有别的能拿出手,便收下了,打算一会儿给额娘看喜不喜欢。 步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口问:“可你为何送小主子蔻丹?” 李匪芸眼眶忽然湿了,“小主子,女子都爱美,可您为了帮我们,扮成了阿哥的模样,委屈您了。” 胤祉:“?!!!” 第113章 “哈哈哈哈哈……” 康熙听说胤祉被错认成小姑娘,毫不掩饰地发出爽朗的……嘲笑声。 胤祉面无表情:“……” 所以,是谁那么大嘴巴,这么快就把这事儿给传到汗阿玛耳朵里了? 此时御驾已经到了河间府城外,驻扎在城南,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 是以汗阿玛知道了,所有家人就都知道了。 他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幸灾乐祸,眼里都写着:叫你不肯剃发。 康熙:“老三你再不剃发,可就要让朕难做了。” 胤祉按住自己的帽子,表情纠结。 康熙忽而一笑,“如果你确实还是不想剃,朕倒是有个法子。” 胤祉一喜,“什么?” 康熙:“扮做公主。” “噗——” 正在喝汤的大阿哥直接就喷了,毫无形象可言。 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长辈们都笑起来,孩子们则顾及着三哥/弟的面子,纷纷忍住。 可就在大家都把康熙这句话当成乐子的时候,却忽然发现…… 胤祉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太子:“三弟,你该不会答应吧?” 胤祉……点了点头。 众人:“???” 胤祉:“汗阿玛,一言、九鼎!” 康熙一噎,他只是恶趣味逗胤祉玩,结果没想到胤祉居然认为他的提议不错,真的要扮成公主了? 话都说出去了…… 康熙笑道:“好啊,那你不剃发就扮成女童吧,切莫让沿途官员和百姓看出来,否则……” “好!”胤祉爽快应下。 康熙估摸着胤祉很快就会因为觉得丢人,而放弃这种荒唐行径的。 毕竟这御驾队伍里,除了这里用膳的一家人,其余都是外人,胤祉一向很怕外人特意关注的眼神。 见胤祉应下,康熙便道:“成,那就……苏姑姑,劳您给他梳一对双环髻。” 胤祉:“好的。” 众人:“……” 大家还是不了解,一个在后世喜欢熬夜赶稿的年轻人对头发的执著。 为了保住头发,胤祉很轻易地说服了自己:双环髻他可以的,哪吒也是双环髻,但不影响他闹海啊! 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公主们提供了梳子、头绳和发饰。 在苏麻喇姑一双巧手下,很快,胤祉的双环髻就扎好了。 苏麻喇姑满意地欣赏了好几眼,这才让开身子,给大伙儿看胤祉扮成女童的模样。 “嘶……” 也不知道是谁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胤祉扮成女童,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不说别的,此时在座的公主们,就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比胤祉好看的。 很多人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男生女相’,但却没有一点看轻之类的意思,只是一种欣赏的眼光。 就连康熙,看着他被乌黑亮丽的头发衬得眉目愈发清润灵动、肤色愈发玉雪玲珑,都有点不舍得剃掉那一头好秀发了。 太皇太后逗趣地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这头发要是剃了,倒真是可惜了。” “皇玛嬷……”康熙无奈。 晚膳撤下去后,公主们一拥而上,围着胤祉欣赏了好一会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对了,要换成女子旗装啊。”梧云珠笑道。 四公主:“还有马蹄底鞋!” 胤祉:“……” 这些就不必了吧! “尺码、不合!”胤祉找了个理由 。 “没事儿,你就穿二姐的,叫宫女改短很简单的。” 众公主兴致勃勃地,就要簇拥着胤祉离开。 “等等!”康熙把人叫住,不让胤祉就这个形象从皇帐里出去,成何体统?! 他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但并不想收到汉臣对胤祉的弹劾和给他的谏书。 末了,康熙让人去寻来一个女子戴的带纱帷帽,让他戴好了才能出去,并下令他的女子装扮不能叫大臣们发现了。 胤祉求之不得,戴着帷帽就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二公主果然很快给他送来两套合身的女子旗装,鞋子倒是没有。此次为了方便出行,公主们都穿的是骑马的靴子。 胤祉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收下了,搞得旁人一个个,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收下衣服后,胤祉就以读书为由,开始逐客了,不肯让兄弟姐妹们再多看他热闹。 众人嘻嘻哈哈地告辞,二公主笑着说明日一早来帮他梳头发。 阿哥公主们一走,步山就抿着唇上前,“小主子,要奴才为您解了这发髻吗?” “不用。” 胤祉摇头,说着,竟还开始研究那套女装该怎么穿。 步山:“???” 步山:“爷……您真穿啊?” 胤祉淡淡地看他一眼,步山立即噤声,不敢置喙他的决定。 妙月见状,便默默上前,帮胤祉换好了一身女装。 胤祉一换好,众人都感觉小主子更好看了,像是在发光。 胤祉满意地拍拍袖子,写了张条子,戴上帷帽就要外出。 伺候他的众人:“……爷,去哪儿?” 胤祉指了指床脚下的一箱香皂,让步山带上,“进城、逛逛。” 因为晚膳用得早,此时还未到黄昏,河间府城的宵禁是亥时初,足够他到府城里逛一圈了。 众宫人一听,就要跟上,胤祉却只带步山和妙月。 然后……让其他人去找借口引开赫奕等近身侍卫,偷摸离开。 到了大营门口,步山出示令牌,又有胤祉亲笔写的条子,三人被当成外出帮三阿哥采买的奴才,很快放行。 进城也很顺利,他们都还穿着宫装呢,又有令牌,也不用查路引,就是官兵有些热情,步山废了番功夫才把人甩开了。 “找成衣、铺子,换装。”胤祉下令。 河间府城还算繁华,三人很快买了新衣服换上。 妙月不解:“爷……呃,小姐,咱们京城口音,而且步山的嗓音……就算换了衣服,别人也一眼就能看出咱们的来头。” 胤祉点点头:“挺好。” 步山笑道:“小姐本来也没想瞒着‘宫女’身份,只是不想被官兵注意上罢了,咱们还有事要办,赶紧的吧!” “啊?”妙月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步山一路打听,将他们带到了河间府最大的香粉铺子里。 这铺子占着三间门面,不但卖胭脂水粉,还卖女子成衣和钗环。 妙月:“……” 小主子莫不是扮女童上瘾,还要买胭脂水粉和钗环打扮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步山一进店,伙计就有些惶恐地迎了上来,“您几位贵客,想要买点什么?” 步山笑道:“咱们是来做生意的,带咱家去见你们掌柜。” 妙月:“。”原来如此。 是她粗心了,步山不是一直抱着一箱香皂么。 此次南下,三爷的行李车中,带了十几箱的香皂,本就是为了谈生意的,遇到李匪芸、给了方子,完全是意外。 三人被引入厢房,香粉铺的陈掌柜很快 就来了,“三位贵人好,不知是找草民谈什么生意啊?” 步山笑道:“大生意。” 说着,他让活计去取店里售卖的香胰子和澡豆等物过来。 “快去快去!”陈掌柜笑呵呵催促。 陈掌柜一看就知道,这三人定是哪位主子手底下红人,不然不能这么自由进入府城里来谈生意。 几番试探,没想到那两宫女不说话,那太监滑不溜丢,是个人精儿,啥也没套出来。 很快,伙计回转,带来店里的东西和水盆,步山这才把箱子打开,露出里面散发着甜香、颜值极高的香皂来。 “这……也是胰子?”陈掌柜前后一联系就猜了出来。 步山笑着拿出一块给他,“请陈掌柜试用。” 陈掌柜双手接过,小心地试用了一下,当即惊艳无比,“这胰子极好,品质上佳!” 最难得的是,它莹白如玉、触手滑腻、清香淡雅,好闻又好看,无论是女眷还是文人,都能一眼相中! 步山笑问:“这可不是胰子,不用那腌臜玩意儿做,都是用的好料做的,叫‘香皂’。陈掌柜觉得,这么一块香皂,值多少钱?” 陈掌柜顿了一吓,试探道:“一两?” 胰子本就比较贵,一头猪只能做得一两块,在前朝或许还好,一块一两百文总能买到。 在本朝却成了进贡给宫廷的贡品,这价格就起来了,少则五百文,多则一二两银子。 所以,陈掌柜的也给估了个中间价。 步山笑问:“这是陈掌柜开的进货价?” 陈掌柜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 “贵人说笑了,这些胰子虽然卖价是一二两银子,但进货价也不会超过一百文。没有咱家的招牌,别人做出来散卖的,那些夫人小姐和文人,可都不买账。” 当然他没说的是,这些胰子是自家产的,成本更低。 步山点头,“诚然如此。” 陈掌柜说的倒是在理,妄想做出一块香胰子,在路边摆摊就一两银子卖出去,是不可能的。 这个朝代,有钱人已经对‘老字号’和‘口碑’有了模糊的概念。 步山却道:“可咱们这香皂是独一份儿的,全天下都没人能造出来,它高雅清香,比任何胰子和澡豆都好用,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步山极力推销,这些,都是一路上胤祉让他学的各种生意经,这时就派上用场了。 “……所以,若陈掌柜可派人每月自行进京取货,咱们倒是可以一两银子一块让利与你。” 陈掌柜:“…………” 须臾,三人被客气地送出了香粉铺子。 陈掌柜满脸写着:[您看我像冤大头吗?.jpg] 他以自己不能做主、还需回禀东家、东家外出谈生意为由,客气地婉拒了这门生意。 “气人!”妙月出来就生气了,“不要还浪费咱们这么多口舌和时间。” 步山叹道:“做生意果然不容易啊!” 胤祉:“做什么,都不、容易。” 接下来,三人又走了几家商铺,全都被婉拒了。 妙月气成河豚,“小姐不如直接下令……” 胤祉摇头。 他知道,若拿出自己的阿哥……呃,或者说公主身份,别人是不敢拒绝的,但他还是想公平公正地谈生意,不使用特权。 做生意是双赢,不是剥削。 他倒是可以让让价,只是,这些人也太不识货了! 几人走过河间府最热闹的长街,忽然,胤祉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往一间店里看过去。 步山和妙月不明所以,也跟着看进去 。 然后就惊讶地发现,这家店在算账的掌柜的,居然是一名美妇人? 这是一家成衣店,若在后世女人当店长很正常,但在这里就显得很特立独行。 胤祉当即让步山去打听这女掌柜的情况。 很快,步山就来回禀:“呃,小姐,这家店就是这位妇人夫家的。她是个寡妇,却不肯让出家中铺子给小叔子,自己抛头露面做生意,名声不太好。” 胤祉嗯了一声,眼里兴味盎然,“就她了。” 步山:“啊?” 胤祉:“Girls help girls.” 第114章 成衣铺子里。 纪清芬打着算盘查账,眉心越皱越紧。 这个月赚的太少了,比上个月还少,跟她夫君在世时更是没法比。 再这么下去,即使店铺是自家的,没有流水也很快会开不下去了。 怎么办?家里还有一对亲生儿女,和一群小丫头要养…… 店外,步山没听懂胤祉的话。 他一向自诩是最了解小主子的,是小主子身边最称职、最不可或缺的传声筒,这听不懂的,一定得问清楚。 “小主子,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狗死还是狗屎?” 胤祉:“……” 他对步山翻了个白眼,问:“人品、如何?” 步山做事最是周全,得知小主子有可能想帮这妇人,自然也打听了她的为人。 “都说这女掌柜极为泼辣……不过,从前她男人在世时,这倒是一家子厚道人,家里七八个伺候人的,都是买来的小丫头。” 妙月听得一头雾水,“谁家伺候的人不都是买来的吗?” 步山:“重点是‘小’,据说那些丫头买来的时候,最大的也不过五岁,最小的两岁,能做什么?” 妙月:“那怎么专挑这么小的买,里面没有什么猫腻吗?” 步山:“听我慢慢说,这家男人原是乡里有点名气的读书人,乡下富户便把女儿嫁了他。谁料男人一直考不上秀才,后来夫妻俩就用嫁妆白手起家,做起了成衣买卖。” “他二人成亲几年都未能有孕,某次遇到同乡因养不起,要卖掉三岁的女娃儿,一时心软就买了下来。不料当天就诊出有孕,来年就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夫妻俩认为,这都是做好事的功德带来的因果“。 这事儿听着有够猎奇的,妙月见步山故意停顿,戳着他催促:“快说,后来买小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除了第一个,后来买的小丫头,其实都是别人找上门来卖的,无一不是家里过不下去,养不了的。” “自己找上门,”妙月拧眉,“他们这样,就不怕有些人装穷来卖女讹钱?” 步山:“人家只是心善,又不是蠢的,自然会去查证,若发现是来讹钱的,就都打出去了。” 妙月这才道:“这倒确实是一家子好心人呢,可惜了……” 可惜好人不长命,留下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 胤祉听完故事心中有数了,看看天色,写了几句话给步山看后,就迈步走进了店里。 他把这次谈生意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步山,就等着看步山自己发挥了。 毕竟他自己社恐,揣度人心、人情世故完全不擅长,只能当一个‘知识点搬运工’了。 纪清芬难得见到有客人上门,眼底一喜,立即亲自上前招呼:“贵客好,您几位想看点什么样的衣服?” “掌柜的如何称呼?” 步山一开口,那嗓音和口音就叫纪清芬一怔,但她极快地反应过来,“小妇人姓纪。” 好几日前,就听说圣驾南巡会经过河间府,今日一早还有官兵来警示过,她当然很容易就能猜出对方身份了。 步山:“纪掌柜,咱们是来跟您谈买卖的。” “您看中了哪些?”纪掌柜心情激动,京城来的,就算是包衣奴才,也有钱得紧,是要给她一笔大单子么? 不料对方却道:“不,咱们是给您送了稀罕物来着。” 说着,步山打开箱子,拿出香皂。 纪掌柜本想拒绝,但目光却在瞬间被那香皂吸引,“好香好别致的香胰子啊!” 可她的神色很快黯淡,“承蒙贵人青眼,但小妇人眼前窘迫,怕是吃不下这等好货了。” 步山笑问:“是因为最近生意不好么?在下倒是可以给纪掌柜出出主意。” 纪掌柜心中立刻生出希冀,京城里来的贵人,定是更有眼界、更聪慧吧? 步山环视了铺子一周,指着一处问:“如今已是春末,你那些冬衣卖不完是打算年底再卖?” “是啊……”不然呢?也不能扔了吧? 步山又问:“库存还有多少?” 纪掌柜刚查完账目,张口就答:“各式冬装尚有四百余套。” 她们家雇有十几位绣娘,每月都能做出百余套冬装,生意正常的时候能全部卖出去的,可…… 步山:“年底又有新制的,这货囤在手里就是一种亏本,掌柜不如打出‘换季’、‘缺码’、‘节庆’的噱头,优惠、让利售出。” 换季、缺码、节庆,优惠、让利? 这些既不陌生,却又新鲜的词儿,一下子让纪掌柜来了精神,“还请贵人细细说来?” 步山拿起一套冬装问她:“这一套售价几何?” 纪掌柜:“这套用料好,需得五两银子一套,当然,可以讲价。” 步山:“在下的提议是:纪掌柜不如将每一套衣服的价格明码标价,再标明‘让利一成’,这样每位客人都会觉得得到实惠。” 纪掌柜听了连连点头,转头就去拿了纸笔出来,“您、请您稍等,我记一下。” 见她上道,步山继续侃侃而谈:“当然不能毫无缘由地让利,必须给一个不得不让利,让客人觉得您亏了,他赚了的理由,噱头要足够吸引人。” 纪掌柜:“‘换季’还不够狠,不如就说本店面临倒闭,清仓回娘家,让利三成四成,价定高点就是,世人都爱看热闹。” “……”步山噎住,他有点被打乱节奏,这纪掌柜对自己真狠啊! 胤祉和妙月看他这样,不由都被逗笑。 胤祉却觉得这纪掌柜脑子很灵活,这么快就掌握了‘噱头’的精髓。他暗中踢了步山一脚,让他回神。 步山:“啊,哦对!不过也不用这么狠吧?” 纪掌柜:“不,贵人,您说得太有理了,您这么聪明,您带来的货定也是极好的,以后我不做成衣了,我改做你们这香……香皂。” 步山:“不不不,不能单卖香皂,您这店也开了挺久,还是有一定的客源基础的,您可以一起卖。愿意花高价买好衣料的人,定也愿意买香皂的,反之亦然。” “贵人说得有理!”纪掌柜落笔记录他的每句话。 步山悄悄擦汗,第一次做生意,他也紧张。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纪掌柜‘对自己够狠’ 之后,他对对方的称呼都变成‘您’了。 但胤祉注意到了,在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还悄悄给步山比了个大拇指。 步山看见后,大受鼓舞,重新调整状态,和纪掌柜讨论起各种促销的套路。 “……暂且就这些了,别的法子也不太适合你这家小店铺。” 步山说完这句,不料纪掌柜放下纸笔,忽然朝他行了个大礼,准备三跪九叩那种,步山吓得整个人跳起来。 “哎哟哎哟!使不得啊使不得!” 步山连忙去扶,却拗不过纪掌柜。 “恩人!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大礼您受得的!” 纪掌柜已经一跪三叩,再站起来,准备二跪的时候,手臂忽然被扶住,也没见那小姑娘如何用力,她却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了。 “站好。”胤祉淡声说。 他明明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纪掌柜却感到如有实质的威势,她下意识就不敢违抗,连忙站好。 她看出这人才是三人中 的主子,转向胤祉,诚恳道:“恩人,您不知道,在您几位进来之前,小妇人差点就打算认命,把铺子借给小叔子了。” 婆家人都不好相与,说是借,等孩子们长大,这铺子还在不在都另说。 可自从拒绝婆家的无理要求,被婆母到铺子里闹了几回后,她的名声在河间府城就坏了。 有说她不孝婆母的,有说她抛头露面不守妇德的,有说她丈夫新丧就想卷着夫家的产业嫁人的,很多人甚至只是觉得,她还在夫君的丧期还当街做买卖,晦气。 成衣铺的生意就此一落千丈,而她毫无办法。 恩人们的指点,就好像给站在悬崖边的她,搭起一座桥,让她有了指望走下去,而且,这路会越走越宽广! 步山被她如此郑重,闹得有点恍神,还是纪掌柜主动提出,“恩人,咱们来说说那香皂的买卖吧?” 步山:“哦……” 他介绍了一通这香皂的原料和各种优点,纪掌柜更感兴趣了。 纪掌柜:“不知这香皂进价几何,如何取货、如何收账?” 步山:“啊……那个,进价是一两银子一块,需要纪掌柜你这边派人上京城取货。” 纪掌柜爽快应下:“没问题!” 步山:“卖价不可更改,一块售二两银子。” 纪掌柜犹豫了一瞬,“没问题!” 她本以为算上各种成本,至少得卖三两银子呢。 不过恩人们是高人嘛,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听着就是了。 “三个月后才有货。” “好的。” “每月拿货数不得少于五百块。” “没问题!” 步山:“……” 香皂的买卖谈得如此顺利,步山又有点乱节奏,“那……你要好好卖,别亏本了。” 纪掌柜:“恩人放心!这澡豆和香胰子,买得多的反而是那些穷讲究的文人墨客,我知道怎样把东西卖给他们。” 步山反而对她说的感兴趣了,“是吗?给我说说……” 话未说完,被胤祉打断:“天黑了。” 步山发现时间不早了,也不问了,很快跟纪掌柜又敲定一些细节,最后写下一式三份的契书。 步山在契书上写的,是晨曦书局的地址,至于香皂生产的厂房,很快就会有了。 因为时间仓促,没有找中人,纪掌柜也不介意,步山就没要订金,自让她到时候拿着契书带上钱去取货,到时候再完善手续。 只是等步山拿出胤祉之前就准备好的私印,盖了章后,纪掌柜愣住了。 “涧、涧中鱼?!您是……”纪掌柜瞪大眼睛。 步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三个的主子才是,纪掌柜知道我家先生?” 这回轮到纪掌柜陷入恍惚:“知道……” 片刻后,纪掌柜直接打烊关了铺子,热情地非要带他们去河间府城最热闹处逛一逛。 河间府城虽然不比京城繁华,天一黑开着的店铺没了一半,但胤祉还是逛得挺开心。而且不用自己买单,纪掌柜抢着付钱。 戌时末,胤祉三人提着一堆特产和小吃,又换回旗装,赶在宵禁前出了城。 三人大包小包回到大营门前,就看到早已等候在那里、满脸郁气的赫奕,他行了礼,“三爷,您可终于回来了……” 胤祉立刻把步山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步山母鸡护崽一般张开手,“赫奕大人,你丑到三爷了。” 赫奕:“???” 胤祉:“……”步山,有点优秀。 赫奕:“……三爷,梁公公说,万岁爷让您回来了,就去皇帐求见圣驾。” 要不是 皇上召见,赫奕都没发现三阿哥不见了,谁能理解,他发现自己保护的小主子不见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了那种绝望? 好在梁公公并未怪罪,还说皇上早有预料,不然他都差点要以死谢罪了! 胤祉点点头,毫不心虚地越过众人往里走。 步山:“主子当然知道什么都瞒不住皇上了,所以,赫奕大人你是不会有事的。” 赫奕:“……” 步山看他脸色变了又变,摇摇头,赫奕还是太年轻了,经不住事儿啊。 赫奕:“…………”那是什么眼神? 不过,等靠近皇帐的时候,步山也有些忐忑了,他压低声音凑近胤祉:“小主子,奴才忽然想起一事,说是旗人不能贸易、与民争利,不知是也不是?” 胤祉摇了摇头,如果旗人不能经商,那昨晚他和李匪芸谈分红、签契书的时候,汗阿玛就会阻止了。 可当时汗阿玛并未有异样,最多,应该是担心那些汉臣见了,又拿‘士农工商、商人轻贱’的说辞,唧唧歪歪。 到了皇帐前,梁九功笑容满面地掀帘而出,“三爷回来啦?万岁爷让您直接进去呢。” 胤祉点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皇父吉祥!” 此时已经是亥时了,康熙御案前仍堆着很多奏折未处理,听到请安声,他头也不抬,“起吧,干嘛去了?” 胤祉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谈买卖。” “哦?”康熙微感意外,但手中笔未停,“谈了多大的买卖啊?” 胤祉:“每月、五百两、的单子。” 康熙:“……” 他停笔,看向神色如常的胤祉,眼神好像在说,就这点子出息? 胤祉骄傲地回望过去,满脸写着:‘是不是很厉害?’ [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jpg] 第115章 五百两的生意,在康熙看来就是很少。 皇宫里吃穿用度,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他身上随便一个小物件,都不止五百两。 别看他跟胤祉打赌的时候,输出去五百两很不开心的样子,那不是钱的问题,是输了不爽。 在他看来,皇子去跟平头百姓做生意已是自降身份了,还被用区区五百两打发,简直就是笑话。 只是,看到胤祉眼里带着光,一副兴致盎然、骄傲自信的小表情,他没法说出打击他的话来。 不想看到他不开心、失落的表情。 “挺有本事啊,一个月五百两,一年就是六千两了。” 康熙看到,被自己一夸,胤祉的眼睛更亮了,乌黑的眼底,就像夜空里亮起了无数细碎的星光。 康熙不由继续夸,“这不是相当于十个皇子的年俸了么,真厉害!” 胤祉被夸,开心得一双小腿都开始不规矩地悬空摇晃起来了。 康熙被他的心情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汗阿玛,”胤祉朝康熙竖起大拇指,“您也是,天底下、最~开明、最~厉害、的阿玛!” 胤祉夸得特别诚恳,如此开明、包容、目光长远的家长,就是在后世,也是绝大多数家长比不上的。 而且他对新知识和新观念都接受良好、并虚心向学,学了再转化为自己的东西,在这点上,他走在整个时代的前沿。 汗阿玛的形象,在他心里更高大了呢! 康熙接收到他崇敬的目光,心头莫名被某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填满。 特别是此时的胤祉扎着双环髻,一身女装,乖巧得让他觉得自己又多了个贴心的小棉袄。 ‘汗阿玛,那我能继续赚钱了吗?’ 胤祉写了字,噔噔噔跑过去给康熙看。 康熙一想到他赚钱的目的,刚才的满足又变成心疼。 “其实你不必这么急着存钱,海关已开,天下大定,国库很快就会丰盈了,修路的钱不用你攒。” 胤祉摇摇头:‘我要赚钱!’ 胤祉想的是,即使修路钱不用他出了,他一样可以赚钱啊。 但康熙却以为是他对修路之事的执念太深,更是疼惜他的用心了。 “好,如果生意上需要汗阿玛帮忙可以说。” 胤祉眼神又映出亮光,“谢谢、汗阿玛!” 他也不客气,‘儿臣谈生意需要一个民间的身份。’ 康熙:“……” 胤祉眨眨眼,biubiu发射崇拜的小眼神。 “行了,晚点让曹寅去帮你办好。” 康熙说完,猝不及防就被胤祉跳起来抱了一下,那小脑袋一下子撞在他胸膛上。 康熙心头一暖,忍不住笑了。 胤祉放开康熙,在心里默默纠结了几秒,才问:“汗阿玛,要、入伙吗?” 既然汗阿玛这么爽快,对自己这么支持鼓励的话,还是可以肉痛地让一些利,带汗阿玛发财的。 康熙一愣,“你缺本钱?” 要是胤祉缺钱,他也不是不可以给点。 胤祉:“暂且、不缺。” 康熙一看这就懂了,这是想带自己‘玩’呢。 大清的所有财富都是自己的,康熙哪里能看得上他这点小打小闹? 康熙好笑:“你自己玩吧,汗阿玛不感兴趣。” “哦,好的!”胤祉快速应道。 下一秒他再次提笔,唰唰唰写了几句话,却没有直接给康熙看,而是折起来,再递给康熙。 康熙:“?” 胤祉:“我走,再看!” 意 思是等他告退后,再打开来看。 康熙好笑,“行,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胤祉当即开开心心地告退,脚步极为轻快。 康熙虽好奇,也等他走出去才打开来,却见上面是《诗经·小雅》里的一句话: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即使知道胤祉崇敬自己,但康熙也没想到……自己在他心中,已经达到这种高度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是理所应当的,自己确实有超越先贤的智慧和能力,只是不好意思自夸而已,胤祉就是有眼光! “让曹寅过来!”康熙对梁九功道。 “得嘞,奴才领旨。” 梁九功一听,就知道皇上对三阿哥的事格外上心了。 他办起事儿来自然也积极,去传曹侍卫的时候,也不忘提醒几句。 …… 赫奕本以为三阿哥擅自外出,还没有带侍卫,会连带自己被皇上斥责。 谁知在皇帐外等来的,是满面春风、容光焕发的三阿哥。 所以……三阿哥还得了皇上的嘉奖么? 怎会如此? 从前就听说三阿哥比皇太子还要受宠,他是不信的,但今日他开始信了。 赫奕替三阿哥和自己松了一口气,和步山迎上去随侍在三阿哥身旁,不敢再走开三步远以上。 赫奕几次想开口说什么,最终,想到三阿哥的受宠,又咽了回去。 回到营帐前,三阿哥忽然停步,“你想、说什么?” 赫奕没想到三阿哥这么敏锐,被他清凌凌的眼睛一盯,他不敢瞒,“三爷,您这样,奴才很难做……” 他知道,皇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换过好几批了,罪名都是皇太子犯错时未能及时劝导。他不想也因此获罪。 更何况三阿哥外出连一个侍卫都不带,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全家都完了。 胤祉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先问他:“会轻功吗?” “呃……会。” 步山立刻替胤祉说:“那下次就带你一起去。” “是……呃,啊?”赫奕愣住,愕然抬头,就看到三阿哥点了头后就进营帐了。 诶?!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怎么就……有种被拉上贼船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想通,今儿这样的事情皇上都未怪罪三阿哥,自己应该是劝导不了的。 既然如此,能跟着出去保护三阿哥,总比被撇下的好。 …… 第二日又是天一亮,圣驾队伍就出发了。接下来两日都没有较大的城池,胤祉也就没了出去谈生意的心思。 没想到自己的营帐还没搭好,大阿哥就找上门来了,“三弟,你要去逛逛吗?” “啊?”胤祉看了看这荒山野岭,以为大阿哥他们又要去围猎,“不去。” 大阿哥:“你不去做善事了?” 胤祉错愕:“做、善事?” 大阿哥:“对啊,这里你不办个学堂?” 胤祉:“……” 大哥该不会以为,他要一路走,一路办慈善学堂吧? 不,他吃不消。 在李花村不过是偶遇粉丝,粉丝又格外胆大,敢想敢做有志向,他才愿意出手帮一把的,所以当时他跟汗阿玛说的是‘随缘’二字。 胤祉摇头。 大阿哥立刻问:“为什么?” “我,累了。”胤祉懒得解释。 “那我自己去。” 胤祉看了看自家大哥,感觉他是不是有些上头了? 这可不行,做慈善可不能一时兴起,后续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止大阿哥看到的那些。 胤祉连忙拉住大哥,“别去。” “为何?”大阿哥不解,“我方才问了侍卫,这处的穷苦人家也很多,你既然有法子,就顺手帮一把。” “……”这是顺手的事儿吗? 胤祉赶忙利用自己的内力优势,将人拉回来,耐心给他解释:‘强龙不压地头蛇。’ 御驾队伍只停驻一个晚上,若是没搞清楚当地的情况,就随便出手,到时候就不一定是帮人,而是害人了。 大阿哥不懂:“在那李花村,你不就压了?” ‘那不一样……’ 大阿哥性子急起来,不等胤祉写完就问:“哪里不一样?” 胤祉瞪了他一眼,大阿哥才把话咽回去了,看着他写下原因。 首先,当时因时间充足,让他对李花村了解得更多一些。 其次,李员外只贪财,但没干过伤天害理、谋财害命之事,尚可威慑。加上他利用了兄弟姐妹和两位皇太后造势,才在七寸处,压住了李员外这‘地头蛇’。 这是个例,在其他地方,你不能去赌那些当地豪强的人性。 再者说,圣驾出巡受到多方关注,这事儿干多了,其他地方的当地豪强很快就会收到风声。 这种事若让某些特定人群感觉到危机,那么他们做的善事只要有一点儿不妥之处,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弹劾的奏折。 大阿哥看他写了一堆字,有些眼晕,只坚持问道:“那这里的人你就不帮了?你忍心吗?” 胤祉神色如常:“忍心。” 他写:‘我不是观世音菩萨。’ 若是每到一处穷苦地方,都要去救苦救难,那他不是做慈善的,他是菩萨。 大阿哥噎住,表情复杂地看着胤祉,“我以为……” 大阿哥没有往下说,他此前着实以为,三弟心善,又看不得百姓受苦难,脑子又聪明,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帮到很多人了。 但他没想到,三弟看似简单的‘随意动动脑子’背后,考量居然有这么多? 大阿哥先是对他的拒绝,感到不解和失望,等他明白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浅薄和不切实际。 “三弟,你太厉害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胤祉:“杂书,看得多。” 大阿哥:“哦对,你不是喜欢画画和话本嘛?我看你就经常看那谁什么鱼先生的连环画和话本,是看那个才懂这么多吗?也借我看看。” 胤祉:“……什么、鱼?” 他表情古怪,“大哥,不认识、涧中鱼?” 大阿哥茫然:“我为什么会认识他?” 顿了顿,他也惊讶:“三弟,你认识?” 第116章 片刻后,大阿哥抱着一套涧中鱼先生的作品集,被自家三弟赶走。 大阿哥挠挠头,不知道三弟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 三弟还说,如果今晚他看不完这些书,以后就不跟他说话了。 这哪还得了?! 大阿哥随手翻了翻连环画,下一秒陡然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三弟的画技,学的是涧中鱼先生的学派啊! 大阿哥零星听过几次涧中鱼先生的事情,都说他的画作是独树一帜的学派,世上无出其二。 这他就能理解了,三弟定是极为仰慕涧中鱼先生的,甚至是对方的忠实拥趸,但自己却连对方的名字都没喊对。 怪不得三弟要生气! 大阿哥顾不得做慈善的事情了,他抱着书准备回去勤学苦读。全文背诵,再写读书心得做解读。 大阿哥的营帐也没扎好,就坐在一旁的衣物箱子上翻开连环画册看了起来。 太子的营帐跟其他皇子的不在一处,而是跟皇帐在一处。走过来时,远远地就看到大阿哥在看书。 他第一次看见大阿哥在外也这么勤奋,只是那‘书’的大小好像和普通的不一样。 好奇之下,他没出声,走近探头去看大阿哥手里的书。看到是连环画顿时就挑了挑眉,“大哥,你怎的玩物丧志?” 大阿哥吓了一跳:“卧槽,你干嘛突然冒出来?” 太子:“你……说什么?” 大阿哥连忙捂嘴,糟了,惊吓之下,把三弟表情包里的粗俗之语给喊了出来。 大阿哥发现是太子之后,也不心虚,反而贱兮兮地笑道:“‘卧槽’是三弟画的一个表情包,表示震惊、惊吓的口头语,你没有吗?” 太子:“……这种粗俗不堪的表情包不要也罢。” 三弟近来私下画的表情包,真是越来越……放飞了。 嗯,‘放飞’也是表情包里学来的。 大阿哥觉得太子就是吃味了,但是因为太要强所以不承认,没关系,他还有别的东西可以炫耀。 “看到没?”大阿哥展示了一下胤祉给他的书,“这一整套书,是三弟方才送给我的,你没有吧?” 太子:“……三弟为何独独送你一人?” 大阿哥:“自然是最敬爱我这个大哥,所以把自己最喜欢的书,送与我同享。” 太子:“哦。” 他不信。 太子抬头看去,胤祉的营帐已经搭好,便抬步走了过去,喊了一声,里面就传来一声‘进’。 太子走进去,胤祉正在写着什么,他开门见山:“三弟,听说你送了大哥一套书,那孤的呢?” 胤祉:“……” 自己就是‘涧中鱼’这件事,胤祉并没有瞒着两位皇太后和公主们,所以他没想过大哥不知道,所以也没有特意提过。 此时看见太子,他想到自己画那些连环画的时候,这两位都在尚书房互卷,所以,他怀疑太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马甲。 他淡淡问:“二哥,认识、涧中鱼、吗?” 太子:“什么鱼,你想吃鱼?” 胤祉:“……” 好嘛,大阿哥起码知道……自己不想吃鱼。 他只想对大哥和太子说一句:你俩是村通网吧? 胤祉:“不想吃,我也、送你、一套。” 他打开书箱,照样拿了一套书给太子二哥。 太子看到,这套书跟大阿哥的是一样的,果然,三弟永远不会忘了自己,即使这套杂书自己并不想要。 谁知嘴角的笑容刚刚挂起,就听见胤祉说:“跟 大哥、一样,今晚、看不完,以后、别来、找我。” 太子的笑容僵在嘴角,“……哈啊?” 须臾,太子也被胤祉嫌弃地推出营帐,一抬眼,就看到大阿哥幸灾乐祸的笑。 太子:“……” 傻不傻?他也没比自己好多少啊。 太子正要离开,看到四弟胤禛也往胤祉这边来,又停了步。 “四弟,你看,这是三弟送我的书,是他最喜欢的一套书,最后一套了。” 他刚才看见了,三弟的书箱里,没有一整套书了,所以四弟得不到了嘿嘿。 不料胤禛看了看书,又看了看他炫耀的表情,没忍住说:“我早就有了。” 太子一噎,心里顿时不爽:“三弟早就送你了?” 胤禛心想这不是废话么,“不,我买的。” 他用的是反讽,谁知太子二哥笑了,“我就知道三弟还是对我最好。” 胤禛:“……” 算了,他开心就好,感觉说出实情的话,有点太打击人了,胤禛想。 太子心情爽了,“你去吧。” 说完,他抱着书回去了,之后他翻了翻连环画,得出跟大阿哥差不多的结论: 原来三弟的画技竟然是学自这人,怪不得自己不知道此人,三弟不高兴。毕竟三弟可是把自己当成最亲近的兄弟啊,他怎么能连这点最基本的都不知道? …… 胤禛来找胤祉,跟大阿哥的目的差不多,他想问三哥去不去体察民情,他想跟着一起去。 胤祉摇头,想到这是未来的雍正帝,把刚才写给大阿哥看的那张纸拿出来给他看,又问他:‘看完有没有想到其他?’ 胤禛一听,顿时觉得三哥对自己寄予厚望,是在考校自己,于是又低头冥思苦想。 想不出来,表情逐渐凝重。 胤祉:“……” 他忍不住伸手,抚平胤禛眉心的小褶皱,‘想不到就别想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他不忍心看胤禛小小年纪就想太多,历史上雍正就是忧国忧民,为变革弊政累死的。 胤禛虚心道:“还请三哥指点。” 胤祉写道:‘三哥学识浅薄,也只能想到这么多,咱们以后慢慢想。’ 胤禛看到‘咱们’两个字,心头一热,有种被三哥划到自己的阵营的满足感。 “三哥,那……以后去体察民情,带我一起好吗?” “好。” 胤祉应下,胤禛就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当晚,太子和大阿哥都没有睡好,梦里都是连环画里的人物,好像活过来了,就在自己脑海里、梦里演戏一样,格外精彩。 特别是那本《红薯救荒记》,居然只有上部?! 搞得他们对那个干旱的州府挂心不已,既担心那个知府不识货,让百姓错失救荒的机会,又期待主角用一张巧口说服知府,成功救荒,大放异彩。 两人睡醒后,都不约而同想去问胤祉要下部,不料今日汗阿玛突然要考校众阿哥公主的功课…… 等在御驾上的功课考校完毕,队伍已经快到德州了。 大阿哥和太子回到自己的马车稍作洗漱修整后,又不约而同回头去胤祉的马车上寻他。 谁知,被随车的侍卫告知:“回禀太子殿下、大阿哥,三阿哥方才已经骑马先行往德州府城去了。” 两人愣住。 太子看着好像没有少人的侍卫队,“他一个人?你们怎么都没跟着?回禀过汗阿玛没有?” 侍卫:“三爷带了赫奕大人和步山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曹侍卫送来了文书后,他们才出发的。” 两人:“…………” 难道,汗阿玛派三弟去办什么秘密差事? 可他们很快就觉得不可能,三弟还小,什么事情也越不过他们。 不对,汗阿玛不会是派三弟去体察民情的吧?这个好像兄弟间就三弟做得比较好?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懊恼:三弟为什么不带上我? 不过他们两个都想错了,胤祉不是体察民情去了,他是在马车里呆腻了想骑马跑一跑。 恰好曹寅帮自己送来了新的身份腰牌,不但有自己的,还有步山的和两块侍卫和宫女可用的,便临时起意,乔装后脱离队伍先行离去了。 这时候的腰牌就是‘身份证’,上面甚至还有面部特征描述,不过曹寅很聪明,这几块腰牌的描述比较模糊,有可操作性。 胤祉当然也不是只带两个人,康熙不会放心的,所以默许了曹寅带人暗中跟着。 因为脱离了队伍,快马加鞭,胤祉一行比御驾快了两个时辰到了德州。 进了城,他们再次寻一间成衣铺,换了一身当地装束,出来后步山便问:“三……小姐,还是像上次一样,找那种女掌柜的店铺吗?” 胤祉此次出巡行事,已经给步山留下他一路都是在做善事,就算做生意也是在做善事的印象。 不料这话问完,胤祉却讶异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写字道:‘做生意不是做慈善,一码归一码。’ 步山:“……” 这话,您说着不心虚吗? 知道了主子没那种特别的生意理念后,步山就带着他们,便打听便往城里最繁华的街市去了。 这一次因为圣驾还未到达,他们稍微掩饰了身份,让人以为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商人。 走了三家店铺,就遇上了识货之人,对他们带来的香皂大感兴趣,热情不已,大有他们不跟他做买卖就不让走的架势。 只是谈到最后,看他们在本地没有熟人作保,需要自己进京才能签正式契书,拼命地压进货价。 胤祉不耐烦,抬步就要走。 “这位小姐,我给个老实话吧。你们要卖这香皂,不交钱入商行,让商行作保,到哪里都没人与你们签契书的。这规矩到哪个地方都一样。” 步山问:“入商行要交多少钱?” 掌柜:“按你们的货量,至少五百两银子起步。” 步山嘶了一声,每去一处都交这么多钱,他们投不起这个本。 “那这钱能退吗?” 掌柜:“做什么生意就要先入什么行,入行就要交钱,还要交商税,怎么会退?” 第117章 胤祉要做生意,并不是完全不做调查了解的小白,但他懂的是京城的那一套。 在京城,来京货物的主要商税,朝廷早在水路、陆路的关隘处收取了。 规定商人做买卖入商行,是为了方便朝廷管理,征收的是营业税,三十税一。此外,摆在明面上的杂税并不多。 可也没听说入商行就要交钱的,还交这么多,最后这钱也不知道会到谁手里? 步山此时就想细问,被胤祉拉住了。 问了就露怯了,这姓方的掌柜也不可能对他们说实话。 “走。”胤祉言简意赅,“不谈了。” “哎哟,别走啊!”方掌柜觉得那香皂奇货可居,不舍得放人走,还是做出了让步。 “那就照您说的来,但在下也有个要求,便是你们不可再卖与德州城其他商家。” 原先他以三月后到京城取货再签正式契书不靠谱为由,又告诉他们入商行要交很多钱,提出自己在商行找人作保签契书,以此压价。 只是这时胤祉的气势太足了,令掌柜的回过神来:这可是京城来的贵人啊! 这位小姐一看就是权贵人家出来的,气势不凡。若是商户人家里的也不会没有老手带,就这么放人出来做买卖。 他猜对方就是偶然得了这么一个好方子,突发奇想才来做买卖的,这生意能不能做长久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要跟对方搭上关系啊! 最终,胤祉还是与这方掌柜签了契书,照样没有收订金,契书的工本费和中人费还是方掌柜给的。 买卖达成,方掌柜热情地邀请他们去酒楼吃饭,但胤祉已经意兴阑珊,连在城里逛一逛都不愿了。 步山看他脸色,就拒绝了方掌柜,一行三人打算直接出城。 只是从方掌柜那里出来后,身后就跟了条‘小尾巴’,赫奕提醒了胤祉。 步山懵了:“啊?为什么?” 难道要打劫他们? 其实胤祉比赫奕还先察觉到,方掌柜可能已经怀疑他们跟南巡的御驾有关系了。 只是胤祉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赫奕问:“要不要把人处理了?” 胤祉:“……处、理?” 赫奕见他茫然,比了个‘切’的手势。 胤祉一惊,“?!”杀了? 大可不必吧? 赫奕路子这么野的吗? 他说:“赶走、便是。” 赫奕眨眨眼,他的意思是把人打晕,三爷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但他没解释,转头揪出那人,警告一番后放走了。 赫奕回头,恰好见胤祉做了个手势,曹寅就从暗处出来了,“三爷有何吩咐?” 胤祉写了张字条给曹寅,他接过后便领命而去了。 虽然不知道胤祉写了什么,但眼前所见,已经叫赫奕完全惊呆了:三爷居然知道暗卫的暗语手势,而且暗卫也听他安排?! 赫奕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自己跟了个多受宠的皇子。 谨慎起见,几人还是在城里逛了逛,牵了马后又从另一个城门出,绕路去迎圣驾。 出城没多久,暗处的曹寅就带人跟了上来了,“三爷放心,奴才已经安排人去办了。” 胤祉淡淡地对他点点头,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找到了在城外驻扎的营地所在。 胤祉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营帐,不要任何人随侍。 曹寅看向步山:“三爷怎么很不高兴的样子?” “……”步山也想问,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三爷听到那方掌柜说,入商行要交五百两之后就不高兴了,兴许 是做买卖的计划受到了打击? 不过步山不可能跟曹寅说这么详细,只说可能是因为被尾随了。 曹寅也没多问便回去复命了。 …… 胤祉其实不是不高兴,而是脑子里存着事情,需要理理思路。 各地商行和地方官,自己私立名目收各种杂税,都是正常的现象,追根究底,还是没有明确有序的律法可依。 三藩之乱也才过去几年,当初朝廷缺钱临时加各种苛捐杂税就混乱得很,无法一下子肃清。 是以汗阿玛目前只从大头的关税抓,暂时没管这些细处的东西。 只是……也该管管了。 不然,中小商人被抑制发展,大富商钻空子压制中小工商业发展、剥削百姓,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那么汗阿玛一直致力于解决的民族和阶级矛盾,反而会越来越严重。 晚膳后,胤祉正在奋笔疾书,曹寅就来通传说万岁爷传召。 胤祉看了眼自己写的五年、十年计划,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最终,只带上其中一张,去了皇帐。 “怎么,今天生意谈得不顺?不高兴?”康熙朝胤祉招招手。 胤祉抿着唇,点点头,才朝汗阿玛走过去,把自己写的东西给他看。 上面写了今日去谈生意的见闻和胤祉的疑问,康熙看了就蹙眉,“你交钱入商行了?” 胤祉摇头,“我不傻。” 康熙被他逗笑,又问:“那你还不高兴?” “生气。”胤祉道。 “气什么?”既然没有被骗,买卖也谈成了,康熙就不明白他气什么了? 胤祉提笔写:‘气他们巧立名目、欺压百姓、发国难财,却要汗阿玛背骂名。’ 康熙一怔,胸腔微微震动,原来这孩子,做什么都会先为他着想。 胤祉:‘汗阿玛,您有没有想过,改一改税制?’ “哦?”康熙一副好奇的样子,“你觉得要怎么改?” 胤祉没有把后世更为合理的税制拿出来,而是以一个孩子的口吻写:‘赚钱更多的人,就应该交更多的税,这样,饭都吃不饱的人,就不用交税了。’ 康熙本以为是‘仙人’又给了胤祉什么指点,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天真淳朴的话语来。 他好笑地问:“那要是富人不愿意呢?” 胤祉:‘立法,不愿意的抓起来,打板子、罚钱,杀鸡儆猴。 顿了顿,他又写:‘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提高纳税大户的地位,如没有功名也能穿绫罗绸缎,如享受更多官府庇护,如子弟可上国子监。’ 康熙点点头,说的却是:“想得挺美。” 胤祉立刻写:‘就是因为想得美才要想啊,光想想就替百姓开心呢。’ 康熙:“也是,人生在世,不想美事,怎么开心?” 胤祉眼巴巴地看着自家汗阿玛,“那……商行之事?” 又写:‘当帮扶中小商人,百花齐放,共襄盛世。’ 康熙看他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笑说:“你不是已经让曹寅派人去帮你查了吗?放心,查出来商行的问题,朕决不轻饶。” 他捏捏胤祉的小鼻子,“就像你说的,杀鸡儆猴。” 胤祉想了想又写道:‘其实真的应该劫富济贫,这是自古以来,所有人都爱看的话本故事。’ 康熙:“……” 让朝廷立法‘劫富济贫’,这小子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可仔细一想,又有种话糙理不糙的意味。 胤祉:‘仙人云,历朝历代,每个王朝的覆灭之兆,皆是贫富差距过大,土地、财富都到了地方豪强手里,百姓活不下去,天 下才会乱。若要大清长治久安,就该一直想办法不断缩小贫富差距。’ 康熙:“……” 这会儿又搬出仙人来了? 是觉得他自己说的,就没有威信么? 不,这段话即使就是胤祉自己所想所说,康熙也不会忽视的,因为胤祉所说,就是他心中所想。 他愿万民康宁、天下熙盛,人人吃饱穿暖,共享盛世。 只是……这些事还真的急不来。 国本还不稳,不能随便动富商们的钱袋子,可有了胤祉今日这些话,他也会把这些事挂在心上,多与大臣们商议商议,总有法子的。 康熙把话题拉回来:“你说的那些都太长远了,急不来,不过朕有个法子,可以免你入商行的烦忧。” “什么?” “将你的香皂定为贡品,你想卖五两银子一块都成。” 胤祉眼神陡亮,“谢谢、汗阿玛!” 尽管胤祉有自信,以后皇宫里,肯定会要他产的香皂,也只有他能提供,但也可能是汗阿玛直接征用了他的方子给内务府。 现在汗阿玛金口玉言,他以后就是皇商了!他可以直接给宫里供货,虽然不能收朝廷的钱,但是能免税! 最重要的是提高了逼格,他还真是想卖五两银子、十两银子都行。 遇上这等大好事,胤祉就成了急性子,非要汗阿玛这两日就给他把手续办好。 康熙难得见他这么激动心急,便也随了他,还是叫曹寅进来,让他去帮忙办理好一切文书。 等胤祉开开心心离去,康熙的脸就冷了下来,已经快到亥时了,他仍将随行的议政大臣们都召了来。 今晚,针对商行以朝廷的名义乱收商税的事情,不商议出一条切实可行的律法来,便都别睡了。 不但不能乱收税,还要扶持中小商人,不能叫豪强独大,当土皇帝! 议政大臣们都有些莫名,但见天子面色不虞,也不敢乱反驳,纷纷出谋划策。 …… 翌日,太子一早醒来,点着灯读了一个多时辰的书。 随侍的小太监还以为他如往常一样在用功,心里感慨不愧是太子殿下,即使出门在外也这么勤勉。 殊不知太子拿的那本书,名字叫《纪恩传》。 等天亮了,太子才不舍地把书放下,去换了骑装,方便一会儿拔营启程时骑马。 谁知,侍卫过来回禀,说皇上下令在德州多停留一日。 太子疑惑:“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非是谁又病了? 侍卫也不清楚,太子连忙往皇帐那边走去,就怕是汗阿玛身子不适了。 谁料去到皇帐,就听到汗阿玛大发雷霆的声音,他走近时,恰好一本账册摔出营帐外。 第118章 太子松了一口气,不是汗阿玛身子不适就好。 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正式参与过政事,见状他便打算回去了。 不料梁九功早已经远远看到他,回禀过万岁爷说太子来了。 康熙竟然就传太子进去了。 太子的心情有些微妙,这回又是什么意思? 上次他以为汗阿玛要他参与政事,结果汗阿玛拿出五份弹劾他的奏折,最后还处罚了他。 可听着里面的一些零碎话语,应当跟自己没关系啊? 太子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去了,康熙让他坐下旁听。 他这时才发现,这底下跪着的,不是前日见过的德州知州杨世泰么? “皇上恕罪,此事乃是微臣之疏漏,求皇上开恩,予微臣将功折罪的机会。” 康熙今日一早就让杨世泰送来商行相关账册,稍微一翻看,便看出里面的猫腻,气得要拿杨世泰治罪! 不过他发了通火后,见杨世泰认罪态度良好,又是去年才上任的,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 “你倒是说说,要如何将功折罪?”康熙随口一问。 杨世泰:“微臣、微臣会将商行之人全部抓拿治罪!” 康熙:“……全部?” 杨世泰:“是,微臣宁愿得罪整个德州商行,也要惩恶扬善!” 康熙彻底无语:“……” 如此简单粗暴,他反倒不敢把事情交给他办了。 如果杨世泰真的这么干了,就不光是一个德州的问题了。康熙不怕他得罪整个德州的豪强,但怕他引起其他州府商人的动乱。 康熙看向其他大臣,“列位臣工,你们有什么计策没有?” 众人暗暗传递眼神,却无人出列,谁也不想沾上这麻烦事儿。 康熙点名:“勒德洪、明珠。” 两人只能出列,勒德洪道:“皇上,奴才不了解当地境况,不敢乱出主意。” 明珠:“皇上,奴才以为,不该如此贸然为之,需得细细参详。” 两个老狐狸,说了都等于没说,太子在一旁默默吐槽,这是不是就是三弟表情包里说的‘废话文学’? 康熙也在心里冷笑一声,他也没指望这两人说出什么来,只不过让两人摆出不可冒进的态度给杨世泰罢了。 “余国柱。”康熙这回点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 余国柱此前是江宁巡抚兼左都御史,江宁地方更为繁华,商人欺行霸市、虚化奢侈之风更盛,应该对此有些看法。 余国柱奏曰:“江宁无此乱象,若有,当明察暗访,取证后再拿人,只要惩治了为首那几家,便可杀鸡儆猴。” 康熙听了,只淡淡地点点头,正要再问吏部尚书李之芳,余光却不经意瞥见太子偷偷翻了个白眼。 康熙:“???” 是他看错了吧?! 康熙定睛看去,太子还是那副矜贵稳重的模样。 不过,看神色确实对几位大臣的话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康熙顿了顿,问:“太子,你对他们的对策有何看法。” 太子有些猝不及防,“……回皇父,挺好的。” 康熙有种直觉,太子不是这么想的,便道:“你但说无妨。” 太子到底才十岁,一副少年人心性,他不喜明珠一党,既然汗阿玛暗示他什么都可以说,那他就不客气了。 太子:“儿臣只是觉得,明珠和余国柱说的都是废话,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么说。” 明珠和余国柱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精彩,明珠出列道:“奴才愿闻皇太子殿下高见!” 无知小儿,也敢大放厥词! 他笃定太子不可能有什么良策,虽说他们几人都说了等于没说,但寻常人也不可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了。 孰料,太子竟笑道:“孤还真有法子。” 一时间,皇帐里所有人都惊奇地看向太子,意外不已。 唯有康熙,内心是纠结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让胤礽毫无准备地参与进来。 康熙此前虽然教了胤礽多年治国之道,但都是纸上谈兵,还从未让他接触过本朝政务,此时怕说不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 太子首次参政,应该是详细谋划,让他在朝堂上、文武百官面前,大放异彩才是! 康熙心念几转,正要令他坐回去。 太子已经开口,“所谓不破不立,想要根治这盘根错节多年的豪强把持商行之象,就该先破再立!” 明珠:“此举太过莽撞,只会打草惊蛇,引起其他州府商行联合抵御朝廷。” 太子笑:“谁说需要朝廷亲自出手了?” 明珠愣住,“……”什么意思? 太子:“不知道明珠大人可听过‘用魔法打败魔法’?” 明珠:“???” 众位大臣:“???” 啥玩意儿? 康熙:“……” 康熙有些想笑,这个表情包他看过的,在场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懂。 不等明珠反应过来,太子揶揄道,“您老年纪大了,听不懂时兴的词儿也难怪,那你总听过‘借刀杀人’、‘借力打力’吧?” 听到‘借刀杀人’,众人就懂了,这种对策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完全是摸不着头脑,借谁的刀? 李之芳拱手道:“臣等愿闻其详。” 明珠一派皆不以为然,其余人却都很好奇,竖着耳朵等着听太子的高见。 而康熙看到胤礽胸有成竹、傲然自信、毫不怯场的样子,胸腔中回荡起一股自豪之情,也对他的法子很是期待。 他打定主意,就算是胤礽说的不好、说的不对,他也会帮他圆回来。 不料太子下一句再次出乎所有人预料:“我确实有法子,却不想叫所有人都听见,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官商勾结,去给人通风报信?” 所有大臣:“…………” 虽然但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不太好吧? 可皇上却目露欣赏,他嘴上说着在列的都是对大清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下一句却是:“那你便先跟汗阿玛私下说说。” 说着,将所有人遣了出去。 所有大臣:“………………” 等皇帐里只剩下康熙、太子和起居注官汤斌后,康熙慈爱地笑了,“保成,你真有法子?” 太子敛容肃色,“汗阿玛,您且听听可不可行?” 太子提出,地方豪强富商盘踞当地已久,为了做大自家势必不择手段地打压对手,他的主意便是利用那些被打压的、稍微弱势一点的商家,借他们的‘刀’。 太子:“朝廷大可不必直接治罪,只需提出对商行的变革意向,再向各大商人征集变革之法,择优采纳。被采纳者即为商行掌事人。” 康熙这回是真的惊到了,没想到胤礽能想到这么深。 这么做有几大好处,一是将朝廷与当地商行的矛盾,转化成当地大商家之间的矛盾; 二是当地大商家才最为了解当地形势,能提出更适合当地的法子; 三是为了竞争商行的话语权,商人们提出的势必是更有利于朝廷,又不会太损害他们利益的法子; 四是此法不冒进,时间长了以后,能循序渐进改变商行的运作模式。 “好计策啊!”旁边本应该不出声,只记录的汤斌都 忍不住喝彩。 只是他这一出声,皇上和皇太子都看了过来,他才自知失态,连忙跪下请罪。 “无妨,起吧。”康熙因为太子的优秀,此时心情极为舒畅,并不计较,“爱卿也觉得此法甚好?” 汤斌:“好!皇太子此策真乃远见卓识,极为高明。” 康熙乐得听他夸太子,又问:“你可还有什么添补的?” 汤斌确实有,他虽然未曾领过实职,但却是个胸有沟壑之人,当即侃侃而谈,完善落到实处的计策。 明珠等人等在外面,本以为很快就能被皇上重新召进去,谁知等了半天,等来的是皇上畅快的大笑。 众大臣面面相觑,心里猫爪挠着一样儿。 没多久,皇上终于让他们进去了,谁知,先等来的不是太子献的什么计策,却是汤斌突然升迁的圣旨。 “朕闻学士汤斌,曾与中州孙钟元相与讲明道学,颇有实行。前典试浙江,操守甚善,可补授江宁巡抚。”① 江宁的巡抚原本是余国柱,但他攀附上明珠后,短短一年,就兼任左都御史,又过一年,补了户部尚书的肥缺。 如今他进京当尚书,江宁巡抚的缺便空了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江宁巡抚一职有多能‘捞钱’了。 此时朝廷里不知多少人正盯着这块肥缺呢,明珠本来也是想把这个肥缺握在手里的,不料新任吏部尚书李之芳油盐不进,还未能达成目的。 谁知今日皇上亲自指了官,还只是一个翰林院的侍讲学士,都不用去小地方历练,就直接当巡抚了? 所有人都懵逼了,刚才在皇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看向满脸喜色的皇上和太子,再看看一向不苟言笑、刚正严肃的汤斌。 难道是汤斌拍太子的马屁拍对了地方? 明珠谨慎道:“皇上,此举恐有不妥……” 勒德洪虽然不是明珠一派,也觉得有些过了,“皇上,汤斌有才有德,也当从知县或知州做起吧?” 再不济,知府也好过巡抚啊。 康熙却是主意已定,“那你们就推举一个比他好的人来。” 众大臣不敢出声了。 要找一个让皇上挑不出毛病的,还真没有。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声音从皇帐门口传来,“汗阿玛,我、有事……” 下一秒,皇帐内所有大臣就看到一个公主,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 所有人都很是惊讶,未曾听说,有哪位公主如此受宠、如此娇纵,居然能擅闯皇帐的? 第119章 众人还没看清,‘咻’地一下,那位‘公主’又闪身出去了。 作为男子与外臣,大家也不敢盯着公主瞧,更何况看对方的脸,所以众大臣发现是公主不是阿哥后,都是立刻就转头避嫌的。 康熙:“……” 胤礽:“……” 胤祉这一通‘快闪’,搞得康熙和太子齐齐捏了一把冷汗,看到大臣们好似没发现什么端倪,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梁九功,去问问有何急事?” 梁九功领命出去,很快回转,在康熙耳边悄悄说:“回禀万岁爷,三爷说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想到了一个修筑河堤的好法子,来告诉万岁爷。” 康熙点点头,“让他先回去等着朕传召。” 接着,康熙才对底下的大臣们道:“太子的计策甚好,不过得暂且保密。” 众大臣纷纷有种被噎住的感觉,皇上这是真的信了太子那句‘有人官商勾结’,防着他们吗? 即使有些人确实暗地里不光彩,做了不少亏心事,面上也是不可能承认的。可此时若是喊冤或不忿,怎么好像反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众人心念急转间,康熙又道:“杨世泰、李之芳留下,其余人等下去罢。” 众臣只好告退,每日的朝政都很多,他们也不止这一件事要处理,出了皇帐,纷纷去忙自己的差事去了。 余国柱往自己的营帐处走了一段,又绕路,去寻了明珠, “明相,真的要让汤斌去当这江宁巡抚,那、那余某此前的在江宁的谋划……” 明珠撇他一眼,说‘谋划’真是好听了,往难听了说,就切切实实是‘官商勾结、贪赃枉法’了。 “慌什么,去想想法子,找点汤斌的错处,换上你的人。”明珠道。 余国柱为难道:“这汤斌入仕以后,就一直在御前侍讲及翰林院修书,日子过得清苦,两袖清风的要揪出错处真的很难。” 明珠冷笑:“他修的是《明史》,你用心些,总能揪出来杀头的大罪。” 余国柱眼前一亮,想起顺治四年史稿案件,顿时来了精神:“多谢明相提点!” 刚巧在不远处,耳力极好的胤祉:“……” 尼玛,这要是真弄下去,就是‘文字狱’了吧? 从前胤祉对明珠的印象还不差,毕竟也是为汗阿玛鞠躬尽瘁、为大清立过不少功劳的人,还能教出纳兰容若那样清贵的词人,人也是不差的。 可若是他想掀起‘文字狱’,胤祉绝对深痛恶觉! 胤祉也不迂回了,余国柱一走,他就走了出去,“明相。” 明珠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女装的胤祉。一时间竟不知该震惊于他的装扮,还是担忧方才同余国柱的密谋被听见。 不过稍微一想,他们说话那般小声,应当是不可能听见的,便放了心。 “哎呀三爷,”他东张西望,挡住不远处巡逻侍卫的视线,一副维护他的样子,“您怎么扮成这样在外行走,若是叫那些汉臣看见了,可要弹劾您了。” 胤祉面不改色:“我,彩衣、娱亲、而已,大惊、小怪。” 明珠:“……” 原来是这样,明珠恍然,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不料胤祉语出惊人:“我全、听见了。” 随侍着胤祉,还在暗处的赫奕都惊呆了,这这这……这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他看到明珠大人面色大变,眼里闪过阴狠,心里发苦,三爷也太莽了,虽说他贵为阿哥,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不怕被明珠害了吗? 不过也只顿了一息功夫,他也现身了,“明珠大人,下官也听见了。” 明珠噎住,开始装傻,“二位说什么呢,明珠不懂。” 胤祉冷笑一声,抬步就往皇帐那边走去。 明珠愣了愣,大步跟上想要将人拦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腿比胤祉长,却怎么都追不上。 明珠忙道:“三爷,您定是误会了什么,可不能跟皇上乱说啊!” 胤祉到了皇帐门前几步远,才停下脚步,对他勾了勾唇。 “我会、如实说。” 明珠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三爷您说什么呢?没有证据,不能随意胡乱构陷朝廷命官哦!” 他不怕阴谋诡计,就怕三阿哥这种直来直去、非黑即白的小孩子,直来直去,简直乱拳打死老师傅。 胤祉:“我,只说、听到的。汗阿玛,信不信,两说。” 明珠:“……” 他对上胤祉清透的眸子,从里面看到了自己慌乱狼狈的模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胤祉也不急着进去,坦荡荡地对他道:“你不做,不就、没事了?” 明珠立刻道:“三爷教训得是,奴才绝不会做下错事,还请三爷高抬贵手!” 胤祉点点头,说的却是:“我不、信你。” 明珠:“……” 胤祉:“我还是、会说,如果、我出事,你逃、不掉、干系。” 明珠:“……三爷言重了,奴才不敢!” 胤祉脚步一转,示意赫奕跟上,就进了皇帐。 明珠也不敢在皇帐这里拦他了,咬咬牙,让皇帐前的侍卫帮他通传求见圣驾。 胤祉进了皇帐,不止康熙和太子,汤斌和李之芳、杨世泰都在。 “汗阿玛,救命!”胤祉进去就喊。 众大臣迅速低头,“???” 太子站起来,担忧地看向胤祉,“怎么了?” 康熙耳力好,其实早就听到皇帐外的对话了。虽然有点云里雾里,但也猜到跟明珠有关,还听到他说‘如果出事跟明珠脱不了干系’,此时又听他喊‘救命’,也有些担心了。 “发生了何事?你过来说。”康熙道。 他的本意是让胤祉过来写给自己看,孰料胤祉没想瞒着在场的大臣,“赫奕,你说。” 赫奕顿时一惊,瞪大眼睛,脑子里炸成一团浆糊,“说、说说什么?” 此时他满脸都写着[我不李姐.jpg],胤祉却不管他怎么想,“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康熙冷声,“不得有所欺瞒。” 赫奕咽了咽口水,才双膝跪下道:“皇上容禀,方才奴才和三阿哥本欲绕路回营帐……” 赫奕当然不敢欺瞒皇帝,不敢漏掉一处,也不敢多加添补,原原本本地把明珠和余国柱的对话复述出来。 皇帐内众人:“!!!” 众人心情正复杂,又听赫奕说胤祉直接跳到了明珠面前。 众人:“???” 三阿哥也太莽了,不怕被明珠报复吗? 怪不得刚才要叫救命了。 谁知还没完,接着赫奕又复述了两人的两次对话。 众人:“……” 心情更复杂了。 大家从一开始的惊怒、义愤填膺、担忧,听到最后,竟有点同情明相是怎么回事? 太子代入一下明相,简直想送他一张三弟画的表情包:[社死.jpg] 好好笑啊怎么办? 除了康熙,几乎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太好了,明相要倒大霉了。 康熙看着一脸纯真的胤祉,有些一言难尽,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有时候为什么这么莽呢…… 胤祉早就走到康熙旁边,拿 着纸笔就写:‘汗阿玛,明珠看到了我的女装,现在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一定会弹劾陷害我的!’ 康熙无语:“……” 不是你自己跳出去的吗? 康熙静了静,“混账!朕量他不敢!” 胤祉:“借刀、杀人。” 明珠在明在暗的党羽那么多,现在索额图的势力都被他拔除得差不多了,对付胤祉,他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出手。 ‘借刀杀人’这四个字,一刻钟前还让康熙欢喜不已,此时却听得浑身火起。 皇帐内其他人都在心里感慨,三阿哥真的太直了!过刚易折,他们纷纷为他捏一把汗。 “来人,传明珠!” 明珠进来时,已经是满头冷汗,直接跪下地上磕头,“皇上恕罪,奴才绝无歹心啊……” 明珠在外面已经想好,咬死不认他和余国柱对话里的内容,就说是三阿哥听错了,他们说的只是举荐贤能当这江宁巡抚而已。 可康熙没给他狡辩的机会:“不必说了,没有切实的证据,仅凭三阿哥一面之词,朕自然不会降罪于你。” 明珠一喜。 谁料康熙下一句却是:“不过,明珠既然问心无愧,应当也是不怕查的。” “皇上明鉴啊……”明珠连连磕头,今日皇上透露出对自己的怀疑,往后弹劾自己的折子肯定会越来越多。 他完了! 康熙不等他求饶,又下令道:“传纳兰容若。” 明珠一凛,传他儿子做甚? 康熙冷笑道:“我会让容若当胤祉的侍卫。从今往后,三阿哥的安危就尽系你身,他但凡有一丝闪失,我都要算在你纳兰明珠和你纳兰家身上!” 这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明珠苦不堪言:“奴才……遵旨!” 康熙见他不敢再分辩,这才罢休,“你下去吧,朕与汤斌等还有要事相商。” 明珠忙告退,走到皇帐门口,正遇上儿子纳兰容若,他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才离开。 这孩子生性纯真,立身极正,这次是被自己连累了。 纳兰容若:“?” 被自家阿玛苦大仇深地看了一眼,纳兰容若心里一咯噔,进到皇帐里有些担忧。 却只是听皇上把他调到三爷身边当侍卫,更是一头雾水。 胤祉见纳兰容若退下后,看了看皇帐里的景况,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康熙顿了下,没有赶他,长出一口气后,说:“既然你来了,那就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胤祉连忙掏出自己画的工程图纸,上面的说明写得很详细,谁都能看懂。 这个时候,三位大臣才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刚才进来的不是一位公主吗?! 偷偷瞥过去,三人一起傻眼,那、那……是三阿哥吧? 不剃发就算了,怎么一身女装,成何体统?! 胤祉继续继承自己今日直来直往的画风,指着三个汉臣道:“汗阿玛,他们、看我。” 三人:“…………” 胤祉写给康熙看:‘糟了,被汉臣发现我女装了怎么办?” 康熙:“………………” 胤祉:‘就说我是彩衣娱亲才穿成这样的。’ 康熙一噎,怕空气安静了太久尴尬,倒是采取了他的法子,“看什么看,三阿哥彩衣娱亲,逗太皇太后开心罢了。” 三位汉臣:“臣知错……” 康熙一低头,看到胤祉又写了一句话:‘这法子是好法子,但又能掩盖到几时?’ 康熙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知道就好,早点剃发才是。 胤祉:‘可是,是汗阿玛让我女装的!’ 康熙:[无fuck可说.jpg] 确实是他当时嘴快,为了逗他承诺他女装就可不剃发。 胤祉:‘为了防止今后被明珠打击报复,防止被其他汉臣看见不好解释,汗阿玛,儿臣请求与圣驾兵分两路,微服私访去。’ 康熙:“???” 他忽然怀疑,从早上胤祉误闯皇帐到如今这一出,皆不是意外…… 第120章 老三竟也会算计了? 康熙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说别动些花花心思。 然后,就看到胤祉把那套砌筑河堤的工程图纸朝自己推了推。 康熙不甚在意地快速读了一遍那‘设计说明’,谁知这一读就被吸引住了。 明白了这一份图纸的价值和用心之后,康熙看向胤祉的眼神又变得格外慈爱和心疼了。 “难为你了,昨晚又没有好好睡吧?” 面对自家汗阿玛,其实睡得挺好的胤祉毫不脸红地点头,“嗯!” 康熙不知道,这样的图纸对胤祉来说并没有他以为的需要花一整晚来画。 他只觉心头火热:这么懂事、这么为自己的心头大事上心的孩子,叫自己怎么能不喜爱? 胤祉写:‘没关系的,我和汗阿玛是双向奔赴。’ 康熙:“?” 什么意思? 胤祉:‘我知道,因为对我好,所以汗阿玛才会处置商行的事情,我自然也要为汗阿玛分忧。这就叫‘双向奔赴’。’ 原来是将心比心,互助互爱的意思。自己为胤祉做的,他都知道! 不但知道,还立刻就做出了回报之举! 若不是现下有外人在,康熙真想抱抱胤祉。 这么好的孩子,想要跟御驾兵分两路,肯定也不是为了贪玩。 他微服私访,不定是把自己以前说想要了解真正的民生疾苦这句话上了心,想私下走访,好做善事。 “你方才的请求,汗阿玛也不是不能允……” 康熙沉吟着,转念间就有了主意,“汤斌不日便要前往江宁就职,你便与他同路南下吧。” 圣驾还要往济南府去,他和汤斌则可由德州水路,顺着运河一路南下,轻装上阵,能比圣驾快上许多。 能离了圣驾就好,那样他才能自由自在地开始旅行啊。 胤祉应下来,汤斌还懵着。 跟、跟三阿哥同路南下? 这是为何? 而且,都不让他回京安排差事和安顿家人,从这里就出发去江宁么? 可康熙并没有说明缘由,就让胤祉等在这里,又继续说起商行变革与收税之事。 这三位汉臣都是干实事的,除了汤斌,另两人都在地方上当官多年,很快就根据太子提供的思路,定好基本方略。 而具体如何实施、有何弊端、如何改进,皆可在德州与江宁两地试行之后,再做打算。 事情定下,三位汉臣对太子的策略不吝赞赏,给太子都夸得有些飘飘然的了。 康熙既自豪,又怕他自傲。 他有心稍稍给胤礽拉回来一点,便道:“策是好策,就是法子有些出格,不像是朕教你的。” 太子从小到大,几乎每一天他都盯着,让他受到的都是自己最正统的教养,太子也一向谦虚稳重,所以今日这一番举止,叫康熙十分意外。 太子的眼神瞬间飘忽,好几次掠过正在发呆的胤祉。 “儿臣……近日,看了一套书。”太子有些吞吞吐吐,心里希望汗阿玛不要再往下问了。 无奈康熙不可能不问,“什么书?” 太子不敢背负欺君之名,“……《纪恩传》。” 康熙:“……” 他表情古怪,顿了一会儿才问:“最近才看的?从哪得来的?” 太子十分为难,他怕汗阿玛怪三弟带他看那种杂书。 为什么非要盘根问底呢? 康熙看出他的心虚:“快说。为何吞吞吐吐的?” 三弟,对不住了! 太 子在心里给胤祉道歉后,只能老实交代,“是三弟赠予我的。” 说完,他连忙快速解释,试图为自己和三弟挽尊: “汗阿玛,此书虽只是话本,但儿臣和三弟能从中得到颇多启发,今日的计策就是被里面的一些小故事启发出来的。三弟的画技也是从那作者的连环画册里学来的。” 所以,并没有玩物丧志哦。 殊不知康熙听完后表情更加古怪了,连胤祉也朝他看来,表情非常地……无语? 对,就是无语。 汗阿玛不是生气,而是跟三弟一起齐齐无语了。 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吗?太子回味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来。 还是汤斌打破了这诡异安静的气氛,“太子殿下,您所说之书,可否借微臣一观?” “……可以。”太子看汗阿玛没有反对,就想让小太监去取来。 不料康熙道:“不必去取,朕这里有。” 太子:“?!!!” 汗阿玛有?!!! 汗阿玛竟然也看这种民间话本的杂书,还摆在自己的书架上?! 太子被惊呆了,所以他刚刚没有必要心虚啊,怪不得汗阿玛和三弟都要无语。 是了,三弟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汗阿玛,定是在送自己和大阿哥之前就送了汗阿玛了,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而看着梁九功从皇上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的汉臣们,纷纷都是一副恭敬的、潜心求教的、膜拜的态度,小心地接过书册,捧在手里。 太子:“……” 如果他们发现这只是个话本子,还会因为它出现在汗阿玛书架上,而这般虔诚吗? 太子此时倒是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三位汉臣的表情了。 如他所料,在发现这不是一本‘正经书’,而是通篇大白话后,三人的眉心情不自禁地齐齐拧住。 但碍于是皇上的书,且是对太子有所启发的书,三人并没有立刻把心里话吐露出来。 只是耐心翻看了一盏茶功夫后,众人仍没找到关键。 李之芳对太子行礼道:“恕微臣眼拙,不知皇太子殿下是从何处得到的启发?” 看他们皱眉,太子的心情莫名舒爽,接着拿过书,把其中一段逆贼套路、洗脑百姓的情节指出来,说是从那里得到的启发。 三人更是看得一头雾水,这完全不是一件事啊! 康熙却懂了。 书中情节和德州商行之事确实是两码事,但是太子在看这书的时候,思路被拓展开了,才会举一反三想出好策。 可汉臣们人人自诩学问高深,很看不上这大白话写的话本,抱着高傲鄙夷的态度,根本不能用心去体会笔者用意,当然看不出来。 他在心里轻嗤,面上笑道:“还是太子天资聪颖,一点即透。” 三位汉臣:“…………” 犹记得一刻钟前,皇上还夸他们是栋梁之材来着,现下就讽刺他们没悟性了? 三人心中一凛,都是明白人,很快懂了皇上的意思,“臣等愚钝,待下去后定用心拜读此书,望也能有所启发。” 康熙点点头,“文人哪,最忌自视甚高,有时候雅就是俗,大俗才是大雅。” 三位汉臣纷纷表示受教。 康熙又对所有人道:“涧中鱼先生的作品,可以一读。其思路清奇、不墨守陈规,眼界开阔,若人人能如他那般多动动脑子推陈出新,大清百姓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三人及太子:“皇上/汗阿玛所言极是!” 胤祉:“……” 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悄咪咪安利了一波后,康熙这才吩咐起汤斌和胤祉南下之事, 又亲自给他们一行安排侍卫和人手、银钱等。 …… 胤祉回到自己的营帐时,收拾好行装的纳兰容若已经在他门前侯着了。 胤祉看看他,心中暗叹缘分真奇妙。 明珠这回事完全是意外,容若更是意外之喜。 前世,胤祉年少时还挺喜欢容若的词的。就因为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他特意去了解了容若的生平,去找了他能找的所有存世作品。为他的爱情故事唏嘘、为他的英年早逝叹惋…… 如今也算一种追星成功? 胤祉笑着朝纳兰容若点点头,不料对方看了他一眼就飞快低头垂眸,“奴才参见公主。” 胤祉:“……” 赫奕:“。”噗。 胤祉余光瞥见赫奕在憋笑,瞪了他一眼,径直进营帐了。 赫奕这才用那套‘彩衣娱亲’的说辞,来跟容若解释了一通。 容若窘住,他没想到跟着三阿哥的第一天,就把人得罪了。 赫奕安慰他:“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三爷大度,从来不为这样的小事真正发怒。” 说完,看到容若不相信的眼神,赫奕笑了笑,若是五六日前别人这么跟他说,三爷如此大度,他都是不信的。 但跟着胤祉不过短短时日,他已经摸清这位爷的脾性:宽容大度、简单直接,跟着这样的主子简直太舒心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费耀色敷衍自己和阿玛,没想到,三爷不但聪慧还善良,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胤祉让步山将自己随行的人都喊了来,一番交代后,带着妙月去跟荣妃辞行了。 此次是他所求,康熙才会带上荣妃出巡的,可惜自己却没时间陪她游玩,这次微服他不打算带妙月,让她伺候额娘也好,她带的人不多。 荣妃得知胤祉要离开御驾队伍独行后,十分担忧。她试图劝阻,却拗不过他,最后只好同意,一番相似的交代翻来覆去地说。 胤祉好不容易才脱身,又去了两位皇太后的营帐,两人的反应比想象中要激烈,“不行!!!” 太皇太后道:“你是天潢贵胄,要是扮成平民,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出了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胤祉写:‘不会的,乌库玛嬷,汗阿玛给我安排了很多大内高手呢!’ “那也不行!”太皇太后前所未有地强硬。 胤祉撒娇哀求都没用。 “你且回去,我再跟你汗阿玛商量商量。” 太皇太后差点被他的眼神盯破功,决定让康熙当这个坏人。 胤祉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脸悻悻然地离开了。 可才走出乌库玛嬷的营帐几十步远,他就跑了起来。 “快快快,溜了!” 赫奕和容若都没反应过来,“???” 胤祉看一眼步山,步山立刻会意:“爷的意思是快点收拾收拾走了,趁着太皇太后还没找万岁爷收回成命。” 赫奕、容若:“…………” 一行人风风火火,匆忙地回营帐收拾东西,胤祉则又去了皇帐。 这会儿康熙正一个人在批阅奏折,胤祉风一样地掠进去,抱住康熙,‘啪唧’一声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汗阿玛,告辞了!” 说完,胤祉抓起桌上给他准备好的文书,又一阵风似地跑了。 康熙瞪大眼睛,摸着脸上的口水,根本没反应过来,胤祉就没影儿了。 第121章 康熙是真的被胤祉闹这一出,给整懵了。 这这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还还亲他?! “真是不知羞!”看到同样目瞪口呆,满眼震惊的梁九功,康熙骂了一声。 可他的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来,这孩子,八成还是害羞了,才跑那么快的。 那嘴角久久都没有放下去过,梁九功又怎能不知道他如何想的? “三阿哥这是真情流露呢。” 他在一旁顺着康熙心意,说了不少胤祉的好话,叫康熙听得十分舒畅。 没多久,太皇太后那边派人来请,说等康熙不忙了就过去一趟。 康熙应下,连忙收回心思,好把紧急政务处理了,去皇玛嬷那里看看有什么事,晚些还要去视察德州段的河工呢。 殊不知那厢,胤祉的人已经利落地收好了行装,做好了遮掩,准备出大营了。 汤斌本是来感谢胤祉的大恩的。如若没有他那样揭穿明珠和余国柱,几乎等于是救了自己一命。 不然的话,他们背地里动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余国柱的道,毕竟咬文嚼字抠字眼挑出来的毛病,谁也防不胜防。 谁知三阿哥这就要走了? 汤斌:“???” 他估摸着最快也是今儿个傍晚或者明儿个一早,才会跟御驾兵分两路,没想到这会儿三爷已经要出出发了? 他都懵了,自己还没有正式向皇上辞行呢。 皇上给的护卫、车马、银钱、官文什么的,也还没有下来。 步山看到他,就走过来笑说:“汤大人您来得正好,三爷说要先行一步,明日傍晚与您东昌府码头汇合。” 汤斌:“可皇上不是让微臣与三阿哥一道儿走的吗?” “咱们三爷还有要事要办。”步山道:“三爷说了,汤大人您稍晚一步,记得把皇上给的人手和银钱等都带上了。” 说完,步山就追上已经出了大营门的三阿哥车队,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汤斌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到底要不要去皇上那里再问上一问呢? 不过,即使三阿哥再受宠,应当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假传圣意吧? 最后,汤斌选择回去忙自己的,要去当巡抚了,他要做的准备可不少。 …… 半个时辰后,康熙来到太皇太后跟前请安。 等他听到皇玛嬷不许胤祉独自外出,令人去传胤祉过来时,才发现早已经人走室空。 太皇太后气得直喘气,指着康熙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康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太皇太后:“我早就派人去请你来,你却过了半个时辰才来,是不是故意帮他遮掩?” 康熙:“???” 康熙愣了几息才辩解:“冤枉啊皇玛嬷,您看我也是刚知道他已经兀自离去了!” 太皇太后:“没有你的文书他怎么能带人离开?!” 康熙一噎。 那是胤祉亲了他一口,趁他失神自己抓走的,他当时还没意识到不对。 他正想辩解,太皇太后又说:“胤祉一向极为乖巧又怕生,平日里恨不能就躲在屋子里不出门、谁也不见。若不是你的意思,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主意,想到自己一个人出去闯荡呢?” 康熙再次噎住,竟有种无从反驳之感,确实,胤祉这回提出来的要求是有悖于他平日的言行了。 太皇太后:“你是不是觉得他天资聪颖,又有仙人庇佑,所以才让他去帮自己办一些事情?你可真能啊,让一个八岁的小孩替自己去体察民间疾苦,怎么想的出来的?” 这 脑补……如若康熙清楚知道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他都要信了。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一向乖巧怕生、只愿意窝在房里不出门的胤祉会干出偷跑这么出格的事情来。 康熙想来想去也想不通,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撺掇他。 是以太皇太后让他命人去把胤祉找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 如今他的第一批暗卫,都被派去了各大海关处当官,唯有一个曹寅还留在身边,也对胤祉最为熟悉,他就让曹寅去了。 没想到这一找倒是很快有了消息,人却逮不回来,因为胤祉已经带人登船,顺着水路南下了,一刻工夫也没有耽误。 康熙:“……” 太皇太后气得不愿意用午膳,好在胤祉还有良心,在码头留了信给官兵,曹寅带了回来。 康熙一打开,里面又是一份工程图纸,但这份工程图纸跟他那个设计图纸不一样,是德州段运河的实地勘察图纸,列出了具体的问题和解决方案。 这正是康熙今日准备去看的地方,知道胤祉的惦记自己的用心,康熙对他偷跑害自己被骂的事情都释怀了很多。 更何况胤祉还给他写了一封信,信里还是原来两人通信时那种大白话的风格。 ‘汗阿玛,匆匆辞别,深感抱歉。 您知道我不喜外出,不喜见人,但我想着,此次反正都出门了,不如趁此机会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康熙看到这里无语了,这是什么逻辑? [来都来了.jpg]? 接着看下去,信的后半部分全是胤祉对他的不舍之情,肉麻兮兮,康熙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信末,胤祉说会每日给他写信,然后令人送到御驾会经过的沿途驿站,可以派人去找。还说在码头给他买了小吃糖炒栗子,让他和乌库玛嬷趁热吃。 康熙接过曹寅递过来,已经凉了的栗子:“……” 看完信,康熙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这孩子,总是想着他。 糖炒栗子冷了,他仍然剥开一颗吃了。后又让人去加热了,才送去给太皇太后。 一起送给太皇太后的,还有胤祉给她的信。 胤祉在信中也没有多做狡辩,只是歉疚和求情,再画了个可怜巴巴泪汪汪的表情包,把太皇太后的心都看软了。 她也没了脾气,“好吧,孩子大了,总是要出去闯一闯的。” 从前,她担心这个孩子孤僻,总变着法子引他外出与人来往,可如今他主动出去了,自己又想着把他给抓回来。 唉……养孩子就是这般,又怕他受伤害,又怕他经不住风雨。 康熙松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只要胤祉安全无虞,便随他去吧,难得他愿意往外走的机会,多去看看人生百态也不错。” 太皇太后点点头,是啊,总好过像自己一样,嫁人以后,从来都只能呆在深宫里面。难得像这样一次出行的机会,也几乎都是在马车里,游玩时也是几百号人跟着,不得自在。 少年人,就该这样自由自在。 因为不放心胤祉,康熙又有了一番安排,下午的时候,就催着汤斌带着人马出发了。 汤斌:“…………” 怎么有种被皇上赶走的错觉? 但是从皇上给他的人马和银钱上看,又不像…… 那厢,胤祉顺水而下。 赫奕有些担心,问胤祉:“三阿哥,您这样独自出来,真的不会被明相……”暗害吗? “不会。”胤祉自信道。 现在明珠可能比汗阿玛还想要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目的是让他的人护着自己,不能让自己出一点差池。 不然,他自己的脑袋和他宝贝儿子们的脑袋都会保不住的。 赫奕看他笃定,这才放心。转头领了胤祉给的任务,沿途观察记录运河情况去了。 傍晚,一行人抵达了临清府城,船停靠之后,他们下船逛了一圈。 不得不说,作为几个朝代的漕运码头经停府城池,无论是德州还是临清都只是‘州’的规模,却有着府的繁华。 虽说跟后世没得比,但比起周边的州县都要富庶很多,码头上随处可见等着干活的力工。 胤祉悄悄偷瞄了好几眼,只见这些人都身强体壮,但衣服上也满是补丁,长长的辫子在脑门上饶了几圈,倒是跟某些影视剧里的形象很像。 临清最繁华的集市就在码头附近,胤祉他们逛着玩的时候,步山就带着对谈买卖很感兴趣李荣保去寻找商机了。 不得不说,这贡品香皂的名头是真好用,步山很快就带着契书回来了。 胤祉也逛够了,因为还要赶路,所以找了家饭馆子,打算用了晚膳就继续出发。 不料饭菜一入口,胤祉差点吐出来。 他此时才发现,吃惯了宫中御厨做的珍馐佳肴,他的嘴已经被养刁了,这饭馆的招牌菜,简直就……跟吃糠一样! 胤祉顿了下,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不是他吃不得苦,是这些饭菜大多是蒸和煮,油星子都少见,更别说炒菜和红烧什么的了,调味料只有少许的盐。 就这样也能开饭店?胤祉质疑。 可一抬头,下馆子的富人还不少,几乎客满……果然是他被养得太精细了么? 就在他四处看时,忽然发现自己旁边侍卫那一桌,一个身影有点陌生,又带着古怪的眼熟。 胤祉拧了拧眉,他不记得自己带出来的人里,有身量和年纪这么小的侍卫啊? 胤祉歪头看去,跟那心虚地偷看过来的‘小侍卫’对上视线。 胤祉:“?!!!” ‘小侍卫’发现自己暴露了,呵呵干笑,“嘿,三弟。” 胤祉:“……二姐姐?” 他看向同样心虚的吴尔衮,眼神喷火,“你干的?” 吴尔衮站起来就要跪:“三爷恕罪……” 梧云珠将人拉住,“在外面呢,别。” 又对胤祉道:“三弟,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逼他带上我的。” 胤祉吸气呼气。 好嘛,他偷跑让汗阿玛给自己背锅,结果现在自己也要替二姐姐背锅了。 这叫什么? 第122章 “你就、这么,一个人、出来?”饭馆外面,胤祉气鼓鼓地问。 梧云珠心虚脸红:“三弟你不要生气嘛,你就忍心你二姐我,一辈子不是在深宫就是在草原吗?” 不得不说,梧云珠这句话确实戳到了胤祉。 他无奈地叹气妥协了,拿出纸笔写字:‘那你也要早点告诉我,我好跟汗阿玛报平安。’ 梧云珠看完说:“没事的,吴尔衮在咱们登船时,也送了信给乌库玛嬷说明了。” 胤祉闻言,再次怒火中烧地瞪了吴尔衮一眼,重色轻友啊! 他真是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这吴尔衮这么疼他二姐姐,不但不觉得她此举不守妇道,还愿意为她背锅。 “你,今晚、守夜!”不罚吴尔衮,胤祉出不了这口气。 吴尔衮被罚却大喜,行礼谢恩。 胤祉:“……”个傻憨憨! 胤祉怕梧云珠一个人跑出来,身边没有人照顾不习惯,便问她要不要给她买个小丫鬟? “不用,三弟,你从小就能自理,我怎么就不能?”梧云珠自信道。 胤祉:“……哦。”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一行人带个不知底细的人确实也不合适。 众人很快再次登船,晚上也没有停歇,出发往下一个城池而去。 翌日天亮时分,胤祉醒来时,船只不知何时已经停靠在东昌府码头了。 胤祉估摸着汤斌午时左右便能到了,一行人便在城里闲逛了起来。 早市都是赶集的人,摊贩人流如织,顿时吓退众人。 赫奕目力好,找到一处茶馆,护卫着胤祉和梧云珠过去。 时间尚早,茶馆里没什么人,众人上了二楼雅座,临窗看着底下热闹的街景。 步山给两位主子点了茶馆里最好的茶,胤祉喝着还行,梧云珠可就嫌弃得不行了。 吴尔衮给她倒清水,笑道:“民间的东西自然不比宫里的,公主不是早就做好吃苦的准备了吗?” 梧云珠:“唉……” 胤祉:“……” 这就吃苦了? 茶馆是没有早饭吃的,赫奕便问:“主子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买。” 他们在窗口可以看到,市集上有很多卖早点的,包子馒头豆浆豆腐,还有面摊、煎饼摊…… 作为在后世吃多了各地美食(外卖),这一世又吃惯了宫廷御膳的胤祉,看着就兴致缺缺,倒是梧云珠看什么都稀罕。 “反正我们人多,你们什么都买一点上来吧。”梧云珠道。 赫奕领命,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去了,不然像步山那样的小身板,还真不一定挤得过进货卖货的摊贩们。 “怎么还是这么多乞丐和流民?” 梧云珠看见,赫奕几人才出了茶馆,又有不少乞丐围上去,不由问出声。 出了德州,他们昨天在临清城也是,在街上逛的时候,那些流民和乞丐,看他们穿得不错,一窝蜂地围上来,数十人一起上,看着就吓人。 最后是侍卫们警觉地将两位小主子围在中间,拔刀才吓退了一群人。 步山有眼色,立刻道:“小的去打听打听。” 等赫奕等人把早点买来,步山也回来了。 胤祉闻到一股鲜香的味道,发现是一碗饺子,便端过来,示意步山等自己吃饱了再听他说。 梧云珠:“我们一边吃,你一边说嘛。” 步山苦笑:“主子,小的怕您听完就没胃口了。” 梧云珠:“……好吧。” 胤祉的鼻子很灵,他选的果然没错,这饺子虽然是素菜馅的,但格外鲜香。 菜只是普通的白菜,没有加别的东西,胤祉心思一动,喝了一大口汤,汤里果然有那种鲜味儿,他心里有数了。 梧云珠连续吃了几样,都不满意,胤祉便让她吃这汤饺子。 梧云珠试吃了一个,眼底一亮,“嗯!这个不错,有宫……家里大厨的几分味道了。” “像是加了什么东西提鲜?”坐侍卫那一桌的吴尔衮搭话道。 “什么东西能提鲜这么多?”梧云珠不止是好奇了,她想让侍卫们买一些带上。 如若在平日里,她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小事情的,但离了御驾才吃了几顿,她就有点吃不惯了。 赫奕回话道:“这怕是人家的独门方子,谋生的手段,不会透露出来的。” 方才他们去买早点,也就这一家的生意最火爆,买的人最多。 胤祉提笔写下一句话,交给赫奕。赫奕看了之后,转身就去找那摊主了。 “你让他去干吗?”梧云珠好奇。 胤祉写:‘给你买那独门方子上的东西。’ 梧云珠惊奇:“你知道是什么?” 胤祉:‘大概知道,诈一诈摊主,错了大不了就是买不到罢了。’ 梧云珠感动:“三弟你对我真好!” 胤祉吃饱了,这才看向步山,“说吧。” 步山这才解释流民和乞丐这么多的原因,原来是这东昌府治下的好几个县城,正月发了大水,四月又阴雨不断,百姓流离失所,闹了饥荒。 也不止这东昌府,还有上一个码头的临清府,甚至德州治下也有房屋田地被淹的,只是因为圣驾经过,所以官府把流民驱离罢了。 梧云珠问:“朝廷不是会开仓赈济么?” 步山:“是啊,正月里就施粥赈济了半个月,四月里也施了粥,可……” 步山压低了声音,“据说那粥清水一样,而且也不是天天都有的,日子一长,还是有饿死的。” 梧云珠抿抿唇,“为什么?如果粮食不够吃,地方官员不会上报奏请朝廷拨粮么?” 步山答不上来,他很小就进宫了,“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小时候也是逃荒的途中,被家里人给卖了的,就记得施粥的官兵总说粮仓没粮了。” 胤祉看向他带出来的这一圈人,询问的意味很明显。 步山道:“爷想问你们有谁知道个中缘由的?” 众侍卫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满洲贵族,凭祖上封荫才能进宫当侍卫那种,赫奕带的这一队资历都浅,几乎从来没有到地方上办过差的。 见无人开口,胤祉看向容若。 他年纪和康熙相仿,又很早就当差,领旨外出办差少说也得有几十次了。 容若接收到他的眼神,叹了口气,才对这一群全部比他小的年轻人说了个中门道。 “据我所知,山东这几处地方,今年奏报灾情后,皇上下旨地方上开仓赈济,赈济所需并未超过当地储粮,无需调拨。” 吴尔衮好奇地问:“赈济所需粮食多少,是怎么算的?” 容若:“根据奏报的受灾人数来算,每人一天半斗粗面或陈米。” 吴尔衮:“半斗不少了,也就是说,若按奏报人数每日施粥,是能叫人饿不死的。那就是瞒报人数了?” 梧云珠:“也可能是有人从中贪墨?” 所有人又齐齐看向容若,容若本不想说的,但看着三阿哥也一脸求知欲,他想了想还是说了。 “有贪墨的可能,可能粮仓本就无粮、少粮,于仓储上谎报账目;可能是粮食出仓以后,几经人手,层层贪墨,到了灾民手里就少了。” “岂有此理?!”梧云珠拍桌,“这都饿死人了,就没有人 管吗?” 吴尔衮连忙左右看看,“公主您冷静点。” 梧云珠吸气呼气,看向胤祉:“三弟,这事儿咱们得管管!” 容若却道:“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就算公主您管得了这一地、这一时,却管不了大清数百数千州县……” 胤祉:“……” 容若这也太悲观了,不,更准确地说,是‘丧’。 梧云珠听得火大,“照你说,我们就不该管了?” 容若不想惹她,“小的听三爷的。” 梧云珠看向胤祉,胤祉反问她:“你想,怎么管?” 梧云珠愣了愣,特别光棍地说:“怎么管?你聪明点子多,你想办法呀。” 胤祉:“…………” 胤祉看向吴尔衮,吴尔衮:“……呃,查查那地方官有无贪墨,让他吐出来?” 容若立刻叫停:“咱们无官身,师出无名,最多只能收集证据,交与知府、巡抚等。” 梧云珠:“那就去收集证据!” 一名侍卫忍不住插话,“小主子,咱们哪里干过这个,别弄巧成拙了?” 梧云珠瞪他一眼,“那要你们何用?!” 侍卫不敢说话。 胤祉这才写字道:‘太麻烦了,收集证据绝不是一两日能办到的,而且其中弯弯绕绕太多,一时也理不清。’ 梧云珠没想到胤祉也是这样的态度,顿时憋住一口气,不说话了。 胤祉:‘但这东昌府赈灾的事情我会管。’ 梧云珠的眸子这才又亮起来,“怎么管?” 胤祉:‘等汤大人来。’ 众人:“……” 所以您的办法,就是这麻烦事让汤大人来做么? 胤祉没做解释,很快赫奕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问胤祉:“三爷,是不是这个东西?” 胤祉接过纸包打开,梧云珠凑过去看,却见里面是粉色的、像成人手指般大小的—— “虫子?!”梧云珠吓得跳起来。 胤祉噗嗤笑了,赫奕解释道:“这不是虫子,是胶州海边的海肠,晒干后的样子。” 梧云珠:“就是很像虫子啊。” 又问:“就是这个东西让这汤饺子如此鲜美?” 胤祉点头,“磨粉,起锅前、撒入。” 梧云珠摇头拒绝:“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那么鲜,我才不吃虫子!” 胤祉好笑又无奈,把海肠干又给了步山,只说了两个字:“商机。” 步山眼前一亮,“爷您说得是啊!不过这东西是海边都有,还是就胶州才有?” 胤祉:“渤海、一带。” 步山明了,“小的记下了。” 用过早点,众人出了茶馆,又有一群乞丐试图拱上来讨饭。 赫奕厉声一喝:“去,排队领包子,插队的不给!” 包子是方才胤祉让他们多买的,就是为了送给门口的乞儿们吃的。 赫奕威势太足,乞丐们不敢造次,很快就排成长长的队伍。 不过包子不多,方才他们把这一片小集的包子馒头都买完了,也只够给每个人发一个的。 梧云珠看着拿到包子的乞丐那狼吞虎咽,眼冒绿光的样子,又惊惧、又悲悯,“要不,再给他们点钱?” 步山笑道:“主子您信不信,您要真敢这么大方,东昌府的乞丐和流民会满城找你。” 梧云珠错愕,随即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算了算了。” 可当听到乞丐队伍里有人说家里人生病没钱治,她又起了恻隐之心。 “怎么办?” 胤祉 没有全信,看向步山。 步山道:“这样,爷,您别直接给钱,一会儿让侍卫跟他们去瞧瞧,若是真的,再给点钱买药。” 胤祉觉得可行。 步山又道:“但不能给太多。” “为什么?”胤祉奇怪。 步山不知道想到什么,冷笑一声才说,“小时候的事情我忘了很多,但我一直记得我爷爷跟我说过‘升米恩、斗米仇’。” “什么意思?”梧云珠没听过这句话。 “您看这些乞丐,今天您给他们一个包子馒头他们感恩戴德。但若是您多给几天,再有一天不给了,他们会恨您。” “啊,为什么?”梧云珠想不通。 步山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吴尔衮道:“可能是给多了,他们觉得你很有钱,没有给够他们的想要的,就觉得你不够好心?” 胤祉表示懂了,转头让吴尔衮安排两个侍卫去办这件事。 等派完包子馒头,侍卫们强制驱赶,乞丐们才散去了。 一行人准备在东昌府逛逛,见多识广的容若成了大家的临时导游。 “可以去城中的光岳楼看看,此楼与古诗中的鹳雀楼、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等并称十大名楼。” 他这么一说,胤祉和梧云珠都感兴趣了,赫奕便去找人问路看怎么走? “说起来,大清第一位状元傅以渐,就是出自东昌府的名门望族傅家……” 容若话音落,旁边就有个声音接话道:“正是!不过咱东昌还有其余四大家和五小家,诸位爷可要听小的讲讲?” 有人搭讪,侍卫们警觉起来。 胤祉看过去,见是一个端着破碗、衣不蔽体的少年,虽然模样很惨,但眼神很亮,直勾勾地盯着胤祉瞧。 仿佛……盯上了一头大肥羊。 胤祉做慈善,但不是冤大头,他对步山耳语几句。 步山便问少年道:“你带我们游府城,要多少钱辛苦费?” 少年眼神一阵火热,但很快又沉静下去,“十文钱如何?要是小人讲得好,贵人们再看着给点赏钱?” 除了胤祉,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只要十文钱??? 还以为这小子是来宰客的,没想到眼界这么窄。 不料步山听了三爷耳语,还砍人家的价:“五文钱,讲得好再赏你。” 乞丐少年:“没问题!小人姓唐,贵人们叫我小唐就行。” 胤祉笑了,“带路。” 第123章 小唐一迈步,众人才发现,原来他瘸了一条腿。 一名侍卫顿时皱眉,觉得他在戏耍他们,“你这……” 谁知被胤祉扯了下,慌忙止住了话头。 “无妨。”胤祉说。 小唐假装不知道,开始边带路边讲东昌府的历史故事。 “咱东昌府啊,不但出了大清第一个状元郎,自大清开国以来,出了三十二位举人、十七位进士……” 众人初时不觉有什么,但随之他讲得越多,众人越是惊异:一个小小的乞丐,竟能对东昌府志如数家珍? 小唐先把他们带到了铺琼井,只见这里已经有十几辆运水的车排着队,等着打水。 “这井口和井底皆为白玉所砌,井中圣泉能求雨,井水清莹甘甜,能消百病……” 说到这里,小唐遗憾地咂咂嘴,人太多了。 胤祉看出他其实是自己渴了,想来喝水,不由好笑,示意步山给他一瓶水。 步山给了,“这井水能消百病也太夸大了,且咱们在京城时,听宫里御医传出来的话说,未煮沸过半盏茶功夫的生水不能喝,有看不见的虫子,容易生病,你还是喝我们这个吧。” 小唐立刻恭敬道谢接过,听到他们的话,一副学到了表情,“原来如此,多谢贵人提点!” 他也没问真的假的,没有追根究底,很谦虚受教的表情。 喝了水,小唐就要领他们去光岳楼,步山道:“这些街道的故事太寻常我们不爱听,不如你说说这东昌五大家和五小家的故事吧。” “好嘞!”小唐左右看看,“不过,小的可不敢在大街上胡咧咧,要是被某几家下人听到了,咱就要倒大霉了。” 步山看向胤祉,这……听着怎么有故事啊? 胤祉点点头,步山就懂了,“走这么久也累了,咱找家茶馆或饭馆坐坐。” 不是他们怕了,只是没必要惹麻烦,打草惊蛇。 小唐立刻机灵地带他们去了附近最大的酒楼,要了雅间,前后左右都清了人,有侍卫守在外面。 小唐看着这阵势,眼神闪了闪,但没有多问一句,也没表现出异样。 胤祉让他坐下说,他也只敢搬个凳子,坐了半个屁股,喝了口茶这才开始讲。 “这五大家五小家在东昌,少说都有三四百年传家了,五大家指的是‘任、邓、朱、傅、耿’五家,祖上都出过大官,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也有钱。” “五小家则是这东昌府东南边五个庄子上的员外郎家,没出过什么厉害的读书人,但是有钱啊,良田千顷、家财万贯!” 初步介绍后,小唐从之前容若提到的出了‘大清第一个状元郎’的傅家说起。 二公主听得头都大了,这么多家族,这么多人名,这么多故事,她哪里记得住? 而且也没什么意思,没有说什么为富不仁或者贪墨的故事,也没说有什么善举,说他们干嘛? 可转头一看,容若、赫奕和自家三弟都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提问,连吴尔衮都专注听着,若有所思。 二公主原本想打断的,见状也识趣地闭嘴了。 等小唐讲完这十家,午时都到了,二公主这才后知后觉,他们竟听了一个上午? 此时连没有听懂的她,都知道要高看这小唐一眼,这少年,有点东西! 只是……她不自觉地看向少年的瘸了的腿脚,可惜了。 等少年歇了口气喝水的是,容若若有所思问:“你是那五小家的唐家的?” 小唐笑了笑,坦荡荡道:“原先是的,我曾祖父曾是家主,到我这代,就是旁支里的旁支了。” “你读过书? ”吴尔衮问,他才学了不到一年汉文,自觉说话是比不上这少年言之有物的。 “嘿嘿~”小唐等的就是有人问呢,不自觉笑出声,“我还差点考中秀才呢!” 二公主对他的故事就感兴趣多了,“那你怎会沦落至此?” 小唐:“唉,家族丑闻我就不想多说了,总之我县试、府试、院试全都过了,放榜前腿断了……没了功名,又得罪了主家子弟,就被逐出唐家了。” “啊……”这一听就很有故事,二公主为他感到堵心,“你自己家里就没人了吗?” “怎么没有?”小唐苦笑道,“还有我娘和小妹,要不是她俩还指望族里养活,我早就跟他们拼了!” 众人:“…………” 唉,挺可怜的。 小唐见这些贵人都露出悲悯的神色,打算再博博同情,搞点好处,“众位贵人见多识广,可否为小的指点指点,可还有什么活路?”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 推己及人,谁也不知道若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今后该如何才好? 忽然听一人道:“跟温钰挺像的吧,主子?” 听见步山这么说,胤祉点头。 倒不是家世经历像,是考了秀才却遭逢厄运这点像。 温钰可是秀才都考中了,结果家乡闹了大饥荒,逃荒路上他被后娘敲晕,半斗米卖了,醒来时说什么都晚了。 见众人面色古怪,小唐问:“请问,这‘温钰’是谁?” 步山:“宫里的公公,曾是个秀才。” 小唐顿觉腿间一凉,下意识夹住腿,“呵呵、呵呵……贵人别逗小的了。” 众侍卫:“……噗哈哈哈!” 连胤祉也笑出了声。 这时等在码头的侍卫来密报,说汤大人到了,不过被东昌府的刘知府接走了。 这点倒是被胤祉提前猜到了,汤斌愿意跟刘知府走,也是他的意思。 眼看到了午时,胤祉让人点菜吃饭,吃了饭再继续旅游……啊不,游历。 步山则得了胤祉授意,打发了一名侍卫去调查小唐的身世。又把小唐叫来,给了他一块一两重的碎银子,说是他早上讲得好,给的赏钱。 小唐得了这么多赏钱,本该感恩戴德、欢天喜地,但步山却发现他的眼神黯淡下去,过了一小会儿,才做出喜不自胜的样子。 步山暗笑:“去,洗一洗,买身像样的衣服,下午再带我们继续游览。” 小唐听说下午还有机会,连忙高兴地应了,转头跑得飞快。 见他离去,胤祉才写字问容若,可认识那任克溥? 容若点头:“有过几面之缘,他当是识得在下的。” 胤祉:‘那你便带上李荣保,去他府上拜访,再由他引荐,去其余四大家……’ 胤祉让容若去收集信息,并以募集善款稍做试探。 安排好后,胤祉才见了随着汤斌而来的一支侍卫队,为首之人叫齐木布,是宗室子弟。 虽然汗阿玛没有明说,但胤祉自己早就看出来了,这是第二代暗卫,赫奕是銮仪卫使里的第三代暗卫了。 如今最初的暗卫或不在朝中,或被派去海关等要处,保护汗阿玛和收集情报的主要工作,就都交给这第二代了。 只是胤祉没想到,汗阿玛会在侍卫队里放入一半的暗卫给自己,心里顿时有些感动,又有些心虚——他一定想不到自己要用暗卫干什么。 不过齐木布听了他的指令后,很淡定地就应下了,胤祉还以为他会拒绝。 他不禁问:“你和、费耀色、熟吗?” “费耀色大人于奴才有半师之谊,”齐木布跟胤祉交了底,“奴才来之前,他也曾 吩咐奴才要为三爷好好办事。” 胤祉这就放心了,让他带着任务回去跟着汤斌了。 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胤祉给汗阿玛写了封信,让侍卫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另有一封信,同样八百里加急,却是往相反的方向送去的。 用过午膳,稍作歇息,胤祉就跟着梳洗后一表人才的小唐去参观了光岳楼、东昌湖。 随后在小唐的推荐下,住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 随后步山也没有歇着,拉着小唐一起去谈香皂生意,出了这么多举人进士的地方啊,香皂绝对好卖啊! 天黑后,步山满脸喜色地回来了,“嘿,爷,您猜猜今儿个签了多大的单子?” 胤祉大着胆子猜:“一千?” 步山哈哈笑:“三千!” 胤祉:“?” 他没有太高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地方每月能卖出三千块香皂? 步山见他有疑虑,连忙解释,“这不是唐岳那小子嘴皮子利索么?” 原来,是小唐操着本地口音跟人商家侃大山、画大饼,说得人家觉得不跟他们签契书都亏大发了。 但步山这边也承诺这山东运河一线,从东昌往南,不再供货给其他地方,让他们垄断大半个山东的货源。 “卖给、谁家?”是五大家还是五小家? 步山:“都不是,是家底比他们都小的一家,东家姓杭。” 家底小,也能没有拿出三千两流水,看来这东昌府的贫富差距属实太大了些。 所以不是大清穷,是朝廷穷、百姓穷,而贪官和豪强富。 胤祉得知这样的现状,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更是坚定了不少。 胤祉没有暴露身份,就这样在东昌府住了下来。他四处游览,顺便搜寻特产好物,给汗阿玛和乌库玛嬷‘快递’过去。 在东昌的第二日傍晚,齐木布的调查有了结果。 “奴才们暗中查了东昌府和聊城县粮仓,粮仓确实几近全空。又去查了刘知府,在其书房瓦片夹缝处,发现了一本账册。” 齐木布呈上账册,“刘知府是去年年底方上任的,那时候” 步山奇道:“那他为何不直接上报?这粮仓里没粮,又不是他的错。” 齐木布:“这点就不知道了,不过前任林知府是升迁走的。” 胤祉一听就猜到了,估计是前任知府有后台,他得罪不起,只能继续做假账了。 “人如何?”胤祉问。 齐木布:“以前不知道,在东昌府当是过得不错。” 这是隐晦的说法,胤祉听懂了这人没有大贪,但也没有多干净。说实话,百姓要遇上一个清廉为民的好官,太难了。 胤祉心中有数了,提笔给汤斌写了信,交给齐木布。 齐木布刚离开,容若回来了。 纳兰容若两日里走访了五大家,又纡尊降贵去走访五小家。 可募集到的善款不过五百多两之数,另有百石粮食,每家都在哭穷。 别看五百两不少了,此时市面上粮食紧缺,粮价是平时的十数倍,在当地买粮救灾,甚至管不了所有灾民三天的口粮。 容若回来时脸色铁青,他一个清高文人,因为胤祉吩咐,而拉下面子去募捐钱粮,那些人却只给这么点,搞得跟打发乞丐一样。 最气人的是那曾任刑部侍郎的任克溥,明里暗里讥讽他阿玛明珠是大清最有钱之人,要捐也是纳兰家捐大头。 可容若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从来都不肯拿公中一文钱,自己的俸禄又时常接济门客里的落魄书生,所以他此时其实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三爷,差事没办好 ,容若有愧。”容若道。 胤祉:“很好了,不必、自责。” 百石粮食,也可管灾民两日饱了,只要中间没人又贪墨的话。 胤祉当即就让容若把粮食给了汤斌那边的御前侍卫,由他们负责监督施粥事宜。 而那五百两善款,胤祉另有安排。 胤祉到东昌府的第三日早晨,终于收到汗阿玛的回信,看完信里的内容,他露出了舒心的笑。 “步山,开搞!” …… 这日天还未亮,东昌府城外各处灾民安置点外,陡然响起了一阵阵铜锣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马蹄声和官兵的吆喝。 “施粥咯——施粥咯!府城东门外施粥咯!排队领粥,不排不给咯!” 饿得头昏眼花的灾民们睡梦中一个激灵,人人火急火燎地爬起来,摇醒家人友人,拿起碗就往外跑,生怕晚了就没得吃了。 有人还不敢相信,边走边喊着: “不是说没粮了吗?怎么停了两天又忽然施粥了?” “管他呢,有得吃就行!” “还好咱们没走,也不知道那些去临清的能吃上赈灾粮食吗?” “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这一顿吃完,咱们下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二公主梧云珠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这么多人?” 吴尔衮:“看着就像草原上出圈的羊群,这得有上万人吧?” 谁知话落,就被梧云珠瞪了一眼,“你才是羊!” 吴尔衮摸摸鼻子,不知道哪里说错了,求助地看向胤祉。 胤祉:“两脚羊。” 李荣保小声解释:“你不知道吗?历史上有把人当‘两脚羊’吃的五胡乱世、惨不忍睹……” 吴尔衮神色一凛,他刚才没想那么多,此时也后悔自己嘴快了。他还知道,漠西噶尔丹,也偷偷把被他俘虏的人叫做‘两脚羊’,令漠南蒙古人痛恨不已。 他郑重地行礼跟二公主道了歉,又自打了两下嘴巴,保证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二公主只淡淡点头受了。她看着城墙下的人群,因为眼力好,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惊喜、期待交织着痛苦和麻木的细微表情。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大清子民,没有一个人应该饿死。 就在这时,城墙下施粥点的侍卫又敲锣扬声道:“东昌府十大家族联合施粥,行善积德、造福百姓咯!” 那侍卫正是御前侍卫中的一名,他用上了内力,让所有来领粥的灾民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灾民哗然。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些富人有这么好心吗?” “良心发现了?” “还是知府大人发威了?” 他们受灾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月两月,而是反反复复,是四五个月了。人都死了不少,显得今天的富人联合行善毫无预兆,太过突然。 有冲在前面排队的人对着官兵喊:“官爷,这粥能施几日啊?” “不会一顿就没有了吧?” “明天后天还有吗?” 侍卫淡定道:“会有的,不会再让你们饿死的!” “哇啊——”上万人齐齐发出足以震天的欢呼声,方圆几里的人都被惊到了。 “大慈大悲官老爷啊!”有人甚至顾不得挨挤,跪下就砰砰砰磕头。 情绪是会感染的,很多妇人也开始下跪磕头,就怕官兵反悔似的。 侍卫再次扬声道:“别谢我们,要谢就谢十大家!” 说着,还把那些人家给报了出来。 灾民便跟着纷纷 大声朝天上喊话,感谢那些世家。 “走吧!”梧云珠笑了笑,转头对扮成侍卫的胤祉说,“今天就看二姐的吧!” 众人下了城墙,从南城门出城,往郊外任克溥住的园子‘绮园’而去。 他们还未到,绮园的任克溥已经收到东城门外的消息。 正在喝茶的他,怒把茶碗重重搁下:“那侍卫真是这么说的?这明珠的儿子怎么这么莽?不如他老子的一分圆滑!” 明明捐钱捐粮时,说好给了他,不必提任家的名号,如今这不是把他们十家都架到火堆上了么? 而且他提就算了,怎么把那些土财主跟他们五大家书香门第相提并论? 他儿子任彦昉忧心道:“爹,那御前侍卫这样说,等那些粮布施出去了,咱们不会还要一直捐吧?” 任克溥嗤笑,“那也要问问这十家人愿不愿意,到时候人家咬死了没钱没粮,就让明珠的宝贝儿子自己去解决吧!” 任彦昉也冷笑道:“明相卖官多年,家底丰厚,想必咱东昌府这些灾民也吃不穷他!” 父子俩相视一笑,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幸灾乐祸。 可他们嘴角还未放下,就听到门房急匆匆来报:“老爷,门外来了一群人,自称公主和御前侍卫,小的不知真假,特来请示老爷!” 任克溥&任彦昉:“???” 第124章 因纳兰容若昨日才来过,门房虽不知真假,也不敢怠慢,一个下人来报信,另一个已经将人引去待客的正厅。 任克溥虽有疑虑,脚下却迈得飞快,“走,去看看。” 胤祉体恤容若辛苦,此次带队跟他过来的是赫奕,任克溥自然不识。 但赫奕有大内腰牌,任克溥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二话不说,对着身着女装的梧云珠行了大礼。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起吧。”梧云珠端起通身的皇家气派,高贵冷艳,在上首坐了。 胤祉就站在她身侧。 梧云珠几乎从未和外臣说过话,跟别提打交道了,但来之前,胤祉已经细细教代了她该如何行事,她也是不怵的。 不等任克溥问,梧云珠屏退了闲杂人后,就把对方的履历给背了出来。 “……做了六年刑部侍郎,却以才力不及、为官不谨被夺官。” 说到这里,梧云珠便一停,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任家父子听到这里,脸色都很难看,任彦昉想为父亲辩解,却被拉住。 梧云珠转着茶杯笑问,“任大人,让我猜猜,您老是得罪了索相还是明相?” 任克溥干笑,“公主,您说的话,微臣怎么听不懂呢?” 梧云珠戴着面纱,仍装模作样地捂嘴笑道:“听不懂没关系,不过我可以给你透句话: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别看如今有人在沟渠有人起高楼,这风水啊,还会轮流转。” 饶是任克溥一身学问,此时也被二公主说得云里雾里的,她是在暗示索相还会起复、明珠要倒霉,还是在暗示自己有机会起复去跟那两人一争长短? 但不管是哪种,都叫任克溥心里起了巨大的波澜,只是…… 这些话若是大阿哥或太子说出来的还可信些,他可没听说那位公主得宠到,能知道这些事的? 任克溥试探道:“还请公主明示!” 二公主继续高深道:“说太多也没意思,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想不想官复原职?” 任克溥:“……公主说笑了,您真是高看任某了。” 这是在逗他玩呢? 他能不能官复原职,又岂是一个公主能做主的,就算她真的做得到,八成也是跟某个高官买官,要他掏出家底去行贿罢了。 呵呵,他当初要是肯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也不至于会沦落至此了! 只是那时他到底没敢冒死对抗,怕牵累家族,最后选择了明哲保身,这是他这辈子最亏心的一件事。 不料他正这么想着,上首的公主话锋一转:“不是要你买官,只要你帮两个小忙罢了。” 任克溥微噎,“但凡微臣能为公主效劳的,您尽管开口,怎敢邀功?” 梧云珠:“你且先听听。” “第一个小忙,我要你查清康熙十九年以来,东昌府税粮的账目,什么时候查清,我什么时候为你在皇父面前说项。” 任家父子齐齐大惊,一时间竟忘了质疑。 “第二个小忙,我想在这东昌府办一场义卖,需要你帮忙牵头此事。” “义卖?卖的谁家?” 任克溥愕然,也没听说附近有谁被抄家了,要拿家产出来义卖的? 义卖通常都是获罪抄家之人,家产充公后被官府义卖,义卖所得充入国库。 梧云珠:“不是官府的义卖,是属于民间慈善义庄类的义卖,义卖所得用于赈济灾民。” 任克溥再次愣住,但转瞬他就觉得公主真是不识人间疾苦,想得太过天真。 “敢问公主,所卖何物?” 梧云珠面纱 下的脸悄悄红了,看了胤祉一眼,被他鼓励地看着,才厚着脸皮道:“那就要看东昌府的世家富户们,能捐出什么来卖了。” 任克溥瞪大眼睛,然后眨了眨眼,敢情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他下意识问:“敢问公主殿下,纳兰公子是随您来的东昌府么?” 梧云珠逐渐气弱:“是啊。” 昨儿个才来‘劫富’了一趟,今天又来,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但偷偷看三弟,他面色如常,甚至一直鼓励地看着她,一副[姐姐好棒.jpg]的表情。 任克溥一脸为难,“公主,此事难办……” 梧云珠听了对方拒绝,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但在胤祉的手势暗示和暗中鼓励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进行下一个阶段的谈判。 “任大人,不如咱们打个赌?就赌若此次你肯牵头义卖之事,我便能筹到至少二十万两的善款。” 任家父子都被惊到了,任彦昉问:“您……是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带出宫来么?” 任克溥:“宫里的东西咱百姓也不敢要啊。” 梧云珠偷看胤祉一眼,被胤祉用刀柄敲了敲脊背,才理直气壮地坐直了,说:“绝不是宫里的东西,也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 幸好任家父子不敢直视公主之姿,不然她早就被发现心虚得不行了。 任家父子:“…………” 任克溥心里发苦,他可不愿陪小公主过家家,敷衍地问:“公主赌赢如何,赌输又当如何?” “若我赌赢了,你就帮我查账、取证;若是输了,不用你做什么,我就让你儿子参与编纂《康熙字典》。” 任家父子再再次惊到了,却不再是因为无语,而是激动的,这可是走仕途的捷径! 不过,三阿哥?也才八岁吧,投他门下,闹呢? 可任克溥又不得不承认,儿子从康熙十一年中举以来,多年未得寸进,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中进士…… “怎么,你们不愿意啊?”梧云珠接收到胤祉的眼神,站起来欲走,“那算了,我去傅家了。” 梧云珠脚下生风,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有点尴尬,是真心想走。 任家父子也看出她是真想走,不是以退为进,又听她说要去傅家,顿时危机感升起,“且慢!” 梧云珠一看有戏,心里也松了口气,一个人演,没人买账真的很尴尬好吧? 任克溥恭敬道:“不知这义卖要如何做,还请公主指点?” 梧云珠第一阶段任务完成,轻松地抬手击掌,“我让底下人跟你细说。” 步山听到击掌声,方从厅外进来,与任家父子细说义卖的细处安排。 任家父子越听,脸色越是古怪,可应都应了,如今也只能赌上任家的脸面,去博父子俩的前程了。 万一呢? 这日上午,便有数十封请帖,从绮园发出,快马加鞭送往东昌府各处。 当天傍晚,任家办了宴席,宴请拿着请帖上门的数十家富户财主,就是平日里五大家十分看不上的土财主,任家都请了。 能有机会攀上任家,但凡收到帖子的员外郎、富户、土老财都来了。 这惹得其余四大家和五小家很不爽,这些人哪里配和他们平起平坐?若不是任家父子及时安抚,说有大人物在府上,他们就要闹了。 看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任克溥便让厨房开始上菜了。看着这满桌的硬菜,众人心里没底。 傅家人率先开口询问,要他先今日这宴会一个说法。 任克溥做了三十几年官,开口便是官腔,年纪又六十几了,很能唬人。他先是大义凛然激发众人心中良知,接着又说起 漂亮话来,一套儿一套儿的。 众人面面相觑。 四大世家纷纷觉得今日这是来错了,这任老大人平日里也不出声,怎么今日突然大义起来了?此事定有猫腻! 可却有那一心攀附任家的土财主,当即就叫了好,大声道:“任大人高义,有您牵头,我等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数十人纷纷附和,躲在暗处的胤祉,没有错过那些被容若薅过一次羊毛的世家们冷笑不屑的表情,顿觉好笑,这才哪到哪呢? 这些人心里一定想着,意思意思参与就罢了,让这些跳梁小丑去舞就好了。指不定心里正大肆嘲笑任家自降身价,嘲笑这些土财主不自量力。 可他们不会知道,胤祉给他们准备的‘惊喜’早已经明码标价。 任克溥也忽略掉那些人的表情,因为和步山详谈过,他心里也有了底,主要目标还就是这些小财主。 “诸位肯仗义疏财,任某感激不尽,不过今日牵头的并不是我,而是皇宫里出来的二公主。” 众人怔住,一个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任克溥又说了一番漂亮话,夸公主慈悲心肠,不忍百姓受苦,才顾不得太多繁文缛节出了这个头。 说着,他请出了穿着一身上好宫装、梳着宫廷发饰的二公主梧云珠。 梧云珠如今正是金钗之年,因为素日里常练骑射和鞭法,身形苗条修长,看着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之姿。 那些土老财可没有读书人那么讲究了,一个个稀罕地、直勾勾地盯着据说是皇宫里出来的公主瞧。 “放肆无礼!”任克溥厉声喝道,“不可直视公主之颜。” 众人慌忙低头。 心里对二公主的尊贵,都有了直观的感受,隔着面纱,也是他们不能多看的贵气逼人。 第125章 梧云珠挥挥手绢:“不碍事的,咱们满州姑奶奶大气,不与计较这些细节,当前最重要的是数万灾民的性命。” 人太多胤祉不肯陪她,梧云珠气定神闲地扶着步山的手,走到宴客厅中央。 “该说的任大人都说了,本宫便来给大家打个样吧。” 梧云珠说着,褪下手上的镯子、戒指,脖子上的东珠、头上的珠钗、腰间的玉佩,只要是身上值钱的,都捋下来放到托盘里。 一瞬间,她整个人身上再无半点珠光宝气,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她又打开步山提着的小箱子,都是她平日里戴的首饰。 “本宫随皇父出巡,轻车简装没带多少东西,能放出宫的珠宝已悉数在此。” 所有人静静看着,心中皆有些受到冲击,一则为公主带出来的宝物,二则为二公主的气度。 即使此时身上再无缀饰,但依然贵气不减,谁都能从她身上看出皇家的底气和涵养。 不过最叫所有人惊到的是,公主的小箱子里,有一尊七彩琉璃宝塔,晶莹剔透、灯下光华璀璨,是众人都没见过的稀罕物。 而她似乎还嫌不够惊人,又道:“除了这些,我还带来了一样天下独一份的好物,到时候还请诸位到义卖会捧场。” “公主高义,既是如此,任某也捐出田地百亩、价值千两的字画两幅。”任克溥道。 在座皆是哗然,没想到任家直接把田捐了百亩,这得多、多神志不清?! 接着就见二公主笑着朝任克溥福了一礼,“本宫先谢过人老大人了。” 说着,她又朝几个方向都微微一福,“本宫在此诸位多有不便,便先行谢过诸位善举了!日后本宫定亲自手书,为诸位的善举立碑。” 说着,她便朝众人告辞,先行离去。 这时,宴厅里才热闹起来。 “任老,您这可真是……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 “若是知道今日是这一出……嗐!” 又有人低声道:“公主可是许了你什么好处?” 这点任克溥可不愿认,“胡说什么,老夫已经六十七了,难不成还想着起复?赈济灾民、行善积德,君子本就该勉而为之!” “对对对!任老大人说得对,”有个财大气粗的老财主,深觉攀上高枝的机会难得,当即大声道:“我家也无存粮存银,便捐上良田二百亩,纹银三百两。” “好!”任克溥大声喝彩,拿着酒杯就上前你,“这杯我敬你,老弟如何称呼?” 老财主受宠若惊,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自我推介。没想到任老记得他的出身和名字,让他更是惊喜,一上头又捐了珍珠十斛。 任克溥拍着他肩膀,“我记住你了老弟。” 有了这人起头,其他土财主纷纷效仿,到他面前露脸。 一旦被叫出名字,就喜不自胜,喊着要捐地捐钱捐物。 任克溥眼神微闪,没想到只是叫出对方名字,就得到这么多惊喜的反馈,怪不得白日里二公主非要他背下所有人的出身和名字。 隔壁茶室,二公主对胤祉竖起大拇指,“三弟,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揣度人心了?” 胤祉:“……” 他要是会揣度人心,就不是重度社恐了。 这只是简单的人之常情罢了,平易近人的态度,和记住他人名字的尊重,只有这简单的两点。 那厢,另外四大家和五小家,都有些看不上任家此举,在任克溥儿子那里随便捐了点东西,就借口有事离开了,不屑于与这些人为伍。 而任克溥早有所料,也不计较,继续与其他人宴饮。 不过,晚些时候,任 家还是把义卖会的请帖,给送到各家,随之送上的,还有几个面具。 “这是何意?”邓家现任家主邓基哲指着面具问。 门房道:“送信的人说,后日的绮园义卖会,竞价者皆需戴上面具,掩饰身份。” “哦?”邓基哲原本是没打算去的,结果这面具的规矩一出,他倒是感兴趣起来了——如果没有特别好的东西,何必多此一举? 其他世家的人,看到面具后也是这样想的,当然,也有压根看都不看请帖的,只想离那些蠢笨之人远一点儿。 这日,胤祉一行便宿在了绮园,接下来一小段时日,应当都会住在这里了。 胤祉看着浑身上下一点珠宝都没有的二姐,心里有些异样,他只是想让二姐姐意思意思捐一点儿,可没想到她那么实诚,一点儿不剩地捐出去了。 胤祉把自己身上的一块玉佩解下来,送给二姐姐佩戴。 谁知梧云珠看着这东西觉得好,又想捐出去。 胤祉:“……这是,宫中、宝物。” 梧云珠顿时遗憾地撇撇嘴,“那我不要,先还给你,等出了东昌府再去你那里选几样,做戏做全套。” 冷知识,宫里的主子们财物并不属于自己,死了后是被要收回库房的,以后还会由皇帝再赏赐出去。 胤祉这块玉佩就是内务府制造的上等好物,不可能流落宫外,若是民间有人拿到,不上交是要获罪的,更何况买卖。 当然,梧云珠今日捐出这些,则是她的私人物品,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赏的、或者别人送的,将来可以带出宫当嫁妆的。 胤祉笑着承诺:“等去、他处,我买、给你。” 第二日,任克溥酒醒后,顶着胀痛的脑子,陪二公主清点诸家捐赠的财物。 最后粗略一统计,富商们多是拿出土地和古玩字画、珠宝首饰,灾民都受灾四五个月了,还饿死过人,没人敢说家里有囤粮。 “这里粗略估价是一万两左右……”离二十万两可差远了。 任克溥在心中暗中叹气,整个东昌府最有钱的几乎都捐了东西。然后再举行义卖,也是让这些人来拍,大家也没有那么蠢。 是以这些东西卖不卖得出去真的很难说,倒是土地可能有人会捡漏竞拍,但也高不了多少。 殊不知这样的情况正中胤祉下怀,任克溥还不知道,真正的大戏,不是让富人捐赠,而是在义卖场上。 任克溥苦大仇深地看着二公主,二公主又悄悄看向胤祉,“粮食好少,只能再撑两日。” 胤祉气定神闲地点头,表示两日就够了,梧云珠便放心了,对任克溥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 任克溥:“……” 既然公主不急,他也不多说什么了,赶紧下去安排明日在绮园的义卖事宜。 这事儿还得过了官府的明路,不过不等他去报备,听说二公主在绮园的刘知府和汤斌就前来拜见了。 两人对此次义卖活动大肆夸赞,并表示明日会来此坐镇。 送走两位大人后,绮园的傍晚迎来了一个小车队,领队的人是前几天往南边送信的御前侍卫马武。 二公主听到侍卫来报,说那样重要的东西运到了,便感兴趣地跟出去看热闹。 车队进了绮园,有一辆板车特别显眼,其上放着六七尺见方的大东西,被棉被和稻草密密麻麻地包裹着还不止,旁边还有四个人小心护着。 “这是什么?”任家父子也来看热闹了,主要是对二公主口中天下独一份、可以竞卖到二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太好奇了! 梧云珠也很好奇,但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不由看向胤祉。 胤祉一个眼神,步山就请任克溥屏退任家的下人 ,只留下两个主子,这才肯揭晓。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梧云珠装得高深莫测地道。 只是,等护着此物的人,小心翼翼地剥开所有棉被和稻草,露出它的真容时,梧云珠惊呆的表情就出卖了她。 不过任克溥父子也没工夫注意到她的表情了,他们两人瞳孔震了震,随即眼里激动得大放异彩,而后又有些对梧云珠无语:“……” 呵呵,您管这叫没有价值连城的好物? 第126章 那是一整面平整如镜、七尺见方的大块琉璃!!! 晶莹剔透犹如无物,却又反射着天边的彩霞,呈现出让人惊叹的绝美之色! 任克溥是见过世面,鉴赏过琉璃宝物的。 据说要烧制琉璃,不但材料难得,更可贵的是工艺之复杂、耗时耗工之多、成品失败率之高,让它显得尤为珍贵。 何况眼前这一面墙般大小的琉璃! 在任家父子眼中,它是如此的冰清玉洁,犹胜美玉!它让人见之欢喜、叹为观止! “好东西!太好了!!美不胜收啊!!!”任克溥终是没绷住。 梧云珠在胤祉那里,见过更为精巧的琉璃器皿,所以比任家父子先淡定下来,还有功夫调侃人。 “任老以为,此物价值几何?” 任克溥稍稍冷静,“若有懂货者、爱收藏宝物者,说它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他顿了顿又遗憾道:“可惜东昌府,应当是没人能吃得下这好东西啊!” 而且这种好东西,恐怕只能被皇宫收藏了,百姓再有钱,怕也是不能据为己有。 胤祉挑挑眉,价值连城可太夸张了。 不过,他就喜欢看这些人没有见过世面,惊艳得瞳孔地震的样子。 梧云珠却不知道他怎么想,被任克溥一说,她也不由担心起来,会不会没人买得起? 可偷偷瞄到三弟淡定从容的样子,她的心就定了。 梧云珠:“任老不用担心,本宫心中有数。” 任家父子看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敬佩。 唉,这就是三弟表情包里,那种‘装逼.jpg’的感觉吗?还挺爽的。 不过比起自己明着装逼,她觉得三弟那种隐藏在背后的悄悄装逼,好像更爽、更厉害些啊! 不对,三弟是真的[牛逼.jpg],不用装。 任家父子极其小心地安置好宝物琉璃,又跟着二公主把这一小车队的货物都清点一遍。 另外一辆车上是各种各样的琉璃制品,同样价值不菲,只是没有那么震撼罢了。 最后五辆车,板车上对着小山般高的货物,让任家父子又有了更高期待。 谁知油布揭开,却是……红薯??? 步山上前笑道:“这是公主殿下送与任家的优良薯种,如今五月中旬,种下正好,十月定能亩产一两千斤。” “我知道,这是《红薯救荒记》里的红薯。”任彦昉也不嫌脏,拿起其中一根红薯。 “你看过?”梧云珠瞄了胤祉一眼,好奇地问。 任彦昉道:“自然看过,涧中鱼先生的作品在下都看过的!” 只是书中说这红薯虽产量大,北方却不是随时能种的,五月种下最好,是以他早已备好薯种,准备在自家辟几块田试种。 “我家也有薯种,且已经育好种苗,只是种没有这么好,也没有这么多。任某感谢公主馈赠!”任彦昉朝梧云珠行礼。 但梧云珠显然对他说起涧中鱼先生的态度,更为感兴趣,“你觉得涧中鱼先生的书好吗?” 问出这话,梧云珠一不小心,发现任克溥眼底的不以为然。 看来老进士欣赏不来。 他儿子任彦昉则毫不犹豫道:“好!” “好在哪里?”梧云珠追问。 “虽说很多文人在批判先生笔触稚嫩、毫无文采,但那是他们狭隘了。先生的文采之美不在咬文嚼字和辞藻的华丽,在于他有通俗易懂,又有传奇之色,反倒是最能广为流传的书册。” “好眼光!”有人这么夸胤祉,梧云珠比他夸那琉璃都高兴。 胤祉微微脸红,下 意识降低存在感地稍稍退到步山身后。 谁知梧云珠又转向任克溥:“任老以为呢?” 看她如此推崇涧中鱼,任克溥也没那么不识趣,便笑言:“犬子所言,即为任某所想。” 梧云珠却说:“你太敷衍了!” 任克溥一噎,老脸有点挂不住。 梧云珠道:“你也夸两句,本宫才能信!” “……”任克溥快速转动脑子,“先生大才且仁善,讲的都是对百姓民生有用的,造福我大清百姓,是为大善!” 梧云珠一脸‘算你有眼光.jpg’的表情,心情舒坦地看向任彦昉。 “我有涧中鱼先生亲笔题字的书,一整套。” 任彦昉眼前一亮,“任某可否一观?” 梧云珠大方道:“我可赠你一套。” 任彦昉正要惊喜谢恩,却又听二公主道:“只需你好好种这些红薯,再好好将之推介给整个东昌府百姓栽种。” 任彦昉爽快道:“任某义不容辞!” 看了《红薯救荒记》,他就萌生过推行红薯种植的念头,如今应下的本就是他欲做之事。只是从前可能不会亲为,如今却有心亲自督办此事了。 …… 点完货已然天黑,但众人都没法闲下来,隔日就是义卖会,他们要布置会场,要安排人手,最重要的是,排好拍卖流程,节奏很重要。 胤祉给步山来了一场拍卖师的紧急岗前培训,文字版的,具体操作,只能步山自己去领会了。 步山拿过那张‘培训’资料,粗看之后笑道:“小主子,奴才有个小小提议。” “说。” “不如让那唐岳与奴才一起‘培训’,奴才瞧着他是有这方面的才能的。一会儿您看咱俩谁表现得好,就用谁,轮番上也可以。” “好啊。”胤祉本来也这么考虑过,只是步山的太监身份比较能唬人,且还未明确让小唐跟着自己干,衡量之下才选了步山。 这几日,小唐被胤祉雇了,让他拿着钱去想办法买赈灾粮食,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 不想这小子的能力超乎胤祉的预期,他不但两日内把粮食买回来了,还只用本地粮价五分之一的价格买的。数量上比预计翻了两番,又可多支撑几天了。 小唐是今日下午回来的,正好赶上了这件事,这巧合便是注定他有机会大放异彩了。 当晚,三人忙到很晚,最终一起确定了流程,也确认了由唐岳作为主要拍卖师。他的本地口音也是一种优势。 …… 翌日。 辰时初,绮园的后厨就为了义卖会宾客的零食酒水忙碌了起来,任家的所有护卫力量也全部布置了起来。 今日任家的多家铺子也临时关停,店中掌柜、算账的好手、跑堂的小二,通通被征用来这边伺候。 然而,还没等他们完全布置好,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上门了。 来的是新任江宁巡抚汤斌,带着一百多侍卫、官兵。 这阵仗把任家父子吓了一跳,不了解情况的人还得以为是来抄家的呢。 汤斌笑着解释道:“这是皇上指派给三……二公主的护卫,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危,官兵就安排在园外暗处,侍卫微服进园。” 其实皇上给了三百官兵和三队侍卫,这里才带来一半精锐呢,人太多怕吓到百姓了。 “好好好,听大人安排!”任克溥连忙将人迎进来,公主竟如此受皇上宠爱,他怎敢不应? 天公作美,天气晴朗、气温合宜,胤祉一出门心情就很不错。 穿上侍卫的衣装,胤祉斗志昂扬地去寻二姐姐了。 这几年的习惯使然,二公主早已起床读书,此 时任府安排的丫鬟,正在给她梳发呢。 ——她独自一人偷偷跟上胤祉,编个辫子女扮男装还成,梳头发就不会了,还是到了任家才换回女装的。 只是此时梳好头发后,头上身上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富贵的装饰。 丫鬟提议去取府上夫人的新首饰,给公主佩戴,胤祉出声,“不必了。” 说着,他变戏法一般,手腕一转,众人眼前光影一闪,就看到他掌心变出几朵开得正好的月季。 胤祉对着二姐姐缓缓笑道:“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① 因为说得慢,这诗他是慢慢念的,没有一点磕绊,梧云珠知道他是在用心夸自己,感动地接过那几朵月季,让丫鬟帮她别到头上。 等弄好了,梧云珠整个人都增色不少,被花朵衬得比花更娇美明滟。 辰时末,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客人们陆续到达了,人数还不少,比那日捐物来的人翻了个番。 义卖会场昨夜已经连夜布置好了,就在绮园一处比较大的院子里。 这朝代的人都喜欢什么雅间装逼,还喜欢坐主位、上首,但是很抱歉,这里通通没有,因为条件不允许——没有扩音器,用不了大场地。 于是没有选择绮园风景最好的地方,只在院子里用轻纱帷幔,隔出数个‘雅座’,无论主次。 此时任彦昉戴着面具也在其中一个雅座里,但他的手在抖。 因为激动。 “如果我帮涧中鱼先生拍下这些地,他他他会亲自来收地吗?” 如果来,他就可以认识对方了! 步山笑道:“这小的可说不准,没准会呢,毕竟这么多银票都给你了不是?” “好,任某定不负先生所托!” 在步山眼中,任彦昉的眼神,就跟当初李花村的妞儿一个样儿的。 “不过,”任彦昉热情道,“其实这些人捐的都不是什么好田,不如我低价卖些良田给先生?” 步山看他这么上道十分欣慰,“不必,没准一会儿自然有人送上良田,无需拍下这些呢。” 任彦昉:“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步山没多做解释,又对代拍人任彦昉交代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去湖心亭。 如果任彦昉知道,这些银票是昨晚公主跟他爹借来的,不知道还会不会激动呢? 唉,没办法,他们的银票都是京城的钱庄的,这边又恰好没有可以兑的地方,搞得他们三爷只好空手套白狼了。 义卖开始,任克溥做了简单致辞后,客气客气地请二公主、汤斌和刘知府讲两句。 二公主和汤斌都拒绝了,刘知府却摆足了官威,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听得梧云珠都要不耐烦了。 “咳咳!”她只好‘暗示’。 刘知府这才讪笑着退下,小唐笑容满面地站到拍卖台前,开始简单说明义卖会的规矩。 “诸位贵人们好,规矩是这样的,一会儿所有义卖品都会提前给诸位看过,小人会先报出一个底价,也会事先说明每一次举牌加价几何,请诸位互相竞价,价高者得。” 见众人没有疑虑,义卖会便正式开始了。 最先拍卖的,就是二公主的珠宝首饰。 “东珠手串:此物乃太皇太后所赏,其上东珠粒粒光滑圆润,象征着福气与圆满,底价一百两白银,举牌一次加十两,谁要?” 听说是太皇太后所赏,且是皇家才能得到一手的御用东珠,底价也才一百两,比众人的心理预期都低,一时间,竞价者众多。 没一会儿,便把这东珠手串给拍到了五百两的高价,才少有人竞价。 梧云珠愕然,“我这手串,这么值钱 ?!” 如果有这么值钱的话,皇玛嬷那里还有很多东珠呢,全部拿出来卖,岂不是修路去科尔沁的钱都有了? 胤祉好笑:“想多了。” 那些东珠每年投入的人力物力,那些专门养的捞珠人、工匠和运输线,根本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成本,是以东珠才唯有皇家能戴。 宫里很多东西都是这样,有市无价。 二公主没听到解释,但看胤祉表情就知道他说的是实在话,便打消了卖珠子的念头。 那厢,仍有三个人在竞价东珠手串,经过唐岳的口才烘托,气氛一时间被炒得很热烈。 最终,东珠手串以八百两纹银成交。 场子热了起来之后,后面别人捐的珠宝首饰,尽管品相和价值都不如,也都被唐岳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买家心动不已,很快卖了出去。 只是逐渐地,有些人坐不住了,“还有没有真正的好东西?没有爷我可走了!” “对!这是瞧不起谁呢?这点子珠宝爷随便买买就一堆,何必在这里瞎耽误工夫?” 戴着面具,众人说话也没了顾忌。 “你们又让咱们捐钱捐物,又拿咱们的东西出来卖,这不是耍人玩吗?” 唐岳闻言,不由惊讶地看向二公主的方向,但看的不是公主,而是胤祉。 真是神了,这闹情绪的时机,跟小主子估算的,几乎大差不差的。 胤祉的面无表情,在他看来,就成了高深莫测,一个小孩儿……简直神了! 他稍稍一愣神,笑着说:“诸位贵人既然这么说了,咱们不上点硬货,可说不过去了。” 说着,他击掌三下,立刻有人抬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大托盘上来。 唐岳:“此物是连宫中都没有的稀罕物,诸位可看好了!” 他此话一出,在座顿时有了哗然之声,当然也又不信的,但都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去。 唐岳也不卖关子,直接掀开红布,一套晶莹剔透的茶具,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哇……”有人惊呼,“好东西!” 也有人讽笑:“这不就是琉璃么,宫里没有琉璃?” 好的琉璃比金银、玉翠、陶瓷和青铜还要昂贵,可谓五大名器之首。 所以什么宫里没有此物,那卖手真是胡说八道! 唐岳不以为意,“不是琉璃,此物名叫玻璃,乃是西洋工艺。恰好任家有从洋人手里三千两银子买来的玻璃瓶,大家可以比对一番。” 说话间,任家的玻璃花瓶被抬了上来,放在那玻璃茶具旁边。 许多富人是见过西洋玻璃制品的,甚至有人受邀来任家赏玩过此玻璃花瓶,那东西比大清的宝物琉璃还贵! 可此时那玻璃花瓶到了茶壶旁边,顿时黯然失色。灰扑扑带着砂质和黑点,对比起来,就像是路边捡的破烂,又脏又黄。 而那玻璃茶壶被唐岳拿在手上后,对比就更加明显了——隔着玻璃茶壶,唐岳的掌纹竟然纤毫毕现! “天啊,这是什么工艺?!”看清细节后,人人都不淡定了。 有人迫不及待想上前细看,刘知府是直接就跑过来摸了。 “好东西、好宝贝啊!” 唐岳手一挥,让人抬着去每一个雅座前,“不急,有请诸位细看。” 看到众人即使戴着面具,都难掩激动的表现,梧云珠乐了,三弟说得没错,就喜欢看别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稀罕物?花了很多钱吧?” 她还想问,每月五十两月银,三弟到底哪来那么多钱?但想到他就是涧中鱼……所以,出画册这么挣钱吗? 谁料胤祉 云淡风轻道:“不是、买的,自己、做的。” “哈啊?!”二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你做的?” “那倒、不是。” “嗐,吓得我……” “我教、别人、做的。” 二公主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碍于在场的人太多,才生生压住了。 那边众人已经欣赏完玻璃壶茶具,急着问起了价格。 又有人调侃道:“问什么问,你们买得起吗?” 唐岳嘿了一声,“这话可就说错了,二公主感念诸位善举,今日这样的宝物还有好几样,且价格不贵。” 二公主:“……” 我可真是太好心了! 谁会知道,她看着那抬上来的一件件玻璃制品,已经开始心痛了! “三、三弟,咱们也可以不用这么好心……” 胤祉:“筹钱、重要。” 二公主:“要不我再跟任老借些钱,自己拍下来吧。” 胤祉看她确实不舍到肉痛,才给她说了实话,“放心,工艺、简单,可大批、制作。” “……啊。” 二公主还想细问,但胤祉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她闭嘴了。 场中,众买家欣赏完了所有玻璃制品,全都迫不及待地催促唐岳开始拍卖了。 唐岳开始保价:“这一套玻璃茶具,底价仅一百两纹银,举牌一次加十两,价高者得。” “五百两!”有人嫌十两十两地加太慢,直接喊开了。 但还有更大气的,“一千两!” “两千两!” “三千两!” 胤祉能听出来这些人的嗓音,很确定把一套玻璃茶具喊到三千两的这几人,不是十个世家里面的。 果然啊,真正的有钱人都是闷声发大财的,就是不知道那些钱干不干净了? “三千五百两!” “四千……” “等等、等等,诸位老爷!”唐岳连忙叫停。 “这玻璃茶具虽然稀罕,今时今日这世上也只得两套,但二公主所认识的奇人异士,是能再做它个几套几十套的。咱二公主厚道,怕这东西不保值,不叫小的叫卖价高于三千两……” 众人一听,忽地冷静下来,这不是独一份的东西,那价值可就低了。 却又听唐岳道:“不过最多也不会多于五十套,这一套仍是大清第一份。” 不多于五十套,那就还是个稀罕物,又是第一件,三千两,划算! “那就给我吧!”一个声音道。 但很快有人反对:“凭什么你要,三千两我也出得起!” “就是,我也想要!” 有面具在,众人不担心暴露财力,也不担心得罪人。 这时,有人喊:“咱们不能拂了二公主的好意,既然纹银不能超过三千两,我就加点添头吧,再加良田百亩!” 唐岳不敢做主,看向二公主。 轮到自己的戏份了,梧云珠下意识挺直脊背,表情略纠结,“也不是不可,但今日得讲清楚,诸位来日可莫要觉得本宫诓骗了尔等。 ” 众买手皆道:“自然不会!” 于是拍卖重新开始,还有想加珠宝古玩字画的,二公主说自己不缺,于是都加的是田地和粮食。 旁边的任克溥看得是目瞪口呆,这这这……光是这玻璃器皿,就拍出了快十万两纹银,另有良田、粮食不知几何,数量太多,他算不过来了! 而比任克溥更加吃惊的,是那四大家和五小家的人,他们从前自诩清高和豪富,可是在竞价时,竟都竞争不过这些他们看 不上的土财主?! 最丢脸的是傅家家主,他因为声音比较特别,被人认了出来,竞价不过,还被嘲讽:“傅家主,你们傅家已经没落至此了吗?” 傅家主只能假装看不上这些,“呵呵,不是傅某争不过,只是觉得这些小玩意儿没那么值钱罢了!” 众人明显不信,反而阴阳怪气的人更多了。 傅家主恼羞成怒,“这义卖会也不过如此,你们就是见识太少,才把那些当个宝!二公主殿下,若没有真正的宝物,请恕傅某事务繁忙,这就告辞了!” 梧云珠噗嗤一笑,站起来道,“还是傅家主见多识广,这些比起我带来的压轴宝物,确实都稍有逊色。” 还真有更厉害的宝物?! 所有人闻言,心里的预期一下子就拔高了不少,好奇心也被拉到了最大。 只见二公主抬起秀手,在耳边轻击两下,便有十数人小心地护着一辆板车,缓缓推了出来。 车上之物像假山一样高,盖着厚重的红布。 有人惊呼:“该不会是琉璃玉山吧?!” 在他们心里,还是把玻璃等同于琉璃,当成是珠宝的一种,皇宫里有玉山雕的摆件,他们也就想到,这是琉璃玉山雕刻的。 唐岳笑道:“不是哦。诸位老爷可知,世上最大的整块琉璃有多大?” “吾等不知,你直说吧!” “玻璃方子被意大利独自掌握了四百年,但他们最多也只能造出最高约莫二尺长的玻璃,一块价值超过万两白银,而咱大清的奇人异士……” 唐岳语音一顿,示意侍卫揭开红布。 下一秒,平整、巨幅、晶莹剔透的超大平板玻璃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若不是系着红绸,众人甚至会觉得自己眼花,怀疑那处空无一物。 可它确实立在那里,光影变换间,美轮美奂。 “老天爷啊……”傅家主终于还是假装不下去了,“绝世珍宝啊!” 第127章 因为不好搬动,唐岳让买手们自己上前品鉴。 结果,胤祉就看到所有人挤来挤去,围着玻璃绕圈鉴赏,眼里都射出精光。 “一丝细纹也无,犹如水幕,世间罕见啊!” “冰肌玉骨、不染凡尘、光明磊落,品性高洁……” “看,日光透过宝物琉璃照到地上,现出天虹(彩虹),简直鬼斧神工!” “不,这是天赐祥瑞!” “噗——” 胤祉喷笑出声。 不好意思,他脑补了一出这些人,围着他家的落地窗,惊叹稀世珍宝、说是天降祥瑞的既视感,实在没忍住。 梧云珠不知道他笑什么,看到他笑,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场中,连刘知府和汤斌都坐不住了,利用自己的官威,得到了最佳鉴赏位置。 “本官可以摸一下吗?”刘知府问。 “动作轻一些是可以的,”唐岳说,“但容易留下手纹,以绒布便能擦去。” 刘知府没了顾忌,小心翼翼地摸上了玻璃板,“触手滑腻清凉,一身冰肌浑然天成,好啊、好!” 这时,又有人想要上手,唐岳不让了。 “若诸位老爷真心想要,准备拍下此物,交了保证金后,方可细赏。” “保证金,什么意思?” 唐岳:“此物价值不是前面的玻璃物件可以媲美的,就怕有人竞价后反悔不付钱。”当然,也怕它碎掉。 他这话顿时劝退了一部分人,但只是一小部分,看到有人率先答应并立刻交上保证金五百两银票后,纷纷紧随其后,最后二十个人交了保证金。 唐岳笑道:“诸位老爷放心,咱主子绝对会给大家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不多说了,快开始吧!”有人迫不及待。 唐岳:“诸位老爷稍安勿躁,请听我说说这大块玻璃的价值何在:它虽是西洋先有的宝物,但全天下都没人能做出如此大、如此透亮的玻璃,方才诸位所拍的玻璃制品,西洋人用心些还能做出来,但此物不可能。所以在当前,称之为我大清国宝也不为过!” 众人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互相传递眼神,这样的东西,就该摆在皇宫里啊,他们拍下来后,不会又被朝廷收走吧? 胤祉早就猜到这么说他们会如何想了,是以对唐岳早有交代。 唐岳:“此物自然是先紧着皇宫先用,但诸位老爷放心,今日要拍的不单单是这一块平板玻璃,而是这种巨幅平板玻璃,在山东的独家买卖。” 众人:“……?” 什么情况,宝物的买卖? “不是只有这一块吗?” “不是,以后还能做出来的。哪位老爷要是觉得这国宝多了就不值钱了,可以不竞价的。” 怎么可能不值钱?! 都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手艺、是国宝了,海禁今年也开了,卖给洋人也能大赚特赚啊! 这时,又听唐岳说:“咱主子承诺,这平板玻璃的拿货价不会很高,每三尺见方(一平米)约为一百两纹银,这一块便是四五百两纹银的样子。能卖出十倍还是百倍,就看诸位本事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这这这……这才是做慈善吧?! 这明显是能卖出起码万两白银的东西,拿货价才几百两纹银??? 好些人激动得站了起来,“我们没听错吧,意思是拍下之人,以后可以从二公主处低价拿货,再自行售卖?!” 那人这话问出来,都没什么底气。 “非也。”唐岳话落,众人顿时嘘声,就知道没这种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儿。 可唐岳话锋一转,“不是从二公主处拿货,是从涧中鱼先生处拿货。” “!!!” 唐岳的话,让众人再次被惊喜砸懵。 众人一时间激动得肾上腺素飙升,“好、好好好!” 惊喜不止如此,唐岳继续加码,“而且先生能保证,十年内整个大清能拿到独家买卖的,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有人甚至兴奋得直咽口水,“来吧,废话不多说了,开始拍!” 唐岳却道:“不急不急,这可是压轴宝物,咱们还有义捐的土地和古玩字画未拍呢,诸位老爷莫要忘了咱们是为了灾民才义卖的。” “那你赶紧的!咱们都买了。” 唐岳松了口气,他拉起来的期待值和节奏,达到了胤祉的预期,这样,所有东西都能拍出去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十样东西,报的底价就跟市场价差不多,很快就被这些富人毫不介意地加了几道价给收走了。 而任彦昉也以不高的价格,帮胤祉把全部土地拍了下来,不拍的话,义卖的东西是要还给捐赠人的。 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拍平板玻璃独家买卖权的时候了。 唐岳稍作歇息,走到二公主身边,问她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实际是在问胤祉。 胤祉悄然点头,机会难得,这些富商比他以为的还要有钱太多、太多,羊毛不薅白不薅,于是又写下几句话交代给唐岳。 唐岳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压低声音道,“小主子,好算计呀,是该狠狠宰他们一把!” 最终的压轴拍卖开始。 唐岳:“好了,现在要竞买的是平板玻璃在山东的独家买卖权。需要强调的是,这买卖和皇家沾边儿,拍下后官府会调查您的家世,若不是身家清白之人,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就别来竞价了。” 此话一出,气氛稍稍冷却,众人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不是拿人耍着玩吗? 可紧接着唐岳报出的价格,就让所有人坐不住了。 “底价是一千两纹银,每次加价五十两,有应价的吗?” 这么大的便宜不捡就是傻子! “两千两!” “五千两!” 傅家主比很多人眼界要远,他知道此次不但是赚钱的事儿,更重要的是能攀上皇家这条线,对他傅家是天大的好机会! “六千两!”他也出手了。 任克溥也跟着下场,“八千两!” 这两人都是明面上的身份了,莫名就激起了其他隐藏起来的豪富之人的好胜心。 “一万两!” …… 短短一刻钟,只是一个独家买卖权,就拍到了十万两纹银,还有五六个人在往上竞价。 任克溥暗暗咂舌,二公主二十万两的预期早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已经打赌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 这件事让他来办,他办不到,此时心里只有对二公主的敬佩来,而她,才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已有了宠辱不惊的气度。 然而二公主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淡然,是胤祉提前给她透过底,她才一直绷到了现在。 要说云淡风轻还得是她三弟,简直宰人不眨眼啊! 原本她是对于这么下狠手有些良心过意不去的,但三弟一句‘劫富济贫’,就叫她想到那些灾民,瞬间不亏心了。 三弟说得对,这里多是大地主,没有大商人,他们越富有,说明对普通百姓的剥削越严重。 对这些人竞价到十万两,胤祉眼也不眨,只暗中对看过来的唐岳点了点头。 唐岳收到信号,开始带节奏:“诸位老爷,不至于哈,只是一个做买卖的机会,这钱花出去了,就全捐给灾民了,不会还给你们的啊。” “就是,竞价的诸位可做得了家里的主,别回头拿不出钱来又反悔了!” “对对对,家底不丰的人就别竞价了,没得闹得最后倾家荡产了!” “瞧不起谁呢,就是百万两咱也拍得起!叫别人退下的,该不是自己没底气吧?” 唐岳的风险提示,反倒让这些人玩起了心眼子,这也都在胤祉的预料之中。 连傅家主也玩起了心眼,“尔等如此豪富,来钱的路子当真干净么?小心带累全家。” “傅家主,您这话咱们可不爱听了。倒是你们傅家世代清贵、出相入仕,不是最看不起商人么,就别来搅和了。” 傅家主:“胡说八道!傅家从未看不起商人,且本朝并无明文禁止商人考科举,怎么,你要拿前朝说事吗?” 那人连忙转移话头,声音也低了,“那你家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傅家主冷笑,“呵,我傅家四百年的家底,可不是诸位可以比拟的!” 说着,傅家主直接喊价:“二十万两!诸位可以不用跟我抢了,这买卖,傅家拿下了!” 这一口价,直接叫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虽没有立刻放弃,但也纷纷犹豫起来,确实,这二十万两花出去,就是买个机会而已啊。 他们买到了这个机会,又能得到多少回报? 唐岳笑问:“还有人加价吗?没有的话……” “等等,二十万五千两!”有人咬咬牙喊出声。 傅家主势在必得,“二十一万两!” 就在这时,二公主忽然叫了唐岳一声,众人只见唐岳走过去,附耳聆听后走回来,再次出声叫停。 “诸位老爷,二公主说了,她感念诸位老爷对灾民的善心,愿意去与先生商议,将山西、河南、安徽的独家买卖权也给最终拍得者。” 即不会给这三地的其他商人供货。 这话一出,不少有余力的人又狠狠心动了。 又有一人于傅家主的基础上加价:“二十一万两,加粮食三千石!” 众人:“?!” 此时东昌府的粮食可是有价无市,价格也是平日的十余倍。 傅家主:“二十一万两,加粮食五千石!” 他疯了! 任克溥心里这样想着,疯狂给傅家主使眼色,暗藏这么多粮食不怕官府知道了吗? 傅家主却很上头,根本没看到他的提醒。见有人还打算跟他竞价,只一心要把那人给按下去! “三十万两,加粮食二万石!”傅家主直接加到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价格。 第128章 许久无人出声,有人放弃,有人还在犹豫。 傅家主直言道:“诸位,无论如何今日傅家都志在必得,你们真心想要也罢了,若是恶意抬价,别怪傅某人不客气。” 虽说都戴着面具,但要查到面具底下是谁不是没法子,只是费一些功夫罢了。 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谁也不想得罪根基深厚的傅家。 任家则是已经得了二公主的承诺和人脉,没必要争这个。 胤祉这时才有些微惊讶的神色,他的本意是宰那些土老财,没想到最后钓到的是傅家这条‘大鱼’。 而且,这么多钱粮,远远超过了赈济东昌府所需了。 唐岳因此也有些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拱火了,他悄悄看向胤祉,见到他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好,傅家三十万两,加粮食二万石,还有没有加价的?我数到三,没有的话,就是傅家的了。” “一。”有些人眼里还有犹豫挣扎。 “二。”有人还跃跃欲试,对上傅家主的眼神,又不敢行动。 “三!恭喜傅家主!”一锤定音,所有人开始懊恼、遗憾、痛心疾首,但没办法,谁也比不上傅家。 “好——”任克溥带头鼓掌,众人下意识跟着鼓掌,并开始上前恭贺傅家主。 甚至有人当场摘下面具,想要刷个脸,看以后这平板玻璃买卖,能不能也分到点肉汤。 傅家主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对着众人拱手道谢。最后,走到二公主面前行大礼,“草民谢二公主恩典。” “呃……不谢,是你自己的本事。” 二公主站起来福了一礼道:“傅家主,本宫替百姓谢过你的慷慨解囊。” 接着又示意傅家主跟自己走,“还请茶室细谈。” 任克溥则留下来,处理所有义卖的收尾事宜,有官老爷坐镇,有些人就算有些后悔了,也不敢放鸽子反口,皆安安分分地,在任克溥的见证下,在契书上签字按手印。 至于后续收账和赈灾的事情,任克溥也主动揽下来了,让二公主在无后顾之忧。 渐渐地,其他人都离去了,回去取钱粮和田契,来换回自己拍下的东西。 而茶室里,二公主借口更衣,听了胤祉的指示后回来,开口就对傅家主道:“本宫感念傅家善举,深思熟虑后,愿为你傅家争取五个国子监进学的名额。” 傅家主神色一振,连忙叩谢。 “你先别谢我,此次东昌府富户捐出如此多善款,皇父定然会嘉奖尔等,或许我这点就是小恩小惠了。” “公主谦虚了,怎会是小恩小惠,这才是傅家求之不得的!” 梧云珠笑道:“本宫还有一事相求,傅家主且听上一听?” “公主但说无妨!” “此次筹集的钱粮和耕地,说好都是为了赈济灾民,但善款比本宫预计的要翻了一番不止,你觉得用剩下的善款该如何处置?” “这……”傅家主没想到二公主这么会给自己出难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揣摩她的心思,只好道,“恕傅某愚钝,还请公主示下。” 梧云珠:“我既说了此次拍卖,全然是为了赈济灾民,自然得把所有的财物用在灾民身上。” “公主仁善!”傅家主顿了下问:“那田地?” 梧云珠:“田地也是分给灾民耕种的,但若说一旦受灾,反而能分田,对并未受灾的百姓也不公平,更可能生出谎报灾情的情况,所以所有田产就记在涧中鱼先生名下,以低租佃给灾民耕种。再者,若有因天灾人祸家贫致难以生存者,也可佃田为生。” 听完梧云珠的侃侃而谈,傅家主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这回的称赞带上了十分的真心,“公主大义啊!” 想得如此周到,真的很不简单! 梧云珠被夸得很开心,当他是夸三弟了,“至于多出来的钱粮……” 她话说一半,拧眉似苦恼,傅家主以为猜中她心思,便道:“东昌府临近州府尚有灾民。” 谁知梧云珠道:“想太多了,我管这一府城已经够劳心劳力了,能管临近州县,那管得了整个大清吗?” 傅家主:“……公主说得是。” 他不禁心里犯嘀咕,公主不会要把钱粮带走吧?那么多地都给了百姓,难道图的是钱。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胡乱揣度愧疚不已。 梧云珠:“我赈济得了东昌府这一年,却不能年年都来这一出。东昌府水患,需要治理。” “啊……”傅家主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而梧云珠的品德,让他自惭形秽的还不止于此,“既然要治理水患,就需要人手,但我不要百姓服役,而是用这些银钱雇灾民做工。” 傅家主顿时击掌:“以工代赈,正是如此!” 他听得都有些激动了,可公主又愁上了。傅家主立刻表示,自己愿为公主分忧。 梧云珠叹道:“可惜,我找不到人来帮我做成这些事情。” 傅家主忽然醍醐灌顶,跪下行大礼道:“傅某愿为公主效劳!” 嗨呀,真识趣! 此次捐助的善款傅家占了大头,他们家又有心讨好自己,有他家看着,定是不会出现什么贪墨之类的大纰漏的。 梧云珠示意步山将人扶起,好一顿赞赏,把自己知道的好听话、吉祥话都拿出来说了。 夸得年近半百的傅家主飘飘然的,只想为她肝脑涂地。 送走有些找不着北的傅家主,梧云珠立刻跑到隔壁邀功,“怎么样三弟,今日这一整出,二姐姐没给你丢脸吧?” “没有,很好!”胤祉朝她竖起大拇指。 梧云珠得意洋洋,乐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这风头都让我赚足了,你是出钱出人出力,一点好也没捞着啊?” 怎么没有,他捞了东昌府的良田无数呢,虽说都是为了给灾民,但到了他手里,往后年岁怎么安排还是看他自己的。 本来在东昌府整的拍卖,他是打算在江宁实施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多得了这么些土地,在江宁可是办不到的。 看二姐姐很亏心的样子,他写字跟她明说:‘如果是我出面,事情可能办不成。’ “为什么?”梧云珠不懂,觉得胤祉是胡说,以在安抚自己。 胤祉写:‘若是皇子出面,任家和傅家可能会因为不想卷入党争,而顾忌颇多。’ 梧云珠:“……你才八岁,他们想这些?”未免想得太远了点吧? 胤祉笑笑不说话,耸耸肩仿佛在说,谁知道呢? 当日下午,任家绮园人来人往,比早上还要热闹,大部分买手都把钱粮田锲送了过来,等到傍晚还未送来的,自有侍卫拿着契书去追账。 任家和傅家的人一起,互相监督,连夜清点所有善款,绮园拍卖的那处院子,灯火亮了一夜。 而胤祉和二公主美美地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神清气爽。 结果两人用完早膳去见任克溥和傅家主,就对上两对黑眼圈,虽然疲惫,却纷纷双眼冒着贼亮的精光。 第129章 “微臣/草民参见公主!” “呃……两位早啊。”梧云珠睡得饱饱的,看到两人熬了一夜的样子,略感心虚。 被胤祉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起吧……两位辛苦了。” “不辛苦,”任克溥说,“公主为了百姓殚精竭虑、仁善周全、毫无私心,我俩也只是做些蠢笨的力气活罢了。” 这捧得梧云珠都替胤祉不好意思了,回头却见胤祉认同地点点头。 梧云珠:“……” 看他精神饱满的样子,梧云珠无语,她这三弟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殚精竭虑辛苦了? 可是他明明干活最少好吧?连自己都是被他使唤得团团转的! 胤祉:没错,脑力劳动也很辛苦的嘛,脑力劳动更值钱。 任、傅二人是来报账的,义卖会上富人们一掷千金、豪爽无比,直接让他们统计了一整个晚上。 任克溥的声音有些颤抖,“此番筹得善款,共四十九万三千九百二十二两纹银!” 梧云珠:“(⊙o⊙)………” 好在戴了面纱,不然她目瞪口呆的傻样儿就要被看见了。 “另筹得粮食二万一千八百九十五石,”粮食是傅家捐了大头,傅家主声音稍低,说到田地才激动起来,“又有良田九百五十亩,中下等田四千五百五十亩!” 梧云珠:“(⊙o⊙)!!!” 她忍不住转头看胤祉,“怎么会有这么多田地?!” 昨日拍卖时,听到的都是银钱加几十亩、几百亩的,没想到累计起来这么多? 让她吃惊的点是,这些富户手里的地真的太多了!随随便便就出手这么多。 傅家主都以为她是惊讶于昨天的累计数目,于是道:“也是因为公主拿出来的玻璃宝物多。” 旁边的唐岳听懂了,笑说:“这里面好些人家在东昌少说都有百年家世了,族中田地数万亩都是有的。” 当然,还有光良田就十万亩的少数。 被他这么一说,梧云珠顿时觉得劫富劫得少了,语气淡下来,“哦。” 胤祉看懂她的表情,暗暗好笑,人家几百年的家族底蕴,他们可是一天就薅下来了一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点完所有收获,任克溥便求二公主借侍卫给他,去各县‘收账’。 梧云珠自然无有不应的,很快喊来侍卫里官位最高的纳兰容若,让他安排下去。 纳兰容若昨日见证了义卖会盛况,心中对背后运筹帷幄的胤祉佩服不已。可同时也因为本地财主的豪富和灾民的困苦对比,感到义愤填膺。 让他安排收账事宜,他义不容辞。 “接下来的赈灾事宜,具体如何安排,还请二公主示下。”任克溥恭敬道。 梧云珠:“这些我都不懂,还请任老大人和傅家主出策可好?” 不是胤祉没有对策和想法,只是他不可能在东昌府停留太久,所以还是把事情都交给本地名门望族更为妥帖。 任、傅两人稍稍谦虚了一会儿,但很快发现对方其实都是想要给自家揽差事的,又争先恐后地欲要抢下差事。 梧云珠为难道:“我也不知你们谁的法子好,不如都写出一份章程来,看看谁的对策更好如何?” 两人自然无有不应的,但很快,意外来了。 另外三大世家和五小家的家主,不约而同来到绮园,求见公主。 这些人带着钱粮和田锲,说是要直接捐给义卖会。 “这是什么意思?” 梧云珠没有马上见人,问胤祉要不要收下这些东西,要不要见人? “见,来得、正好。” 在胤祉看来,这些人简直识趣得过分可爱了。 他既然在东昌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没打算只搞这一年的赈灾,那将毫无意义。 他把那些人晾在外面,又叫来步山和唐岳,说出自己的打算。 主要是对唐岳说的,步山是他的嘴替。 唐岳尽管这两天看多了胤祉制造出来的奇迹,听到他的打算还是懵了一会儿。 “怎么样,你干不干?” “干!”唐岳好似生怕应得晚了,胤祉就不用他一般。 “这是千秋功德的好事儿,主子不嫌弃小人瘸腿,还信任小人的人品和能力,您就是小人的伯乐,小人的再生父母!” 唐岳双膝跪下磕头。 “?!”胤祉吓得下意识用出轻功,蹦到唐岳身后。 他可没这么大的儿子! 唐岳:“???” 胤祉:“呃……你,很好,不用、妄自菲薄。” 得了胤祉的夸奖,唐岳更激动了,“小主子您放心,将来您就算不在东昌府,我也会给您把这济慈会给看得明明白白的!” 未几,唐岳、步山随着胤祉和梧云珠见了那八家的家主。 她爽快地收下了众人的捐赠,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这些人果然顺势提出愿意为此后赈济灾民的事宜出一份力。 众家主都是昨日回去后,慢慢才琢磨过味来,二公主小小年纪,又久居深宫,必然是极为受皇上宠爱,才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的。 既如此,与她搭上线绝对有利无弊,不过是舍些钱粮土地能办的事情,那就不叫事儿,何况还是打着行善积德的名义。 拍卖会上买东西,那是冤大头,只有在二公主那里有名有姓了才是真聪明! 说不准皇上知道了,会连他们一起嘉奖。 梧云珠面露为难,对众人道:“诸位的善心本宫都看在眼里,但此事已交托给任、傅两家去办了。” 邓家主道:“公主殿下,恕在下直言,此次善款涉及钱粮数目之多,容易叫底下鼠目寸光之人生出歹心,任、傅两家之力督办,恐怕人手不足。” 胤祉不由看了他一眼,这人可真会说话,省得他的人费口舌了。 他给唐岳使了个眼色,唐岳见状立刻开口道:“公主殿下,请听小人斗胆一言。” “你说。” “邓家主说得没错,既然您此前有成立济慈会的想法,不如趁此机会,让十大世家合办这济慈会,人多也正好互相督查,杜绝贪墨之事。” 梧云珠做沉吟状,“你说得有理,不过不是十家,是十一家,还有涧中鱼先生。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这……让他们加入并主持这济慈会,跟只办这一次的事情,可是不一样的,后续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很多麻烦? 梧云珠道:“诸位也不必急着下决定,本宫于明日午时前等你们的答复。” 众人都没有马上下决定的,纷纷表示回去会慎重考虑。 家主们离开绮园时,在大门口与一队身穿黄马褂打马而来的侍卫不期而遇。 众人连忙退让,只听领头那侍卫高声对门房道:“吾乃御前侍卫富察·马武,为万岁爷给二公主送来家书。” 那厢门房闻言,慌里慌张跪下磕头,又拆下门槛,让马进入。 这边家主们心里都生出‘二公主果然极为受宠’的震撼感来,一队御前侍卫专送家书啊…… 马武到了胤祉住的院前才下马,门前守着的侍卫立刻进去回禀。 “三哥?!”李荣保听到自家哥哥来送信了,极为欢喜,跑出来迎人,“三爷让你进来。” 马武看到 自家活力满满的弟弟,不由笑起来,此时没时间寒暄,看到弟弟很好,他已然放心。 家书其实是送给胤祉的,二公主不过只得了一页纸,几句话。 这些天来,胤祉每日都会给汗阿玛写信,把在东昌府的见闻都写下来给汗阿玛看,他发挥写话本的功夫,尽量把一切都写得生动有趣,好叫汗阿玛高兴。 不过他没想到汗阿玛会让马武直接快马加鞭给他回信,当即慎重起来。 打开信看了后,他才知道,汗阿玛目前收到的内容,正是前两日他让梧云珠让人义捐的‘剧情’。 至于前日和昨日的信他还没收到,所以急得写信斥他胡闹,担心他被当地的豪绅们打击报复。 所以他收到信后第一时间就写了回信,并让马武带着一队穿黄马褂的侍卫来护着他。 胤祉哭笑不得,怕汗阿玛太过担心,便立刻回房给他写了回信,将这几日的事情,包括今早忽悠众世家成立济慈会的事情都说了。 半个时辰后,他把回信拿了出来,交给马武。 他在纸上对马武说:‘你速速送去,我已在信中跟汗阿玛将你要了过来,你送信回去后,若汗阿玛允了,你便去宿迁寻我。’ 马武一喜:“奴才遵命!” 胤祉写信的功夫,马武已经从弟弟那里得知,胤祉不但没有被当地豪强欺负,还办成了一件大事,心中对他敬佩不已。 能跟着三爷干大事,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儿了。 胤祉没有危险,马武便只给他留了一半人,带着另一半的黄马褂,赶紧回程送信了,就怕送晚了,圣上担心。 任克溥和傅家主忙了一早上,收到其他家主来访的消息,匆匆赶回来,才知道济慈会的事情。 两人心底都有些异样了,感觉自己之前,是不是都白忙活了? 梧云珠:“两位别往心里去,你二家自然是不同的,今日皇父给我送来家书,我在回信上大大夸赞了你二家的义举,这可是其他人没有的。” 两人神色大喜,齐齐叩谢。 …… 这日深夜,康熙临歇下时,又挂心胤祉和梧云珠的安危,又担心又生气,难以入眠,他召来荣妃侍寝,两人一起骂那两只小兔崽子,心情才好了些。 梁九功:“???” 皇上奇奇怪怪的行为又增加了。 亥时末,有马蹄声在夜里清晰传来,梁九功在皇帐外抬头一看,大喜。 “皇上,给三爷送信的马武回来了!” 康熙:“快传!” 第130章 前阵子胤祉离开后,康熙起初因为政务繁忙,还没什么感觉。 但只维持到了晚膳前。 他用膳时就忍不住想,从前胤祉明明对谁都怕生,避之不及,却会主动来找自己,明着蹭膳,实则是亲近、关心自己,怕自己忘记用膳。 可从这日起,就要很久见不到人来了,他顿感失落。 很快,失落的情绪变成了担忧。 也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晕船?用膳了没?晚上在哪里过夜?出门在外,不会遇到歹人吧? 当时他想得出神,举起筷子的动作僵住了一盏茶功夫,引得旁边的侍膳的太监瑟瑟发抖,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 后来,他用筷子喝汤,喝了很久,才叫进来的梁九功提了醒。 康熙面上哭笑不得,哈哈笑了几声,可心里面就更不得劲了。 晚膳后,他批着奏折,却一直走神,担心胤祉在外面过得不好,那个性子被欺负了都说不出来。 就算没有人欺负他,需要跟陌生人打交道时,他也会很难受…… 后来他听梁九功说,那天晚上他总共批了三份奏折,却叹气叹了一百零九声。 当天晚上康熙还做了噩梦,梦见胤祉在外面被不长眼的欺负哭了! 导致他才睡了两个时辰,隔日一直精神不济,在御驾上头疼了一天,恍恍惚惚的。 直到晚间,收到胤祉给自己的家书,他才安心下来,整个人都恢复了精气神。 因此,对于梧云珠跟着胤祉偷跑的事情,他都不计较了,孩子平安最重要。 那日胤祉还给荣妃和太皇太后也寄了信,因为好奇胤祉给荣妃说了什么,他还亲自让荣妃过来拆信。 之后两人一起谴责那俩倒霉孩子,竟意外地说到一处去了,有人跟他一起忧虑,康熙就好多了。是以今日才会召荣妃来伴驾,此时听到胤祉已经回信,两人又一起加倍高兴了。 胤祉那小子,写个信也跟写话本子一样,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得跌宕起伏,带着故事的传奇性,他就跟看连载似的,情绪一直被吊着,闹得他十分担忧。 马武恭敬地躬身进来,双手奉上封了火漆的信封。 康熙一边拆信,一边问了几句见到胤祉和梧云珠时二人的情况,得知安好后,才叫马武先行退下了。 拆开这厚厚一沓的信纸,看到上面胤祉用鸦羽笔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字,康熙顿时有了种满足感。 得知胤祉安好,他也不急着看内容了,而是先看了下有没有给太皇太后和荣妃的信,发现没有后,他莫名有些暗爽。 “唉,这孩子这回没给你们写信,有点不懂事了。” 荣妃:“…………” 皇上,如果您嘴角不要翘那么高,这句话更有说服力好吗? 康熙这才看起信的内容来,此前他在胤祉信中,已经看到梧云珠和任克溥二十万两的打赌,以及当晚的筵席上,土财主们的殷勤。 但他担心那些人捐的东西不值钱,担心那些人口头捐又不给东西惹出是非,担心最后义卖款不到二十万两,梧云珠输了皇家脸面…… 总之,一直悬着心,才会让马武带人穿着黄马褂去送信。 此时,他就看到胤祉说出那支从南方来的小车队带来的玻璃制品,看到胤祉描述傅家父子没见过世面的表情,他……心情复杂。 因为他也没见过胤祉那些货,虽然费耀色在京城成功帮胤祉制出玻璃的全过程,都有上奏,但实物他并没有看到。 皇帝都没见过、没享受到的东西,就拿去民间拍卖了,简直是大逆不道! 但康熙也只是在心里骂了一句小混蛋,就好奇地继续看下去了。 “皇上,奴才能……一起看看吗?” 看到康熙看着信,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时而欢喜、时而蹙眉、时而冷哼的样子,她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斗胆提出请求。 康熙想也没想,“你识字吗?” 说完又反应过来,荣妃确实识字。 荣妃:“……奴才,看得懂。” 当年胤祉刚回宫,荣妃说自己要学满文汉文,好与胤祉写信的时候,他只当她是一时兴起,不以为意。 可没想到她学下来了,这几年都有在读书,还跟着梧云珠的学习进度,一块儿练字,一手小楷写得很漂亮。 康熙尴尬一笑,“行,一起看。” 荣妃便凑过来,恰好看到义卖会开始,梧云珠把太皇太后赏赐的东珠手串给拿出来义卖了。 荣妃一怔,“哎——这孩子,这不是她最喜欢的首饰吗?” 喜欢到女扮男装偷跑出去,都随身带着的程度。 康熙知道荣妃不知道前情,便解释道:“梧云珠是看到城墙下数万灾民的惨状,动了慈悲心肠,这是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东珠手串朕以后再赏她十串八串,给她当嫁妆就是。” 荣妃立刻行礼谢恩,“皇上,这句话奴才就帮梧云珠记下了哦。” 康熙:“……” 两人继续往下看,看到拍卖师让人抬上来玻璃,胤祉对玻璃容器的描述和旁人的赞赏和好奇,荣妃也忍不住好奇了。 “皇上,那玻璃真有那般稀罕,比琉璃还要贵重?” 康熙轻笑一声,“朕说它比琉璃贵重,它便比琉璃贵重,朕要它比普通瓷器还廉价,它便不值钱。” 荣妃立即露出崇敬的神色来,“皇上说的是!” 康熙满意于她的识趣。 接着看下去,当看到那些土财主,竟然能为了一个玻璃用具,一口气随随便便拿出几百亩甚至千亩田地的时候,康熙不高兴了。 很多地主确实有钱,早年他们趁着大清天下未定,亟需筹备军需之机,仅仅花了五百两纹银,便能买到一个员外郎的缺,此后家里就算有良田千顷也免了田赋和劳役。 大清为了这一个个五百两,损失的却是万万倍的税粮。但为了社稷安定,他目前还无法改变这种劣势。 是以,看到那些人为了胤祉轻易就能大量产出的玻璃制品,给出越多的银钱和土地,他就看得越爽! “好!”康熙看得拍桌叫好。 荣妃其实对田地多少亩有多大,能得多少田赋没什么概念,但她自从养了胤祉,就变得很会夸人,“都是皇上把胤祉教得如此聪慧。” 以前荣妃可是不会花言巧语的,所以康熙一听就认为她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听了心里格外舒坦。 紧接着,看到六七尺见方的巨幅平板玻璃被推上来拍卖,听拍卖师介绍那是大清国宝的康熙,又不淡定了。 那种好东西,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看到的,可恶! 荣妃:“奴才见过皇上那里的平板玻璃,这个也只不过是大了些,当真有那么好?” 康熙冷哼,“自然是寻常得很,那些人没见过世面罢了,可笑得很!” 如果胤祉在这里,一定帮汗阿玛画一个[傲娇.jpg]的表情包。 看着看着,又发现胤祉拍卖的不是一块玻璃板,而是买卖权,他觉得太便宜那些无良地主了。完全没想过,自己才是整个大清最大的‘地主’这回事儿。 他有点生气,想说这些东西只能像东珠、人参等物一样,只专供皇宫使用。但看到后面,居然有个笨蛋花了三十万两纹银加上两万石粮食,换得这买卖权时,康熙又同情起那个人了。 他匆匆翻页,想看看那个笨蛋是谁,却猝不及防看到,恩师傅以渐儿子的名字傅宅揆。 康熙:“……” 考不上功名也就算了,怎么连个小孩儿都玩不过?他都替恩师恨铁不成钢。 不过想到那个小孩儿是自己生的、自己教养出来的,又觉得傅宅揆被忽悠也不冤。 再然后是拍卖会结束,梧云珠在胤祉的授意下,承诺给傅家五个国子监名额,以拉拢人心。 写到这里,胤祉特意用一行小字写:‘汗阿玛,此事就麻烦您开个金口,吩咐下去哈,[笔芯.jpg]、[爱你哟.jpg]、[抱抱.jpg]’ 正想一会儿写信拒绝他的康熙:“……” 看到那三个可爱直白的表情包,画的还是他和胤祉,他悄悄瞥一眼荣妃,竟有些难为情了。 荣妃眼神闪了闪,噘嘴哼了一声,酸溜溜道:“祉儿对皇上还真是亲近呢。” 康熙摸摸鼻子,“你也别吃味,他不过是有求于朕。” 荣妃:“是吗?那皇上帮他把事儿办了呗。” “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康熙难得见她敢跟自己呛声,觉得还挺有趣的,“就是你开口,朕也会允的。” “这还差不多。”荣妃笑着瞪他一眼。 康熙微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会因为孕吐,敢冲他发脾气的小姑娘。 他不由多看了荣妃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儿女孝顺,她在宫里的日子越过越好的缘故,再不见四五年前那种暮气沉沉之感了。 忽然,荣妃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么多钱?!” 康熙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就看到了连他也惊到了的数目:将近五十万两白银,还有粮食田地…… 朝廷拨款给一个十几万人受灾的地方,也只需四五万两白银。 他一方面感慨地方土财主的暴富,一方面重新对胤祉办成这样一件事的能力,产生了异样的骄傲感。 荣妃不由担心,胤祉他们得了这么多钱粮和田地,会遭遇危险。 康熙安抚她道:“不会的,胤祉脑子活泛,已经想到办法了。” 康熙指了指信最后的几段。 胤祉已经写到这日早晨,其他世家来捐钱粮土地,胤祉借由梧云珠和涧中鱼的名头,提出合办济慈会的事情。 康熙把这件事从头回想到尾,觉得还是这个济慈会最为靠谱,把最有底蕴、最爱惜羽毛,又有意效忠朝廷的十家拉到同一艘船上,便不怕那些魑魅魍魉针对他们了。 而且这个济慈会若能一年年办下去,能得到好处的不止百姓,还有朝廷。 康熙只想天下长治久安,暂时做不到,先从某一地做到也好。 他想了想,唤来梁九功,写下几道圣旨,又让侍卫连夜送往东昌府。 想起胤祉还跟自己要了马武,康熙也是有求必应,不过念及马武已来回奔波了一趟,是让其他人送去的,马武则着他明日启程。 翌日一早,绮园的大门就再次被黄马褂敲开。 但侍卫没有立刻宣读圣旨,而是把圣旨带给了胤祉,说明是皇上给他的,让他可以先看看内容,再决定要不要颁布下去。 侍卫说的时候,甚至还有种,自己昨晚其实已经睡下了,连夜赶来送圣旨是在做梦的错觉。 皇上,也太宠爱三阿哥了! 第131章 胤祉恭敬地接过圣旨,高高放起来,才去看汗阿玛的回信。 看完信,他心中有数了。 又给汗阿玛写了回信,让侍卫送回去,顺便带上他昨天特意去寻摸来的东昌府特产美食。 还不忘摘上几朵新鲜的月季,让侍卫好生护着,送去给两位皇太后和荣妃。 梧云珠:“……” 长辈们宠爱三弟,那还真不是毫无理由的。 梧云珠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些的?” 胤祉:“跟、汗阿玛、学的。” 梧云珠:“……?” 汗阿玛还教这个??? 胤祉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康熙当然没有特意教他啊,只是当初住在慈宁宫,汗阿玛北巡时,慈宁宫三天两头就收到汗阿玛送回来的家书,还有他亲手猎的野味、抓的河鱼、途径地特产,孝敬给两位皇太后。 这叫言传身教。 再者,他怕自己不表现好一点,汗阿玛可能下一次就给他抓回去咯。 那来信里,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担忧和说教,好似恨不得把他抓到面前亲自教育一顿。 侍卫刚走,任克溥和傅家主前后脚来呈上来办济慈会的章程了。 原本梧云珠要他们出的是今年赈灾和兴修水利的章程,后来其他八家家主来过后,又通知他们改成出个办济慈会的章程。 两人写的都大差不差的,梧云珠粗略看了看,分不孰优孰劣,只好让他们先行离开,拿去给胤祉。 胤祉点头道:“都……很好。” 然后提笔,按照自己对后世那些慈善机构的理解,修改了一半。 梧云珠:“……” 这叫很好? 这完全不是同一份东西了吧? 胤祉改完后,她按照胤祉说的,拿去给汤斌做最后的把关。 胤祉听汗阿玛说过,汤斌年轻时当过十年道员,官位介于巡抚和知府之间,那十年未出实绩,但素有清正廉明之名。 未出实绩应该也是因为战乱,以及他管着粮道却体恤百姓疾苦,于纳粮一道上‘办事不力’。 所以,这种为国为民的事情,找他把关是很合适的。 汤斌看到这章程,激动得瞪大眼睛站起来,拍桌大叹:“妙啊!!!二公主,请问是何人写出此策?” 梧云珠:“……是任、傅两家家主。” 汤斌激动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此二人有大才啊!朝廷需要这样的大才之人,汤某愿为二人保举!” 梧云珠:“…………” 不,您可能误会大了。 梧云珠:“呃,内个……汤大人先别激动,这两份才是两人的初稿,你手上那份,是……涧中鱼先生改过的。” “诶?” 汤斌接过两人的初稿一看,神色顿时淡了,“……” 他叹了口长气,“唉……涧中鱼先生啊,那没事了。” 他也是知道这位神秘的先生的,皇上说过他不肯入仕,无法强求。 不过他虽然没有入仕,却也已经为朝廷办了很多很多事情了,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只是……二公主是如何得到他的青眼,又是如何与他来往的? 这涧中鱼先生也不知道藏身何处,就把东昌府这么大一摊子事儿给办了,他承认自己就算借助二公主和三阿哥的手,都办不到。 汤斌感慨一番后,怀着崇敬的心情,再次去看那份章程,很快改了其中一些不符合律法和民情的东西,方还给了二公主。 梧云珠离开前,又让刘知府于午时到绮园接圣旨 。 刘知府愣住,哪里等得到午时? 他忙不迭穿上官服,随二公主一道儿回了绮园。 胤祉拿到最终版章程之后,又让人誊抄了一份,写成折子让侍卫送去给汗阿玛御览。 侍卫离开时,恰好是午时,胤祉唤来唐岳,问他其他世家都答复了没有? 唐岳道:“除了唐家、余家,其他六家都愿意合办济慈会。” 胤祉询问地看着他。 莫名地,唐岳就懂了他是想问那两家是怎么想的?其他八家都合干了,为何他们反而退缩了? 唐岳挠挠头,“唐家……其实就是小人的本家,小人和家主一家有恩怨,他们或许是不想与小人为伍吧?余家一向和唐家关系好。” 胤祉点点头,他也只是好奇,已经有八家了,另外两家不加入完全没影响。 这时,胤祉才把几道圣旨给请了出来,让步山作为传旨太监,代为传旨。 第一道圣旨,是将东昌府刘知府平调到别处,并起复任克溥为东昌府知府,兼工部右侍郎。 刘知府懵了,说是平调,相当于让位,他脊背发寒,只庆幸圣上没有怪罪他赈灾不力之过。 然而,任克溥比他还要懵! 兼任工部右侍郎,这可是正二品!是比他被夺职前的刑部左侍郎从二品,还要更高的品阶,是跟山东巡抚一样的品级!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本以为自己就要带着被夺职的笑话长眠入土了,谁知道年届六十七,还会被圣上起复,甚至升职? 这是天降福祉啊! 他的声音都哽咽了,“老臣……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任克溥不知道的是,比他还要懵、还要震惊的大有人在。 东昌府各个世家,这下子都对没有早点讨好二公主感到后悔不迭。 同时他们也都十分感慨,任克溥的命运之曲折,没想到是有后福之人。人生的际遇真的很神奇,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如何。 而接下来的第二道圣旨,更是让其他家中有人做官的世家家主,感到加倍的羡慕嫉妒了。 第二道圣旨,是免除东昌府水灾地区本年份全部赋税。 东昌府知府新上任,就免除赋税,这两件事结合在一起,在加上他本就是东昌府名门望族,现下又主持成立济慈会,四项相加,百姓都会自然地信任和拥护他的。 任克溥再次带头谢恩:“老臣代东昌府百姓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以为皇上此举,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谁知还有第三道圣旨。 第三道圣旨,是嘉奖共办济慈会的世家,给他们每个家族一个国子监进学的名额。 三道圣旨下来,所有人都惊喜万分。原来二公主真不是来祸害他们东昌府世家的,是来赐福的! 所有人领旨谢恩后,又不约而同地,齐齐朝着梧云珠双膝跪下行大礼谢恩。 “老臣/草民谢公主大恩,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梧云珠:“……” 她有些被震到了。 即使出生就是公主,梧云珠也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专对她一个人的谢恩和山呼千岁。 一种莫名的力量感,让她挺直了脊背,油然而生一种骄傲自豪感。 不过她知道,这些人对自己虔诚的、敬畏的、尊崇的情感,其实都是三弟给自己的,最应该站在这里,听他们山呼千岁的,应该是三弟才是。 可三弟说他怕这样的场面,会尴尬得脚趾抠地,就‘委屈’她帮他承受一下了。 帮忙承受她当然是义不容辞了,但是此 时她有种冒领功劳的亏心感。 只是没等她多想,被她免礼的众人,就簇拥着她说要去酒楼宴饮庆祝,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唐岳在一旁笑着悄声道:“二公主,趁此良机,三爷让您代他与众家主好好说那济慈会之事呢。” “好吧。”虽然全程她都是扮演着胤祉在台前的嘴替,但也深入参与了其中,让她来办这事儿,她也是可以的。 见她点头,唐岳替她对众人道:“二公主说了,今日酒楼宴饮由她做东,一是为了给刘知府辞行,而是为了贺任老大人升迁之喜,三是为了庆贺济慈会的成立!” “好!!!”众人齐齐叫好,欢呼着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而去,热闹喜庆得仿佛过年。 这场宴席从午时一直持续到傍晚,二公主稚龄,一个人带着仆从在雅间用膳、品茶,其余人聚在楼下大堂,互相敬酒庆贺,热闹无比。 当然,这家酒楼就是八个世家的其中一家开的,最后也不需要梧云珠买单。 可梧云珠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她应酬完毕,回到绮园的时候,却到处都找不到胤祉了。 唐岳酝酿情绪后,一脸‘震惊’地拿起桌上的信封,“公主殿下,这好像是三爷给您的留书?” 梧云珠心头一个咯噔:“什么?!” 她有种熟悉的、不详的预感。 果然,拆开信封,发现这是胤祉临别留书。 “他他他、他走了?!!!” 二公主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被丢下了?! “怎么可能?!” 一直护在梧云珠周围的吴尔衮难以置信,捡起梧云珠因为呆怔,掉在地上的信纸。 却只是再次确认了,胤祉已经偷偷独自离开的事实,还让梧云珠留在东昌府,把济慈会给办起来,再去找他。 吴尔衮莫名心慌,跑到外面叫来一直守在绮园的侍卫队长。 一问之下,胤祉只带走了一队侍卫,剩下所有侍卫和官兵,都留给了梧云珠。 侍卫队长:“台吉,三爷说了,若您护不好二公主,就提头去见他!” 吴尔衮:“……”呜。 与此同时,站在加速的船头,被河风刮得脸上生疼的汤斌,也还没反应过来。 “三爷,为何要丢下二公主一人?” 胤祉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因为我,怕了她了。” 他可不想带着二姐姐,每走一处,就来这么一出,他也不容易好么? 东昌府算是人杰地灵之地,有注重名声的望族能镇住场子,继续南下的那些州府可没有。 汤斌有点没听懂,“哈啊?” 步山翻译道:“公主慈悲心肠一动,咱们三爷就得大动干戈啊!” 汤斌稍一琢磨,反应过来,“啊……是三爷?!” 第132章 这段日子,汤斌一直在暗中查东昌府的账,所以对胤祉和二公主所做之事了解得并不全面。 此时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个在二公主背后出谋划策的,不是别人,就是胤祉。 可……不是那位涧中鱼先生吗? 是涧中鱼先生就隐藏在胤祉身边,还是胤祉借涧中鱼之名行事,抑或者…… 一个念头在汤斌心里生出,令他的心跳加快,脚底都有些落不到实处的感觉,“三爷、三爷是……” 这时,一个声音替他问了出来,“三爷就是涧中鱼先生?” 虽是疑问句,但赫奕却双目灼灼地盯着胤祉看,眼神里似乎已经有了九成九的确定。 这些日子来,胤祉运筹帷幄,完全没有对身旁人藏着掖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如此多智近妖,即使亲眼所见,也让人不敢相信。 可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还有另一重厉害的身份,你又觉得合情合理了,因为他就是天生神童啊! 胤祉没有否认,步山笑而不语。 最后一丝不确定被肯定,赫奕还是有点恍惚,“……” 合理个鬼啦!!! 汤斌则感觉脑子里电光闪电一般,噼里啪啦炸响,这一刻,很多从前的蛛丝马迹都在他脑子里重现。 三阿哥的表情包和涧中鱼的连环画,三阿哥被弹劾和《纪恩传》的面世,每次的漫画都和朝廷的新政息息相关,皇上对涧中鱼先生的推崇和自豪的表情,还有更多细节…… 原来,神童就在我身边?! 但是汤斌想不通,东昌府那件事,是多好的收拢人心,在百姓和读书人中博声望的机会啊,为何要将这么好的名声送给二公主? 即使对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可怎么看,一个公主也不需要这样好的声望,还是给他自己实惠些。 汤斌实在太不能理解了,终于还是问出了声。 而远远被他们甩在身后的东昌府里,吴尔衮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三爷这是图的什么?” 梧云珠无奈道:“三弟只想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就好。” 吴尔衮跟了胤祉快一年了,自然是理解他的,“三爷人那么好,自然该过他想要的日子,何况他为百姓做的已经很多了。” 然而汤斌还是不赞同,“三爷聪颖,假以时日,定是辅佐皇太子殿下的良才!” 胤祉:“……” 这么小就要他站队了? 所以汤斌这是可惜他没把声望揽到自己名下,再去助力太子哥哥吗? “人各、有志。”胤祉说。 汤斌一怔,人各有志? 三爷的意思是他自己也有志向争一争? 也是,如此大智大勇的天资,几乎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人,从小就有帝王之才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辅佐他人? 只是,他尊崇程朱理学,是坚定的立嫡为正统的拥立者,听到三爷这想法,只觉得他想法危险! 汤斌一时间陷入了纠结,在他心中,太子不管好不好,都是正统的君主。可胤祉对他有救命之恩啊! 那是不惜得罪只手遮天的明珠,也要明着护他性命的三爷啊! 胤祉并不知道他为什么陷入纠结,他觉得汤斌应该是最不能理解自己的那批汉臣,多说无益,还是保持点神秘的距离感为好。 只是,这个马甲在汤斌这儿掉了,以后在苏州办事,得揣上别的马甲才行。 他找了个借口就要回船舱里,看到赫奕还在发呆,他踢了对方一脚,提醒他,“记录!” “啊啊是是是!”赫奕连忙回神,赶紧继续他每日对河工的观察和记录。 这是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他对胤祉的态度和语气,比起以前,恭敬了十倍不止。 船一路南下,每到一个码头胤祉都要停靠一下,让侍卫去买特产,然后连同自己的家书,一起送到驿站。 但也只停留这么一点时间,就算是晚上也没有停泊,直接到了宿迁。 宿迁是河道治理的要紧之地,河道总督靳辅当前正在此处治理水患。 胤祉没有出面,让汤斌求见靳辅。 靳辅在此治理河工,也是在此等候圣驾。此时他正在黄河边视察,听说新任江宁巡抚上任途中求见,他连忙让人将他请来。 却见汤斌反倒落后一名半大小子半步,恭敬地走在旁边。 靳辅几年前见过太子,大阿哥年龄又对不上,他很快就想到,这应该是传说很受宠的三阿哥了。 但他很快自我否定,皇上还要好几天才能到此处,三阿哥那般受宠,怎么会带着几个人就自己跑出来? 所以,汤斌这是攀附上哪个贵族世家了,才补了这江宁巡抚之缺吗? 看到胤祉身后不远处的纳兰容若,靳辅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他乱猜时,汤斌一行已经走到他面前,并没有介绍胤祉。 两人互相问好后,汤斌为其送上河工设计图纸,并为其讲解。 康熙本可以让其他人连同圣旨一起送来,是胤祉阻止了,他说自己不了解这一处的真实状况,不能通用针对德州的设计图来指教专业的人。 是以,康熙预估到汤斌会比自己先到宿迁,便给汤斌讲了新设计的要点,让他亲自讲给汤斌,但并不下圣旨,只作为参考意见。 只是,汤斌是‘临时培训’的,有很多讲错的地方,靳辅的眉头越皱越紧。 胤祉戳了戳赫奕。 赫奕没有领会到,“……?” 还是步山懂胤祉,他靠近赫奕,对他耳语几句。 赫奕这才上前行礼:“属下斗胆,汤大人,您方才说的是适合德州的设计,属下有些个人见解,不知当不当讲?” 靳辅的眉心都要拧成结了,这人又是谁?是汤斌攀附上的那家公子的护卫,也敢打断两位朝廷大员的话。 没想到汤斌居然还真停了下来,虚心求教。 靳辅微顿,终究没说什么,忍了下来,打算听听这人还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不料,这护卫还真有几分本事,对河工之事至少比汤斌懂得更多,与设计讲解上也更简单易懂,更有一些新见解,让靳辅犹如拨云见月。 “去喊陈潢来!” 陈潢是靳辅最得力的幕僚,可以说是最厉害的河工,此时此刻,靳辅也不去管汤斌的是非了,只为得到了指点和灵感而激动! 靳辅见赫奕年纪轻轻,又是满人,激动地问他是师从何人? 赫奕一看就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但理论很新颖,还知道这些他不知道的技能,甚至还知道京城新出的‘水泥’要怎么用到河工上。 赫奕脸红了红,挠头说:“属下本欲拜入迟来客迟老门下,是以自学了他的手记。” “‘迟老’?”靳辅长年在黄淮一带治河,连过年都没空进京面圣,是以未曾听说过此人。 知道靳辅没听说过迟老,赫奕不太高兴了,干河工的怎么能没听说过迟老呢?! 于是他滔滔不绝地、忘我地安利起迟老。 胤祉:“……” 脚趾头都要抠出一座高家堰了。 而且他在靳辅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好吗? 他扯了扯赫奕,赫奕没管,还在口若悬河。 胤祉连忙踢他一脚,“闭嘴吧!” 赫奕这才刹住,“抱歉,属下冒失了。” 靳辅听到了许多新名词,让他格外感兴趣,并不介意他多说点,“无妨,你继续说。” 胤祉:“咳咳!” 赫奕:“……不了,其实属下也不是很了解迟老。” “这位是……”靳辅这时,才好奇地打听胤祉的来历。 汤斌:“这位是三阿哥。” 靳辅:“???” 靳辅:“!!!” 三阿哥这么一尊‘大佛’杵在这里,你们现在才云淡风轻地介绍? 靳辅手忙脚乱,朝胤祉行大礼,“奴才参见三阿哥!三阿哥万福金安!” 胤祉:“起吧。” 靳辅表情还有些风中凌乱,“三爷,奴才斗胆一问,您为何会在此处?” 步山趁势道:“靳辅大人,三爷是特意给您送人手来的。” “人手?” 步山看向赫奕,“三爷想将人放在您手下,学习河工治理。” 靳辅愣了愣,“……奴才遵命!这年轻人是有天分之人。” 被夸了还被收下了,赫奕心中狂喜。 胤祉答应他,如果他能在靳辅手下学个两年以上,就会说服迟老,收他为徒。 “属下谢过靳辅大人!” 胤祉最后把赫奕叫到一旁,让步山再次交代他:“三爷让你好好学,以后接靳辅大人的班,这边缺什么,有什么困难,都可送信去苏州城给三爷,三爷能帮就会帮的。” “奴才遵命!”赫奕郑重地朝胤祉行了大礼。 胤祉坦然受了,很快就带着汤斌一起离开,顺着运河,往苏州去了。 靳辅反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三阿哥就是送人送图纸给他,然后,就走了? 后来,通过和赫奕交谈,他才知道,此前胤祉通过二公主的名头,在东昌府办了一件怎样的大事! 其实胤祉早就交代过身边人,不要说出他才是幕后之人的,赫奕一时说漏嘴,被靳辅抓住,只好交代了。 搞得靳辅直拍大腿,懊悔没有将胤祉留下,也给他在这边来一出劫富济贫。 河工缺钱啊! 几年前他就是因为用完了钱,治河成效不大,被降罪了,现在他还是戴罪之身,不但没有俸禄,还在用自己的家产赔付河工费用。 第133章 胤祉跑得这么快是有原因的,他不忍看附近百姓的悲苦的表情。 偶尔遇到一些重要的人和事时,原身就会进入他的梦境,告诉他上一世发生过什么。 靳辅治河的故事,就是原身讲给他听的。 靳辅治河的年岁,好巧不巧,就跟胤祉的年龄一样大。 正是胤祉出生的那个月,他被任命为河道总督。 七年多了,为了治理好黄河水患,靳辅和他的幕僚沿用前朝潘季驯的治水方略,从大局和长远考虑,实行分流之策。 但因工程浩大、工期过长、缺少经费,反而在这个过程中,造成更多低洼的地方被水淹没。 高邮等地无数百姓的农田庐舍,于雨季便被淹没,无法耕种,还得服河工徭役。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因民不聊生,靳辅被弹劾了数次、也被降罪。 靳辅想安排不能服役的百姓易地而居,可百姓都有根深蒂固的故土情结,又没有足够的保障和好处,怎么肯轻易离去,就那么苦着。 其实一切都是钱闹的,康熙十六年要平三藩,平了三藩又收复台wan,国库的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是以靳辅花了二百五十万两还没结果,自然被降罪了。 如今汗阿玛才有功夫重点来管这漕运和治水,但钱还是不够的。 想到这些,胤祉劫富济贫的念头又蠢蠢欲动,巧了,步山这个他肚子里的蛔虫,也是这么想的。 即使不敢看,也看到了,那些服役的劳工,面黄肌瘦、满脸的苦大仇深。 步山:“主子,咱们也在这边募捐一回?” 反正东昌府卖出去的是山东等地的专卖权,这每到一省,又能再卖一回专卖权,他家主子脑子就是灵光啊! 胤祉却摇摇头,东昌府的事情并不能复制。 江宁一带虽然书香门第也不少,但人口基数特别大,豪富的商人家族更多,那些读书做官的人,在这里没有东昌府那些名门望族那种影响力。 胤祉给步山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就懂了,“那咱们在这边,要干什么大事啊?” 步山双眼亮晶晶的,作为最了解胤祉的人,他知道胤祉并不是对高邮百姓的苦无动于衷的,他家主子,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 东昌府的事情其实是意外,一开始,胤祉的玻璃板就是准备运到苏州的,结果才到半路,又转运回东昌府去了。 所以步山笃定,胤祉是准备在苏州干点什么的,新的玻璃板已经在京杭大运河南下的路上了。 “先去扬州,找个人。” 原本胤祉准备在扬州就和汤斌分别,谁知汤斌说自己并不着急上任,皇上让他这么快前往江宁,主要还是因为想让他和官兵一路护送三阿哥。 谁知自己一个不留神,三阿哥一把官兵基本都留给了二公主,自己就不敢轻易离开了,不然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无法向皇上交代啊! 于是一行人在扬州下了船,把船上那改装过减震系统的马车也带下来了。 步山下到码头,就朝着那卖小玩意儿的其中一个手艺人走了过去,“请问阁下,可认识一位名叫黄履庄的手艺人?” 那老头正用草编着一只蚂蚱,闻言抬头打量了这带着京城口音的外乡人一眼,“你是他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这就是认识了! 步山一喜,“我不是他什么人,是我家主子辗转买过他做的一个会动的木头小人,想再找他买些稀罕玩意儿。” 老头眼神一亮,“那您看看这些!这些都是那小子在我这里寄卖的!” 步山自然就是看着他摊子上的东西精奇,才会不找别人只找他的。 老头说着,就夸起了黄履 庄,“那小子手艺精湛啊,你看这小鸡,转一转这个钥匙就会自己走了!” 不远处马车里的胤祉:“……” 这不就是现代的儿童发条玩具吗? 只是能在这个朝代做出来,确实是手艺了得! 步山笑盈盈道:“这些小玩意儿咱主子看不上,想要更精妙的,价钱不是问题。” 老头眼底精光一闪,“当真?” “自然。”步山拿出二两的碎银子给他,“麻烦老丈给咱们引引路,去他家寻他。” 那老头看到他出手大方,本来想赚个中间差价的心思也歇了,“好说、好说!” 老头把摊子交代给旁边的摊贩代管一会儿,就坐到车夫旁边,给他们指路,趁机打听贵人的来处。 可车夫口风紧,侍卫冷眼看过去,老头就吓得身子一颤,闭嘴了。 到了黄履庄家门口,老头见侍卫要上前敲门,连忙道:“等等,这门一敲,里面的玩偶狗就会叫,贵人可别吓到了。” 侍卫颔首,抬手敲门,果然下一秒,胤祉就听见门内传来类似狗叫的声音,但并不是真的狗叫声,倒像是机械模仿出来的声音。 “谁呀?” 老头喊了黄履庄一声,说是有贵人来访。门很快被打开,一个衣服满是补丁、身上全是木屑和脏污的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侍卫一愣,很怀疑三爷特意在扬州停下,要找的重要人士,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落魄又寒碜的人? 黄履庄也在打量着门外这一行人,但才几秒钟,他的目光就被胤祉脚下的马车给吸引了视线:“哎哟喂!贵人,您这马车妙啊!是哪位高人给改装的?” 步山扶着胤祉下车,任由黄履庄围着那辆马车一圈圈打转,甚至想要钻到车底去仔细观察,还是被老头给拉住的。 “哎呀黄家小子,贵人是来找你买稀罕货的,你怎么反倒盯上人家的马车了?” 黄履庄听了,这才回神,“啊,贵人有请!” 他做出一副要把人请进院子里的姿态,眼睛却还黏在马车上,不舍得移开。 步山笑道:“无妨,我们家主子不急,黄先生喜欢,就细细看够了也成。” “那小人便谢过贵人主子了!”黄履庄根本没在意谁才是主子,朝说话人方向行道谢,就钻到车底了。 所有人:“……” 老头悄悄抹了一把汗,替他招呼起胤祉等人,把人让进院子,才发现那院子连那堂屋,竟然都没有下脚处,堆满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东西。 步山和侍卫们都不自觉拧眉,又脏又乱的,都怕脏了他家主子的鞋。 老头额上又起了一层薄汗,“贵人见谅,黄家小子就是太沉迷于做手艺了,也没时间拾掇,但做出来的玩意儿绝对稀罕、绝对世间少有!” 胤祉不以为意,在老头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一个树桩凳子坐了。 老头见那黄履庄不靠谱,只好替他招呼人,把黄履庄家里还在的稀罕物都拿出来给胤祉看。 胤祉看到很多玻璃打磨成的器具,有望远镜、眼镜、放大镜,竟然还有一个像是显微镜的东西,胤祉好奇地拿过来把玩。 果不其然,这东西有显微镜功能,但倍数不算很大,即便如此,已经很厉害了! 老头见胤祉居然不用他介绍就知道这东西的用法,心中暗暗纳罕,又给他介绍起一个带着指针的木盒子。 “小贵人看看这个,黄家小子说这东西能预证晴雨。” “嗯?”胤祉表现出兴趣。 老头卖力介绍起来,“您看这针,指向左边,既是天晴,指向右边,即是阴雨天。” 这不就是湿度计吗? 这技术可得领先西 方一百多年了!怪不得,后世人都把黄履庄称为大清的爱迪生,可惜…… “贵人喜欢这个?”老头看他极为感兴趣的模样,“这可是只有黄家小子能做出来的独一份儿,也不贵,就十两银子吧。” 他心虚地开了个价,心跳很急,但机会难得,他不想黄履庄那傻小子错过机会,总是傻傻地把做出来的东西送给别人。 胤祉朝步山点点头,步山笑道:“不如你帮他算算,这一屋子稀罕物总共要多少钱,咱们爷全包圆了。” 老头:“?!!!” 这是哪来的冤大头?! 他还在害怕对方觉得他狮子大开口,要发火的,结果人家也不讲价,还说全要了?他不是做梦吧,哪有这种好事? “爷,您是在逗小人的吧?” “自然不是,”步山微笑着说,“你把他叫进来吧,就说如果谈成了,那马车送他也成。” “哎、哎,好嘞!”老头连忙将人连拉带拽地弄进来,“别看了,贵人说要买你的东西,还说买卖成了要把马车送你!” “啊!”最后一句顿时让黄履庄眉开眼笑。 但他更在意的是:“这么贵重的马车小人不敢要,只要贵人给小的引见那位师傅,小人所有东西都可以送您!” “哎呀!”老头气得直拍大腿,痛心疾首,这臭小子浑说什么呢? 可是对上侍卫冰冷的眼神,他也不敢吱声了。 步山对着眼神热切的黄履庄笑道:“您还是开价吧,这一屋子稀罕物,一百两银子可能拿下?” 黄履庄不免失望,但想到有了那一百两,不但往后几年生计不愁,还能多买一些西洋货和手艺书,眼神又烫起来。 “不需一百两,只要十两银子,再让小人好好细看那马车便罢。” 老头那个气啊! 简直就是脑子一根筋,这要是他儿子,他能把他腿打瘸了! “那可不成,”步山道,“你这屋里有一样最稀罕的,可是千金难求啊,咱主子是厚道人,不能亏了你,这样吧,二百两。” 老头都看懵了,还能这样的?反向砍价,越砍越高? 黄履庄却更关注他说的稀罕物,“贵人有眼光,您说的是哪个啊?” 步山对着黄履庄抬手一指。 黄履庄和老头都不明所以,左右到处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黄履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步山笑眯眯:“正是。” 黄履庄:“???” 第134章 “你们是要买黄家小子做奴才?” 老头此时倒警惕了起来,他看看这小贵人带的护卫,都是人高马大的还佩刀,打不过啊! 那他这不是害了人吗? 黄履庄愣住,也有些背后发寒起来,要是这些人是权贵,非要买自己一个手艺人回家给自己做稀奇玩意儿,他能逃掉吗? “别慌啊,”步山笑道,“咱只是想雇黄师傅做先生。” “先、先生?”黄履庄觉得很离谱,自己沉迷于手艺,读书也荒废了,从来被人耻笑不学无术,能当什么先生? 老头到底见识得多些,立刻想到有些纨绔子弟不务正业,没准也跟黄履庄一样沉迷这个呢,“是聘黄家小子教这位小贵人做手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雇’和‘聘’到底是不同的。 步山:“非也,是想让先生教出一批手艺人,好做出更多新奇玩意儿来。” 原来是生意人,老头懂了,可是黄履庄做的那些东西,哪里有人买啊?这富商家的少爷,也忒没眼光了! 到时候要是亏本了,不会怪罪黄履庄吧? 他本想拉着黄履庄下去商量商量,好跟贵人讲条件,不料这小子已经激动地应下了。 “好啊,我教,有人愿意学,我什么都教!” 老头捂脸,干嘛这么上赶着,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问月银多少。 胤祉看了看那老头,对黄履庄道:“你们,商量一下。” 黄履庄本想说没什么好商量的,但被老头狠狠在后腰掐了一把,怪叫一声,被拉去旁边了。 两人叽叽咕咕,老头教育着黄履庄不能上赶着,他现在才是奇货可居,自然要好好谈不能吃亏云云。 等老头交代得差不多了,黄履庄走回来,正要开口。 步山:“月银五两银子。” 黄履庄&老头:“?!” 步山:“包食宿和买料子的钱。” 黄履庄&老头:“!!” 步山:“钻研新器械的费用也包,就算你想拆西洋钟表,咱爷也买来给你拆。” 黄履庄&老头:“!!!” 黄履庄腿软了,扑通一跪,“爷,您是圣人啊!月银我不要了,我跟您走!” 胤祉避过了他这一礼。 只是没想到黄履庄这一激动,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连忙避开人,用手捂住。不料等掌心拿来,已是一手的血。 老头愣了愣,连忙打哈哈,“嘿,没事、没事,黄家小子就是这阵子伤风了!” 胤祉一拧眉,他记得原身说过,黄履庄在三十岁后几乎就查不到有什么新奇东西面世了,该不是天妒英才…… 他低声对步山说:“叫太医。” 步山连忙去把等在外面的太医叫进来,这太医也是康熙让汤斌带给胤祉的。 康熙给了两人,他从东昌府带走了陈太医。自从胤祉分享了大蒜素的制造方法给随行的所有太医后,太医们对他都只有尊崇的,一路下来,每日给他请平安脉都特别积极。 此时是胤祉有令,陈太医觉得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诊脉十分仔细。 但是越切脉,他眉心蹙得越深,“阁下可是时常彻夜不眠?” 黄履庄挠挠头,“是啊,夜晚安静嘛,我时常能想到更多好点子,做事情也快许多,就……” 太医接着又问了很多问题,黄履庄都不好意思地一一回答了。 最后太医深深叹息:“阁下若不好生调理,怕是命不久矣。” 众人:“!!!” 胤祉关心地问:“可能治?” 太医恭敬回话,“这位小友是体弱多病,又亏空日久,身子虚不受补,得用好药好物慢慢温补调理才行。” 胤祉松了口气,有得治就行。 黄履庄苦笑,他的身子自己知道,他是活不长了,哪里有钱用好药好物温补调理呢? 老头脸色灰败,完了,天大的好机会就是抓不住啊,这都是命啊! 命里没有富贵,遇到贵人又如何? 步山听胤祉耳语几句后,笑道,“既如此,便将月银五两降为百文,余下的钱主子做主给你治病了。” “哈啊?!”黄履庄惊呆,“主、主子还要雇我?” “嗯,走了。”胤祉淡淡点头。 步山:“是了,你得跟着咱主子去苏州,咱们就在码头等你两个时辰,你跟亲人话个别,就过来吧。” 两个时辰? “这,路引……”黄履庄可不想成流民黑户。 “户贴拿来,路引咱们帮你弄好。” “这……” 见黄履庄犹豫,步山直接使用‘钞能力’,“这五十两就给你当安家费吧,给了你的家人也好有个交代。” 黄履庄正要拒绝,老头连忙帮他接过银子,“这些年你表兄接济你的,又何止这五十两?” 黄履庄把话咽了回去,恭敬接过银子道谢。 胤祉留下两名侍卫帮他搬家当,就先行离开去酒楼用膳了。 黄履庄去到表兄家,不料表兄外出了,只好把钱给了表嫂,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老头越想越不放心。 这些人出手阔绰,看着也是正经人,却不是本地人,虽然是拐子的机会不大,但…… “小子,你到了苏州,可得来信报个平安啊,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头我亏良心啊!” “放心吧,”黄履庄却不担心,“我这人除了点子多点,还一身病,哪有什么好图谋的?那贵人当是没必要骗我的。” 也是。 老头这才放心,帮忙收整家当。 两个时辰后,胤祉在码头等来了黄履庄,以及他足足三辆牛车拉的家当。 帮忙搬运的侍卫脸是黑的,“三爷,他什么破烂都收,属下也不敢擅自做主。” 没错,那堆得满满的三牛车东西,在别人看来,都是破烂,都懒得搬上船。 不料胤祉摇头说:“不破,搬!” 他都下令了,其他人只能把那堆‘破烂’,跟黄履庄一样当成宝物给搬到船上了。 此行还挺顺利,胤祉心情很不错。 黄履庄上了船也不歇着,很兴奋地求见胤祉,问他自己现在能做点什么? 这是一个为了爱好可以不顾命的人啊,胤祉也不否定他,让他按要求尺寸,先给戴梓做的火铳造个瞄准镜。 胤祉拿出一柄火铳交给他,告诉他要求的射程、装在哪里,以及样式要求。 “火铳?!” 黄履庄作为民间手艺人,自然没有机会接触到火铳,见到实物,眼睛里亮起耀眼的光。 看他爱不释手,狂热的样子,胤祉笑了笑,问他:“想拆?” 黄履庄激动得又咳起来了,“可以吗?” “可以,但……” “?” “听话。” 黄履庄忙不迭答应,“听听听!” 胤祉:“喝药。” 太医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让他喝了。 黄履庄眼睛不眨地喝下,正要拆,胤祉又说:“睡觉去。” 黄履庄:“???” 步山:“说了要听话,睡不着也得睡,养好身子才能好好给爷做事。” 黄履庄哪里睡得着,抱着火铳不撒手,不过,胤祉早有所料,就是怕他太兴奋,让太医加了助眠的药。 黄履庄在船上吃好喝好睡好,还被侍卫拉着练武,等到苏州的时候,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汤斌一到码头,提前知会的江宁知府小于成龙已经候在那里了。 “微臣参见三阿哥,三阿哥万福金安!” 黄履庄:“???” 黄履庄:“!!!” 他也扑通跪了! 胤祉看着已经须发灰白的小于成龙,想起原身在说起治水时,也提起了他。 汗阿玛就是在这次南巡中提拔了清廉为民、官声很好的小于成龙为安徽巡抚,又让于成龙管安徽河工。 后来于成龙看到治下百姓之苦,自然不干了,联合了很多官员一起弹劾靳辅。殊不知他自己此时对河工的理解,根本就是外行指导内行。 几年后,弹劾靳辅的人越来越多,汗阿玛又亲眼看过高邮等地百姓和劳役之苦,认为靳辅招致民怨,罢黜了靳辅、拘了陈潢、降职了支持靳辅的官员。‘总工程师’陈潢冤死狱中…… 靳辅被夺职,其他人接手后却一无所成,汗阿玛二次南巡发现还是靳辅的治水效果最好,这才让靳辅沉冤得雪重新起复,可陈潢已死,靳辅没多久也劳累死在任上了。 直到靳辅死后,于成龙接班河道总督,才发现靳辅的对策才是正确的,终于对汗阿玛承认了从前参靳辅是妄言。 胤祉眼神闪了闪,既然是清廉好官,继续留在江宁给自己助力挺好的。 “免礼,起吧。” 于成龙起了,又给汤斌行礼,欲将两人迎到江宁巡抚的府上。 胤祉拒绝了,他依然想隐瞒皇子身份行事,况且他在苏州是有产业的。 胤祉原本打算去松江,也就是后世的上海,那里如今是刚开放的通商口岸,还有费耀色的同僚在。但当初图海送的产业在苏州,李英贵也离苏州最近,最后就决定在苏州了。 汤斌亲自将胤祉送到他的住处,发现早已有人将之收拾出来,一应事务井井有条,这才安心去府衙就任了。 黄履庄从码头一直腿软到‘允府’,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看到侍卫们搬运他的破烂,他只觉得脖子一凉。 看着太医给他端来的药汁,他感觉自己喝下去的是金子。 再看看手里抱着睡了几天觉,此时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火铳…… 黄履庄:“。” 还好还好,他已经知道怎么装回去了。 用了半天时间,黄履庄不但把火铳给装回去了,还顺便安上了瞄准镜,当天就拿给胤祉试用了。 看到他颤抖的手,胤祉好笑:“别慌,听话,好好做事。” 黄履庄:“是!” 胤祉试过瞄准镜,非常满意,在两百米内精准度在九成以上,两百米外就差了点。 不过既然黄履庄有这个能力,胤祉相信让他继续精进到五百米、甚至一千米内都没问题。 然而,当前最要紧的不是这个。 胤祉算了算汗阿玛的行程。自己因为在东昌府耽搁了好些天,应该只比汗阿玛早个十天左右到苏州。 这十天,他得搞出点名堂来才行。 黄履庄,就是他的王牌。 第135章 胤祉从黄履庄的‘破烂’里,扒拉出一物。 在步山看来,那就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半成品,前后两个轮子奇怪地连接在一起,前轮大后轮小,前轮上还有两根曲拐。 这要是装到车板下,曲拐不得卡住车辕啊? 而看在胤祉眼里,这一米不到、轮子小小的自行车雏形,就和幼童三轮车构造差不多,只不过它没有车头扶手,曲拐是用手推的。 这大小…… 胤祉看看自己如今的小身板,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黄履庄见胤祉感兴趣,很开心地介绍:“三爷,这是我做的双轮小车……” 他刚开口,胤祉就坐了上去,打算试一试。 步山愣住,中间那个看似没用的木头,原来是可坐啊? 接着他就看见自家主子,摇动曲拐,整个人就往前快速滑了出去。 “哎呀——”步山吓到,手忙脚乱地追赶。 黄履庄也吓得连忙去追,除了他,别人用这车都会摔的! 不料胤祉不但没有摔,而且十分平稳地往前走了很远很远,最后,双脚着地强制刹车。 “哎哟喂,您可吓死我了小主子!”步山看胤祉没事,大大松了口气。 黄履庄苍白的脸色,也稍稍恢复了一些。 胤祉没管两人的后怕情绪,拧了拧眉道:“有点、不好。” 黄履庄:“是是是,小人技艺拙劣,吓到三爷了。” 胤祉拿出随身纸笔:‘没有刹车装置,没有转向装置,用手太费力,整体过于笨重走不快。’ 步山忍不住嘀咕:“这还不快啊?都赶上骑马了。” 胤祉:‘方才是下坡。’ 黄履庄却已陷入沉思,“三爷所言极是,小人再好生琢磨去……” 看他又要陷入自己的世界难以自拔,胤祉不由莞尔。 黄履庄实际才是世界上发明自行车第一人,比西方领先百年。 可惜汗阿玛执政初期,因政权不稳、民心不归,对科学技术的新东西都牢牢地封锁在宫里,甚至打压民间自学者,就怕百姓懂得多了,对皇室没有信仰和归顺感。 但如果做出这些神乎其技东西的,是皇室之人呢? 他自然不会抹去黄履庄的成就,但可以给他的所有发明创造镀镀金,披上皇室的外壳,也算一种双赢。 胤祉让步山把马车牵了过来,指着那被他改造过的轻便车轮,让他按这个标准来做双轮车的车轮。 黄履庄摸着那铁丝钢架、牛皮鞣制包裹的车轮,爱不释手,“啊这……很贵,没有铁。” 步山笑道:“主子让您做,自然不用担心花销,一切都用最好的。” 胤祉点点头,快速画了现代自行车的结构图给他看,车架、车头、刹车、链条齿轮传动装置、轮胎、脚踏、后座、停放架,甚至还有赛车用飞轮装置。 这些都是简单的机械原理,胤祉都不用系统给他查资料,自己凭借记忆就画出来了。 黄履庄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这也太精巧了吧?! 胤祉画的那些东西的原理,他并不是不知道,还在别的玩意上用过,只是没想过可以这样运用到双轮小车上面来。 他看胤祉的眼神都变了,敬畏变成了尊崇痴迷,“三爷,您就是改造马车的高人吧?!” 胤祉顿了顿,犹豫了几秒要不要披上涧中鱼或迟老的马甲,但终究点头承认了。 “三爷,请受小人一拜!” 胤祉:“?!!!” 他眼疾手快,没让黄履庄跪下去。 步山笑道:“咱家三爷可不收徒。” 黄履庄脸红,“小人不敢,只是感念三爷如此大才,还愿意提拔小人的大恩大德。” 步山:“咱家三爷确实大才,但他动手差点意思,还得你来。不必说些旁的了,有什么不懂的赶紧问三爷,然后赶紧去把这车做出来。” “小人遵命!”黄履庄神色认真起来,拿着那图纸,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 胤祉全部耐心细致地,用笔给他写在图纸上做说明。 黄履庄只觉得犹如拨云见月、豁然开朗,许多以前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和钻的牛角尖,全部都有了方向。 他崇敬地看着胤祉:“敢问三爷,又是从何处习得这些的?” 胤祉才七八岁,就算再怎么神童,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自己琢磨出这些的人。 胤祉:“看书,宫里的。” 黄履庄在心中暗叹,果然啊,天底下最好、最新奇的书都在皇宫,皇宫里什么都有! “那、那小人能……” 胤祉:“不能,火灾。” 黄履庄:“哈啊?” 步山解释:“三爷看的都是孤本,宫里一次火灾烧了座藏书楼,那些书都没了,只在三爷脑子里了。” 黄履庄不知为何,遗憾之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就算那些书没有烧掉,他也一辈子看不着,反而会变成伤身子的执念吧? 同时,他看向胤祉的眼神,又变成了看宝藏一般。 “三爷,等小人做出这双轮车来,您还能教小人更多东西吗?” 胤祉没有丝毫迟疑:“当然。” 黄履庄深吸一口气,“好!三天内,我就做出来!” 步山看胤祉蹙眉,连忙交代,“爷说了,你要先养好身子。” 黄履庄想说什么,胤祉开口了,“听话。” 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板着脸叫他听话,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怪异,但莫名的,听到他说这两个字,黄履庄生不出违逆的心思。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胤祉不但给他提供所有便利,还专门派步山盯着他,帮他解决一切难题,盯着他的作息。 整辆自行车想要全部用钢和铁,还有进口橡胶皮打造,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连材料都不一定能找齐,但胤祉有后台啊。 他没有客气,于成龙、汤斌,还有现任江宁织造桑额,跟他们要东西、要人脉、要人手。 当然,社恐的他没有自己出面,马武和李荣保的身份和他的腰牌就足够好用。 第二天,他集齐了需要的材料,更有官府的铁匠和工人听黄履庄吩咐。 黄履庄一向是自己闷头钻研,什么都想着亲手做会更快,但他也知道,胤祉要求九天内做出三辆车来,他自己真的不行,只能开始习惯去教别人动手…… 胤祉安排好黄履庄研发自行车的事情,又通过官府的便利,在江宁大肆招募手艺人。 招募的纸张跟朝廷颁布的诏令一样,贴到江宁府的每一处,直达乡里。连李英贵都能看到。 “贵子,上面写的什么啊?给大伙儿念念!” 李英贵从京城回来后就很用心读书,如今随便读点拗口的公文都没问题,何况这白话写的招募告示? 李英贵:“上面说,江宁的允府欲招募三百手艺人,不论正经铁匠木匠,还是会做新奇玩意儿的,但凡有一技之长,都能去试试……” 有人着急打断,“告示都贴到咱村里来了,月银多少啊,少了哪有人去?” 李英贵:“月银一百文至二两纹银不等。” “啥,二两银子?!”众人都激动坏了。 有人问:“那我会编草鞋能去吗?” 这话顿时引得一阵哈哈大笑声,编个草鞋、草帽和箩筐,或者再编些小虫子,谁不会呢? 李英贵好笑道:“是整个江宁招募三百手艺人,那定是取那手艺最好的。” “正是!李老三,你就算走狗屎运被选中了,也只能拿一百文月银!” 李英贵也跟着笑,对啊,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呢? 他继续往下看,忽然咦了一声,“这上面竟说,只要能造出新奇物件,直接录用。” “那元宝做的喷水管,算不算新奇物件啊?要是算,让他去试试啊!一个月二两银子呢!” 李家村里确实有个没事喜欢做些奇怪东西的李元宝,大家一想到小手艺人就想到他。 李英贵见识没那么多,也拿不准,又去问蒲松龄。 蒲松龄来到告示前,原本是不以为意的,富商招工,一百文是真,二两纹银是假,定是忽悠人的。 谁知他一看到那张告示就瞪大了眼睛,直直冲过去,双手圈住落款处,头歪来歪去地看个不停。 “怎么了呢,先生?”李英贵不明所以。 蒲松龄一拍大腿,“这是涧中鱼先生的印信啊!” “啊!真的?!” 李英贵也连忙上前辨认,“所以先生来了江宁,是他要招募手艺人?” “没错,”蒲松龄有些激动,“当是这样,先生如此行事,定然要有一番大事要办!” 李英贵挠挠头,“啊,这样啊……” 蒲松龄将那告示看了足足十几遍,把其中的意思领会了个透。 方才对李英贵说,“我要去拜访先生,你便将附近乡里,有点儿花活的匠人给找一找,由我带着去江宁碰碰运气罢。” 李英贵也想去的,但此时已经是五月底,御稻不日就要收成,他是断不可能走开的。 况且迟老也早有来信,说皇上南下到苏州时,可能正好赶上收割季节,交代他一定要好好种。 不过跑跑附近,去给手艺人们传达招募信息的功夫还是有的。 而像李花村这样状况的地方,也不在少数,陆续有人发现了落款处的玄机,基于对涧中鱼先生的推崇和好感,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前往一试。 要知道,迄今为止,涧中鱼先生出的书,都是跟百姓民生相关的好书啊,他是真正关心百姓的好人。 民间有些只会草编或做些小玩意的手艺人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跟木匠和铁匠等正经匠人相提并论了,许多人跃跃欲试。 同时,胤祉的允府上,也收到了江宁文人们雪花般多的拜帖,这是小社恐意想不到的。 [社交达咩!.jpg] 这个时候,来到江宁便有些无所事事的纳兰容若就派上了用场,毕竟,涧中鱼先生是神秘的高人嘛。 刚刚得知胤祉就是涧中鱼的纳兰容若:“(⊙o⊙)???” 招募的告示贴出去,招募事宜却得在圣驾离开苏州后才能进行了。 但有一事,汗阿玛十分感兴趣,倒是能让他在苏州也玩一玩,那就是——义卖会。 正好京城运来的玻璃制品和一批香皂也到了,一场简单的义卖会,便筹办了起来…… 胤祉将造车任务交给黄履庄的第七日,他就将和后世差别不大的自行车造出来了! 胤祉大喜,试骑之后,又做出微调改进,接着让马武等黄马褂侍卫上阵学骑车。 看着那些骑着马英姿飒爽的侍卫们,在自行车上仿佛小脑罢工的滑稽动作,胤祉在一旁没忍住笑崩了。 第八日,侍卫们基本学会了骑车。汤斌和于成龙已经出发,往更前面一个码头去迎圣驾了。 胤祉见还有时间,让黄履庄改出了一辆……三轮车,不过后座是高贵感十足的轿厢。 第九日一早,苏州城里的官兵,在圣驾必经之路上开始清场,胤祉也得到了汗阿玛午时前即将抵达的消息。 于是,他让骑车最好的三名侍卫穿上黄马褂,骑着两辆自行车和一辆三轮‘轿车’,顺着清场的路,迎圣驾去了! 道路两旁,官兵五步一岗拦着,也抵挡不住百姓面见天颜的热情,沿路早已是人山人海。 侍卫们骑着车一出现,立刻引起山呼般的哗然之声。 “那是什么?!” “那两轮、三轮的车,没有人和马拉,是怎么动的?!” “看,有字!” 百姓们一个个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第一辆两轮车后座插着的旗子。 但见上书:‘神行天下自行车’七字。 有一百姓大嗓门喊道:“是‘神车’啊!” 三轮车轿厢里的胤祉:“???” 第136章 合着你就认识前后两个字是吗? 胤祉正无语,百信里却逐渐响起了‘神车’的呼喊声。 “快看,有神车!” “真的诶,不用畜生拉就能跑的神车!” 用人力踩动自行车的侍卫:“……” 为什么感觉百姓在骂人? “看啊,跑得比马还快!” 骑马护送在三阿哥后面的侍卫:“……”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马的耐力可比人大多了,不信跑长久了试试。 可因为没有人纠正,‘神车’的叫法,一传十、十传百,往前一直传递了出去,甚至,比自行车的速度还要快! “什么,你们说那边有御前侍卫骑着宫里的神车来迎圣驾?” “不是表演杂技的吧?我见过演杂技的骑着独轮车。” “怎么可能?大内侍卫怎么会给百姓演杂技?!” 刚好听到这句的大内侍卫们:“…………” 别说,他们还真的很像演杂技被围观的卖艺人。 “神车、神车、神车!”路上的百姓开始喊了起来。 胤祉:“……” 也……行吧。 至少这招摇过市的广告效果,是远远超出预期了。 被唤为神车,侍卫们心里骄傲得意,面上也打起精神来了,一队人威风凛凛地迎着圣驾而去。 …… 康熙站在船头,御舟还未靠岸,他的视线就快速地扫过码头上迎驾的身影,在其中搜寻胤祉的身影。 一遍,没有。两遍三遍,还是没看到胤祉的身影。 康熙的脸黑了。 他下意识就要问伴驾的汤斌和于成龙,胤祉最近在忙些什么,但想起信中胤祉说要给自己一个惊喜,让自己别问别人,只好打住。 可心里终究是不爽快的,从胤祉回宫至今,除了两年前北上祭祖,他从未跟胤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这二十余日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小子,日日都在担心他受欺负了,吃不好睡不好了,此时也只想第一时间看到他安好。 可那臭小子呢? 他信中全是报喜的,还给自己讲各种新鲜有趣的事物,一看就是乐不思蜀了。 而今,居然连自己的御驾都不来迎接了?! 哼,信里还说最想念汗阿玛,都是骗人的! 康熙面色一沉,旁边的官员都战战兢兢的,这是哪里没有安排好,让圣上不满了? 特别是苏州知府,他所倚靠的余国柱前阵子失势,皇上正命刑部彻查其贪腐之罪,他很怕自己也摘不清,只想好好讨了皇上高兴。 但比他官大的一群人都没问,他也不敢问。 这时,汤斌走过他旁边低声冷笑着问:“胡大人,你很冷吗,怎么抖起来了?” 胡知府吓得一个激灵,“……多谢汤大人关心,下官是有些畏寒。” 旁边几个官员都拧眉看过来,有点满脸不赞同,有的带着警告,有的带着嘲讽。 “怕是亏心事做多了,身体自然畏寒吧?”汤斌说。 “汤大人说笑了。” 胡知府头皮发麻,连忙躬身后退,企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应该庆幸,康熙虽说耳力好,但此时一心只想找到胤祉,没闲工夫跟他计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船在码头靠岸,两边已经有数以千计的百姓和当地官员、官兵跪下迎驾,山呼万岁。 康熙恭敬地扶着太皇太后的手,太子扶着皇太后的手,缓缓步入码头。 等伺候了两位皇太后上了凤辇,其他女眷也都上了马 车后,他才威严又不失亲和道:“众卿平身。” 所有人山呼谢恩,场面壮观,这一路下来每次进驻府城都是这样的,御驾众人都习以为常了,尽管康熙想低调,地方官也不敢真低调。 康熙登上了龙辇,数百銮仪卫举着仪仗开路,每到一处,沿街看热闹的百姓就顺大流地提前跪下高呼万岁,但这不能阻挡他们好奇偷瞄的眼神。 哇……不愧是皇帝,这阵仗比总督还气派好多啊! 皇帝銮驾才行出不到一里,一名开路探路的侍卫骑马快速回头来禀,“皇上,前方一里处,三爷正前来迎圣驾。” 康熙暗骂一声‘小兔崽子’,嘴角却不自觉弯起来,“令他上前来!” 那侍卫领命而去。 可不到一会儿,又一名侍卫来禀,“皇上,三爷是坐着‘神车’来迎驾的,圣驾可要暂且停下?” 康熙:“?” 什么东西,神车??? 想起胤祉说要给他个大惊喜,康熙只顿了一下,就吩咐道:“传旨下去,遇三阿哥即停。” 他倒是要看看,胤祉给自己的惊喜‘神车’是什么? 不会就是他之前说的可往里充气的‘轮胎’吧,能让马车更为轻便舒适的? 如果是那玩意儿,那自己是不可能惊喜的。臭小子,吊足自己的胃口,还不到码头迎圣驾,他最好真的有惊喜! 未几,御驾缓慢停了下来,康熙在侍卫的重重护卫下,掀帘而出。 远远地,他就看到,当先两名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分别骑着独轮……不对,是双轮车,快速靠近。 嗯??? 康熙眨了眨眼,没错,是双轮车,而且速度比独轮车快的不说千倍也有百倍了,后面的骑马的侍卫都追不上! 嘶—— 威严且见识广阔的皇帝面上不显,但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若此物能代替马匹,军队何愁战马不足?! 只是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那双轮车以极快的速度,从銮仪卫中间让出来的路上疾冲而来,丝毫没有骑马者勒缰绳的动作。 康熙:“?!!!” 要、要撞上了?! 所有保护康熙的侍卫瞪大眼睛,有的拔刀,有的上前张开双臂,“护驾——” 銮仪队伍也出现了慌乱,唯有康熙因为维持着帝王的从容和体面,不慌不乱。 然而心里……个小兔崽子,这是要造反不成?! 谁知,就在双轮车离龙辇还有十步远,连銮仪卫都要出手拦住车子的时候,“停!” 胤祉话落,‘呲啦——’一声,两辆双轮车和一辆三轮车齐齐停住。 所有人:“(⊙o⊙)…哇!” 没有缰绳,也没人看清那三名骑神车之人是如何动作的,三爷一喊挺停就停了? 好神奇! 果然是神车! 不愧是随心而动、令出即止的神车! 康熙看到周围人或懵逼、或赞叹、或崇敬的神色,眯了眯眼,这还真的是惊喜。 下一秒,他看见胤祉笑着掀开三轮车轿厢的帘子,疾走过来朝自己请安:“皇父万福金安!儿臣……为皇父……献上神车,神车现世、天佑大清!” 胤祉最是知道康熙想要的,是百姓心里什么样的名声,才故意这么说的。 康熙自然也懂他的用心。 当众说那么多话,也真是为难他了,康熙莫名为他捏一把汗,嘴角则不由上扬,“平身。” 又道:“这段日子你替皇父走访民间疾苦,救济山东灾民辛苦了,快上前来给皇父瞧瞧,可是清减了?” 这时明珠就在旁边大声说了句:“三阿哥仁善,功德无量啊! ” 胤祉:“……” 你们干嘛说这个?! 他不情不愿地上前,并严重怀疑,自家汗阿玛和明珠,都多少有点表演型人格。 “汗阿玛,可要、试乘、神车?”胤祉低声提议道。 为了让康熙第一个体验,他可是让人把那三轮车的轿厢,给装饰得很体面了。 康熙撇他一眼,小声道:“胡闹。” 威风气派的龙辇不坐,让他龟缩在那个小轿厢里,他不要面子的吗? “啊……”胤祉露出失望的神色,康熙正有点后悔自己的拒绝,却又听他道:“那我,问乌库玛嬷、要不要?她第一个、坐,定是、高兴的。” 康熙:“……” 忽然有点酸。 “等等,你乌库玛嬷贵为太皇太后,怎可儿戏?” “那额娘。” “也不许。” “哦……”胤祉耷拉下脑袋和肩膀,满脸失望的样子,和他刚才见到康熙的第一眼,开心得意对自己炫耀的样子,反差极大。 康熙脱口而出:“朕坐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 但胤祉瞬间精神百倍:“真的?!” 看他眼里顿如星芒万丈,康熙不忍再次拒绝,“自然。” 胤祉于是快乐地拉着汗阿玛的手,亲自扶他上三轮车。 康熙皇帝坐三轮,这画面光是想想就是很好玩有木有?何况是他一手促成。 康熙坐进轿厢,胤祉也跟着钻了进去,丝毫不客气。 康熙哭笑不得,也就他敢! 看太子和大阿哥敢不敢这么不打招呼,就自己钻进来跟自己同坐? 康熙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龙辇后不远处太子和大阿哥打马而来,见到胤祉,双双眼神发亮,“三弟!” 胤祉对他们笑了一笑,就放下了轿帘,“走吧,汗阿玛。” 于是,梁九功笑眯眯地唱声道:“皇上起驾——” 太子和大阿哥,就这么看着汗阿玛和三弟坐着奇形怪状,据说是‘神车’的小三轮车,起驾了。 两人心中满是好奇,也满是对胤祉的想念和……怨念。 两人的心声都是一样的:臭小子,居然丢下两个哥哥自己玩,太不像话了!枉费自己对他那么好! 皇帝銮仪队,就这么簇拥着‘神车龙辇’往苏州巡抚衙门而去,百姓们心中,‘神车’的神圣感又高了一层。 轿厢里,康熙感受了一会儿这‘神车’的乘坐体验,一个词儿:轻便。 他只是坐在里面,都能感觉到这车动起来格外轻巧,便于运作。 但就是……太轻了! 这轮子走在并不平坦的石板路上,因为轻而好几次颠得他差点飞起来。 “……”别问,问就是后悔。 不该因为不忍看小兔崽子眼神黯淡,就答应坐这车的。 他无语地问胤祉:“这就是你的惊喜?” 胤祉点头,反问:“不够、惊喜?” 康熙:“够倒是够,你说说,是打算就造这几辆车,还是要像玻璃一样,办个‘厂子’?” 玻璃卖到民间,他已经很有意见了。 胤祉却仍理所当然道:“办厂子。” 康熙:“朕观你这‘神车’通体都是精钢精铁,造价不菲,哪有那般多铁给你造这个?” 顺治朝就开始全面禁止采矿,铜矿还有官府采,而铁矿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是禁止的,所以铁在世上是越来越少了。 胤祉先是纠正康熙,这是‘神行天下’自行车,不是神车,‘神行天下’是一个品牌,神车是老百姓误传,他顺势而为罢了。 再对康熙天真地眨眨眼道:“铁,汗阿玛、多的是。” 康熙:“嗯???” 小兔崽子,又在算计自己什么? 第137章 胤祉写字:‘汗阿玛,只要你给我一个铁矿,两年内我保证国库存银翻番。’ 康熙:“……国库如今存银不过百万两。” 翻一番也不过是两三百万两,但凡没有大的天灾战乱,大清怎么可能达不到? 当然,百万两是他多报的,包含了没填补上的亏空。 他笑道:“你要是有本事,就给朕翻个三四番。” 三番八倍四番十六倍,胤祉没那么托大,他讨价还价:‘翻两番。’四倍。 “不说翻几番了,若是能存至一千万两,朕什么便利都能给你。” 康熙也是狮子大开口了,为的是劝退胤祉。 他跟胤祉说明,他刚登基的时候,国库存银也才20余万两,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也就翻了两番。 可胤祉没有退却,“五百万。” 康熙笑:“八百万两。” 胤祉:“六百万。” “不行,八百万两是底线了。”康熙道。 “七百万!”胤祉咬咬牙,“最后一口,爱要不要!” 康熙眼里闪过得逞的笑意,“唉,也行吧。不过你要是做不到呢?” 胤祉直接写了字据,表示做不到就自己补上差额给汗阿玛。 康熙一看就乐了,“成啊!” 就在那窄小的三轮车轿厢里,父子俩签了契书,板上钉钉。 康熙被三轮车颠得头疼,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好像上套了? 他一开始提出三四番,就是想要胤祉知难而退,怎么最后变成讲价了? 诚如胤祉所说,砍价让人上头啊! 看着白纸黑字,康熙默了默。 这么久不见,就光惦记着给自己下套了是吗? 他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此话引用至胤祉的表情包。 康熙最终叹息一声,“也罢,禁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大清之大,总有人偷偷开采,趁着禁矿牟取暴利,不如……” 不料,胤祉却摇头,“不解禁。” 胤祉也是了解了禁止开采令后,才想到了一个主意:‘收商税自然要给够纳税大户好处,将采矿权留着,优先拍卖给纳税大户。’ 康熙微愣之后,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巧妙之处,忍不住狠狠揉了一把胤祉的头顶,“好小子,就你鬼点子多!” 三轮车跑得不慢,骑车的侍卫是胤祉挑出来的,会武、有内力,续航能力强,御驾没多久就到了巡抚府中。 进了府中,胤祉先行跳下车,忽然感觉自己后脑勺有点烫。 他一转头,就看到目光‘凶狠’的大阿哥,和笑里藏着刀子的太子。 胤祉:“……大哥,二哥。” 太子:“许久不见,三弟可安好呀?” 大阿哥:“呵呵。” 胤祉:“……好。” 两人先后下了马,大步朝胤祉走来,说一句气势汹汹也不为过。 论实力,胤祉不是打不过他们,但就是……心虚。 胤祉一退再退,抱住康熙,“汗阿玛,救我!” 康熙:“……?” 太子:“三弟你说什么胡话呢?哥哥们太久没有见到你了,只是太想你了,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而已。” 说着,太子暗示地瞟了眼大阿哥。 大阿哥:“对啊,毕竟你每日给汗阿玛写家书,是汗阿玛挂在心尖尖上的人,我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康熙:“……” 这严重吃味的话,康熙都被酸到了。 不过他相信,两个哥哥那么挂念胤祉,最多就闹他一下,不可能真的 伤人,便笑道:“去跟你们哥哥玩吧。” 胤祉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康熙,就好像康熙背叛了他一样。 康熙:“……?” 康熙:“去吧,你两个哥哥可是日日来问朕,你到了哪里、在做什么,日日都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呢。” 康熙这二十几日来,可是日日都能感受到这两个儿子满溢的酸味。 老三也真是的,就一次也没给两个哥哥写一封家书,光给长辈写了。 如果胤祉能听见此时康熙的心声,一定会更无语,这叫什么,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他不知道康熙怎么想的,只觉得老父亲太不了解自己两个儿子了,太坑娃了! 眼看汗阿玛靠不住,胤祉左右看看,眼疾手快地扒拉过自行车,“大哥、二哥,想学、骑车吗?” 两人闻言一顿,眼神转向了他抓在手里的自行车,然后,就黏住了。 胤祉一看游戏,赶紧招手唤来步山,给他使眼色。 步山自然最懂他,立即拼命地朝两位阿哥安利起‘神车’来,不说原理,只说神奇之处和各种各样的优点。 步山口才多好啊,两人的视线顿时黏在上面,撕都撕不下来了,纷纷跃跃欲试。 这好办啊,两辆双轮车,一人一辆,再来两名侍卫教他们,完美! 胤祉正大松口气,旁边却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如此有趣,朕先来一试。” 胤祉:“?!” 康熙都开口了,侍卫们都极有眼色,伺候着他骑了其中一辆自行车,就扶着走了。 于是剩下一辆双轮自行车,让谁先试,就成了难题。 步山小心翼翼地建议,“大爷、太子殿下,要不,您二位谁先试试这三轮车,四平八稳,摔不着。” 大阿哥:“不行!” 太子:“这种是奴才骑的,你个奴才,是在藐视天威吗?” 步山给吓跪了,“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胤祉:“……” 眼光这么毒的吗?知道骑三轮的都是苦力活儿? 那是他们不知道小三轮的魅力,嗐! “三弟,你来说,我俩谁应该先学这个车?”太子笑眯眯地问。 明明他可以用自己是太子,自己先来的理由,去跟大阿哥争,但是他非不,就要胤祉来决定。 大阿哥:“对,你说啊。” 胤祉一个头两个大,汗阿玛,你太坑娃了! 就在这时,胤祉看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銮驾到了,“乌库玛嬷!” 胤祉抓到救星一般,以奇妙的走位绕过两个哥哥,飞奔向太皇太后。 不料,太皇太后本来正准备下车,但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后,冷哼一声,摔了帘子,又坐回去了。 胤祉:“…………” 完了,忘记自己是背着乌库玛嬷偷跑的了。 太子和大阿哥本来还遗憾被他逃过一劫,见到这状况直接乐了,两人双双抱臂站在他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乌库玛嬷这回真的很生气呢。” “比我俩还生气。” “哄不好了哦。” 胤祉:“………………” QAQ 跪在地上的步山眼珠子转了转,看自家主子傻眼的样儿,连忙悄悄爬过来提醒。 “主子,您不是准备好礼物了吗?” 啊对! 胤祉脑子恢复转动,转身从三轮车的安格里,拿出来一个锦盒,吭哧吭哧地爬上凤辇。 “乌库玛嬷,对不起嘛~你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胤祉看了眼日头,悄悄对好角度,打开锦 盒。 顿时,耀目璀璨的光华,闪瞎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先一步下车的皇太后都忍不住哇了一声,太皇太后隔着纱帘,也被晃了眼,极好奇地看过去。 皇太后走近细看,忍不住赞叹,“好美,这是什么珠宝?” 步山:“回禀太皇太后娘娘、皇太后娘娘,这是小主子特意为您二位打造的玻璃珠宝头面。” 没有女人能抗拒美到发光的首饰! 但太皇太后气了二十几天,尽管好奇极了,又哪里能这么轻易就被哄好? 小社恐不想被围观,没有得到允许,就直接钻进凤辇中,眨巴着自己无辜清透的眼睛。 “乌库玛嬷~不要、不理、胤祉,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他也不忘让珠宝对好窗口投进来的阳光,璀璨的流光经过玻璃的反射,又落入他眼中,反射得他眼底水汪汪的,好像快哭了。 太皇太后终究是心一软,“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胤祉垂眸,眼神黯淡,“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扯了扯太皇太后的衣袖,“乌库玛嬷,我错了。” “唉……”太皇太后重重叹了口气,视线转向那一盒首饰,“这手镯不错,你给乌库玛嬷戴上吧。” 胤祉立即眼前一亮,“嗯嗯。” 然后小心拿出那条透着钢光的玻璃手镯,仔细小心地给乌库玛嬷戴上了。 “好看吗,乌库玛嬷?” 看到胤祉一脸邀功的小表情,太皇太后温柔道:“好看,很美。” 胤祉:“全天下,只此一份。” 当然,皇太后和额娘也有一套,但是款式不一样。 玻璃首饰在现代毫无价值,但在这个朝代,它在东方西方都是珠宝级的宝物,怎么看都珠光宝气。 太皇太后听了,又无奈又宠溺地把他拉过去,上下左右地打量,“瘦了。” 胤祉:“高了。” 祖孙俩相视一笑,太皇太后终于决定放过他了。 胤祉哄好了乌库玛嬷,又送了皇玛嬷和额娘礼物,被荣妃抱在怀里好生一番揉搓,还打了几下屁股,闹了个大红脸。 等众人安顿好后,胤祉对乌库玛嬷说出,晚上给汗阿玛安排的特别节目,问她要不要一道儿去? 本以为她会拒绝,不料太皇太后稍一沉吟,“去,为何不去呢?民间一定是十分好玩,你才非要偷跑。” 胤祉:“……” 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吗? 胤祉这口气还没松彻底,太子和大阿哥双双出现。 太子:“呵,三弟。” 大阿哥:“你不会以为,就这么把我俩糊弄过去了吧?” 胤祉:“…………” 太子:“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哦,还有礼物。” 乌库玛嬷她们都有,最爱护他的哥哥们怎么可以没有呢? 大阿哥:“晚上也要带上我们。” 而这时,跟随德妃晚来一步的胤禛,还有在一旁赏玩着玻璃,被两个哥哥提示的胤祺,也纷纷朝胤祉走来。 胤祉:“………………” “三哥,你个大坏蛋!”胤禛怒吼。 第138章 好在这时,康熙骑了一圈自行车,回来了。 胤祉抱住汗阿玛的大腿求助。 康熙刚才玩自行车还挺尽兴的,于是发话:“胤祉独自外出是朕允的,你们闹归闹,别伤了兄弟和气。” 胤祉:“???” 意思是让哥哥弟弟们奉旨闹他??? “儿臣遵旨!”众阿哥看向胤祉,笑得一个比一个阴恻恻的。 胤祉:“……”QAQ 胤礽一声招呼:“兄弟们,上!” 顿时,所有人一哄而上,把胤祉按在地上……挠痒痒。 胤祉:“啊哈哈哈……不要哈哈哈……放过我哈哈哈……” 没一会儿,胤祉帽子掉了、头发乱了、衣服散了,连鞋袜也被扯掉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是泪花。 “好了好了,”太皇太后之前还没有完全消气,但看到胤祉被‘欺负’到没有还手之力,又心疼了,“闹成这样叫外人看了笑话。” 最终,胤祉答应晚上带所有人一起玩儿后,众兄弟才暂且放过了他。 只是暂且,若是玩得不高兴了,还没完呢。 用过午膳,康熙便恭奉着两位皇太后,一起游玩苏州去了。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唐朝就流传下来的说法,到了苏州,哪能不去逛逛这美如天堂的苏州之景呢? 胤祉没有跟去,他在为晚上的‘特别节目’做准备,反正他已打算留在苏州一段时间,旅游逛街的事情不急。 反倒是汗阿玛这样出行,为了安全,是看不到苏州最繁华热闹的街市景象了,只能赏一赏风景这样子。 下午,胤祉等了好几天的人,终于到了。同时带来的,还有二公主的一封书信。 “好你个二弟,竟敢摆我一道,看我回京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唐岳双手叉腰,绘声绘色地表演二公主吩咐他时,气鼓鼓的娇蛮样子。 胤祉:“……” 只是没见到本人,胤祉淡定多了,再说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他看信,通篇都是对他的失望和怒斥,最后说把唐岳用完了,得给她带一件稀罕的礼物回去。 这没什么难的,他收了信,开始跟唐岳对今晚义卖会的文本。 唐岳第二次办义卖会,已经轻车熟路了很多,也有信心随机应变。 胤祉跟他对了两遍,心就放回肚子里了,他决定了,唐岳不能放走,起码得给他培养出两三个接班人才能放他回东昌府。 到了傍晚,康熙一行回来了,本来在城里住下,康熙照例是会设宴与地方官同乐的,但今天有胤祉准备的特别节目在先,便拒了知府的安排。 用过晚膳,胤祉便让步山进来,把晚上跟大家相关的一些义卖会设计环节说明了。 得到康熙首肯后,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唯有胤禛和胤祺不大高兴,但也不好在汗阿玛面前表现出来。 天色一黑,胤祉就带着穿着平民服饰的一大家子人,带上面具去义卖的地方了。 那是胤祉提前租借的一处戏园,跟在东昌府一样,提前向苏州城内的数十个世家和富户发出了邀请,同样需要戴面具入场,人人隐藏身份。 不同的是,这回义卖的东西,不是让别人义捐的,都是胤祉拿出来的。 一家人到了门口就被带着面具的侍者拦住了,太子正要呵斥,被胤祉拉住。 侍者不卑不亢笑道:“请诸位每人交一百两纹银的押金,再领取您的买手号牌。” 胤禛看到三哥解开荷包,他数了数身边的人,他们一行算上侍卫和奴才,总共二十几人。 难道要三哥出 两千多两,三哥这么有钱吗,带着两千多两在身上? 谁知,下一秒就看到他三哥取出一个印信来,侍者立刻拱手行礼,“原来是主子,您快里面请!” 胤禛:“……?” 是他低估了三哥,三哥这样,可比一下子拿出两千多两要厉害多了! 众人进了戏园子,占据了其中最好的看戏包厢,侍者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让皇上多等,立马去安排开始了。 “人怎么那么多?”康熙问。 胤祉:“不多啊。” ‘涧中鱼先生’的名头,虽然在文人和普通百姓中,有那么些名气,但大商人和大世家是不买账的。 是以康熙预计,今晚来的人多是猎奇,还有派下人先来望风的。 毕竟,皇上还在苏州城里,涧中鱼先生就敢做这样的‘买卖’,他们也会好奇。 可底下坐着的人和各个包厢的窗口,满满都是人。 步山替胤祉解释:“皇上,这是因为,早在五六日前,主子就雇了各大小茶馆的说书人,给苏州百姓讲了东昌府的义卖会的故事。” 是胤祉会用的法子,办法虽老,但是很有用。 今晚的义卖会也不是一上来就开始拍的,唐岳上了台,说趁着还没到开始的时辰,给大家说书。 一个东昌府义卖会的故事前情,被他给讲得曲折离奇、跌宕起伏的。 康熙一听,这不就是胤祉在家书里给他写的‘话本’故事么? 他看了胤祉一眼,笑道:“这个也可以出版了。” 胤祉点点头,表示正有此意。 只是听着听着,康熙就发现,虽然还是‘涧中鱼’为主角,但胤祉大大美化了任克溥和皇上、公主的形象。 他还‘无中生有’地增加了任克溥被奸臣所害,当今明君信任却苦无证据,最后力排众议只罢官不治罪的戏剧性前情。 是以任克溥明面上跟二公主打赌,实际上却为了百姓不顾名声促成义卖会之事。 康熙:“……” 胤祉接收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汗阿玛,这叫、艺术加工。” 康熙:“。”好在里面皇上高尚的形象。 唐岳讲话本的功力,是经过步山亲授的,戏台下、包厢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对东昌府土老财们对二公主举办义卖会的轻慢和敷衍,又都恨得牙痒痒的,期待着打脸的情节。 不料,唐岳讲到了大块平板玻璃现世的高潮处,戛然而止,说义卖会的时间到了。 所有人:“…………” 前几日听过说书完整版的还好,没听过的都被勾得心痒痒的,喊着要他继续讲。 唐岳却道,一会儿中场休息的时候会继续讲,现在捣乱会叉出去。 有人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喊着问:“那总得告诉咱们,苏州府又是那些世家富户捐了财物啊?” 唐岳:“这回先生并未找世家和富户捐赠。” “为什么,是看不起咱们苏州的有钱人吗?!” 唐岳:“济慈会接受所有人的捐赠,此次义卖会准备仓促才没有募捐,但若有仁善之人愿意捐赠物品给明晚的义卖会,可捐到允府。” 这话出来,现场安静了一会儿,倒是没人出头说愿意捐赠物品的。 大阿哥冷哼一声,“都是奸商。” 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唐岳一笑,不动声色地看向胤祉所在的窗口,看到他点头,便宣布义卖会开始了。 首先被拿出来热场子的,是一辆自行车。 “神车?”当即有人忘了规矩喊起来,“这就是上午接驾的神车吧?!” “正是。”唐岳介绍, “诸位可能不知,这辆车虽然是天赐的神工巧匠所制,但它叫‘自行车’不叫‘神车’……” 所有人眼底都闪着精光,专心地听唐岳讲解此车的用法和妙处,再看一人上台示范它的用法。 只是,听完介绍,很多人顿时就意兴阑珊了,原来不是神力所驱啊,那就没那么稀罕了。 只要是人做出来的东西,到了别人手里,很快就能复刻出来了。 顿时,众人欣赏、猎奇的收藏心理都淡了,倒是有许多商人心思活泛起来,想着拍下来去仿制出来,大赚一笔的。 这时,又听唐岳拱手恭敬地说:“诸位有所不知,今日抬上来的这辆自行车,乃是当今圣上骑过的一辆。” 满场哗然! 一时间,许多人的眼底从淡然变成了狂热,这绝对值得收藏起来当做传家宝! 还有些人又想到:买下来仿制出皇上同款,岂不是更赚? “胡闹!”突然,有位穿着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站起来指着唐岳骂,“圣上何等尊贵的天神人物,他用过的东西,又岂可卖给低贱的商人?!” 这话可太拉仇恨了,一时间,所有商籍之人,纷纷对那人投以杀人般的目光。 唐岳正色道:“你错了,正是圣上金口玉言,‘天子之威,比不上受灾百姓的温饱’!圣上爱民日子,这是他亲自授意捐赠来义卖的东西。” 一时间,满场寂静。 也不知道是被震撼的,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应对的。 中年书生愣了一下,就带头下跪,朝着府衙的方向行大礼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如他被提醒一般,也跟着跪下行礼谢恩。 康熙嘴角微扬,显然很满意这状况,但面上却一脸淡然处之,还问:“怎么还不开始,磨叽。” 胤祉一个手势,义卖开始了。 唐岳:“此圣上亲赠的自行车底价是两千两纹银,所得义卖银两将由济慈会用于高邮受灾百姓身上,一次举牌默认加价十两,也可自行喊价。” 唐岳话音刚落,底下的人还没如何,胤祉同一包厢内的众人都惊了。 大公主轻呼:“这、这么昂贵?” 很多人都跟她想的一样,不就是一堆铁疙瘩? 太子却道:“毕竟是汗阿玛骑过的自行车,又是天底下只有两辆的稀罕物。”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四千两!” 底下的喊价让所有人微怔,看来,富商们并不觉得贵。 渐渐地,众人都发觉了拍卖的好玩之处,特别是最后,变成了两三个人的角逐,就很……次激。 “五千一百两!” “五千一百一十两!” “五千二百两!” “五千二百一十两!” …… “你打算卖多少?”康熙问。 作为看过胤祉家书里,给他说明过‘潜规则’的唯一一人,康熙知道里面的套路。 胤祉比了个‘一’,“一万两。” 毕竟,汗阿玛的屁股尊贵,被汗阿玛屁股坐过的,自然身价也水涨船高咯。 “可是,这样加看样子加不到一万两啊。”胤禛为胤祉焦虑,并出主意,“要不,咱们把价格垫上去?” 胤祉转头看向四弟,有点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的却是:“不行。” 步山替他解释:三爷有诚信经营的底线,不可能找托儿的。 不但不会有托,如果竞价过程价格虚高了,卖手还会做风险提示,让人理性消费。 不料这时,那位一开始喊着不能把车卖给低贱商人的读书人站起来喊:“一万 两!” 唰唰唰,一家人的目光都看向胤祉,好像都在问:‘这不就是你的托儿。’ 胤祉:“……” 还真不是。 可能是汗阿玛的……nc粉? 第139章 一万两喊出来后,现场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回头去看那书生。 但见他衣着朴素,完全不像有一万两身家的样子。 那人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凶狠道:“怎么,圣上义捐的神车,难道不值一万两吗?” 唐岳也觉得那人不像有钱人,像是在哄抬价格,客气地提醒道:“望诸位悉知,若竞买后反悔,造成义卖品流拍,也需支付三成的成交价钱。” 反正都戴着面具,众人一听纷纷嗤笑起哄,“对啊,你这人三成都给不起吧?” “该不会是故意抬价,恶意破坏义卖会吧?” “是啊,这是跟涧中鱼先生有仇怨?还是拿咱们当冤大头?” 那人面具下的眼睛快速地左右滚动着,“我、我我……” “你什么你,到底有钱没钱?你要真能拿出一万两,咱们就把这神车让给你了!” “对对对!咱不竞价了,成人之美嘛。” 那书生‘我’了半天,眼睛四处乱转着,最终咬咬牙道:“我是没那么多钱,但圣上所捐神车不能低卖了!” 顿时满堂嘘声一片,“哪里来的穷鬼,故意拿咱爷们寻开心呢?!” 有些平日里被捧惯了的,都有种被穷鬼耍弄的感觉,十分不爽,抗议道:“卖家,这种故意捣乱的,你们不管管,爷可就走了!” “就是,这人该不会是你们找来抬价的托儿吧?” “卖家,爷们一片善心来义卖会,可不是待宰的肥羊!你不给个说法这事儿没完。” 看着下面乱成一团,康熙的心情也不好了,“来人,给他丢出去!” 不料便服的侍卫去抓那书生时,他的气势一下子拔高,拍桌吼道:“大胆,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 这句话顿时让所有人噤声,有人因为这句话,结合‘书生’的声音,脱口惊道:“胡大人?!” 其余人一听,都开始害怕,下意识要跪,然后才想起自己戴着面具,大概率是……不会被认出的吧? 那些平时跟苏州知府胡大人打交道多的,则已经悄悄躲到桌子下,胡大人的视线死角了。 书生冷笑一声,“正是本官,尔等……” 不料他才要摆官威,那两名侍卫不动声色间已经接收到三阿哥的手势指令,直接一人一边将人架了起来就往外走。 “放肆!你们干什么?!”胡大人恼羞成怒、大力挣扎、双脚离地,画面一时间有些滑稽。 侍卫冷笑,“管你什么胡大人乱大人,谁也不准破坏济慈义卖会!” 胡大人不甘心地大喊:“大胆竖子,本官对圣上忠心耿耿、勤政爱民,怎容尔等欺行霸市……” 其他商人富户:“(⊙o⊙)……” 所有人都懵了,济慈会这、这么横的吗??? 那可是苏州知府,朝廷命官,这么落对方面子,就不怕得罪了他?不怕一会儿他带官兵来把这里包围了? 要知道,胡大人可不是善类。就算他圣眷正浓,等皇上南巡回銮,还有人能护得住涧中鱼先生吗? 戏台上,步山笑道:“诸位,方才的小插曲,就当是一场戏,咱过了吧。” 这时,众人才发觉,从胡大人说出自己身份以来,台上那卖手竟一丝慌乱也无,一直都只是淡然地看着,好像早有所料,又好像底气十足、无所畏惧。 一时间,所有人对涧中鱼先生和济慈会的地位有了新的猜测,纷纷有了结交或攀附的想法。 步山淡然笑道:“如此,还是从13号买主喊的五千五百两继续竞价,有没有高出五千五百两的……好,18号出价五千六百两。” 楼下重新开始竞价。 二楼包厢,大阿哥奇怪地请教:“儿臣愚钝,那人是一片好心,汗阿玛为何……”要让对方这么丢脸? 康熙眼神扫了一圈,除了胤祉,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康熙笑了,“胤祉,你说呢?” 胤祉:“……” 你是故意在为难我口钝。 对上众人求知欲极强的眼神,胤祉暗暗叹息,“他故意的。” “哈啊?” “他知道,咱们、在看。” “啊……”众人恍然大悟,太子胤礽道:“所以他这是故意演给汗阿玛看呢。” 胤祉点点头。 四阿哥胤禛想得更深,“他怎么知道咱们在这儿,他是派人盯梢了?” 胤祉又点头,被跟梢的时候,他和暗卫们都是能感知到的,暗卫自然会告知汗阿玛。 大阿哥拧眉,“好大的胆子!” 胤禛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看别的地方官都安安分分的吗?怎么这人就敢偷偷盯梢,还跟上来捣乱了? 康熙不给胤禛解惑,反而道:“你们自己琢磨吧,就当是汗阿玛考你们,回头来跟汗阿玛这里说说自己领悟到的。” 众阿哥连忙领旨:“儿臣遵旨!” 话题被带到这里,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胤祉为什么会知道被盯梢的细节。 汗阿玛或许只是以为暗卫回禀的时候,他耳力好听到了,但汗阿玛不知道,其实他已经趁着费耀色去吏部前,把他的一身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或许连费耀色也不知道、也不认为,世界上有胤祉这样的练武奇才。 他被安排着缓慢地学了两年内力,才开始学招式。 费耀色将毕生所学都在那段日子教了他,只想着他能有所顿悟,学些皮毛就行。为了不引起汗阿玛的忌惮,胤祉也表现得只学到入门的样子。 只是在费耀色离开,不再每日盯他练功之后,他就以不差可思议的速度进步着,如今只是差实战经验了。 不过汗阿玛应该不会起疑了,因为他最大的秘密‘梦见仙人’,都已经透给汗阿玛了,汗阿玛自然不觉得他会瞒着其他东西。 但胤祉既不想成为汗阿玛心中下一任帝王的专属护卫,也不想有皇位竞争力,自然得低调。 “哇,怎么竞到这么高的价格了?”大阿哥惊呼一声。 胤祉回神,注意到底下的神车已经竞价到了一万二千两,13号和18号僵持不下。 唐岳多次做出风险提示,都不能抵挡这两人人的上头。 “诸位老爷,小的得提醒一下,这自行车将来是会做出来售卖的,卖价不会高于五千两银子的。小的再给诸位老爷一次机会,要么,就此打住?” 本以为这样会劝退那两人,不想一人表态,说都是为了做善事,不是钱的事儿。另一人也跟着附和。 其他人:“……” 最后,自行车被13号一口价喊到一万五千两,才竞拍到手。 大阿哥悠悠感叹一句,“真有钱啊。” 场子热起来了,唐岳拿出了玻璃工艺品来。 这个戏台设计得很是精妙,说话不需很大声就很响亮,灯光效果也非常好,加上有黄履庄发明的‘瑞光镜’探照灯效果,此时舞台上的玻璃摆件反射着极为炫目的光芒。 “哇……” 所有人都发出惊艳的呼声,连胤祉一行的女眷也被惊艳到了。 大公主问了这东西的底价,得知不高后,问康熙,“汗阿玛,儿臣们能拍吗?” 康熙笑道:“不用拍,这东西让胤祉送你们就行,随手一抓就是一把。” 胤祉:“……” 汗阿玛,您可真大方。 大公主却笑着摇头道:“我就是想玩玩这竞拍,而且,不是做善事吗?” 她这一说,胤祉看到,几位女性长辈其实也跃跃欲试。 他点点头,把刚刚拿到的66号号牌,给到了乌库玛嬷手里。 “我来拍?” 胤祉点头,“嗯嗯,我买单。” “这么大方?”康熙乐了,“那你的孝心可不能厚此薄彼,一会儿汗阿玛看中什么,你也买单?” 胤祉:“……行吧。” 顿时,唰唰唰,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热切地看过来,“三哥/三弟/祉儿……” 胤祉:“……我买单。”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那就谢谢三哥/三弟/祉儿啦!也给我来个号牌!” 他们还没开始拍呢,步山都开始为他家主子的小钱包心疼了。 可下一秒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为什么他好像看到自家小主子,极其快速地奸笑了一下。 没错,是奸笑,是那种阴谋得逞的奸笑。 啊,又是这样! 别人都还在地面,他家主子早就上二楼了,是这个意思吗? 他一下子就不心疼了。 很快,台上的玻璃珠宝开始拍卖,叫价都很低,一个通体翠绿的玻璃扳指只要十两银子。 不是胤祉拿后世的普通玻璃来忽悠古代人,而是在这个时代,无论东西方,玻璃首饰都是一种珠宝。 大阿哥毫不犹豫出手,唐岳立刻看到,“好,80号出价十一两。” 大阿哥挠挠头,“怎么举一次才加一两?也太小家子气了。” 大公主笑道:“你要加多的,得喊出来价位。” “哦哦,五十两!”大阿哥第二次喊价,直接喊到一个翻了两番的价格,势在必得的架势很明显了。 但他低估了其他跟他一样的,第一次参加拍卖的人的决心。 “一百两!” “二百……” 胤祉连忙将大哥胤禔拉住,“太高了!” 可大阿哥却说:“我要是现在停下来,跟故意垫高价格的托儿有什么区别?” 说完,“二百两就喊了出去。” 唐岳连忙做风险提示,好在底下跟胤祉竞价饿的人是个听人劝的,不再喊了。 于是,大阿哥……啊不,胤祉用二百两拍下了自己捐出来的一个……一抓一大把的玻璃扳指。 步山又开始心疼了。 但他家小主子,好似……又笑了一下? 第140章 下一个拍品,是一根玻璃做流苏宝石的发簪。 早在前一个拍品竞拍的时候,下一个拍品就会由侍者端着托盘,在买手们中间走过,由众人细看品鉴。 而它出现在戏台上后,更是显得极为耀眼。若是家里的女眷在晴朗的日子里戴出去,还不成了全场最闪耀的一个? 大公主和宜妃荣妃也都是眼前一亮,前二者是自己想要,荣妃却觉得太过张扬,但可以拍下来给梧云珠。 当唐岳报出底价十两银子的时候,瞬间就有十几个人举牌。 楼下的人们一看,更加确定这东西的价值,于是非常快速地报价竞价起来。 而包厢里的大公主和二妃面面相觑后,大公主笑道:“两位额娘就不要跟茉娅琪相争了嘛。” 荣妃笑道:“我拍给梧云珠。” 宜妃则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发簪我不要三阿哥出钱,我自己花钱拍。” 这是谁都不让了? 茉娅琪看向康熙,却见汗阿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抿抿唇,“那我也用自己的钱拍。” 荣妃难得没有在这种时候自动退却,“我也是。” 胤祉:“……” 早知道他就送额娘一个玻璃流苏发簪了,他就是猜额娘不爱张扬,才没有在礼盒里放这个。 不过也无妨,她们玩得开心就好。 楼下,价钱已经喊到了一百两银子,唐岳都做了几次风险提示了,但一群有钱人看这么多人抢,都很上头。 “八十一号,一百五十两!”宜妃举牌,让侍卫喊。 荣妃不甘示弱,让侍卫喊,“七十九号,一百六十两。” 大公主茉娅琪虽然月银不多,但亲生阿玛常宁时常补贴她,也不差钱,“八十四号,一百七十两。” 楼下有人喊:“一百八十两。” 宜妃直接举牌,加一两。 荣妃跟着举牌,又加一两。 茉娅琪也举牌,再加一两。 得,都不用侍卫帮忙喊价了。 楼下还没放弃的买手:“一百九十两!” 楼上三个女人又轮番举牌。 楼下:“二百两!” 楼上再次举了三次牌。 如此反复几次,来到二百四十三两的高价。 楼下众人沉默了,“……” 这已经有点太高了,而且二楼三人窝里斗,好像不肯罢休的样子,楼下众人纷纷退出。 但二楼包厢还在竞价,一直到了二百五十六两的时候,康熙喊了停,“别闹了。” 茉娅琪幸运地成了最后一个喊价的人,拿下了这簪子。 她心里开心极了,却不好表现出来,免得两位额娘不开心。 不过抬头一看,倒是发现两位额娘并没有因此不开心,甚至还很兴奋,对着下一件拍品,又跃跃欲试。 众人:“……” “这么好玩吗?”最小的胤祺提问,跃跃欲试。 宜妃:“特别好玩,你也来试试,看能不能帮额娘拍个好的?” 胤祺:“好呀好呀!” 荣妃已经玩过一回,被这母子俩一提醒,也知道不能顾着自己玩,便问两位皇太后,要不要也试试。 太皇太后道:“我暂且没有看中的东西,你们玩着。” 皇太后却笑道:“我虽没有看中的东西,但可以帮荣妃你举举牌子。” 荣妃霎时惶恐,“皇额娘说笑了!” 话是这么说,还是把自己的号牌双手呈给了皇太后。 大公主是拍到心仪之物了,但玩心不见,左右看看后,逮着 四阿哥胤禛说:“你额娘因为有孕不能南下,你也拍件礼物送她吧,我帮你举牌。” 胤禛:“……” 他想说他自己可以,但对上大姐姐热切的眼神,终于还是点了头。 于是接下来,整个二楼包厢的窗口,有争着举牌的、有出谋划策的、也起了分歧笑闹起来的,格外热闹。 康熙本来有些不悦,但眼角余光看见皇玛嬷眼里都透着轻松愉悦的神色,他又觉得这样很好了。 这叫什么?真正的与民同乐。 玻璃无事牌、绿玻璃手镯、玻璃戒指、玻璃手串…… 各种各样的彩色玻璃饰品,工艺全部都很简单,但胜在一个个清透无比,在光照下流光溢彩,极为绚烂。 众阿哥公主也不会每一样都跟底下的买手争,看别人是真的喜欢,也会相让,反正胤祉手里还有。 众人除了太皇太后和康熙,都体验了一把竞拍,也拍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 只是为了竞拍,最后大家都没有让胤祉掏钱,连大阿哥那二百两,也表示要自己出了,毕竟是做善事啊。 步山:“……” 原来如此……? 拍了一批玻璃首饰后,台上又上了新东西,没拍到的人纷纷抗议,觉得很是遗憾。 但没办法,今晚的所有玻璃首饰都是孤品,竞价没竞过别人就是会错过。 唐岳:“诸位老爷莫急,这些珠宝首饰,最多一月之后,就会在京城开始售卖了。” 是在京城,而不是苏州府,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最稀罕的东西,肯定都是被皇帝先收入囊中,再允许在京城售卖,最后才会轮到其他地方。 有些商人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找人去京城采买,转头高价在苏州卖出去了。 “那什么时候能在苏州府卖?” 问的人是拍得另一个不同款式玻璃宝石发簪的,在苏州开售之前,他家的女眷定能成为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唐岳说:“大约也是一到两个月后。” 商人们闻言,都是各有盘算,有的想要利用这时间差赚一笔,有的则想着趁机出出风头,还有的野心很大,想要买断这玻璃珠宝的进货渠道…… 众人盘算间,侍者已经把接下来的拍品拿下来,给大家细看了。 “诸位老爷,此物名为香水,香味皆取自高级香料,香味分前调、中调和后调……” 唐岳介绍起香水来,其实也不用他多说,打开了瓶盖的香水和喷了香水的帕子,都散发着极为好闻的香气,闻之心旷神怡。 而最夺目的是装着香水的瓶子,同样是漂亮至极的工艺玻璃瓶,香水装在里面,更美了。 “今晚先生捐拍的共有八种不同的香调,每种仅有一瓶,且这高级的香味也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孤品,到哪里都找不到一样的。” 又是孤品?! 不但有玻璃宝瓶,还有清高优雅到遗世独立的香水?! 这几点可太有吸引力了! 太皇太后闻到香味,终于感兴趣了。 胤祉也有送她其中一款香水,但她又看上了另外一款的味道,她笑着还说:“我要拍这个。” 康熙闻言,笑着说,“孙儿帮您举牌。” “不,”太皇太后饶有兴趣道:“我要自己拍。” 康熙一怔,“成啊,皇玛嬷高兴就好。” 这香水连底价都比玻璃珠宝贵,底价就是一百两银子。 前面几款都是一二千两被拍下的。 太皇太后等到喜欢的那款,就兴致勃勃地跟别人竞价了,竞到二千两的时候,她有点犹豫了。 康熙笑道:“民间有句话叫有钱难买心头好 ,皇玛嬷尽管拍,朕给您付钱。” 太皇太后还是犹豫,胤祉道:“乌库玛嬷、汗阿玛,若能、多捐善款,对济慈会、有好处。” “也是,这是做善事啊,咱们就该做天下人表率。”太皇太后道。 她不再犹豫,跟楼下的人竞价到底,每次都比别人多十两。 最终,以二千三百六十两拿下,胜利感和满足感,让她笑得格外开怀! 香水拍完,拍着大腿遗憾的人更多了。 这时,新的拍品再次被端下去给买家们细赏。 “诸位老爷,此物名为香皂,不同于澡豆、皂角和胰子,这是纯草木和香料做的香皂,温润如玉、细腻如雪、柔滑如绸、清香宜人,常用之,有美颜护肤之效。” 不用唐岳说,离香皂近的人都能闻到它的香味了,有的是花香,有的是淡淡的药草香,味道极为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甚至,还有方才那些香水的香味,好东西啊! 最吸引人的,是它们晶莹剔透的样子,无论的玉白还是烟粉、湖水绿,都是如上好的玉石一般的质地。 胰子被它们一比,就跟那脏污的俗物了…… 众人看到戏台上摆了好几盘,堆成小山一般,便问:“此物是一块一块卖,还是台上的全部一起卖?” 唐岳道:“此物不单卖,咱卖的是它在苏州府的独家买卖权……” 唐岳话未说完,底下哗然,很多人摩拳擦掌,喊着那就快点开始吧! 且不说这香皂是好东西能赚钱,这可还是大好的、能和涧中鱼先生结交的好机会啊! 唐岳慢悠悠将话说完,“但是先生是有些特别要求的,比如需得诸位自己派人去京城取货。” “没问题!”有人喊。 唐岳:“每块普通香皂的进价都是一两银子,其余更高级的香皂也都各有定价,不会因为你进货多而降价。” 有人愣了,有人爽快地喊:“这也不算什么!” 唐岳:“每种香皂的售价,需由供货方定价,若要降价或提价,需得经过供货方同意。” 此话一出,众商人不再觉得没问题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这哪里能赚到钱?” 唐岳笑:“赚是肯定能赚到的,诸位自己掂量吧。需要提醒诸位老爷的是,此香皂在山东已经有五个州府跟先生签了契书,若苏州府的老爷们不感兴趣,其他州府的商人想必不介意来苏州开个店?” 这怎么行?! 苏州府可是全天下最富庶之地,岂能将这大好的生意拱手让给外乡人?! “行,你报价吧!” 唐岳一敲锤子:“香皂在苏州的独家买卖权,底价十两银子,举牌一次加一两。” 众人:“…………” 都做好被敲诈薅羊毛的准备了,你开价这么低? 看来那涧中鱼先生真的只是想做善事,也有心跟大家卖个好。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先生是想卖他们个好,但真正坑钱的,是想要争得这独家买卖权的对手们。 “一千两!”有人志在必得,喊出了他认为所有人不会再跟他争的高价。 谁知,“五千两!” “一万两!” …… “啧啧啧,”大阿哥在二楼感慨,“这些人也太上头了吧?” 太子胤礽笑着望向胤祉,“想必这一切,早就在三弟预料之中吧?” 胤祉坦然回望他,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他才不承认,他明明是个诚信的厚道人,坑钱坑人的怎么会是他呢? 况且这些钱都进不了他的口袋,是为了赈灾啊。 戏台上唐岳再次提醒众人,这 些钱是捐出去的,不会成为他们进货的钱,但那些人‘杀疯了’,根本不听劝。 唐岳轻车熟路地叫停,“先生说了,最高拍到二万两纹银就可以了,咱们是为了赈灾,不如大家之后加价,加些粮食、药材、耕地等物 ?” 这下子,就更考验买手们的家底和财力了。 没一会儿,粮食就加到了三千石,绝大多数人开始萌生退意,但还有三人在往上加价。 捐粮胤祉就没让唐岳阻止了,赚那么多钱又没给国家交多少税,就该多捐点粮食去做慈善啊。 眼看那三人僵持不下,开始打商量,唐岳接收到胤祉的信号,叫了暂停。 “诸位老爷,且先冷静、也且先商量着,小的这就给大家讲完东昌府济慈会的故事可好?” 已经放弃竞价的人自然大声叫好,他们可太好奇那后续的故事了。 二楼厢房的公主阿哥们也都很好奇,胤祉的家书没写给他们,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这故事。 唐岳三击掌,就有十几人小心翼翼地抬了故事中的巨幅玻璃上台,实物结合说书,效果更佳。 随着唐岳绘声绘色的讲述,众人身临其境,犹如经历了那场义卖的最精彩处般,听得心情激荡。 只是,当听到最后的竞价竟然是三十万两加二万石粮食后,大多数人都沉默了。 他们当中有些人,手上现有的可用银钱,可连十万两都不到啊…… 所以,涧中鱼先生,是在暗示他们捐出那么多粮食当冤大头,才能夺得独家买卖权吗? 不,涧中鱼错了,他们苏州人的钱粮没有那么好骗! 原本还在竞价的三人悄悄聚到一起,低声商议,誓不能让涧中鱼把他们当肥羊宰! 不过故事没有就此结束。 康熙发现,胤祉再次‘艺术加工’,又加了任家和傅家因误会而生的‘家族矛盾渊源’,最后为了济慈会和解的部分。 故事最后的大高潮,来自于皇帝起复任克溥和嘉奖八大世家的圣旨宣读。 唐、余两家因为见识短浅,而错过这‘一步登天’的机会,也被渲染得……让听者很爽。 “好!”有人带头叫好,全场掌声雷动,气氛热烈。 又有人喊:“在下感念东昌府名门及涧中鱼先生的大善举,愿追随此等品德高尚之人,这香皂的买卖权,我加价到二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 捐的钱物多,可是可以改变门第的啊,花多少钱都值得! 刚刚商量好的三人:“…………” 这半路怎么又杀出个程咬金,短暂的三人同盟顿时解散。 “加两万一千石粮食!” “加两万二千石!” “加两万三千石!” “加三万石!” “加五万石!” …… 这下子,就连唐岳和二楼包厢的皇家人,都不淡定了。 苏州富商,是真的富得流油啊…… 唯有胤祉,还是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若有,也是愉悦多于震惊。 …… 最终,是十八号以二万两纹银和八万石粮食,拍下了独家售卖权。 财力一看就同样雄厚的十三号是最后一刻才放弃的,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巨幅平板玻璃,“快开拍玻璃的独家买卖权吧!” 唐岳却说:“咱们也没说,这玻璃的独家买卖权,是在今晚拍啊。” 众人:“???” 唐岳:“天色也不早了,咱们预告一波明日的拍品,就散了吧。” 众人:“……” 有人正要发火,又听唐岳道:“这玻璃的买卖权跟在东昌府就拍下巨额,自 然在这边也低不了,看方才香皂的成交价就知道了。诸位要花出那么大一笔钱,不用同家里或合伙人商量么?” 众人一想也是,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因为家里不同意,最后造成流拍,可是得不偿失!自然还是要回去找人参谋参谋的。 然而这话听在康熙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大家赶紧回家把钱备好再来,不然我坑钱坑得不够多呀!’ 康熙没忍住笑了,今晚这一层又一层的,谁都跑不出臭小子下的套啊! “预告需要,我下去、一下。”胤祉出声跟大家打了招呼,就戴好面具下去了。 大家正不明所以,就听见唐岳预告明日的拍品:“这第一件啊,是太皇太后娘娘为支持济慈会,所捐赠之物,三轮车。” 众皆诧然,“是、是皇上坐过的……” 唐岳:“正是。” “这个我一定要拿下!” “巧了,我亦不惜代价!” “俗气,都是为了做善事啊!” 预告继续,“皇太后娘娘捐赠轮滑鞋一对……” 话落,戴着面具的胤祉,穿着轮滑鞋在台上滑行,玩出了花活。 “哇……” “好——” “好俊的功夫!” 唐岳笑道:“这可不是功夫,这鞋子谁穿上都能学会如此滑行,论理,日行千里都轻轻松松。”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去看,今晚所有人都被开了眼界,本以为没有什么稀奇物是他们没见过的了,可这涧中鱼先生皇家,真是一次次拓开大家的眼界啊! 接着是大公主和大阿哥共同送出的滑板、太子殿下送出的滑板车,以及四阿哥和五阿哥一起送出的……儿童三轮车。 所有东西,胤祉都演示了一遍用法,还炫技玩花活。 可最后小巧的儿童三轮车出来,全场都是一愣,继而哈哈哈笑出了声。 胤禛和胤祺:“…………”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太高兴了吧? 胤祉表示,自己很友爱弟弟了,都没让弟弟们上来演示,而且也没把扭扭车拿出来呢。 第141章 胤祺平日里很受两位皇太后的宠,听见笑声就不高兴了,这些庶民,怎么敢嘲笑皇子? 皇太后安抚他,“不是笑你们,是觉得那车有些儿戏了吧?” 步山笑道:“回禀两位小阿哥,三爷说过,以后这儿童三轮车,定是卖得比别的都好的。” 胤禛:“三哥定是让你哄我们的。” 未几,胤祉回来,胤禛和胤祺就拉着他不放,问既然他说童车比别的卖得都好,若是做不到又如何? 这是要,跟自己打赌? “对,打赌!”胤祺兴奋道。 胤祉:“好啊,你们、若输了,怎么办?” 胤禛很快就想到了:“要是我们输了,我们都答应三哥一件事,三哥输了,下次再这样自己跑出来玩要带着我们!” 这胤祉可不能答应,不是他觉得自己会输,而是二姐姐让他明白,绝不能开‘带人一起玩’这个口子,太为难他社恐了! 不过总是自己玩,怕他们心里不平衡,在宫里给自己拖后腿,怂恿乌库玛嬷和汗阿玛他们把自己逮回去。 所以,趁此机会,给了点好处。 “什么,三哥你说让我们入伙,赚了钱就分红利给我们?”胤禛眼神亮了起来。 “一年后如果卖得不如其他东西好,就输给我们一人五百两银子。”胤祺更在意打赌结果。 胤祉点头,“你们、若输了,也一样。” 太子胤礽一听,不等这两个傻弟弟考虑,就挤过来,“三弟,这么好玩的事儿带二哥一个!” 大阿哥胤禔:“也带大哥一个!” 大公主顿了顿,终是没有开口。公主和阿哥始终是不一样的,而且公主将来都是要和亲嫁出去的,还是别想太多了。 可茉娅琪万万没想到,胤祉竟然主动回过头找她,问她:“大姐姐,要不要、一起玩?” 茉娅琪受宠若惊,“我、我……也可以?” 胤祉点头,“可以!你、二姐、三姐,一起,入伙香露。” 茉娅琪惊喜得站起来,“好啊,谢谢三弟!!!” 两位皇太后见胤祉愿意带兄弟们赚钱‘玩’,都是乐见其成的。 没错,在他们三个看来,这就是在玩而已,反正皇家就是他们身后的底气,怎么玩都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 于是就给孩子们做了见证,在这里胤祉口头承诺,回头算了账还要出契书,他们也会帮忙画押做见证。 至于胤祉邀请三人一起入伙别的东西时,三位长辈都无甚兴趣。 搞得宜妃暗自懊恼,要是两位皇太后也跟着玩,她也好提出跟着沾沾福气啊。 不料,入伙的事刚刚敲定,戏台上的唐岳好像突然才想起一般,说起一事。 “对了诸位老爷,这自行车的工艺自然是可能被别人仿了去的,但有一物,是所有人都仿制不来的。” 唐岳手里拿着灯,照在车头上,接着解开车头处绑着的一根彩带,露出底下光彩夺目的‘宝石’来。 很多人差点被‘宝石’反射出来的光芒闪瞎了眼。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车头镶嵌着一颗玻璃宝石? 而且,不止自行车上有,那滑板车、轮滑鞋……甚至儿童三轮车上都有?! 唐岳:“这镶嵌的宝石,是先生手里才有的宝物,所以,诸位老爷以后买车,请认准‘神行天下’字号哦。” 底下自然又是一片哗然。 胤祺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胤禛却知道,这个赌,自己和五弟怕是输定了! 因为方才三哥说,那童车卖价比别的都低,成本只是木匠的人工和木料,最多买个一二两银子。 但那上面镶嵌的宝石,虽然小,但也不止值一二两银子吧?! 为了宝石,也多的是有钱人认准这家的童车买,这都是面子啊! 三哥……好厉害! 戏台上,预告了皇室所捐赠之物后,唐岳又预告了明日的‘盲盒’玩法,以及后日的平板玻璃买卖权拍卖。 听到盲盒的玩法,连太皇太后都感兴趣了。 康熙拧了拧眉,“这不就是‘关扑’,大清禁赌。” 胤祉解释,确实有赌博的感觉,但本质不是赌博,盲盒里都是跟卖价等同价值的东西,只是买下之前不知道是什么款式罢了。 绝不会出现玩关扑那种用低价值物品,故意卖出天价,让人倾家荡产的现象出现。 康熙这才点头应允。 今晚的义卖结束,众人称心如意地回去了。 玩得开心,又得了入伙这种好事儿,大家自然就不跟胤祉计较他偷跑之事了。 只是第二日,康熙带着大家再次在苏州府游玩视察了一番后,在午膳后就要启程去江宁了。 大家却都不愿意走了,包括两位皇太后。 “不是还有两日义卖会么?”太皇太后说,“不急。” 康熙无奈,他的行程是早就跟底下的官员敲好的,此去江宁是为了阅兵,同时于成龙还安排了可展示神威给数万百姓来看的场地,以进行武比。 看两位皇太后不太想去,一番商议后,康熙决定自己带太子去江宁,将其他人都留在苏州。反正等他回銮,还是要来苏州的。 只是踏上行程之时,康熙和太子,不约而同有种孤独的错觉……一定是错觉! “三弟,咱们兄弟够意思吧?都留下来帮你撑场子。”大阿哥洋洋自得地邀功。 胤祉:“……” 不捣乱他就阿弥陀佛了。 于是这两日,康熙和太子在江宁,展示自己的神武和皇家的天威。 而胤祉带着家人,微服在苏州吃好玩好,别提舒坦了。 苏州人都以为御驾已经离去,所以整个城里重新热闹起来。 苏州的繁华,比之京城又是不一样的,这里各式各样的小商品更多、做买卖的人多、逛街的富贵闲人更多…… 晚上的义卖会也是一日比一日热闹,他们捐赠的东西都拍出了极高的善款,连简单的木工童车也拍出了三百二十两的高价。 那盲盒是定价商品,不竞价,先到先得,也是一上货就被抢购一空。 第三天,平板玻璃的独家买卖权,筹得了五十万两纹银和十万石粮食的善款。 康熙收到的消息的时候,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 这样的商人,可谓富可敌国了,真的是深藏不露啊。 不过胤祉也没在信里告诉他,拍得这买卖权的是哪家,挠得康熙心里痒痒的。 正好他也要从江宁回銮了,便没有再写信问。 这时已是六月中下旬了,苏州城外李家村的御稻,可以收割了。 康熙南下到苏州,正赶上御稻丰收,便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意头,早就派御前侍卫在李家村守着了。 是以前两日李英贵预估了下收割日,康熙便把去李家村看御稻丰收的日程给安排上了。 李家村离苏州府城不远,胤祉也得了消息,带着家人一起去寻汗阿玛了。 胤祉等人比康熙还先一步抵达,看着李家村千亩金黄的稻浪在风中摇曳,胤祉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鼻尖都是稻香。 其他人也有一样的感觉,两位皇太后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这种场景,他们也很少见。 茉娅琪是第一次看到大米长在植株上的样子,都看呆了,“好美啊……” 胤禛和胤祺则有着一堆的问题,问大哥,这大米是怎么种出来,又是怎么从壳子里剥出来的? 这可把胤禔给难住了,“问你们三哥去!” 胤禛很体贴:“三哥不爱说话,大哥,你就给弟弟们说说嘛!” 胤祺:“大哥该不会也不知道吧?” “胡说,大哥什么都知道的!” 胤禔:“……” 要不是胤禛语气笃定真诚,大阿哥真的要怀疑他是故意讽刺自己的了。 他求助地看向三弟,救救我,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他在这会儿忽然想起,三弟不就是那写《少年与御稻》的涧中鱼先生么?! 可恶,当初三弟什么也不说,自己和二弟以为三弟崇拜涧中鱼,结果在汗阿玛面前闹了笑话! 等要找三弟算账的时候,他早没影儿了。 胤禔想到这个,眼神从求救变成生气。 胤祉见状,忙道:“找李英贵,他才是、种稻少年。” 胤禛和胤祺一想也是,大哥不管知不知道吧,都没有真正会种的人懂啊。 李英贵早就迎出来了,得了命令,就主动带着主子们,去到田间,恭敬而耐心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大家也就是看个新鲜,等李英贵讲了御稻的可贵之处,才有所动容,但也仅此而已。 唯有胤祉知道,李英贵预估的产量,对大清目前的粮食生产力来说,意味着什么? “三爷,小人能否问问,迟老他老人家,近来可安好?” 他想着胤祉是涧中鱼先生的徒弟,涧中鱼先生又是迟老的徒弟,应该是知道的。 胤·老人家·祉,“……好、非常好!” 阿哥身份尊贵,李英贵也只敢问这么一句,就满足了,不敢细问了。 其实他还想要问,迟老什么时候,能亲眼来看看,他种出的这一片稻田,闻闻这里的稻香? 午后,御驾便到了李家村。 李家村万事俱备,只等康熙一声圣旨下,就要热火朝天地开始抢收了。 阿哥们也都在等着看,这民间的秋收盛景了。 康熙看到眼前的景象,果然龙颜大悦。 但令阿哥们没想到的是,汗阿玛一声令下,不止他自己,所有阿哥都要跟着下地收割。 阿哥们:“…………” 第142章 今日,李家村的村民们都格外有干劲! 丰收总是让人喜悦的,但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连皇帝都跟他们一样在收割!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何等的光宗耀祖啊! 等到年纪大了,就可以跟子子孙孙吹牛了,多有面子啊! 而且到时候说出来,孩子们可能都不信,你看那皇帝收割的动作和手势,竟然是个会干活的? 相比起来,那些阿哥们可就……好玩多了。 看一个个那笨拙滑稽的动作,还有那刚下地就吓得吱哇乱叫的小娃娃,还有那没割到稻子先割到手指的皇太子…… 噗~ 这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皇家的孩子竟是这样的呢? 他们放下架子,跟农人一起收割稻子,不但让百姓感到了皇帝爱民之心,倍感亲切,还感受到一种被圣恩沐身。 每个人干起活来都更加卖力了,就想让皇上看看,他们李家村的都是干活的好手,多给他们一些眷顾。 还有一些会干农活的官兵,也被皇上指使着下地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 所有农人的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灿笑,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大阿哥胤禔还好,虽然不得法,动作滑稽,但到底是阿哥里年纪最大、最健壮的,倒是也能干些活儿。 太子胤礽一开始就割伤了手,但是怕汗阿玛失望,也怕被兄弟们特别是大阿哥比下去,咬咬牙,忍着痛就继续小心翼翼地继续割稻子了。 四阿哥胤禛一脸生无可恋,他本来力气就小,割个稻子真的要了小命了,不过他特别善于观察,慢慢地摸索出农人们省力的诀窍,但也是累得够呛。 五阿哥胤祺一开始还觉得好玩,拿着镰刀锯着稻梗玩,谁知稻梗一断,他整个人都摔到还未全干的稻田里,把自己整成了泥猴,顿时哭了…… 而这一个个画面,全都被田埂上架着画架的胤祉给画了下来。 胤祺哭过后还得继续割稻子,因为汗阿玛说了,今天能吃多少饭,就得看他们割了多少稻子了,他好饿……呜。 “呜呜,为什么三哥就可以不用割稻子?!”小声胤祺怒吼。 这音量,已经把大家远远甩在后面的汗阿玛应该是听不见的,但足以让自家三哥听见。 胤祉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行,你来呀。” 胤祺:“……” 嗯,是的,有一技之长的人就是不用跟兄弟们一起体验民间疾苦呢。 胤禛一脸认真道:“三哥,他不行。” 胤祺:“…………嘤。” 虾仁猪心啊! 才一个下午的功夫,所有的稻子都被割下来,拢成了一堆又一堆高高的金黄色‘小山’。 村里的孩子和老人,都在珍稀地捡着稻穗,听说皇上要统计亩产,他们不舍得一落任何一颗稻米。 更让所有人都不敢想的是,皇上居然跟大家一样,割了一个下午的稻子,收获不比村里一个壮劳力少。 所有注意到这点的农人都很振奋,皇上,真的是爱民如子啊!他知道百姓的苦,他也能吃百姓的苦! 康熙下地前,外衫换了便服,但他那些昂贵的里衣和鞋袜等,都还是沾满了泥点和草屑灰尘,脏得不能看了。 可是他的目光看着那些金黄色的小山,却给人一种意气风发、江山在握的感觉,帝王之威尽显。 相比之下,阿哥们就狼狈多了,狼狈的不止他们的形象,还有他们的表情。 胤祺抽着鼻子扑到皇太后怀里,然后期期艾艾问:“汗阿玛,什么时候能吃我割的稻米啊?” 康熙挑挑眉,“想吃自己亲手收 割的?” 胤祺有些咬牙切齿:“嗯嗯,三哥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自己收割的稻米做的饭,比别的米都香!” 康熙微怔,而后哈哈大笑,“你三哥说得很好,不过这些米没那么快能吃。” 说着,他点了李英贵道:“你给大家伙儿讲讲,这些稻子割下来后,还得如何炮制成大米?” 李英贵面对皇帝,还是有些抖,磕磕巴巴地给大家讲了打谷、晒谷子、舂米等步骤和所需的时间。 听到最快也要好几天后才能吃到新大米,胤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 康熙看得直乐呵,“行了,饿不着你。” 晚黄昏时分,除了还在打谷子和晾谷子的官兵,其余人都参加了皇帝的赐宴。 虽说因条件限制,没有皇帝吃的山珍海味和王公大臣那样奢靡的筵席,但也丰盛到令百姓叹为观止的地步。 “天哪,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们居然跟皇帝一起吃饭了?” “做梦都梦不出来这种好事儿吧?” “三生有幸、祖上积德啊!” “那一定是李英贵那小子祖上积德最多!” “哈哈哈哈哈老头子我这一辈子死了也值得了!” “你们不知道,皇上刚刚还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呢!” “皇上也说我干活干得好!” 百姓没参加过皇帝的赐宴,就跟吃村里的红白喜事流水席一样,闹闹哄哄的,格外嘈杂。 康熙也不恼,让大家伙儿随意,还赐酒给了李英贵、蒲松龄及当地负责此事的官员,令他们受宠若惊,心潮澎湃。 此刻,所有人都在祈祷,希望那亩产量可以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也不枉了圣上隆恩! 这不是胤祺吃过最好的席面,却是他吃得最香的一次,“唔唔,百姓的米挺好吃的嘛,百姓的日子也不错嘛……” “不错?”太子胤礽挑挑眉,似笑非笑问:“读书和割稻子你选一个。” 从来读书偷懒的胤祺毫不犹豫:“读书!” “哈哈哈……”众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吃饱后,胤祺又有了精神,胤祉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好的精力,拉着哥哥们要去看打谷和晾谷子。 官兵们简单吃了往上后,此时正干得热火朝天的。 原本,这么多稻子一起收割,打稻子都要打很久很久,但有了迟老给的新型农具图纸,加上身强体健、训练有素的官兵侍卫来操作,速度比以往要快上十倍多。 而且因为皇上来了,整个县城的打谷机都被调了过来,应该不用到明日,就能把稻子都打下来称重了。 那些已经打下来的一筐筐的稻米,在晾晒前会称一称重,然后再去打扫出来的晒谷场晾晒起来。 “亩产能有多少?”数据还没出来,阿哥们已经对这个数目很是好奇了。 《少年与御稻》在汗阿玛南巡的同时出版了,正好就连载到了第一批御稻即将收成之时。 故事里,在收成之前,少年和皇帝都各自面对着来自各方的质疑和轻看,读者情绪正被高高地燃起,到了亟需这收成结果来打脸的高潮部分,然后……上部完。 而阿哥们在得知胤祉就是‘涧中鱼’后,也正好看完了这上半部,如今,即将比书中的读者先一步身临其境,知道结果。 这让他们很有参与感,仿佛自己也成了故事中的人,即将要创造这个故事。 还挺好玩的。 太子逮着那名负责称重的官兵,非要他估算一个数字。 官兵粗略数了数:“约莫一亩能有……八九石?” 说出这个数字,官兵都觉得不可能,所以语气很不确定,怕自己估 错了。 他没当兵的时候是在家里种过地的,那时湿稻子最多也就三石左右,晒干了最多二石。 虽然今天地里的稻子看着特别多长得特别好,但也不可能多那么多吧? 众阿哥对这个数目也没什么概念,不由都看向胤祉。 胤祉默默计算了一下,道:“若如此,又涨、收成了。” “那太好了,”兄弟们把胤祉围起来,“这样你那连环画就能很快画出来了吧?” 胤祉下意识点头,其实,剧本他早就写好,改改这亩产数就行。 胤礽:“那孤要第一个看你的《少年与御稻》下部!” 胤禔:“我是大哥,我第一才是!” 胤禛:“这有什么好争抢的,一起看,对吧,三哥?” 胤祺:“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这一晚,胤祉无比满足地入睡,仿佛大清百姓都吃饱穿暖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天还没亮,康熙和阿哥们都醒了,来到了晒谷场。 康熙看到胤祺还有些讶异,平日里读书他就起不来,昨天也是真的累坏了,不到亥时就呼呼大睡了。 “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康熙没忍住问。 胤祺正气凛然:“哥哥们都起来读书了,我自然也要起来读书!” 呜呜呜,因为三哥说,如果不好好读书,就跟汗阿玛说,每年秋收都让他来体验民间疾苦。 康熙猜到了什么,笑了笑没有挑破。 几乎一夜没睡的李英贵,顶着一对熊猫眼,笑容满面地前来见驾。 他如今虽然还怯场,但是说话文绉绉的,行礼也没有差错,有了那么点样子了。 不过这时候大家也顾不上注意这些细节了,看到他的笑容,只想从他嘴里听到好消息。 李英贵:“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御稻——丰收啦!” 第143章 去岁九月底,李英贵三亩半的御稻田,收了十六石的稻米,康熙只要了一石。 一半试吃,一半今年开春时,亲手在在先农坛和丰泽园种下。 剩下的十五石,都让李英贵继续种下,并按照‘迟老’教的办法,做了多片‘试验田’。 是以此时,李英贵回禀时,不说平均亩产多少,而是说:“亩产最多的一类田地,收上来稻谷亩均九石,亩产最少的一类田地,收上来的稻谷亩均六石。至于寻常稻种,收成时日尚需一月有余。” 差别竟有三成以上,康熙不由纳罕,对他说:“你且细细道来,种法上有何差别?” 御稻也就是早熟稻种,于产量上跟普通稻种比没有优势,甚至最开始康熙自己留种的一批,舂出来的米也不如普通稻种多。 可康熙今年看着,这些稻穗颗颗饱满、穗粒也多,单棵的产量就比从前多了。 李英贵见皇上感兴趣,却有些慌了,说起来磕磕巴巴的,康熙忍不住皱眉。 胤祉提醒他,“笔记。” 李英贵听到这话,仿佛有了主心骨,迅速从怀里掏出他卷了毛边的一本笔记来。 “皇上恕罪,迟老跟小人说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小的都记在这里了,还请皇上过目!” 梁九功看到那本子寒碜的样儿,嘴角抽了抽,自己上前接过,很仔细地拍了又拍,擦了又擦,上面的泥点灰尘和油印子还在。 “无妨,拿来吧。” 康熙有些意外李英贵竟然还会做记录,看他的目光多了赞赏。 再看到那本子上字体工整清晰,还用的表格和西洋数字,把一切数据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由更是惊艳地看了李英贵一眼。 记录上,每一种试验田和对照组都清晰明了,让康熙很快就明白在什么样的条件下种出的水稻产量最高,或是哪里有偏差,产量就差了多少…… “很好!”康熙大喜,“李英贵,你有功,是大功!” “嘿嘿~”李英贵傻笑着挠挠头,不经意对上阿哥们不赞同的眼神,才反应过来,磕头,“谢皇上隆恩!” 康熙一怔,“朕还没说要赏你,你就谢恩了?” 李英贵:“……” 那他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啊? 康熙转向胤祉:“老三你说,我该赏他什么呢?” 胤祉稍一沉吟:“光宗耀祖。” 康熙:“……” 这也太言简意赅了。 不过胤祉说得没错,老百姓图了温饱之后,不就图个光宗耀祖吗? 什么是最光宗耀祖的,应当是做官了?但是一个种地的,能当什么官? 康熙看了看李英贵的字,觉得他就算给他当官,应当也是可以的…… 正这么想着,胤祉却直接呈上来一份奏折。 康熙:“……?” 原来早就等着他呢! 康熙打开来看,其他阿哥们面面相觑,有些纳罕,都很好奇胤祉写了什么? 这是胤祉为李英贵、蒲松龄和李家村请赏的奏折。 “蒲松龄,是谁?” 康熙莫名觉得这名字看着,就给他一种‘毛毛的’感觉。 李英贵连忙回禀道:“是迟老给小人找的老师,读书习字做学问,都是老师教予小人的。” 胤祉:“还是、《聊斋志异》作者。” 康熙:“…………” 他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虽然对他写的那些神怪小说,有些看不上,但康熙还是对此人有了兴趣。 “传他前来,朕考考他。” …… 天亮时分, 所有李家村人都被大铜锣声叫醒,让全部人去晒谷场接圣旨。 “接、接接接……圣旨?!” 有人听清外面的人在喊什么后,从床上滚下了地,怀疑自己在做梦。 接圣旨不是那故事里的状元郎才能有的好事儿吗? 让他们全村人都去接,这是全村都要做官了??? ——有人飘飘然,显然是睡梦还没醒。 李家村人不一会儿就全部聚集在晒谷场上,只见穿着一身华丽官服的太监们扬着下巴、鼻孔朝天,说不出的气派。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们或许会觉得这样的人就是天老爷了,可是昨儿个见识到皇帝亲民的样子,此时心里忽然懂了为什么有个词叫‘狗仗人势’了。 许多人在心里默默想着,地方上虽然有很多贪官污吏,但皇上是个好的,就是有盼头! 果不其然,很快,皇上就给了他们最好的盼头! 只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和蔼可亲地走到前头,笑眯眯地展开圣旨,宣布他们李家村更名为‘御稻村’,并且把附近几个村落都给并入了他们村。 嗨呀,这可真是太光耀门楣了啊! 好处还不止于此,圣旨上还说,皇上免去御稻村三年的赋税! 天啊,这天上掉馅饼了呀! 圣旨一宣读完毕,他们谢恩起身后,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满脸喜色。 “皇上也太好了!” “皇上一定是觉得咱们种地种得好,全天下最好!” “那以后咱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了吧?” “说不准还能盖房子呢?” “咱家孩子读书的银子也能存下来了?” “想啥呢都?御稻村、圣上赐名,走出去就有排面!” 看着所有人都高兴得有些忘形,村长连忙大喊制止,“你们别光顾着乐,圣旨上还说了,得咱们好好种这御稻才成!” “咱们自然是会好好种的,这多好的稻子啊,以往得种几年才能得这么多啊?” 而让李家村人高兴的还远不至于此,很快侍卫勒令他们肃静,还有两道圣旨要宣读。 第二道圣旨,是任命蒲松龄,为户部江宁司的正六品主事,主司江宁府农事。 蒲松龄? 是教英贵小子读书的先生? 原来那先生这么厉害的么?一下子就从个秀才成了正六品官?!!! 啊啊啊……很多人在心中懊恼得拍大腿,有的是懊恼没有早点巴结的,有的是懊恼没让自家小子也跟着他读几天书的。 第三道圣旨,才像是一道惊雷,炸懵了御稻村所有人。 ——李英贵,被封了个全大清唯一的八品司农大使,虽无其他实权,却能领朝廷俸禄,专管御稻村农事,听命于蒲松龄。 ‘哄——’的一声,虽然村民们不敢喧哗,但还是忍不住发出哗然之声。 李英贵?! 那小子虽然去年也接过圣旨、去过京城,但到底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皮小子,从小顽劣不堪,被他爹拿扫把满村追着打那种…… 就这样的皮小子,二十出头,竟然就、就……做官了??? 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好像就是因为他会种地? 种地种得好还能做官?这真的是闻所未闻、史无前例! 李英贵也被这第三道圣旨的惊喜给砸晕了,他以前就做梦梦到过这种好事,所以,今天可能还在做梦吧? “臭小子,发什么呆?快接旨啊!”李老爹的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李英贵差点脸着地,这时才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傻笑,“嘿嘿,嘿嘿……不是做梦啊?” 李老爹怒 目一瞪,看着他那傻样儿,恨铁不成钢:“跪下接旨!” 李英贵连忙再次肃色跪好,双手高举过头顶接旨。 所有人随之平身,立刻朝李英贵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给他贺喜。 初升的朝阳里,每个御稻村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 不远处的祠堂门外,看着村民们闹哄哄的仿佛过年般热闹,太子胤礽问:“都是三弟的奏请?” 胤祉摇了摇头,“汗阿玛说,我奏请的,太小气。” 胤礽:“……” 所以如此施恩,是汗阿玛自己的主意了。 他还以为,是三弟笼络人心的手段呢,看来还是想多了。 “三弟!”大阿哥胤禔从祠堂里走出来,大声问,“那李英贵的本子我看得眼晕,所以这到底是提高了多少亩产啊?” 李英贵说的那些‘试验田’、‘对照组’什么的,条目太多,他是看得一头乱麻,自己算不出来。 作为连环画读者,他只想知道,那亩产量,能不能打脸里面讨厌的人? 胤祉好笑,给他估了个数,‘生长时长比普通稻种少一个多月,产量比普通稻种高出两倍。’ “哇……太好了!”胤禔催促,“那你快点把下部出了书吧!” 胤祉:“好。” 胤禔:“什么时候面世,我要买一百本!” 胤祉:“?” 胤禔朝他眨眨眼,“我要送人,从今以后,我就是涧中鱼先生的推崇者了。” 胤祉:“……” 须臾,蒲松龄和李英贵带着原李家村的村长去御前谢恩,又往胤祉这里走来。 “三爷,还请您代下官二人,感谢迟老和涧中鱼先生一直以来的照拂和指点!”蒲松龄道。 胤·迟老本老·祉点点头,免了他们的礼,表示知道了,没有多说什么。 天大的喜事,也没有让李英贵停下捯饬这些御稻谷的事情。 这边晒谷场还在晒谷,另一处,却已经有数头耕牛在开始耕地,准备下一季的水稻和其他作物种植了。 这一次,迟老给他的信里,又提出了轮作和套种的理论,让他去实践。 他这人知道好歹,明白正是迟老的让他做的这些事情,才让他不用通过科考就得了官职,所以迟老提出的,他更愿意拼尽全力地去试验了。 除了圣旨的封赏,昨日参与了收割的村民,每人都得了五百文的打赏。 此时所有人都仍然干劲十足,眼里都充满了期盼的亮光,那是对好日子的盼望。 阿哥们表示看不懂了。 胤禛:“不是这边还没忙完吗?怎么就要开始种下一茬了?” 胤祺眼神躲闪。“对啊,百姓们都这么操劳的吗?” 他们俩因为昨天的劳作,这会儿还浑身都酸痛着呢。 胤祺最是后怕,怕汗阿玛又要叫他们下地去体会百姓的疾苦。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他已经知道有多苦了!真的!! 胤礽好笑地看着五弟,“你放心,汗阿玛还怕你不会干活,糟蹋了庄稼呢。” 胤祺当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这就放心了。” 胤礽:“……” 这日,康熙就离开了御稻村,回到了苏州府城里。 “说说吧,是哪家拍下了平板玻璃的独家买卖权?” “潘家。”胤祉说。 康熙对苏州本土的大姓也有所了解,一听这潘姓就知道不在其中。 步山上前回禀道:“是如今苏州经营盐业的大户之一,祖籍是安徽歙县。” 原来是盐商,经营得好的话,确实家底不会小了。 只是……康熙以为,胤祉会找个苏州的大家族合作,这样他能更快地在苏州立足,生意也能更早步入正轨。 罢了,可能孩子小想不到那么周全。 但康熙也没有去指正他,因为目前为止,胤祉做的一切都太顺了,康熙觉得,他早点碰点壁,总好过以后摔更大的跟头。 只是等到晚上,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用过晚膳,众人兴致勃勃地要外出,康熙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都要去戏园子。 “还在义卖?” 这都多少天了,哪有那么多东西卖? 还是说,“有人学着东昌府的富户,主动捐赠宝物义卖了?” 胤祉:“有,不多,不够卖。” 大阿哥替他解释,康熙才知道,原来他就离开几天,胤祉竟然已经把用来义卖的那家戏园给盘了下来了,做‘卖场’。然后专门给别人卖货,赚‘服务费’。 据说前日,胤祉第一次试水。 挑了几家生意不太好的布庄成衣铺子、胭脂水粉铺子、金玉铺子,然后给苏州府内外城的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广发邀请函。 结果,当晚那几家铺子带到‘卖场’里的滞销货,全部被抢购一空。 卖场每做成一笔买卖,就在成交额里收取一成到二成的服务费不等。 这是什么新的买卖法子? 空手套白狼? 而且,据大阿哥所述,那晚卖场就靠着嘴皮子功夫,净赚服务费一千多两银子。 “……” 康熙闻所未闻,决定跟他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4章 康熙本以为,卖场就是像义卖会一样,以竞价的方式,价高者得。 到了卖场见到唐岳带着几个学徒卖货才知道,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这不是竞价,而是‘打折扣’,薄利多销。 一开始,寻常百姓或许不明白什么叫‘打折扣’,但经过卖场的两天活动,现在‘打折’的概念已经开始普及。 不就是降价、让利么。 以前都是有商铺开不下去了,或是急着清货的时候就会降价、让利卖出,只求不要亏本太过。 可在这卖场,却是有可能买到旺铺降价的好货,只要买的人够多,就能打折,一起买的人越多,折扣越大! 康熙看的书多,很快就理解了折扣的意思。 只是……他看着戏台下争着举牌抢购、看起来不太理智的女子们,又不理解了。 真的有这么上头吗? 底下的抢购气氛,一直热火朝天,康熙问:“这是谁的主意?”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胤祉,胤祉顿了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唐岳和步山。 原本,唐岳和步山提出的是,把这里变成一个拍卖场,然后胤祉灵机一动,把‘拍卖场’掐了个头,就变成了‘卖场’。 康熙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然后看着底下的盛况,不由陷入了沉思。 无论是义卖会、拍卖场还是卖场,对于百姓来说都是稀奇新鲜的玩意儿,所以在人口大城苏州府,根本不愁客流。 以往不是没有有头脑的商人想办拍卖场,但或许是因为它的暴利和赌博性质,一般是不被官府允许的。 卖场则不一样,这是让利,不是暴利,获益人是买到更加实惠商品的百姓,官府也没有理由阻止。 康熙眯了眯眼,只是,这真的不是暴利么?一单生意就提成一成,商家赚了、买家得了优惠、卖场也赚了。 若是全大清的人纷纷效仿,尝到了赚钱的甜头,愿意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的人不就更少了吗? 大家都不知道康熙已经想得那般深远,一个个看着底下热闹的货品展示和争相抢着举牌竞购的画面,全都很想参与进去。 只是身份所限,即使戴着面具,也没法放下架子去抢。 就在这时,步山看出主子们的心思,笑着介绍了厢房内的一根拉绳。 “主子们请看,这是贵宾厢房专属的拉绳铃铛,若是有看中的商品,可拉响戏台边对应编号的铃铛,卖手便会优先为贵宾留一份哦。” 这是今天才出的新东西,众人还不知道呢。 “那么,如何才能成为厢房贵宾?” 步山:“卖场有账本,在卖场的花销超过一定数量,就能得到相应等级的贵宾级待遇。” 大公主:“那我们是?” 步山:“公主殿下说笑了,主子们自然永远是‘鱼乐卖场’永远最顶级的贵宾了。” “‘鱼乐卖场’?”康熙一回神,就听到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 步山:“回禀皇上,此名亦是取自香山居士的诗《涧中鱼》之‘深涧游鱼乐不知’哩。” 康熙:“……” 是吗? 他怎么感觉,没有这么简单? 鱼乐鱼乐……娱乐??? ‘娱乐’意为饮酒作乐,取什么名不好,怎么取的这个的谐音? 但康熙看着胤祉一脸‘对、没错,就是小爷的主意’的表情,顿了下还是咽下了质疑的话。 罢了,毕竟是小孩子,学问不深,高兴就好。 有了那拉绳铃铛,很快,厢房内两位皇太后、荣妃、宜妃和大公主,也都关注起底下卖手的推荐商品,渐渐地也跟着 上头了。 那绳子时不时就被拉一下,等到康熙看够了,准备打到回府的时候,步山一统计,她们竟每人买了十几二十样东西了。 众女子:“…………” 连太皇太后都有些愕然和不好意思,“我……怎么不记得我买了这么多?” 步山笑道:“正常的,买东西是容易上头,不过不怕的,咱家有三天鉴赏期,若是买回去的东西不喜欢了、不满意了,有问题了,都可以凭账册退货。” “退货?!” 这又是才新出的规定,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那你们不是亏大了吗?”大公主忍不住说。 说实话有好多东西买的时候她特别想要,感觉抢不到就错过了、亏了,但买到之后,又好像……不那么想要了。 如果可以退货的话,她可能会退掉一半哦。 步山还没回答,同样被‘三天内可退货’的新鲜事给吸引得顿住脚步的康熙开口了,“真的会亏么?” 胤禔:“那当然亏了,不喜欢就能退,要是这些人买回去,赏玩过个瘾就说不喜欢退回来,你们岂不是一分没赚白忙活?” 胤祉但笑不语,康熙道:“你们觉得呢?” 显然,康熙把这个当成一道考题,当场开考阿哥们。 胤祺言简意赅:“亏。” 反正他最小,也最不耐烦答题,答得不如哥哥们好也正常,随便丢出个答案就安心混过去了。 胤礽和胤禛则还在思考。 胤禛到底没有胤礽沉得住气,思索了一会儿就道:“总归还是赚的吧,只是没有外人看着的赚的那么多。有这个三天内可退货的保证,抢购的人会越来越多,因为没有后顾之忧。” 只剩下胤礽了,他没有直接回答,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抬头去问众长辈和大公主,今晚买的会退掉多少? 长辈们的意见多是:“也不是太多钱,买就买了,不退了,自己用不上也可以赏人。” 大公主脸红了红,实话实说:“虽然大多买了后都觉得没必要买或者没那么想要了,但我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全退了,应该退的不到买的一半吧。” 众人顿时有种恍然的感觉。 除了脸皮确实特别厚的,有钱人觉得钱不多没必要退,年纪轻的脸皮薄也会留下大部分,很少会出现那种买回去看着玩,或者用两天,然后厚着脸皮全退的。 胤礽真心赞叹:“三弟高明啊!” 胤祉转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高明的不是他,是后世人的套路精华啊! …… 回到住处,康熙留下了太子和胤祉,又令人传内大臣和汤斌前来。 胤祉:“???” 胤祉万万没想到,汗阿玛大半夜还召集群臣谈论政务,竟然是为了‘打压’他那卖场?! 康熙给大臣们讲完那卖场的经营模式,但并未说那是胤祉开的后,立刻有大臣便站出来批判,说此种‘无本买卖’是不劳而获,容易滋生歪风邪气。 大臣们纷纷赞同此观点,并列举各种可能造成的恶劣影响,总之就是会让人走上歪路,都去效仿,从而以为能一夜暴富,荒废根本的农事生产。 太子胤礽和胤祉面面相觑,两人听得连连皱眉,总觉得他们说得也太偏激了,偏偏……又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大清当前的国情下,若太多人效仿,确实可能造成恶劣的影响。 这个方向是胤祉之前没想到的,没想过有人会效仿自己的情况,可只要一往这个方面想,他就明白了其中厉害。 可若是要他就这么关停了前景大好的卖场,他又觉得……挺不甘心的! “众位爱卿可有对策?”康熙问。 大臣们的对策简单粗暴:严令禁止此类卖场,济慈义卖会往后也需官府批文。 “唉……”胤祉耷拉下肩膀。 却听到:“朕以为不妥。” 胤祉倏然抬眸,充满希冀地看向汗阿玛。 康熙被他这一个眼神看得,眼底带上了慈爱的笑意,话却是问其他大臣的,语气也冷淡。 “难道每一样新鲜事物出来,都‘严令禁止’就可以了吗?古人尚且知道‘堵不如疏’,你们当真不知道有些事情越禁越多么?” 大臣顿时跪了一地,“圣上所言极是!” 康熙继续训话,“你们说得倒是简单,但在朕看来就是偷懒!你们光看到做这门营生的人一多就有乱象,怎么不想想百姓从中得到的实惠呢?”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都答不上话来,也没有头绪。 好在康熙暂且放过了他们,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法子,明早议政时再来回禀。 大臣们揣摩明白圣意,怀着茫然和头皮发麻的心情,退了下去。 胤祉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自家汗阿玛,“汗阿玛,是不是,有办法了?” 康熙:“你猜?” 胤祉:“……” 胤礽:“……” 胤祉无语了一会儿,干脆道,“猜不到。” 康熙看向太子:“你呢?” 胤礽摇头,“儿臣愚钝,请汗阿玛指点迷津。” 康熙这才有些自得地说出答案,“其实也简单。其一,开卖场必须加入商会且有官府批文;其二,卖场所得必须交出一半,作为商税给朝廷;其三,在商会中信誉良好者,方可做此营生。” 胤祉:“(⊙o⊙)…?!” 一、一半收入当做商税上交?! 好、好狠呐!!! 所以,他薅百姓和富人的羊毛,汗阿玛就薅他的羊毛吗?! 说好的感天动地父子情呢?!!! 第145章 赚这么多钱,又受到汗阿玛和官府庇护,交税胤祉没意见,但这比例是不是太高了? 就是在后世,最高的交税比例也才百分之四十五啊! 而汗阿玛的意思,“是一半、服务费,还是、一半、纯利?” 是服务费五成?还是刨去人工、场地、耗材等成本的纯利润五成? 康熙逗他:“一半服务费。” 胤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好家伙,比周扒皮还狠啊! 那他是在给全大清百姓当社畜啊?他还没有这么伟大! 胤祉冷静地讲价:“二八。” 康熙:“不行” “三七。” “四六。” “三七。” “四成半。” “三七,服务费,别人、难做假账。” “……行吧。”康熙同意了,估计收得太多,别的商人接受不了。 三成也很多了,有胤祉当先例,应该会容易很多? 既然要效仿胤祉的‘无本买卖’,那也应当跟他一样交高额税款。 太子胤礽默默算了一笔账,暗暗咋舌:若一天赚服务费一千五百两,就得交四百五十两税款,一个月下来是一万二、三千两,一年下来是十四万两…… 这这这…… 这抵得上一个省份的税银了吧?! 当然,比不上江南省,但那些普通省份就真的……有时候连十万两都收不上来,还得朝廷倒贴赈灾。 所以在胤礽看来,三弟……好傻。 傻就傻在,他不但给朝廷交这么多钱,赚了多少钱还全都让汗阿玛知道了,加上爱做善事,一旦汗阿玛需要银钱,那他的钱还能留得住? 在这一刻,胤礽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傻三弟,竟然神奇地悟了一件事:会赚钱、有钱也不一定是好事。 比如,自己也知道了他有钱,凭自己和三弟的关系,等自己有需要了,三弟能不帮衬吗? 嘿嘿~ 胤祉还不知道自己被太子二哥盯上了,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他只会觉得二哥还是太不了解自己了,自己从来都不吃亏的。 胤礽也不知道,胤祉觉得三成很合理了,可以说是这个朝代的天花板了,胤祉愿意做这个天花板。 翌日,康熙与大臣们就此事议政,最后达成的共识,也差不多是康熙说的那样,新律法很快就在颁诏天下了。 最先看到的自然是苏州府的商人们,很多看到‘鱼乐卖场’大赚特赚,正准备跟风效仿的商人们,一时间都犹豫了起来。 与此同时,‘鱼乐卖场’门口,贴出了义卖会每件拍品所得善款的清单,引得苏州百姓争相围观。 上面清楚列明,谁捐赠了何物,募得了多少善款。 “咦……都是两位皇太后、皇上、阿哥公主们和涧中鱼先生捐的?” “天哪,皇上捐赠的神车募得了一万五千两!吾皇仁善啊!” “涧中鱼先生捐赠的独家买卖权是啥玩意儿啊,竟然募得五十万两和二万石粮食?!” “先生厉害了!” “天老爷诶!总共募到了一百多万两的善款?!这是都要给了高邮人吗?” 忽然,有人大声道:“好羡慕高邮人啊,这不是天上掉银子了吗?” 百姓们看到那么大的济慈款总额,第一反应都是有些羡慕白捡钱的十几万高邮灾民。 有人是这样算的:如此多钱,分给十几万灾民,一人能得十几两银子呢,这可比自己种田赚多了! 甚至有人会想,自己家也吃不好穿不好的,怎么济慈会不拿来给自己? 直到说出这种想法 的人被怼:“你是傻子吗,怎么可能把钱平分给灾民?治水不用钱啊?修河堤、重建房屋、重整田地、安置灾民不要钱啊?” 又有人说:“你要是觉得好,你搬去高邮啊,每年屋子田地给水淹那么两回,一回淹半年。” “大家也不用羡慕高邮百姓了,有这样爱民如子的皇上,和这些行善积德的大老爷们,再有济慈会在,今后若有其他人遭遇不幸,日子也有了盼头!” “对对对!还得是皇上和涧中鱼先生的济慈会,不然哪能有这种好事呢?” “此话怎讲?好事是指,济慈会今后也会帮咱苏州人?” “没错,诸位有所不知,等江宁济慈会办起来,也是会帮扶江宁府内着实困难的百姓们的。” “此话当真?那哪些人能找济慈会帮扶呢?” “无父无母的孤儿、无法劳作的孤寡老人等,生计艰难的贫民……当然,有手有脚却想吃白食的人不帮。” 人群哗然! “这这这……真的有这种救苦救难的地方吗?里面难不成都是菩萨?” 这话问出了几乎所有人的心声:真有这种菩萨,百姓岂不是都不用担心吃不上饭饿死? “问得好!”‘鱼乐卖场’门口,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菩萨是没有,但多的是咱苏州府慈悲心肠、德高望重的大善人!这些善款,可都是他们捐的。” “谁呀谁呀,给咱们看看,都是哪些大老爷如此心善?” 那道洪亮的声音,出自一名有内力的侍卫,他的声音可以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明日大家就知道了,明日将张贴善人老爷们的捐款名单。” 这一日,善款金额庞大到惊人的消息,很快因为百姓的震撼,传得街知巷闻。 随之传开的,还有江宁府即将成立济慈会,救苦救难的消息,以及明日捐款名单张贴的消息。 而胤祉让唐岳和步山安排在市井中的人,继续在其中引导舆论,又隐入人群,深藏功与名。 …… 隔日,天色刚亮,‘鱼乐卖场’外面,就逐渐聚集起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在等着看是哪些有钱人那么大手笔? ‘鱼乐卖场’也没让百姓等太久,辰时初,便有人从门内拿着巨幅的两张大红纸出来,架着梯子,张贴到与门匾齐高处,字体也大,让远处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义卖会的时候全部人都戴上了面具,但捐了善款,可以有名有姓地公诸于众,所有富商都是乐意至极的。 如此不但在百姓间能有好名声,没准圣上也会多看一看他们的名字和家族呢。 特别是有东昌府被圣旨嘉奖的例子在先,那些狠狠心花了大钱的商人,自然希望也能花钱捞到点实际的好处。 “哇——潘家是哪家啊,竟然捐善款五十多万两,还有十万石粮食?!大善人啊!” “是富得流油了吧?” “啊这……没听说过潘家啊,是不是外地来行商的?” “我知道潘家,搬来苏州也有十来年了,是大盐商之一,他们家不可能比苏州的大家族有钱。” 虽然大家都能看到,苏州的大家族里也不乏出手大方的,且榜上有名,那捐款数目也让大家叹为观止,但比起那潘家,就真的差远了。 底下苏州人悄悄嘀咕,显然对于这些苏州豪绅比不过外乡人,很有些意见。 又有人呵呵,“潘家是真慈善大方了,可这么露财,也不怕……” 百姓和未曾参与过的富户看个热闹,不由产生了攀比和嫉妒的心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叫他们发现自己狭隘了。 “圣旨到——所有人跪下接旨!”卖场门口一名侍卫高声唱喝道。 围观的百姓们一怔,反应快的已经匍匐在地,接着,所有人都愣愣地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东昌府富人潘景文……等,捐善款以济慈救难、行善积德、福延百姓,功德昭著……” 苏州府捐了款的富商们想得再好,也没有想到眼前这种好事儿! 皇上居然在圣旨上对他们的溢美之词如此之多,让他们都自己怀疑是祖坟冒青烟了! 好事儿还不止于此,捐款前十的十家,圣上赐了每家一个国子监进学机会,还给第一的潘家写了‘大善之家’的匾额。 潘景文当场接了旨,其余被通知前来的九家也激动得满脸红光。 此等的风光,让百姓们都没了攀比和嫉妒的心思,只剩下了艳羡和慕强的心理。 谁叫他们不是财力不如,就是没有那么好的眼光,早早地掺一脚。 一被免礼,有认识的立刻就围了上去,企图让那十家带自己玩。 卖场门前热闹无比,十家人被众人巴结着、簇拥着,一个个争着要宴请他们去最好的酒楼宴饮。 那十人被道贺被吹捧,听着为他们发出的欢呼,笑得见牙不见眼,却只推脱,说还要去府衙谢恩。 这下众人不敢跟了,只能讪讪离去,心里盘算着,要备上厚礼,跟这几家好好走动起来了——这可是被皇上和圣旨记住名字的人物啊。 十人去府衙谢恩,本以为只能被允许在门外跪了行大礼就自行离去,却不想…… 皇上召见了他们?!!! 康熙表现得极为亲近,但那帝王的威势是掩盖不住的,自以为是‘士农工商’里最下等人的商人们,一个个绷紧了头皮,诚惶诚恐。 在康熙提出,让他们帮着涧中鱼先生办起济慈会时,他们争先恐后地应了下来。 在康熙以‘鱼乐卖场’为例,说起商税变革之事,他们也义无反顾地拍着胸脯说愿意身先士卒,给苏州府的商人们打个样儿。 康熙大为赞赏,赐了他们绫罗绸缎各十匹,允他们以商人身份穿戴绸缎。 十个人千恩万谢,乐得找不着北了。 等到他们告退出了府衙,才有人稍稍冷静了下来,“诸位等等,那个商税……” 众人仔细一琢磨,顿时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们这是……上了皇上和涧中鱼先生的贼船了? 看众人脸色不好,潘景文道:“诸位老爷听潘某一言。” 众人看过去,只见他面色如常,一点儿也没有懊恼的表情,“潘贤弟请说。” 潘景文:“依潘某看来,这商税变革已经是朝廷板上钉钉、势在必行之事,咱们苏州府只是身先士卒罢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众人深觉有理,既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那不如趁着这机会,给自家多挣些好处。 “张某有些想法,想与诸位仁兄说道说道,不如咱们移步天香楼,慢慢商议?” 张老爷这一提,立刻得到众人的附和,他们答应皇上的事情,以后总要时常一起办事,不如早些一起拿出章程。 只是众人才准备离去,就听到江宁巡抚衙门里升堂的声音。 众人纳罕,皇上就在这苏州府、在这江宁巡抚府衙,近来都是压着案件没有审的,怎么今日就升堂了,这审的该是何等大案啊? 他们也才走出府衙外,见到有百姓跑过来围观,才发现这竟然是公开审理的。 “走,看看去?” 一人提议,另九人立刻附议,眼底都是看好戏的神色。 只是,当他们看到堂下受审之人时,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那是……苏州知府,胡知府。 第146章 “胡知府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应当是……冒犯了哪位贵人?” 苏州府众富商的都是这么想的。 如果是其他罪名的话,皇上才到苏州没多久,哪能查得那么深呢? 据说,半个月前皇上经过宿迁时,沿路有很多百姓喊冤,想要告御状。 皇上稍作了解,发现都是些百姓间的纠纷后,就对侍卫和大臣说,这些案件他不能直接收揽。 因为这些人知道御驾不会停留太久,抱着想要快速解决私怨的想法,若他当真仓促审案,未必能当即查实,反添冤假错案。 即使地方官不能伸冤,也应当向总督或巡抚申诉。 当时皇上的态度摆明了,没有深入查实,是不会仓促审案的。所以大家才会猜,胡知府被审,是因为近日得罪了皇家的主子。 这不,那审案的公堂上,还有几位阿哥坐着旁听呢。 于是苏州的富商们心情都轻松了些,想到不会牵连到自己,心底倒是幸灾乐祸起来了。 有人甚至恶狠狠地想着,希望他得罪的那贵人足够恶,最好把他弄死! 这胡知府在任两年多,和原来的江宁巡抚余国柱狼狈为奸、贪赃枉法,可没少向他们索贿,很多事不给钱就办不成,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或许有商人乐得跟他们勾结,而更多的商人被吸血吸得苦不堪言,可听说他们的后台非常强硬,为首之人还是皇上最为信重的宠臣,就算是皇上南巡,也没有人敢有告御状的心思。 现在能看胡知府倒霉,也算是一种乐子吧。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新任巡抚汤斌,审的是胡知府贪腐之罪?! 惊堂木一拍,胡知府身子微抖,却不肯下跪,因为没有证据他不认罪。 汤斌冷笑一声,“来啊,传证人潘景文!” 苏州富商们一愣,接着就看到,刚刚就在他们中间、笑着说要一起去酒楼宴饮的潘景文,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大义凛然地上了公堂。 众富商:“???” “他疯了?!”有人大惊。 “潘兄,你可知民告官,需赤身滚六尺钉板?!” 胡知府看到他,面色大变,“姓潘的,你竟敢诬告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不料,潘景文不卑不亢道:“胡大人见谅,小人只是作为证人,呈上证物而已,并非原告。” 胡知府面色一青,就听那上座旁听的大阿哥笑说,“是小爷我要查你,怎么,你也要我滚钉板?” 胡知府腿一软,跪了,“下官不敢!” 他想要喊冤,但很快,潘景文的证词和递上的账册,以及御前侍卫从他家中搜出的赃物,把他给打懵了。 他又辩解说和潘景文有旧怨,被他构陷报复,可这时,在公堂外看戏的苏州富商里,有人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阿哥们玩闹,这是皇上已经铁了心要整治这贪官了! 没见那些御前侍卫,搜证的动作有多迅速吗? “汤大人,小人也愿做证,小人也有证物!”张德本第一个站出来。 接着,其他富商也狠狠心,一个个站了出来…… 罢了,反正已经上了皇帝的‘贼船’,选好了一边,那就倒戈得更加彻底,抓住机会立功! 况且,他们当中,真正干净的人是没有的,而这无疑是将自己变成‘受害者’的好机会,傻子才看不懂局势呢。 众阿哥在公堂上围观得津津有味的,特别是那些花样百出的索贿、行贿方式,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直接点的就是暗地里,直接送钱送宝物。 委婉点的花样就多了。 什么用超高价买对方手里一件普通物件啦…… 什么帮忙置办房产田产,不收分文啦…… 什么婚丧嫁娶过节借着迎来送往,送价值高昂的礼物叫‘人情’啦…… 什么以诗文会友的通信中,暗藏数额巨大的银票叫‘雅贿’啦…… 众阿哥表示,还真是长了见识了! 听到他那么贪得无厌地敛财,如今又看他装腔作势、大声喊冤,到惊慌失措,再到最后天都塌下来的表情,更有意思了。 这胡知府也是活该,汗阿玛本来打算让汤斌慢慢查他的,可谁叫他为了拍汗阿玛的马屁,竟敢窥伺御驾行踪,还派人跟踪,甚至差点为了拍马屁搅黄义卖会呢? 他如此自以为演技卓绝的拍马屁方式,反倒让康熙怀疑他,让人去查他,这一查不就有问题了么? 说起来,上次汗阿玛拿苏州知府在义卖会的荒唐行为,来考校大家,除了早就知情的胤祉,只有太子胤礽答对了呢。 …… 胡知府贪腐案不是一日能审完的,闻风而动,前来做证的人越来越多,这案子也越查越深、牵连甚广,不但扯出江宁府其他州县的地方官来,还牵涉到朝中高官和买卖官位之事。 皇上雷霆震怒,命汤斌彻查到底,大阿哥和皇太子带着皇宫侍卫,把胡知府的府邸都抄了。 抄家的时候,胤祉也去了。 官兵把胡府掘地三尺,但仍有数额庞大的赃款赃物不知去向。 胤禔气得一刀砍断门槛,“这老狐狸,他一定是藏到别的地方了!” 胤礽道:“藏肯定藏了,但大头应该是进了别人的口袋。” “谁的口袋,余国柱?要我说,就该用重刑撬开他的嘴,让他全都交代出来!他嘴怎么那么硬?” 胤礽看了自家三弟一眼,“嘴硬,是因为他还想着有人会保他的命,若是真的全说出来了,那他全家可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余国柱有份,可还有比余国柱权利更大、胃口也更大的人。 胤禔气笑了:“呵呵,如今还有谁敢保他?!” 胤礽笑了笑,“如今是没有了。” 胤礽意味深长地看着三弟笑,胤祉眨眨眼,也回以单纯无害的一笑。 胤礽:“……” 如果没有三弟当初莽撞地把明珠和余国柱密谋准备害汤斌的事情,直接捅到汗阿玛面前,还真有人会去保胡知府。 可是现在,明珠恐怕都自顾不暇了吧? “不用急,很快就会有聪明人来办这些事了。” 太子猜的没错,明珠为了撇清关系,才第三天就坐不住了,主动请缨协同汤斌审案。 在他加入后,胡知府什么都交代了,只除了涉及明珠的部分。余国柱却逃脱不了干系,也跟着下狱受审了。 大阿哥和太子又在胡知府隐藏极深的产业里,搜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折合白银多达两百多万两! “抄家真爽!”大阿哥手捧金光灿灿的各式金银珠宝,有种不劳而获的快感。 胤礽一向不太在意黄白之物,但霎时看到如此多财宝堆在一起,也有种畅快满足感,“是不错,这种事情我可以多来几次。” 胤祉眨巴眨巴眼睛,指了指北方,写:‘那哥哥们要早点赶回京城去,京城里还有更有钱的人家等着抄呢。’ 胤禔哈哈大笑,“有道理!回到京城我还要去抄家!” 胤祉笑道:‘应当还来得及,汗阿玛这两日便要回銮了。’ 御驾在苏州也呆得够久了,是时候回京了。 带着抄来的几百万两回京,怎么想都美滋滋呢。 连康熙都美滋滋,看苏州的一切事物如 此顺利,一个高兴,听胤祉说缺场地办厂,就把苏州城外一片官属之地,划给了胤祉。 胤祉自是感恩戴德地接了。 …… 六月底,御驾自苏州府阊门登舟,启程回銮。 胡贪官的案子留给汤斌继续审理,明珠则随御驾回京,继续负责京中相关的案情。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风气也前所未有地清正。 康熙是等御舟开出去小半天,才忽然想起胤祉来,想问他苏州这里是怎么安排的。不料,他找不到胤祉了! “皇上,”梁九功意识到不对,战战兢兢地开口,“三阿哥,并未登舟啊!” 康熙拧眉:“那他去哪了?” 梁九功:“三阿哥他拿着皇上亲笔签名和盖了小印的契书,说是您留他在苏州挣钱呢,此时应该已经回到‘允府’了吧?” 康熙:“???!!!” 康熙难以置信,“什么契书?” 该不会……是自己一入苏州,跟臭小子久别重逢的那时候,签下的那张吧??? 康熙细问之下发现,特么的还真是?! 所以说,臭小子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就在算计自己了吗?! 康熙气笑了。 “管他什么契书,来人……”去把那野得没边儿的臭小子逮回来! 梁九功赶忙呈上一封信,“回禀皇上,这是三阿哥交代老奴,等您问起时,再呈上的信件……” 他头皮发麻,三阿哥,您这回可坑死老奴了! 康熙压下怒火,打开那厚厚一叠的信。 上面胤祉以诚恳的语气请罪,并表明自己都是为了汗阿玛、为了乌库玛嬷、为了大清,才这么‘受苦受难’地赚钱的。 康熙呵呵了,但呵呵的下一秒,他发现后面不是信纸,而是厚厚一沓银票。一张五百两,总共有二万两之多。 康熙:“?!!!” 不会吧,他居然、居然这么年轻,就收到自己孩子的孝敬钱了?! 太、太有出息了!! 太孝顺了!!! 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暖暖地包围了康熙,直到他看到最后一张纸。 胤祉:‘这是鱼乐卖场这些天交的税,特意献给汗阿玛,开心不开心?’ 康熙:“…………” 第147章 梁九功看着皇上面色几变,不敢吱声。 侍卫已经进来,忐忑地问,“皇上,是要属下们去接三阿哥吗?” 康熙几番张口,又按下,无语。 最终叹息一声,“罢了,让他去吧。” 只是到底不放心他一人在外,又派了八名暗卫和三十名侍卫回去,保护他的安全,任凭他差遣。 这个安排让知情者人人咋舌,要知道,就算是亲王,也只有二十名侍卫…… 而皇上一下就给了三阿哥三十名,加上三阿哥那里原本就有十来名侍卫了…… 要不怎么说三爷圣宠最盛呢? 胤祉还不知道,自家汗阿玛被气到几度失语,此时他的心情是飞扬的。 好耶~完全自由啦!可以肆无忌惮地旅游和练武啦! 卖场赚的钱是一日比一日多,做起来以后,根本不用自己去找商家,多的是商家竞争着想要合作。 光是靠着这里的收入,胤祉就能让费耀色等人把京城的香皂厂和香水厂办起来了,苏州这边的厂子也不缺资金了。 他觉得这阵子忙活够了,夏天又那么热,该给自己放个暑假啦~ 于是汗阿玛一走,他也收拾收拾,带上嘴替步山,就准备游山玩水去了。 不料刚骑马出了‘允府’大门,三十名侍卫带着汗阿玛的手谕,杀回来了! “什么?!”胤祉看着手谕,一脸便秘。 汗阿玛一定是怕他的小日子太逍遥了,居然让他每日跟着汤斌读书…… 汗阿玛这老板也太无良了吧?! 汤斌一个巡抚,要审胡贪官的案子,又要忙商税变革的大事,更是要在江宁立威,忙得脚不沾地了还要加班,太难了! 可汗阿玛已经走远,他没法跟他讲道理,还是只能遵旨而行了。 胤祉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带着手谕上门去找汤斌,很快就跟他商量好每晚听他讲学一个时辰,逢五休二、节假日休息的读书日常。 步山:“……” 胤祉看他一言难尽的样子,“怎么?” 步山:“三爷,皇上并没有说,只晚上学一个时辰,逢五休二、节假日休息……” 而是让他不可懈怠,要像在宫中一样勤勉读书。 胤祉理直气壮:“汗阿玛、也没有、说不行。” 这分明就是钻空子,结果汤斌还以为皇上手谕就是这样安排的。 胤祉拍拍步山的肩膀:“放心,我、一力承担!” 步山:“……” 对于读书这件事,胤祉还是很用心的。 他知道自己只是记性好,有后世的基础,但要论学问,是比不过古人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劣势就会越来越明显,没那么好糊弄了。 所以每次在汤斌那里读书,都极为谦虚好学,尽量用最短的时间学最多的东西。 汤斌见他读书的时间少,得将就自己办差的时间,就给他安排了很多的作业,胤祉也全盘接受。 然后……就苦了伴读李荣保了。 李荣保当初给胤祉当伴读,胤祉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要跟自己学一样的书法字体,模仿他的笔迹。 从前李荣保只以为,三爷是孤芳自赏,觉得自己的字全天下最好,就要别人模仿自己的字体,今天才知道自己太单纯了! 胤祉的作业全都让他来做了! QAQ 胤祉则过起了白天快乐玩耍,晚上努力学习的理想生活。 苏州附近能游玩的地方还挺多的,他循着古诗词上出现的景点,随着古代诗人们的脚步去旅游,别有一番趣味。 等到周末,他还能走 得远一点,比如松江府。 松江有开放的通商口岸,洋人和洋货都成了‘旅游景点’。 胤祉第一次逛了一圈后,就念念不忘。 ——继劫富济贫、义卖济慈、打贪抄家后,他又盯上了……洋人的钱包。 苏州和松江离得近,个别耍小聪明的商人已经把义卖会上拍得的玻璃制品和香皂一个倒手,在这里卖出了天价,比胤祉义卖会上竞价的还要狠。 拍下玻璃板买卖权的潘景文自然急了,可是他暂时还拿不到货啊! 可惜他当初没想那么多,签契书的时候,写的是三个月后开始供货,他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如今眼看洋人都风闻苏州巨幅平板玻璃之事,想要跟他谈大买卖,他却拿不出来…… 他本以为玻璃那么赚钱,涧中鱼先生应当是立马就办厂子做起来的,谁知他不疾不徐,居然先搞什么‘手艺人招募’和‘手艺人集训’,同时忙着捣鼓自行车?! 自行车那玩意儿,惯于享受的老爷们可是不会自己骑车和乘坐的,穷点的又买不起,能赚什么钱??? 潘景文时不时就舔着脸上门,求见涧中鱼先生,希望他能早点建厂供货,还表示,有什么困难他都是愿意帮忙的。 谁知涧中鱼先生不为所动,他那个急啊,钱都让卖肥皂的张家挣了,“先生,潘家出了那么大一笔善款,有点周转不过来了啊!” 屏风后的步山替胤祉出声:“先生说,要不,他先借你一点?放心,利息绝对比外面的要低很多。” 潘景文:“…………” 其实胤祉也想快点把玻璃厂办起来,奈何人手和原料还未就位,起码要两个月后才能出货。 …… 胤祉的手艺人招募一开始不是很顺利,来浑水摸鱼的特别多,导致他们筛人的工作量特别大。 后来还是胤祉直接出了考题,批量考试,通过考试的再行面试,才节省了很多功夫。 第一批选出来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这几十人里,就有一人是李家村的……不,现在叫御稻村了,他叫李阿二,是李英贵极力怂恿他来的。 村子变成御稻村后,又免了几年税,他在村里就能过得挺好的,都不想出来做工了。还是李英贵说这里有很多新奇木艺,又给了盘缠,他才愿意来长长见识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苏州府看到了神车?! 听到说如果同过招募,就能学制作神车了,李阿二都要激动坏了,铆足了全力去比试,终于被招进来了。 他不但能看到、摸到各种各样的新奇的玩意儿,还能学失传手艺,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银,这天上真的掉活菩萨啊! 他之所以觉得涧中鱼先生是菩萨,还不止薪酬之事,还有在他老娘的事情上。 李阿二这些年虽然有手艺傍身,但是乡里也没有那么多人需要做木工,家里又没有其他壮劳力,老娘年迈多病天天吃药,家里穷得叮当响。 而他被招进来后,就有管事主动询问,了解他的难处后,居然主动提出让他老娘一起搬来,让他们互相照顾。 “儿啊,这主子是个好主子啊,你一定要当牛做马报答他!”李大娘握着儿子的手热泪盈眶。 “可不是么?”旁边小屋的秦老头乐呵呵道,“我也要把一家老小接过来呢,管事说先生交代了,可以给咱们的家小,安排其他活计。” 秦老头正是当初给胤祉引路,去黄履庄家的手艺人,他满心忐忑地在扬州等了五六日,就收到黄履庄报平安的书信,还让他去寻扬州有本事的手艺人,都来投奔涧中鱼先生。 他寻人问了‘涧中鱼先生’的名号后,就知道黄履庄那小子是走了狗屎运了, 当即按照黄履庄所说,以高额薪酬,帮他寻了七名有真材实料的手艺人,加上自己一共八人,都来考试了。 而他们八人也给扬州争气,全选上了! 而且因为跟黄履庄熟悉,也最先上手,很快都成了第一批黄履庄的学徒,也是第一批老师傅,一人手底下都带着三四个人做活呢。 先生对他们这些师傅也是好得没话说,给他们地方住,给他们安家费,让他们把家小接来,还承诺尽量安排工做。 如今,他看着这‘宿舍区’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日子可太有盼头了! 所有工人,都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学手艺,没一人会偷懒,只想报答先生的惜才爱才之恩!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御驾离开苏州的一个月后,一批崭新的、数量可观的自行车,被造出来了! 每辆自行车都被涂成了葡萄一样晶莹的绿色,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好看极了! 潘景文再次来找涧中鱼先生,就在院子里看到列阵一般的百辆自行车,蔚为壮观! “先生是打算先做这‘神车’的生意了?” 苏州人还是习惯性把自行车给叫做神车。 屏风后,胤祉点点头,给了步山一个眼神。 步山便道:“正是,先生要用这自行车做生意了。还需要潘老爷帮个小忙。” 潘景文眼前一亮,“您尽管说!” 需要他帮忙就行,说明他所求之事也能有进展! 步山:“先生想跟您借一点人,最好是身强体健的年轻人,熟悉苏州府的,吃得了苦的。” “没问题!要多少人?” 步山:“一百人,先借一个月。” “啊……”潘景文一顿,“一百人,有点多。” “不行我们就找别家借了。” 潘景文连忙咬牙道:“行!怎么不行?” 又问:“但潘某总得知道,您借人做什么吧?” 步山:“当‘神行外卖’骑手。” 潘景文:“???” 第148章 康熙回銮用的时间,比南下时快了很多。 他从苏州出发,带了近百万两的赃银,剩下的古玩字画、金银珠宝,都交给胤祉的卖场去义卖,卖完再填入国库。 而有了这两百多万两的赃银,国库的账面上几乎是一下子就翻了一番。 见国库‘有钱’了,各部要钱的折子,才出了苏州就陆续递了上来。边境军饷粮草、赈灾、安顿迁居西南的百姓、修建皇陵、各地兴修水利…… 康熙:“……” 或许从前,他也会为这突然多出来的一笔银子,而高兴于能拨款下去大干一番。 可最近半年,看到胤祉那般努力赚钱,还大义凛然、毫不吝啬地交税进国库,为了赈灾、为了河工漕运劳心劳力办义卖会…… 再看看这些人!一个个恨不得把国库的油水捞过去的样子,康熙只觉得碍眼。 这些人真是,一点觉悟也没有! 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比不过一个八岁小儿有本事就算了,还比不过他忧国忧民! 康熙冷笑着,把那些折子全部扣下,决定先满足胤祉念了几年的那个愿望——修路,修一条通向科尔沁的路。 当然,他不会打着孝顺的名头,而是以战略部署为由,为的是来日对付日渐嚣张吞并大清版图的准葛尔部。 修好了路,行军更快,粮草更快抵达,自然不愁打不过准葛尔部大军,也不怕噶尔丹和罗刹鬼狼狈为奸。 此项政令得到了蒙古所有王公的鼎力支持,满人大臣们也纷纷叫好。 倒是汉臣们总认为,以如今国力无法跟不断扰边的罗刹鬼和噶尔丹正面对上,还是招揽为主,先把大清百姓的民心定下来为先。 可康熙圣意已决,钱款很快就给工部拨下去了,连水泥窑的水泥,都下旨紧着河工漕运和修路用。 见状,有些人把主意又打到了那笔济慈会募集起来的善款上。 说是靳辅一时也用不了那么多钱,不如先挪作他用。 康熙都气笑了,想动用那笔钱的官员们被他当头痛骂,“那是民间募集的善款,不是朝廷的钱,每一文钱怎么花,都该由济慈会自己做主!” 骂完了,御驾抵达高邮,不但将济慈会的善款粮食都给了靳辅,还从国库再拨了十几万两纹银,给他凑了个一百五十万两的整数。 靳辅跪谢皇恩的时候,如坠梦中,脸上的懵然多于喜色,简直不敢相信真的会有这种好事发生! 康熙一路的坏心情,看到他欢喜傻了的样子,才跟着好了一些,不等靳辅反应过来,他又给了他一个惊喜:免去他身上的罪名,官复原职。 ‘轰隆隆——’靳辅感觉雷劈下来一般,再次被震傻了。 而康熙给他的惊喜还在继续:圣上亲自破格提拔了陈潢为河道道员 这三道‘雷’,炸懵了所有人! 道员可是正四品!只比河道总督低一级,而凌驾在所有地方官之上…… 荒唐! 此时,就连所有一向最被康熙信重的内大臣们,都觉得荒唐! 破格提拔一个蒲松龄问六品官就很荒唐了,如今一个四品大员、将近封疆大吏的官位,也就这么随口给出去了?! 勒德洪硬着头皮提出异议:“皇上,此举恐有不妥……” 康熙却冷笑一声,问名明珠,“明相,你来说说,是某些权臣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不妥,还是朕破格提拔人才更为不妥?” 明珠吓得腿软,扑通一跪,“皇上英明!卖官鬻爵的乱臣贼子,怎可与圣上英明之举相提并论?奴才也认为陈潢此人有治河大才、劳苦功高……” 为了表明忠心和痛改前非的决心,明珠 极力赞赏陈潢,把康熙此举吹得天花乱坠,其他大臣见状,也明白了风向,一个个跪下磕头称颂‘吾皇英明’,包括勒德洪。 康熙满意了。他亲自虚扶了一把还跪着发懵的靳辅,嘱咐他继续治河和安置灾民之事,还开口言明,若有真才实学的治河才能之人,亦可上奏为其请官。 靳辅顿时老泪纵横,伏首又拜,心里是沉冤得雪、云开月明和苦尽甘来的酸楚和敞亮…… 直到御驾离开高邮,靳辅和陈潢都还被这天降的惊喜砸懵着。 “大、大人,圣上为何如此?”陈潢恍惚地问。 明明南下时经过这里,还训了他们一通,驳回了他们要钱的请求。 靳辅目光深沉,良久才低声道:“是三阿哥……” “啊?”陈潢茫然,济慈会不是涧中鱼先生主导的吗? 靳辅看向陈潢身边的赫奕,“方才似乎没见到三阿哥跟在皇上身边?” “是,”赫奕低声笑道,“三阿哥留在苏州了。” “如此……”靳辅忽然转向苏州方向,伏地行跪拜大礼,“奴才,替河道官兵、替百姓,叩谢三阿哥大恩大德!” 陈潢虽然不明所以,见他如此郑重,也跟着往苏州的方向行大礼叩拜。 两位朝廷大员如此,他们身后,所有的官兵也跟着叩拜了下去。 有了钱,也被皇上亲自正名后,靳辅便放开了手脚大干,水患之地的百姓们也纷纷得到了更为妥帖的安置。 与此同时,济慈会和涧中鱼先生的好名声,也在高邮等地的百姓中流传开来。 …… 靳辅的河工事业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胤祉的外卖业务也玩儿得飞起。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一响,行人便有意识避让,知道是‘外卖员’骑着‘神车’来了。 他们统一穿着果绿色的褂子,每天忙碌地穿梭在苏州的大街小巷,帮人跑腿、送货、送吃食点心,成了苏州府城一道独特而靓丽的风景。 “哇!那两轮车怎么自己会动?还跑得那般快?!” 一听这话,周围的苏州百姓就知道这是最近新来的外乡人了。 于是有人就兴致高昂地热情为其解惑:“客官不知道了吧,这叫自行车,用脚踩着就能动,日行数千里都没问题!” “日行数千里?!”外乡人惊呆,“这岂不是比日行八百里的神驹还厉害?” “当然了,您方才不是瞧见了吗?这也就是在市井里,去了无人处,这车还能更快!” 外乡人迫不及待问:“去哪里买这样的车?” 苏州人却神秘地笑说:“这车啊,没地儿去买。” “那刚刚那些人?” “那些呀,都是‘神行外卖行’的骑手……” 苏州人热心地为外乡人解释外卖行当,这行当可方便了无数的苏州人。 “比如你住在城西,想吃城东的点心,又没人使唤又想快点吃到,那挥手一招,找个外卖员就行,他们定在半个时辰内给你把事情办好,超时了还赔钱哩。” 再比如有人在酒楼、点心铺子、布庄订了东西,不想自己多跑一趟的,就可以要求掌柜送货上门,掌柜自会找外卖员送了,比伙计送得快,还不偷懒。 再再比如,有人赶路,来不及套车骑马儿,或者想偷个懒,他们的车还能载人哩。 “那找他们干活儿,要多少钱?” “看路程远近,近的五文钱,远的也不超过二十文,因为他们不出苏州城。” “为何不出苏州城?” “怕这神车丢了啊!” “哈啊?”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神车在义卖会,可是拍出了 一万五千两的天价!” 外乡人:“???!!!” 外乡人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天方夜谭,这些苏州人真是太爱吹牛了! 直到他又听故事般,听说了义卖会上的故事,才明白过来。 顿时,他看着那些车,眼热了,那可是皇上都骑过的‘神车’啊…… 外乡人慎重地试着喊来一名在街边等生意上门的骑手,骑手立刻笑容满面地、动作潇洒地骑车过来了。 “这位老爷您有何吩咐?” “我、我想坐车,多、多少钱?” “老爷要去哪里?” “我……到处逛逛?” 外卖员笑着说:“可以,咱们外卖员都是‘苏州通’,只要二百文,带您游遍苏州城。” 外乡人迫不及待地点头,“成,那、那我坐了?” 得到允许,外乡人抬着屁股,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地坐上自行车,顿时有种非常尊荣的感觉。 下一秒,风驰电擎! “哇啊啊啊啊啊……”外乡人不喜欢自行车上的摇晃和速度,惊得哇哇乱叫。 “三爷小心!”步山好笑地护着胤祉避让开,“又一个外乡人。” 胤祉手里的扇子敲了敲他的头,“你不也是?” “嘿嘿~”步山笑道,“主子,小的虽然不是苏州人,可这苏州切切实实的好处,也有小的一份功劳吧?” “自然。”胤祉点头,没有这个最佳翻译官,他很多事情都没法办得这般顺利。 言罢,两人继续踩着轮滑鞋,在周围百姓同样艳羡的目光中,往卖场而去。 如今的卖场已经不再只开夜场,而是早中晚各有一场,卖手们轮流换班上。 唐岳是个懂培养人手的,如今卖场里的卖手全是他带出来的学徒,几乎都出师了,唐岳也该回东昌府了。 今日他们是去送别唐岳的,胤祉也舍不得唐岳这人才离开苏州,但古人的故土情节很重,唐岳是自己想回去的,他娘和妹妹都还在那边,而且他也想做出一番大事来,让唐家和乡亲看到! 主仆俩到了卖场后院,就看到唐岳正在对自己的徒弟们训话,还挺有派头。 看见胤祉,唐岳立刻让他们原地解散,笑着踩着轮滑鞋迎上来,行了个曹高难度的礼,“给小主子请安!” 穿着轮滑鞋,再也没人看出他腿脚不便。 胤祉免了他的礼,步山替胤祉对他交代了一些回东昌府后需要办的差事。 等步山说完,唐岳笑嘻嘻地看着胤祉,“三爷,小人都要回去了,您还有没有什么无本买卖的好点子,让小人带回去试试?试好了让您在苏州继续赚钱啊!” 胤祉:“……” 合着唐岳觉得,他最擅长无本买卖吗? 不过,卖场和外卖确实看起来都挺‘无本’的。 外卖员的人手是他从潘家借来的,所以不用给工资,他们每天赚的钱还都交上来,即使骑手会偷偷藏一点,一天也能赚上百两银子。 别看这百两银子比起卖场赚的,少了很多很多,但是胤祉不止赚这一笔钱。 他让每一辆自行车在后座都绑上一面旗子,旗子上有‘广告位’,每当这自行车骑行起来,旗子飘起来,百姓就会看到旗子上的广告了。 这广告费,可是很昂贵的,如今苏州府各大商铺都争着抢着要。 而且他们这一行当,不但带动了苏州经济,还带动了旅游业,没看最近来苏州游玩的外乡人越来越多了吗? 所以在唐岳心里,他们家小主子一开口,那就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传奇啊。 “暂时没有。”胤祉直接否决,懒得动脑筋了。 “那小主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什么小的能效劳的?” 胤祉:“买地,办厂,招工。” 唐岳一点就通,“好嘞,那山东境内运河沿线的差事,就交给小的了,咱们会优先去高邮等地招募灾民的!” 胤祉点头,笑了,“交给你了。” 胤祉跟唐岳吃了顿践行饭,搞得少年受宠若惊,惶恐不已。 他家小主子一向是没什么架子,但他敬重小主子,不敢欺负他年纪小就不讲规矩。 唐岳踏上归程后,戴梓和京城玻璃窑的师傅们,也终于抵达了苏州。 厂子和窑炉早就投入建设,地是汗阿玛直接赐给他的官地,负责招工建厂事宜的,也是汗阿玛留给他的侍卫。 侍卫们都是贵族之后,心高气傲,原本只愿意担任三阿哥的护卫职责。然后,胤祉就让步山对其中几个使用了钞能力。 加上有曹寅和马武这两个‘小头头’对胤祉马首是瞻,侍卫们很快就被安排到了胤祉希望他们去的位置。 师傅们一到,玻璃厂直接就能投入生产了。不过胤祉还是不急,他继续招工、培训,磨刀不误砍柴功嘛。 黄履庄被胤祉介绍给了戴梓,如胤祉所料,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两人对于发明创造都有着数不清的奇思妙想,急于有人能理解、有人能交流。 胤祉默默地让所有人离开,给两人留下空间,深藏功与名。 殊不知,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自己身上。 “从前没有人懂我,如果不是遇到了三爷,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就都会活在嘲笑中,郁郁不得志地终老。” “我也是!若不是三爷,我或许都活不到现在,就在困顿中死去了。” “还好三爷慧眼识珠,他就是你的伯乐啊!” “不,他是我的再生父母!” “没错,是咱俩的大恩人!可惜他不爱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啰嗦了……” “对对对,今天遇到仁兄,总算能说个痛快了!” “三爷如此大恩大德,咱们一定要好好做事报答他!” “是啊,还是别闲聊了,先把三爷要的‘飞梭织布机’、‘走锭精纺机’和‘动力系统’研究出来吧。” “阿嚏——”胤祉无端打了个喷嚏。 步山立刻紧张地递上帕子,“哎哟喂,小主子是不是贪凉喝太多冰镇西瓜汁了?” 此时,两人正泛舟湖上。 巨大的荷叶半盖在胤祉头上,他惬意地躺在船头,阳光透过苏堤的树影,细碎地倾洒在他身上,夏日清凉的河风拂过,畅快至极。 胤祉慵懒地摆摆手,“应该是,汗阿玛,想我了。” 他如今每日光明正大地练武半日,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是不怕凉的。 “哎——”步山突然喊了一声,然后才想起压低声音,“爷,鱼、鱼要跑了……” 胤祉闻言,瞥了一眼浮标,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坐起来,下一瞬,快准狠地收杆,肥美的青鱼在空中跳动。 步山喜滋滋地上前,抓住青鱼,解下来装到木桶里,而那桶里,已经有了十来条大肥鱼了。 步山正要为主子挂上鱼饵,胤祉却直接就把鱼钩抛到了水里,随意道:“不钓了,睡觉。” 说着,荷叶盖住了脸,就这么睡去。 步山习以为常,让他们的小舟随波逐流,也跟着在船尾小憩了。 反正暗处有暗卫跟着,他们只管随心所欲就行。 胤祉在水波荡漾中,晃晃悠悠地睡了一个多时辰,如一条咸鱼般,连翻身都懒得。 再醒来,小舟已经飘到了另一处。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踢醒步山,“走啦!” 步山一个激灵,醒来到处看看,笑问:“三爷,那咱今日就去那寺庙?” “嗯。”胤祉兴致盎然地上了岸。 他们最近都是如此,胤祉睡醒时,小舟漂流到哪里,就在哪里游玩一番。就是如此咸鱼地,随缘、随心,小日子过得格外称心。 而今日胤祉的这份随缘,还真就给他随出了真正的‘缘分’。 主仆二人刚踏进寺门,就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弥陀佛,徒儿别来无恙啊!” 胤祉一怔,一惊,又一喜:“师父?!您怎么、在这儿?” 超揆慈爱地看着他,“为师收到皇上的信,特来相助于你。” 胤祉:“……?” 他需要什么帮助,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第149章 无论如何,‘他乡遇故知’都是令人惊喜的。 又得知这是汗阿玛对自己的拳拳父爱,胤祉胤祉的好心情更上一层楼了。 “师父,何时到的、此地?” “今日午时。” “哇哦……” 那他们师徒是真的很有缘了,胤祉更加愉悦,盛情邀请师父与他回允府居住。 超揆笑眯眯道:“为师正有此意,毕竟,答应了皇上要日日盯着你读书的。” 胤祉:“???” 胤祉:“!!!” 原来,汗阿玛是怕汤斌太忙,又给自己多找了一个老师么? 父爱是有的。 但是不多的亚子。 不过汗阿玛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最开始,第一个主动为自己的一切神异之处背书的,就是他超揆师父啊! 是以胤祉对这个安排不以为意,只当是汗阿玛成全了自己和超揆师父团聚的好意。 直到,师父说出,汗阿玛令他带自己,过年前学完半本《资治通鉴》。会背还不行,必须会做文章、做策论、对答如流那种。 胤祉:“……” 杀了我吧! 看到胤祉空茫绝望的表情,超揆乐了,“你二人是要进寒山寺游玩?” 步山:“是的,大师。” 超揆:“那为师便带你好好游玩一番,毕竟,今后这样悠闲的机会,不多了。” 胤祉:“…………” 师父,当个闲云野鹤的老和尚哪里不好啦? 胤祉是个容易焦虑的社恐,得知逍遥日子快没有了,整个人都蔫儿了,哪还有游玩的心思? 超揆笑而不语,领着他们进了佛堂,让他们在佛祖面前跪下,跟着自己诵了一段经。 胤祉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听到师父宁静悠远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徒儿,你行善积德造福百姓,功德无量,佛祖会赐福于你的。” 胤祉的心神微微震动,其实,他做这些事没有想过‘功德’,多是率性而为。 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社恐,前世很多事情都做不到。如今有个尊贵的身份、有言听计从的侍从后,很多事情变得简单,他才有兴趣去做前世无法做到的事情的。 似是看出了胤祉的想法,超揆点头道:“不必心虚,你本心至善。” 胤祉咧嘴对他一笑。 转头就给寒山寺捐了二百两的香火钱,带着挂名在这里的师父回府了。 超揆行囊简单,满身尘土,却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从容。 总之就是,一副高人模样。 到了允府,所有人见了他都会自动停下来,双手合十与他见礼。 胤祉眨眨眼,对百姓在宗教信仰上的虔诚有了新的认知。 超揆安顿好后,胤祉兴致勃勃地要带他去看自己的产业,超揆却拒绝了。 超揆:“事不宜迟,今日就开始学吧。” 胤祉:“!” 超揆:“你好好学,力争在三个月内学完,师父还想在有生之年多走些地方呢。” 胤祉:“……” 接下来几天,胤祉的日常变成了:早起进学、下午进学,晚上……还要去汤斌那里进学。 QAQ…… 胤祉不但没了玩的时间,连做生意的事情都没时间管了,练武的时间更是只能用挤的。 “这样下去不行啊……”步山道出了胤祉的心声。 “嗯嗯嗯!”课业更加繁重的李荣保拼命点头。 好不容易捱到胤祉争取来的逢六休一的休沐日,胤祉赶忙把师父带去巡视自己的 产业。 卖场、外卖行,以及建设中的玻璃厂和香皂厂。 他想让师父看看他干的大事有多么忙碌,让他看在自己做了很多好事的份上,让自己松一松。 可超揆的神色一直平静淡定,只颔首表示知道了,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更别说有所动摇了。 直到胤祉带他去看了‘手艺人培训营’,见到了沉迷发明创造的戴梓和黄履庄。 超揆先是被黄履庄的机械狗惊到,接着又被两人正讨论的有关齿轮组的数学题吸引了注意力。 此时,戴、黄二人凑到一起,在研究动力系统,并且遇到了难题,正沉迷于解题无可自拔,压根没发现胤祉来了。 超揆安静地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阿弥陀佛,对于两位的困惑,贫僧有点想法……” 未几,三人聊到了一处,数学题也迎刃而解。戴、黄二人又是一副遇到‘知音’的表情,拉着超揆继续讨论数学题。 被彻底无视的胤祉:“…………” 好消息是,他发现师父很喜欢数学题,而他,正好有一整套翻译好的《几何原本》。 送出《几何原本》后,胤祉终于得到了大半天的自由支配时间,而戴、黄二人的创造发明,也得到了超揆不小的助力。 八月,天气逐渐转凉。 胤祉的玻璃厂却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中秋节,潘景文终于拿到了第一批他定制尺寸的玻璃板,当即就运往了松江安装。 胤祉早前就给他出了个主意:找一个屋子,将平板玻璃做成各式各样的玻璃窗,展示给客人看,不愁没有订单。 潘景文看香皂在松江卖得好,也打算把玻璃先在松江卖给洋人,先赚回本再说。 听说他要做洋人的生意,胤祉很是支持,还免费帮他写了几句洋文的宣传语,让他做成传单,去码头免费发给洋人。 广告的效果果然好,他摆在铺子里的、当初义卖会上展示过的巨幅平板玻璃,日日都有洋人特意来观摩,流露出谈买卖的意向。 香皂是被胤祉定了不能变更的售价的,玻璃板也有售价要求,但跟香皂不一样,玻璃胤祉不让他低价卖,定了个底价。 比如一扇玻璃窗大的玻璃,售价五百两纹银。 ‘样板间’装好以后,‘潘家玻璃房’的铺子就开张了,胤祉也以涧中鱼先生的名义送了礼物去给他贺喜。 潘景文本以为,玻璃的售价会被嫌贵,只能赚有钱人的生意,但没想到……洋人们那副‘捡到大便宜了’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开张当日,就有来自不同地方的洋人,来找他谈大单子,听说了价格和关税上的高昂,也没有把他们劝退。 开业三天,潘景文就签了几十万两的订单! 潘景文整个人都惊喜得恍惚了,一个月回本有木有?! 暴利啊! 潘景文虽然不知道玻璃的成本几何,但涧中鱼先生做到了当初在东昌府承诺的那样:进货价远远低于售价,他赚的可比先生的厂子多多了! 以至于,潘景文转过头来找胤祉出货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他心想,涧中鱼先生要是自己做这门生意,何愁筹不到五十万两银子和十万石粮食? 所以,涧中鱼先生真的是活菩萨吧…… 掌握了技术,做玻璃的成本其实特别低,潘景文要得越多,玻璃厂自然就赚得越多。 只是,“爷,咱们这不是便宜了潘家吗?” 胤祉摇摇头,“根基浅。” 他只说了三个字,步山却明白了,爷这是说他们根基浅,若是太惹眼容易招祸,站不住脚跟。 至于潘家——其实原本胤祉是想通过义卖,给这独家买卖权寻一 个苏州本地最有实力的大商人的。 谁知最后是潘家得了去。 潘家也不如其他苏州老世家,但既然他们选了出头,应该也是做好承受的准备的。 很快,玻璃成了松江市场上奇货可居的稀罕物,并且供不应求。 潘家玻璃房的订单,一直签到了三个月后。 为了跟潘景文打好关系,以谈成玻璃板的生意,洋人们开始设法讨好潘景文。 潘景文感念涧中鱼先生的恩情,按照先生的要求,对洋人流露出了长期、大量进口棉花的意向。 洋人上道,纷纷表示没有问题,愿意帮他促成此事,且价格会很低。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潘景文写信给涧中鱼先生报喜,没忍住好奇,还是问了一嘴,要那么多棉花做什么? 涧中鱼回他:‘大清的棉花不足以让所有百姓穿暖。’ 潘景文被震到了,先生他……想要让所有百姓都穿暖?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的,他可能会觉得对方不自量力还爱吹牛皮,可如果是先生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给他一种信服感,一种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豪情壮志…… 过完中秋节,一个消息再次轰动了江宁府:涧中鱼先生的香皂厂和织布厂,高薪酬招大量女工。 比起满州姑奶奶,汉人女子除非迫不得已,即使在苏州这样的繁华之地,都几乎是足不出户的。 一看到招募告示,是要女子直接住到‘厂子’里做长工,很多酸儒都觉得惊世骇俗! 如果是个别人到大户人家里做工还好说,但这是要招好几百人,而且都住在厂子里不回家,不伺候公婆、不管孩子、不照看家中,这像什么话?! 然而这招募告示看在很多家境窘迫的女子眼里,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一个月两百文到二两银子不等,傻子才不要! 然而这招募告示贴出去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写诗骂涧中鱼先生了,说他妄为文人、有辱斯文! 胤祉:“………………” 第150章 胤祉原本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的,因为他给到工人的,绝对是这个朝代最高的待遇了。 上次招收手艺人,也有招女手艺人和纺织女工,但是一个来考试的女人也没有。 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以为是没有女人学手艺,而苏州城内会纺织的女工也都有事做了。 直到这次招工,他发现来的多是乡下四五十岁的老农妇,年轻力健的也就看着特别穷困的几个,那种擅长纺织的女工,更是一个也没有。 胤祉emo了。 他看到那些穷苦的老农妇,也是能干活的,只是效率慢,也不忍心拒绝她们,只要能干活的,都留下了。 只是整了个试用期,一个月后若是偷懒的、或者真的干不动的,会调动,或者劝退。 但这些人显然满足不了香皂厂和即将投入生产的纺织厂的生产力。 步山不忿:“是不是欺负咱们外地人?” 苏州其实有很多小作坊,纺纱的、织布的家庭小作坊,里面也有女工,但那些酸儒就没有说什么。 “那是因为那些都是在雇主家里的,每家也就五六个女工,相当于是熟人走动。” 曹寅父亲在江宁织造任上多年,他也比较了解这边的民情,胤祉正好也是将纺织厂的事情交给他做。 几人正犯愁着,这时,一个卖场的学徒正好来送账本。 他看了看那招募告示,嘿嘿笑道:“主子,您这告示上,其实少写了那最打动人的东西。” 众人看过去,“是什么?” 学徒笑道:“是工服和伙食啊! ” 众人:“……啊。” 学徒:“要是知道来了这边就能穿新衣、每天都能吃到肉和白米白面,就是不要工钱都有大把人抢着来的。” 众人:“。” 好有道理! 可不是么,平民百姓就是想着吃好穿好,而胤祉给的待遇里,吃穿住的投入可比那二百文钱还多呢。 只是在胤祉的认知里,这是理所当然的该提供的,没有想过别人家不会给雇工这么好的吃穿。 “你小子机灵啊,叫什么名字,还识字呢?”步山看胤祉那恍然了悟的神色,就替他夸起了那学徒。 学徒高兴地报了姓名,“小的叫沈平安,在卖场当卖手学徒,字都是跟着唐岳师父学的。” 这么短时间学的字就能看懂告示了,那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胤祉:“赏。” 步山便赏了沈平安二两银子,“得了,主子记住你了。回去好好学,以后主子用上你的地方肯定还不少。” 沈平安大喜,接了赏,到底是少年心性,又说了几句豪言壮语,才告退了。 等他走了,曹寅噗嗤乐了,“步山你这张口就来的本事啊……” 沈平安不会知道,他不是第一个被步山这么画饼的人了,卖场的卖手学徒都是唐岳经过好几轮筛选挑出来的人,就没有不聪明、不机灵的。 而上一批招收的手艺人和学徒,也都是百里挑一,都是各有本事的。步山是找着机会就夸人,夸得那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曹寅不由在心里暗叹,他就从没见过步山这样完全没有架子还爱夸人的大太监。不过,想到他跟着的,是胤祉那样本性纯良的主子,又好像不奇怪了。 胤祉重新印刷了一批招募告示,这次,对于年龄的要求也有了调整。而最重要的是,加上每季一人两套新衣、伙食每天有肉有白米白面的待遇。 新告示贴出去的第二天,百姓们就沸腾了! 酸儒们也炸了——他们觉得涧中鱼为了虚名在骗人。 每季两套新衣、每日有 肉有白米白面,怎么可能?这样的神仙日子,就是寻常富户都过不上! 可他们说的话再也没人在意了,因为很快就有已经享受到这‘神仙日子’的雇工们出来现身说法了。 他们正是日日穿梭在苏州城里的‘外卖员’,他们穿着样式一模一样的齐整棉布衣裳,气色红润、脊背挺直、格外精神,那外形已说明了一切。 苏州府的告示栏前,有书生喊着让大家不要上当,当即就有人不满地呛回去了。 “你是眼瞎吗?看到那些外卖员和卖场的卖手了吗?” “我认识那个贰拾叁号外卖员,刚做这个的时候,他有个外号叫‘瘦猴’,你们看他现在壮的!这才不到一个月吧,肯定是吃得好啊!” “是啊我也认识一个,以前可是大户人家里的长工,穿得破破烂烂还特别瘦,现在不但穿得体面,还长胖了。” “所以说要怎样才能给先生做工啊?” “为什么只招女工啊,男的要不要?” “先生是干大事的,以后肯定要啊!想啥呢,还不赶紧回家,让家里的娘们去试试,看能不能考过?” “对对,去晚了没准人就招满了!” …… 这一回,两个厂子不但很快招满了人,纺织女工那边提高了技艺门槛,还顺利地招够了熟手。 此后每天,仍不断有人到厂子门口问,什么时候再招人?得到的是人已招满,让他们之后多留意告示的消息。 而新招来的女工们,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试试看,变成了惊喜、狂喜。 那些家里离得近的,下了工回家,就把这令人艳羡的好事儿给传了开去。 “真的,是一块一块的肉,不是肉末星子,白米饭、白面馒头、肉包子、蛋肉饺子,每天都不重样儿的!” “那你们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吃这么好,活儿定是很苦吧?” “不苦啊,厂子里干得多赚得多,手脚麻利的,一个月三四百文都不是问题呢!手脚慢的,一个月也能得二百文上下吧。” “哎哟,这涧中鱼先生可真是菩萨转世啊!就是说,活儿干得少赚得少又如何,每月光这伙食,就赚翻了啊。” “想得美呢?偷奸耍滑混饭吃的,当然会被赶走啊。” “那有人被赶走,是不是就有空缺了?到时候你可要帮我留意留意!” “好啊,那你慢慢等吧。” 说话的女工暗笑对方想得太美了,那么好的地方,神仙过的日子,谁才会那么想不开偷懒等着被赶出来啊? 两个厂子,逐渐成了苏州普通百姓向往的最好去处。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厂子里其实最惊艳世人的不是雇工的吃穿,而是那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铁器。 制作香皂的‘巨鼎’,只要有数人一起踩动‘神车’,就能旋转、搅拌,所有的工艺都用大铁器来辅助,只需要很少人力就能做成超多的事情…… 只有包装和一些琐碎事情,需要更多的人力来完成——产量巨大,需要的包装女工也多。 纺织厂更是神异,织布机居然只需要拉动一根绳子,那梭子就能来回穿越,比原先的织布机快了不止一点半点,厉害的老师父们管这叫‘飞梭’。 那纺纱机更是厉害,居然同时有五十个锭子在纺纱?! 这这这……这是天上的神器吧?!不然怎么可能一个人同时就能纺五十根线呢?这是一个人当五十个人使啊! 然而,那些厉害人物,居然还在研究着怎么变成同时纺一百根纱,以及怎么用更大的水力、风力或神车之力,来纺得更快、更多…… 女工们全部被震撼得无以复加,但是又不能说出去,她们全都签署了 保密契书。 不过就算她们想说,因为也形容不来那些铁器是如何运转的。 而且她们也意识到,有了这些铁器,其实不管男人女人,都能做得来这些工事,涧中鱼先生招收女工,真的就是菩萨心肠了。 …… 那厢,胤祉则通过这次吃的小亏,意识到了舆论的导向性影响有多大。 ‘涧中鱼’这笔名虽然有点小名气,但在江南的文人士子中,是没有得到认可,甚至文采也颇受诟病的。 胤祉原本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的,可他在意擅长制造舆论的文人给自己使绊子的事情。 于是,办报纸的念头陡然在他心里升起。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这朝代普通人获知信息的渠道太少了,经常是靠口口相传,这样很容易失实,甚至滋生无数谣言。 只有官方邸报有绝对的准确性和可信性了。 人们需要一份、甚至更多有公信力的报纸。 胤祉说干就干,很快令曹寅动用家族关系,去寻会造纸的匠人,准备制作报纸专用纸张,以降低成本。 与此同时,他在给汗阿玛的家书里,提到了这件事。 他强调:报纸若是成功办起来,有了一定的公信力和影响力后,新政、变革的推行、思想的启蒙、农学等知识的普及,都将变得简单很多。 不过胤祉也知道,汗阿玛不希望百姓太聪明,会淡化了皇室的神性,可能不会同意他办这样一份报纸。 于是他在信里提出,会专门安排一个‘专栏’,每期专门宣传大清皇帝的丰功伟绩和大清比起任何前朝都好的地方。 康熙:“…………” 别说,想想还挺心动的呢。 康熙同意了,让他试办一小段时间看看效果。 胤祉不知道的是,汗阿玛之所以会同意,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个‘专栏’,也不是胤祉的理由有多强大。 只是因为,太久不见,康熙想念胤祉了。 只要不是会动摇国本的事情,康熙都想宠着他,助他达成所愿。 第151章 办报社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像其他的生意一拍脑袋,很容易就能找到人来做。 报社的人才需要一定的文学素养,可不是短期内就能培养出来的。 若是在京城还好,那么多的翰林可以调用呢。再不济,陈梦雷和纳兰容若结识的才子也挺多。 可是翰林都是要做官的,京城的才子也都等着科考和举荐走上仕途,愿意来江宁的应该很少。 胤祉转头就盯上了容若。 胤祉跟容若一路相处下来,其实是有些气场不合的。容若感性、多愁善感,骨子里是超凡绝俗的理想主义,更适合吟风弄月。 胤祉被他一比,总觉得自己俗、忒俗了。 他觉得把容若留在身边当侍卫,当真是委屈了对方,是以原本是要放他随御驾回京的,可明珠让他留下了。 胤祉不知道怎么安排他,干脆跟其他侍卫一视同仁了。 愿意赚外快的侍卫除了护卫胤祉,都去各处帮忙了。容若却没兴趣,每日空闲时会去主动结交苏州的文人。 胤祉找来跟容若交好的曹寅一问,果然,容若凭自己的才情,这两个多月下来,已经在苏州有了不小的名气,也交到了很多新朋友。 甚至,有一些他在京城的门客,听他信中说会在苏州停留一段不短的时间,也追随他而来了。 胤祉乐了,“正好。” 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吗? “三爷,您这是又要办什么大事儿啊,要不要属下帮忙?”曹寅主动请缨,非常主动。 自从飞梭织布机和走锭精纺纱出来后,曹寅就对胤祉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了。 虽说胤祉说是‘迟老’给的孤本里看来的,但迟老为什么谁也不给,就给他‘涧中鱼’这个弟子? 还有,就算别人看了孤本,也不可能像三爷一样,就那么刚好,能找到隐藏在市井里的能手,来把这些鬼斧神工的东西做出来呢? 总之,还是三爷有本事! 比起容若是被他阿玛留下的,曹寅可是不顾自家老爹的反对,自己跟皇上请旨,从御船上返程,回来跟着胤祉的。 不过,当他请作为江宁织造的老爹,过来参观过纺织厂后,他爹就开始拼命夸他有眼光了。 作为康熙朝的第一代暗卫,有曹寅保护胤祉,康熙才真正放心胤祉留在苏州。 可康熙一定不会想到,曹寅有自己的私心,并且成了胤祉事业上的第二大助力。 第一大助力当然是步山了,但曹寅有信心,以后肯定会成为三爷手下最得力的那个! 胤祉最喜欢主动积极、又有能力、又听话的下属了,他大气道:“让容若、办个、诗社吧,我出钱。” 曹寅:“诶?” 胤祉没有解释过多,因为他自己还没有拿出章程来。 曹寅便又自动脑补了‘三爷必有深意’,领了命就去找容若了。 纳兰容若听曹寅说,三爷居然提供财物和一处园林给自己,让自己像在京城时一样,招待志趣相投的食客,只为让自己办诗社,当下都惊呆了。 “三爷的好意,容若心领了,但容若怎能用三爷的钱,来满足自己的喜好,成全自己的名声?” 曹寅深沉道:“这你就太不了解三爷了,三爷此举必有深意。” 纳兰容若追问:“什么深意?” 曹寅:“……”我怎么知道? 曹寅顿了顿,猜测:“或许就是他自己想结交江南才子,但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害羞。” 纳兰容若点点头,“那倒也是。既如此,我定会为三爷办好诗社的!” 曹寅:“…………” 我胡扯的,你这就信了?! 曹寅也知道容若的脾性,你跟他说太多生意上的事情,他也不过心,于是只提醒道:“但你还是先别提三爷。” 容若:“为何?” “……”曹寅现想理由,“因为不一定每个才子都值得结交,等以后你确定哪个人品才情都好,再引荐给三爷不迟。” 容若:“是这个理儿,还是子清想得周到。” 此事就此定下,胤祉不但免了容若的护卫工作,还将史上有名的‘拙政园’借给了纳兰容若,还给园子安排了伺候的人手,让他专心办诗社。 这园子是胤祉早前就跟汗阿玛要了使用权的,园子几经易主,如今虽然山林不再雅致,但声明极显。 胤祉表明愿意出钱,让容若和其他文人自由发挥,去重新修葺,容若大喜过望。 容若终于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诗社很快就办起来了。 趁着诗社发展的时间,胤祉收购了两家快倒闭的书坊,将印刷设备和人才都事前安排好。 超揆了解了什么是报纸之后,极为支持胤祉的这项举措,并表示自己也可以出一份力。 胤祉:“?” 超揆:“我可为你的报纸写佛家故事。” 胤祉眼前一亮,“好呀好呀!” 这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专栏,宣传正能量的专栏。 胤祉给这个专栏起名‘小鱼问禅’,以小鱼和高僧的一问一答,给读者讲禅意小故事。 超揆:“不错不错,这样百姓更容易看明白。不过,小鱼是谁,高僧又是谁。” 胤祉嘿嘿一笑,指指自己,又指指超揆。 超揆:“……阿弥陀佛,贫僧愧不敢当。” 胤祉:“哦。” 话是这么说,那你神情别那么装逼啊。 超揆:“此报名为何?” 胤祉:“《江宁日报》。” 超揆:“那又如何获知江宁时事?” 胤祉:“培养记者。” 胤祉用纸笔给师父解释了何为记者,超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句:“不容易啊。” 胤祉眨眨眼,扁嘴,“就是啊。” 超揆:“那每日便少上半个时辰课吧。” 未料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胤祉忙不迭应下来:“多谢师父!师父,深明大义!” 超揆笑得格外高深:“少拍马屁。” 筹办报社的期间,玻璃厂和香皂厂的生意都越来越好了,卖场和外面行的业务也是蒸蒸日上。 只有纺织厂,因为缺少原料,器械都在研发阶段,没有做成生意。 玻璃昂贵无比,多是卖给洋人的。香皂也有七八成货量是出口的。这两样商品出口的关税,让松江府的海关也大赚特赚。 而这些关税,其实是不入国库的,都入的是汗阿玛的私库。 既然是汗阿玛的,那就肯定还有自己的一份,胤祉赚洋人两分钱,心情美滋滋。 而香皂不止在苏州卖得好,就连之前签了契书的运河沿岸州府,也时常供不应求,需求的订单量越来越大。 有了订单,自然就能招募更多工人了。 再次看到招募女工的告示,江宁许多女子狂喜不已。过去一个月,已经有在厂子里做活儿的女工,证明了香皂厂的待遇是真的优厚,人人趋之若鹜。 最后,香皂厂又在江宁开了两个分厂,员工达到了一千多人!日常香皂数万块! 胤祉不知道的是,随之享受到这些福利的人原来越多,涧中鱼先生‘活菩萨’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了。 一开始,别人提起涧中鱼先生,简称都是‘鱼先生’,现在,私底下她们都叫他 ‘鱼菩萨’了。 胤祉偶然听工人提起,只觉得好笑,还特意让人交代下去,别再这么叫他了。 谁知交代没有效果,过了一阵,竟然还发生了一件令他方寸大乱的事情。 ——有百姓准备给他建生祠,地址都选好了,就在城隍庙旁边。 胤祉:“???!!!” 胤祉可达鸭抱头,[不要啊!!!.jpg] 他虽然对员工很好,但也切切实实是赚了很多钱的,最多就是个良心老板,实在不敢担这虚名。 他连忙派人去阻止百姓这种夸张行为,但好像没什么用。 无奈好像没什么用,胤祉只能利用特权,让汤斌帮他明令禁止百姓给自己立生祠的举动。 不料这边刚松一口气,就听说在高邮那边,涧中鱼先生的生祠已经动工了。 而江宁巡抚管不到汤斌。 据说那生祠,还是河道总督靳辅主持修建的。 胤祉:“!!!” 胤祉:QAQ…… 不要这样,好奇怪啊! 胤祉一个现代的灵魂,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偶像崇拜…… “这不是很好吗?”步山理解不了小主子的抗拒,“若是有人给小的立个生祠,即使是在乡下,小的做梦都能笑醒呢。” “不要、不要!”胤祉拼命拒绝。 他不得不以自己三阿哥的身份,亲自写信命令靳辅停止这种奇怪的封建迷信行为。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底,胤祉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选了个师父提议的‘黄道吉日’,第一份《江宁日报》创刊面世了! 作为新鲜事物,胤祉出的第一份报纸,没有特别多的内容,只有苏州时事、趣闻,还有两个专栏,诗文和‘小鱼问禅’。 售价也极低,只需要两文铜钱一份。 一开始,这新鲜事物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以为是官府邸报一样的东西。 见有小儿竟敢当街叫卖官报,都远远避开,怕惹祸上身。 第152章 “卖报啦、卖报啦——” “《江宁日报》,江宁百姓自己的报纸,让你获取江宁每日最新见闻!” “民办报纸,只要两文钱一份嘞,带您看遍江宁奇闻轶事!” 卖报的少年卖力地吆喝着,朝气满满,却无人问津。 胤祉一早就来到阊门这边,在二楼看卖报的情况。 半个早市的时间都过去了,连个上前问的人都没有,甚至他还看到有些人远远避开了。 胤祉不解,胤祉不懂。 “主子,怎么办,要不……今日先分文不收,赠予他人试读?” 这个免费试用的法子,还是胤祉以前教的,他去谈香皂生意时,就用过这法子。 胤祉却摇摇头,别看这报纸才两文钱一份,苏州百姓大多都买得起。但你要是开始就开了免费的口子,恐怕总会有人觉得,不过就两文钱,干嘛不继续送? 认为本来就能白得的东西,自己掏钱买就是亏了。 “那怎么办?”将胤祉不语,步山继续出主意,“不如以那上边的名士之名做噱头?” 胤祉又摇摇头,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他拿出一张纸给步山,让他召集卖报郎过来,用那纸上写的新话术。 “嗨呀~原来小主子早有成算,小的就说嘛……” 步山打开一看,倏然瞪大眼睛,笑容僵住,而后噗嗤一下。 对上小主子的眼神,又没敢大笑,憋笑快憋坏了。 未几,他用特殊的哨声,把十几个卖报郎都给召了回来。 一问之下,十几个人还真是一份都没有卖出去。 步山好不容易憋住笑,一本正经地教他们新的宣传口号。 众卖报郎:“哈哈哈……” 步山:“不得无礼,不准笑!” 众人只好拼命抿住唇瓣,不敢笑。 “都记住了吗?” “唔唔唔!”记住了! 不敢张嘴,张嘴就破功了。 这些卖报郎,都是从卖场临时调用过来的学徒,里面就有沈平安。 步山手一挥,众人散去。 接着,胤祉就看到那些卖报郎走远了,有的捂肚子,有的扶墙,避开人群,“哈哈哈哈哈……” 胤祉::“……” 有什么好笑的,还是见识太少。 那些卖报郎笑够了,才散入赶早市的人群中,调整好心态和表情,准备吆喝。 可胤祉看了半天,发现他们好像都张不开嘴。 步山憋笑:“小主子,没事儿,可能是脸皮薄,再等等看?” 胤祉木着脸,“谁先开口,有赏。” 步山继续憋笑:“小的遵命。” 过了好一会儿,早市的角落里,一个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财主家老母猪为何夜半惨叫?寡妇家为何夜夜点灯人影幢幢?破庙里书生为何屡屡失踪?八旬乞丐为何一夜暴富?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①《江宁日报》给你答案!” 早市的百姓:“!!!” 天哪,还有这种事情?! 这话术,果然引起了所有路人的兴趣。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整个早市的百姓都停顿了一下,接着就哗然起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往那喊话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人拿着一沓厚厚的纸张,手里也仰着一张纸,“快来买诶,两文钱看个稀奇嘞! 步山终于没忍住,“噗哈哈哈……” 胤祉:“……让他、把那玩意儿、取下来!” 那少年正是沈平安,虽然喊出了声 ,但是……脸上蒙着布巾,好像做贼一样。 也没有这么丢人吧?胤祉无语。 步山忍着笑,赶紧吩咐人去提醒沈平安了。 这话术的效果显然是极好的,人群把卖报的少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想听他说书呢。 结果一听说是卖‘报纸’的,两文钱一份,上面就有答案。 普通百姓可不知道邸报不能买,自然不会想太多,心里实在太好奇了,就有识字的人先买了一份。 然后周围人都围上去,让买报纸的人说说到底为何寡妇家里夜夜人影幢幢? 买报那人翻了半天也没得到答案,不由对沈平安怒目而视,少年摸摸鼻子。 “客官别急,您看那新闻上,家庭纺织小作坊的采访,就是寡妇家的。” 众百姓:“……?” 有人怒道:“你耍我们呢?” 沈平安:“没有啊!你们再看那‘破庙里书生屡屡失踪’,可是最近正热卖的《聊斋志异》作者蒲松龄先生所写的最新聊斋故事呢,两文钱买一份回去,值了!” “真有聊斋的新故事?看看!” 围观人群里有读书人,恰好也看过《聊斋志异》,一听说又有新的故事,才两文钱,自然想买了。 这一开张,就逐渐有人愿意买了,少年一下子就卖出去十几份,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人群逐渐散开,有人不愿意花钱,凑去熟人那里看新鲜,当然,更多的人没有买,是因为不识字。 沈平安这边才松了口气,就有便装的侍卫过来,给了他二两银子的赏钱,又叫他把布巾摘了。 沈平安嘿嘿笑着收了赏钱,就依言摘了布巾,其实,喊开了之后,看到百姓们那副猎奇震惊的表情,他倒是不觉得丢脸了,只觉得好玩。 于是,他换了个地方,带着其他卖报人,继续喊:“破庙半夜为何出现妙龄美人?湖底为何捞出金条……” 早市的认字的人到底少,虽然确实让人稀奇吧,也不贵,但到底看不懂啊。 一个早市,卖报郎们手里总共一千份报纸,只卖出去不到百份。 不过胤祉也满意了,很快,他让步山带着人转移阵地了。 这次,他们的目标客户,在各大茶楼酒馆的门口。 一个上午过去,总共卖出了三百多份。 胤祉觉得可以了,接下来就让卖报郎们自己到处去转转。 每卖出两份,他们就能得一个铜板,自然没有人不愿意的。 经过大半天的磨炼,有些人甚至有了自己想出来的新话术。等于是胤祉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就举一反三了。 步山给自家小主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您,怎么想到让卖场学徒来做这个的?” 胤祉瞥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拍马屁,不是真的问问题,都懒得理他。 下午,他还要去报社审稿呢。 …… 这日,拙政园里,依旧有诗社的活动。 这个诗社叫‘新慎交社’,发起人虽然是纳兰容若,但其中号召力最强的主心骨,是曾经名动江南的‘江左三凤凰’之一,吴兆骞。 吴兆骞早年时运不济,身陷顺治朝的科举舞弊案,又因在殿试时紧张交了白卷,被流放宁古塔。 他能回到江南,还多亏同样是江南才子的顾贞观,跟容若交好,托容若说情,康熙帝才免了他的罪。 是以容若要办诗社,第一个邀请了他,他自然不会推辞。 ‘慎交社’正是早年江南有名的文人结社之一,极有名气和影响力,‘新慎交社’又有吴兆骞坐镇,名气自然很快就传播开了。 这日,众文人聚集到拙政园,就看到每个雅 座桌上,都放着一份《江宁日报》。 众人不明所以,拿起来一看,发现这纸质量不如何,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却是印刷而成,顿时有种印书人挥霍无度之感。 接着,看到上面的内容,众人又纷纷入了神。 “原来近日江宁还有这么多新鲜事?有趣得很呢。” “咦,竟然有蒲松龄的《新聊斋故事》?” “豁!还有吴兆骞先生的最新诗作和纳兰容若的新词??” “呃……怎么还有教农人怎么养猪的???” “诶???这底下是什么意思,凭此报纸,当日于‘鱼乐卖场’购物,全单九八折?” 所有人看完这薄薄的一张纸,面面相觑,“这《江宁日报》是何物?邸报不是邸报,似是民间所印?” “是啊,上面也有时事,但都是民间之事,官府的消息只有一点。” “这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到底想说什么?” 书生们都一头雾水,等着吴兆骞和容若前来,为他们解说。 未几,两人说说笑笑地相携而来,众人因为太好奇了,往前迎出了好几米远。 一人行礼道:“汉槎(吴兆骞字)先生,此卷为何给吾等阅看啊?这是何意?” 吴兆骞笑了笑道:“此乃民间小报,是给百姓于闲时看着玩的,诸位以为如何?” “倒是颇有趣味,就是有些杂乱。” 有人忍不住了,“说杂乱还是客气了,怎么可以将文人的高雅诗词,和《母猪的产后护理》印在同一张纸上?” “对,这不是有辱斯文吗?!” 纳兰容若点点头,沉吟道:“确实是个问题,咱们得和先生说说,让他分成两张纸来印。” 容若知道胤祉说过要扩版,今日小试牛刀,只是一张纸,以后可以多张叠在一起,不同的内容分在不同的纸张上。 众书生:“……?” 容若好像没看见大家古怪的脸色,又谦虚问:“诸位以为,此报卖二文钱一份,可还合适?” 众人:“……” 好便宜啊!!! 笔墨都贵,何况是印刷的书卷! 众书生此时不由重新审视这报纸。 这上面可是有吴兆骞先生和容若的最新诗词,而且还有半个新的聊斋故事!!! 第153章 须知,那蒲松龄,留仙先生,可是以一介秀才之身,被康熙帝破格任命为六品户部主事的才子啊! 众人虽知他在种御稻之事上的功绩,但未亲眼所见,御稻也尚未推广。 是以,对他更深刻的印象,就是那猎奇、怪诞,又兼具香艳的志怪小说。 是以,有相当一部分人,都以为康熙帝是欣赏他写志怪小说的才华,才会破格任命他的。 都说康熙帝最爱重文官,果真如此!而且众书生自以为窥见了皇帝喜好的秘密——原来皇帝喜欢看这种志怪小说! 于是最近这几个月来,江宁一带的风雅之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许多多志怪小说,其中也不乏文采斐然又极有可读性的。 这些小说在文人之中流通,甚至有人托关系,想要寻求机会敬献到康熙帝面前的。 但,收效甚微。 这些新兴的小说不但没法子递到御前,甚至在苏州文坛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很多人因此更加崇敬蒲松龄了,对他的作品怀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对他每一篇小说都认真解析、学习。 几乎是在发现《江宁日报》上有蒲松龄的新作时,苏州城大半的读书人,都想得到一份。 剩下的读书人,则又有大半看中的是吴兆骞的诗,或纳兰容若的词。 可容若这里只得了二十份,大家都不够分的。 “敢问容若兄,此小报去哪里购买?” 纳兰容若并不知道外头卖得如何了,因而笑道:“‘鱼乐卖场’当是能寻得的,这‘日报’之意,便是每日都会出新报之意 。” 听了容若这话,知道很容易能买到,大家便不急了,依然和往日一样坐下来谈诗论文。 只是,话题不自觉间,便引到了这《江宁日报》上。 有人对此小报觉得新鲜有趣,也有人认为其乱俗伤风。 讨论下来,众人皆以为,民间逸闻等俗事俗务不配与名士的诗词文章相提并论,放在一处。 即便是分开印在不同的纸张上,亦污了文人高洁的品格。 之前说‘有辱斯文’的文士郑文辞又道:“若要刊印诗词文章,便当只专于此项,莫要杂乱无章,须知贪多嚼不烂。” 另一看好此小报的文士徐元灏笑问:“诗词文章小报,卖两文钱?” 郑文辞:“自然不可!想必此报一张的成本也需百文钱吧?再加上给笔者的稿费,如何都要数百文方可。” 徐元灏:“数百文一张的诗文小报,谁愿意买?是不识字的百姓,还是富商财主,抑或是其他文人,文辞兄可愿每日花数百文买在座诸位写的诗文?” 郑文辞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自视甚高,并不觉得自己的才情输给同龄文士,是以,让他花钱买别人的诗文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花那么多钱,还每日都买? 容若看徐元灏似乎有自己的见解,感兴趣地问:“那么武恭(徐元灏字)兄以为,此小报为何只卖二文钱一份?” 容若的态度非常谦虚,因为,其实连他也不知道为何此报才卖二文钱,连纸张的成本都收不回来,何况文墨、人工等成本。 徐元灏:“徐某猜测,此时这小报当是亏本在卖的。可倘若将来每日都能卖出成千上万份,那么,定是有人愿意花钱在报纸上为自家商铺打出名声的。” 众人恍然,原来商机在此。 大多数人听到徐元灏所说的‘每日卖出成千上万份’,想象着自己的诗文能刊登其上,被成千上万人传阅、欣赏、收藏……都有些心情激荡了。 谁知,郑文辞听到这,却讽刺道:“果然还是商人趋利,低俗!” 他 看到一些人向往的神色,顿时有种需要将他们引回正途的使命感。 因此,他看向纳兰容若,义正言辞地提出了深埋在心的质疑。 “那涧中鱼文墨不通、哗众取宠、唯利是图、奴颜媚上,为何容若兄会与之交好?”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这话……也太重了。可又何尝不是说出了他们当中有些人的心声? 多数读书人私以为,那‘涧中鱼’实在是比不得自己才华横溢,但他们却只能看着,他在民间声名鹊起、家喻户晓,心里是不服气,甚至嫉妒的。 这都是些什么话?! 吴兆骞眉心紧拧,正要怒斥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被纳兰容若悄悄按住。 容若原本笑意盈盈,此时嘴角压了下来,他语气淡淡地道:“先生文采确实比不得在座诸位,赚钱也颇有手段,所以便是‘文墨不通、唯利是图’了?” 郑文辞没有回答,倨傲的态度是默认。 容若:“只是在下不懂,何为‘哗众取宠、奴颜媚上’?还请文辞兄指教。” 看他态度谦逊、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郑文辞顿了下,还是不客气道:“难道容若兄没有发现,他所做之事,打着为百姓好的名义,实际都是在为朝廷谋算、为自己谋取名利?” “原来如此。”纳兰容若一副恍然的样子。 郑文辞见状,顿时有种给对方为师的成就感,可下一刻,容若却又淡声反问:“容若与涧中鱼交好,有何问题?” 郑文辞一脸怒其不争,“容若兄出身清贵、卓尔不群、品性高洁,与之结交实在是自降身价、交友不慎。” 纳兰容若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抬眸扫了一圈在座沉默诸人,笑了。 他忽然话头一转,问郑文辞:“容若记得,前阵子令堂腹泻不止,危在旦夕,是济慈会医馆义诊给的大蒜素治好的,并分文未取?” 郑文辞冷不丁地下意识答,“啊,是的。” 突然说这个干嘛? 容若:“那郑兄可有想过,没有涧中鱼就没有济慈会,更没有大蒜素?” 郑文辞再次被噎住,“这……” 容若:“诸位可知,那大蒜素若是掌握在他医者手中,只会当成传家秘方,是绝不会外传的,可涧中鱼将配方公诸于世了。” 吴兆骞:“若是趋名逐利,鱼小友大可将配方报给朝廷即可,公诸于世,这是大义!”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道:“是啊,先生虽然爱财,但心地是好的,也帮了许多人。” “吾家中孩子,也是多亏了那大蒜素才捡回一条命。”有人意味深长地看着郑文辞道。 言下之意,人家对你母亲有救命之恩,你却在这里骂他? 郑文辞顿时被众人看得有些难堪,但话都说到这里了,让他自打脸是不可能的,他不想沦为笑柄! 于是又角度刁钻道:“说得那般仁善,但那济慈会的钱都来自富户商人,也不是他的,这种慷他人之慨的事情,难道不是人品低劣么?且他如此作为,剥夺了百姓的钱,只为为朝廷每年省去无数赈灾银两,不正是奴颜媚上么?” 容若知道跟这人是彻底说不通了,不由冷笑出声,“起码,容若从未在先生口中,听他背后说过任何一人的不好。” 郑文辞:“…………” 容若:“如此说来,容若亦是清廷的走狗,不敢与文辞兄这高洁之士结交,慢走,不送。” “你?!!!” 郑文辞见他居然冥顽不灵,还要赶自己走,气得面红耳赤,自认为有节气地甩袖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放话:“诸位,尔等听文辞一句劝,涧中鱼此人,实在不可苟同,告辞! ” 诗社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僵,可容若天生就不是会看脸色的人,他敬重有才华之人,却也不会刻意迎合。 见有些人似乎因郑文辞的话有些动摇,对自己投以不赞许的眼神,他反倒笑了。 转头,他问前辈吴兆骞,“吴先生,您觉得容若是否不该与涧中鱼往来?” 吴兆骞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有力: “我只需知道,托鱼小友之福,我那一对稚龄孙儿,方能免费种上牛痘,免于天花之苦;我邻家的妇人,因去香皂厂做工,全家免于困苦;我老家的农人,皆因种了红薯后丰收,全村免于忍饥挨饿;高邮百姓因济慈会善举,不再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他每说一样,在座文士便有一些人受到触动,这些,全是他们以及身边人获得的实惠。若是没有涧中鱼先生,从前哪里有这些好事? 郑文辞说济慈会是涧中鱼慷他人之慨,但世上又有哪些人做得到他所做之事? “先生高见,是我等想岔了,涧中鱼先生的的确确为百姓做了很多善事,理应得到我等的敬重!” “是啊,吾等实不该在此背后非议他之功过。” “惭愧啊,徐某自认即便在朝为官,能治理一方之地,也做不到如此惠民的善举,涧中鱼先生当是吾辈楷模!” “若有机会,还请容若小友,为老夫引荐鱼小友可好?”素有才名的老举人如是说。 好似被老举人提醒,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出了对与涧中鱼结交的向往。 纳兰容若终于眉目舒展,心中暗暗好笑,若是让这些人知道,‘涧中鱼’三阿哥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定是要惊掉下巴,且更为敬重吧? 若是这些人知道,这里用的玉兰花香香皂,这脚下的土地,他们喝的茶酒,用的美食点心,他们的新衣裳……都是涧中鱼的馈赠,又会是何种表情? 这时,容若终于有心情去活跃气氛了。 他笑着提议大家今日诗会,便去那苏州河上乘画舫出游,再喊来伶人唱词曲助兴。 换个地方换个心情,且听曲作词何等风雅,文士们无有不应的。 在画舫上,众人再次谈及《江宁日报》时,态度已经大为转变。 众人拿着今日小报出谋划策,有说诗社众文士可免费撰稿的,有说可在其上写风土民俗趣事的,还有说要为涧中鱼先生专门开辟一栏,写他的功绩的。 特别是在诗词文章版块,有人已经将此后一月可以刊登什么,都给规划好了。 甚而,还有人开始谋划,如何给报纸拉广告生意的…… 纳兰容若命书童将所有人的提议写下,说会交由涧中鱼先生做参照,众文士顿时与有荣焉。 等众文士心满意足散去,已经是晚霞满天之时。 这时,许多没拿到《江宁日报》的人,便想着去‘鱼乐卖场’买一份小报,也好收藏上面的聊斋新故事,以及吴先生和容若的诗词。 而且也不止这些,这小报的第一天第一版,让他们觉得有了收藏价值。 可是众人都没想到,到了卖场居然扑了个空。 “什么,卖完了?!” “是的,不好意思客官。” 徐元灏顿时懊悔,因回家顺路,而将小报让给了他人。 “那明日可还能买到?”他不甘心地追问。 店员再次抱歉地看着他:“怕是不能了,这日报每日都是最新时事,明日自然有明日的新闻。” 一起来的文士们齐齐扼腕,“早知道早点来买了!” 店员笑眯眯,“诸位明日请早。” 可是明日买的就是明日的报纸啊,只能收藏到半截聊斋新故事。 “咦,你们看 !”一位书生指向准备进卖场的几位女客,稀奇道,“她们怎么都有报纸?” “难不成都是识字的女子?” “没想到咱们的眼光,竟不如有学识的女子。” 他们可是在拙政园,经历了一场风波,才在心里知道了这报纸的好呢。 店员笑而不语。 这时,又听一名文士道:“虽然有些冒昧,但,若吾等愿意出高价,不知才女们能否割爱?” 这一提议,让倍感遗憾的文士们跃跃欲试。 有一个脸皮厚的,已经上前对一位做妇人打扮、戴着面具的女子行礼,提出求购请求。 谁知,“不行!” 女子毫不犹豫地坚定拒绝。 “谁也别想抢我的!” 第154章 文士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转回来。 这时,才听伙计道:“诸位相公有所不知,这些娘子们拿着《江宁日报》,在卖场里买东西,能打九八折哩,自然不会相让的。” “啊。”众人恍然,这才回想起,今晨看那报纸时,确实有这么一出。 文士们不知道的是,胤祉的销售方案里,就有通过‘优惠券’的吸引力,把报纸卖给女子的一项。 所以到了傍晚,所有没卖完的报纸,都由卖报郎们带回了卖场,就在这卖场外售卖,很快就销售一空了。 伙计正是沈平安,他笑道:“相公们真心想要,不若等卖场散场了,小娘子们拿着报纸也没用了,定是愿意相让的。” 这话说的……众人都心动了,但又拉不下脸来。 徐元灏把目光转向伙计,“小兄弟,咱们都有要事在身,不知你愿不愿意帮个小忙,当然,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什么要事在身,就是顾着面子。 沈平安心中了然,却也不拆穿。他员工培训时,就被植入了热情好客、让每一位顾客宾至如归的服务理念,所以没有拒绝。 于是一行七人,一人留下了五文钱给伙计,让他帮忙收来七份报纸,至于能从中赚多少、买不买得到,就看伙计本事了。 沈平安数着手里的铜钱,乐开了花。 他好像,嗅到了一丝小主子说的,商机。 等卖场散了,地上桌上,到处都是小娘子们不要的报纸,他全部都好好地收起来了。 毕竟是创刊第一天的报纸啊,以后别人想找都不一定找得到呢,如果能买到,肯定愿意花钱的吧? 翌日寅时末,沈平安就起来了,带着卖场的其他小伙计们,到了城郊外写着‘江宁报社’的一处院外,等着里面的人开门派报。 等到卯时初,报社大门开了。 报社的临时管事步山笑眯眯地,给每人一百份报纸,“今日跟昨儿个不一样,每卖出五份报纸,你们才能得一个铜板。” “啊……”昨日小赚了一笔的伙计们顿时有了意见,一天赚几十文钱,抵得平日里好几天的辛苦钱了。 步山不以为意,“嫌少可以回去。” “不少不少!”沈平安赔笑,看到今日的报纸总量比昨日多,他大着胆子笑问:“那若是卖不完呢?” 步山:“傍晚前卖不完就拿到卖场那边,还是你负责记账。卖出不足五十份者,扣一半工钱。” 众伙计皮子一紧,“遵命。” 沈平安:“那要是早卖完了,还能来拿货吗?” 步山挑眉:“自然可以,能赚多少算你们的本事。” 众伙计一听,顿时重新燃起一腔热血,卖完一百份,净赚二十文钱,两百份就是四十文,也很多了! 沈平安翻了翻报纸,再问:“如此,还请步山掌柜,教我等今日的卖报话术吧。” 不料步山却道:“今后,这话术就得你们自己想了。” 众伙计心底又是哀嚎声一片,却不敢说什么了。 等抱着报纸往城里走时,沈平安就跟大家商量起该用什么话术来,好在群策群力,很快,大家就根据今日报纸上的内容,想出了好几种话术。 不过,情况比他们想的都要好很多。当他们回到城门处,就有官兵主动掏钱买报纸了,说是家中女眷让他们买的。 此时身份转换为卖报郎的伙计们,心里又更有希望了,别看他们这买卖小,但东家和官府关系好啊。 别人进城做买卖都要交税,他们就不用,官差还跟他们买东西。这买卖啊,有盼头! 见官兵都自己掏钱买,周围入城的人都好奇起来了 ,进了城就把卖报郎们围起来问情况。 “最新的《江宁日报》嘞……诗社才子们昨日求而不得的好报纸来一份啊!” “破庙仙姑现真身,正义书生享艳福……” 被他们的话术一通说道,很多识字的人,或者家里有人识字的,都愿意掏两文钱买一份回去。 开张大吉! 卖报郎们精气神都好起来了,进了城,众人分散开,都劲头十足的开始叫卖了。 今日的报纸,卖得可比昨日快多了,也容易多了。 甚至有商铺掌柜主动问,“这日报是日日都有新鲜的,那你每日给我送来一份,能打折吗?” 卖报郎拿不定主意,去问主意最正的沈平安,被沈平安敲了个脑瓜崩,“你傻啊,当然应下来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这是一条不错的路子,便带着那伙计一起回去报社找步山。 步山听了并不意外,“小主子早就说过此事,若有人一次订报一月乃至于数月、一年,可多加优惠。” 只是没料到这么快有人愿意订罢了。 步山拿出早就备好的方案:若订报一月,只需五十文钱,每日专人送报上门;订报三月只需一百四十文钱……以此类推,订得越多越优惠。 而谈成订报买卖的卖报郎,签订单的时就能得十中取一的佣金。 步山把订报的收据本都给拿出来了,上面有预先盖好的报社印章。 他给了沈平安,“你看着安排吧。” 不过步山也没料到,沈平安这么有本事,当日就带着卖报郎们,谈下了一百多笔订单,带着一堆铜钱回来。 卖报郎们业务越来越熟练的同时,报纸也逐渐在苏州普及,成了苏州人习以为常的存在,大多数识字的人,看见了总要买一份看看。 不止苏州城,附近的州县乃至于江宁府,都有人托人来买报的。 百姓买这报纸,已经不单单是因为有趣和优惠券了。 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由于这报上对时事追求严谨准确性,从不出错,已经在他们心里,形成了一定的权威性。 有时候听说一件事,却不知道如何评判是非对错的时候,百姓们更愿意相信报纸上说的。 而卖报的方式,也变成了大小摊位的定点投放,需要的卖报郎少了。除了定点,其他百姓也可批发报纸来卖,自负盈亏的模式。 沈平安带着的卖场小伙计们,相当于出来历练了一圈,又回卖场了,胤祉大方地每个人都给了赏钱。 报纸的销量好起来后,打广告的就自动找上门了。 仅仅一个月,报社回本了。 于是,报社开始招募正式员工,也准备扩版了。 徐元灏和诗社的众人,不但自己打算参加招募考试,还写信邀请了住在江南省各处的友人前来,对《江宁日报》大加赞赏。 招募考试这天,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因为胤祉也没有想到,来的人那么多!用吴兆骞的话来说,就是‘比得上考乡试时的盛况了’。 胤祉囧。 他没想搞出这么大阵仗的,结果据说附近州府有名的才子来了七八成。 好在财力人力都有,场地花了一番功夫也能安排,总算把这招募考试给进行下去了。 而令众‘考生’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招募考试,竟然不是考他们的文采学识,考的都是一些民生、常识和见识的东西,甚至还有生意经,以及算术和记账。 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全都考得一塌糊涂,出了考场就骂报社不知所谓,甩袖离去。 超揆站在胤祉旁边,笑着念了句佛,“又招骂了。” 胤祉耸耸肩,“ 师父,时代、不一样了。” 超揆:“是啊,跟不上你的脚步,终会被其他人甩在身后的。” 这次考试后,胤祉如愿把报社的新班子给搭起来了,再也不是之前被他硬拉着来凑数的侍卫暗卫和超揆师父了! 其中,副总编便是吴兆骞,其他编辑和记者也多出自‘新慎交社’。 这新慎交社已经办了两个月,绝不是毫无意义的。 容若因为帮上了胤祉的忙,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终于觉得自己不是三爷身边最无用之人了。 十月,北方逐渐入冬,天气冷起来了。 幸运的是,胤祉通过潘家,跟洋人要的棉花,终于漂洋过海,一船又一船地运过来了! 由于胤祉提前请了旨,进口的棉花关税极低,洋商自然就愿意多跟大清人做这棉花生意了! 要知道,西方对大清的瓷器、茶叶和丝绸等物,都需求量巨大,一直在给大清‘送钱’,大清百姓却好像不太需要他们带来的任何一样商品,早就让他们不满了,他们也想赚大清人的钱! 好不容易知道大清需要棉花,那他们还不趁机大赚一笔? 最初的十几船棉花,都是事先谈好价格的,胤祉很快收下,并纺成棉线,织成棉布,纺织厂也顺利地开始运营了! 可后来再有洋人运来棉花,就开始坐地起价了,想要以之前两倍的价格卖给纺织厂。 胤祉呵呵了,“不要了。” 洋商们本以为不愁卖,谁知纺织厂不要之后,再也没有一家能吃下他们一船船的货。 这些洋商只能恨得牙痒痒的,回头找上纺织厂,以比之前还低的价格出让了。 只是他们心里到底不甘,打定主意不要运棉花来,便宜了这纺织厂了。 直到……生意做成,纺织厂送了他们每家一匹布,并告诉他们价格。 洋商:“!!!” 什么叫物美价廉?这就是! 惊喜不已的洋商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国家将会因此棉布,又多一笔巨额支出,哐哐落入大清的腰包。 第155章 洋商们算了一笔账,这布匹就算交上百分之百的关税,带回国内,也能狠赚一笔! 利润可以达到布匹本身价值的十倍! 于是,在拿到布匹的第二日,就有洋商带着翻译上门求见,希望能购买几船布匹。 不料,‘鱼乐纺织厂’的管事虽然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却断然拒绝了这笔买卖,哪怕洋商自己把价格翻了一番。 管事却说东家早有交代,要先让大清百姓吃饱穿暖,才会考虑出口的贸易。 但洋商们嗅到了商机,哪里有这么轻易放弃的? 他们一般到了大清,会停留一段时间,销售货物并采购大清物产。 趁着这段时间,他们日日都上门求见,企图靠诚心打动纺织厂东家,可他们每次得到的都是客气礼貌的拒绝。 渐渐地,有洋商放弃了,开始想别的主意。 有人想等着这布匹在大清开市售卖后,直接按市场价买下来,能买多少是多少。 还有脑子更加活络的,却想到要去探究,纺织厂看着地方不大、人手不多,是怎么一下子就把他们送来的棉花,变成这么多棉布的? 想到这点的洋商叫费尔马,他开始打鱼乐纺织厂设备的主意了。他认为,纺织厂里一定是有什么领先于世界的科技产物,才能有这样大的产能。 他自己手里有船队、有棉花货源,要是能拿到这先进的设备,带回国内,不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跑船了吗?若是献给皇室,立了大功,说不定还能封个爵位呢! 于是,费尔马联合好几个商船负责人,借口要谈棉花供应的生意,提出到纺织厂内参观。 设想得很好,不料管事断然拒绝。 费尔马:“先生,如果你们不给参观,我们怎么能相信你们可以用掉所有的棉花呢?如果我们下次运来很多棉花,你们又不买了,那就太糟糕了!” 管事笑道:“我们可以签订合同,由官府监督。” 费尔马:“你们的官府是有利于你们的。” 管事:“既然费先生不相信我们纺织厂的信誉,那就再考虑考虑,我们也不怕找不到愿意相信我们的合作伙伴。” 费尔马见说不通,气得用法语叽里咕噜抱怨一通,译者都不好意思翻译。 可管事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像看跳梁小丑一般,让他火大! 费尔马气鼓鼓招呼众洋商离去,并扬言要联合所有洋商抵制鱼乐纺织厂,不再给他们供应棉花。 见洋商们气势汹汹地出了大门,管事的表情才变了,转头回到里头去见曹寅,将方才的情况报给他听。 “曹大人,咱们会不会真的买不到棉花了?” 曹寅淡定地喝着茶,“不怕,咱大清地大物博,总有一日,也能种出好棉花来。” 三爷心中早有成算,关于棉花的种植研究,早就让李英贵安排着进行了。 “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眼下如何是好?”管事哪能放心? “你且看着,那些洋商也不是一条心的,总有人愿意跟咱们做买卖的。”曹寅道。 不怪乎他如此淡定,主要是现在的局面,其实胤祉早就有所预料,跟他提过,所以他也不急。 曹寅喝完茶,才慢悠悠交代:“目前更要紧的,是得防着洋人打探厂子里的机器和技术,你得把所有工人看牢了,也不得让外人偷溜进来。” 管事肃色,“小的领命。” 只是等到了一批商船即将离港,棉花供应的事情也没人来谈,连曹寅也有些坐不住了,只好跑去求三阿哥指点。 胤祉最近正跟着超揆师父一边读书,一边学山水画,心态也变得很佛系。 “ 随意,没有棉花,便停工,做羽绒服,做成衣。” 曹寅:“……” 曹寅:“也罢,冬日来了,这给宫里的羽绒衣物,是该加紧做了。” 去年,三阿哥给两位皇太后做的羽绒服,曹寅可没少在私底下听皇上吃味,说三阿哥怎么没想着也给他做一件? 是以今年冬日未到时,曹寅就有意在胤祉面前提起给皇上做羽绒衣物的事情。 也好在是有他这一提醒,不然今年皇上恐怕要更郁闷了,因为,三阿哥当时的表情,压根儿就是没想起来这茬。 给皇上的一套羽绒衣物,已经在京城降温前送了去。 而三阿哥估计是独自在外潇洒,良心上有些过不去,鸭绒鹅绒还令人继续做着,准备给宫里的亲人都来一套。 如果胤祉能听见曹寅心声的话,一定会觉得好笑:不,他并没有良心不安。 只是被晾多时的系统,见他‘合家欢’的任务许久没有主动做,让他稍微咸鱼翻个面,于是他就动了动,酱紫。 而咸鱼翻了翻面的效果无疑是喜人的,系统说,离他成功完成任务,又迈进了一大步。至于是多大一步,还有多少步,系统不说。 胤祉怀疑它不是不说,而是自己也不知道吧,小废物系统没谁了。 系统:[……] 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天气渐冷,比较高的山顶都开始积雪了。 那费尔马是荷兰人,他果然联合了所有的荷兰商人,开始明着抵制纺织厂,明确表示不再卖给纺织厂棉花。 荷兰人占据了洋商数量的九成五以上,他们联合起来,别的国家商船,也不敢明着跟纺织厂做生意。 费尔马还托人来放话,说要么纺织厂主动给布匹生意并降价售给荷兰人,否则不会再有洋商敢卖棉花给他们。 费尔马正得意着,谁知底下采购的人来报,说跟他们签了合同供应香皂和玻璃的厂家,不愿再续约了。 “为什么?” 采购员:“船长,你不知道他们和纺织厂的老板是同一个人吗?” 费尔马:“…………” 这他还真不知道! 费尔马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没多久荷兰人其他商船也纷纷传来消息,香皂厂和玻璃厂,甚至分销这两样的商户,都不愿意续约了! 一群洋商找到根本缘由后,后悔不迭。有的直接上纺织厂,表示愿意以极低的价格,每月固定给纺织厂供应足量的棉花,以此为条件,想要跟纺织厂做成棉布生意。 可这时候,已经不是他们想怎么谈就怎么谈的了。 急的不是纺织厂,是对大清供不应求的好物,求而不得的洋商们。 主动权是在胤祉手里的。 胤祉一点儿也没客气。棉布依然不卖,但棉花是一定要的,想要从大清手里谈成香皂和玻璃订单,可以,必须给大清纺织厂低价供应棉花。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被‘拉入黑名单’的费尔马。 所有洋商都恨死搞事的费尔马了,要不是他,他们本来不用让利这么多,也没有这么多麻烦! 康熙二十三年,冬月十五,小雪。 这日轮到休沐,胤祉和师父在寒山寺的一座小亭子里,架着画板画雪景。 亭子里伺候着的,是穿着羽绒服,拿着把小扇扇火的步山。 红泥小火炉上咕噜噜沸腾着纯净的梅花雪水,案台上,上好的龙井香气四溢。 胤祉停下画笔,轻抿一口滋味绝妙的茶水,舒服地叹出一口气,“啊……” 这才是享受啊…… 穿着保暖的羽绒,烤着火画雪景,旁边还有人伺候着,果然还是古代的有钱人 家适合自己这个社恐。 这是胤祉来到清朝后,第一次在京城外过冬,苏州算是南方了,虽则清朝正好处于小冰河时期,但他也感到这是最暖和舒服的一个冬天了。 “你这画艺又长进了不少。”超揆看了看胤祉画的雪景,不吝夸赞。 胤祉心里更舒坦了,躺到摇椅上,享受着美好时光。 不料师父下一句是:“若是你的文章也能有所长进就好了。” 胤祉:“……” 人艰不拆,谢谢。 胤祉假装没有听见,难得休沐,他不想再提起《资治通鉴》…… 他随手拿过案台上的《江宁日报》,看起今日的内容来。 说起来,自从把《江宁日报》交给‘新慎交社’诸文士,他发现他们办得挺好,也比较符合大清当前国情,就经常偷懒没有自己做终审了呢。 今日的内容就是他没提前看过的,是以一打开,冷不防看到官方相关的新闻,他便沉了脸色。 罗刹国又烧杀抢掠了大清几个村庄,噶尔丹又灭了漠西几个部落…… 欺人太甚! 胤祉坐起来,心头无名火起,“传戴梓来。” 他冷着声吩咐步山,竟是一刻也不愿意等了。 步山当即喊来守护在不远处的护卫,让他们骑马去传召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戴梓匆匆骑马而来,带着他最新的几样研究成果。 胤祉令他专心研制火器,是以胤祉一传召,都不用说什么,他就知道是为了何事。 胤祉没问他成果,而是先把那报纸给他看了。 戴梓怔了怔,接过报纸看后,怒意上涌,“三爷,就用奴才研发的这连珠火铳和‘里步铳’,将罗刹鬼和噶尔丹突突个干净!” 胤祉看着他手中的火器,心情好了些,“里步铳,射程多远?” 戴梓激动道:“托三爷的福,有超揆师父和黄履庄那小子相助,如今已能精准命中一到两里地内的人头!” 胤祉:哦豁~ 清代的两里地就是一千米。 [牛逼] 第156章 所谓的‘里步铳’便是步枪。 以往的火铳换弹匣太慢、容易炸膛、射程太短、精准度低,在实战中远不如红衣大炮来得好用。 且满蒙人擅骑射,骑兵骑马射箭冲锋的威力,也是不精准火力又续不上的火铳比不上的。 可胤祉让戴梓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去解决火铳的这些问题,他做到了! 若是能在每支军队里,都培养上一支拿里步铳的步军,火力线在数百米甚至千米外就能铺开,令敌人无法再寸进,便能不费一兵一马,将敌人击溃! 胤祉心动不已,问了戴梓制造里步铳和连珠铳的批量成本。 孰料戴梓答不上来,满脸通红,“自从三爷说不计成本……属下便没多在意。” 戴梓看到步山拧眉,又想想自己这近一年来,用得都是最好、最精良,却十分昂贵的东西,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本以为胤祉会生气,谁知,“无妨,我找人,算账。” 他的声音竟是笑着的。 戴梓愣住,抬头,看到小小少年,眼底却都是赞赏和宽容理解。 就好像他不计成本、忘了算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眼神和态度,但戴梓却在这一刻心潮澎湃,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之情,在胸腔里涌动。 胤祉不知道戴梓的心里活动,在他看来,醉心科研的人,又是自己有言在先,不会算账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对上戴梓陡然变得火热的眼神,小社恐反而下意识躲闪,“去、去吧,尽快。” 步山补充道:“主子准备大批制造这两种火铳,你不但要算账,还得想法子压低成本,想法子,做得又快又好。” “啊……属下遵命!”戴梓领了命,告退告到一半,脚步又顿住,看向旁边的超揆大师,好像有话要说。 超揆慈和微笑,“阿弥陀佛,戴施主有何为难之处?” 胤祉:“说吧。” 戴梓一个三十几的汉子,又脸红了,“就是、就是去年,属下刚做出连珠火铳的时候,梦见一仙人……” 胤祉一怔,“……” 啥?这不是自己用烂了的借口吗?难不成戴梓也是穿越的?! 超揆嘴角一僵,“……” 又来一个闹幺蛾子的? 这一刻,胤祉和师父超揆猝然对上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胤祉觉得师父的眼神里好像有点子嫌弃的意思? 胤祉:??? 步山没忍住问戴梓:“是仙人指点你,才做出来的连珠火铳?” 这话把戴梓问得茫然,“啊?” 他顿了顿,才回话道:“属下梦见仙人言,‘上帝好生’,斥责属下若使此器流布人间,子孙后代将无活人……”① 说着,戴梓就迷茫地望向超揆大师,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也希望仁善的三阿哥,在决定大量制造这些火器时,能因此多加考虑一番。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超揆师父开始对戴梓和黄履庄研发的火器感兴趣时,师徒俩就讨论过这个话题。 超揆:“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戴施主慈悲心肠,是幸事。” 被认同了,戴梓连连点头,眉心皱得更紧了。 超揆却又道:“贫僧就替三阿哥问一句,戴施主以为,全天下是只有你一人能做出此二种火器吗?” 戴梓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谦虚答道:“自然不是,洋人进贡给皇上的火器越来越厉害了,戴某也是受那些贡品启发。” 超揆:“那么敢问戴施主,洋人若也制出此器,会不会卖给罗刹人、卖给噶尔丹, 或用来攻打大清子民?” 戴梓瞪大眼睛,“这……” 这几乎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答案绝对是:会。因为早有先例。 此次噶尔丹一下子灭了几个部落,就是找罗刹人买的大炮。 超揆大师也不用说得更多,戴梓已经自己悟了:“戴某明白了!戴某可以因心慈不愿此器面世,洋人却不会。戴某的仁慈就变成了对敌人的仁慈,反倒害了大清子民!” 胤祉点头,提笔在纸上写字,赠予戴梓。 戴梓恭敬接过,只见上面写着:‘火器无好坏,在于谁手中’。 超揆看了,笑言:“说得好。贫僧以为,握在戴施主手中就很好。” 戴梓摊开掌心,又握住,仿佛握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属下懂了。” 戴梓退下去后,超揆双手合十,又念了句佛,“愿天下再无战事。” 胤祉沉默。 接下来的几百年里,天下不但不可能再无战事,还会有两次世界大战…… 到了十二月,康熙开始在信中催胤祉回京城过年了。 父子俩已经快半年不见了,胤祉能从汗阿玛的字里行间看出来,他的焦躁。 自己如果再不回去,汗阿玛让暗卫把他打晕带走都是有可能的。 胤祉野了小半年,心知已经到了汗阿玛的底线,连忙在信中承诺不日启程回京,然后开始着手安排年底的活动。 胤祉用了一个休沐日,拿出了《‘鱼乐商号’年会活动方案》,然后交给了步山。 步山很快就看到了关键字:“年终奖?年会,抽奖,送珠宝、送神车??提升员工幸福感???” 看完这方案,步山只有一个感想,他家菩萨一样的小主子,又开始做善事了! 难道小主子对那些平头百姓的工人,还不够好吗? 步山觉得,他们家的员工,已经是天底下最最最有福运的人了,天天有肉吃,每季有新衣,还得那么多月钱! 全世界人人不敢想的好事儿,都被他们遇到了!如今到了年关,小主子还想着给他们送钱、送好东西、带他们玩。 “菩萨啊,活菩萨!”步山由衷发出感慨。 胤祉略心虚地别开眼,问:“你能,办好活动的,是吗?” 步山拍着胸脯,“放心小主子,包在小的身上了!” 胤祉踮脚拍拍步山的肩膀,“你,超级特助,双倍年终奖!” 步山大喜过望,“奴才谢小主子恩典!” 自己的年终奖可是有五百两银子,双倍就是一千两!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主子? 当太监当成他这样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吧?试问哪个不弄权的太监,能一年得一千多两银子?! 他这一年得的银子,比三阿哥的年俸还要高了,更何况那些小阿哥和公主们。 他一个太监,比皇子皇孙还富有,这这这……用小主子的话叫什么来着? 哦,对对,是——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不但如此,小主子还送了他一辆有价无市的自行车。 嘿嘿,这不正好过年了嘛,回头他到了宫里头,阖宫的几千个太监,是谁也比不上他风光了! 慈宁宫、乾清宫的大太监算什么?比他有钱,还是比他潇洒了? 步山美滋滋地想着,回到京城,最重要的是要到温钰面前去炫一炫,谁叫温钰当初选择编书,说什么要千古留名,还说他步山不懂? 呵呵,有钱和游山玩水的快乐,温钰懂吗? 步山可太快乐了,这种心情下,他卖力地策划、安排了苏州城里‘鱼乐商号’的年会和年终奖的发放。 胤祉看他这么忙 ,也很少叫他到跟前伺候了,甚至还有些心虚,会在见面时,主动对他嘘寒问暖。一度让步山感觉到,人生又到达了一个新的巅峰。 就在他忙得热火朝天时,却发现人手严重不足,因为那些被胤祉安排在各厂子管理岗位的大内侍卫们,都收拾行李准备甩手离开了。 步山恼火,“诸位大人急什么?小主子回京还早,我都没收拾行囊呢,你们收了也白收!” 侍卫们面面相觑,“你该不会不知道,咱们明日就要护送小主子启程吧?” 步山:“……哈啊???” 步山懵了,他看看自己的工作安排,这得忙到小年了,怎么可能明天就走,那谁能接手自己这摊子事? 答案是没有! 谁也没有他步山本事大,谁也干不来超级特助的活儿! 但是侍卫们很笃定,他们接到三阿哥的命令,就是明日启程回京。 包括戴梓、超揆大师、曹寅、纳兰容若等人,都是同一天的行程。 步山:“……”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然后脑中闪过小主子好几次心虚躲闪的眼神。 …… 翌日。 “哇——主子不要丢下奴才呜哇哇哇……” 步山抱住胤祉的腿,整个人都像抹布一样拖在地上,哇啦啦大哭。 整个码头的人都频频回头,听到这公鸭嗓如此喊,就更好奇了。 “钱不要了年终奖不要了自行车不要了,人生巅峰都不要了,山山只想跟着主子呜哇……” 胤祉:“……” 步山已经嚎了小半个时辰了。小社恐已经从开始的尴尬到脚趾扣地,变成面无表情的麻木。 步山原本就是打着胤祉抹不开面子,忍不了尴尬,会答应带上自己的主意。却没计算到小主子的心志坚定,是不会轻易被胁迫的。、 “小主子,您没了奴才,多有不便,就把奴才带在身边吧?” “为什么、想回宫?”胤祉终于出声,淡声问。 步山抹了把鼻涕,“小主子,您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您突然丢下奴才,奴才心里没底。主子您还会回来吗?您还要步山吗?” “还有吗?” 步山老实道:“还想回去跟老朋友们炫耀炫耀……” “还有呢?” “没、没了吧?”步山被问得都有些不确定了。 胤祉点点头,“既如此,第一,我年后、回来,不是、丢下你。第二,低调,别炫耀。” 步山扁着嘴,完全确定小主子是要留下自己干活,不带自己回去了,得了不会丢下他的许诺,也不敢再闹了,只能死心。 “奴才听您的,低调不炫耀。” 不防胤祉竟会把他扶起来,低声在他耳边道:“第三,步山,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啊?”步山愣住,没听懂,“奴才……自然是一辈子都是小主子的人,为您鞍前马后啊。” 胤祉:“不,我允你,不做奴才。” 步山彻底愣住。 第157章 胤祉的船离开阊门码头许久,步山还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的。 他表情凝重,久久不言,沈平安担忧地劝道:“步爷,您也别太伤怀了,小主子不是说了年后就回来吗?” 步山僵硬地转头,仰起头看看旁边这个躬着身子也比他高一个头,年纪比他还大几岁的少年。 “你……叫我……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说话,还是情绪低落,步山的声音显得嘶哑。 沈平安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小心道:“步爷?” “步爷?”步山重复着问。 “对,步爷,底下大家不都这么叫您的吗?步爷、步管事、步掌柜,您喜欢哪一个?”沈平安试探着问。 却见步山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似乎低喃了声‘您’,而后抬头挺胸,“步爷不错,以后你们都这么喊我!” 步山说出这句话,心底只觉得无比地畅快,比他得了千两银子的年终奖还畅快! 沈平安:“好嘞!步爷,那咱回去吧?” 关于年终奖和年会,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忙,况且,天气也冷。 步山:“走,小主子回家过年了,咱得把他留下的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步山步履如风,意气风发。 三爷方才悄悄对他说了句,只与他一人说的话:‘没有人天生就该是奴才’。 这句话完全颠覆了他对自己和人生的认知,如果用三爷的表情包来表达的话,简直就是: [震撼我全家!!!.jpg] 所以他才在码头久久地回不过神来,因为三爷把他当个寻常人来看,而感觉到了一种天翻地覆的震动。 原来,三爷心里,他不是天生的奴才! 原来,他也可以有指望,像个寻常人一样,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原来,他的本事和功劳,三爷都记在心里。而他其实只是做到了身为奴才的本分,忠心和勤快,仅此而已。 三爷,真的是神仙下凡吧?! 看哪,他虽然是无根之人,但十五六岁就比正常的少年(沈平安等)厉害了那么多,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管他叫‘爷’呢! 三爷说得不错,自己值得! …… 胤祉从苏州出发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中旬了。 从苏州回京,怎么都得走上一个月左右,且越是往北,水路冻住的可能就越大。 一开始侍卫们都担心赶不及护送三阿哥回京,会被皇上怪罪,提出带他骑快马走陆路。 但胤祉拒绝了,他的船是改造过的。当下最好的船是帆船,一般都是船夫依靠经验,改变风帆的方向,推动船只前行,有些船舱底会有人力摇浆的设计,在逆风逆流和遇到风浪时用上。 胤祉的船,却是在船尾加上了螺旋桨,只不过动力不是用油的电机,而是简单的动力系统,用人力自行车驱动的。 侍卫有内力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他们的船简直就像在运河里飞起来一样,顺滑地一路往北。把沿途商船上看到的人,都给惊呆了! “神、神迹?!” “什么,你说神舟!” “原来是神舟啊?怪不得了!” “看,船头有个高僧,是佛祖显灵了吧!!!” 只是出来透透气的超揆:“……” 不,不关我佛的事。 胤祉的船飞速北上,遇上薄冰层都不怕,有破冰装置。 而他们一路上的运气也很好,除了因为有事在东昌停留了一日,直到天津都是走的水路,直到天津,河面才完全冻住,走不了了。 下船时,超揆望着天色,眼底 有着笑意,“大雪要来了。” “是啊,要是不赶紧赶路,可能走不了了,大师您怎么还挺高兴的?”曹寅问。 “因为瑞雪兆丰年!”李英贵接话道,“是不是啊大师?” 超揆点头,“是。” 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更让超揆觉得心情好的原因,是他们这一路走来的运气。他若有所感,三阿哥是有福之人,是被上天眷顾的。 这让他由衷感到高兴,这孩子功德不小,就当受佛祖庇佑。 而接下来他们的行程,也正说明了这一点,从天津到京城,一路都很顺利,天气也很好。风雪好像都在避让他们,总在他们离开后才开始下雪。 胤祉本以为,自己在苏州还是在京城都一样,总之是在古代,不会有别人归乡的那种心情。 可到了京城外,他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温暖、期待和满足的感觉。 这是他前世都不曾体会过的,外出的游子归家那种安心感,是落叶归根的感觉。 回京路上,他都不着急,可没想到到了京城外,他忽然就变得归心似箭了。 “驾!”胤祉一甩缰绳,驱着自己的小宝马,加速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身旁刚到了京城,以为能歇口气的侍卫们都差点没反应过来,慢了好一会儿,才策马跟上,保护三阿哥的安全。 不一会儿,侍卫们追上胤祉,看到他抑制不住飞扬的眉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到底是个孩子,定是想家了。 侍卫们也想家了,有家室的惦念妻儿,没成亲的也想念自己的阿玛额娘了。 当初南巡的时候,他们可没想到会跟着三阿哥在江宁呆那么久,跟想不到竟然会去帮三阿哥打理生意赚大钱了。 打理生意对满人来说,即使赚了不少,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若这生意打理出来的,是关乎大清国运的大事呢? 不止步山想炫耀,侍卫们也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回来跟同僚们好好说道说道,他们在江宁办下来的大事了。 “三爷,咱们是走午门回吗?”曹寅问。 在他们侍卫看来,三阿哥这也算‘衣锦还乡’了吧,在江宁可办了好多大事呢,细数起来,是立了大功的。 胤祉却摇头,“不,走东华门。” 胤祉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就是从东华门进宫的。 莫名地,他觉得从东华门回宫有种特殊的意义。 到了皇宫门口,看着熟悉的宫墙,胤祉那种心脏稳稳回落在该在之处的心情,更显著了。 守门护军们一看到风尘仆仆的众人,都呆了呆,才惊喜地喊起来:“三阿哥,是三阿哥回宫了吗?!” 三阿哥回宫,是提前递了消息回宫的,护军统领早就吩咐下来,要他们这几日多加留意。 只是所有人都默认,三阿哥应该是从午门进宫的,所以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才会这么惊讶。 护军们惊喜地打开宫门,胤祉就下马跑进去了,甚至用上了内力,像一阵风一样。 护军们上前给三阿哥和大内侍卫们牵马,都没反应过来,回头只看到三阿哥的背影。 一名护军拍了下脑袋道:“哎呀,忘记说了,梁公公应当是在午门那处等着三爷的。” 曹寅笑道:“那就劳烦小兄弟去午门说一声。” 说着,暗卫们也赶紧用上内力,追上胤祉。即使到了皇宫里,没有把人送到皇上面前复命之前,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胤祉没有想那么多,他进了东华门,心中大定,好似完成了什么仪式,真正回家了一般。 原来,这就是回家过年的感觉吗?真的挺不错的。 走在宫道上,他蓦地想起以前看过一部公 路喜剧片。那时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主角经历了那么多阻碍、那么多折磨,也非要回家过年? 而现在,他好像明白那种回到家乡的感觉了。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和他离开时好像从未改变过。就好像无论你在外面经历多少风霜也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它们都安静地等在那里,随时会欢迎你归家。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明白高邮百姓不肯离开故土的情结了…… 胤祉尚未走到乾清宫门口,远远地,就有眼尖的暗卫发现了他的形迹,立刻转头去南书房回禀。 此时皇上正跟内大臣们商议着军机大事,但那又怎么样呢? 皇上早有交代,无论何时,三阿哥一回宫,立即来禀!并传他觐见! 暗卫便没了避讳,直接在南书房门口行礼扬声道:“皇上,三阿哥回宫了,此时已经到了乾清宫外。” “回来了?!” 原本正紧皱眉心思虑着什么的康熙,顿时喜上眉梢,笑难自控。 不过他站起来后,看到大臣们的表情,才后知后觉自己情态有些过于急切和激动了。 他尴尬挽尊,“朕正好找胤祉有要事,传。” 话虽这么说,但等胤祉来的这短短的时间,康熙就已经坐不住了。 即使胤祉日日都有信送回来,康熙也还是要见到真人才会感到安心。 “诸位爱卿且先议事,朕去去就来。” 康熙最终还是决定撇下大臣们,前去和胤祉父子团聚。 不料才跨出南书房的门,一个小身影乳燕投林般撞到他怀里,“汗阿玛!” 胤祉的声音清亮、激动、欢喜,“我回来啦!” 康熙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但同时,半年不见的怨念也甚嚣尘上,他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啊?朕还以为你乐不思蜀,要在外面野到……” 话说一半,被胤祉脆生生打断:“汗阿玛,我好想你啊!” 康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胡闹……” 胤祉仰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伸手扒拉着他,就想往他身上蹦,“汗阿玛,抱,抱!” 康熙下意识要抱,弯了下腰才想起身后还有一群大臣。 只好作罢,“胡闹,成何体统?!你来年也九岁了,怎可做出如此小儿情态?” 不料,“汗阿玛,你别装了,你也想我!” “……”康熙压低声音,“臭小子,别瞎说。” 胤祉觉得汗阿玛就是傲娇了,太久没见了,也忍不住逗他。 “汗阿玛,每天要穿、我送的、羽绒服!” “每天都问,有没有、我的信。” “每次收礼,到处炫耀,夸我孝顺。” “在信里,说了,一百二十次,想我。” “还……唔唔唔???”胤祉说到第五条‘证据’,被康熙捂住了嘴。 康熙的脸可疑地,红了,“闭、嘴!” 在他身后,南书房里,一不小心全听见了的大臣们:“………………” 完了完了,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会被皇上灭口吧? 第158章 康熙终是把胤祉给抱了起来,冷着脸回了西暖阁。 他怕再走慢一点,臭小子嘴里又突突出更多让人丢脸的话。 明明那些事情都很寻常不是吗,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让人难为情呢? 还有,到底是谁,竟敢出卖他?! 他每天问信件、穿羽绒衣、到处炫耀,胤祉怎么会知道的? 谁敢窥视帝王,还将帝王私事往外说?! 康熙好气又好笑,没忍住还是打了下胤祉的屁股,才把他放下来。 “那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康熙。 胤祉意识到汗阿玛不好意思了,颇有那么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他情商再低,跟家人相处久了,现在也会看脸色了,当然不能‘出卖’别人啦。 他选择顾左右而言他,“汗阿玛,我好想你哦!” 康熙冷哼,“是吗?” 胤祉叉腰,也学他冷哼,“我用了、半个月回来,你说呢?” “我第一个、 来见你,你说呢?” “我带了最多、礼物给你,你说呢?” 胤祉的语气十分理直气壮,让康熙又忍不住想笑,不,应该是说,看到活蹦乱跳的胤祉在他面前,他就高兴得想笑。 刚刚那点子丢脸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这不就是父慈子孝的最好注解吗?若是大臣们看不懂,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么孝顺的孩子! “行,算你有良心,礼物呢,给朕看看你的心意有多少?” “呃……”胤祉摸摸鼻子,“还在后面。” 他一进京城太兴奋了,把装行李的车马撇下就骑马跑回来了,什么都没带。 康熙:“……” 康熙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倒也不是很在意他送的是什么,主要还是心意。 见胤祉风尘仆仆的,他又忍不住数落的心情,“看你这脏的,赶紧去沐浴更衣,然后去给你乌库玛嬷和皇玛嬷请安,她们也盼你回来好久了。” 说着,就要让太监伺候胤祉在乾清宫沐浴更衣,这时,却听到殿外一道禀报声。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大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于殿外求见!” 梁九功这时候,才气喘吁吁地从午门那边回来。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派了太监一样在午门等着的众阿哥们。 听说胤祉已经到了乾清宫,众阿哥上到一半的课也不上了,直接跑来求见,就想第一时间见到在外半年的兄弟。 康熙拧了下眉,这时辰阿哥们应当在上课的,不过转眸看到胤祉眼前一亮的期待神色,他也不计较了,“进来吧。” 话落,就见阿哥们脚下如风地进来了,一边走到殿中请安的位置,一边眼神就直直地望向胤祉。 有人笑眯眯,有人气鼓鼓,有人好奇又崇拜,还有人笑里藏刀……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金安!” 众阿哥请安的声音,都稀稀落落不齐整了,康熙无语,故意恶作剧般停了一会儿,让儿子们一个个都有点心焦了,才叫了起。 众人起身,唰地一下,全部看向胤祉。 胤祉:“……” 为什么隐隐感觉到有杀气? “汗阿玛,儿臣们想跟三弟叙叙旧。”太子替大家提出请求。 胤祉下意识后退一步,“且慢,我要沐浴。” 康熙想起胤祉丢下大家率先到苏州那次,胤祉就惹毛过一次兄弟们了,这次恐怕也不能善了。 他自己可以谴责和怨怪胤祉,却莫名不想他在别人那里吃亏,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想。 “别闹了, 老三舟车劳顿,有什么事,不能等他歇好了再说?” 康熙发话了,阿哥们只得暂且按捺住算账的想法。 这时,却听四五岁的胤祚天真道,“那我们帮三哥洗澡吧!” 众人愣住。 胤祚:“哥哥们都说很想三哥啊,还说等三哥回来,要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所有人:“???” 是这种‘收拾’吗??? 小孩子的这种脑回路也太天马行空了,康熙哭笑不得。 谁知,大阿哥捋了捋袖子,跃跃欲试,“好啊,三弟,你舟车劳顿怪累的,大哥帮你收拾啊!” 其他兄弟也似有所悟的样子。 胤祉瞪大双眼,脚下用了轻功,一溜烟跑了,“不用了,谢谢大哥!” 众阿哥:“???” 三弟/哥怎么跑得这么快啊? 莫非在外游历时,遇到了绝世高手,传授了什么绝密武功? 几人还想追过去,被康熙喝止,“好了,别闹老三了,人也见着了,你们还不回去上课,是真想逃学不成?” 康熙承认,这一刻,他确实是偏心胤祉的。 不过胤祉那么久没回来,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偏心他一回又如何? 众阿哥听到‘逃学’二字,皮子一紧,连忙告退回了尚书房。 可假若他们能听到汗阿玛的心声,一定会默默吐槽,您那心偏的,可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好吗? 胤祉在乾清宫沐浴的时候,慈宁宫的人就来来回回地,来问了三回了。 胤祉本来想着慢慢洗干净了,刚好等着运送礼物的车子回来,再去慈宁宫。 但见到老人家这么着急,他立马决定三下五除二早点洗好,换了新衣就往慈宁宫去了。 这身新衣服,不是他从江宁带回来的,是汗阿玛给他备下的,胤祉穿上发现有一点短了,但心里还是溢满了感动,汗阿玛就是这么惦记他。 胤祉没带伺候的人回来,梁九功就想把自己的徒弟魏珠暂且指派去伺候他。 但胤祉跟不熟的人呆在一起很不自在,即使对方是唯命是从的奴才,所以还是拒绝了,孤身一人前往慈宁宫。 才拐过弯,慈宁宫门口就有眼尖的太监欢喜地大喊:“三阿哥,是三阿哥回来了!” 小太监喊着叫着奔跑进慈宁宫中,那尖利的嗓子,激得胤祉头皮吱吱发麻。 可同样的嗓音,却叫慈宁宫里的众人都欢喜又激动,彷如听见天籁之音。 天气挺冷的,胤祉怕乌库玛嬷要是迎出来,就要冻到了,连忙加快脚步跑进去。 谁知刚进大门,就看到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公主们,已经快走到门口。 显然,在小太监通报之前,她们很可能就已经在大殿外翘首等待了很久了。 胤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鼻子一酸,给众长辈请安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哽咽。 “胤祉给,乌库玛嬷、皇玛嬷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叫乌库玛嬷看看,瘦了没有?” 胤祉站起来,快速地上前扶住乌库玛嬷的双臂,虽然人多有些难为情,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乌库玛嬷,我好想你!” “好好好……”太皇太后眼眶都湿润了,“乌库玛嬷也想你了,你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真情流露最动人,太皇太后这一哽咽,把周围人全都带得鼻子发酸,眼眶湿润,胤祉也有点想哭了。 倒是大公主茉娅琪最先反应过来,“好了,大家都别哭了,外边冷,咱们都进殿内说话吧。” 皇太后也噗嗤笑道:“对啊,怎么都哭了,不知道的, 还以为这孩子在外面受了多大的苦呢。”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可不是受苦了吗?” 半年做了那么多大事,那得多辛苦啊! 一行人走回大殿的时候,太皇太后拿帕子拭了泪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胤祉,只觉得他比起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孩子,受了太多苦。 “瘦了、黑了,手都粗糙了,那些奴才是不是没有好好伺候你?”太皇太后担忧得不行。 胤祉:“……” 他明明高了、壮了,衣服鞋子都小了呢。 他不用言语辩解,而是让乌库玛嬷捏自己结实的手臂,又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 太皇太后这时才惊喜地发现,“是高了,从前只到乌库玛嬷手臂这里,现在都到肩膀了。” 胤祉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是啊,厉害吧?” 一句话,终于把太皇太后逗乐了。 进了大殿,怕胤祉不自在,很快苏麻喇姑就让其他宫女太监都下去了。 众人问起胤祉在苏州的事情,主要是关心他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欺负为难? 胤祉这时候再再次感觉到步山不在身边的不便,毕竟是半年的经历,他一个小结巴,说起来多辛苦啊。 在回京的路上,他就已经感觉到没有步山,不便了很多,但从决定留下步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做出改变了。 偶尔在梦中,胤祉也能感觉到,原身对于自己口吃了一辈子,老了还被雍正帝讽刺取笑这件事还一直耿耿于怀。 原身的这个心结,胤祉决定帮他解开。 其实从原身一生的经历看来,他文韬武略都格外优秀,只是因为口吃,在社交方面格外差劲。 这说明原身的脑子是完全没问题,口吃极大可能是早期的心理问题,后面又没有得到正向的引导。 而胤祉作为深度社恐,也是有心理问题的,他在前世就极少与人说话。而作为家人,爷爷和妈妈都不能理解和包容他……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这么多的家人,都不在意他说话不利索,甚至因此心疼他。 因为他们的宠爱和包容,无论是还是王公大臣奴才,都不敢因此取笑和轻视他。 他需要过的,只是自己心里这一关。他这两年都有在慢慢练习多说话,多说几个字。练习有成效,他一直都在进步。 此时,他定了定神,开始自己开口对亲人讲述在苏州的事情。 不出所料,众人都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变成惊喜,并耐心倾听。 尽管胤祉经常最多只能说四五个字就会顿一下,但没有人表现出异样,都十分用心地听他说话,并感兴趣地提问。 胤祉越说越顺,有时候,甚至听不出停顿。 太皇太后听着听着,眼泪忽然掉下来。 胤祉怔住,他刚才不是在说拿捏洋商的趣事吗?怎么乌库玛嬷哭了? “乌库玛嬷,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太皇太后拭去眼泪,“没有,就是太感动了。” 这孩子,若不是吃了苦,怎么会突然愿意说这么多话了? 肯定因为说话的事情,在外面吃亏了! 她一定要查到,是谁让她的宝贝曾孙吃苦头了,叫那人后悔惹了胤祉! 胤祉:“???” 胤祉还不知道乌库玛嬷脑补了什么,见她是笑着的,就继续讲了下去。 大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等到准备用午膳的时候,胤祉才悄悄凑过去问梧云珠:“二姐姐,额娘怎么、没来?” 梧云珠:“额娘身子不便,这么冷的天不好外出,你一会儿自己去钟粹宫看她啊。” “什么?额娘病了?!”胤祉不由担心起来。 “啊?”梧云珠有点茫然,“没有啊。” “你不是说,‘身子不便’?” 梧云珠眨眨眼,以为是胤祉年纪小不懂,解释道:“身子不便只是怀孕的一种说法,额娘的胎相挺好的。” ‘啪嚓——’ 胤祉脑子里好像被雷劈了一道,“怀、怀什么?!” 梧云珠这才意识到,胤祉好像还不知道额娘怀孕的事情,她也很惊讶,“没人告诉你吗,已经六七个月了。” 胤祉:“…………” 第159章 胤祉这半年来,不止给汗阿玛写信,也时常给其他人写信。 汗阿玛时常炫耀他的信和礼物的事情,就是额娘、乌库玛嬷、二姐姐和兄弟们告诉他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额娘怀孕了?! 梧云珠看他那么震惊,狐疑地问,“额娘信中没有说吗?” 胤祉面无表情:“没有。” “汗阿玛也没说?” “没有。” “乌库玛嬷也没说?” “没有。” 胤祉顿了顿,“你为什么,也没说?” 梧云珠:“我以为他们都会说……呃,大概、也许、可能……大家都以为有人说了。” 梧云珠笑了笑,“你也别为此恼怒,额娘都生过六个孩子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叫不是什么大事吗? 生了六个就活了他和二姐姐两个啊! 而且按照古代的平均年龄来说,额娘这年纪其实都快可以当奶奶了,算高龄产妇了吧? 而且根据原身的记忆,荣妃应当在生下自己后,就没再怀孕了吧? 算算日子,竟然是南巡的时候怀上的?!!! 妈耶?南巡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汗阿玛不是带了不少妃嫔和庶妃吗?还有官员献上的江南美女…… 就……离谱! 胤祉绝不会想到,荣妃南巡途中时常侍寝,正是因为他和梧云珠半路偷跑还乐不思蜀,自家汗阿玛和额娘喜欢凑在一起谴责和吐槽他们,重点是他。 就算回到了宫里,康熙也时常会来钟粹宫,跟她一起骂臭小子。 此刻胤祉心里隐隐担忧,细问了二姐姐之后,发现额娘怀相一直很好,本人也吃好睡好,没有任何不适后,才放心了些。 用完午膳,胤祉就告退去了钟粹宫。 比起康熙和太皇太后,荣妃倒是对胤祉的归家淡定多了,毕竟,她比起其他人,早了几年就开始做心理建设。 胤祉来时,她正准备午睡呢,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 胤祉看着怀孕后变得珠圆玉润,气色比以前还好的额娘,都有些愣住了。 “祉儿你来啦,快来给额娘瞧瞧!” 荣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反而比从前没什么存在感的时候精气神还要好了。 “额娘!”胤祉走上前,心情复杂地打量她圆滚滚的肚子。 即使冬天衣服宽松臃肿,那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十分霸道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看他‘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瞧,荣妃笑了。 “跟怀你的时候差不多呢,六七个月就有这么大了。别看肚子大,其实都是你出生的时候个头也不大。” 听她这么说,胤祉稍稍放心。 母子俩屏退奴才,说了一会子话后,胤祉还是忍不住问,“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吗?” 如果是个弟弟,胤祉担心他会不小心卷入夺嫡的旋涡,如果是个妹妹,胤祉又担心她只能抚蒙的命运,以及女子在这朝代的不易。 荣妃摇了摇头,“太医说是个小阿哥,但这也说不准的。” 荣妃弟弟一笑,帕子捂着嘴巴,“当初你在额娘肚子里的时候,太医们可都说,你是个小格格呢。” 胤祉:“……” 就在这时,荣妃呀了一声,“这孩子踢我,想是想跟你这个哥哥说话呢,你要不要摸摸?” 胤祉:“…………” 他想说不了谢谢,抬眸却看到额娘有些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眼神,心情又复杂了。 额娘可能 是,担心自己不喜欢这个孩子。 胤祉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放在额娘指着的位置。 几乎是他轻轻贴上去的同时,那个地方就被用力蹬了一下。 胤祉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手。 然后就瞪大眼睛,看着额娘的肚皮起起伏伏,好像有人在里面练武,拳打脚踢的。 “哎哟,哎呀呀……” 胤祉不由担心,额娘不会很痛吧? 荣妃无可奈何地低呼着,但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幸福表情。 “这孩子跟你那时候一样调皮呢,你看看被你摸一下激动的。” 胤祉:“………………” 不能吧,原身要是在肚子里这么闹腾,出生后怎么是那种性子? 总觉得额娘在讹他。 胤祉心情古怪,明明额娘说的是原身的事情,是他还没穿越过来时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胤祉听着,总有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额娘说的,真的是他自己一样。 胤祉给额娘号了脉,他没学过妇科相关的中医,但总归能号出额娘现在总体还挺好的。 看额娘打了几个哈欠,胤祉便告退回他乾东五所的住处了。 半年没回来,妙月和芳姑姑打理着他的院子,竟多种了不少花草,此时院子里一株腊梅开得正好。 一进院子,为数不多的仆从都等在廊下,见到他就欢天喜地迎上来,“小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说着,一个个都是红了眼眶,差点哭了。 胤祉略有心虚。 芳姑姑和他的两个哈哈珠子是原本就没有跟着南巡,妙月却是被他半路丢下的,回宫后,据说还被其他三人狠狠鄙视了。 两个哈哈珠子在京城也没有闲着,胤祉的玻璃厂和香皂厂,就是交给他们管着的。两人在管理和经商天赋上远远比不上步山,但胜在听话,还有费耀色和陈梦雷等人帮忙看着,都没出过什么纰漏,也算立了功。 “小主子,京城很多富商早一个月就时常来打听,涧中鱼先生回不回京过年呢。”扎布道。 “为什么?”胤祉不解,“难道他们……想加入济慈会?” 扎布噗嗤一乐,“奴才觉得他们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乌恩奇:“他们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您在东昌府和苏州城弄的卖场,也想您在京城弄一个,跟您合作呢。” 胤祉更加不解,“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弄?” 卖场并没有什么门槛,只要官府通过申请了,交三成服务费就行了。 在京城的话,肯定比东昌府和苏州城的收入都要翻好几番吧? 乌恩奇挠挠头,“奴才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扎布:“此前京城也不是没有人办过卖场,但……没什么生意,就关门大吉了。” 见两人也说不出个缘由来,胤祉也是一肚子疑问。 未几,胤祉带回来的十车行李,终于运到了,院子里都快摆不下了。 众仆从:“……” 他们家三爷,现在真是……富得流油啊! 胤祉让他们帮忙,把所有给家人的礼物都拾掇出来,准备晚点给大家送去。 两个哈哈珠子都做好跑腿的准备了,不料胤祉会说,他要亲自送,以示诚意。 众仆从:“???” 这还是他们那个,只喜欢躲在屋子里,什么事都嫌麻烦,什么麻烦事都不想碰的小主子吗? 不仅如此,小主子看他们忙活,还突然发话,“这院子里,人少了点,再去要点人。” 众仆从:“?!!!” 他们家小主子在外游历这半年,该不会……遇到什么精怪,被附身了吧?! 胤祉接收到几人惊悚的眼神,不由好笑。 “我长大了。”他如此解释。 胤祉先把礼物送去给康熙,除了江宁的特产,还有黄履庄和戴梓捣鼓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康熙虽然看着每一样都新奇,但是胤祉这半年里也没少给他送东西,他倒是没那么好奇了。 故意说了句,“就这?” 胤祉笑了笑,“还有大礼,汗阿玛、何时有空?去城外给您看。” 听他如此说,康熙倒是感兴趣了,“那便明日吧。” 康熙把礼物暂且放在一边,说起正事,“你这回回来了,便不回去了吧?” 胤祉沉默,“……” 康熙虎着脸,“你还想出去野?!” 胤祉背着双手,一脚点地,不好意思地在地上碾来碾去,“汗阿玛,不是答应过吗?” 康熙:“朕算过账了,你这半年就已经让国库多收了几百万两的商税,照此下去,就算你不在苏州,不用两年,也能达到七百万两的数目。” 胤祉摇头,“不是收入,是存银。” 康熙一噎。 国库的钱根本存不住,胤祉这半年确实帮他提高了两倍不止的税银,但用钱的地方更多。那些大臣就全都盯着国库呢,今年的存银……依然是不足百万两。 康熙:“那你也不必去苏州,京城的人丁、富户和买卖,比起苏州都不差,你就在京城‘玩’你的厂子、卖场和报纸什么的,汗阿玛还能帮你。” 不一样的,胤祉心想,京城是比苏州富有,但他在苏州,那活动范围可不止苏州,而是整个江南省,他正计划着来年把生意外扩呢,在京城可不好扩。 胤祉正组织着语言,却听汗阿玛道:“再说了,你额娘二三月就要生了,你不在她身边看着,能放心吗?” 胤祉:“……” 这可真是戳中他的心事了。 胤祉也没有立刻答应和拒绝,只含糊了过去,借口要给其他人送礼物,就告退了。 翌日辰时,康熙朝会结束,又和大臣们议政到了未时,连午膳都是随便吃的几口。 忙完了才传了胤祉来,问他礼物能去看了吗?眉眼间难掩疲惫。 胤祉一早就起来准备了,这都等了老半天了。 康熙一问,他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Let's go!” 康熙:“???” 累死狗? 这是在……编排他吗? 第160章 看到汗阿玛瞬间黑了的脸色,胤祉有点奇怪。 汗阿玛是不喜欢他说洋文吗? “‘go’就是、洋人说、‘走’的意思。”他解释了一下。 康熙挑挑眉,“走……狗?洋人还管自己叫走狗的?” 胤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汗阿玛这算是神级理解吗? 胤祉解释了一番,但汗阿玛还是觉得,洋人把走叫‘狗’,真的很傻。 年末了,康熙很忙,父子俩说着话的功夫,御驾已经赶到了城外的军营处。 而跟着御驾的,除了銮仪卫和今日轮值的侍卫,还有跟着胤祉呆在江宁的其中二十名侍卫,以及戴梓。 他们每个人都斜背着一个长长的木匣,神色难掩激动期待,在其他侍卫中间很是显眼。 戴梓的马背上驮着的木匣是最大、最显眼的。 其他侍卫早就问过他们,那木匣里面是什么,也问了他们今日要搞什么名堂? 但他们一个个守口如瓶,只说三阿哥交代了要保持神秘,语气里不乏优越感。 这就让其他侍卫更加好奇了。 康熙倒是在宫里,就从胤祉口中得知了此行的目的。 因为胤祉还需要有人提前通知军营里的步军统领,预先布置好场地,和选出骑射最好的一批人。 九门提督步军统领早早候在军营外五里地处,“奴才麻勒吉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胤祉忍不住侧目,这人竟然对着汗阿玛爆粗口?! 好勇!!! 不过很快胤祉就通过君臣对话发现,‘麻勒吉’是九门提督的名字,并不是什么不文明的骂人之语。 胤祉:“……” 这音译的满语……也是博大精深呢。 他同情地看向麻勒吉,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只要别人一喊他,就是在骂他。 不小心对上胤祉眼神的麻勒吉:“???” 未几,麻勒吉将圣驾引到骁骑营的校场处。 这里是骑兵练习骑射的场地,是所有军队里最宽敞的地方。 而康熙之前吩咐下来的,是在校场里放置数排靶子,离射者三百尺至两里地远不等。 麻勒吉心有疑虑,小心地问:“皇上,您是要考校骑兵的骑射功夫吗?” 那骑兵再厉害,三百尺外,那也很难射得着啊,除非是一边骑马靠近一边射箭。 康熙却不言明,“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就让他令选出的那二十名士兵,每人二十支箭,展示他们最好的骑射功夫来。 这可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 有人用骑射,有人用步射,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坚毅,誓要展现出自己最高的水平,以博得一个好前程。 策马、挽弓、射箭,一个个超水准发挥,射得最远最精准的那人,甚至射中了三百步外的一个靶子。 “好——”连康熙都忍不住叫好。 于是满堂喝彩,那士兵顿时斗志昂扬,最后一支箭,射得更远了。 麻勒吉松了口气,想着皇上这么高兴,是不是要嘉奖士兵了? 士兵们也是这样想的,谁知御前侍卫让他们都退下了。 接着,一个手势,二十名背着木匣子的侍卫出列,走到了步射处,分成三排前后交叉站立。胤祉也走到了这二十名侍卫的斜前方。 众人只见三阿哥做了个手势,前排的侍卫便齐齐单膝跪地,并快速地打开木匣,从中拿出了里步铳和弹丸,几息之间便组装填充好了。 三阿哥又打了个手势,前排侍卫全部将火铳手托架 在肩上,瞄准。与此同时,后排侍卫半跪下来组装填充火铳,双方动作都极其利落养眼。 下一秒,随着三阿哥手势落下,“砰砰砰——” 校场里响起一声声震天般的巨响,连绵不绝! “啊啊啊!” “嗷——” “靠!” 士兵们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大跳,即使皇上还在这里,也有很多人士兵忍不住失态了。 这其中也包括了一些御前侍卫,还有骂了声娘的九门提督麻勒吉。 而与众人对比十分明显的,是十分淡定从容的皇上,他不但完全没有被吓到,还满眼都是惊喜和赞赏。 稍微缓过神来的士兵们,这时候才陡然发现,这震天响的火铳声,居然一刻不停?! 怎会如此,难道不需要填充弹丸了吗? 麻勒吉就在康熙的旁边,观看位置最好,连他也震惊得伸长脖子去细瞧。 这一瞧就瞧出了端倪,原来这分成交叉张伟三排的侍卫,第一排射击完成便后退,让装填完毕第二排上前,第二排射击完成,又后退让第三排上前,等第三排射击完成,第一排已经装填完成…… 如此循环往复,火力竟然完全没有停歇!!! 不止这份训练有素的配合让人惊叹,那新式火铳的装填速度,就早已远超以往的火铳!就算没有这份配合,这火铳也足够厉害了! 麻勒吉坐不住了,激动的同时,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皇上!这是洋人进贡的那种火铳吗?” 如果是的话,洋人用这种火铳,或者卖给噶尔丹和罗刹鬼……清军危矣! 康熙却还是神秘一笑,“你且和朕前去看看三百尺的那些靶子再说。” 话落,胤祉一个手势,所有侍卫停止了射击,原地待命。 康熙便带着御前侍卫和麻勒吉打马前往靶子处,这一看,更不得了了! 只见每一个靶子上都遍布弹孔,只有极少的弹丸打偏了!而那些打偏的弹丸,也不是像箭矢一般,落在附近的地上,而是射出极远,甚至打在远处的靶子上。 “好功夫啊!”麻勒吉理解为是那些侍卫射击的功夫极好,才能达到这种效果的。 康熙却不认为是如此,但他没有马上问出缘由,而是回到了步射处,就站在胤祉旁边去观察。 “撤前靶,继续。”康熙道。 还在震惊中的士兵们恍恍惚惚地赶过去,把最前方三百尺远的靶子都撤下,露出更远一点的靶子。 又一轮的射击,依然配合默契,依然精准命中。 康熙勾唇,“继续。” “继续。” “继续。” …… 直到完成了两里地(一千米)外最后一排靶子的射击,这一场令所有人震撼不已的演示才结束。 “如何,麻勒吉。”康熙心情舒畅地大笑着问九门提督,“这火力,能把噶尔丹最引以为傲的骑兵轻松灭掉吗?” 麻勒吉:“禀皇上,轻而易举。” 顿了下,他又担忧地问,“洋人不会卖给噶尔丹吗?” 康熙哈哈大笑,“不会。” 麻勒吉:“皇上为何如此笃定?” 难不成为了让他们不要卖给噶尔丹,皇上许了对方什么好处?比如丝绸瓷器的关税降低,出关量提高之类的? 不料,“因为洋人也没有这种厉害的火铳。” 麻勒吉:“哈……啊???” 康熙:“这是咱大清的能臣,戴梓做出来的。” 麻勒吉猛地瞪大眼睛:“!!!” 随后他倒吸一口凉气,“此呆子……大才啊!” 虽然麻勒吉根本 不知道‘呆子’是谁,但不妨碍他知道这一手技艺的天大好处! 麻勒吉不由也跟着康熙大笑:“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得此良才,乃大清幸事啊!” 站在侍卫队列里待命的戴梓:“……” 你才呆子! 只是皇上听到他这句话,却好似有点不以为然,“那你说,是这种良才难得,还是能发现这种良才的‘伯乐’才难得?” 麻勒吉愣了下,以为皇上说的伯乐是他自己,顿时背后一凉,以为自己马屁拍错了地方。 他忙改口道:“那自然是皇上您这位伯乐更加难得!是皇上英明!皇上您慧眼识珠!” 孰料,听了他这话,皇上更加无语地看他一眼,嘴角的弧度,怎么看都透着一些叽嘲。 康熙:“是啊,你的眼光就不行。” 麻勒吉:“???” 他又拍错马屁了吗? 三阿哥又用同情的眼光看他。 麻勒吉:“……” 呜呜呜……拍马屁果然是门大学问,而他,是门外汉。 须臾,去统计里步铳精准度的侍卫回来汇报结果。 虽然随着距离的增加,里步铳的精准度也跟着下降,但那射程和命中率,已经比最强有力的步射手强出百倍了。 康熙心中狂喜,面上还算淡定,“不错不错。” 他点头赞许,抬手就用力揉了揉胤祉的头顶,“小伯乐,你功不可没。” 麻勒吉闻言,倏然又瞪大铜铃般的眼珠子,原来,‘伯乐’是三阿哥?! 麻勒吉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找补,“三阿哥真是独具慧眼啊!” 胤祉不太好意思地往汗阿玛身后躲了下,“是戴梓厉害。” 康熙:“你们都是我大清最好的巴图鲁,朕重重有赏!” 康熙说着,便命人传来戴梓,也让方才演示的侍卫们跪下领赏。 “朕便赏尔等纹银百两,布匹十匹,每人官升一级。” “!!!” 康熙的声音轻描淡写,听在所有人耳中,却足够‘震耳欲聋’! “朕打算在各大军中皆建一支火器营,尔等射击功夫若能更为精进,便是每支大军中的火器营统领。” 所有人:“!!!!!!” 跟着胤祉留在江宁的侍卫们,此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还能遇上此等好事?!得了赏赐狂喜之余,他们心中对胤祉的感激之情也空前地高涨。 果然跟着三阿哥没有跟错人! 他们在苏州可以赚‘外快’,还学了一手做生意的本事,回到京城又因为最先练好了火铳射击,而升官发财,这得是什么时运? 而这时运,完全是因为他们跟了三阿哥! 决定了,以后还是要以多多听三阿哥的话,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等皇上封赏结束,军营里的众士兵才反应过来,合着……他们是来陪衬的。 不过能见识到如此神兵利器,就算是陪衬他们也心甘情愿了! 真想让敌军都来看看这火器的威力啊,没准直接就能直接把人吓退,不战而退了。 想到这点,麻勒吉当即请命:“皇上,那准葛尔的使者近日来京朝贺,却在京中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无非是自以为战力强悍,咱们大清得让着他们,不如……” 麻勒吉话未说完,胤祉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当即就扯了扯康熙的袖口,“汗阿玛,儿臣以为可以!” “可以什么?”康熙看他这么激动,挑了挑眉,好像在说,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胤祉:“军事演习啊!” 趁着过年,万国来朝,展示咱们大国风范,进行友(zhuang)好( bi)交流的大好机会啊! 第161章 康熙难得从胤祉眼中,看到炫耀和挑衅的意味。 “你拿出个章程来,让朕看看。”康熙饶有兴味地道。 这相当于是应承下来了,虽说需要胤祉拿出章程,但演兵的先例早就有了,胤祉只需要加上火铳队的流程就行。 这不,麻勒吉就主动凑上前,“三阿哥,需要奴才给您演兵的章程吗?” 突然有陌生人凑近,小社恐吓了一跳,差点炸毛。 好在出于避免尴尬的本能,他表面上十分淡定,也没有露怯,闻言只是不明显地远离了对方一点,高冷地点头,“嗯。” 这个反应看在麻勒吉眼里,就成了沉稳大气。 麻勒吉心想,他果然没看错人,三阿哥果然有将才之风!哪个八九岁的孩子,能有他这份魄力? 居然对自己这种高大雄壮、面相凶恶的人,没有一点儿反应。 殊不知,小社恐为了避免与人对视,根本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习惯性忽视别人的气势,反正他身份高,别人也不敢造次。 今日跟着伺候胤祉的扎布立刻上前,替他跟麻勒吉交流。 麻勒吉跟三阿哥的哈哈珠子说这些,也并未觉得被冒犯,相反,十分殷勤,最后,揽下了写章程和奏章的事情,并说今日就能送去给三阿哥。 那厢,康熙继续封赏,戴梓从三等侍卫被晋升为一等侍卫,再次叫众人哗然。 虽然其他侍卫也是官升一级,有从三等到二等的,也有从二等到一等的,更有一等侍卫升官加参领衔的。 但大家都能从皇上的态度上感受到,戴梓这升迁的不同。 果不其然,很快皇上又给他加了镶黄旗汉军参领衔,这相当于连升三级了! 而且虽然没有说火器营建起来后,会给戴梓什么军衔,但他的地位绝对会是超然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艳羡地看着戴梓。看到他宠辱不惊,稳重谢恩的样子,还觉得他很会装相。 众人皆以为他是正好揣度对了圣意,投其所好地研制了火铳,才会有这种际遇,是个会钻营的人。 只有戴梓知道,皇上以前从未重视过火铳,他也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若没有三阿哥,他戴梓什么也不是! 若没有三阿哥,他如今可能还领着翰林的俸禄,过着负债累累的日子。可能终其一生,都抑郁不得志…… 他此时不是真的宠辱不惊,扬眉吐气了他心中自然激动,但他更加在意三爷所说的演兵,他需要去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他绝不会在此时因得意忘形而掉以轻心。 康熙收下胤祉这份‘大礼’,心头美滋滋的。 更惊喜的是,胤祉的礼物不止是请他观赏里步铳的威力,还直接送了他两杆子专门为他打造的里步铳。 装在漂亮奢华的锦盒里,性能比侍卫们的还要好,火铳上面还镶嵌着光彩夺目的宝石,有胤祉亲手刻上去的吉祥话。 “汗阿玛,送你,行猎可用。” 康熙这下子更为心满意足了,“你有心了。” 他都手痒了,原本打算看完就回去处理政务的,兴之所至,当场就让人树靶子让他试火铳了。 康熙是有射击天赋的,在胤祉的讲解下,他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一里地内的距离,弹无虚发。 在校场练了许久的射击技术,等到暮色四合,他才意犹未尽地起驾回宫。 康熙是真的对行猎这一项活动爱得深沉,尽管政务繁忙无比,他一时兴起,便决定明日去南苑围猎。 胤祉见此,便趁机提出,让兄弟们都去欣赏汗阿玛的英姿,康熙欣然应允。 昨晚阿哥们下学时,胤祉躲去了慈宁宫,今晚他可不觉得自 己能继续躲过去了,当然要给自己加点筹码啦。 不出他所料,当晚阿哥们一下学,就齐齐来到了胤祉的院子,表情阴恻恻的,和半年前在苏州重逢时如出一辙。 “三弟,不知你这回又有哪些说道?”太子冷笑。 “你准备拿出什么好东西来给大哥赔罪?”胤禔冷哼。 “呵呵。”胤禛学会了最简略的阴阳怪气。 胤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冲着胤祉叉腰吼道:“三哥,你太坏了!” 胤祉默了默,掏出四本账册。 “这是你们的,年终分红,看看吗?” 众人霎时表情一滞,眼睛顿时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账册。 他们可都是知道,胤祉在苏州这半年,让国库多收了几百万两银子的! 即使其中有其他商户交的商税,但老老实实交税的,就胤祉一家,所以那几百万两银子里,胤祉交的商税势必占了相当可观的数目。 再者,须知税银最高也不会超过三成,所以胤祉极、有、可、能,这半年所赚,也有几百万两,那么他们能分的…… 想到这里,所有阿哥表情都变了。 “嘿嘿,那就先算完这个账,再算你那个‘账’吧。”大阿哥说。 胤祉早已命人备好了茶水点心,招呼着兄弟们坐下来后,便一人一本账册递了过去。 胤禔和胤礽还维持着表面的淡定,从首页开始翻起。 胤禛则直接多了,毫不遮掩地翻到最后,看到自己分得的银钱数,随即完全呆怔住,整个人都恍惚了。 胤祺看不懂账册,把账册翻得哗啦啦响,无果,直接问:“三哥,儿童三轮车卖得好不好,你给我分多少钱嘛?” 其他兄弟瞬间竖起了耳朵。 胤祉也干脆:“一万五千多两。” 当初众兄弟入伙的是儿童三轮车,他们持有的分红比例,按照入伙时出的资金来算。大阿哥和太子分别都出了一千两,四阿哥五阿哥各出了三百两。 “所以这是……以一博五十?”胤禔也呆愣住。 胤礽快速翻到最后,果然,他能分得五万多两的红利。 胤禔难以置信地喃喃:“半年……五万多两,等于五个亲王,一年不就相当于十个亲王……” 如今,胤禔拿的还是贝子的年俸,才一千三百两呢。 胤祉暗暗好笑,大哥的算账方法,跟步山居然不谋而合了哈哈。 此时除了太子,其他三人全部一个表情: [乡下人的目光.jpg] 而太子,则是……[放空.jpg] 胤祉随即拿出厚厚的红纸包,每个纸包里,都是厚厚一沓的银票。 四人:“(⊙o⊙)………” [乡下人的目光] 等到他们都稍微缓过神来的时候,胤祉又砸下明日带他们跟汗阿玛去围猎玩的消息。 四人:“。” 都不好意思算那个账了。 胤禔一个巴掌拍在胤祉的肩膀上,“啊哈哈哈,三弟,咱们兄弟谁跟谁啊,你这也太客气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银票包好,往自己怀里揣。 决定了,今晚就抱着这些银票睡觉! [啊,是金钱的芬芳!.jpg] 胤礽也慢条斯理地收起银票,淡笑道:“三弟放心,往后你想去哪里尽管去,二哥绝不拦你。” 胤禛满眼的崇拜:“三哥威武!” 胤祉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扯出弧度,他的兄弟们还是这么单纯可爱好哄。 只是他嘴角的弧度才敢弯起,就听五弟胤祺说,“那我以后,是不是可 以放心不学无术了?” 胤祉:“……” 其他阿哥:“……” 其他人就是纯纯地对胤祺的不思进取无语,而胤祉的眼光却满是羡慕。 他也好想像胤祺一样,有个会赚钱的兄弟,然后躺着不学无术啊QAQ…… 胤祺:“?” 为什么三哥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不善了起来? 胤祉:[羡慕嫉妒恨.jpg] 胤祉:[核善.jpg] 胤祺:“???” [背后一凉.jpg] 胤祉想了想,为了不让自己的兄弟们过得太过逍遥,引起他的嫉妒心,他拿出了演兵的奏折。 “兄弟萌,我这里还、有一件好事……” 一听是好事,四人全都满含期待地凑过去。 未几,四人全在奏折上署名,并各领了一部分差事,心里还贼拉美的。 …… 翌日,康熙用上胤祉送的两杆火铳行猎。 这两管火铳都是一次填充六个弹丸,他身后专门跟着两名动作利落的侍卫,每次他打完六个弹丸,把火铳递给其中一名,又从另一名手里接过刚换好弹丸的火铳。如此循环,竟可不间断射击。 康熙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就击中一头熊、两头老虎,十几头狼,以及数不清的兔子。 他爽了! 胤祉一定是上天派来报恩的仙童吧,怎么会如此可心? 围猎结束,奏折被兄弟五人一起呈给康熙。 康熙眼神微凝,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胤祉,才往下看章程。 这章程中规中矩的,只是加了火器和大炮的演兵内容,阿哥们也是负责这一部分的练兵,胤祉自己,倒是没有领差事。 偷懒? 不,康熙心里明镜似的。 胤祉一定是不想自己太过惹眼,压了兄弟们的风头,让他们难以自处,所以创造一切机会,不管是赚钱也好,立功也好,都想要带上兄弟们,甚至不惜让出博名声的好机会。 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啊! 但愿他的兄弟们,能够体会到他的苦心,不要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意吧。 对上汗阿玛复杂的眼神,胤祉:“?” 汗阿玛,该不会发现自己就是想偷懒了吧? 第162章 从南苑回宫后,胤祉觉得,汗阿玛对自己越发宽容了。 汗阿玛原本要求自己过年前学完半本《资治通鉴》,但考校之下,发现自己学得并不好,不能达到他的预期,却并没有怪罪。 “罢了,你且慢慢学吧,也不必麻烦超揆大师了,年后汗阿玛再给你指一个老师。” 胤祉自然飞快应承,他的超揆师父适合一起游山玩水赏雪画画,不适合讲学,会消磨他们的师徒情分的。 所以,汗阿玛是终于对他在学业上的咸鱼本质接受良好了,不需要他上进了是吗? 可喜可贺啊! 胤祉心安理得地,在兄弟们去军营练兵的时候,也跟着停课,在宫里到处溜达,到处晒太阳,维持家庭社交的和谐。 快过年了,胤禔和胤礽日日在军营吹着北风夹细雪,差点冻成冰棍。 某天因天气太冷,胤禔比平日早了点回到乾东五所,就听到隔壁院子热闹得紧。 他本来满身疲惫,还是因为好奇去看了眼。 结果就看到他家三弟,惬意地躺在摇椅上,看面前几个太监演戏给他看,旁边还有两人配乐。 摇椅不远处,一溜儿小火炉上,奶茶、烤肉架、火锅,锅子里咕咚咚地冒着热气,画面别提多温暖了! 胤禔突然眼睛一热,看着宫女太监们忙前忙后,给三弟烤肉、烫菜、煮奶茶,再周到地伺候他吃到嘴里。 真是好一副纨绔享乐图景! 胤禔气得浑身都热起来了,“三弟!” 吼了一声,胤禔就气势汹汹地冲进院子,抬手就要掀掉他的烤肉摊子。 胤祉一个激灵,赶在事态严重之前,蹦起来,一块烤肉塞到了大哥的嘴巴里。 胤禔:“……嗯?!” 他三弟刚刚明明还离自己挺远的,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就这愣神的功夫,烤肉的麻辣鲜香彻底俘获了他的味蕾,胤禔忍不住嚼了嚼,“什么肉,这么好吃?” 胤祉:“普通的、五花肉,独门秘技。” 胤禔吃得很香,手收了回来,倒是不想掀摊子了,还想再说什么,宫女太监们已经接收到胤祉的眼色,把各种好吃的给大阿哥呈了上来。 胤祉:“大哥,你辛苦了!趁热,更好吃哦。” 胤禔在外忙活一天了,食物又美味,他拒绝不了,很快随着五脏庙被安抚,整个人气也消了。 吃饱喝足,开始用比较和缓的语气,谴责他三弟这恶劣的享乐行径! “合着让我们在外面辛辛苦苦,而你在家里烤火听曲吃席享乐?” 胤祉理直气壮,“我是、奉旨享乐!” 胤禔:“哈啊?” 胤祉能这么享受,是有倚仗的,按汗阿玛的话来说,就是他在外奔波半年,为了大清天下,为了兄弟和孝顺长辈,辛苦了大半年,回到家自然得歇歇享享清闲了。 胤禔:“……汗阿玛真这么说?” 胤祉:“我能、假传圣旨吗?” 只是汗阿玛没说让他这么个享乐法罢了。 胤禔:“。” 他量三弟也不敢。 只是他和二弟在外风吹日晒雪冻的,连四弟五弟都被他们带去历练,三弟这情状,未免太让人嫉妒了吧? 胤祉觉得大哥的想法太好猜了,“大哥,想想‘十个亲王’。” 胤禔:“……” 想这个他可就充满干劲了! 于是当晚直接炫了三弟三大盘烤肉。 …… 胤祉在宫里玩腻之后,就趁着年关的热闹,出宫溜达了。 他去的外城的前门大街,由于微服出宫,看到的是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 要过年了,能来这里的大多是来采购年货的,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神色。融入这一片氛围里,胤祉也不自觉跟着开心起来。 “神车诶,卖神车诶!皇上都骑过的神车!!不要一万五千两、不要一千五百两,只要一百五十两咧!!!” 胤祉听到这吆喝声,顿时好奇起来。 自行车生产出来后,除了义卖会那回,他没有让任何一辆车落到外人手里。而义卖会上拍下的两家,为了跟示好,也还没有去仿制。 所以照理这么点时间,又有原材料的限制,民间应当是还无人能仿制出来的啊。 怎么还能卖到京城来了? 胤祉仗着年龄小身板灵活,很快就钻到了那卖‘神车’的店铺前。 这一看便乐了。 只见这家店铺是专卖儿童三轮车和扭扭车的,这两种车确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看过就能仿造。 鱼乐车行卖的都镶嵌有玻璃宝石,又是品牌,所以卖价比较贵,要五两银子一辆。 而这些仿制的山寨货,只需要二两银子。事实上,全是木制的,成本可能就一百文吧。 方才叫卖到一百五十两的‘神车’却不是这些儿童车,而是旁边摆着的一辆儿童三轮车puls版。 为什么说它只是儿童三轮车的puls版呢,因为,这车也跟儿童车一样,是在前轮装上脚踏,以前轮带动后轮和车子。没有链条传动装置,也没有车身的线形设计等等。 乌恩奇和扎布好不容易挤到胤祉身边,一看就来气了。 “哼,这一家早就学着咱们卖儿童车,都不知道抢了咱们多少生意了!”扎布道。 “呵呵,还神车呢,那玩意儿谁好意思骑出去惹笑话。” 不料乌恩奇话音刚落,人群中居然有人喊了声:“我买!” 主仆三人齐齐看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大冤种? 大冤种可以看出是个有钱人,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身上挂满之前的金银玉器。 试都不用试,就掏钱买下了‘神车’。 乌恩奇看不过眼,“三爷,要不要办了这家骗子?” 胤祉却摇摇头,带着他们退出了人群,难道那大冤种,还有在这家买儿童车的人,不知道那是山寨货吗? 反正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他管不了。现代法律完善、信息发达,都阻止不了山寨的发展,何况这个朝代? 很快,他们经过自家的‘鱼乐车行’,发现生意还挺火爆的,买不到正版‘神车’的,都来买儿童车,过年让人看见也是倍有面子的! 三人心情都变好了。 未几,胤祉又逛到了一处生意极为火爆的商铺,只是这处商铺在一整条街的所有商铺中,显得格外特别。 因为进进出出的,全都是女客。 扎布笑着跟他介绍:“这是公主们的那家‘天仙香露’店铺哦,最近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当初,胤祉是把香露的生意全部都让给公主们的。 除了三位已经订亲的公主占了大头,连宫里皇贵妃刚出生的小公主,也在里头占了股。 二公主那时候私下跟他嘀咕,觉得他也太大方不计前嫌了,还给皇贵妃这‘仇人’送钱干嘛? 后来才明白,胤祉这是在帮她们。 正是有了宫里的娘娘们开始用‘天仙香露’,并当成宝物赏赐给了官眷,官眷们之间又流行了起来,才带动了民间的女子对此物的向往,对它们昂贵的价格也接受良好。 打开了京城的市场后,之后再在其他州府开分店都不愁没生意的。 胤祉站在店铺 外不远处看了会儿,确定姐姐们的嫁妆会非常丰厚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去别处逛了。 胤祉逛了大半天,有用的没用的买了一堆年货回去,献宝一样地又到处分发礼物。 虽然都是不值钱也不稀罕的小玩意,但他这份孝心,就让长辈们都受用无比。 康熙拿到一只花布老鼠的时候,哭笑不得,可还是好心情地收下了,“行,你惦记着汗阿玛,汗阿玛也是惦记着你的。” 闻言,胤祉就期待地看着汗阿玛,好像等着收回礼。 康熙:“……过年再给你,回去等着你的惊喜。” 胤祉也不失望,“哦。” 汗阿玛出手的惊喜,那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 在其他阿哥的苦逼军营历练,和胤祉的逍遥享乐中,新年来了。 除夕宫宴,康熙宴请使臣时,第一次主动提出挽留,让使臣们之后别急着走,说年后有一场好宴招待他们。 使臣们自然是一个个表现得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了。 胤祉今年在钟粹宫中,和二姐姐一起陪着大肚子的额娘守岁,顺手画了幅画。 画完,他看着画上一脸孕相的额娘有些囧。 这像不像后世一些孕妇喜欢去影楼拍的好孕艺术照? 到了年初一,康熙是封了笔和印玺的,大家和和美美地过了个喜庆的新年。 到了年初二,康熙就对后宫众人宣布了一个重磅的消息:大封皇子! 大阿哥胤禔,将被封为多罗直郡王,三阿哥胤祉,将被封为多罗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被封为多罗贝勒! 至于年纪太小的阿哥们,也都提到了贝子的待遇。 胤祉:“!!!” 这么突然的吗? 满朝文武就没有意见吗? 太皇太后也有此担忧,并问了出来。 康熙冷笑道:“怎么没有,但是我把国库的账册摆出来,他们就没话说了。” 胤祉察觉有哪里不对劲,嗯?这意思是…… 康熙:“老三这半年来干的大事,就是让他们一群人一起,也做不来!敢反对他封郡王,还要脸吗?” 胤祉:“……” 所以,他这些兄弟,都是沾了自己的光? 胤祉心情且复杂、且艳羡地,看向他的兄弟们。 嗐,日常羡慕别人有我这么好的兄弟/孙儿/儿子。 第163章 胤祉很想知道,兄弟们什么时候能带飞自己? 他艳羡地看了看两个封了贝勒的傻(?)弟弟,心想这两根韭菜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啊? 又艳羡地看向大哥二哥,嘿,这两根,应该可以割了吧? 胤祉琢磨着,应该早点培养两个哥哥成才,这样才能早点带飞自己啊! 想到把这两根韭菜薅起来用的事情,胤祉不由重新考虑,汗阿玛让他暂且留在京城‘玩’生意的提议。 反正也想看着额娘平安生产才放心,所以也不是不可以哦。 胤禔和胤礽都看到了自家三弟看自己时,羡慕的眼神。 两人不由都是一头雾水。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炫耀的表情吗?毕竟除了太子,大家都是沾了他的光。 难不成还羡慕太子,更想要太子之位? 但这个念头起来的同时,他们就极速否定了:拉倒吧!就胤祉这个随性却又怯懦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权位上有野心? 这时,胤祉开口了,“你们,不表示一下吗?” 他都明示得这么明显了。 长辈们都噗嗤一笑,“对啊,你们可都得好好感谢一番老三咯!” 否则大臣们是不会赞同这么早大封皇子的,特别是汉臣们。 胤禔当即道:“那咱们就摆几桌宴席,好好招待三弟一番。” 胤礽道:“再备上一份厚礼,三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不必、如此麻烦,给大红包、就行。”胤祉搓搓手指头。 众阿哥:“……” 连五阿哥胤祺都忍不住说他一句,“俗。” 胤祉:“我就是、俗人,请用、庸俗的金银、砸晕我!” 众阿哥:“…………” 众大人:“哈哈哈……” 还是第一次见人承认自己是俗人,还承认得这般坦荡的,这样的态度,反倒让人觉得他很磊落,并不真庸俗。 胤礽第一个应下来,“也罢,三弟如此为我等省事,二哥便给你包一个大红包罢。” 这两日大家都收了长辈们不少压岁钱,红纸自然是有的。 其他人闻言,也不甘落后地表示,要给胤祉包大红包。 不过却被长辈制止了,太子是君,他可以给胤祉包红包,其他兄弟却不行,这是风俗,只能成了家的人,才能给他人红包。 胤禔等人只好作罢,当然,他们也不会大剌剌地就直接把银钱给胤祉,都说回去准备。 …… 只是这给多少,就成了几兄弟的难题了。 他们谁也不想比别的兄弟给得少,免得让自己在三哥/弟心里的地位,被比了下去。 于是四人各种言语试探,拐弯抹角地打听、商量。 五阿哥年纪小,不耐弯弯绕绕,干脆对哥哥们道:“这样吧哥哥们,咱们商量好一个数,都按那个数给,不分上下。” 这个提议当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很快四人就商量出一个数:一千两银票。 胤祺终于放心,美滋滋地回了慈宁宫准备。 见他把厚厚一沓银票装进信封,旁边的皇太后笑问:“你装的这不止一千两吧?” 胤祺嘿嘿笑道:“当然不止,我装了两千两!到时候我在三哥那里,就是最大方、最知道感恩的那个。” 然而他骄傲地说完,却发现皇玛嬷和乌库玛嬷慈爱地笑看着他。 那表情……怎么说呢,就很像三哥画过的一个表情包。 [关爱傻子的眼神.jpg] 胤祺:“???” 胤祺:“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太皇太后笑问:“你觉得,你那几个哥哥,比你老实吗?” “那当然不是!”胤祺大声道,“所有兄弟里面,就数我最实诚了!” 太皇太后:“对啊,所以你这么实诚的人,都能想到翻一番,你觉得你那几个哥哥,会老老实实只给一千两吗?” 胤祺愣住,呆呆的表情维持了好久,接着垮下脸来,“不会呜呜呜……” “那皇玛嬷,我应该给多少嘛?”胤祺求助地抱住皇太后的腿撒娇求助。 可惜皇太后也表示帮不了他,不过还是建议他多给点,他三哥能感受到他的心意的,毕竟他口袋里几个钱,他三哥还是很清楚的。 胤祺想到三哥白给的一万五千两分红,又想到自己以后当贝勒能得的二千五百两和各种待遇,咬咬牙。 “那我给五千两?”这可是两年的贝勒年俸了! 两位皇太后对视一眼,笑说,“应该差不多了。” 毓庆宫。 太子刚把红包封好,胤禔和胤禛就来了。 两人看着那红包的厚度,无语了。 胤禔:“太子二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吧?这么厚,少说也得有一万两吧?” 胤礽面不改色:“没有啊,我包的都是十两银子一张的银票。” 胤禛默默地掏出了一张表情包,胤禔看见了,直接拿过来怼到胤礽跟前。 [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jpg] 胤礽:“……” 他顿了顿,“我就不信你们两个就包了一千两。” 胤禔:“那又怎么样,反正没你多!” 他说着,却急匆匆地就走了。 胤礽和胤禛立马猜到,他应该是回去补银票了,目的就是压太子一头。 胤礽笑了笑,看向胤禛:“四弟,你包了多少?” 胤禛:“原本是跟大哥一样多的。” 大哥闯进他乾东所的院子,直接看了他的信封,发现居然比自己的多,然后就变成跟他包一样的了。 这会儿,大哥又回去加码了。 …… 最终,兄弟四人按照约定时间,一同来到胤祉的住所门前。 看着一个比一个鼓的信封/红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就是最多的。 你拦着我、我拦着你,都想抢先确认别人包了多少钱,差点就动手打起来了。 胤祉耳力好,在院内听得哭笑不得。 这么卷的吗? 真是荣幸呀! 谁知就在他打算开门收大礼的时候,太子开口叫停了争端。 “要不还是拆出来,大家送一样多的吧?” “唉,好吧!” “算了算了,那这回真的说好送一样多的了!私底下谁也不准再送补,谁再送谁是小狗!” “行……” ‘哗啦——’一声,院门被拉开。 “兄弟萌、你萌来啦!欢迎欢迎!” 胤祉笑眯眯地、眼疾手快地‘接’过四人手里的纸包,“来就来了,干嘛这么客气?!” 到手的肥羊,怎么能这么放走了呢? 兄弟四人:“???” 胤祉:“快进来,茶水点心、小曲儿、新奇玩意儿,都备好了。” 众阿哥被迎进去,还都一脸纠结。 胤祉安慰他们:“别比了,反正,你们给再多,也没有、汗阿玛给的多。” 众阿哥被他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汗阿玛给了你多少?” 胤祉掂了掂手里的纸包,笑着说:“估计是、你们加起来、的两三倍吧?” 众阿哥:“………………” 好嘛,他们‘勾心斗角’半天,斗不过汗阿玛的‘钞能力’! 为什么,有种被自家汗阿玛背刺的感觉? 不过很快,他们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因为他们看到,胤祉的桌上,放着四个有点眼熟的长木匣。 “这是……”胤禔大踏步上前,直接掀开其中一个木匣,“是里步铳吗?!” “嗯,送给你们。” “哇……”胤禛和胤祺齐齐发出惊呼,快乐地跑上前去收礼物。 看清楚每个木匣里的里步铳后,四人都更加惊喜了,因为这些里步铳明显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比侍卫们用的更为轻巧,也更为精美! 他们这些日子看着侍卫们一遍遍演练,早就眼馋了。但上手试过之后,发现对自己来说都有些太笨重了。没想到胤祉竟然比他们更早地就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准备好了适合他们的里步铳! “三哥,你对我太好了!” 胤禛很感动,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里步铳是里面最轻便的,一定是考虑到他力气小。 “说什么呢?”胤祺乐呵呵地摸着火铳,“是对咱们都好、都好!” 忽然,‘咔哒’、‘砰’! 机簧弹动的声音让所有人吓了一跳,头皮发麻,好在里面没有装填弹丸。 胤祺吓得肩膀都缩起来了,“没事、没事!” 胤祉却也是背后毛毛的,不由分说把他的火铳给没收了,“等你长大,再给你!” 胤祺:“……呜。” 三哥突然好凶,不敢反驳。 …… 到了年初三,演兵的时间也定下来了,就在元宵节那天。 最早一批学会用火铳的侍卫们,忙着一边训练一边教有天赋的其他士兵学火铳射击。 而戴梓也带着苏州带回来的学徒,紧锣密鼓地制造着新的里步铳和连珠火铳。 特别是那连珠火铳,上次没有在军营展示,只在私下秘密演练,就是打算等演兵那天,给所有使臣一个‘惊喜’。 而正式大封皇子之事,也定在了年初十的大朝会上。 这一天,将是胤祉兄弟五人,第一次正式上朝。 原本康熙是想早一点的,但郡王和贝勒的朝服是现做的,还没那么快能做好,才等到了这一天。 胤祉想到大朝会上,一百多名大臣,到时候都会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就提前焦虑了。 第164章 胤祉却不知道,汗阿玛给他的惊喜还不止于此。 大朝会这天,康熙于太和殿听政。 这一日上朝的文武百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除了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还有来京述职的各省督抚。 而站在百官最前方的,左边是领了实差的王爷们,右边,是第一次上朝的皇子们。 无论是满臣还是汉臣,心思都活泛了起来了,众臣都琢磨着,皇子封郡王并上朝,是否意味着朝局会有所变动? 特别是如今索额图还在家思过,明珠一家独大的情况下,大阿哥也已长至十四岁,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自然引得有些人浮想联翩的。 胤祉站在胤禔和胤礽身后,努力降低着存在感。 此时他无比感激汗阿玛,他令宗人府简化了册封仪式,令所有皇子一起受册封,让他不用独自一人承受两三百人的注目礼。 岂料册封仪式后,汗阿玛忽然宣布任命他为‘火器营总统大臣’,统管全国火器营。 胤祉呆住,“(⊙o⊙)…” 随即,他明明低着头,却莫名感觉所有人异样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 [炸毛!!!.jpg] 前面的太子胤礽正要提醒他谢恩,,却见明珠出列:“皇上,奴才斗胆启奏,诚郡王尚且稚龄,您许之如此高位,实在不合规矩!” 他一带头,顿时又有许多大臣出列,反对皇三子诚郡王领差事。 康熙也不恼,就问他们哪里不合规矩? 汉臣趁此提出,“皇太子殿下已年届十二,尚未出阁讲学,其他皇子理当继续专心学业。” 康熙:“爱卿所言有理,朕亦打算将太子出阁之事提上日程。” 胤礽出列道:“启禀汗阿玛,儿臣正与老师们商议此事的章程,约莫二月便能出阁。” 康熙笑着赞许太子的识大体。 汉臣:“……” 明珠一派又提出:“皇长子直郡王已年届十四,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尚且未领实职,皇三子诚郡王如何越过他去?” 胤禔自己主动出列启奏:“汗阿玛,儿臣近日于军营中与麻勒吉大人学练兵,心知自己才疏学浅,实在不敢冒领差事。” 康熙赞许地看着胤禔,又说了一些夸奖和鼓励他的话,气氛格外和谐。 分明听出皇上话语里‘夸耀儿子’意味的群臣:“……” 胤祉:“……” 这种状况,就是胤祉这个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都看得出来,汗阿玛和明珠等人,其实是在唱双簧了。 这些大臣在此时就提出对胤祉领这个虚衔的质疑,又当场回应这些质疑,其他官员便不会多想,以后也不会再对此事提出意见了。 紧接着,便由户部尚书科尔坤提出,因皇三子诚郡王的协助,才有‘涧中鱼先生’半年内为国库增加三百多万两商税收入的功劳。 玻璃和香皂的高昂关税;苏州商税改革卓有成效;江宁地区、东昌府的商税之丰;济慈会的成立和善举;御稻、红薯、玉米等作物的大丰收;日进斗金的卖场;大蒜素;报纸;外卖行;纺织厂…… 涧中鱼先生办的每一件大事,都有直郡王从旁协助。 随着科尔坤一桩桩一件件数下来,朝堂上虽然还是寂静,但谁都能感觉到那种隐藏在每个人心里的震动。 涧中鱼先生和皇三子,居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了? 有人内心震撼,有人心生嫉妒,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得不承认,那些事情确实不是自己能办到的。 只是他们绝不会认为自己比不过皇三子一个八岁小儿,只是他们没有那个机缘结识奇人涧中鱼罢了,若是 他们也有涧中鱼助力,那…… 就在百官暗自羡慕皇三子的好运气,并猜测着‘涧中鱼’的真实身份是不是超揆和尚的时候,就听科尔坤下了结论。 科尔坤:“涧中鱼先生不愿入仕,却愿意襄助诚郡王,便是大清之福。再者火器研制上,诚郡王也有大功,由他统管全国火器营正合适。” 终于,没有人再反对,胤祉的社恐和炸毛,也因为被这么一打岔,缓解了很多。 当然,这也得益于他在外面这半年里,已经成长了很多,早就学会了即使心里都快炸成烟花了,面上也能维持淡定。 他表情高冷,进退有度。让大臣们都误以为他很沉稳,少年老成,不由心中纳罕。 胤祉原本也不想领这个官职的,但听着听着就明白这只是个虚衔,不用他上朝、点卯、办差,反而还能多领一份俸禄,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 好不容易,这日的大朝会退朝了。 胤祉随着人潮退出太和殿,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不料,被一群大臣给围了。 胤祉:“!!!” “恭喜恭喜啊,诚郡王年少有为,来日无可限量啊!” 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格外和善的模样,又都是一大把年纪了,胤祉不敢贸然冲撞出去,很快就失去了突围的机会。 “谢、谢谢!”胤祉沉稳地回礼,眼底却写满了不知所措。 他听着这些老大人们自我介绍,说客套话,表现出与他交好的意向,脸盲症却霎时发作了,而且也不敢跟任何一个人对视。 就在有点焦头烂额时,他听到了一道天籁之音:“列位大人,孤的三弟怕生、体弱,你们莫要吓坏了他。” 皇太子一出声,大臣们下意识就让出位置。 胤礽顺利来到胤祉身边,牵起他的手,大阿哥也走过来护在他另一边。 “孤和大哥找三弟还有事,列位大人恕我们先失陪了。” 胤礽彬彬有礼的,倒是叫大臣们都受宠若惊,注意力不自觉就从胤祉身上收回了。 兄弟三人相携离去,后面还跟着四贝勒和五贝勒两个小尾巴。 大臣们:“……?” 这种兄友弟恭、同气连枝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假的吧??? 天家无亲情,特别是有其中一个皇子特别突出,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就……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皇家兄弟情的! 所以,太子和直郡王,一定是心里有什么打算,所以这么小就晓得要拉拢诚郡王,为自己所用了吧? 天家的孩子果然就是不同凡响,这么小就已经开始为以后的夺权铺路了,真是令人唏嘘啊! 众大臣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摇着头笑得意味深长。关系好的,就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交流‘心得’了。 兄弟五人还不知道,在他们走后,有一批大臣脑补了他们的勾心斗角、兄弟阋墙。 五人高高兴兴地去了乾清宫,私底下再跟汗阿玛谢一次恩。 康熙也特意空出时间,对五人进行了训话,望他们以后更加上进,切莫骄傲自负。 令其他阿哥去进学后,康熙独留下了胤祉。 “你近日有何打算?”康熙无奈道,“已是年初十,你总不能还整日里游手好闲?” 得知胤祉暂且没有南下的打算,康熙很是欢喜,但对他这日日闲晃的样子,也是很看不过眼。实际上,他已经快忍不了了! 他从小最是勤勉好学之人,最是看不得胤祉小小年纪,就知道偷懒不学习的样子。 胤祉:“……” 或许汗阿玛原先确实觉得自己在外辛苦了,又立了大功,回到 宫里自该好好放松。 但就像后世很多家长一样,在孩子放寒暑假回家前两天,可能哪哪儿都好,第三天开始就各种看孩子不顺眼了。 胤祉十分识趣,主要是为了避免麻烦,主动要求回去尚书房读书。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训话,“虽然你在经商方面确实有些小聪明,但那些到底不是正经事,作为皇子……” 胤祉:“。” 糟了,早上起得太早了,汗阿玛一啰嗦,他就忍不住要打哈欠了怎么办? “阿嚏——”胤祉怕真的打出哈欠来,连忙假装打了个喷嚏,给自己醒醒神。 万幸,汗阿玛听到他打喷嚏,就停下了训话。 “怎么回事,可是得了风寒?” 胤祉摇摇头,“没有没有,可能,有人骂我。” 他说得理所当然,因为他今天太出风头了嘛,肯定有人背地里嫉妒他。 康熙无语:“……罢了,你回去换身暖和的衣服,就去尚书房进学吧。” 胤祉连忙告退。 他慢悠悠地回了乾东五所换下朝服,才让小太监背上书箱,跟他一同去了尚书房。 许久没有进学,尚书房里又换了一批侍讲师父,但顾八代还在。 见了胤祉,顾八代特意过来与他说话,问了他一些东昌府的事情。 胤祉在外大半年,见过很多生人后,回宫反倒觉得顾八代这熟人很亲切了,跟他说话也没有从前那般紧张了。 交谈后,胤祉才知道,对方有好友是东昌府人士,早几年还去过东昌府,帮忙修过东昌府志。 缘分真奇妙,胤祉想。 “若以后有机会,奴才还想去东昌府看看,想必经过三爷和二公主的之手,那边只会比从前更加繁华。” 胤祉点头,“那是自然!” 他眼珠子转了转,其实如果汗阿玛要给自己另找一个老师的话,顾八代好像就不错诶…… 顾八代:“……?” 为何他会觉得,三爷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太过和善了? 在尚书房,胤祉还没到需要写策论的年纪,只需要会课文、写好字就行了,这对于他来说很是轻松。 当然,顾八代也去请示过康熙,要不要让三阿哥学快点,但康熙一想起胤祉从苏州回来时,交上来的文章,就觉得头疼。 “罢了,你且按四阿哥和五阿哥的课程教他便是。” 康熙并不知道,那篇文章胤祉完成得有多艰难! 因为,那是他在原身意识不断的干扰下,故意写出来的‘好文章’,不至于让汗阿玛绝望,但又显得他于读书一途上没什么天赋,只除了记性好。 原身在胤祉的梦里暴跳如雷,斥责他辱没了自己的才名,胤祉只用一句话就让他闭嘴。 “身子让给你?”胤祉知道他不敢。 原身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到了正月十四,康熙赐元宵宴予各国使臣,并安排好第二日去京郊看演兵的事宜。 使臣们自然不是第一次看练兵,但光明正大被邀请看他国练兵,还真是第一次。 使臣们早就在除夕受到邀请,如此可以窥得大清军机的好机会,他们怎会错过?这段时间纷纷用各种途径联系了诸方势力,为了这次练兵打探消息做了准备。 只是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大清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为何会想到将练兵之事展示给外人看? 而对此最为感兴趣的,就是噶尔丹派遣的贡使萨拉巴图尔了。 准噶尔汗国路远,他自然无法在短短半月内将消息送回国,但噶尔丹大汗有先见之明,本就交予他探知清军虚实的任务,是以不用指示,他早就开始行动了。 军营里有他们的细作,这些日子以来,皇子们在军营演兵的情况,他都清清楚楚。 虽然细作将那鸟铳夸上了天,萨拉巴图尔却不以为意,清军的火器他都见过,比罗刹人给大汗的那些,可差远了! 大清皇帝可能怎么都想不到,他其实也带了两把洋人的火铳,到时候,嘿嘿…… 他等着欣赏康熙皇帝精彩的脸色。 第165章 这么想着,萨拉巴图尔笑得意味深长,端起酒杯。 “皇上请留步!” 萨拉巴图尔声音洪亮,语气理所应当。 所有人都被他惊到了,皇上客套话都说完了,人都已经离席了,萨拉巴图尔竟然还敢把皇上叫住?! 这是何等地藐视大清帝王之威啊! 清朝官员们人人内心愤恨,却只能憋下这口气。 康熙心中更是不虞,而他身边的阿哥们则更多的是状况外的惊讶,怎会有使臣如此找死? 然而汗阿玛和对方的反应,更叫阿哥们摸不着头脑——他压住了怒意。 “皇上,微臣代噶尔丹大汗敬您一杯,愿皇上身体安康,两国边境安宁,请您赏脸。” 萨拉巴图尔直接把手上其中一杯酒,递到康熙眼前,态度强势。 康熙表情微妙复杂,静默几秒,看了看满堂沉默的大臣和使臣们,正要抬手接过。 ‘当啷——’ 酒杯突然被打落在地,酒水洒了一地,杯子咕噜噜滚远了。 “啊……”在场所有大臣和使臣都发出了讶异的惊呼。 竟、竟然有人敢如此对噶尔丹的贡使?! 抬眼望去,皇上微讶后是一派淡然。 萨拉巴图尔却已经快气炸了!他盯着罪魁祸首的诚郡王满,气得脸通红。 胤祉:[微笑微笑微笑.jpg] 萨拉巴图尔咬牙切齿,“皇上,不知这位阿哥是何意?!” 宴会场上一时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心里无不都为诚郡王捏了一把汗,啊这这这……诚郡王一定是年纪太小,完全不知道皇上以往对噶尔丹那边是何等隐忍的态度,这下可闯下大祸了! 为了平息贡使和噶尔丹的怒火,皇上这次不得不严惩最宠爱的皇三子了! 然而他们想错了。 康熙虽然也觉得胤祉鲁莽了点,但在那杯子落地的一瞬间,那声‘当啷’就好像打响了他对噶尔丹宣战的决心,让他心中压抑多年的那股子憋闷冲了出来。 康熙冷笑,“小孩子懂什么呢?不过是看不得有人不敬他汗阿玛,才出手维护罢了!” 萨拉巴图尔没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只听出了康熙是急于为孩子开脱息事宁人的意味,不由气焰更加嚣张。 “小孩子不懂事,不如让臣帮你管教管教!” 他说着,就伸手要去抓胤祉。 胤祉眸色一沉,却一点儿也没有怕的。这人看着高大强壮极为凶悍,但很多人都知道自己‘天生神力’,就算不小心把人给打骨折了,也很正常的,哼! 不过根本不用他出手,一直护在康熙身边的銮仪卫早就听出了皇上话里的深意,几乎在萨拉巴图尔伸手的瞬间,就同时有六七人拔刀拦在了两人中间。 “?!”萨拉巴图尔吓得往后大退一步,“放肆!你们竟敢?!” 也就噶尔丹的使者,敢对着护驾的銮仪卫喝问‘放肆’了。 见他还没有认清时势,康熙都气笑了,是他一直以来的隐忍,把他们的心给养大了! “朕看放肆的是你,来人,将他拿下!” 这话一落,康熙的态度彻底明晰。 萨拉巴图尔还在大声质问,皇帝如此对待来使,是不是在挑衅噶尔丹,已经有大臣站出来斥责他了。 “竖子放肆!你这贡使不懂规矩,藐视皇威,诚郡王不过是对你略施小惩罢了,你还不快快谢罪?!” 很多人尚不明白,为何皇上一改从前的隐忍态度,突然对噶尔丹使者发难,是以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是为了诚郡王吗? 都说诚郡王是皇子中最为受宠的,可他们也完全不敢相信,他竟受宠至此??? 竟然让隐忍了噶尔丹十几年的皇上,为了他跟噶尔丹使臣撕破脸,这……该如何收场啊? 殊不知,当事人胤祉其实也是一肚子疑惑,他只知道历史上有康熙三征噶尔丹的事件,但是并不知道在那之前,噶尔丹的使者竟是张狂至此? 那厢,准噶尔出席宴会的几名使臣都被侍卫们控制了起来,不但绑了,还塞住了嘴巴,防止他们乱吠。 康熙冷眼看着眼神凶狠不驯的萨拉巴图尔,平淡地对侍卫吩咐,“使者们想必是酒喝多了耍酒疯,把他们关起来,明日再请他们一同观摩演兵。”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带着皇子们离去了,留下了一地惊掉的下巴。 康熙带着三个皇子回到乾清宫,还是越想越气,面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转头看到今晚陪他出席的三个孩子脸上满是困惑,他默了默,犹豫着要不要跟他们说关于噶尔丹的事情。 不说,他们可能不知道方才事情的严重性。 说了,他的帝王威严和身为阿玛的权威,就要受到威胁了。 看着汗阿玛一脸纠结,胤祉主动道:“汗阿玛,儿臣等告退!” 胤禔和胤礽原本还有一肚子疑问,但看到三弟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便也跟着告退了。 康熙松了口气,“罢了,你们几个早点歇息,明日之事,不可有丝毫轻忽。” 兄弟三人朗声应下。 康熙微顿了下,又训了胤祉几句话,让他往后不要冲动行事。 胤祉神色如常地认错,懂事得让康熙心疼。刚刚,要不是侍卫们刀拔得快,胤祉可能就要让那个萨拉巴图尔伤了! “乖,下去吧。”康熙温和地说。 完全忽略了胤祉也是学过武,内力还运用得格外好的事实。 兄弟三人告退后相携离去。等到离乾清宫远了,大阿哥胤禔才拉住胤祉。 “三弟你刚刚为什么给我们使眼色,让我们别问汗阿玛啊?” 胤祉还未解释,太子胤礽沉吟道:“我猜,三弟应该是知道不想汗阿玛自己说出来丢人吧。” 胤禔:“啊?丢人,谁?!”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汗阿玛怎么可能跟‘丢人’两个字有任何关联? 不料三弟却点点头,“嗯呢。” 胤禔:“???” 胤礽:“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那里。” 胤礽将兄弟二人带回毓庆宫自己的寝殿里,屏退仆从,三人才凑在一起,小声讨论有关噶尔丹的事情。 胤礽率先开口,“汗阿玛虽然没有跟我说过有关噶尔丹的事情,但我记得小时候凑巧有那么一次,汗阿玛检查我功课的时候,收到了噶尔丹称汗的消息……” 胤禔催促,“你说快点!” 胤礽却还是慢悠悠的,“你们知道的吧,噶尔丹不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按蒙古传统不可使用可汗称号?” 胤禔和胤祉都摇头,这点他们没了解过,“那应该叫什么?” 胤礽:“部落首领只能被称为‘寨桑’。但他擅自让哒赖喇嘛赐予他‘博硕克图汗’的称号,等于是宣布准葛尔汗国的成立,对大清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胤禔:“那汗阿玛能忍?” 胤礽:“自然不能!那噶尔丹竟然还上疏要汗阿玛承认他的汗号,汗阿玛气得摔了东西,断然拒绝了。” “呃……”胤禔挠挠头,“但是噶尔丹现在不就用着‘博硕克图汗’的称号吗?” “是啊,”胤礽耸耸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是胁迫了汗阿玛,让 他不得不默许了。” 不料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胤祉道:“我知道。” 胤礽和胤禔愣住,惊讶地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胤祉:“曹寅以前、告诉我的。” 其实不是,噶尔丹的事情,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刚才,胤祉在宴会上打翻了萨拉巴图尔酒杯的时候,原身就激动得在他意识里冒出来了。 ‘打得好,干死他丫的!’ 原身的记忆里早已经把噶尔丹大军打得屁滚尿流,哪里能容忍他的使者如此藐视君威? 侍卫抓使者的时候,原身就开始在自己意识里叭叭叭,告诉自己他当年跟着汗阿玛三征噶尔丹的时候,是如何地威风凛凛、屡战屡胜…… 胤祉就在意识里问了一句,‘屡战屡胜需要三征,还用了七年?’ 原身就变得支支吾吾了。 胤祉更感兴趣的是,汗阿玛为何会这般容忍噶尔丹,让原身讲给他听,虽然他也猜到一些了。 于是原身就讲了一路噶尔丹的大逆不道之举,和汗阿玛一次次的容忍妥协。 此时胤祉正好听完,可以写给两个哥哥看。 ‘因为他称汗是在康熙十八年,那时候三藩还未彻底平定、国库空虚,清军无论是兵力还是战备,都无法支持跟噶尔丹正面冲突。后来噶尔丹送来一些稀罕物,朝臣便在朝会上提出准其纳贡,汗阿玛就允了。①’ 这就相当于,变相默认了噶尔丹的张狂行径。 胤禔好奇问:“什么稀罕物?” 胤礽无语,“这不是重点好吗!” 胤禔:“怎么不是,就因为这些稀罕物,汗阿玛退让了。” 胤礽:“那只是汗阿玛的缓兵之计,起码安抚住了噶尔丹,让他不敢在明面上公然与大清为敌。” 胤禔:“可我听说,这些年他的人也没少入我大清境内烧杀抢掠。” 这又涉及胤礽的盲区了,两人看向胤祉。 胤祉又提笔解释。 这就不得不提到‘厄尔德尼和硕齐’和‘巴图尔额尔克济农’两人了。 这两人归顺噶尔丹后,近几年连连在大清边境和漠南蒙古各部烧杀劫掠。康熙屡次下发檄文,让噶尔丹处置这两人,噶尔丹竟敢从不回复! 等到大清派遣使臣前去质问时,他一会儿推说他们是他的宿敌叔叔楚虎尔的人,一会儿又推说是哒赖喇嘛的人,可谁心里都清楚,那两人烧杀抢掠,就是噶尔丹授意的,抢到的财物和人丁都上交给他了。 噶尔丹明着不敢跟大清抗衡,却暗中让部属在边境烧杀抢掠,穷凶极恶! 使臣又问他,为何皇上的檄文他从不回复?噶尔丹才说以为是部文不知道是圣旨。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康熙帝从前也只能咬碎牙齿信了。 今年,地方官终于拿到那两人是噶尔丹下属的证据,使臣再次质问噶尔丹,他终于改口说会去抓拿二人,但又说如果他们不听话跑了,自己也没办法了。 “这不是耍赖吗?!”胤禔气得拍桌,“如今天下大定,汗阿玛何必如此退让?!” 胤祉用力地点头,“不能忍!” 胤礽笑了,“孤也是这么觉得的,大清退让太多年了!想必汗阿玛也忍不了了。” 胤禔:“那太好了!明天演兵,咱们一定要给噶尔丹使者一个下马威,肯定吓得他们连滚带爬地回准噶尔去!” 胤礽:“孤也正有此意。” 胤祉:“嗯嗯!” 第166章 这天晚上,许多人注定无眠。 特别是各国来朝的使臣们,实在搞不懂康熙帝突然的强硬手段,到底是为哪般? 据说连驿馆的准噶尔使者,也连夜被皇帝下令看管了起来,搞得人心惶惶的。 而失眠的人里,也包括了越想越气的胤禔。 回到住所后,胤禔招来侍读,询问他是否知道噶尔丹相关的事宜,没想到侍读的文士还真的知道! 文士的角度是从百姓的角度出发的,据说,噶尔丹暗中派遣出来烧杀抢掠的不止那两个部落,只是那两人比较出名罢了。 文士曾经游历到边境,亲眼目睹过一场屠村惨剧:他们骑着马冲进村里扫荡,见到男子、幼童便残忍虐杀,见到妇女便侮辱,最后掳走财物和一群妇女少年当奴隶,走之前放火把村子烧得一干二净…… 文士讲述得十分逼真,人间惨剧仿佛有了画面感,胤禔气得几乎整晚没睡着,第二天卯时初就敲响了隔壁院子胤祉的门。 胤祉乍一看他顶着一对黑眼圈,愣了愣,不由有些好笑,“大哥,你干嘛去了?” 胤禔熬了夜,火气更大,“气得睡不着!” 看他这么上头,胤祉都怕他气坏了身子,没有多话就随他去找太子二哥,三人一大早便到了军营准备,以确保演兵效果达到最强。 辰时初,各处驿馆的使臣们,就被礼部的官员笑眯眯地请上了马车,邀请他们进宫,随圣驾去军营看练兵。 使臣们原本就诸多猜测,被这么热情主动地请去军营,心中就更为忐忑了。听说如今大清国库充盈,康熙皇帝该不会想要往外扩张领土了吧? 辰时正,使臣们随康熙帝出了城门,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严正之气。 只见出城去往军营的路上,沿途整齐列队般,插满了八旗军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格外有气势。 等到了军营附近,就听得一阵又一阵,极富节奏的战鼓声,不属于任何一种打战的信号,却一声一声,‘咚、咚、咚!’地敲得所有人心神凛然。 有使臣不由问身旁的礼部官员,“这鼓声何意?” 官员也不知道,但他笑而不语,反正能唬人就行。 到了军营大门,圣驾直接进入,而使臣们却需要在门口解下武器并搜身。 如果没有昨晚萨拉巴图尔的事情,可能其他使臣还会有意见,但此时他们虽然不满,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不情不愿也只能配合。 进了军营,所有使者又被眼前所见震了一下! 虽然一开始不知道是哪里与众不同,但就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严肃、齐整、威武、凛然不可轻犯的感觉。 仔细看去,才发现目之所及,所有的道路、旗帜、营帐、甚至草地和树木,全都整饬得整整齐齐的。更别提那十步一哨的士兵,军装齐整、站姿挺拔、英姿飒爽,有种难以形容的威风。 好厉害! 使臣们不由在心中惊叹不已,纷纷对管理这支军队的将领好奇起来了,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缔造一支这样的军队? 还是说,满洲八旗军队,如今都有这种风貌? 他们接触得更多的是汉军旗绿营军,和边境汉人为主的军队,从未见过这样威严的军容。 有使臣大着胆子又去问礼部的官员,“敢问管理这个军营的,是哪位大人?”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官员笑道:“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麻勒吉大人。” 麻勒吉是去年才升迁到九门提督之位的,使臣们大多对其毫无印象,心里就更是好奇了。 到了校场,使臣们再次被眼前的一幕视觉冲击到瞳孔震颤! 只见校场正中,士兵们整齐排列成一个个方阵,每一名士兵的站姿都是那样笔直挺拔,每两名士兵之间的距离都一模一样,所有士兵都精神抖擞地看向前方。 他们明明只是站在那里,仅仅两千人,却给他们一种数万大军压境的压迫感,令人头皮发麻。 接着,更让他们震撼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皇上和所有观礼的人都坐下后,皇长子直郡王上前行礼,动作利落好看。 “儿臣胤禔率步兵营全体,接受皇父的检阅!” 康熙抬手,“允。” 胤禔便拿着一个锥形纸筒,对着下方校场汉话,“所有人听令!稍息——” 下一秒,‘唰——’ 整齐划一的动作、整齐划一的声音,两千人仿佛成了一个人,铿锵有力! “哇哦……”不少人发出难以掩盖的惊叹声。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指令和动作,但使臣们已经感觉到清军给他们带来的那种不可战胜之感了。 而最为震撼的,当属被康熙安排在自己旁边,最佳观赏位置的萨拉巴图尔等人了。 萨拉巴图尔完全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又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立正——”胤禔再次下令。 “嗒!”士兵们的动作,再次行成整齐划一而震撼人心的声音。 “向右看齐——” “唰——” “向左转——” “唰——嗒!” “齐步走——” “砰!砰!砰……” “天啊!”没有一个人看到走正步的方阵,还能淡定的。 包括康熙和胤祉在内。 他们不由对正在给底下步军下指令的胤禔,刮目相看了起来。 前几日朝堂上胤禔还在谦虚,说自己在军营里越发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可今天,他开场就狠狠震撼住了所有人。 短短二十几天,他们就改变了这个军营的所有风貌,叫康熙怎能不欣慰呢? 而胤祉也真心实意地,佩服起了自己才虚岁十四的大哥,他只不过跟大哥说过一次如何练兵,大哥竟然真的做到了! 史料上说他是少年英雄,果然是从小就展示出天赋了。 步军方阵一通表演,甚至都没有动用到武器,就将在场所有人都给折服了。 无论是使臣还是朝臣,全都相信,这支军队上战场的话,只要不是兵力悬殊,就一定能打胜仗! 都说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可又有多少军队真的能做到如此训练有素? 只是当步军方阵退场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一晚上的萨拉巴图尔冷笑了一声。 “皇上,您大清的士兵是不会用兵器吗,这些步兵怎么就知道把红缨枪拿在手里,也不知道用?” 康熙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说是就是吧。” 萨拉巴图尔一噎,大清皇帝如此淡然不在意,反倒让他心里没底。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校场里。 只见第二个演练的兵种仍然是步兵,但数量少了很多,武器也不一样。 等校场里高效地立好靶子,皇太子胤礽上前行礼。 “儿臣胤礽率火器营全体,接受皇父的检阅!” 康熙:“允。” 众人这才恍然,哦,是以鸟铳为主兵器的步军,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如今几乎各汗国军中都会设法配备鸟铳,也不稀罕,就是不知道清军能给大家什么惊喜? 萨拉巴图尔心中暗自嗤笑,能有什么惊喜?清军的火铳不是几十年前缴获的,就是跟洋人买他们用剩下的,哪里能跟自家向罗刹人买的相比? 大清皇帝 要是有好的鸟铳,就不会找借口收押了他带来的最新鸟铳了。 只是那些靶子立得那般远,是备着前面打不中的,歪打正着打到后面的吗? 当真是可笑! 但一盏茶时间后…… ‘砰砰砰——’的火铳声不绝于耳,振聋发聩! 这回是所有使臣都坐不住了,他们也顾不得守规矩了,纷纷站起来、甚至往前走了数步观看,还是被侍卫们拦住了才停下。 而此时大清的官员其实也不淡定了,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威力的火铳! 他们也好想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使臣一样,站起来看得清晰一点,不过看到皇上那么淡然,他们也意识到不能露怯,于是只能坐在原地观看,心里却猫挠一样。 一轮射击结束,有士兵清点战绩,前来回禀。 听到士兵报出十之八九命中率时,萨拉巴图尔心想,假的吧,一定是早就串好了词来唬他的,哼!自欺欺人! 然而,很快最前方的靶子被撤下,摆到了看台前方,那上面的靶子千疮百孔,已经说明了问题。 萨拉巴图尔:“……” 想必是提前就打了洞的,他不信!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火铳射击声响再次响成一片,五百步处的靶子上硝烟弥漫…… 随着一轮又一轮的靶子被搬到看台前,萨拉巴图尔脸上血色也在慢慢失去。 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清军能得到比罗刹国更厉害的鸟铳。因为细作完全没打探到,任何清军跟洋人的鸟铳贸易。 倒是听说三阿哥从江宁带回来一批自制火铳,但自制的,能成什么气候? “皇上,”所有射击演练完成时,萨拉巴图尔贸然开口,“不知微臣能不能试一下这鸟铳?” 他猜如果这一场是演出来的,大清皇帝一定不敢让自己试,那正好说明了他心虚。 若是大清皇帝同意自己试,他也正好能摸出虚实。 孰料大清皇帝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不急,朕还有更厉害的火器给大家开开眼,一会儿让你试那个。” 更厉害的?! 听到康熙这么说,其他尚未完全回神的使臣们,再次感到了天灵盖一凉。 唯有萨拉巴图尔笑得嘲讽,“那微臣很期待呢。” 就在这时,他看见昨晚冒犯他的皇子走了出来,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第167章 胤祉在全场的注目中,走到了康熙的御座前。 然后,社恐有点犯了。 他忽然脚步一转,哒哒哒走到汗阿玛的身边,企图让他高大的身躯替自己遮挡一些视线。 康熙:“……” 所有人:“???” 萨拉巴图尔见皇三子不若其余两位皇子一般,规规矩矩地行礼回话,竟然跑到康熙帝旁边耳语,不由嗤笑一声,“呵呵。”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被自己凶狠眼神吓退的毛孩子,跑去找家长告状了。 就这样的奶娃娃能成什么气候?就这德性能弄回来什么厉害的火器? 随即,就见康熙点点头朝他看过来,“想必使者心中,对方才的火铳战绩有诸多质疑?” “微臣不敢。”萨拉巴图尔快速站起来行礼回话。 尽管心中不屑,眼中也难掩仇恨之色,萨拉巴图尔面上却不敢太张狂了,毕竟现在的大清皇帝是说翻脸就翻脸,说要关他就真的在皇宫里找了个破宫室关了他一夜! 他娘的!谁能想到如此富贵繁华的皇宫,竟然还有那种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屋子啊!冻死他了! “不必惊慌,可能在座许多人都会怀疑底下这些靶子是被提前做过手脚的,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朕起先也如此怀疑过。”康熙坦坦荡荡道。 使者们和百官:“。” 康熙:“既如此,为打消诸位的疑虑,准噶尔使者,能否借你的帽子一用?” 将大清皇帝连他名字都不屑提起,萨拉巴图尔憋了一肚子火,却只能咬牙咽下,“自然可以。” 他脱下帽子,正要双手奉上,康熙却摆摆手,“为防中间有人动手脚的可能,使者你便亲手将此帽,放置于两里地外木人头顶。” 两里地?!!! 那么远,能打中一个帽子?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心中隐含好奇的同时,更深的质疑也纷纷升了上来。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幸灾乐祸地,期待着看这场演练失败后,皇帝的脸色如何精彩了。 最幸灾乐祸的莫过于萨拉巴图尔了,他眼中闪过精光,十分主动地就骑马往最远处的靶子而去了。 大清皇帝一定想不到,他的帽子看着只是寻常的皮毛暖帽,实际上其中隐藏了一个刀枪不入的头盔! 这头盔是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所制,不但刀剑砍不动,连鸟铳都打不穿!甚至,弹丸打在其上,就会被弹出去,看不出任何痕迹! 呵呵,就算隔了两里远,胡乱扫射间侥幸打到又如何?到时候,呵……敢随意使唤他,就准备好承受丢脸的后果吧! 这可是大清皇帝自己撞上来的,那就怪不到他头上了。他倒是要看看,大清皇帝还能整出什么名堂来。 萨拉巴图尔很快就选了一个木头人,将自己的帽子稳稳当当地戴上去。 戴好后,他还打马绕了一圈,里里外外地检查了这二里地处的所有类型的靶子,确认没有被动过什么手脚,才满意的点点头。 忽然,他笑容一滞。 某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脊背一凉,头皮发麻! 那种感觉,就像在野外被十分强大的猛兽盯上一样! 危险的直觉让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按住了腰间藏着暗器的地方,警惕地到处张望着。 难道是大清皇帝故意把他一个人支开到这里,然后派人在暗中伏杀他吗? 蓦地,他若有所觉地猛然看向看台,就见一个刺眼的光点,远远从那处,直接射到了他的眉心。 “!!!” 那一瞬间,萨拉巴图尔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下一秒。 “砰!” “锵——” 他听到了自己耳侧,那顶刀枪不入的帽子被打穿的声音!!! 萨拉巴图尔完全呆滞住了…… 他从未有一刻,感受到这样一种绝对力量的威压。就好像面对的是绝不可能战胜的庞然巨兽那般,他仿佛蝼蚁一般卑微,别人伸伸手就能把他碾死了。 那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这个意识深深地在萨拉巴图尔脑海中开始扎根。 萨拉巴图尔的脑袋嗡嗡作响,世界的喧嚣都远去了,直到一名侍卫骑马过来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使者、使者、使者!”侍卫大喊。 “啊……啊!嗯?”他还未回神。 侍卫道:“皇上让您带着帽子回去了。” “啊,嗯嗯,好的……”萨拉巴图尔仍然有些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最后还是侍卫取了帽子,把人给带了回去。 使臣们隔了那么远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三子举起了一把小巧的火铳,单眼瞄准后,轻轻巧巧地开出了一枪。 然后,就看到刚才还按捺着张狂,随时准备扑过来撕咬敌人一口般的萨拉巴图尔,跟吓丢了魂儿一样地,被侍卫带了回来。 所有人都懵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在二里地外看到了什么?? 使者们带着满肚子疑问,在看到侍卫展示帽子,并拆开露出里面被打了个对穿的铁样头盔时,纷纷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 大清自己的官员们也不淡定了! 诚郡王,恐怖如斯!! 那可是二里地之外啊!!! 且不说这弹丸威力如此之大了,就这一下就命中额心的准头,便镇住了所有人。 怪不得萨拉巴图尔真的‘傻了吧’了。 所有人都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就这火器!就这准头!二里地外轻易就能取人首级,那若要远远暗杀一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此时此刻,除了康熙和皇子们,无人不感到那种头顶一凉、灵魂瑟瑟发抖的感觉。 然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诚郡王,却因为他们惊异的打量目光,一个劲地往皇上身后躲。 所有人有些风中凌乱了,“……” 明明是猛兽,为何要装成一只小白兔? 噗。康熙读懂了在场众人眼底的混乱,又看看自己那个仍然怕生、仍然会下意识寻求自己的庇护的乖巧孩子,心情前所未有地愉悦。 康熙带着帝王威压,扫视了众人一圈,“都收着点,别吓着朕的三阿哥。” 所有人连忙收回视线,“…………” 什么叫他们会吓到三阿哥,明明就是对方才更吓人吧? 扮猪吃老虎有意思吗??! 康熙和胤祉都不会想到,从这天开始,京城里和各属国之间,就流传起了一句话: 千万不要得罪诚郡王!千万不要得罪诚郡王!!不然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当然,这是后话了。 见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乱看,康熙这才道,“好了,继续。还有谁想去查一查靶子的吗?” 康熙看向其他属国的使臣,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迅速低头。并在心里祈祷着,不要被皇帝注意到! 开玩笑,刚刚诚郡王开火铳的时候,那帽子离萨拉巴图尔的头也就不到一尺的距离吧! 要是他们也去查看靶子,被诚郡王一不小心崩了怎么办?! “额尔克?”康熙直接点名了漠北喀尔喀的使臣。 对方腿一软跪下了,“皇上,微臣并未质疑靶子有任何问题啊!” 康熙笑了笑,“莫慌,朕没说是你,只是让你代大家去检查一下。” 额尔克知道大清皇帝为什么会点自己,这些年他们漠北蒙古虽然每年献贡,但并未彻底归顺清廷,只想得到清廷的庇护,助他们对抗噶尔丹。 如今,大清皇帝不但想要给漠西的噶尔丹使臣一个下马威,也想让自己认清时势,他知道自己没法拒绝。 “咕咚——”额尔克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在侍卫的陪同下,前去查看校场内的靶子。 这些靶子并不是只有草靶、皮革环靶,还有木桩、木人和石块,全都是完整的样子。 他匆匆检查完毕,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生怕诚郡王也给他来一火铳。 “回禀皇上,靶子全部完整,毫无问题。”额尔克大声回禀,大冷的天,背上已经是一片冷汗涔涔。 “行了,回座吧。”康熙大发慈悲道。 气氛前所未有地冷凝,所有人都肃静又坐立难安安地期盼着这次练兵早点结束,再没了打探什么消息的小心思。 接下来上场的,却仅有十人而已,每个人都背着硕大的木箱,踢着正步,走到了步射起点处。 而这回出来指挥的,竟然是一个比诚郡王年纪还小的皇子。 “儿臣胤禛率火器营连珠火铳队,接受皇父的检阅!” 康熙:“允。” 四贝勒和太子一样,走到那些士兵前方,打起手势。 一个手势,一个指令。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打开木箱,组装鸟铳。看着好像跟之前的里步铳没什么不同,但随着士兵们有节律又高效的动作,一个个大家伙被组装了起来。 只见这鸟铳比里步铳笨重多问了,长三四尺,由一个三脚架子支撑了起来,还有一个圆盘状的铁疙瘩。 所有的士兵在十几息的功夫里,就架好了这奇怪的笨重的鸟铳。 然后四贝勒一个手势下来,“砰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炸破声绵绵不绝,惊得几里地外的林子里,鸟群都飞往了远方! 而被火铳瞄准的、一里地外的那一堆靶子处,顿时烟尘滚滚,就像铺开了一整片的火力‘墙’ 可以想见,若有士兵在火铳所及之处,定是冲不过它的防守的! 最令所有人震撼得无以复加的是,做到这一切,只用了一杆火铳! 它好像一直有用不完的弹丸,根本不用停下来更换弹匣,也不比不停地拉动机簧,一杆火铳就铺开了一大片的战火!! 所有朝臣:“哇哦……” 所有使臣:“QAQ……” 第168章 一把连珠火铳,扫射掉了最前方的靶子后,该士兵收了火铳。 立刻便有另一名士兵开始扫射更远距离的靶子,‘砰砰砰砰砰砰——’ 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的恐怖爆破声,快要把在场所有人的心理防线都击溃的时候,这一支小队才终于鸣金收兵。 所有人闻着硝烟的味道,听到康熙说:“列位,随朕一起,下去看看那连珠火铳的威力如何?” 不,他们不是很想去。 那一个被诚郡王洞穿的头盔,那一片刚刚被扫射过的战场,都让他们对处在被攻击范围内,感到十分地……腿软。 皇帝让跟随,没有人敢不去。 于是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被集火后千疮百孔草靶、皮革环靶、木桩、木人,以及早就被击打得粉身碎骨的石块和稀巴烂的地面。 好可怕! 从一里地到二里地处,无一幸免!! 而他们也相信,大清必定还有所保留,真实的威力可能更加恐怖!!!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场练兵展示的用意。 使臣们还以为能打探到什么兵法军机,但大清皇帝大大方方地将如此厉害的火器展示在了他们面前,所有的兵法、算计、机密,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光是这连珠火铳,就给了他们无法战胜之感,彻底让他们绝了多余的心思。 而萨拉巴图尔的心情是绝望的! 他已经难以想象,当自己把这里的情况回禀给噶尔丹可汗的时候,他会如何地怒火滔天!因为大清有如此厉害的火器,他们此前的细作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他完全不怀疑,可汗会因为要将南侵的计划搁置,而迁怒自己,当场把自己砍了都是有可能的。 就在萨拉巴图尔面如死灰时,康熙又注意到他。 “使者,你方才不是想要试试这些火铳吗?朕允了。” 萨拉巴图尔:“……” 虽然他应该是愿意的,摸上这火铳后他或许能更了解它的威力和玄妙之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抗拒着…… 他手微颤着,接过侍卫递来的火铳,其他使臣和清廷的武将也都跃跃欲试。 康熙并不担心他们窥得其中的技术,便同意他们都轮流去体验一番。 很多人都试了火铳。但即使有瞄准镜,谁也没法打中超过三百步外的目标,更遑论精准打穿头盔了。 越是了解,就越是心惊,越是绝望。 等到体验结束,校场清理完毕,还有寻常的练兵表演,由麻勒吉领兵演练。 可众人都还沉浸在火铳制造的震撼中,也没什么心思看后面的演练了,连康熙也兴致缺缺。 看了一场练兵后,得知后面还有,康熙就以政务繁忙为由,宣布了这场演兵完美落幕。 御驾先行,众人随后。 胤祉一走动,忽然发现,自己的周围好像……形成了一个方圆十尺无人靠近的真空地带? 呃……也行吧。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装高冷,心里却在为自己的显眼而炸毛。 不料这种情况下,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朝他围了过来,有意示好。 胤祉:“……”别过来啊! 胤祉下意识找‘遮挡物’,找到了! 大哥和二哥就在自己几步远,胤祉赶紧走过去,接着就听见他们咬耳朵,他觉得这画面还有点稀奇,便侧耳去听。 结果就听见大哥说,“你闻到没有,那个‘傻啦吧’浑身一股子骚味,好像吓尿了哈哈哈哈哈……” 胤礽:“……” 胤祉:“……” 好好的提那个干嘛 ?搞得五感太灵敏的他不由自主朝那个方向确认了一下,果然闻到难以言喻的味道。 “微臣额尔克请诚郡王安……” 漠北西蒙古的额尔克刚凑上来,胤祉的脸上难恰好露出无语、厌恶的拧眉表情,并往他二哥身边靠过去,“好臭。他不洗澡!” 额尔克:“???” 其他人:“……” 胤禔嘿嘿笑着低声说,“真不是因为不洗澡,他就是吓尿了。” 胤祉:“闭嘴。” 能不能别再提这么恶心的事情了? 胤祉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顿时吓退了好多想巴结他的人。 众人心想,原来诚郡王厌恶不洗澡的人! 那可没人敢往他跟前凑了,毕竟天气如此寒冷,寻常人怎么可能天天洗澡? 而那些蒙古来使,从小生活在那般冷又缺水的地方,自然是习惯了一两个月才洗一次澡,有味道都是正常的。 胤祉正琢磨着让太子二哥帮自己应付一下社交呢,结果一抬头,发现刚刚他身边十尺的真空地带,好像……变得更大了? 胤祉:“???” 使臣和官员们:“。” 传出去,没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要往诚郡王跟前凑! 胤祉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次军事演习之后,对自己最大最直接的影响,居然是…… 京城的香皂卖断货了。 更离谱的是,把香皂买到断货的,是那些急匆匆赶回各属国的使臣们。 几乎是当天从军营回到驿馆的同时,他们就立刻准备回老家事宜,同时派人去‘鱼乐香皂铺’,一车车地往回买香皂。 康熙也很爽快地批了所有使臣请辞的折子,甚至都允许他们不用进宫辞行,就让礼部官员去送人了。 等到京城的官员们反应过来,想要不惹诚郡王厌恶,得把自己捯饬干净一点,令人去买香皂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买不到了。 他们当即意识到了什么,购买香皂的愿望更加强烈了,日日都派人蹲守在小小的、仅仅十几个平方的‘鱼乐香皂铺’前,大有不买它几车不罢休的意味。 香皂厂的产量已经不小了,但还是每天去到铺子里一上货就被抢购一空。 看到香皂每日被哄抢的想象,京城里不明所以的百姓也莫名地加入了哄抢的行列。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达官贵人都要抢的肯定是好东西啊! 胤祉真怕这时候大家买太多,以后这生意反倒受影响,不得已出了限购策略,但这也完全阻挡不了所有人的购买热情。 这种情况下,若是能拿出香皂送人,都是一份厚礼了。 “小主子,要不要传信让来京的人捎上一些香皂来卖?”扎布问。 胤祉:“……没必要。” 香皂厂产量不小,这种不正常的购买欲望很快就会消减的,不必做多余的事情。 当然这次的抢购事件,对他们来说是绝对有好处的,买的人多了,用的人就多了,香皂的普及率在提高,以后的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 而扎布口中‘来京的人’,说的是唐岳一行。胤祉既已决定在京城做生意,自然得有人手。 于是唐·培训大师·岳再次上线了,他刚培养好的一批人才,自己还没用上,就被胤祉征用了。 朝堂之上,并没有随之使臣们呼啦啦的离开而平静下来。 满人武将们看到了皇子的优异之处,希望三位皇子都能进军中历练;汉臣们也希望太子殿下能早日出阁讲学,继而参与朝政,让另两位皇子辅佐他。 对此,康熙却格外淡定,只表示太子出阁已经在准备,而其余皇子年纪尚小,还是以学业为主。 若是在以往,被百官如此夸赞他的孩子,康熙可能真的会让皇子们早早参政,但如今他有了底气,完全没有了对自家孩子拔苗助长的意思。 按胤祉的话来说,他不想没有童年。所以没有童年的人有他一个已经够了,在望子成龙的同时,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比自己轻松些。 在使臣们准备离去的同时,康熙也早已把南苑围猎和畅春园小住的事情安排上了。 正月十八,御驾奉送两位皇太后到了畅春园。 经过一年的精装修,畅春园比从前更为宜居,也更为漂亮了。 但胤祉的鹿鸣园,却还是那般的……质朴。 当初胤祉简单修葺,都是按照使用功能来的,除了园子的大门,其他地方都只是能住人而已。 全大清最为顶尖的‘装修队’也就那么一两支,忙着精装修畅春园和其他宗室的府邸,连皇宫里一些改朝换代后毁坏的宫室,都来不及修葺呢。 胤祉原本想随便在民间搞个装修队就好了,但是细看畅春园的美之后,他还是决定再等等。 毕竟他是一个画家嘛,当然也想要既好看又兼具艺术性的园子了。 好在他园子的设计图和模型,从去年就开始一边画一边造,到如今也弄得七七八八了,胤祉完全可以靠自己在苏州的人脉,直接找人来修建。 但胤禔就没那么幸运了。 看着刚被汗阿玛赐了府邸而喜不自胜,正在畅想着建什么样的花园的大哥,胤祉没忍心告诉他,他可能得排队排到四五年后才开始设计了。 胤禔想在大婚之前就迁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康熙本来也要给胤祉赐下府邸,但被胤祉婉拒了,说自己已经有个园子,再这么早要府邸,底下的弟弟们大了,汗阿玛就难做了。 康熙听他这么体贴自己,别提心里多舒坦了,虽没有赐府,但也将他的园子修建计划,给提到了别人前面、畅春园后面。 胤祉:“。” 不好意思了汗阿玛,我不要府邸不是体贴您,是为了以后的清净。 古代人结婚生子太早,过不了几年,大哥的孩子估计就会出生了,跟他住隔壁,势必被催婚、催生,说不定还得帮忙带崽,哪里有安静悠闲的日子? 他没有府邸只能住在园子里,那不是更好?离得远远的,做他的田园咸鱼。 在畅春园乖乖呆了几天,等到汗阿玛自己闲不住跑去南苑打猎的时候,胤祉才寻到了独自活动的机会,跑回自己的鹿鸣园。 唐岳已于昨日抵达,一行几十人都被安置在那里。 还未进门,胤祉便听到一阵猛兽的快速奔跑之声,他愣了愣,抬眼便看到云朵般洁白的一团影子,朝自己扑了过来。 “白雪?!”胤祉惊喜。 他已经有九个多月没见到他的小白狼了,小白狼一看就长大了很多,比很多的家犬体型都要大了。 他张开怀抱,热情地准备跟他的爱宠来个拥抱。 谁知,“小心!” ‘咚——’胤祉被白雪扑倒,摔了一个屁股墩。 淦! 胤祉疼得龇牙咧嘴。 他错估了白雪和自己的体型差。 侍从们全都呼啦啦围了上来,拉狼的拉狼,扶人的扶人。 “小主子,您没事吧?” 胤祉:“……” 不,他有事,他……裂开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裂开,尾椎骨摔到了,很痛,骨头应该没事,但皮肉裂开了少许。 那种痛苦,估计只有摔过的人才懂得。 胤祉无奈又好笑,看向白雪嫌弃道:“你太胖了!” 白雪理亏地低呼 :“嗷呜……” QAQ……本狼错了。 最终,胤祉一瘸一拐地去处理伤口了,步山不在,好在温钰今天跟陈梦雷一起来了,便由他服侍了自己。 擦好药,温钰小声问:“小主子,步山……说您不让他回来了,真的吗?” 胤祉动作一顿,有点无语,如同步山了解他一般,他也很了解步山。 步山那半年里可没给温钰写过信,现在写信,还能说什么? 胤祉简直一猜一个准,没能‘衣锦还乡’跟温钰现场炫耀,自然要在信里,好好地显摆,语气定是十足嘚瑟的…… 结果,温钰就提取了个步山不回来的重点? 是对步山的想念还是羡慕嫉妒?答案显然是后者。 胤祉当即表示,如果温钰喜欢,他也可以去苏州陪步山做生意,跟步山一个待遇。 温钰愣住,对上小主子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一刻他忽然释然了,他之前确实嫉妒步山,可以一直一直都陪在如此宽厚的小主子身边,还能南下游历,在苏州做生意,过着如正常男子甚至比正常男子更好的日子…… 但小主子只用简单几句话,就让他豁然开朗,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步山那样的日子。 而且小主子早就帮他选好了,对他来说最好的一条路了,小主子承诺过,等字典大成,定有他的名字在上面,这就是他的圆满了! “小主子说笑了,是奴才钻牛角尖了,您可莫要怪罪。” “没事的,我早就说过,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自己乱猜。”胤祉笑道。 从很早以前,胤祉就跟他们声明过,如果身边的人都要互相猜忌来猜忌去的,他宁愿把人换了,省得麻烦,所以早年跟着他的人,对他这个主子都是直来直往的。 胤祉到自己的园子里也没有什么计划,本是想着随意地骑马溜达溜达,再和老朋友们叙叙旧,练练火铳钓钓鱼的,结果屁股一受伤,骑马是不可能了。 他决定学汗阿玛一回,摆宴招呼老朋友们,就当是补给他们的年会吧。 办过‘尾牙年会’的唐岳,正好可以领着扎布和乌恩奇去准备。 得知胤祉这个想法后,扎布和乌恩奇迫不及待地拉着唐岳就走,生怕自家小主子反悔了似的。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罕事儿啊,三阿哥竟然主动招呼客人宴饮诶! 三阿哥出去半年是真的长进了好多! 两个比三阿哥大上几岁的少年,都有种自家小主子终于长成了的欣慰和自豪感,事情也办得格外卖力。 胤祉则写了正式的帖子,让小太监送去给一众他想邀请的客人,无论是此时在园子内还是园子外的,他都亲笔写了请帖,用了小印。 园子内,收到请帖的人都有些懵,但看到胤祉那熟悉的专属小印,就变成了惊喜。 小主子居然主动宴请他们,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戴梓拿着请帖看了又看,“这上面居然说,可以带家眷一同出席?” 戴夫人疑惑道:“这园子里又没有女主人,家眷由谁招待?” 戴梓:“是啊,荣妃身怀六甲,理当无法招待女客的。” 戴夫人:“或许是三阿哥没有经验,不知道男女客应当分开招待?” 戴梓:“极有可能,那我得去提醒三爷一下。” 对于胤祉第一次摆宴招待下属和幕僚,所有人都格外上心。 戴梓好不容易才找到晒着春日暖阳在河边钓鱼的胤祉,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离晚宴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戴梓说明来意,胤祉茫然了一下,接着又想了想,“不是正式宴会,我的宴会,跟别人不一样。 ” 胤祉坚持不改初衷。 “大清儿女,不拘小节。”他说。 戴梓不好再劝,拧着眉回去了,他是汉人,下意识会觉得男女同席有伤风化,怕宴会上出了什么纰漏,让三阿哥被弹劾。 三阿哥不像大阿哥有一些贵族主动巴结,也不像太子正统,手底下几乎全是像自己这样,原本没背景没家底没出息的。 而且他还不擅言辞,若真被人弹劾,无人能帮他辩驳。 简直就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戴梓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戴夫人知道后,便道:“如此,我装病不去便是。” 不料戴梓思虑半晌后,却说:“不,既然三爷执意如此,不管会不会出事,咱们应当跟他共进退。” 戴梓想的是,以自己如今所受到的重用,任何人想要弹劾他,都得再三思量。他这样与三阿哥荣辱与共,便可保住三阿哥了。 第169章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朝堂上下,根本无一人敢得罪三阿哥。 等到戴梓夫妻二人沐浴更衣后,又发现请帖中特意强调了穿便服赴宴便可。 便服是官员私下不用办差时穿的衣服,日常官员上朝、上衙、赴宴等以官身走动时,都穿的是常服,即‘公服’。 这回戴梓没纠结多久,咬咬牙道:“都听三爷的!” 于是把常服搁置一旁,夫妻二人分别找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换上,往三爷办宴的院子而去了。 天色渐暗。 戴梓和夫人孙氏远远就看到那处院子早已张灯结彩,丝竹管弦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听着就格外……欢、欢快?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走到院前,是乌恩奇带着两个小太监在迎客。 戴梓递上请帖,“劳烦阁下为我通禀。” 乌恩奇忙道:“不敢不敢,戴大人,三爷说了,客人来了直接进去就行,无需通禀。” 说着便让小太监为二人引路。 进到这院中,戴梓才发现这里不是寻常住人的院子,应当是被园子原先的主人用来养戏班子或伶人的。 因为一进门,就能看到一处一人多高的大戏台,底下摆着许多桌台板凳,此时桌上已摆满了这时节罕见的瓜果和点心。 戴梓:“。” 所以说三爷为何到哪儿都能找到这种有戏台子的地方? 之前在苏州办卖场也是,就瞧中人家的戏台子好,直接买下来了。 戴梓以为自己到得是最早的,没想到现任礼部尚书马佳诺敏比他还要早。 他也以为自己和夫人可能是唯一会听三爷的话,携女眷一道出席、还穿便服的,没想到诺敏也带了夫人,也穿着便服。 “下官给马佳大人请安……” 戴梓这个礼还没完全行完,就被诺敏扶住了,“戴大人免礼,三爷说了,今儿个就是老友聚会,不必多礼。” 戴梓愣住,开口就有些结巴,“老、老友?” 按马佳大人的意思,难道……他也算是三爷的‘老友’? 马佳大人似是看出他所想,笑着点头,“三爷方才说了,今儿个请的都是他的老友。” 戴梓:“!!!” 戴梓:“下、下官,惶恐……” 他一直以三爷的下属自居,再不然就是幕僚,哪里敢想过当三爷的好友啊? “戴大人不必妄自菲薄。”诺敏跟戴梓并不熟,但深知胤祉对他这个人才的看重,所以对他也十分客气。 其实,刚才诺敏和夫人来的时候穿的是常服,只是到了这里,看到三阿哥穿着便服在玩滑板,又听了他说的宴请‘老友’的话,才又派人去马车里取了备用的便服换上的。 “三、三爷呢?” 戴梓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仍然惶恐。 诺敏道:“三爷说他在准备‘节目’。” 戴梓:“……” ‘节目’戴梓是知道的,在苏州的时候他也不是一味呆在厂子里研究火铳的,最为热闹的卖场,他也去逛过好几回。 卖场每卖半个时辰东西,就会有伙计上去演个小‘节目’,调节气氛。 但他没想到这‘节目’会出现在三爷的宴席上,还由三爷亲自准备? 听到这里,他真的确定这场宴会确实不是什么正式宴会了。 比起他最开始以为的主子犒赏下属,真的更像是友人之间的聚会玩乐,并且……是不太正经那种。 戏台上,坐在侧边的乐师们奏乐不停,曲调简单轻快。诺敏一边合着拍子轻击桌面,一边磕着瓜子喝着茶。 而诺敏的夫人主动招呼了孙氏, 去另一桌说话了。 渐渐地,戴梓和孙氏都放松了下来。 未几,胤祉踩着滑板从戏台的后台呲溜滑了出来,“戴大人来啦?” 戴梓正要行礼,胤祉:“不必。” 戴梓:“啊……哦,嗯。” 其余人还没来,胤祉直奔他们的桌子而来,滑板一收,就坐到了诺敏旁边。 “三爷您等等我!”一名少年大喊着,从后台处追出来,一屁股坐在诺敏的另一边。 戴梓:“?” 诺敏给两人介绍:“这是犬子马尔塞,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戴梓戴大人。” 戴梓:“??” 他什么时候‘大名鼎鼎’了? 马尔塞如今无功名、无官职在身,理应是他先给戴梓行礼,戴梓已经做好回礼的准备。结果忽然就被马尔塞握住双拳。 “您就是戴大人?!”马赛尔激动地问,“是您制出了里步铳和连珠火铳?!!” 戴梓:“呃,马佳公子好。” 马尔塞是真的崇敬胤祉和戴梓二人,“据说您和三爷,在演兵场上,把噶尔丹的使者给吓尿了!” 胤祉:“。” 戴梓:“……” 他不是他没有,都是三爷装的逼。 戴梓默了默,未来得及说清楚,马尔塞又道,“三爷刚才说了,以后我就跟您混了!” 这‘混’字一出,不但戴梓嘴角抽了抽,诺敏的太阳穴也跳了跳。 偏偏胤祉一本正经点头,对戴梓说,“以后,你带他混。” 戴梓:“……属下遵命。” 诺敏:“……”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马尔塞这臭小子嚷嚷着要跟来,不是说以后想跟着三爷的吗,怎么成了跟着戴梓了? 马尔塞接收到他的眼神,道:“阿玛,三爷说了,等我学好了火铳射击,他会再带着我的。” 胤祉肯定地对着诺敏点点头,“放心。” 原本,诺敏带马尔塞来,是马尔塞自己强烈要求的。 最近,他在外面听了一些传言,就非要闹着他阿玛帮忙将自己引荐给胤祉,想要做胤祉的哈哈珠子,但胤祉觉得没必要。 很多给皇子当哈哈珠子的人,都是因为出身不高,想以此谋个出路——长大以后大多能凭借主子的情谊,当上侍卫。 但马尔塞本就出身贵族,到了年龄自然就能补缺成为侍卫,品级也不会太低,实在没必要自降身价来伺候人。 何况胤祉也知道马尔塞从小养尊处优,应当是不会伺候人的。 见马尔塞的愿望过于强烈,又是图海疼爱的嫡亲孙子,胤祉便让他先跟着戴梓学东西,毕竟戴梓现在可是全大清火器营真正的最高统领了。 即使马尔塞尚且不能安排职位,也可以先学着,等他到了年龄,胤祉自会在汗阿玛跟前,给他谋个好差事。 还有另一层原因,便是原身告诉胤祉,马尔塞是未来颇有威名的抚远大将军,是有将才之人。 这让胤祉想起了图海这位忘年交,诺敏没能继承到图海的领兵之才,但马尔塞看样子继承到了。胤祉当然就想要帮着图海,好好培育后人了。 胤祉都有安排了,诺敏略一沉吟,就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并朝戴梓拱手,“那以后犬子就多劳烦戴大人费心了。” 戴梓:“三爷有命,下官自然会好好教导马佳公子的。” 马尔塞闻言,站起来规矩地给戴梓行了礼,“多谢戴大人!” 几人说着话,陆续又有其他客人来了。 费耀色、陈梦雷、顾八代、南怀仁、曹寅、赫奕、蒲松龄、李英贵,以及富察家的三兄弟,马齐、马武和李荣保……还有一些 在外地没法赶来的人。 诺敏看着这些人,暗暗替自家故去的阿玛欣慰起来了。记得当初他弥留之际,还很不放心三阿哥,怕他因着那性子,一直孤立无援,受人欺负。 可如今,三阿哥竟有了这么多,他自己主动承认的‘老友’了。 而且这些人对三阿哥的是否真心,从他们穿着便服、带着夫人前来的情况,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虽然也有少数人跟他一样是穿了常服来又去换的,有少数人没有带家眷,但到了这院里,无一人质疑三阿哥办的这场宴。全是客随主便,男女同席也没有诸多顾忌。 看着人差不多来齐了,胤祉也不看时间,当即就让唐岳宣布宴会开始。 胤祉甚至没有安排每个人的座位,让大家都随意入座。 奴仆们开始上菜,还有人在院墙边烧烤,现煮小食,宾客们若想吃可自己上前选取——三爷说这叫‘自助餐’。 所有人:“。” 好吧,跟着三爷总是有各自稀奇古怪的世面可见。 你别说,那些‘自助餐’闻着,真的挺香的。 而且天气寒冷,若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确实比桌上会逐渐变冷的吃食好很多。 一名唱戏的伶人上台,唱起了大家耳熟能详的戏曲,热了场子。接着,胤祉就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下站起来。 唐岳:“下面,由三爷给大家表演一个花式滑板。” 所有人:“!!!” 三爷亲自表演节目,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以三爷那样的性子,该不会是躲在幕布后面,给他们看‘影戏’吧? 众人猜测着,却见胤祉大大方方地走上台,抱了抱拳就开始表演。 其实胤祉的滑板技术也就一般般,但奈何大清人没怎么见过世面,被胤祉一些技能炫得嘴巴一个个合不拢。 “好——”唐岳等人最擅长搞气氛,每次都恰到好处给出正面回应。 宾客们也被带动,逐渐放开来,跟着一次次喝彩。 胤祉一个社恐,愿意当众表演节目,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结果是喜人的,他得到了如此多正面的回馈,身体和心理上的社恐反应,都好似缓解了不少。 胤祉表演完毕,大松了一口气,抱拳,转身下台。 “好——再来一个!”马尔塞大声喊。 唐岳作为主持人立即上台,“连三爷都表演节目,抛砖引玉了,诸位不来点儿拿手绝活,说不过去吧?” 众人“……?” 合着三爷是给他们挖了个坑啊? 只是唐岳说的也实在有理,那般怕生的三爷,都给他们演‘节目’了,这可是独属于他们这群‘老友’的,独一份的美事儿啊! 说不定连皇上都没有看过三爷的节目呢。 “我来!”马尔塞是在场除了胤祉以外年纪最小的,他可没有大人们那么多瞻前顾后怕丢脸什么的,站起来就往台上跑。 “诸位叔伯婶娘,我马尔塞给大家表演一套拳法!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哈!” 马尔塞毫不怯场,甚至无师自通。 诺敏缓缓扶额。 说起来,胤祉和马尔塞是同辈人,胤祉那办怕生,马尔塞却完全是相反的,说好听点叫自来熟,说难听点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谁都喜欢他。 两个人一对比,真是让诺敏哭笑不得。 很快,马尔塞就打完了拳,然后自己鼓掌,“好——” “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不错!小子有前途!” 众人都被逗笑,气氛是真的燃起来了。 接着,赫奕也主动上台 ,说要来一套枪法。 唐岳却笑道,“赫奕大人且慢,三爷说了,每个勇于上台表演的人,都能获得一次抽奖机会,且先让马尔塞大人抽了奖再说。” 何为抽奖? 没有跟胤祉去过苏州的人不知道,唐岳便简单解释了一番,并拿出来一个木箱子,让马尔塞伸手进去。 马尔塞对这种新鲜事物十足热情,当即伸手去抓了个纸球出来,一打开,上面写着:四等奖。 唐岳噗嗤一乐,“四等奖,奖励儿童三轮车或儿童扭扭车一辆。” 所有人:“哈哈哈哈哈……” 马尔塞却仍然乐颠颠的,“笑什么,你们还没有呢!” 胤祉已经在台下坐着,看到马尔塞这个反应,不禁有些佩服这人的性格,这种人,应该很难不开心,很难得抑郁吧? 马尔塞下台后,唐岳又道:“除了表演抽奖,三爷还准备了特等奖,贵客们进院子的时候都拿了一张号牌,到时候抽到谁的号牌就是谁的。” “特等奖是什么?”刚抽完奖的马尔塞又兴奋起来。 唐岳:“一套在苏州城的宅子。” “哇……”满场哗然。 三爷也太大方了! 他们这里满打满算也不足三十人,中奖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此外,三、二、一等奖,分别是纹银百两、最新款自行车一辆和汗血宝马一匹。 从四等奖到一等奖,分别抽十五人、八人、三人和一人。 “嘶……”这几乎是人人有份啊,再加上表演节目又能抽奖…… 三爷,未免太好了吧?! 一时间,众年轻人的表演热情高涨,马齐带来的新媳妇,在夫君的同意下,竟也上台弹了个古琴,然后抽走了其中一辆自行车。 吃吃喝喝又玩乐着,众人都放开了,按照胤祉所安排的,也不局限于坐着的那张桌子,纷纷走去寻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投壶、投飞镖、套圈等小游戏。 酒酣饭饱、气氛最热烈时,唐岳上台宣布开始抽一等奖和特等奖,所有人都高兴了起来。 此时四等奖和三等奖都抽过了,不管抽不抽得到自己,抽奖的气氛总是令人愉悦的。 宴会上只有几个人没中过奖,剩下的一等奖和特等奖自然让人万分期待了。 不料,就在大家都盯着台上,全场屏息安静、眼神热切地等待着胤祉的手伸进箱子里时…… “纳兰明珠大人、纳兰性德大人到——” 外面的小太监可能太惊讶了,明珠几人还未进来,他便跑进来通报了。 众人:“???” 小太监禀报完,又问:“明珠大人家里一共来了三人,要加三个号牌吗三爷?” 众人:“!!!” 明珠带着几个儿子走进院子,就对上几十双带着一丝丝疑惑,更多的是饱含幽怨的眼睛。 明珠:“???” 容若:“……” 他阿玛好像……真的很不受欢迎啊。 都说了不带他来了,他还非说自己就是家眷,是三爷邀请他的,硬要跟来! 第170章 容若很是懊恼,他们已经来迟了,好像还引起了公愤? 要不是他的马忽然病了,去找阿玛借马耽误了功夫,也不会这么尴尬了。 可明珠就像看不到现场的尴尬似的,直接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到了戏台下方,给胤祉行礼。 他久居高位,根本不在意低位之人的对自己的看法。这些人就算对他有什么看法,那也应该是敬畏。 明珠:“奴才明珠给三爷请安,因马匹生病来迟了,还请三爷恕罪!为此奴才备了厚礼聊表歉意,还望三爷笑纳。” 胤祉:“……” 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人,但总要给纳兰容若一点面子。 “无妨,免礼。”胤祉说,“请坐。” 明珠便起了身,然后左右看看,只看到到处杯盘狼藉,眉心不由就蹙了起来,“……” 小太监见状,有些怵地给他搬来一把椅子,他还是有些嫌弃,忍了忍才坐下了。 容若觉得尴尬,开口问:“三爷这是在玩什么?” 胤祉看向唐岳,“解释。” 唐岳便将抽奖之事,讲解给他们听了,“纳兰大人既然赶上了,说不准运气特别好,小人已将大人们的号牌也放进去了。” 听到唐岳这么说,其他人看向明珠三人的眼神,仿佛都带了刀子。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拉低中奖率,哼! 胤祉也有点不自在,刚才都是‘老朋友’还好,现在多了个明珠,坐在那里自以为和善地笑望着自己,活脱脱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面虎模样。 胤祉就开始社恐了,只想快点抽完下台。 唐岳见状,打了个手势,旁边的‘气氛组’当即就开始奏乐。 胤祉感觉好了点,迅速地伸手进箱子里,抽了一个纸球,也不等唐岳渲染气氛,直接打开。 唐岳:“……让我们看看,得到一等奖的,是……‘伍号’,五号是谁?” 戴梓的夫人孙氏愣愣地站起来,没想到这种好事竟然是落在自己这妇道人家身上,还有些没回过神。 唐岳:“恭喜戴夫人得到汗血宝马一匹……” 唐岳话才说了一半,胤祉早就把特等奖给抽了出来,在打开纸团了。 唐岳:“……” 胤祉打开后,看也不看纸团,给了唐岳就下台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胤祉的异常,因为他们全部心神都在谁能获得苏州一套宅子上?! 唐岳看清上面的号码,笑着念道:“让我们恭喜——十六号!” 他一宣布,李荣保就炸得跳起来了,“是顾老师!” 顾八代:“?!” 哦,好像真是他诶…… 顾八代有些哭笑不得,捋着灰白的胡须笑道:“奴……老夫都一把年纪了,要苏州的宅子作甚?再抽一次,给了别人吧。” 顾八代虽然很高兴自己成了今晚最幸运的人,但他知道,今晚在场的,除了自己和诺敏,其余都是跟给三阿哥做事,且立过功劳的人,自己怎么好意思,占着三阿哥奖赏下属的机会? 这时,到了台下的胤祉却朝他走来,“老师,收下吧,这样才是、真公平。” 其余人虽有遗憾,但并未对顾八代收下这特等奖有什么意见,没有被明珠抽到就是好的,嘿嘿。 顾八代再三推脱,但胤祉坚持再三,他才答应收下了。 明珠看戏一般地看着,玩味地笑了笑。 顾八代应下后,宴会继续,但莫名地,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火热和自在。 大家又带着怨念瞥向罪魁祸首的明珠,明珠浑不在意,带着自己的二儿子揆叙,来到胤祉跟前。 “三爷,这是犬子揆叙,今年十二了,还算机灵。您瞧着,给您做个哈哈珠子可还能用?” 胤祉:“?” 诺敏:“??” 马尔塞:“???” 马尔塞很不爽,明珠干嘛学他? 他挑剔地看着有些瘦弱的揆叙,“这小身板能干啥?” 明珠自恃身份高,但如今的马佳氏也不比纳兰家差什么,甚至马佳氏底蕴更深、势力更大。 明珠微微蹙起眉心,“这位是?” 他不认识马尔塞这毛头小子,心中隐隐不屑。 未料到,不等马尔塞自己说,胤祉道:“我表兄。” 诺敏和马尔塞都怔住,随即有些受宠若惊,马尔塞更是激动得脸红,好在按捺住了。 说起来荣妃和诺敏的高祖是同一人,到了胤祉和马尔塞这一辈,确实也勉强能论得上是表兄弟的。 只是诺敏和马尔塞不好意思如此攀关系罢了,谁能想到三阿哥居然主动认了这层关系?! 明珠何等聪明,当即就猜出了马尔赛的身份,“原来是马佳氏的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就是说话有些伤人了。” 马尔塞正飘飘然呢,哪里管明珠在说什么,呵呵笑说:“实话确实有些伤人,呵呵。” 明珠:“……” 诺敏:“。”噗。 胤祉也差点被马尔塞这直球打的喷笑出声,他好容易忍住了,才对明珠说:“我表兄,也想当、哈哈珠子,我不要。” 看哪,连我表哥我都不要,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胤祉自认为,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拒绝法子了。 可其实在老油条明珠面前,一点儿也不委婉,这比直接拒绝还不给他和揆叙留面子。 明珠敢怒不敢言,心情复杂。 胤祉无辜地眨眨眼,小社恐不会客套,没人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唐岳见状,只能带着徒弟们继续热场子,表演节目、组织游戏。 可气氛终究回不到最开始的热烈,大家玩起来也不尽兴了,胤祉无语地看着罪魁祸首的冷场王明珠,“……” “你来,有什么事吗?”胤祉直接问。 明珠笑眯眯,“奴才就是受到三爷宴请,来赴宴而已啊,我不是性德的家眷么? ” “你很奇怪。”胤祉再次用自以为委婉,实际上直接得让人尴尬的话问。 明珠看他不虞的脸色,又想起演兵场上他轻飘飘地打穿二里地外萨拉巴图尔头盔时,脸上那种淡漠的表情,脑门莫名一凉。 最终他还是决定不兜圈子了,“据说三爷要在京城也办个济慈会,不知道奴才能否有幸参与?” 胤祉:“。”没有。 难道把明珠弄进济慈会,让他带着其他人贪腐吗? 胤祉决定给容若面子,再委婉一次,“你去亭子里,等我。晚点,我找你谈。” 明珠眼底漫出喜意,“奴才遵命!” 终于把明珠和揆叙都支开了,众人都松了口气,并热情招呼容若一起玩。 一个多时辰后,所有人都玩畅快了,没抽到奖的人也得了安慰的礼品,心满意足地跟胤祉告辞离去。 早就不被胤祉允许多喝酒的容若,也终于有机会喝了个痛快,醉倒在桌上,被扎布伺候着在客房住下了。 胤祉也玩累了,迷迷糊糊地往主院走去,准备休息了。 等到洗漱完,准备睡觉的时候,乌恩奇才忽然啊了一声,“三爷,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玩累的胤祉倒头就睡,“明天再说。” 乌恩奇:“……” 看着秒睡的小主子,乌恩奇也只能 无奈地苦笑了。 他伺候好胤祉,硬着头皮来到园子里。 明珠的茶水都换了七八杯了,二儿子也已睡着被下人抱走先回家了。他在亭子里吹着冷风,脸都僵了,结果就听到了三爷已经累睡着的消息??? 乌恩奇小心地觑着明相的脸色,“大人,要不您明日再来?” 明珠嘴角抽了抽,“性德呢?” 乌恩奇:“大人他吃酒醉了,已经在客房睡下了。” 明珠:“……” 他琢磨着,三阿哥到底是故意晾着他呢,还是真的累睡着了? 如果是别的阿哥,明珠知道不可能是后者,但如果是三阿哥的话,就说不准了。他最是率性而为了,几乎不懂什么人情世故。 在如今的形势下,明珠是不愿意得罪三阿哥的。他今晚厚着脸皮过来,为的就是跟三阿哥交好。 明珠这人最是懂得看时势了,如今天下大定,又没有个索额图在旁作死显出自己的聪明识相,皇上已经不如从前般信重他了,甚至开始看不惯他,怀疑他弄权。 更何况去年还出了余国柱卖官受贿案,明珠险些就栽了。还是他主动斩掉了许多羽翼,才保全了自己。 如今他有意掺和这济慈会,并不是胤祉以为的那样,想以权谋私,而是真的想要回头自保。 衡量之后,明珠认为大阿哥未成气候,他等不了,现下投靠三阿哥,才是最明智的,保全自己如今权位的好法子。 可是……三阿哥好像根本不买账啊。还以为性德跟了他大半年也立了功,三阿哥应当气消了呢。 看来,还是只能通过性德慢慢跟三阿哥表忠心、表决心了。 乌恩奇本以为明相会发怒,再不然也会气得甩手走人,但是没有。 他看着明相陷入沉思半晌后,竟十分好脾气地说:“三爷既已累了,本官就明日再来好了。” 乌恩奇:“?!” 送走明相时已经是亥时末,乌恩奇在心中暗暗惊叹,三爷好厉害!!! 看啊,现在连明相都不敢在三爷这里造次了诶,好、好威风啊! …… 胤祉睡到自然醒,才听乌恩奇说了明珠之事。 胤祉:“……” 不好意思,他给忘了。 但是明珠竟然不生气?这可……太渗人了! 胤祉找来容若,也不兜圈子,让他去问清楚他阿玛究竟接近自己意欲何为?不说清楚就不让他上门。 纳兰容若:“……” 虽然说自己为人处世也不圆滑,但三阿哥这也太直接了吧? 到底是年纪小,纳兰容若哭笑不得之余,对这孩子也多了几分怜惜。 他只能应下此事,先行带着再次上门拜访的阿玛回去了。 当天下午,‘传声筒’纳兰容若只身前来,“阿玛说,他意欲弃暗投明,还请三爷摒弃前嫌,帮他改邪归正。” 胤祉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 纳兰容若窘得脸都红了,“三爷,我瞧着这回,我阿玛是真的想要洗心革面,做个好官。” 胤祉:“他说的?” 容若:“是。” 胤祉沉吟,“也不是不行……你让他先把自己这些年犯的错,写下来我看看。” 容若:“……” 胤祉眼中的单纯的疑惑,“有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他阿玛还不想找死,顺便拖上整个九族陪葬。 ——饶是容若这些年来不愿同流合污,也不清楚自家阿玛贪了多少,弄权打压了多少人。但他也知道若阿玛真老实认罪的话,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加起来,可能足以夷九族。 三阿哥年 纪还是太小,性子也单纯,还是不懂这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以为可以非黑即白。 容若忽然就很愧疚,觉得不该让三阿哥与他阿玛这种心眼比藕眼还多的人来往,这无疑是推三阿哥进火坑。 三阿哥把他当‘老友’,他怎能做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容若会如实转告给阿玛。”纳兰容若回了话,告退后却决定,劝他阿玛离三阿哥远一点。 明珠没想到,自家儿子非但没有帮到自己,还劝自己离三阿哥远一点。 “阿玛,儿子不知道您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三阿哥,真的不是您该去招惹的。” 明珠气结,“我哪里是招惹他,我都说了,我知道从前错了,想要洗心革面,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纳兰容若:“儿子相信,但您洗您自己的,别去沾惹三爷。” 明珠:“你?!到底谁才是你阿玛?” 纳兰容若:“而且阿玛,您若真心洗心革面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为名为利?不如将家中不义之财,尽数捐与济慈会,也能用这功德抵掉你这些年造的孽。” 明珠气得面红脖子粗,“什么不义之财?哪来的不义之财??你这不肖子,要气死你阿玛是不是?!” 父子俩谈崩,容若表示不会再为他牵线后径直离去。剩下明珠一个人唉声叹气,感慨自己把这个孩子养废了!天真纯粹得一根筋,简直就不像他亲生的! 容若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谁知道过了几天,竟然是三阿哥主动邀请明珠过府相谈。 “???”容若不免为三阿哥忧心。 明珠却满脸喜色,又准备了极为丰厚的礼物上门,礼盒里夹着数额不菲的银票。 他是天子近臣,知道胤祉喜欢金银,特别爱钱。 谁知到了鹿鸣园,三阿哥在书房接见了他,第一件事却是把他几日前送的礼盒给退了回来,里头的贵重物品和银票原封不动。 “三爷,您这是……何意?”明珠心凉了半截。 胤祉笑了笑,“今日、请明相来,是请您、听说书的?” 明珠:“诶?” 胤祉击了击掌,一个说书先生打扮的老者便走了进来,行礼后,在书房中备好的台前拍响了醒木。 明珠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胤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忽地想起了几年前,佟国维利用流言想要害三阿哥时,也是这么一群说书先生,说着故事便把那两位佟国舅都给打懵了。 佟国维一个议政大臣,生生被贬去了福建两广当巡抚,虽说在那边将南方几省治理得不错,但至今仍未能官复原职回京。 想到这个,明珠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去听说书先生的讲的每个字。 “却说在那山东孔孟之乡,有位书生叫李瑜……” 明珠嘴角抽了抽,李瑜,鲤鱼?三阿哥怎么这么喜欢鱼呢? 说书先生讲的是一个叫李瑜的……贪官的故事: ‘十年寒窗苦读,李瑜终于得中进士,却在地方上等了数年也未能补缺。 无奈之下,他听信小人谗言,花钱跟贪官旺财买官,终于做了富庶之地的一个县令。 李瑜本想做一个好官,奈何上峰就是旺财那个贪官,时常向他索贿,他苦于把柄在对方手中,只能搜刮百姓,来稳住自己的官位。 因此,他时常受到内心强烈的谴责,不知该如何解开这困局? 终于,他迎来了转机! 贪腐的旺财讨好权臣高升后,府城换了新的巡抚。 新巡抚名唤清水,是个清廉的好官,一上任就开始打击贪腐之气,一时间,地方官们人人自危,李瑜也以为自己的官路走到了尽头。 好在清水是个讲道理的好官,看到他虽然盘剥百姓,手上却从无冤假错案,地方也治理得不错,便邀他秉烛夜谈,劝说他洗心革面、改邪归正……’① 明珠听了半天,是说的一个小人物的故事,他并不能感同身受,都有些不耐了。 忽然听到‘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他神色为之一振,忽然就充满了期待。 三阿哥不会是想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第171章 明珠满怀期待地往下听,听到清水给了李瑜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有惩治他时,心中不屑地暗暗嗤笑了声。 接着便是李瑜受到感化,当真重新做人,一面与旺财和权臣等虚与委蛇,一面暗中收集贪官们卖官鬻爵、索贿受贿和盘剥百姓的证据时,惊险刺激的情节。 明珠看了看听得津津有味的胤祉,心想,难不成三阿哥是要他收集其他贪官的证据,去揭发其他人? 可他作为天子近臣,向来都是底下人巴结他,给他送礼的,得了好处还去揭发别人,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一不小心就是自掘坟墓。 在这个故事里,那个一手遮天的权臣,反而更像自己……诶? 诶诶诶??? !!! 等等,该不会……那个权臣就是自己吧?! 明珠脑子里犹如被雷劈过,这个角度来看的话,那个贪官旺财的行事,还真有点像余国柱那倒霉蛋玩意儿呢? 明珠只觉得脊背一凉,再去回想之前的细节,难道余国柱卖的县令里,还真有‘李瑜’这种叛徒? 这时,说书先生讲到,李瑜收集到确凿证据,却不慎走漏风声,被权臣极其党羽发现,于是派出杀手追杀李瑜、毁坏证据…… 明珠不由自主代入了权臣:没错,就是得趁着还未东窗事发,将这等叛徒小人先灭口了! 却听那说书先生讲的是,权臣派去的人不但没刺杀成功,还被捉住一人,那人供出权臣更多的罪行。 明珠:“……” 接着时机成熟时,在皇上决心大肆打击贪官污吏时,李瑜一举将旺财和权臣以及一众党羽揭发! 皇上雷霆震怒,将一干贪官全部严惩…… 明珠:“…………” 贪官们全部被砍头示众!旺财和权臣甚至株连九族,家产全部被抄,九族亲眷被流放三千里,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明珠:“………………” 听完最后大快人心的结局,胤祉挺开心的,转头问明珠,“故事好听吗?” 明珠:“……好听。” 胤祉:“贪官,是不是、罪有应得?” 明珠:“……是啊。” 没本事,又失了圣心,可不是活该么? 胤祉:“那明相想不想,惩恶扬善?” 明珠:“……” 惩恶扬善?确定不是自投罗网吗? 听完了整个故事之后,明珠对那‘李瑜’之流恨得牙痒痒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找出这个人,在他成长起来之前,把人灭了。 可是很快,他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若没有故事里的皇上授意,若不是皇上决心大肆惩治贪官污吏,若不是皇上自己想要铲除权臣的势力,一个小小县令的奏疏,如何能将只手通天的权臣告倒? 就拿本朝来说,从前他和索额图互相弹劾,可没少拿住对方的把柄,可皇上都会轻轻揭过,因为皇上还要用他们。 后来,索额图也不是完全被自己掰倒的,而是在皇上那里,索额图能给大清和皇上的好处,已抵不过他的罪行,在皇上那里成了无用之人,才被处置的。 而自己……如今似乎也在走索额图的老路。所以如今他应该做的,并不是去铲除那些可能存在的‘李瑜’之流,给自己再制造更多的敌人和障碍,而是应该谋划着重得圣心才是。 圣心是什么?圣心就是知道皇上要什么,为皇上排忧解难。 从前的三藩之乱、收复台湾,而今的漕运、治水、民心,还有边境的噶尔丹和罗刹鬼,都是皇上的心头大事,这些,他都能为皇上分忧。 可他却也不是不可替代的,为皇上分忧的人太多了 ,而他或许在皇上心中,已经不是最好用、最划算的那个了。 意识到危机后,他想到结交三阿哥。 可以说,三阿哥现在就是全天下最得圣心的那个人,他与之结交百利而无一害。 但他没想过要付出什么代价…… 胤祉见他长久沉默,社恐的尴尬症又犯了,等了半天不见明珠再有什么动静,他酝酿了一会儿,问:“明相以为,若那权臣、愿意、如李瑜一般,洗心革面,是不是该、给他机会?” 说完,胤祉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之前为了避免尴尬到犯社恐,他提前打好了草稿。 明珠闻言,赶紧抓住了话头,“那是自然,没有人是天生的坏种,而且权臣也是立过大功才会受到器重的,瑕不掩瑜啊!” 胤祉:“……” 你管你做的那些事叫‘瑕’吗? 不过胤祉今日能找明珠来,并给他讲这个故事,就是想给他机会的。 不是他圣父心,而是原身告诉了他,明珠后来即使被弹劾治罪了,也只是罢官在家一段时间,后来还是起复了。 起复后明珠虽然得不到重用,但因为汗阿玛对满州贵族官员仁善,他没有受到太大的惩罚,还拿着那些脏钱悄悄做起生意,累积了不少财产。 既然如此,有机会胤祉还是希望明珠这种能臣,可以学学郭琇,别做那在历史上留下污名之人。 但胤祉也不会做更多的事情了,方向他指出来,就看明珠弃暗投明的决心了。 明珠在胤祉这里,以评价故事里的权臣为契机,再三暗示了自己绝对会痛改前非,学那李瑜做个青史留名的清官。 胤祉尚且信了,但没有别的表示,只说若要在办那济慈会,自会通知他的。 …… 胤祉只想在鹿鸣园悠闲度日,但门房那边,日日都有无数拜帖和礼物送上门。 全是在演兵之事后,或亲眼所见、或听到传言,想要与他交好的。当然,更多的是想要依附于他,认他为主的。 这一次想方设法前来示好的人,比他封郡王的时候还多。可胤祉根本不想社交,通通以人不在为由拒绝了,礼物也是一件都没收。 又两日后,康熙行猎归来,胤祉的小长假便结束了,恢复了在畅春园讨源书屋进学的日常。 这日汗阿玛议政结束,便单独将他召了过去。 知道胤祉的性子,康熙也不跟他绕弯子,“朕听说你最近跟明珠开始往来了?还请他听说书?” 胤祉摇摇头,又点点头。 “没有往来,但请听说书了。” 康熙更好奇了,“为何?他找你有什么事?” 胤祉没有隐瞒,将这几日跟明珠你来我往的细节都说了,顺便把‘李瑜’的故事也给汗阿玛讲了。 嗯,多跟汗阿玛说一会儿话,回去课堂就能少些很多字了。 [机智.jpg] 康熙听完故事,眉心都拢到了一起,“那个叫‘清水’的清官,该不会是汤斌吧?” 胤祉眨眨眼,摇头不说话。 他可没说是。 康熙又问,“那这‘李瑜’又是谁?汤斌果真放过了他一人,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康熙记性很好,他记得去年由刘知府牵扯出的余国柱一党贪腐案,江宁治下的官吏几乎被撸掉七八成,难不成这李瑜就在剩下那二三成里? 讲这样的故事给明珠听,就不怕明珠从那二三成里找到那人,杀之而后快? 胤祉却再次摇头,“没有这个人。” 郭琇此人当然还是有,但却因为历史已经改变了不少,阴差阳错下,并没有发生历史上那场汤斌与郭琇的谈话。 郭琇 如其他贪官一般被治罪了,因其治理吴县政绩很好,将功折罪,最后只是夺职遣回原籍。 明珠自然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汗阿玛也一样。 不过康熙显然不信,心里已经盘算好要让暗卫去查一查,若真是可用之人,将人用起来也未为不可,须知朝廷永远都缺真正清廉的好官。 话说回来,明珠也真是够敏锐的,这么快就知道自己有收拾他的意思了。 康熙眼底闪过兴味,“你那般给明珠机会,倒是叫朕也好奇不已。朕本来已打算让人查他,如今既有这事儿,朕也且看看他会如何做?” 顿了顿,他又对着满脸纯良的胤祉道:“你也不必担心在他那里吃亏,汗阿玛会帮你盯着他的。” “谢谢汗阿玛!”胤祉由衷地高兴。 他就知道,这件事告诉汗阿玛以后,自己几乎就不用承担什么风险了,“汗阿玛真好!” 说完了明珠之事,胤祉又跟康熙要假期,毕竟康熙答应了他,允他在京城‘玩’生意,那总得有时间吧? 父子俩扯皮起来,最终康熙只答应给他下午的自由时间,还是看在他带人捣鼓出火铳那般厉害的武器,让自己在外交上轻松很多的份上。 胤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出了殿外,却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耶~终于能在京城到处浪啦! 胤祉向来懂得放手,有了在苏州的经验和名气,也不缺人才,胤祉要在京城做生意,并没有康熙以为的那么难、那么忙。 玻璃厂香皂厂原本就有,纺织厂就不在京城开了。 组织人手、办报纸的事情交给有了经验的容若,印刷流水线原本的书局就有。 济慈会、外卖行和卖场都可以交给唐岳。 而这其中最难的事情,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想要买下一个适合做卖场的地方。 唐岳已经在京城里找了很多地方,别说是适合做卖场的大铺子了,就是寻常的普通小商铺都很难找,何况他有着外地口音,即使只是问租金,也总是遇到狮子大开口的。 “三爷,这京城啊,真是个势利又危险的地方。” 刚从外面奔波回来,却一无所获,唐岳大口大口地灌着水,对胤祉感叹着。 “危险?”胤祉不解。 唐岳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是啊,到处都是坑,吃人的那种,要是不多涨点心眼子,就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扎布和乌恩奇都被他逗笑了,“哪有你说的那种事?我们一向都挺顺的啊。” 他们有别的差事,才没跟唐岳一起找地方,见他这样说,便道:“要不我们两个去找,要是找得到好地方,你输给我们十两银子怎么样?” 唐岳微眯了眯眼,“行啊,不过我得先问清楚,在京城认识你们的人是不是很多?” 扎布:“应该挺多的吧,之前三爷在京城的生意,算是我们总管的。” “都知道你们是三爷的人?” “或许……知道吧,不过三爷的名号,可不如‘涧中鱼’先生的名号好使。” “那我懂了,”唐岳转头对胤祉道,“三爷,也让小的借用一下先生的名号可行?” 胤祉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他辛辛苦苦赚来的名气,能因此得到实惠,当然要好好利用啊。 只是,“别在外面,乱承诺什么。” 以他在苏州的名气,多的是商人想与他合作,也多的是人想搭上他和皇家的这条线,更多的是想通过济慈会谋取名声和皇上的恩典,改变地位。 唐岳笑道:“放心吧,小的有分寸。” 扎布问:“那咱们这还比不比?” “比啊,”唐岳挑衅,“不是你们怕了吧?” “怕的应该是你!” “走着瞧!” 唐岳虽也能打着‘涧中鱼’的旗号了,但到底不是京城人,扎布和乌恩奇觉得自己未必会输,三人一道儿出门比赛去了。 …… 两日后,终是社牛满分的唐岳赢得了比赛,场地极大、地理位置极佳,价格还特别实惠! 唐岳带胤祉看场地时,同来的扎布和乌恩奇都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么大、这么好的地方,唐岳还真敢想! 这里是一家茶馆,有个专门为说书先生造的小高台,小高台跟戏台一样,是有回声设计的,人站在上面说话声音会扩大。 大堂特别宽敞明亮,能同时招呼几百客人。二楼三楼还有很多的厢房,后院的地方也足够大。 可问题在于!这家店现在还在做着生意,而且生意还特别红火,座无虚席! “你是怎么敢的?”扎布忍不住吐槽出声。 “问题是店家居然愿意租给你,他傻了吧?”乌恩奇道。 这家店一看就是很赚钱的,就这么便宜租给他们,店家真的血亏! 他们这两天找到的好地方也不少,但都比不上这里。 他们二人当然也知道这家店好啊,但看到这么好的生意,就觉得店家不可能卖,所以考虑都没考虑过。 唐岳嘿嘿笑道:“因为小主子说过一句话。” “什么?”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那不是说李英贵种田的吗?” “在别处依然适用,对不对啊三爷?” 被cue到的胤祉,欣慰地看着唐岳点点头,“你是聪明的。” 扎布和乌恩奇服气了,认了输,一人掏了十两银子给唐岳。 胤祉一向对员工大方,唐岳倒是一点儿也不缺这二十两银子,但比赛赢了高兴啊。 他当即表示要用这二十两胤祉,请大家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连胤祉都觉得,唐岳确实会做人,于是转头对扎布乌恩奇道:“学着点。” 二人:“。” 胤祉对这个场地很满意,租金是二百两,属于是京城铺租的良心底价了。胤祉点头,此事便拍板下来了,唐岳再去料理手续。 将这茶馆二百两租给唐岳的,是一名孙姓富商。按对方的话说,他是涧中鱼先生的书迷,租了铺子给他们有个前提条件: 不求别的,只求先生能多出新书、新连环画,孩子已经饿了太久了! 甚至还模仿连环画里的表情包,画了个巨丑的表情包,让唐岳转交给涧中鱼先生。 [嗷嗷待哺.jpg] 胤祉看了一眼,差点瞎了! 好丑…… 胤祉:“跟他说,画得很好,下次别画了。” 唐岳噗哈哈大笑,又问:“那新书什么时候出?” 胤祉:“快了。” 唐岳:“。”懂了,‘快了’就是完全没法给出确切日期,很大概率要等很久的意思。 希望孙大哥等半天等不到新书的时候,不要打人。 胤祉两世人加起来,被催稿都催习惯了,懂得各种拖延敷衍之法,这朝代又没有专属编辑管他,他不由自主就拖了很久、很久…… 一月底时,蒲松龄和李英贵向胤祉辞行。 他们此番跟着胤祉回京,是来报喜的。 第二季御稻也丰收了。两季稻产量稳定在每季五六石,比起以往一亩良田一年只有两石来说,足足多了两番不止。 两季的稻种留下来,完全足够一个南方大省种再种两季的了。 此番他们要赶回南方,免得误了农时。 胤祉的 《御稻与少年》已经在去年冬天完结,并低价卖遍了大江南北。 结果年底全大清上下十几个省的地方官,不约而同地上折子求御稻种子。 康熙让李英贵计算了种子储量,考量许久后,决定一大半留在江南省种,让李英贵和蒲松龄看着。 其中一成的种子,给了两广巡抚佟国维,让他在那边好好试种。 剩下的给每个省都分了一些,并要求地方官做好种植记录反馈。 李英贵这回不仅在村里光宗耀祖,还要到各地去教别人种御稻,心里可太美了! 胤祉很珍惜他这样的农业科研人才,见他飘飘然,不由多叮嘱了几句,让他别被糖衣炮弹迷了心智。 蒲松龄笑道:“三爷放心,我定会看好他的。” 李英贵很听他这个老师的话。 但胤祉看了看蒲松龄,也不太放心,“你也是,做个清官、好官,不然,呵呵。” 毕竟蒲松龄虽然少年得志,但实在是沉寂太多年,好不容易坐上高位,地位特殊,心性还是很难说。 蒲松龄:“……” 被一个九岁小孩训话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景好,康熙二十四年初,各种天灾特别少,也不大。如沛县闹了饥荒,济慈会仅仅用了十天,二万石粮食,就帮官府安置好了那批灾民,且无后顾之忧。 连边境作乱的罗刹人和噶尔丹的人,都少了很多。 然而在这一派风平浪静的祥和中,谁也没想到,传说中被‘吓尿了’的萨拉巴图尔,居然去而复返,又回到了京城。 这是去哪儿又借了副胆子? 康熙是在畅春园接见的噶尔丹使者,出于某种恶作剧心思,他还喊上了胤祉。 只是,当父子俩听清对方来意时,两人的脸色都先是一黑,接着就气炸了! 萨拉巴图尔居然说,那噶尔丹想要求娶二公主?! 噶尔丹比汗阿玛还要大十岁,都四十二岁了,居然想要他才十二岁的二姐姐去和亲?!! 这还是在二姐姐早已订亲的情况下。 胤祉杀人的心都有了!!! 萨拉巴图尔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第172章 萨拉巴图尔甚至感到自己命不久矣…… ——真的很怕被三阿哥暗杀啊啊啊! 萨拉巴图尔也觉得,可汗打的这个主意很过分:二公主名声极好,救济灾民、办济慈会,贤良淑德又有大将之风,才十二岁就有百姓为她立了生祠。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此等奇女子,可汗才有和亲的想法。 康熙和胤祉都很生气,可依然有大臣认为,和亲这件事,是很可行的法子。 若和亲便能兵不血刃地保边境十年、甚至只需五年安稳,那么这位和亲的公主,就完成她这一生最光荣的使命,她的人生也是有价值的。 只是看着皇上愠怒的脸色,有眼色的天子近臣都不敢吱声。 萨拉巴图尔为求自保,又道:“可汗已另派了使者商谈此事,且已抓拿了皇上想要治罪的济农和厄尔德尼二人,将二人部落中缴获的方物和财产,命人运送至京城,贡献给皇上。” 其实噶尔丹可汗还是让他来商谈此事的,但他看这状况就不敢承认了,便想着拖上一拖,等运送贡品的另一个寨桑到了京城再让对方来谈。 他说着,双手恭敬地呈上了贡品清单。 希望大清皇帝看在贡品如此丰厚的份上,如那次默许他们可汗称汗的事情一样,同意此事。 不然,他办不成这件事回去无法跟可汗交代,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 不料,太监帮他把清单呈给大清皇帝时,原本坐在御案边的三阿哥忽然伸手,将那清单接过,又反手摔到他面前。 “此事、断无可能!”胤祉气得脸都红了,“让噶尔丹、趁早死心!!滚!!!” “三阿哥恕罪!皇上恕罪!”萨拉巴图尔慌忙收拾散乱一地的清单,不知所措。 而大臣们则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三阿哥竟敢当着皇上的面拦下折子,还替皇上做主了?! 是他年幼无知,还是恃宠而骄? 如此不是藐视皇威、挑衅皇权么?? 皇上,又会作何反应??? 康熙也是愣了一下,只觉得胤祉胡闹,这举止足够让大臣们参他十本了。他自然是最知道那些大臣在心里怎样翻山倒海了,特别是那些汉臣。 但……胤祉做的本来就是他想干的事情,又怎会因此恼怒他呢? 康熙一声冷笑,对萨拉巴图尔道:“听到没有,还不滚?!” “微臣遵旨,微臣这就滚!”萨拉巴图尔连滚带爬地告退了。 大臣们暗中交换眼色,这皇上对三阿哥,还真是……宠得没边儿了啊? 胤祉却还是怒意难消,对康熙道:“汗阿玛,令他们、滚回准噶尔。” 康熙看他气成这样,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正要说什么。 礼部尚书杭艾出列道:“皇上容禀,诚郡王此举委实太过鲁莽,和亲之事并非不可为之,尚有可商榷之余地。” 胤祉一听,顿时愤怒地瞪了过去,“和你个头!要和你去和!” 康熙都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胤祉在外展露这么浓烈的情绪,还有强烈的攻击性。 只是在朝臣面前如此行事,到底不妥,他也只能沉下脸训斥:“别胡闹!说的什么孩子话?这事儿自有汗阿玛做主,你给朕回去读书!” 康熙说着,按着胤祉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给他使了个眼色,才成功将人安抚住了。 胤祉不情不愿地告退,留下一屋子心情复杂的大臣。 …… 那厢,噶尔丹使臣们回到驿馆,全都坐立难安。 他们都是见识过大清连珠火铳扫荡的威力的,那样一支火铳,火力就足以灭杀数十人,若是清军 有十支、百支呢? 饶是他们的骑兵跑得快、骁勇善战又如何?一里地外就会被火铳消灭,都还伤不到清军一根毫毛! 一个月前,他们将所见写成密信,以最快的速度禀报了可汗,字里行间都是对那火铳的畏惧。 但可汗却觉得他们可笑,并怀疑起他们的忠诚,质问他们是不是被清廷收买了?世上怎么可能有二里地外能击中首级的鸟铳,和不用装弹丸上膛就不停射击的火铳? 他们找到可汗并非不信,只是觉得匪夷所思所以起疑。恰好他听说了二公主的事迹,便派出自己的心腹达尔汉做使臣,来京城求亲,顺便一探虚实。 至于那些进贡的财物,萨拉巴图尔等人想也知道,肯定不是真的抓了边境作乱的厄尔德尼缴获的,都是谎言! 可是,可汗不知道,如今的大清皇帝态度有强硬,三阿哥又是多么可怕! 他们夹在中间,真是太难做了! “寨桑,照你所说,三阿哥是要赶咱们回去,那咱们留在京城,不会被暗杀吧?”另一使臣问。 “不、不会吧……”萨拉巴图尔想起三阿哥的眼神,心里没底地说,“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他的嫌疑最大……”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都觉得,这只是自我安慰罢了,三阿哥若真的动手,他一个小孩儿,又是皇子,可汗又能拿他如何? …… 可能胤祉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一下课,其他兄弟都围了过来,伴读们则远着,不敢触他眉头。 “三弟,这是怎么了?汗阿玛传你前去是有什么事?” “三哥别气,有什么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胤祉看了看这四个一同读书,尚且稚龄的兄弟,又看了看自己还带着婴儿肥的手掌,忽然泄气。 拳头还不够硬,敌人才这么嚣张! 胤祉怕自己的话没有什么作用,决定寻求有力外援。 “回头再说,我去寻、乌库玛嬷!”他丢下这句话,就往皇太后住的园子去了。 到了春晖堂,也正值公主们上午下课之时,众公主正在两位皇太后跟前凑趣说话,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而他的二姐姐眉眼间都是纯真无忧的笑意,那笑意让胤祉心头一刺,在心里给噶尔丹画了个红叉叉。 “胤祉来啦?”太皇太后见了他就高兴,“你鼻子真灵,苏麻喇姑刚煮好甜奶茶。” 胤祉勉强笑了笑,见人这么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噶尔丹求娶的事情,如果可以,他都不想叫姐妹们知道,免得污了她们的耳朵。 最好是乌库玛嬷和汗阿玛就把这件事解决了,别让她们听到什么风声。 眼看要用午膳了,胤祉便没有说出来,只说些别的。 谁知道…… “三弟,我们都知道了,是噶尔丹那狗贼想要求娶二妹对不对?” 大阿哥胤禔人未到声先至,一句话,就把殿内所有人都砸懵了。 两位皇太后和公主们都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又看看胤祉,“什么?!” 胤祉:“……”我谢谢你! 胤禔进了屋,才发现所有人的表情有些不对,接着小腿一痛,“嗷——” 大阿哥痛得单膝跪地,“三弟,你干嘛踢我?” 胤礽胤禛胤祺三人一看,胤祉的喷火的眼神又扫射到自己身上,几人下意识连连后退。 “三弟,你……冷静点。”胤礽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猜到了,“你们还不知道啊?” 胤祉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走回太皇太后身边,“乌库玛嬷。” 声音里满是委屈和祈求,太皇太后一下就懂了,“放心,乌库玛嬷不会让你二姐姐 委屈的。” 而梧云珠还是有点懵,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都订亲了,自然不可能跟别人和亲啊。” 胤禔:“可是……” 胤祉刀子一样的眼神丢过去,“大哥,闭嘴!” 胤禔一噎,见他脸色不对,还是闭嘴了。 胤祉便转头对梧云珠说,“二姐姐,你就当、听见噶尔丹、放了个屁。” 所有人:“……?” “噗嗤——”梧云珠第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接着一声又一声,所有人都没忍住,被胤祉这句话逗笑了。 没办法,第一次听见胤祉说这么粗俗的话,真的有点……可爱诶! 胤祉也没想到有这种效果,虽然气氛变好了,二姐姐也没受到影响,但小社恐开始脚趾抠地了…… 事不宜迟,太皇天后当即就让苏麻喇姑去了前头的九经三事殿,请康熙过来用午膳。 康熙政事还未处理完,婉拒了,苏麻喇姑只好暗示是太皇太后有事相商。 康熙愣了愣,很快就明白是什么事了,“也罢。” 他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情,先去安抚皇玛嬷了。 到了春晖堂看到胤祉,康熙就拿手指点了点他,“你还真是沉不住气,自乱阵脚。” 康熙心平气和地表示,确实有大臣认为和亲是个不错的选择,觉得应当予以慎重考虑,但他已经断言不会考虑让任何一位公主去和亲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接着四公主就问起噶尔丹的传闻,“听说他是佛子啊,为什么可以娶妻生子?” “还俗了吧?” “我看不是,佛子之说都是为了神化自己,骗人家追随他,也为了掩盖他夺位的狼子野心。” 大阿哥正先摆着自己知道的,忽然腿上又一痛,旁边的胤祉拧了他的大腿一把,“吃你的饭,别说恶心的东西。” 看到胤祉这么反感,谈论的几人都默默止住了话头。 …… 康熙给出了承诺,胤祉却不能完全放心,因为萨拉巴图尔等人还在驿馆住着没走。 胤祉等了好几日,他们也毫无动静,他决定上门去赶人。 众使者看到他,一个个面如死灰,“三阿哥,您……有何吩咐?” 胤祉:“怎么还、不滚?” 那个被胤祉冷漠质问的使者瞬间跪了,哭嚎着说自己也有苦衷,可汗不信他们,他们要是这么回去了就没命了云云。 在他的哭诉下,胤祉明白了噶尔丹的心态。既然如此,只能等新的使者到了,再吓他们一次了。 但要最终解决问题的话,还得战场上把他们打服了才行! 胤祉吓得噶尔丹使者们不敢再出驿馆半步,回去后就写了好几封信发了出去。 一封给李英贵和蒲松龄,让他们一定要加快推广红薯玉米和两季御稻科学种植的进度。 毕竟这朝代,打战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一封给汗阿玛赠他的铁矿处的管事,让他雇工加大采矿力度;同时一封给苏州的步山,让他跟黄履庄暂且停下其他东西的研发,先研究如何高质高量地制造火铳的零部件。 他要用绝对的火力,打得敌人再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一封给九门提督麻勒吉,让他根据之前演兵的训练方法,快速出一份练兵章程和薪俸调整的章程,并上奏折请命全大清按此法执行。 前两封信,收到的人都二话不说地遵照执行了。 麻勒吉却完全懵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诚郡王的人了? 想到整个京城的官员想要结交诚郡王,都不得其门外而入的传言,麻勒吉一时间心情复杂。 第173章 这日,康熙正与明珠等大学士商谈考校满人官员学问之事,就听侍卫来禀: “启禀皇上,九门提督步军统领麻勒吉大人求见,说是有秘事回禀。” 九门提督说有秘事回禀,康熙当即重视起来,屏退一干人等,让侍卫守好各处,等他奏报。 结果就见,麻勒吉神秘兮兮地递出一个有些眼熟的信封,“皇上,三阿哥想笼络奴才为他所用。” 康熙:“……” 作为九门提督,麻勒吉统帅着守卫京城的三万精锐兵马,掌握着整个京城的安全要务,责任重大! 他自认为是皇上最信重的大臣之一,不然不会于去年被皇上一举从正四品的兵部督捕理事官,破格提拔为正二品步军统领。 他连升四级,又在如此机要的位置,人人艳羡。可谁又知道,他走到如今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呢? 十几年来,他以正四品的督捕理事官之职,奉旨追捕过重犯、逆贼,当过密探,打过耿精忠,督查过前线将士,暂代过巡抚、总督之职……立功无数,却一直未得升迁。 一切都是因为,他为人太过刚正,不懂得攀附权贵和上峰,也拒不结党营私。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但直到突然升迁,他才知道皇上一直记得他一个小小的理事官,而且对他的人品大为赞赏,简直就是他的知音……呃,不,是伯乐! 士为知己者死,他早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就忠于皇上一个主子了! 所以,即使是三阿哥想拉拢他也不行的! 麻勒吉呈上那封信后,还不等皇上看完,就一股脑儿地表忠心。他是不会逢迎、奉承上峰和权臣,但对皇上的忠诚,那都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他一顿咵咵说完,却发现皇上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 麻勒吉:“……?” 他茫然地对上皇上复杂的眼神,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麻勒吉才觉得不妥,低下头去。 康熙终于没忍住偷笑,“你为何会认为三阿哥这是在笼络你?” 麻勒吉老实答:“三阿哥想要动用我的兵马,要我为他做事,您看,他还说,别怕银钱不够,他会想办法。” 这不是想贿赂他是什么?这‘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皇上就看不出来吗??? 或许皇上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宠爱的三阿哥会做这种事吧? 康熙:“…………”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胤祉的意思应该是: ‘出一份练兵章程’=出一份全大清军队标准化、规范化、军事化管理办法。 而非想动用兵马。 ‘由你上奏折请命’=这事儿你熟,那就你来办。 而非要麻勒吉为他做事。 ‘别怕银钱不够,我会想办法’=我带头赚钱交税,充盈国库,提高军饷。 康熙真是哭笑不得,胤祉和麻勒吉,一个耿直,另一个刚直,就这也能闹出这种误会? 不过康熙并没有详细对麻勒吉解释,以胤祉的心性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打算。 因为他若这么说了,这铁憨憨没准会觉得自己宠爱胤祉太过,偏听偏信,被胤祉蒙蔽呢。 所以他换了个说法:“你误会了,这些事三阿哥都跟朕禀报过了,是朕的意思。” “啊?”麻勒吉懵了,随即脸色涨红,“这、这样啊……是、是奴才想多了,奴才该死!”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皇上一点也没有生气和意外的样子,应该就是他说的那样吧。 康熙:“朕本就想要传你前来吩咐此事,只是未能得空,想来是三阿哥小孩子沉不住气,才给你写信的。” 如此解释后,康熙便当真让麻勒吉下去弄出一份新的练兵章程来,并按大阿哥此前之法先把兵练起来。至于提军饷之事,还得从长计议,一步一步来。 麻勒吉因为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羞窘得胡乱应下后便告退了。 不料走出去一段路,好巧不巧地,就看到往这里来的三阿哥。 他顿时心虚愧疚不已,主动上前给胤祉请了安,“奴才给诚郡王请安!” 结果,把走路根本不看人的胤祉吓了一跳。 “啊……嗯,免礼。”胤祉对突然冒出来的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会又是一个想来巴结自己的吧?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那么普信呢,他不是一直都在拒绝么,怎么就总有人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呢? 麻勒吉不知道胤祉在想什么,因为心怀愧疚,他弥补心理作祟,便保证道:“诚郡王交代的事情,奴才一定会尽快办妥的。” 胤祉一懵,看了看对方的脸,完全想不起来这是谁,只能胡乱应了,“哦,好的,加油!” 麻勒吉:“……?” 加油是什么?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三阿哥就抬脚走了。 麻勒吉愣了愣,终于恍然,皇上说得没错,三阿哥根本没有那种笼络他的心思,不然肯定会说些拉拢的话,再不济也客套关心几句。 但三阿哥没有,看见他跟看见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没区别,就这么……走了。 胤祉也是走过拐角,才问今日随侍自己的小太监,“那是谁?” 小太监:“呃,奴才眼拙,也是不知道呢。” 于是,胤祉又随手就揪了个眼熟的侍卫问。 这名侍卫是皇帝亲卫,胤祉第一次演示火铳的时候他也当值,那天明明看见麻勒吉和三阿哥说了不少话的。原来侍卫中流传三阿哥记不住别人的脸,是真的。 侍卫有点无语,“……是九门提督麻勒吉大人。” “哦。”胤祉这才有了点印象,“那他动作挺快嘛。” 胤祉还以为,麻勒吉已经拿出章程来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告了一状。 他脚步一转,就绕过九经三事殿,往后面乌库玛嬷的住所而去了。 一个时辰后,听到暗卫回禀麻勒吉和胤祉相遇之事后,康熙无奈地笑出了声。 有些人,不擅长的领域就不要瞎想了。 …… 晚间,康熙把信还给了胤祉。 胤祉微怔,“怎么在、汗阿玛这里?” 康熙眼含深意地笑了,“麻勒吉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便进宫请示朕的意思。” 胤祉:“哦。还得是汗阿玛、最懂我。” 他完全没有理解康熙的暗示。 康熙问:“你觉得麻勒吉这人如何?” 胤祉歪头想了想,“麻勒吉还挺实诚挺谦虚的吧?看不懂也没有瞎猜,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 康熙:“…………” 搞得试探的他仿佛一个憨憨。 康熙转移话题,“快到你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孩子是不过生辰的,只有长辈才会过,所以康熙这么问,不是要给他过生日,只是想赏些什么东西罢了。 这二月一过,他便是八周岁了,时间过得好快! 但是一想到不能领兵去打噶尔丹,胤祉又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 胤祉没客气,“想要《雨余春树》图。” 皇宫里藏有文徵明的真迹,《雨余春树》,胤祉惦记很久了,但一直没好意思跟汗阿玛要,毕竟汗阿玛也很喜欢字画,这是让他割爱。 但去年,玻璃和香皂的关税,给汗阿玛的私库赚了超多钱诶,他再不薅 点东西,都觉得自己亏了。 康熙却问:“你是自己要,还是为超揆大师要?” 文徵明是超揆的高祖,康熙才会有此怀疑。 胤祉没想到汗阿玛一下就猜中了大概,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没要,是我想要来送给他。” 康熙有些酸溜溜的,“你倒是会做人,把你汗阿玛的东西,拿去讨你师父欢心。” 胤祉忙表真心,“去年我画的,《雪景图》,师父要,我没给,给了汗阿玛!” 这倒也是,康熙心里舒坦了些,答应下来,“你便再去我库房里,挑一件自己喜欢的罢。” “谢谢汗阿玛!”胤祉扑过去康熙怀里蹭蹭。 “豁……”康熙差点被撞出内伤。 如今胤祉已经长高了很多,比寻常九岁(虚岁)的小孩可要壮多了,这一下太猛了! 康熙正想说他两句,让他长大了别再这么莽撞,也别这么亲昵大人了,没规矩。 结果就听到胤祉悠悠来了一句:“汗阿玛,你是不是……不太行了?” 康熙:“???” 胤祉摸了他的小肚子一把,“肉好多。” 康熙:“……” 胤祉:“糟糕,中年发福了。” 康熙:“!!!” 几息之后,胤祉被汗阿玛一屁股踢出了九经三事殿。 他摸着屁股,感受着疼痛度,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踩中了汗阿玛的雷区。 …… 二月过去,三月就是汗阿玛的万寿节了,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 去年大哥二哥跟自己‘商量好’,大家一起都送金银玉器,倒是显得公平了,但汗阿玛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于是胤祉今年学聪明了,送那两杆子火铳的时候,就学那些贡使,就当成提前送寿礼了。 至于其他兄弟又要开始犯愁,就不关他的事了,都收了他的火铳做礼物,今年还好意思来烦他吗? 不过胤祉还有另一件礼物要送给汗阿玛的,那就是在京城成立济慈会! 京城的富商比苏州的只多不少,而且会越来越多,这里的济慈会要是能办起来,绝对抵得上十个东昌府的。 至于会不会没有人愿意做慈善? 天子脚下,好处多多,反馈又快,还怕没有人上赶着吗? 济慈会义卖的场地可以借用卖场,办公地点也好找,目前在内城找一个前朝王公大臣住过的、废弃的宅子还是很简单的,跟汗阿玛要就行了。 在官府报备也很简单,现在在官员那里,都认为三阿哥是‘涧中鱼先生’的徒弟,东昌和苏州的那些生意都是先生带着他做的。 那么他‘代替’涧中鱼先生在京城做生意、办济慈会都很合理。又因为他的皇子身份和如今在官员心里的微妙地位,所有手续都办得很快。 到了三月初,胤祉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朝京城的商人们募捐了。 东昌府和苏州城的济慈会办成后,主事人都被皇帝嘉奖了,还赐了家族子弟国子监进学的资格,这些都不是秘密。 是以涧中鱼先生即将在京城办济慈会的消息一蹙,立刻就有豪商们主动找上门。 或通过朝廷官员,或通过挂着‘鱼乐’招牌的商铺管事,或直接往透露出来的济慈会宅子抵帖子。 明珠则是直接在讨源书屋找到了胤祉,“奴才家中有一年老物件,或许还值点钱,三爷要不要自己去挑一挑?” 胤祉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没空。” 明珠一噎,又问:“那奴才便自己挑着捐过去?” 胤祉点头,接着不客气地道:“帮我找几个、民间的行家,工钱好商量。” 这等小事, 又能赚好感,明珠当然忙不迭就应下来了,还追问道:“还缺什么,三爷尽管跟奴才说,奴才能帮上忙的,必定尽己所能!” 胤祉:“缺人手。” 说着,他随手一抽,就抽出一张清单,“那就劳烦、明相了。” 明珠:“……?” 他怀疑胤祉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明珠接过,发现上面不止罗列了需要的人手类型和数目,还有各种器具的采购需求。 给了他后,胤祉还交代:“记好账,这些账目,今后会张贴出去供人查验的。” 明珠:“……” 为什么三阿哥用起他来,那么熟练? 胤祉见他沉默,微拧了下眉,“哪里有问题吗?” 明珠回神,“没有。” 就算有也不是现在有。等有了问题再来问三阿哥,一来二去的,交情这不就上来了吗? 今年是比较特别的一年,大清上下风调雨顺,国库充盈。万寿节在即,停了将近十五年的朝贺筳宴,今年终于是无需顾忌太多,能照例举办了。 但在万寿节的正日子前,所有的官员都还悬着一颗心,就怕哪里又出了什么纰漏,是以办差和盯着各处都不敢怠慢。 明珠也十分忙碌。 济慈会的事情他又想掺和,不愿意放开,便将自己手底下能用的人手和资源都调动起来,务求更多地参与进此事,跟三阿哥建立起更多紧密的联系。 每日从宫里出来后,他都要到济慈会所在的宅邸,跟胤祉一起清点‘济慈拍品’和账目。 济慈会接受所有人的捐赠,多的是想砸了钱,在皇上和高官面前露脸的豪商。 明珠看着账目都咋舌,目前捐的东西,估价最高的居然已经达到了几十万两银子!其余的,十几万两、几万两的大有人在。 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到竞拍的时候,这些东西的竞拍的价格,还要远高于估价。 明珠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收到的孝敬,已经能够得上富甲一方了。看了这些人捐的,才明白什么叫鸿商富贾、什么叫财大气粗,或许有些人藏着的家底,用‘富埒天子’形容都有可能! 胤祉和明珠有相似的感慨。 他在苏州时已经见识过那边的商贾的豪富,却还是被京城这些富商出手之大方给惊到了! “三爷,您打算在哪一天举办义卖会?” 胤祉:“万寿节后。” 毕竟他不想‘抢风头’,不能抢汗阿玛万寿节的风头。 明珠却有不同看法,他看到这些账目,就能想象到,到时候义卖会的盛况了,他觉得可以好好利用起来,当做一件大好事,为皇上的万寿节添彩。 胤祉是不想这么麻烦的,但看明珠很有想法的样子,他首肯了,“先回禀、汗阿玛,他说行才行。” “那是自然。” 明珠很快将义卖会的日期定在圣寿节前一日的提议,私下问了康熙,求他定夺。 康熙略一沉吟就同意了,这事儿既然明珠管了,并且提出可为万寿节添彩,势必是出不了什么纰漏的。 万寿节的宴会如常安排着,有些使臣才刚被胤祉给吓回属地去,凳子还没坐热呢,就风闻了大清皇帝今年许是要庆贺万寿节的消息。 于是各属国和部落又再次派出使臣前来朝贺,寿礼早已送过一次,可他们想到大清如今的火力,纷纷认为送轻了,于是又添了些物品再次踏上纳贡之路。 而最先到达的,是一个月前就为了求亲一事提早出发的噶尔丹使者。 负责运送新贡品的噶尔丹使者是准噶尔一个部落的寨桑(首领)、噶尔丹的心腹,名达尔汉。 达尔汉一到京城,萨拉巴图尔当即 大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准备迎出了十里地,热情地将人接回驿馆来。 可萨拉巴图尔没想到,自己尚未出城门,就在城门口‘偶遇’了三阿哥诚郡王。 “使者,好久不见,这是要、去哪儿啊?”胤祉骑在马上,笑眯眯地问。 旁边的扎布和乌恩奇欣慰地想:哇塞,三爷又长进了,居然会主动跟人寒暄诶! 可萨拉巴图尔一行却已吓到腿软了。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三阿哥带着的这队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背着一个让他们如入梦魇般的、眼熟的木匣子。 “去、去……去迎新使者!”萨拉巴图尔结巴了,拼命咽口水。 “这样啊,本王也去吧。” 众噶尔丹使者:“?!!!” 背着火铳去啊?! 使者们战战兢兢地婉拒,说他千金之躯,迎噶尔丹使者实在太过纡尊降贵了。 终于,三阿哥松口了。 “好吧,那本王不去了。” 萨拉巴图尔刚刚松了口气,却又听他道:“就与你一道儿,在城墙上等候吧。” “!!!” 众使者不敢违抗,最后被半押半请地送上了城楼。 到了城楼上,胤祉一个手势,他带来的精锐射击手们皆开始假设火铳。 众使者:“???!!!” 他们的脸上顿时一丝血色也无,有人甚至吓得跌坐在地。 萨拉巴图尔抖着声音问:“三、三三阿哥,您这是做、做做什么?” 胤祉拧了下眉,怀疑他在学自己说话,冷哼了声不理他。 还是扎布好心,笑嘻嘻地给萨拉巴图尔解释:“使者莫要误会,您看着火铳上,有个西洋镜,可以看到几里地之外,所以咱们只是用这西洋镜帮您看看,新使者到哪里了。” 众使者:“………………” 我们信你个鬼! 扎布笑得十分友好地对萨拉巴图尔发出邀请,“使者,您亲自来看看就知道了。” [核善.jpg] 不,他不是很想看! 萨拉巴图尔是拒绝的,但耐不住扎布很热情,三阿哥还转过来一直盯着他看,大有一副他不看就不罢休的架势。 萨拉巴图尔只好硬着头皮,在三阿哥旁边那架火铳前站定,眯眼看过去。 好巧不巧,就看到地平线尽头,官道上有一队车马,打着的就是可汗的旗号。 “到了,是吗?”胤祉淡淡问。 “呃,啊……是的。” 胤祉勾唇笑了笑,手握上了火铳手托,眯起一只眼睛看向瞄准镜。 ‘咔哒——’是上膛的声音。 萨拉巴图尔头皮发麻,“三、三阿哥,你你你……” “别慌,只是跟新使者、打声招呼。”胤祉说。 “怎、怎么打?” “跟他的帽子、打声招呼。” 萨拉巴图尔眼前一黑,咕咚咕咚地咽口水,“要、要是……打偏了呢?” 胤祉:“放心,我的准头、有七八成。” 萨拉巴图尔:“???” 那剩下的两三成呢?!!! 萨拉巴图尔吓得狠了,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勇气,握住了胤祉的火铳劝道:“三阿哥,请您三思啊,新使者要是被您一不小心打死了……” 胤祉:“如何?” 萨拉巴图尔:“哈啊?” 胤祉笑了笑,“打死又如何?” 他一笑,萨拉巴图尔却只觉得浑身从头凉到了脚。 是啊,皇上又会把三阿哥如何? 这段日子他们不敢出驿馆,可是三阿哥的传闻可没少听驿 馆里的人说。 他跟着那‘鱼先生’,为大清百姓、大清朝廷都做了许多的好事,皇上也对他极其宠爱。 这样一个人,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属国的使者又如何? 大清皇帝至多小惩大诫罢了。 第174章 萨拉巴图尔腿一软,瘫倒在地。 胤祉无辜地眨眨眼,太不禁吓了啊。 如果现在他明确告诉对方,自己真没想杀人,他还能信吗? 唉,作为一个后世法治社会来的灵魂,他也就是口嗨一下啦,杀人是不可能杀的。 如果真杀了,他可能会先把自己吓得睡不着哦。 下一秒,他再次瞄准远方的贡使车队。 看着胤祉勾了勾唇,指尖一动,扣动机簧,萨拉巴图尔徒劳地伸手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砰——’ 萨拉巴图尔心脏一突,差点跳出嗓子眼。 “打中了吗?”有侍卫兴奋地问。 “打中了!”有人欢呼,“哈哈哈,那头直接断了,他们全都吓傻了,呆在原地不敢动!” “真的吗,让我也看看!” 头……断了…… 断了…… 了…… 萨拉巴图尔不知道该庆幸被打的不是自己,还是该担心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大汗也会宰了自己? 而这噩梦般的事情还在继续,只见三阿哥一声令下,所有侍卫归位,每个人都用火铳瞄准了车队的方向。 ‘砰砰砰砰砰——’ 连续不间断的火铳射击声,夹杂着侍卫们得意的欢呼声、嬉笑声,是那样地刺耳! 这是怎样的人间炼狱,这是怎样的修罗夜叉?! 众使者想,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可怕的一幕了。 “好了,别浪费、弹药了。”胤祉淡淡说了一声,众侍卫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胤祉又看向萨拉巴图尔,友好地邀请,“使者,想要一起玩吗?” 玩…… 不,他不想。 胤祉:“不玩,也可以看看,很好玩的。” 萨拉巴图尔微愣之后,火速爬起来,就着自己最近的火铳瞄准镜,看了出去。 本以为会看到新使者达尔汉人头落地、其余兵马死伤无数的场景,却没想到…… 他看到的是乱作一团,没头苍蝇一般到处找伏兵,却无一人伤亡的士兵们,以及断掉旗头的可汗大旗。 萨拉巴图尔:“……?” 所以,就只是打断了旗头,还有用火铳声吓唬他们吗?! 那干嘛说那么可怕的话啊啊啊!! 他们都被自己想象的吓成软脚虾了!!! 胤祉:“看他们表情,好玩吗?” 萨拉巴图尔:“…………” 胤祉:“听说,你和新使者、不和,算是送你、的大礼,不用谢。” 他如此好心,刚缓过来的萨拉巴图尔却又是背后一凉。 三阿哥怎么知道,他和达尔汉不和的? “玩够了,我走了,你去接人吧。” 胤祉一个指令,侍卫们动作利落地收起火铳,列队,护送着他离去。 丢下一群噶尔丹的使者,在风中凌乱。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人问:“寨桑,咱们还出城去接吗?” 接什么接? 萨拉巴图尔现在就想直接回家! 但稍稍冷静后,他还是选了几个恢复了镇定的人,随他一起迎出城去。 见到仍然处在暴躁戒备中的达尔汉,萨拉巴图尔等人热情地喊着对面的名字,他乡遇故知般,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们终于来了啊!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旅途劳顿辛苦了!驿馆里已经备上嘴好的好酒好菜,快随我们过去吧!” 萨拉巴图尔仿佛看不到他们的如临大 敌,格外殷勤。 达尔汉:“等等,刚刚有埋伏!小心着点!!” 萨拉巴图尔:“不是埋伏,是三阿哥故意跟你们示威呢!” “什么?谁?”达尔汉都没反应过来,大清的大将军那么多,他没听说过什么三阿哥。 “三阿哥,我信里不是说了吗……”萨拉巴图尔提示道。 “你是说,那个九岁小儿?” “是啊。” “混蛋!他在哪里?大清皇帝怎么管教孩子的?让老子来给他管管!” 萨拉巴图尔心头莫名一突,犹豫了下还是劝道:“我劝你还是别说这种话了,如今三阿哥风头正盛,无人敢得罪他。而且你刚刚还没被吓怕吗?” “什么?老子为什么要怕?!”达尔汉听萨拉巴图尔的话头,越听越不对劲。 达尔汉和萨拉巴图尔分属不同的势力,可没少在噶尔丹面前抢功劳,也没少在私底下别苗头。 所以他很怀疑萨拉巴图尔是在唬他,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萨拉巴图尔已经被胤祉吓得没胆子了,但还谨记在大清地界,他和达尔汉才是一边的,所以耐下性子提醒他。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写给可汗的信中是一点儿也没夸大其词,你们不信就罢了,那这回我告诉你,刚才三阿哥是在城墙上朝你们射击的!” 达尔汉望了眼还远在一里地外的城楼,想到刚才他们的距城楼起码两三里地,嗤笑出声:“怎么可能?!” 萨拉巴图尔看他不听劝,有点急了,大声吼道:“真的,我亲眼看着他用火铳打过来的!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达尔汉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什么?你刚才看着他打我们的??萨拉巴图尔,你要想借刀杀人?!” “啊???”萨拉巴图尔真是不明白达尔汉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可能?!我根本阻止不……” 话说一半萨拉巴图尔刹住,要是如实说自己被下腿软了才没阻止,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他这辈子别想在达尔汉面前抬起头做人了。 于是话头一转,“要不是我极力阻止,你的脑袋早就被打了个对穿了!” 达尔汉却没有忽略对方突然的停顿和改口,他冷眼看着对方,讽笑道:“萨拉巴图尔,你到底是不是被清廷收买了,怎么就向着他们说话呢?” “我……”萨拉巴图尔气不打一处来,简直就是越描越黑,“你爱信不信吧!” 这一刻他竟恶劣地想,三阿哥怎么就把他打个对穿呢?真期待达尔汉也被三阿哥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一刻! 呃……不是,没有‘也’。 两队会合的噶尔丹使者,十分不和谐地吵着,匆匆回了驿馆。 以往礼部官员都会出城迎接,这回却等到他们进了驿馆,才慢吞吞地过来给他们安排住处。 达尔汉第一次出使,不知道这种区别对待,萨拉巴图尔却是能感到对方无所畏惧的怠慢的。 他心里不爽,但也不嫌累,就要赶去畅春园见驾。 萨拉巴图尔在他旁边嗅了嗅,再大发好心道:“你这赶路赶得一身汗臭味,多久没洗澡了?还是好好修整一番,洗漱干净再去请安吧。” 达尔汉只觉得对方在讽刺自己,气汹汹回怼:“哪个草原巴图鲁没有味道,你怎么来一趟中原变得娘们唧唧的?!老子总觉得你不安好心!” 萨拉巴图尔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行吧,不听好人言是吧,那吃亏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达尔汉:“呵呵。” 达尔汉不信任萨拉巴图尔,总觉得对方没了漠西巴图鲁的志气,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肯定有什么猫腻,他偏不让他如意。 于是稍作休整,带着几 件贵重礼物和礼物清单,抓了一名驿馆小吏带路,就带队骑着快马往畅春园而去了。 他们一走,跟着萨拉巴图尔的其他使者才想起一件事,连忙问:“寨桑,咱们忘了跟达尔汉寨桑说,不能提和亲之事!” “啊对对对,我也忘了!” “那要不要追上去告诉他们?” 萨拉巴图尔从见到达尔汉就被他从头怼到尾,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追什么追,你们说的话他会信一个字吗?还以为我们会害他!” …… 那厢,达尔汉上马离去,在京城里纵马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家的车马轿子,他们都不避让,呼喊着就肆意往前。期间踢倒了避让不及的路人,撞翻了一顶小轿和几个摊子,他们反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哈哈哈,你们看这些中原人,被咱们漠西的骏马都吓成什么样了?” “这些人笨手笨脚动作比牛羊还慢,撞死活该!要是咱们草原儿女都这副德性,部落早就完了!” “可是你们还别说,中原的女人都细皮嫩肉的,还很香哩……”一名使者说着,深深吸了口气,笑得猥琐,“刚刚那个轿子里一定是女人,好香啊!” “啧啧,瞧你这出息,”达尔汉哈哈大笑,“知道你素狠了,晚上回来给你找几个中原女人快活快活!” “嘿嘿,多谢寨桑!” 众使者肆意大笑着离去,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百姓怨声载道。 “这是哪里来的蛮子?太过分了!” “好像是准噶尔的?” “哎呦呦,我腿断了!帮我报官!报官!!” “格格、格格,您没事儿吧……哎呀!快来人啊,格格晕过去了!” 发现被撞翻的轿子里,抬着的是一位满州贵族的格格,被误伤的路人们就更是愤怒了! “那些狗贼好大的胆子啊!当咱们大清是什么地方?” “一定要告官把他们抓起来治罪!” 或许从前发生这种事,百姓还不会这么硬气,但三阿哥把一群使者全都吓回老家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民间也传开来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朝廷硬气、三阿哥硬气,三阿哥带回来的火铳更硬气,哪里还怕那些不开化的蛮子? 这么想着,一路被伤了、被损失了财物的百姓逐渐聚集起来,一同往九门提督衙门而去,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一刻钟后,衙门被一群百姓围了的麻勒吉:“……” 得知事情原委后,麻勒吉并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情,熟练地让人去安抚百姓,登记损失。 公道自然是要替百姓讨回的,但最终如何处置,还得看上面的态度。 只是没一会儿,他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忽然听得属下一声回禀:“不好了大人,那噶尔丹使者撞翻了瓦岱大人孙女的轿子,钮钴禄格格现在昏迷不醒了!” “谁?” “是未来的直郡王妃,钮钴禄氏!” “什么?!”麻勒吉惊得跳起来,“好大的胆子!来人,备马!” …… 那边,快马疾驰的噶尔丹使者们出了城,速度更是飞快,把那名被迫指路的驿馆小吏都给颠吐了几回,头晕眼花的。 终于,一个时辰后他们到了畅春园附近,却发现前面有一队走得不紧不慢的人马,穿着便服、背着笨重又显眼的木匣子。 达尔汉一行人就下意识就认为,那是给皇帝做工的匠人,丝毫没有减速就冲撞而去。 “让开!快让开!!不让开别怪爷爷的马蹄不长眼啊!!!” 最前面的使者用粗犷的嗓音喊着蒙古话,哈哈大笑,嚣张无比 。 胤祉一行人听到后面的动静,侍卫们立刻警戒起来,十分训练有素地勒马列队行,将胤祉严密地护卫起来。 “三爷,要拦住他们吗?”侍卫请示。 噶尔丹的使者见到诚郡王,自然得停下来下马行礼,得到允许才能离去。 胤祉却意兴阑珊地摇摇头,“不管,让他们先过。” 胤祉不是退却,只是小社恐一向是麻烦能省就省,懒得理会这些人,并不想要给他们多余的眼神。 于是众人让了道出来。 没一会儿,那些人就哈哈大笑着,伴随着嚣张的吆喝声、马蹄声,呼啦啦地从他们旁边往前蹿了过去。 一阵春风拂过,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味道。 “呕——”虽然被风吹散了不少,但胤祉还是被恶心到了。 侍卫们也纷纷捏鼻子,“好臭。” 不料他们这忍不住的生理反应,却被达尔汉听见了。 “停——” 达尔汉勒紧缰绳,恼怒地掉转马头,又跑了回来,十分嚣张地指着胤祉一行问:“是哪个孙子吐了?敢嫌弃爷,活得不耐烦了?!” 他在噶尔丹麾下,也没几个人的地位能高过他,怎能容忍一群下等人对自己的嫌弃? “放肆!”众侍卫见状,不用胤祉的命令,纷纷拔刀。 达尔汉等人这才看见,在笨重的木匣旁边,这些人个个佩刀。再看他们眼神凌厉,气势凛然,当即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误会误会!”使者里比较有眼色的立刻出来打圆场,“咱们不知道大人们的身份,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既然不是工匠,又给他们让路,那可能就是朝廷官员或官眷了。 使者一行看向被拱卫在中间,淡然垂眸,仿佛超然物外的小少年,皆是一怔。 好好看一小孩啊! 虽然看着才十来岁,但他的容貌极为精致,气质清冷,仪态尊贵。他淡淡垂着眼坐在马上,身姿挺拔修长又不失力量感。 下一秒他抬眼淡淡瞥来,眉眼间锋芒凌厉,目下无尘又贵气难言,好像那高不可攀的天宫之人。 看惯了粗犷不修边幅的男人,同时更为崇尚高大强壮和黝黑皮肤的蒙古男人们,竟第一次觉得,长成这样子的,才是女娲娘娘精心捏就的吧? 此时尚且如此,可以想见,这孩子若是长大,又会是何等的风流人物! 侍卫们正要勒令他们下马给三阿哥行礼,搭话的使者也正要问及对方身份,众人却听达尔汉嘿嘿笑着开口了。 “敢问这位小格格,是哪家府上的?” 胤祉虽然戴着帽子,但是鬓角和头上乌黑浓密的头发还是没有完全藏住,再一次被误会成了女扮男装。 侍卫们齐齐一愣,一时间都猜不准要不要开口了。 却见那达尔汉竟然直勾勾地盯着三阿哥的脸瞧,毫不掩饰他放肆的意味。 侍卫们大怒,冷声呵斥:“大胆!这是诚郡王殿下!还不快快下马行礼?!” 众使者闻言都愣了下,想着侍卫们也应该不敢捏造皇子皇孙的身份,皆迟疑着慢吞吞地下马,准备行礼。 达尔汉也下了马,却没有马上行礼,而是看着胤祉说:“什么小阿哥,我看是个小公主吧?还请公主告知名号。” 这也太狂悖无礼了! 侍卫们再次拔刀,“你有完没完,赶紧跪下!” 胤祉不耐地抬眼看过去,就正好对上达尔汉那不肯收回去的恶心眼神。 胤祉的眼底顿时就漫上杀意,狗贼!不管是男是女,他才八岁多! 虽然胤祉身量高,但最多看着就虚岁十一二岁,不可能再多了。 达 尔汉:“嘿嘿,公主,您真美……” 在前世见识过新闻里太多恶心事,胤祉几乎是一对上眼神,就知道达尔汉是什么货色! 眼睛不要了他可以帮他弄瞎! 胤祉抬手从腰后的皮套里拿出一物,瞄准达尔汉的眼睛,动作利落地上膛,扣动扳机。 “砰!” 第175章 达尔汉眼睛瞪大,根本都没反应过来,那速度极快的弹丸就打烂了他半边耳朵。 速度快得他甚至都还没感觉到痛,温热的血就呼啦啦地流了一脖子! “寨桑!血——你的耳朵!” “嗷——”达尔汉后知后觉地捂住耳朵痛嚎出声。 使者们乱作一团,有的去查看达尔汉伤势,有的拿出武器。 侍卫们则全都拔刀,戒备起来。 人群中间,胤祉动作僵硬地收回他的新‘玩具’,一把戴梓新研发出来的迷你火铳。 他手抖了。 在开枪的那一刻,遵纪守法的小社恐害怕了,于是枪口偏离了两寸。 场面乱作一团,还惊动了已经近在一里地内的畅春园守卫军。 情绪激动愤怒骂骂咧咧的噶尔丹使者们,在听到守卫们都称呼胤祉为‘三阿哥’时,都静了一瞬。 原来,还真的是三阿哥啊? 这人真就是,萨拉巴图尔口中那个很吓人的三阿哥? 没想到本人长得这么好看,但‘杀’人的时候,冷漠也是真冷漠。 果然很吓人! 有使者这么想。 达尔汉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萨拉巴图尔没有骗他! 刚才只有他一个人,正面对上了三阿哥开火那一刻的眼神,冷漠得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即将随手碾死一只蝼蚁般,没有任何情绪! 一个人孩童时期尚且如此,长大以后那还不成为大杀神? 在最初的疼痛过后,达尔汉很识时务地单膝跪地致歉,“三阿哥恕罪!三阿哥果然……” ‘果然’后面的几个字,胤祉听不懂,可能属于漠西蒙古那边的方言,但他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因为那人的眼神丝毫虽然带着后怕,但还是那么讨厌、令人感到不舒服! 胤祉开始后悔没有直接崩了他了! 守卫带达尔汉去包扎了,胤祉若无其事地回到畅春园。 “诚郡王殿下,皇上传您前去问话。”胤听到皇上传召,扎布有些害怕小主子会受罚,胤祉却完全不担心。 到了御前,康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就把达尔汉的耳朵打烂了? 他是知道胤祉在城楼上吓唬达尔汉那回事的,也默许了他的‘胡闹’。 但那时在暗处都没伤人,怎么到畅春园门前,反倒……要知道按受伤的位置,那弹丸但凡偏那么一点点,达尔汉的脑袋就要像西瓜一样炸开了! 胤祉看看殿中议事到一半的大臣们,摇摇头,不愿再提起那恶心的人和事。 “打了就打了,汗阿玛要罚我吗?”胤祉很真诚地发问,对着汗阿玛眨了眨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 康熙:“……” 长这么大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娇,就不害臊吗? 可想到胤祉也只会对自己这样小儿情态,又觉得很受用。 胤祉趁着他沉默这几秒,快速说,“既然、汗阿玛不罚,儿臣就、去读书啦!” 说着,不等康熙改变主意,他一溜烟跑了! 大臣们:“……” 康熙哭笑不得,等他离去,才召来侍卫,细问畅春园门前发生了什么? 侍卫面露难色,康熙蹙了下眉,让大臣们暂且回避,才让侍卫上前回话。 听完全部过程以后,康熙脸上胤祉带来的些微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胸膛起伏的弧度则一点点变大。 好啊!这些漠西畜生不但肖想他的女儿去和亲,还敢调戏他的幼子?! 他们当他是死的吗?!!! 侍卫下去后,康熙召回众臣,正生气地想着如何跟大 臣们说处置达尔汉的理由,麻勒吉来了。 麻勒吉带来了达尔汉一行打马过街伤人掀摊,还撞晕了未来的直郡王福晋的消息。 康熙震怒拍桌,“畜生该死!” 净欺负他的儿女来了是吗? 偏偏这时候,侍卫来禀,达尔汉求见。 “让他滚!”康熙脱口而出,第一次如此情绪化,不顾大局。 大臣们:“???” 麻勒吉:“。” 侍卫:“……” 梁九功连忙上前,递上茶水,“万岁爷息怒啊,莫要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康熙吸气呼气,“你说得对,让他进来!” 康熙脸沉得能滴出水来,达尔汉却嬉皮笑脸地进来请安了。 康熙怒意更盛,“达尔汉,你可知罪!” 达尔汉一怔,缓缓单膝跪下,“皇上,臣不知道自己有何罪?臣什么都没做,是三阿哥突然动手的啊!” “麻勒吉,你告诉他。”康熙看他时不时忍痛嘶声,惺惺作态的样子就气得想不顾体面,破口大骂。不让麻勒吉跟他说,他怕自己忍不住。 达尔汉听了自己‘闹市伤人’的罪行,当即表示一定会赔偿损失、负责医药费并将伤人的马匹斩杀。 康熙听完更气了,纵马伤人是马的错?杀马抵罪是把他们大清人都当成傻子、当成懦夫么? 达尔汉是第一次来京城跟大清皇帝打交道,噶尔丹向来对大清皇帝的态度是明着低头纳贡,实则轻慢不屑,嘲笑他是软脚虾,影响得他对康熙也并未有一丝敬畏。 半晌没听到康熙皇帝的训斥,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随便给个台阶大清皇帝就会顺坡下驴了。 于是直接当翻篇,开始表明来意。 先是说了自己这回带来的皮草、青玉巨石有多么珍贵和价值连城,接着又夸起二公主来,说噶尔丹会以可敦(正妻)之礼迎娶,婚后也能与可敦平起平坐…… “混账!”康熙终于听不下去了,御案被他拍得发出巨响。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你滚回去告诉噶尔丹,和亲之事想都别想!” 康熙的怒火极盛,别说达尔汉了,就是大臣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谈到和亲之事,皇上分明很平静啊…… 再一想到,刚才三阿哥跟达尔汉在长春园外发生冲突,侍卫密报……想来还是跟三阿哥有关,皇上才如此震怒。 “皇上,您不妨看看臣带来的礼品清单,再考虑一番?”达尔汉还搞不清状况呢。 “不必!礼品朕不稀罕,你们尽管带回去!” 达尔汉早就经噶尔丹授意,说无论如何要办成此事,助他娶到二公主这样的奇女子,好发展准噶尔汗国,不惜更多代价! “如若皇上觉得聘礼少了,可汗愿再许以一座玉石矿……” 康熙胸膛起伏,对达尔汉怒目而视,听不懂人话是吗? 眼看皇上又要雷霆震怒,大臣们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怕场面闹得不好看,没有转圜的余地,大臣们一边安抚皇上,一边替皇上出言驳斥。 “使者此言差矣,大清并不缺你们那一座玉矿,还请慎言。” “那就再加一座铁矿!”达尔汉听不出他们的委婉,开始讲价。 不管大臣们怎么委婉让他打消和亲念头,就直接加筹码: “再加吴喇之地?” “再加鄂尔多斯之地……” 明珠都听不下去了,出言道:“二公主早已定亲,断不可能毁去婚约,再去准噶尔和亲!” “有何不可?那科尔沁的小台吉才十几岁,能助你们守好边境吗?只要二公主 嫁给可汗,可汗就会帮你们赶走济农和厄尔德尼。” 明明就是噶尔丹让那二人不断扰边,烧杀抢掠漠北部落和大清子民,如今这么说根本不叫示好,叫威胁! “来人!”康熙忍无可忍,出声召来侍卫,“请达尔汉先行下去休息!” 达尔汉被四名侍卫往外请,才真正地明白了康熙的态度。 他的火气也上来了,怎么,三阿哥见面就给了他一火铳,皇帝又如此怠慢来使,胆儿肥了是吗? 他冷哼道:“皇上,臣是带着可汗满满的诚意来的,可汗有意与大清缔结姻亲,修百年之好,不再动干戈,希望您再考虑考虑!” 康熙怒不可遏,他很想当场把人一火铳崩了,但到底不能,只能刺了几句回去,把人送走。 这一刻竟然很羡慕胤祉,小小年纪,就算行事鲁莽冲动了些,也是年幼无知罢了,出了乱子还有自己给他兜底。 想到胤祉,康熙又气闷。 刚刚被达尔汉一通自以为是的展开,搞得他忘了治他不敬皇子之罪了! 不行,不能这么算了! 大臣们正对和亲之事发表着看法,康熙打断道:“列位臣工,对于达尔汉当街纵马行凶,以及不敬皇子之事,该当如何处置?” 大臣们:“……?” …… 那厢,胤祉在讨源书屋练着字,大阿哥胤禔忽然气鼓鼓地从外面箭亭处跑回来。 “三弟,你大嫂叫人欺负了!” 胤祉心头一跳,在这朝代,‘欺负’一词可还有些很严重的含义。 胤禔:“她好好地去坐轿子出门,居然被噶尔丹使者给撞翻轿子,人晕了过去。” 胤祉:“……” 他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拧眉,“谁,达尔汉?” “就是他们!”气得捶桌,“三弟,你主意多,快帮大哥出出主意,给他们个教训,为你大嫂讨个公道!” 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丢脸,当街被撞晕,不但未来大福晋丢脸,也是把胤禔的脸往地上踩! 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讨回面子,以后恐怕二人要成为笑料。 胤祉对这方面不擅长,正想说还是得求助汗阿玛,不料听到胤禔道:“你说钮钴禄氏好端端的上街干嘛?丢人都丢到外头去了!” 胤祉听着这话不对劲,冷睨了胤禔一眼,坚定道:“大嫂没错!” “呃……”胤禔现在都有些怕胤祉对自己生气了。 他三弟原本在他心里纯良可爱,但是他听多了外头说他三弟可怕的传言,竟也逐渐觉得三弟不好惹了。 特别是想起上次,自己在二妹面前大剌剌喊出和亲之事,被三弟踢的那一脚,拧的那一下大腿,半个多月才好了,此时又隐隐作痛了。 下手真黑啊! 胤禔想到这又噎了一下,“好吧她没错,就是比较倒霉!” “对,”胤祉道,“你不但、不能怪她,还要好好安抚,光明正大地,帮她、讨回面子!” 胤禔:“那是自然!走,你跟我一起去求见汗阿玛!” 胤祉点头,既然大哥收到消息了,汗阿玛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此事应该已经有了处置,但胤祉就怕汗阿玛需要顾忌的太多,处罚得太轻了。 两人出了书屋,胤祉就喊来侍卫问达尔汉去向。得知他刚刚被请出了九经三事殿,已经出发回驿馆,而汗阿玛还在和大臣们议事的消息。 胤禔问侍卫:“可有说惩处噶尔丹使者之事?” 侍卫:“回禀直郡王,皇上似乎很生气,但并未下令惩处达尔汉。” 兄弟俩都不由失落又生气,加快脚步往九经三事殿而去。 到了殿前,恰好就遇到 一队侍卫恭奉着圣旨而出,连忙让到一侧。 又听梁九功道:“两位殿下来得正好,皇上让您二位进来呢。” 两人进了殿,也听到了对达尔汉等人的处置,康熙直接下旨,令噶尔丹使者赔偿百姓所有损失,并以对三阿哥不敬之事,以及冲撞钮钴禄格格之事,于朝会上向三阿哥和钮钴禄家致歉。 大臣们觉得这就很好了,胤祉却觉得很不得劲,而且这也不能帮未来大嫂挽回多少面子。 在他看来,还是套麻袋打一顿解气! “这个处置有何不妥?”康熙看胤祉小小年纪,眉心都皱出纹路了,好气又好笑。 胤祉:“让他、公开上门、赔礼道歉!” 又看看胤禔,“赏赐大嫂,再给大哥、备厚礼登门。” 这样就能让大家知道,未来大嫂是被汗阿玛和大哥重视的并护着的。 康熙看看胤祉胤禔期待的眼神,全都允了。又加了道口谕,派侍卫追着送圣旨侍卫的脚步而去了。 至于赏赐和厚礼,就让梁九功带着两人下去挑了。 畅春园这里没存放太多宝物,但有账册。梁九功帮着他们挑东西,选的都是十分合宜的。等挑好了,再让大阿哥派人去取。 胤祉心不在焉,总觉得便宜了达尔汉。 …… 当晚,在驿馆接到圣旨的达尔汉还不以为意,还是在萨拉巴图尔跟他大吵一架,跟他声明厉害,他才勉强答应道歉。 翌日,在畅春园的听政朝会上,萨拉巴图尔带着不情不愿的达尔汉,请罪致歉。 胤祉早被交代了要顾全大局,‘大度’地接受了道歉。瓦岱也替女儿接受了道歉。康熙也‘大度’地轻饶了噶尔丹使者的过失。 不料,达尔汉再次在朝会上提出和亲的事情,并表明了噶尔丹求娶的决心,透露出威胁之意。 若是在以往,康熙和大臣们可能还真的会再考虑一二,但在皇上震怒,并断然拒绝了两次之后,天子近臣们自然不会再考虑。 然而在康熙第三次拒绝后,却还是有习惯了退让求和的礼部官员,出列道:“皇上,不如挑选一宗室女,封为公主?” 康熙冷眼看着那人,不怒自威。 岂料如此让步,达尔汉还不肯,强硬地表示只要二公主。 康熙冷着脸让达尔汉不许再提此事。 达尔汉暂且作罢,但看样子他没那么快放弃。 …… 所有人都以为,下了朝会,回到驿馆,达尔汉就该带人上瓦岱家登门致歉了,达尔汉却毫无动静。 康熙安抚钮钴禄格格的赏赐昨晚就送去了,这日下了朝会,大阿哥直郡王就带着厚礼,大张旗鼓地前去瓦岱家拜访。 可是等到日落,也不见噶尔丹使者前去。 傍晚,胤祉正在济慈会清点账目,听到这消息,不放心地派出侍卫去打探。 他派出的是汗阿玛从前留在苏州护卫他的暗卫之一,名黄海。擅长隐匿踪迹、打探消息,回京后他独独把这人要了过来。 黄海一个时辰之后,去而复返,“三爷,属下去时,听到萨拉巴图尔和达尔汉吵架,前者应当是想要备礼登门的,但达尔汉把持着所有贡品不让动,也不让他出门,想将登门致歉之事拖多几天,最好拖到不了了之。” 胤祉啪地一声合上账册,果然还是教训得轻了。 黄海:“还有一事,属下觉得蹊跷,三爷且听一听?” 胤祉:“说。” 黄海:“属下发现,噶尔丹使者往使馆里买入了两对年纪不足十岁的幼仆,男女童皆有。” “什么?!”胤祉倏地站起,脸色难看。 昨日达尔汉不敬三阿哥之时, 黄海也在场,看到这件事不由多想。 但从人牙子手里买回去的,就是买家的人了,他们管不到,可到底心里莫名不舒服。 “属下打听了一下,听说达尔汉今日一早就派人到处寻觅长得好看的小童……” “走!”胤祉撂下账册,“去驿馆!” 走了几步,又回头,揣上自己的迷你手枪。 走出一段路,胤祉逐渐冷静下来,又从随行的侍卫里派出一人,写了几句话,让他快马加鞭带回畅春园给汗阿玛看。 到了驿馆附近,胤祉让其余人停下,暂且隐蔽。接着拍拍黄海的背,“背我。” “哈啊?” “上屋顶。” “……” 黄海第一次见到要去屋顶偷听墙角,还这么理所当然的。 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子居然要听墙角的。 但小主子有主意,黄海没说什么,交代了几句让三阿哥怎么不弄出动静后,就背着他,跳上屋顶,隐匿在夜色里,飞檐走壁。 到了噶尔丹使者住的那一片屋子,胤祉耳尖,听到了达尔汉催促下属。 “那几个小孩收拾好没有?快让他们进来伺候爷!” “来了来了!”有人应声,粗暴地推搡着几个收拾齐整了的小孩进屋。 胤祉看到了那些小孩的小身板消失在门口,拍拍黄海肩膀,示意他快点。 黄海很快将他放下,小心地揭着屋瓦。 屋内,达尔汉喝着酒吃着肉,炭盆烤得他的脸都红通通的。 小孩们被斥骂着推进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眼神怯懦。他们听不懂漠西话,喊他们伺候人,都木呆呆的,没有动。 达尔汉不由恼怒,“找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想起三阿哥锋利冷漠、高不可攀的眼神,带觉得带劲!可惜,这些奴隶都是被打怕了的,不可能有那种眼神。 但好歹年纪小,一身皮肉肯定细、嫩,又是中原小孩儿,香喷喷的。 想到这里他就意动了,“过来!” 他指着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瘦的男童,属下立刻把人给他推了过去。 男童瑟瑟发抖,下意识伸手想要拿酒壶倒酒伺候主子,细小的胳膊却被大掌揪住,拎起来,像打量货品一样打量他。 下一秒,‘嘶啦——’ 衣服被粗暴地撕破,男童还未反应过来,一双粗粝的、带着泥沙脏手就伸到他破了的衣服里狠狠揉过。 “呜……”男童疼得一个激灵,但只能忍住。 屋顶上,胤祉攥紧了拳头,眼神冰冷。 饶是有心理准备,黄海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达尔汉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男童又嗅又揉。 禽兽! 胤祉拿出了手枪,瞄准下方。 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人了!!! 胤祉的表情冷冽到黄海都被吓到。 他赶紧握住枪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玩意儿动静太大,他带着三阿哥可跑不掉。 这种渣滓黄海也觉得该杀,但杀这渣滓赔上三阿哥的名声,却太不值得了。 比比划划,再用气音交流,终于让胤祉明白他的意思。 胤祉懂了,也用气音:“会用这个吗?” 他指的是手枪。 黄海点头。 “准头好吗?” 黄海点头。 “知道怎么、阉割吗?” 黄海点……诶?!!! 胤祉觉得,比起直接取他狗命,还是阉了好。那狗命就多留几天,多受些折磨好了。 不等黄海反应过来,枪就塞到了他手里。 胤 祉看到底下,那男童上衣已经被扒了下来,达尔汉开始扒人裤子了。 男童尚且懵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对面三个小孩都看到了达尔汉可怕的急色表情,也看清了他在对男童做什么,一个个吓得快哭了又不敢哭出声。 “我帮你掩护,你阉了就跑。”胤祉下令,又嘱咐,“别被抓到哈。” “等……” 黄海想要拒绝,转头却看到三阿哥轻巧地在屋顶站起,接着施展轻功,扬长而去。 黄海:“???!!!” 三阿哥轻功居然这么好的吗?! 卧槽!!! [震惊我全家.jpg] 黄海傻眼了好一会儿,驿馆前面就传来动静:“诚郡王到——” “寨桑,诚郡王来了,说要见您!” 达尔汉刚扒光了男童,也扒开了自己的裤子,突然听到禀报,烦躁无比地骂了句脏话,可一听清来的人是谁,他的表情变了。 “嘿嘿……”达尔汉邪笑着,看到屋里的屏风,心生一计,“就说我病了,请他进来探病。” 说完,他让屋里伺候的属下帮忙搬屏风,布置起来,打算让三阿哥在屏风外‘探病’。 而他,直接把裤子全脱了,躺到了屏风内的榻上。 看到这一幕,黄海就明白了他的龌龊心思,怒气上涌,气得眼睛都红了,护主的他不再犹豫! “砰!砰砰砰!!!” 气急之下,黄海第一弹没打准,又迅速补了几弹。 “嗷呜——”达尔汉惨叫着,捂住受伤的部位,滚下榻寻找藏身处,“来人!” 下属听到动静,进来一看都吓傻了! “传、传太医!” 满地都是血,达尔汉表情狰狞痛苦,正要喊抓刺客,门忽然被踢开,几名下属冲了进来。 “寨桑?!” “发生什么事?” “快拿止血散!” 屋里兵荒马乱,胤祉站在门外听到达尔汉大喊:“是三阿哥!屋顶上一定是三阿哥!!他要暗杀我!!!” 门外,胤祉和萨拉巴图尔对上视线,无辜地眨眨眼。 萨拉巴图尔:“……” QAQ…… 我什么都不知道哇! 第176章 萨拉巴图尔背后发凉,几步跨入屋子,大声呵斥喊着‘去抓三阿哥’的达尔汉:“闭嘴,三阿哥刚才跟我们在一块儿,你别瞎嚷嚷!” 达尔汉惨叫声微停,“?” 其余下属点头确认,“真的,我们陪着三阿哥走进来的。” 达尔汉:“那就是他的人!你们看这弹丸打的伤口,就是他的!” 萨拉巴图尔记得跳脚,“胡说八道!又不是只他一个人有鸟铳!” 达尔汉瞪向萨拉巴图尔这个猪队友,恨得目眦欲裂,“你!” “军医来了!!!” 达尔汉强撑着的那口气,在随行的军医来时,终于到了尽头,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屋内众人还在慌乱地商量着是不是切开皮肉取出弹丸,胤祉看达尔汉应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打了个哈欠,告辞了。 转眸间,看到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小童,他扯了下看热闹的萨拉巴图尔,“他们,我带走。” “啊?呃……好好好!三阿哥您看中了什么,尽管拿!” 他已经看到了达尔汉的惨状,可不想自己也被暗杀一回,只想快点送走这尊杀神! 胤祉手一挥,姗姗来迟的侍卫们就帮忙带走了四个小孩,顺便要走了卖身契。 看见三阿哥带着侍卫离开,萨拉巴图尔狠狠松了口气,他真是……宁愿上前线,也不愿意再来当贡使了! 正这么想着,驿站的小吏跑进来,“大人,诚郡王殿下留了话,以后不准外邦人买大清百姓为奴。” 萨拉巴图尔:“……” …… 胤祉带着四名小童回到济慈会,交给了唐岳。 济慈会发展了大半年,如今已经多了不少下属部门,其中就有一个收留孤儿的。 未几,甩掉追兵的黄海前来复命。 回禀后他又压低声音,“三爷,您就该让奴才直接杀了他!” 胤祉见他神色怒极,眼中杀意未褪,以为他就跟自己一样看不惯那人玩弄小童,低声解释道:“我怕、汗阿玛难做。” 黄海咬咬牙,“不,皇上要是知道……” 说到一半,他还是决定把看到的咽回去,不想污了三阿哥的耳朵,给这孩子吓到了。 “此事还得尽早回禀皇上,”黄海咬着后槽牙说,“奴才现在就快马加鞭赶回畅春园。” “嗯,”胤祉也觉得应该早点跟汗阿玛报备一番,还有禁止外邦人买大清百姓人为奴之事,也最好能让汗阿玛早点下旨,“你且等等,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汗阿玛。” 他快速提笔写明了今晚之事,又简单道出应当禁止外邦人买卖大清百姓的理由。 其实,按照胤祉的想法,最好就能够完全禁止人口买卖,废除贱籍、废除奴隶制,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来。 就像改商税之事,一开始大臣们都说不可能,汗阿玛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但如今试点的德州、东昌和苏州已经说明此法可行,这件事就能逐步推广开去。 黄海离去后没多久,大阿哥胤禔就匆匆赶了过来。 “三弟,听说你驿馆碰上达尔汉遭遇刺杀了,你没事吧?!” 胤禔没有想那么多,底下人这样回禀,他听了就怕胤祉被误伤,连忙赶了过来,根本没想过,这其中可能是他三弟的手笔。 胤祉:“……” 胤祉见他家大哥迎进账房,屏退所有人,才小声跟他说了事情原委。 “卧槽!” 胤禔震惊不已,“所以你……下令把他阉了?” 莫名地,胤禔感到屁股一凉,他三弟居然这么凶残的吗?! 胤祉见他家大哥夹了一下腿,噗嗤笑出声,“你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胤禔挠挠头,“这不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条件反射吗?” 胤禔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你这样,达尔汉肯定还是会认定是你做的,到时候找你麻烦怎么办?” 胤祉冷哼,“让他来找!” “不如这样……”胤禔俯身在胤祉耳边嘀嘀咕咕。 胤祉听完,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眼神看着胤禔,默了默问:“大哥,你头痒吗?” 胤禔下意识挠挠头,“呃,你这么一说就有点痒了。” 胤祉肃色,“你知道为什么吗?” 胤禔被他问得不安,“啊?头痒是不是会出什么问题?” “对,”胤祉从自己的挎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表情包,“送你了。” 好久没收到三弟的表情包了,胤禔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低头正要去看,胤祉把他推了出去。 “回头再看,你刚才的、主意非常好,快去安排!很晚了。” “哦哦。”三弟这么说,胤禔也怕太晚了不够时间安排,便顺着他的力道出门离开了。 等到他安排好一切事宜,才想起去看那表情包。 胤禔第一眼看去就微微一怔,因为他发现,好像随着他们兄弟的长大,胤祉表情包里的小阿哥,似乎也长大一点点? 忽然有种很温情的感觉,然而下一秒温情戛然而止。 [头好痒哦,我可能是要长脑子了.jpg] 胤禔:“???” 是夜,畅春园。 康熙听了黄海对整件事的详细禀报,气得整晚都没睡着。 猪狗不如的东西!杀了他都便宜他了!! 第二日一早,朝会上,康熙第一个点了麻勒吉,问他提军饷的章程怎么还没出? 练兵的章程早已在十日前奏上来,大臣们看过演兵效果,折腾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士兵,都觉得很好,就照大阿哥的法子练。 只是提军饷之事和士兵评优晋升的章程,也得提上日程,士兵们才会心甘情愿去操练,并有为之奋进的目标。 麻勒吉察觉皇上的不悦,当即表示今日内就会呈上奏折来。 康熙这才放过他,转头又质问礼部,为何没有管束好噶尔丹使者? 接着又质问兵部,为何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抓住厄尔德尼和济农两个狗贼? 然后又质问工部,为何制造火铳的进度如此之慢,还比不得三阿哥一群乌合之众在苏州半年的成果? 一个朝会下来,群臣如履薄冰,奏请之事都默契地暂且按下,回禀之事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天颜。 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是谁触了霉头,纷纷在心中暗道晦气! 万寿节在即,他们都不敢行差踏错分毫,偏偏噶尔丹使者总是惹事! 麻勒吉下朝后马不停蹄地写好奏折,尽管其中还有很多他觉得不太合理的地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这等大事,皇上定是要召集众内大臣共同商议的。 果然皇上没有怪他拿出来的章程不能直接用,让大臣们各抒己见。 按照三阿哥的意思,给士兵的军饷之丰厚,比以往翻了一番不止,并且还有新的手段杜绝上峰贪污、克扣底下士兵的军饷。 众大臣纷纷表示这军饷一提,国库支出就太高了,如今天下大定,实在没有必要在整个大清上下都如此推行。 然而康熙心意已决:“即使再无战事,朕也要大清兵强马壮!” 何况西有噶尔丹,北有罗刹国,西方的洋人也对大清的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大臣们不敢再劝,纷纷开始 出谋划策。最终大家一致认为可以在京城和西面、北面的边境实行像商税那样的‘试点’。 恰逢万寿节在即,正好将此等好事也安排在圣上施恩的细项里,颁诏天下。 康熙这才满意了,觉得兵部的人不好使,又将六部的人平调了数人,交换职位。 胤祉晚间回到畅春园,立刻就被康熙传了去。 康熙单独见了胤祉。 “你说的那个外邦人禁止买卖大清百姓的旨意,朕已经班诏天下了。”康熙语气温和地说。 他心里对胤祉有种莫名的愧疚感,要不是这些年对噶尔丹的问题上过于退让,也不会有噶尔丹、达尔汉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敢如此觊觎他的儿女?! 胤祉不知道汗阿玛心里的苦,闻言高兴地凑上前摇他袖子,“谢谢汗阿玛!” 见他如此好说话,就趁机提出取消贱籍的事情。 所谓的贱籍,伶人、罪民、世仆等,很多人一出生就注定是贱籍,必须‘终身为奴’,不能赎身。 大清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制度的,虽然能买卖奴仆,也有‘卖身契’,但奴仆能拿月银,那些钱够了就能赎身的奴仆,多是有一层‘良民’的身份。 出生就是贱民,这无疑是残忍的! 胤祉无法想象,自己当初穿越到这样的小孩身上,要怎么活下来? 康熙为人一向宽仁,被胤祉这一提,认为未尝不可。正好他万寿节本就要施恩天下百姓,这一条政令的改变,定然又能在底层百姓中博得好名声。 “难得你还总是为朕着想,”康熙心疼地摸着胤祉的头顶,又问,“在达尔汉那里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朕?” 胤祉如实答:“怕汗阿玛为难。” “怕什么?”康熙给出承诺,“以后遇到此等被冒犯之事,你一弹丸嘣了他,自有汗阿玛给你兜底!” 不想还有这种意外之喜,胤祉连忙谢恩,并且表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汗阿玛,咱们立字为据。” 康熙嘴角抽了抽,“……胡闹!” 瞧这架势,怎么好像他随时准备闯祸呢? …… 两日后,失血过多的达尔汉才醒了过来。 稍稍有了点精神,他的下属就来告状。原来他昏迷不醒时,下属们想去求皇帝赐下人参救命,但萨拉巴图尔不许他们任何一个人出驿站,说是怕他们惹祸。 双方闹起来,萨拉巴图尔利用了驿站的清兵,将他们镇压了。 达尔汉差点又气昏过去,“他这是要老子死!” 下属支支吾吾,“这他倒是不敢的,他拿了贡品里的值钱东西去当掉了,给您去黑市买了百年老参,您才醒来的。” 达尔汉冷笑,“我量他也不敢不救我!” 说着,达尔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往下一摸,当即全身都凉了! 几息之后,驿馆上空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无数乌鸦。 “偷袭我的贼子抓到没有?是不是三阿哥指使的?!”达尔汉厉声质问。 下属心虚后退,讷讷道:“没抓到,跑了。而且现在外面都在传、传传……” “传什么?有屁快放!”听到没抓到人,达尔汉怒火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又厥过去。 下属不敢说了,是听到惨叫声过来的萨拉巴图尔接上了话。 “外面都在传,因为你当街纵马行凶误伤了未来的直郡王福晋,所以直郡王就派人打断了你的腿。” “放屁!”他断的哪里是腿,是……是…… 不行,太丢人了,他不能说出去……但很快他就痛苦地发现,他的腿是真的断了。 达尔汉没醒多久,又哀嚎一 声,陷入昏迷。 …… 而此时的钮钴禄格格,正春风得意着。 今日瓦岱府上格外热闹,因为钮钴禄·淑兰正在办一场独一无二的‘品香会’。 之所以说是‘独一无二’,皆因此次品香会用的香露,都是两日前,‘天仙香露’店铺以宫里众位公主的名号,送来赏赐。 赏的都是新品和‘限量版’,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的。 “淑兰,没想到你伤一回,宫里的主子们这么紧张,一个个巴巴地送来赏赐给你压惊。” “是啊,公主们出手也真阔绰。”要知道天仙香露店里,最便宜的一瓶香露都要五两银子,贵的百两都有。 公主们一出手,就是价值好几千两的礼物,谁人不羡慕? “不止这些哩,我听说皇上也送了赏赐,大阿哥也亲自登门探望,宫里的两位皇太后和惠妃娘娘,还有太子殿下和三阿哥都送了赏赐是吗?” “嗯,都是主子们体恤。”淑兰矜持地没有多说,心里却感到格外满足。 前几日她还因为当街被撞昏,差点沦为京城贵女间的笑料,如今却被一群满州格格簇拥在中间艳羡地恭维着。 真是大起大落啊,也算因祸得福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次意外,她还不知道,原来天家也如此温情,宫里的主子们,甚至比她的家人还更加体贴,她家里人还骂她不该往外跑,要罚跪她呢。 钮钴禄淑兰不由对以后的入宫产生了期盼,她也想要有那样好的家人。 她知道如果自己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有人笑她太天真,宫里是古来是吃人的地方,哪有什么真情? 可淑兰知道宫里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她去岁有幸进宫伴读了几个月,那时就觉得公主们过得格外恣意,两位皇太后也格外宽仁,令人艳羡。 “淑兰,你把宫里的赏赐也都拿出来,让咱们开开眼吧?”有个小姐妹好奇地提议。 钮钴禄格格却摇摇头,“算了吧,省得有人觉得我在炫耀。” 办品香会是二公主给她出的主意,想为她挽回颜面。 而她自己,属于好东西就想要不动声色地藏起来那种人,怕炫耀多了反倒会失去。 “怎么会?说得谁没见过世面似的!” 有人酸溜溜地说了几句,淑兰也不在意。 这几日她被宫里的主子们宠着,心里有了底气,心态就跟脱胎换骨一般,已经不在意别人这些小心机了。 最重要的是,主子们对自己的宠爱,都是因为……大阿哥。 “嗐,听说大阿哥冲冠一怒为红颜,把那噶尔丹使者的腿都打断了是吗?” “是啊,听说那使者现在都下不了床呢。” “诶,你们听说过没有?”忽地,有个新嫁作人妇的小姐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众人勾勾手指,示意她们都附耳过来。 众人好奇,接着就听到:“听说大阿哥打断的不是他的两条腿?是第三条腿。” 单纯的小格格们都没听懂,“那使者长了三条腿?” “哈哈哈哈哈……”新媳妇笑不可抑,“你们好傻啊,我的意思是,大阿哥把他阉了!” 格格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立马唾了新媳妇一口,“都是小姑娘,你说什么混账话呢?” 小媳妇又咯咯咯地笑,“淑兰你可要小心着些,大阿哥也太凶残了。” “不,不是的。” 淑兰下意识为大阿哥辩驳,大阿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她心里明白的,主子们对她如此宠爱,都是因为大阿哥对自己重视的原因。所以,他没什么不好的 。 众人一看淑兰满脸通红,还这么维护大阿哥,顿时就如同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开始逗她,说她将来是最有福气的。 就在这时,“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本以为送了如此重礼,恩典已经很大了,谁能想到,三位公主居然主动来参加她们的品香会? 不仅如此,公主们还带来了特供给宫里几款香露,客气道:“请大家品鉴。” 贵女们受宠若惊,这一场品香会皆过得有些恍恍惚惚的。 …… 等达尔汉缓过神来,已经是万寿节前一日了。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无论是大阿哥还是三阿哥都有不在场的人证,两人皆不承认,九门提督对他的案件爱答不理,他只能自己咽下这苦果了。 对此事胤祉表示:主意是大哥出的,大哥总算长成了一个有担当又有谋略的人,带自己飞指日可待了! 胤禔挠挠头,“什么带你飞?不好意思啊三弟,谙达说我这体格练不了轻功。” 胤祉拍拍他的肩膀,“不,大哥,我相信你、可以的。” 胤禔:“啊……是吗?” 此时,胤祉正在‘鱼乐卖场’的三楼包厢坐镇,等着晚上即将举办的、京城的第一场济慈义卖会。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忽然,脑海里悠悠冒出一道声音:“这大嫂,上辈子,是汗阿玛的妃子。” “噗……”胤祉一口茶水喷了,“咳咳咳……” “怎么了三弟?”胤禔关切地给他拍背。 “没什么。”胤祉想说,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筹备了许久的济慈义卖会,造势特别足,利用《京城日报》打了很久广告了。 所有买家都可以戴着各种面具掩饰身份,但却需持有邀请函才能入场。 ——不然京城的富人太多了,卖场一次招待不了那么多人。 驿馆里,达尔汉等人也想凑这个热闹,不想却被礼部新任的官员警告:达尔汉‘残疾之人’莫要在这节骨眼不长眼外出惹事,惹了皇上不快,他们可是不会客气的。 转头,就派人把达尔汉给看了起来。 到了晚上,胤祉再次在卖场迎来了全大清最尊贵的神秘客人——康熙。 明明第二天有很重要的仪式要举行,却偷偷跑出来凑热闹,康熙莫无端有种新鲜的、叛逆的爽感。 京城的义卖会比苏州还要精彩,康熙看竞价看得自己心情也格外激荡。 本以为在苏州见过一场后,康熙已经对民间豪商的巨富有了心理准备,谁知道京城的豪商还要更壕、无、人、性! 当晚,一场义卖会,筹到了将近两百万的善款! 比国库现在的存银还多!! 而且是在没有拍卖玻璃板独家买卖权的情况下!!! 这还只是第一场,因为拍品太多,接下来还有好几场…… 康熙忽然若有所悟:以前的皇帝真傻。放着这么多的有钱人的税不收,去农民身上榨汁儿,还用‘士农工商’来精神上打压商人的地位。 殊不知这些人,过得比其他人可滋润多了。 不过即使善款筹到这么多,经历过苏州的官员们,都不会去惦记这些钱进国库的事情。 可朝廷都不惦记了,有其他人惦记。 各国使臣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但噶尔丹的使者例外。 当晚义卖会的盛况和大概的善款总额,第二天就被细作送到达尔汉面前。 达尔汉笑得格外阴险,“来人,快给可汗把这封信送去。” 这日,万寿节时隔十五年后,终于举办了盛大的庆祝宴会。 用胤祉的话来说,就是:“喜大普奔啊!” 太子胤礽:“……是歌舞升平。三弟,多读点书。” 胤祉:“哦。” 他不怪二哥不懂他的梗。 万寿节后,礼部和兵部的人就礼貌又强势地开始请离各属国使者了。 令礼部的人都没想到的是,本以为会很难搞的噶尔丹使者,二话不说就出发了,萨拉巴图尔甚至是归心似箭的样子。 胤祉心情不错地来送人,萨拉巴图尔高兴的表情,看到他就是一凝。 想了想,他还是走过来,小声保证:“三爷,我我我回去一定好好劝谏可汗!” 所以千万不要在路上暗杀我啊啊啊! 胤祉满意地点点头,看着他的头问:“你头痒吗?” 萨拉巴图尔:“???不痒!!!” 胤祉的表情略遗憾,看来还是没长脑子啊。 萨拉巴图尔:“QAQ……” 三阿哥问他头是不是痒了,一定是在问他是不是脑袋不想要了? 萨拉巴图尔心惊胆战地离开了,好在,他脑袋完好地回到了草原上。 …… 义卖会又办了几场,筹集善款将近五百万两银子。胤祉和明珠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善款的使用计划,时不时请示康熙。 胤祉想要举办慈善蒙学书院,给广大愿意学习的百姓启蒙。 但这和康熙‘愚民’的初衷相悖,议政大臣们吵了十几天后,终于还是同意了济慈会办免费的蒙学书院。 究其根本,还是皇上自己想通了,想要得民心,可以用别的方式。愚民并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会导致大清越来越落后。 四月中旬,荣妃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公主,母女平安。 胤祉盯着那皱巴巴的丑孩子,表情苦大仇深。 荣妃哭笑不得,“你小妹妹是刚出生,长开了就好看了。” 胤祉的手指被小孩儿无意识地紧紧揪着,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哪里是嫌弃妹妹丑?只是在为她的人生担忧罢了。 在这朝代生成个阿哥多好啊,就算没出息也是荣华富贵一辈子。生成个女孩子太难了,还是个大概率要抚蒙的公主。 看着她无忧无虑吐奶泡泡的样子,胤祉真是恨不得将这世界的脏污,都在她长大之前,一并清洗掉! 胤祉突然转头,对荣妃说:“小妹妹的小名,叫‘泡泡’吧!” 荣妃:“???” …… 胤祉的生意在京城发展得欣欣向荣,比在苏州还要好,卖场更是日进斗金。短短三个月,就又在京城开了三个分会场。 就在胤祉打算去苏州巡视一番生意时,漠北蒙古和噶尔丹大军打起来了! 噶尔丹借口达尔汉在京城被人所伤,是喀尔喀使者所为,打着为达尔汉报仇的旗号,趁着喀尔喀三大部落不和,越过其中两个,挥军东进。 康熙当即下檄文,令噶尔丹收兵回头,但未有回应。 明着,噶尔丹是要打喀尔喀,但准噶尔大军一个转头,又借口追击敌军,就打入了漠南蒙古的地界,烧杀抢掠。 暗中,他与罗刹勾结,买入了大量火器,行军方向,指向京城!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就在康熙受到挑衅,怒不可遏准备出兵时,收到了噶尔丹的奏疏。 康熙看完,震怒得摔了那折子和一套昂贵的古董茶杯,“混账东西!” 很快,胤祉得知了缘由:噶尔丹居然说,等他给达尔汉报了私仇,就亲自迎娶二公主回准噶尔。 初闻消息,阿哥公主们都气愤不已。 大阿哥胤禔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当 初我就该打爆达尔汉的脑袋!” 倒是胤祉,竟意外地平静。 达尔汉,不过是拙劣的借口罢了。 第177章 消息传到了两位皇太后耳朵里,两人皆很忧心。 太皇太后知道康熙大怒,也不想给他徒增烦恼,只让苏麻喇姑去送吃食。 倒是康熙怕她们担心多想,主动说过来用晚膳。 走到春晖堂前,就看到拿着武器等在外面的三个儿子,旁边还有练武用的草人和木头人。 三人请了安,康熙叫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胤禔举着长刀向前一步,表情严肃,“汗阿玛,请您考校儿臣的刀法!” 康熙不知道三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微挑眉,“好。” 胤礽和胤祉自动往后退到廊檐下,给大哥空出地方。 胤禔摆开架势,有模有样地耍了一套刀法,劈、砍、挑、刺,虎虎生风! ‘咔、咚——’ 木头人被胤禔一个帅气的动作,劈砍掉了脑袋。他利落收刀、行礼,等着汗阿玛点评。 康熙欣慰地笑了,“不错,刀法凌厉了很多,有杀敌的气势了,难得啊!” 胤禔一喜,“多谢汗阿玛夸奖!” 康熙点拨了几句,就见胤礽也抬步上前,手里拿着的是红缨枪,“汗阿玛,您也指点儿臣一番吧。” “好啊。” 太子虽然不如大阿哥那样爱习武,不喜打打杀杀,但平日里于武艺上面也是下了苦功夫的,此时一套枪法也舞得很有架势,得了康熙的夸奖。 接着是胤祉,他站到里稻草人和木人五十步开外,举着火铳,“汗阿玛,你指哪,我打哪。” 康熙:“?” 此时他也觉出什么? 康熙:“行了行了,知道你枪法好,百发百中,你就不用展示了。” 而且在这方面,康熙还真指导不了胤祉。 “说吧,你们三人在闹着一出是要做什么?”康熙道,“别拐弯抹角了。” 以往沉默寡言的胤祉,却第一个开口:“汗阿玛,儿臣自请前往喀尔喀,打噶尔丹!” 康熙愣住,“啊???” 胤祉怕他没听清:“儿臣要领兵打仗,打噶尔丹!” 康熙哭笑不得,“大清是没人了吗?要你一个九岁小儿去打仗?” 又问两个大的,“你们也想领兵打仗?” 两人行礼,异口同声道:“是!请汗阿玛派我等出征!” 康熙乐得不行了,故意问道,“这又是为何?” 大阿哥胤禔道:“噶尔丹欺人太甚!我大清男儿,但凡有点血性,都忍不了!” “说得好,我大清真是后继有人啊!”但康熙又笑着摇摇头,“只是不需要你们,朕心中已有人选。” 胤禔和胤礽顿时满脸失望。 胤祉:“我们不当大将军,只去压阵。” 康熙:“不必。” 胤祉:“要的。” 康熙:“闭嘴。” 胤祉:“。” 康熙夸了他们一通,却完全没有被他们的主意打动,“用膳去吧,你们乌库玛嬷都等饿了吧?” 坐到膳桌上,三个阿哥都有些闷闷不乐。 康熙安抚着两位皇太后,说自己是不会同意噶尔丹的无理要求的,大清现在也无需退让,只用兵力就能将对方碾压。 “可是会死很多人吧?”二公主叹气,“都怪我,要是不在东昌府出那个风头就好了,也不会给大清惹来这么多麻烦。” 她现在是传出贤名了,可噶尔丹大张旗鼓地说要娶她,汗阿玛不同意,他就以武力犯边,这下该有多少百姓会因此受难、因此在心里骂汗阿玛和她这个公主不顾全大局? 康熙正欲说什么安抚女 儿,胤祉啪一下放下碗。 “你没错!” 众人听见他愠怒的声音,都看过去,但见他眼神坚定。 “花开得太美,被折下来,是花的错吗?” “英雄封候拜将,被嫉妒陷害,是他太奋勇、的错吗?” “大清国泰民安,被外邦觊觎,是汗阿玛、治理得好、的错吗?” 胤祉胤祉对于自己送给二姐姐的名声,从来没有一点儿后悔! 他三个反问,理直气壮,顺带还拍了康熙的马屁,把膳桌上的众人都给震到了。 说实话,即使怜惜梧云珠,但他们确实下意识闪过如此念头:梧云珠就是在外太出风头、太显眼了,才惹来了这些麻烦,早知道就不该如何如何云云…… 可如今被胤祉一说,众人犹如被清水洗过灵台,耳清目明起来,是啊,难道为了不被坏人惦记,就要龟缩起来做人吗? 就连梧云珠自己,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告诉她,她很好她没错!莫名地,鼻子就酸了起来,眼前水汽模糊。 三弟……真好啊! 康熙欣慰地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梧云珠贤名在外,行善积德,是大清百姓之幸,因此被歹人惦记,当是歹人之错。况且噶尔丹就是找个由头,把梧云珠当靶子罢了。” 又对梧云珠说:“你也莫要多想,汗阿玛自会为你做主,以后但凡有人敢说你一句不是,朕绝不轻饶!” 梧云珠感动得跪下谢恩。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那狗贼噶尔丹的错!”太皇太后笑道,“他就是想膈应咱们,咱们偏不能如他的愿!公主还是该吃吃该玩玩,气死他!” “哈哈哈……对对对!乌库玛嬷说的对!” 太皇太后都说俏皮话了,众人也终于把纠结的心事放下,心情轻松起来。 …… 康熙不同意皇子们上前线,理由是年龄太小,胤祉也没办法。 他只觉得,自己一身的武功,无处施展! 但他能做的还有很多。 充足的粮草、精良的装备、先进的火器、丰厚的军饷,这些目前供给全大清军队还很难,但给征讨噶尔丹之师,他是能做到的。 物质层面完善了,精神层面的提升也得跟上。 完善的制度、森严的军规军纪、更高的思想觉悟,才是让军队拥有全新精神面貌的关键! 胤祉正把计划一项项列在纸上,伴读李荣保在门外说,他哥马武求见。 胤祉有点奇怪,马武不该在火器营训练新兵种吗? “进来。”胤祉没有收掉桌上的东西,直接让马武进来。 马武一进来,就半跪着行了军礼,“三爷,奴才自请率火器营精兵三百,加入征讨噶尔丹大军!” “为何找我说?” 胤祉只是名义上是大清火器营总统,但并不管事,现在的最高长官应该是戴梓。 马武有些心虚,“戴大人不让奴才去。” “为何?” “他说奴才成亲一年尚未有子……” 胤祉:“……” 戴梓还管人家结婚多久、什么时候生孩子呢? 但这么一想也有道理啊,富察氏他们这一脉本是主家,但父兄已逝,如今剩下年轻的三兄弟支撑门户。 他们兄弟四人皆未长成,门庭已有衰落之相。若是马武去了前线有什么闪失,对他们家来说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见胤祉也在考虑什么,马武心里一突,连忙道:“三爷不如听听奴才的理由!” 胤祉:“你说。” “其一,火器营中,属奴才马武技术最好、武功最好,训练的新兵也是最好的!” “其二,噶尔丹军队穷凶极恶,残害我大清子民,身为大清男子,谁不想做那杀敌救民的巴图鲁?” “其三……三爷于我有救命之恩,三爷亲姐二公主被噶尔丹算计,奴才气不过,想亲手射杀那些狗贼!” 马武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胤祉,希望他能同意。 胤祉抿抿唇,前两条理由估计是凑数的,最后一条才是马武真正所想。 可胤祉不觉得他对马武有什么救命之恩,不需要他拿命来报答。 “当初救你,是为了、不想太子犯错,不是为了你。”胤祉坦坦荡荡道,“所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太子哥哥也、不可能打死你,何来‘救命’一说?” “不是的!”马武急切道,“当初太子殿下虽然不会打死奴才,但若没有三爷您后来的提携和保护,我们全家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三爷不知道,那天若没有他阻止,他受皮肉之苦事小、得罪皇太子事大! 原本他们家就几近没落,经常招人奚落欺负了,若是再得罪太子,那么落井下石、欺辱他们兄弟四人的也会更多! 有些人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四人丢了差事。宫里的差事丢了,就再也没法护住阿玛和哥哥们留下来的家底了。 且当时他正准备成亲,岳家是阿玛在世时给他订下的,他和未婚妻也算两小无猜,两人互相倾慕。可就在他出事那两天,岳家便来退婚了。若不是三爷替他在皇上面前说项,让他升了官又在尚书房当值,他可能此生就与自己如今的夫人无缘了…… 那时候马武兄弟几人,就在家里郑重约定好,以后一定要报答三爷的大恩大德。 而马武则自己暗暗发誓,此生都要奉三爷为主,对他绝对忠诚、为他冲锋陷阵! 听马武讲完前因,胤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怎么搞得一副跟恩重如山的架势? “即便如此,”胤祉缓缓道,“我也不想你去。” 胤祉想起马武好像才成亲没几天,就跟着圣驾南巡了,之后又跟自己留在苏州,竟然新婚没多久就叫小两口异地分离了大半年? 这让他更感愧疚,更不想马武去了。人家夫妻情比金坚,他不愿再因为自己,他们分隔两地。 马武见胤祉又要拒绝,忽然大声道:“三爷,奴才……想挣军功,光耀门楣!” 胤祉:“呃……” 马武坚定道:“奴才,不想再被人可怜、被人取笑、被人随意欺负!不想被岳家看不起!我想让夫人跟着我过得比其他人都好、都风光,让她知道自己没有嫁错人!” 这几句倒是掷地有声,应该也是心里话,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简直不应该阻止。 “你的兄弟和夫人,同意你去打仗么?” 有戏! 马武眼前一亮,“同意的!我大哥马斯喀也去!” 胤祉再次确认:“你夫人、也同意?” 马武用力点头,“嗯嗯,她总跟奴才说,要好好报答您!” 胤祉沉吟了一会儿,说:“三百火器营精兵是不是太少了?” 马武欣喜若狂,“多谢三爷成全!三百是有点少,但奴才去了前方,可以多教一些人的!” “活着回来。” 最终,胤祉说出了这四个字。 “奴才遵命!” …… 过了几天,胤祉那套‘花开得太美是花的错吗’理论,经过陈梦雷一番润色,变成一篇针砭时事的文章,刊登在《京城日报》上,销往了大清各地。 如此大剌剌地议论国事,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民间,人人佩服这位‘佚名’的文人,勇气可嘉、敢于说真话、不怕死! 也敬佩《京城日报》竟然敢刊登这样的文章,就不怕被皇上治罪吗? 一时间,识字的人都想要买一份报纸看看这文章,是何等的犀利、何等的精辟、何等的有见地! 朝堂上,自然也有一堆大臣谈及此事,认为应该将报社关停,审稿人和作者都该治罪。 结果,“作者是谁朕不知道,但这篇稿子是朕审的。你们要把朕抓起来,治朕什么罪?” “扑通、扑通——” 康熙一句话,叫所有人跪下请罪,惶恐得大气都不敢出。 “行了,开个玩笑。” 文武百官:“……” 他们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稿子是皇上审的,这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民间。 几日前原本就被买断货的报纸,如今更是变得‘一纸难求’,有人高价收购,并珍重地收藏起来,简直将之奉为圣旨! 好在《京城日报》十分上道,将那篇文章,又印在最新的日报上,还一气儿印了十万份,半日内便销售一空。 ——被商人批走了绝大部分,售往大清各地。 如此的宣传力度下,大清百姓们大多有了正确的价值观,开始为公主鸣不平、对噶尔丹狗贼同仇敌忾! 民间主战的呼声很高,军中亦然。 胤祉特地抽调了人手,原本也想在军中办了一份读物,为的就是给士兵们做思想品德教育和学习军人精神。 可惜底层士兵们几乎都不识字,办军队读物的计划暂且作罢,改为启蒙课和每三天一次的思想品德课。 而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不是将军、不是文官,甚至有的都不算读书人,他们是……跟胤祉有着神秘磁场的——说书先生们! 要激发已经成年的文盲学习文化太难了,所以寓教于乐和用讲故事的方式,以及极具感染力和煽动性的说话方式,无疑效果更好。 …… 戍卫京城的三万精兵,最近训练有素,颇有成效,康熙准备调出一万,再从其他军中调集九万人马,集结十万将士,西征噶尔丹! 然而圣旨未下,麻勒吉和兵部官员就纷纷回禀说,军中许多将领自请出征,几乎达到了十之七八之数。 不但如此,昔日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们,也一个个热血沸腾,争着抢着要去拿噶尔丹的狗头! 康熙太阳穴跳了跳,十之七八,剩下的那点兵力哪里够守住京城? 但说实话,如今要论起精良,京城麻勒吉手里这三万多兵马和丰台大营五万多兵马,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已经比其他地方的军队,胜上五倍十倍了! 最终,朝臣们多番商议后,决定派出京城一半兵马,再从别处调来军队帮忙守卫京城,并与京城军队同样练兵。 调集西征的其余人马同样精良,十万兵马直接从人数上就碾压了噶尔丹大军! 而此次西征的主将,是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的裕亲王福全,副将是‘安北将军’董鄂·费扬古和‘平逆将军’佟国纲。 六月中旬,康熙带领三位皇子,亲自于午门为大军践行,仪式隆重。 “皇兄,朕等着你得胜归来,好在这午门,犒赏三军!”康熙亲自赐酒。 三位大将军受宠若惊,温酒下肚,自是一番慷慨陈词、信誓旦旦! 大军出发,军队威仪比往昔更胜十筹!沿途观看的百姓无不欢呼、叫好! 看着这样一支雄赳赳气昂昂、军容整齐的军队,无人不相信他们会打胜仗! 而有着这样好的军容军貌,除了训练有方,就是胤祉的功劳了——他不但亲自设计改进军装甲胄,还将苏州纺织厂这将近一年来产出的棉布都捐出来,给士兵做军装。 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就以他自己诚郡王的名义,让所有出征的士兵都穿上了新军装、领到了安家费和各种优厚的补贴。连军眷也受到优待,会被他的工厂优先录用。 军中,无人不称颂三阿哥诚郡王爱兵如子,也无人不跟三阿哥同仇敌忾! 欺负三阿哥的亲姐就是欺负他们的亲姐!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军势如破竹!!! 噶尔丹的散兵根本不敢正面对抗,听到清军行军而来,就吓得闻风丧胆、作鸟兽散。 西征大军迅速将漠南蒙古护在身后,正面对上噶尔丹大军,打得对方节节败退! 数月后,前方的好消息一个又一个地传回来时,胤祉也收到了马武的信。 信上说,噶尔丹很是狡猾,一直躲在后方不敢露脸,让马武没有以里步铳暗杀的机会。 胤祉轻笑一声,哎呀,之前打草惊蛇了。 马武还说,若不是胤祉有过交代,他真想潜入敌营去将人爆头了! 噶尔丹的军队也狡猾得很,一开始,他们确实连连在里步铳和连珠火铳下吃了许多亏,但随着清军追着他们深入草原,就逐渐失去了优势。 饶是清军以新的练兵之法多练了数个月,也比不过从小在草原长大的蒙古骑兵,在草原上如鱼得水。 他们分成无数散兵,顺利逃走。等再次出现,所有冲锋兵都有了盾牌,差点叫清军吃了亏。 好在,他们还是低估了新火器的威力,死伤惨重,也才伤了清军几十人。 如今噶尔丹大军已不再恋战,几乎退出了漠北蒙古的地界,并派出使者来表示全是误会一场,希望能以漠北蒙古为界,和平共处。 裕亲王福全送来的折子上,正请示康熙,是否要继续追击,还是谈和后班师回朝? 康熙有意考校三个皇子,特意单独召见他们,问他们的意见。 胤祉:“。” 按他的想法,当然是继续打,打到噶尔丹的老巢!打得他再也生不出反抗心思!!打得他叫爸爸,我再也不敢称汗了!!然后跟漠南蒙古一般,完全归顺清廷。 不然只要给噶尔丹喘息一会儿,他立刻就会卷土重来了! 按原身说的,噶尔丹最春风得意时,占据了长城以北的大片疆域,领地占地面积甚至可与大清相当! 可是胤祉不能这么说,不然汗阿玛可能因为怀疑他的能力,而永远不给他领兵的机会。 胤祉:“不如以退为进?” 第178章 汗阿玛和两个哥哥都看过来,“怎么说?” 胤祉表示,若是城池攻防,清军有绝对的优势。但不得不承认,在草原上,只要噶尔丹的骑兵分散开,就会变成对清军极大的消耗。 继续追击,对于清军来说是非常不划算的。噶尔丹已经透露出退让的意思,再者草原的领地打下来也是照样给蒙古人治理,那么辽阔的疆域,每年纳的贡礼还没一个繁华州府的税收高。 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清军自然不会再有那么高的战意了。 所以胤祉才没有说出想端了噶尔丹老巢的想法,目前来说,成本过高、回报太低太低。 而之所以说‘以退为进’,主要还是喀尔喀三大部落的态度太过含糊。求助的时候好话说尽,但噶尔丹军队一退,他们还是不愿如漠南一般彻底归顺清廷。 如此,朝廷无法调动他们的兵马布防,没道理还在漠北替他们守卫疆域,不如退到长城以南,再伺机而动。 至于要不要撤军回京,胤祉认为既然清军骑兵是短板,那就留在那里练兵,练好了的就可以换防回来,再安排一批军队去草原特训,直至大部分军队都拥有更高的草原作战素质。 “说得挺好。”康熙耐心地听胤祉磕磕巴巴说完,评价道。 又问另外两人:“你们觉得呢?” 胤礽:“三弟是觉得噶尔丹还会卷土重来,才让大军暂不撤回,在那里震慑他们吗?” 胤祉点头。 胤禔道:“那也没必要让那么多军队,都特训草原作战能力吧?实在是太耗费军饷了。” 要知道,此次大军西征,可是给十万将士都提高了军饷,方方面面都有优待,要是换防过去练兵的军队都如此补贴,那将是非常大的一笔开支。 就算三弟再会赚钱,也不能就这样养着这些兵啊,养得来吗? 胤祉反问:“提升全大清、的兵力,为何没必要?” 胤禔:“如今除了噶尔丹和罗刹国,已经没什么需要打仗的地方了,耗费巨资练兵,连寻常百姓都会觉得没必要。” 康熙听了微微挑眉,看向太子胤礽,“你觉得有没有必要。” 胤礽毫不犹豫:“有。” 康熙眼底露出赞许,让他细细道出理由。 胤礽:“纵观历史,诸多王朝灭亡时,军队几无一战之力,若有强兵,又岂会遇上民乱就一溃千里?因无战事就疏于练兵,长此以往,只会养出一堆蛀虫!” 胤祉点点头,二哥从小被汗阿玛亲子教养,耳濡目染,眼光确实会比大哥要长远一些。 胤礽话锋一转,又道:“可要在战事全无之时保持军队兵力,确实很难。” 胤禔:“就是啊!以后大清越来越好,无人敢犯,没有敌人,士兵也不会按这种高强度好好练兵的。” 胤祉看了看汗阿玛,见他完全一副继续听他们讨论的悠哉样子,只好自己去引导两个哥哥。 “你们觉得,历代的盛世,如何维持和平?” 胤禔自觉刚刚输了胤礽一筹,抢答道:“自然是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威慑住了蕞尔小国,自然无人敢犯。” “那如今,大清兵力,能威慑住、噶尔丹、和罗刹国吗?” “……不能。” 胤礽接话道:“所以,他们会卷土重来。” 胤禔:“但是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只为了防备他们如此练兵,太不划算了。民间不是有句话,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胤祉丝毫不给大哥面子:“这句话、不适合军事。就是要一直、处于备战。” 胤禔不服,还想说什么,胤祉立刻又问:“大哥觉得、西洋人会来、攻 占大清吗?” “怎么可能?!”胤禔觉得胤祉真是杞人忧天,“先不说西洋人离大清远隔重洋,轮船又能运来多少兵力?就说那语言不通,把大清打下来又能如何治理?” “何需治理?”胤祉道:“正因语言不通,视为异族、牲畜,百姓全部、掳去做奴隶,挖矿、开荒、种地。” 胤禔拧眉,听得很不舒服,“你为何会这么想?” 康熙眉心一跳,却没有阻止胤祉继续往下说。 “不是我想的,已经有人、这么做了。不信,问汗阿玛,什么叫‘日不落帝国’?” 康熙看着胤祉,“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胤祉耸耸肩,“在苏州,洋人说的。” 康熙其实也觉得胤祉杞人忧天了,那些洋人打的都是蛮夷之地和弱小国家,哪里敢觊觎大清这等大国了? 康熙:“那你便给大家说说吧。” 胤祉鼓了鼓嘴巴,怀疑汗阿玛就是故意逗他,明知道他说话费劲,还要他解说那么多,还不让他提笔写字! “不说了!”胤祉赌气,反正他说了,他们也不当回事。 现在告诉他们两百多年后,会有八国联军攻打大清,也挺扯淡的。 但他不想说了,大阿哥和太子却被‘日不落帝国’给勾起了兴趣,非要他解释。 胤祉被他们勾着肩膀晃来晃去,烦得不行,才给他们解释如今荷兰和英格兰等国是如何发展‘殖民地’来壮大自己国家的。 听完他的描述,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着就听到胤祉问康熙:“汗阿玛,您是觉得,他们会、止步于此吗?” 康熙笃定道:“他们不敢!” 胤祉:“现在是不敢。可汗阿玛敢说,大清以后的、皇帝,还能有、比您厉害的吗?” 康熙一怔。 胤祉的语气也很笃定,“我觉得没有!” 康熙:“……” 莫名就被拍了个‘彩虹屁’,康熙有点暗爽。 胤禔&胤礽:“……” 虽然但是,他们不服! 谁说以后的皇帝就不能比汗阿玛厉害了?当然,他们现在不敢说出来。但是他们都相信自己在汗阿玛之后,若能……一定会做个圣明之君,做得更好的! 就是这么自信。 胤祉继续道:“所以汗阿玛,要给后代、打好基础。” 康熙不由想起从前胤祉说的‘百年盛世’,仙人预言,几年过去,胤祉又给他圆上了? 胤祉要是知道汗阿玛在吐槽什么,一定会跟他说,嗯,这叫callback。 胤祉也没想一次就说服汗阿玛,改变两兄弟的想法,但总归能在他们心里有些影响的。 回到当前是否撤军的问题,胤祉又反问:“汗阿玛,您有没有想过,强兵之后,将噶尔丹的领土、全都打下来?” 康熙眸色闪了闪,“朕倒不知道你有如此大的野心?” 不是胤祉有这么大的野心,而是噶尔丹如今的领土后来还是让乾隆打下来了,在胤祉的心里,那本来就该是种花家的国土啊。 他种花家的百姓,在噶尔丹手底下只会受苦受难。反正最终也得把那些领土拿下才能换来和平,为何不能早个七八十年呢? 他眨眨眼,反问:“汗阿玛没有吗?” 康熙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大清百姓康宁,天下熙盛。” 他一向知道当前该干什么,只觉得胤祉太天真了。 “不过练兵之事,确实不可荒废。” 觉得他们兄弟三人讨论得差不多了,康熙道,“朕与大臣们商议之后,本已打算和谈后直接撤军,只留一万兵马,不过胤祉练 兵的主意不错,朕会再考量。” 兄弟三人告退后,康熙便立即传召了内大臣们商讨此事。 胤禔胤礽则对西洋的强国很感兴趣,拉着胤祉要他多说点。 胤祉也乐得多科普,省得这些兄弟长大以后,光盯着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内耗过度。有那些心机和力气,一致对外不好么? “那些西洋强盗,等到他们把能瓜分的都瓜分了,大清还不成了他们眼里最大的一块肥肉?” 听到胤禔这么说,胤祉忍不住欣慰:我的好大哥诶,你终于懂我的意思了! 胤礽若有所思,“三弟,按照你说的,那日不落帝国狼子野心,难不成还想统一万国?” 大清以‘万国’指代‘全世界’。 胤祉点头,“他们真的、会如此想,如此做,不惜发动万国大战。” 胤礽的眉心狠狠地拧在一起,若那国家真如三弟所说,已经发展得如此迅猛,恐怕大清就算能达到大唐那种盛世,也无法令其收敛。 胤祉猜到他在想什么,“所以我说,唯有兵力强大、互相制衡,方能保持和平。” 胤禔和胤礽都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重呢。 …… 一个月后,噶尔丹派出使者献上无数奇珍异宝,与裕亲王福全谈和之后,大军彻底撤出漠北喀尔喀三部,清军也退回长城以南。 五万大军留下来特训,五万回到京城。 又一个月后,有小股的骑兵假装沙匪于西南边境作乱,但用不了几天就被训练有成的清军消灭。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不止一桩,但无一例外,这些假沙匪、真噶尔丹散兵,全都有来无回。 因此噶尔丹很是安份了一段时间,不再往东边来。 但也不是真安份,他不再滋扰大清边境,却直接从准噶尔部开始,往其他三个方向扩张领土。 与此同时,在漠北驻扎特训的清军,也没闲着,帮助雅克萨地区的彭春和萨布素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地打赢了史上有名的‘雅克萨之战’,令罗刹军毫无还手之力! 罗刹国大败,意欲派来使者,与大清议定边界。 胤祉还记得学过的历史书,记得这是大清签的第一条国际条约《尼布楚条约》。 几百年后大清签订了太多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让人误以为这也是一条不平等的,甚至让汗阿玛康熙皇帝背上骂名。 但胤祉从汗阿玛口中知道,古往今来,那一片广袤的土地由于资源匮乏、没有城池,从来没有明确划分‘国界线’。 此次就是去明确划分的,至于后世以为割让过去的尼布楚和贝加尔湖等地,一直在漠北蒙古手里呢,漠北蒙古又是大清的藩属国。 所以康熙皇帝开创了割让领土先河的说法,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胤祉闹明白这些后,心情非常好。还主动说,想去见证一下这‘历史’。 结果还是被汗阿玛以年纪太小否决了,况且据说由于路途太远,且沿途人烟稀少、缺少补给,罗刹的使臣赶路(绕路)可能要赶大半年。 胤祉:“……” 这么远,他们和边境军队是如何沟通的呢? 答案是鹰。 胤祉:“……” 老鹰也不容易啊! …… 胤祉在京城的生意发展得很顺利,下半年,他还跟汗阿玛请假了一个月,去东昌和苏州视察生意。 结果他一去去了两个多月才回来,康熙怀疑他就是去游山玩水了。 胤祉指着他带回来的一批最新技术的纺织机械,还有从天津港运回来的一船又一船的进口棉花,大喊冤枉。 “ 汗阿玛,我这都是、为了谁?!” “为了谁?”康熙差点给他一个白眼。 “为了汗阿玛啊!” 家人面前,胤祉说话越来越利索了,只要不是太激动,都很少结巴了。 “您看冬天来了,您要犒赏优秀士兵吧?您要发津贴吧?这不就都有了?” 康熙:“哦,都是给朕的?” 胤祉:“是啊!还有啊,我在京城办纺织厂,优先招募军属,这简直就是‘一人当兵、全家收益’!您说从今往后,还有谁不愿从军、不愿保家卫国?” 胤祉说得慷慨激昂,康熙用一句话让他闭嘴了。 康熙:“给朕,不用钱?” 胤祉:“。” 想得美! 第179章 康熙当然也只是逗逗胤祉,他怎么可能拿亲生儿子的劳动成果,去便宜其他人呢? 只是为了看胤祉气鼓鼓的样子罢了,这孩子气的表情才可爱嘛。 逗完孩子,他不但让户部给了钱,还给得比胤祉定价的要高一倍。 “谢谢汗阿玛!”胤祉一脸感动。 康熙却看着他这实诚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做生意,是怎么做到不亏本的?”康熙真心疑惑。 倒不是说他搞什么内幕便宜胤祉,而是胤祉给出的价,实在是太低了! 就说一匹三十尺(约十米)的细棉布,寻常作价,在京城是八百文至一千文不等,在其他州府上最少也不会少于六百文。 但是胤祉一匹细棉布,只卖给军方二百文! 康熙给他提到了四百文,还比最便宜的,便宜上二百文呢。 胤祉给他解释:“那是因为我成本也低。” 其一,他进口的棉花因为有朝廷的扶持,关税特别低,价格比大清境内便宜了太多! 其次,他的人工和材料成本也很低。 以往的棉布都是人工纺织的,生产力低。手艺最好的工人,也要十天才能出一匹布,再加上纺纱的时间,就更长了。 但胤祉扩大生产规模后的纺织厂,各种工人二百名,一天就能产出五百匹布! 胤祉说出这些,康熙却觉得他更实诚了,很多时候,一样东西的价格,都不是按成本决定的。 何况他的布匹算得上奇货可居,料子比市面上任何的布匹都要好上几番。 如果让康熙定价,即使他不是什么奸商,也应该定价在一两银子以上。 “汗阿玛,那是我对你好,好吧?不是你说的,想要百姓康宁、天下熙盛?这价格呢,就说是你定的,因为你爱民如子啊。” 康熙心里感动,亲昵地揉揉他的发顶,“乖孩子。” 真是个实诚的傻孩子。 康熙看着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自己上辈子定是功德圆满,此生才能得子如此。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汗阿玛。” 胤祉对他如此好,康熙自然是胤祉需要什么便利,都二话不说地应下来了。 很快,户部尚书科尔坤就和胤祉的人签了契书,付了订金。 胤祉运了一部分棉布回京,还有更多的布匹在苏州仓库,之后的运输也无需胤祉的人负责,官府自会派人前去取货。 科尔坤打听到胤祉苏州仓库还有多少布匹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宫里偶遇,科尔坤好奇地问:“三爷,剩下那么多布匹,是要卖给洋人吗?” 这两年户部收到那么多商税,他自然也有关注到,胤祉的生意的大头,都是赚洋商的。 胤祉却摇了摇头。 胤祉的棉布已经被洋人惦记了一年了,但他未曾松口,都只供给军方。 即使这样,进口棉花的供应却从来没有短缺过。 玻璃和香皂的配方捏在手里,棉花的贸易能为洋商换来更多优先采购权等便利,洋商何乐而不为? 当然也不是没有洋人试图偷窃过配方,但胤祉给的待遇太好了,还每旬都要给员工们上思想品德课和爱国课,目前为止都把技术保密得很好。 至于大清人就更不敢偷窃配方了,因为官府一旦发现,是要治罪的——这是‘涧中鱼’申请过专利的,作为纳税大户,官府会给予便利。 再者,大清一向没什么需要进口的东西,如今发现棉花竟然能赚大清人的钱,有些洋商还巴不得多运些棉花过来呢! 如此‘只进不出’,连科尔坤也觉得他 在纺织生意上会血亏。 “我会先卖给穷人。”他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没有解释的意思,主要是……这人谁? 怎么路上拦住人就问,没头没尾的? 为了保持礼貌,胤祉才简单回答了。 科尔坤还是很好奇,卖给穷人要怎么卖?要确定买布的是穷人,也不容易吧? 他想再问,一抬头,三阿哥没影儿了! 科尔坤:“???” …… 又快过年了,胤祉想让更多人过个好年,所以很是忙碌,他赶着去济慈会查账呢! 济慈会的规模越来越大了,做的善事也多,资金庞大,流动性也大,账目上容易让有心之人做手脚,他必须亲自查账才放心。 东昌府有唐岳,苏州有步山,京城也有明珠。 不过明珠到底是‘有前科’,且不是自己人,胤祉放手了大半年,也到时候检验了。 “三哥!” 胤祉听到气喘吁吁的声音,连忙停下,回过头就看到跑得小脸红扑扑的胤禛追了上来。 他不由柔和了眉眼,“什么事?” 胤禛:“三哥去哪里?带上我!”他的语气居然有几分理直气壮和几分霸道。 “你想出宫玩?”胤祉问出口后,已经开始琢磨着,自己没空,让谁带四弟去玩了。 谁知,“不是,我是想给三哥帮忙!” “啊?”胤祉有些茫然,他没遇上什么事啊,“帮什么忙?” 胤禛郑重其事,邀请他三哥去自己的书房细谈。 胤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心里乐得不行,同意了邀请。 到了胤禛宫所的书房,他有板有眼地招待了胤祉,接着就拿出了一摞纸,让胤祉检查。 胤祉一翻,都是术数课的作业和练习。 胤祉:“?” 这是要干嘛,让我给他检查作业? 只见这些纸张都整理过,装订得整整齐齐的,表格画得十分规整,看着就治好强迫症那种。 胤祉没有强迫症,但也看得很舒服,而且整理得很好,什么东西都是一目了然。 胤祉看完,觉得四弟学数学蛮有天赋的嘛。 “三哥,我算的账可以吗?我帮简亲王查出了内务府的账目的很多问题,我还教他算账、查账。” 胤禛一脸[我厉害吧?.jpg] 胤祉听到这话却心头咯噔一声,“你查出来了,然后呢?没自己去管这件事吧?” 内务府的油水太大了!胤祉丝毫不怀疑里面的账目会有问题,但其中人脉和利益牵扯太多,胤祉怕胤禛冒冒然得罪人都不知道。 胤禛看三哥紧张自己的样子很受用,“你放心,我额娘提醒过我,所以我只是私下帮皇叔祖,没有去管后面的事情。” “你跟简亲王是怎么搭上线的?”简亲王两年前袭爵,开始掌管宗人府,但也跟内务府没什么关系啊。 胤祉实在想不出,胤禛为何会搅和进这件事。 没想到,胤禛说:“是我无意中看到皇叔祖的账目乱七八糟,就主动提出帮他的。” 从胤禛的讲述中,胤祉逐渐明白过来。 原来两年前,胤祉帮南怀仁翻译好了几何原本,又给汗阿玛推荐了表格记账法之后,汗阿玛便命内务府和他信重的侍卫、宗亲及庶吉士等学了起来。 到如今,术数课、表格法都已经成了满朝文武必会的技能,运用到了方方面面,且是所有满人宗学、族学必教之课。 如此记账,确实更容易查账,但其实很多人学得不好,可以被‘聪明人’动手脚的地方就多了。 康熙在胤祉开始做生意后,就更加关注百姓民生 ,每日的折子,都有一份是京城货品时价,粮油蔬果鱼蛋肉、油盐酱醋酒糖茶、布匹日用品都有。 关注了这些之后,康熙自然很容易就看出内务府的猫腻,皇宫里吃的用的东西,确实都是全大清最好的,但也没离谱到千倍百倍价格的程度。 比如专供皇室的东珠,从产地采下来,到送至皇宫,每年都有很大的一笔支出,这些支出额度很大,细查却问题多多。 就如采珠人,是内务府养着的,但东珠采不采得到看运气。即使账目上养了数百采珠人,每年却只得很少的东珠,是不是真有那么多采珠人,是不是采珠人都去采了运气却都那么差……是无法核实的。 不多的东珠,每年的运送费用却高得离谱,写的是一个总数,具体花在哪里都是糊涂账,只知道一年比一年高。 康熙看了怎么会猜不出,这些人就是在往年的基础上,每年都要再多捞一点? 宫里的花销,东珠只是一项,就已是如此,另外千百项,也不可能清清明明。 是以他便动了查内务府账目的想法,如此自然不能让内务府的人自己去查,于是他从宗亲里找了最实诚的简亲王雅布负责此事。 奈何雅布虽然实诚,但算账学得并不好,暗中查了一年多,反倒是一团乱麻! 康熙都恨不得亲自上手,或者找别人来做的时候,胤禛巧合之下,碰到来给康熙报账的雅布,彼时他被康熙骂了一顿,告退时手忙脚乱下账册散了一地。 正好前来请安的几位阿哥里,只有胤禛好心帮他收捡东西,接着就看到了上面,用胤禛的话来形容,‘惨不忍睹’的账目。 胤禛从汗阿玛再次斥责简亲王的话里,听出了就是这些账没算明白的原因。 后来,他便主动找到简亲王,帮他算账,教他算账了。 “这件事汗阿玛也是知道的,他也叫我保密的。”胤禛说。 胤祉听懂了四弟和简亲王的巧合相识了,明白是汗阿玛让简亲王查的,而且四弟也只是暗中帮忙查账,他忪了口气。 可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帮简亲王,从前有往来?” 胤禛摇摇头,“没有。我帮他,是因为我想练手啊!” “哈啊?” “三哥你看看这些账,我算的很好吧?”胤禛格外自信,“帮你的忙一定没问题吧?” “帮我?”胤祉懵了下,没想到这件事怎么跟自己扯上关系,下意识问,“为什么?” 胤禛理所当然,“我长大了,我也想帮三哥做点事情,和三哥一样造福百姓啊!” 胤祉听到‘我长大了’四个字有点哭笑不得,胤禛现在才七周岁多啊。他能把账目算得这样好,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你笑什么?”胤禛对胤祉好笑的表情不满,“三哥你像我这样大的时候,都已经把生意做起来了!” 一副‘你少看不起人了’的表情。 那不一样。 胤祉身体里是一个成年人灵魂啊……不,是两个,还有神出鬼没的原身呢。 不过说起来,大脑的生理发育程度,好像确实不影响智商? 反正他没感觉到脑子有不够用,所以胤禛愿意算账,应该……也可以? “为什么这么想帮我啊?” 或者说,为什么这么想证明自己长大了? 胤禛眼神微黯,压低声音道:“大哥有了抱负,如今整日往军营里跑;二哥出阁讲学后,也开始帮汗阿玛处理朝政了;三哥给大清赚了那么多钱,做出那么多好东西……只有我最没用。” “怎么会呢?” 胤禛忽然感觉头顶一暖,三哥的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你已经很厉害了!那你就来帮我的忙吧。” “真的?!”胤禛惊喜,他终于有能力再当三哥的小跟班了吗? 胤祉肯定地点点头,又在他头顶摸了摸。 如今虽是冬日,他们外出都会戴上很保暖的裘帽,但屋里有炭盆,胤禛摘了帽子。 他剃光的头顶上已经长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毛茬子,摸起来像小刺猬一样,手感很好玩。 当然,也很像……韭菜!这一棵韭菜也可以割了呢,真好啊。 不过想到下一棵韭菜,胤祉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五弟,靠着自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不学无术的咸鱼生活。 真想踢他屁股,让他也努力点! 胤祉没忍住,又摸了摸新长成的小韭菜,“四弟,你比五弟可爱多了!” 胤禛眼中放光,心情美滋滋,“那当然了,三哥!” 第180章 胤祉带着胤禛,先去跟汗阿玛打了声招呼,就出宫去济慈会了。 康熙看着两小只手拉手的背影:“……” 自作多情了,还以为小四学算账,纯纯是为了将来能帮自己查内务府和户部。 …… 没过多久,户部尚书科尔坤就知道三阿哥是怎么‘卖’细棉布给穷人的了。 因为京城、东昌府和苏州三地的济慈会,开始给登记在册的贫困户送布料了。 据说都是上好的细棉布,一部分由涧中鱼先生无偿捐赠,一部分由济慈会出资向苏州纺织厂采购。 济慈会的账目都是会公开展示在报纸上的,科尔坤实在是太好奇价格和捐赠数目了,直接订购了一年报纸,生怕错过济慈会的公示。 十二月初,他就看到了京城济慈会采购细棉布的账目,一匹三十尺的布,竟然才卖一百文?! 科尔坤:“???!!!” 三阿哥……真乃大善人也! 此举也不知道要亏掉多少钱?再一想到这一年半以来三阿哥交给国库的税,科尔坤不由对他肃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的爱民如子、为国为民的好皇子啊! 想也知道,纺织厂是三阿哥和涧中鱼先生合开的,涧中鱼先生捐的、卖的,肯定都有三阿哥的手笔啊! 科尔坤想着三阿哥他小小年纪,如此辛苦,竟是把赚来的钱都亏去做善事了,这是菩萨转世吧? 科尔坤心下大受触动,只觉得自己即使做到了户部尚书,但跟三阿哥一比,就成了庸庸碌碌之辈。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让三阿哥的辛苦白费! 很快,众大臣发现,户部尚书科尔坤变得格外‘小气’! 年底了,大家也知道户部有钱,开始申请的各种经费。 可明明皇上都打算要批了,科尔坤却诸多‘推诿’。不是给他们砍掉一半,就需要他们提供各项明细计划,甚至干脆不给。 连康熙都感受到他的‘小气’,还将人留下来,关心地问他是不是最近家里有什么不顺? 科尔坤尴尬又感动,纠结几番,才对康熙帝说了实话。 “是因为三阿哥。” 康熙蹙眉,差点以为科尔坤是要告状说胤祉找他麻烦。 结果下一秒就看到科尔坤老泪纵横,“三阿哥太好了!” 康熙:“……” 难道胤祉的善心都发散到科尔坤家里了?科尔坤有什么困难是他不知道的吗? 康熙没料到,接下来他就从科尔坤嘴里,听到了一个‘高风亮节、乐善好义、扶贫惜弱、普济众生、大爱无私’的……‘仙童转世’。 康熙:“…………” “皇上,”科尔坤抹着眼泪说,“三阿哥小小年纪,便如此慈悲济世,奴才不敢有愧于他啊!” 他絮叨叨解释说,怕别人以为他是想巴结三阿哥,所以都不敢说实话,只能自己去承受那些骂声了。 康熙:“………………” 虽然终于有个明事理的,看到了胤祉的好,他很高兴,但是,哭起来很丑啊! 康熙心情复杂,既欣慰,又感到太肉麻,可到底心底的高兴更多。 有胤祉感化,能让户部真正出一位廉洁爱民、大公无私的尚书,乃大清之幸。 “朕知道了,”康熙看他哭得差不多了,才打断他说,“你有心了。” 这便是赞同他严控户部支出的意思了,接着,康熙又告诉了他,自己和胤祉打赌之事。 “当初他要留在苏州赚钱,跟朕打赌说两年之内让国库存银达到七百万两。” “啊……”科尔坤惊诧不已 ,“那么多?!” 虽然这两年国库收入是高多了,但用钱的地方也多啊! 如今粗略算算,就算加上那些未填不上的亏空,也不足七百万两银子啊,何况年后还是会拨出很多钱给各部。 还有半年……怎么可能存下七百万两? 科尔坤小心翼翼地问:“若是三阿哥做不到,当如何?” 康熙:“做不到,就让他用私库,把不够的钱补上差额。” “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科尔坤悄悄瞥了一眼圣上,眼底划过一丝不认同,哪有爹这样坑娃的? 康熙继续道:“所以你有心帮三阿哥,能把好户部的账目,确实是一件好事。” “奴才遵旨!”科尔坤语气坚定地应下。 康熙只是想提醒一下科尔坤,也算不给胤祉拖后腿了。但他此时绝不会想到,后续连他自己要动国库的钱都会遇到阻碍,还得搬出胤祉才好使…… 那厢,胤祉带着胤禛查了十来天的账,越查越不可置信。 ——太干净了! 不是明珠做得手脚干净,而是账目上真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 就算是唐岳和步山,也有出纰漏和底下监管不到的被钻空子的地方,但京城济慈会没有。 京城济慈会的资金流水,是其余两地加起来的两倍多,但如今看来,明珠居然能做到没有错漏之处,不得不说,是天大的本事! 看到胤祉又查完一本账册,明珠笑眯眯地端上茶水,“没有任何问题吧,三爷?” 胤祉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他接过了明珠的茶水,“明相辛苦了!” “不辛苦,”明珠轻松笑道,“得亏奴才人脉广,手底下的人才多,三爷给的月钱又多。” 这将近一年来,也不是没有不长眼敢贪墨的。 但明珠浸淫官场多年,家里的生意也亲自盯过,他实在是太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了。 那些人会的,都是他玩儿剩下的,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一旦被他抓住,那后果不堪设想。但那些事情说出来,怕吓坏了小孩子,明珠从来没拿到明面上来。 自诩兄弟中算账最好的胤禛,也挑不出账册的错漏来,不由也在心中替三哥松了口气,这得省去多少麻烦? 不过看到明珠那得意的样子,他不自觉就感到牙酸,“就是这些表格画得太丑。” 胤禛挑剔道。 明珠一点也不恼,“四爷说的是,奴才往后让他们好好画表格。” 还有两三成的账册没查,胤祉决定不查了。 他想了想,对明珠发出邀请,“明相今年可愿参加鱼乐商号的年会?” 毕竟年初的时候,就是他自己厚着脸皮要跟容若去参加自己的员工年会,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的。 “好啊!”明珠一口应下,这回可是被胤祉认可了。 接着职场老油条就主动提出,要请东家去酒楼用晚膳。 胤祉闻言先脸红了,其实刚刚他就觉得应该请明珠吃顿饭表示一下,但实在是不想社交,才改为请他去年会的。 如今对方主动邀请,他也不好拒绝……但是可以推迟! 嗯嗯,再多叫几个社牛,那就不尴尬了,完美! 于是两人约了第二日午膳,胤祉还特地叫他喊上容若。 然而到了第二天,明珠看到雅间里一字排开的一二三四五六……六位阿哥,久违地感到了亿点点尴尬。 胤祉略感心虚,用手拐了拐胤禛,让他解释。 胤禛对着明珠颔首,“明珠大人,恰好今日我们兄弟休沐,便一道儿出来了,您不会介意吧?” 明珠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当然没有,能伺候诸位爷用膳,是奴才的荣幸。” 在座的都是主子,他很有自知之明。 但胤祉却叫他和容若坐下一起用膳,不用顾忌身份。 胤禔和胤礽眼中都闪过一丝异样,但还是没说什么,允了明珠和他们平起平坐,同桌用膳。 在他们看来,明珠不是自己人,所以能容忍他如此‘放肆’,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 雅间里,大概只有胤祉一个人,觉得慢待了本来想要犒劳的明珠了。 饭桌上,他亲自给明珠夹了一块肉,结果,明珠吓得诚惶诚恐,弯腰鞠躬、双手将碗捧到头顶。其他人则奇怪地看着胤祉。 胤祉:“…………” 淦,好像更社死了? 算了算了,还是享用美味就好。 结果就是,饭桌上格外安静。 明珠不好说些有的没的,只问饭菜好不好吃,口味偏好,又介绍这里的特色菜,问众人要不要加点什么菜。 胤禔觉得明珠早几年对自己殷勤,后来却逐渐疏远,心里是有气的,只客套搭理一下。 胤礽性子孤高,以前索额图对他好,还跟明珠斗得死去活来,如今虽然表面和谐,也没什么好感,更加不会搭理他。 至于胤禛胤祺胤祚,则完全没有大人那种社交客套的想法,反正跟着三哥就对了。 被模仿却完全不会社交的三哥胤祉:“………………” 为什么越来越尴尬的感觉? 感觉有点对不起明珠了。 想了想,胤祉还是提出了一个话题。 他如今纺织厂在江宁已经开到了第三个,东昌也开了一个,如今正在筹备京城的。 目前有个问题,就是他想要把棉布低价卖给百姓,却又怕洋人趁机收货,或者有人借机大量买入,让普通百姓得不到实惠。 说起他的生意,在座人人都格外感兴趣,纷纷给他出主意。 胤禔:“你不是给公主们的香露出过‘限购’的主意吗,你也搞个限购不就行了?” 不用胤祉否定,胤礽已经接上了话。 “香露限购成功,那是因为能买得起香露的夫人小姐,都是有钱的、要脸面的人,钻空子的人还是少。若是卖给穷人,那投机取巧的人就多了。” 胤礽这番话说出来,不止明珠,胤祉都有些惊讶。 不是惊讶于他说的内容,而是惊讶于……清高孤傲的太子殿下,居然能够看到这些? 这若是在原身口中的前世,这种跟底层百姓相关的话,他势必是说不出来的,因为他似乎从不会放下架子。 胤祉顿时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不知不觉,太子二哥也成长了呢。 在几个小的心里,则对太子二哥的变化毫无所觉,纷纷加入讨论,问能不能设法登记造册,买过的人便不能买? 可单单京城就几十万口人,登记造册之后又如何对号入座?那将是非常庞大的工作量,吃力不讨好。 “规定每一户人家买一匹两匹的呢?拿着户帖来买,买过的在户帖上做记号。”胤禛问。 能想到这点很不错了,胤祉点头又摇头,“我的商号毕竟不是官家的,在户帖上留下记号,官府怕是要追究。” 胤祺天真地问:“汗阿玛让官府别追究不就行了?” 胤祉好笑,“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明珠这时候才缓缓开口,“若不想洋人设法买走,只给大清百姓实惠,或许可做成成衣售卖。洋人穿不了大清制式的衣服,自然不会买。 ” 胤礽:“这主意好是好,但那么多布匹做成成衣,又是一番功夫。” 胤祉的布匹用机器做出来十分快,一个厂子一天几百匹,却不可能一天就把那几百匹都做成衣服。 胤祉却笑了,“那就多开几家制衣厂。” 胤禔蹙眉:“真要如此行事,那得多少女工才能赶得上布匹得产出之速?” 胤祉神秘地笑了笑,“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因为,黄履庄已经帮他研究出了缝纫机。有了这东西,再改善一下生产流程,流水线生产,效率不要太高了。 而且做成成衣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制衣厂做什么款式,百姓间就会时兴什么款式的衣服,汗阿玛肯定欢喜,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旗装。 明珠闻言,做出一脸佩服的样子,“原来三爷早有成算了。” 胤祉摇摇头,“做衣服的办法也只能说一般,最好还是能直接卖布匹。” “那奴才回头再想想办法?”明珠道。 胤祉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明珠又趁机提出,制衣厂他可以帮忙。 胤禔和胤礽微微侧目,没想到明珠对他们家三弟这么殷勤? 虽然方才听四弟说,明珠把济慈会管得有条有理、一丝不紊、账目清明,简直就像是一个清水好官。 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在心里想着,回头要提醒三弟,小心着些这个人,别被他的和善表象骗了。 在两人心里,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明珠,并没有错过两人的眼神:“……” …… 年关将近,用过午膳,兄弟六人跟明珠分开,一起去前门大街逛街玩了。 三个小的一年到头也出不了一回宫,今日是沾了三哥的光,才能出来玩的。他们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买一份。 活像乡下人进城……哦不,出笼的小鸟。 好在身上还有皇家子弟的矜贵,没有乍呼呼地叫出来,只是每个人的眼神,都是掩饰不住的狂热。 胤祉怜爱地看着他们:“买吧,随便买,我付账。” 毕竟他们没有自己这么幸运,从小就能自由出宫,只要不对他获得的特殊待遇有意见,他是愿意对他们更好一点的。 “哇——谢谢三哥!!!”三个小的欢呼雀跃,包括胤禛。 也是在这种时候,胤禛会收收他少年老成的面具,像个孩子一样可爱。 三人对外面的东西价值没什么概念,都是喜欢或好奇就买,不看价格。没心没肺地看中了特别昂贵的东西,胤祉也给他们买了。 看到胤祉这么豪横,两个哥哥突然有点羡慕这群小的了。 “三弟这么大方,也帮大哥付付账呗。”胤禔把脸凑过来。 胤祉无情地摇头,“大哥,你都要成家了,要自己想办法赚钱养家,负起你该负的责任了。” 胤禔:“。” 感觉被三弟一本正经调侃了。 胤礽笑起来,“那我呢三弟?” 胤祉:“你也一样。” 胤礽:“那三弟给我们指条路子吧?” 胤禔闻言眼前一亮,“对啊对啊三弟带带我们!” 胤祉:“。” 见他突然沉默,兄弟俩一边一个夹住他,“怎么,带明珠玩不带我们玩?” 如果没有明珠也就罢了,他们不会看到有好处就非要分一杯羹,没看这么久,他们也只掺和了儿童玩具车吗? 但是胤祉带了明珠诶! 他们可才是最要好的亲兄弟诶! 胤祉:“因为,开纺织厂和制衣厂,是为了做善事,这几年说不定要亏钱。” “啊……” “哦……” 兄弟俩意味深长地叹了两声,有点幸灾乐祸。 “那好吧, 你先带明珠玩吧。”胤礽说。 “毕竟你哥哥我家底还是太薄了。”胤禔说。 胤祉拍拍两人的肩膀,“放心吧,以后有别的新生意,我会记得你们的。” 顿了下,胤祉摸了摸下巴,“对了,如果你们立了功或过生辰,就跟我一样,朝汗阿玛要铁矿、玉石矿等赏赐,那些是绝不会赔钱的。” “那敢情好,”胤礽笑说,“你倒是提醒了我。” 兄弟六人逛了一下午,往皇宫里带回了一车年货。 在胤祉的‘言传身教’下,每个人都给康熙和两位皇太后以及自家额娘送了礼物,虽然不一定值钱,但一定会让长辈们高兴。 康熙最为满意,心里也知道是胤祉带出来的习惯。唯有胤祉,远在苏州还会三天两头记得给他写信说想他,时不时给他寄送礼物回来。 胤禔和胤礽可没这么贴心,从前饶是自己如何暗示,分隔两地时,他们写给自己的信,还不如自己写给他们的多。 那时候心里不是不无奈的。还好有胤祉! 还好胤祉跟他一样,是这般至诚至孝的人。 康熙不忘提醒胤祉:“你七弟八弟过了年也要进学了,你也带带他们。” 胤祉:“???” 没搞错? 他大哥二哥不是在这里吗?? 为什么让他一个内向的人带弟弟们,就不怕给带成一堆小社恐吗??? 第181章 胤祉使劲地朝汗阿玛眨眼睛,接着眼神不停往两个哥哥那里瞟。 [暗示.jpg] 康熙好笑改口,“朕是说,你们三个多带带弟弟们。” 胤禔和胤礽都爽快应下,反正对他们来说,所谓的‘带’就是一起进学的时候,对他们宽容客气一些就是了。 等下了学,他们都各自有正事要忙,当然不会理会那些小屁孩了。 胤祉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同,觉得自己有点亏。 …… 思虑过后,康熙还是把明珠在济慈会的表现,跟汗阿玛回禀了。 康熙点点头,“他是个识时务的,这一年来确实改了很多,朕特意查过他……总之,没什么大问题了。” 虽然明珠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受康熙重用了,但也不再让康熙心生不满到想撤了他,稳稳地坐住了他议政大臣的位置。 “你是还想用他?朕允了。” 胤祉点头,“是合作。” 胤祉没有等到过年后,就开始筹建纺织厂和制衣厂了。 人手可以年后再招,但场地、设备和手续都能提前准备好。 一切的事情,在把步山带回京城帮忙,又拉明珠入伙后,变得轻松简单了很多。 …… 步山只是暂时调来京城,但却满足了他‘衣锦还乡’的愿望,他在温钰妙月和芳姑姑等人面前,那叫一个嘚瑟! 讲起在苏州当大爷的事情,讲得是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连胤祉都听得直乐呵。 在胤祉的住所炫耀之后,步山又特意去了趟如意馆。 胤祉此时才知道,当初他被选走去伺候自己,被如意馆的人好一通幸灾乐祸,完全不看好他的前程。 “你们看到那些人的表情没有,全都叫羡慕嫉妒恨!还有巴结的心思,不要太明显了!” “当初给他们十个脑子,他们一定也想不到,爷能有今天!” 话音刚落,温钰可算逮着机会训他了,一巴掌就拍他后脑勺上,“看看这是哪里,搁这跟谁称爷呢?背不要挺那么直,躬身!” 胤祉安静抿嘴偷笑。 其实,给他十个脑子,他几年前也想不到,自己今天会是这样的。 温钰任步山嘚瑟够了,才告诉他,“明年,我和陈先生编的字书就好了。” 步山正意气风发呢,听了只替他高兴,“那到时候你要是真在书上留名了,可要喊我来帮你庆祝一番!” 温钰:“行,到时候,你别嫉妒我能名留青史就行。” “我……”步山傲娇地哼了声,“我嫉妒个屁,三爷说过了,人各有志。而且你怎么知道,我继续跟着三爷,以后就没有名留青史的机会呢?” 温钰:“……说得有理,那你好好干。” 两人斗着嘴,不知不觉竟变成了互相鼓励。 步山的月银和奖金都很高,如今也是个有钱人了。回京的时候,他给每个有交情的人都带了礼物,而且每个人的礼物还不一样,贵重程度也不同…… 胤祉看着清单表示,这些他感觉自己永远也学不会。 “三爷,只要您一句话,奴才回来伺候您。”步山认真道。 “不用,我已经很好了。” 他说话不结巴了,也已经习惯了自己在这个朝代的‘主子’身份,轻易不会因为尴尬社恐,反正伺候的人是不敢笑他的。 腊月下旬,鱼乐商号的年会如火如荼地筹备着,年终奖和年终分红一份份地发了出去。 胤禔四兄弟再次收到了红利信封,比去年还厚一倍不止 。而且胤祉说了,不用他们再送一半当压岁钱给自己了。 兄 弟四人:“……” 去年太卷了,结果卷不过汗阿玛,简直亏大了! 可虽然胤祉这么说了,新年他们不送他点什么,好像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当初每个人就除了千两百两的成本。 “不如让三弟告诉我们,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吧?我们一起送了。” 四兄弟凑在一起,胤禔提议。 “那就没意思了啊。”胤礽说。 四人一起努力想,什么是胤祉想要的,他们又送得出手的。 众兄弟一起琢磨,最后还是胤禔想到自己最想要的,是可以快点修葺郡王府,才想到胤祉的鹿鸣园已经差不多完工了。 既如此,需要的家具、摆件是很多的,这就让他们很有发挥的余地了。 很多好东西是宫外有钱也买不到的,他们虽然年纪不大,得的这类赏赐不多,但手里有的都是最顶级的好物。胤礽找内务府订做,还有最优先的特权。 胤祉完全不跟别人礼尚往来,店铺上一切礼物拒收,鹿鸣园门房的作用就是拒绝各种送礼,到时候新园子‘暖房’估计也收不到多少东西,好在有他们这些兄弟! 这么想着,他们愣是给凑出来一整个主院的家具摆件等物,列了厚厚一沓清单。 胤祉在鹿鸣园收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他没想到兄弟们居然这么豪横,这些东西的总价值,比起他给的分红可高多了! “不用太感动三弟,”胤禔搂着胤祉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如果你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听说你的人研究出一种很厉害的精钢,给大哥做一把长刀怎样?” 胤祉二话不说应下,看向胤礽。 胤礽:“你在民间帮我留意一下王羲之真迹。” 这也是举手之劳,胤祉正看向胤禛,胤祺抢先道:“五哥你多带我出宫玩就行!” 谁知,胤禛板着脸训道,“不行!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别老想着给三哥捣乱。” 胤祉也只能拒绝胤祺,“每次带你出宫得汗阿玛同意,而且跟着我干活也挺无聊的,你确定?” 胤祺:“就不能带我出宫后,我自己去玩?” “不能!”四个哥哥异口同声,嫌弃地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胤祺心虚,“那、那……给我多带点宫外好玩的总可以吧?” “可以。” “谢谢三哥,明日帮我带玉点斋的芙蓉酥!” “……好。” 其余三人:“……” 就这点子出息? 胤祉看向胤禛,对方却小大人一样摆摆手,“我不需要三哥的回报,能跟着三哥,帮三哥的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如今因他能在济慈会帮忙,康熙也给了他腰牌和侍卫,让他能随时出宫了,这还不是最好的事情吗? 其余三人:“……” 失策啊,被比下去了! 兄弟四人也就送礼物的时候小聚一下,马上又各自去忙活了。 胤禔胤礽今年仍然负责年后演兵之事;胤祉忙生意;胤禛继续帮胤祉查各处商号的账,让他轻松了很多。 不过,胤祉还是会做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不然,就要被汗阿玛抓壮丁啦! …… 小年这日,太皇太后在慈宁宫设了家宴。 每年除夕,康熙都要设宴招待群臣和使臣。太皇太后今年便起了设家宴,让孩子们过年团聚一番的心思。 康熙对此极为赞同,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宫里的孩子越来越多了,得益于牛痘之法,小孩的夭折率也在降低。 胤祉觉得,他的杀菌香皂在宫里的普及也功不可没。 然后小年这日,胤祉就后知后 觉,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话说他要完成合家欢任务,所有弟弟妹妹都是自己的任务对象…… 可汗阿玛也忒能生了! 光是今年,汗阿玛的后宫就诞下三女一男,德妃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而他现在已经有十个姐妹和十一个兄弟了!!! 胤祉在慈宁宫看到一群小豆丁的时候,几乎眼前一黑。 原身还跑出来告诉他,汗阿玛会一直生、一直生,生到康熙五十七年…… 而现在是康熙二十四年底。 [窒息.jpg] 胤祉到慈宁宫的时候,胤祺正带着小豆丁们玩。 胤祺虽然懒怠学习,不上进,但性子温吞,是最愿意带着弟弟妹妹们的那个。 此时他正给一群小萝卜头‘科普’,“大哥武功最好、二哥学问最好、四哥算术最好,你们五哥我嘛,性子最好!” 胤祉:“……” 还挺能发掘自身优点的嘛,呵。 老九掰着手指数:“大哥、二哥、四哥……那三哥呢?” 胤祉原本要进大殿了,闻言脚步一顿,不想一进去就成为全场焦点,只想等他们揭过跟自己相关的话题再进去。 于是下意识躲在了殿外,接着就听到胤祚理所当然道:“三哥自然是什么都最好!” 胤祉:“。” 六弟对他观感这么好,他都不知道。 胤祺笑嘻嘻的声音传出来:“不对。” 胤祚:“怎么会不对!这是我四哥说的,是个说的都是对的!” 胤祺:“三哥有一样所有人都比不上的好,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胤祉:“……” 他有不好的预感。 胤祚:“是有钱吗?” 胤祺:“是也不是。是……” 胤祉一步跨进去,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胤祺说:“三哥是最有本事的,要啥有啥,而且特别大方,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他要!” 胤祉:“?!” 他又不是哆啦A梦! 胤祉企图挽回自己的形象,“你不要胡……” 奈何他社恐声音小,才开口,不知道哪个小萝卜丁一声极其响亮的‘三哥——’就压过了他的声音。 胤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对,那就是咱们最厉害的三哥,快去找他玩吧!” 胤祉瞬间被围了起来。 “三哥,你能带我骑马吗?” “三哥,我要吃烤鸭!” “三哥,我想出宫玩!” “三哥,五哥说你最厉害那你会飞吗?” 一群小豆丁叽叽喳喳比五百只鸭子还要吵!更有社牛弟弟,直接往他身上爬! 胤祉:“……” 突然就对汗阿玛极其有意见了。 [算了,毁灭吧.jpg] 其实不做任务留在大清挺好的。 第182章 “安静——” 一道稚气未脱,却足够响亮的声音响起,成了拯救胤祉的天籁之音。 胤祉一听就知道是胤禛的声音,在他听来甚至有点奶声奶气,但莫名地,所有小豆丁都噤声了。 小豆丁们老老实实安静下来,对着刚来的胤禛乖巧叫‘四哥’。 胤祉:“……?” 他四弟是不是有什么他感受不到的气场? 不过胤祉一点深究的好奇心也没有,见到大家不缠着他了,立刻抬步就溜,“我先去给乌库玛嬷请安!” 太皇太后看到胤祉紧蹙着眉头进来,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有烦心事儿?” 胤祉请了安,默了默还是抱怨,“弟弟妹妹太……吵了。” 本来他想说太多了,不过乌库玛嬷应该是很高兴儿孙绕膝的,甚至她今日还请了画师,想把大家团聚的场景画下来。胤祉知道不能扫兴。 “是呀,现在这些小的都吵得很,哪像你呀,从小就安静乖巧。”太皇太后眼底都是慈爱,绝不是真嫌弃他们吵,倒是真夸胤祉乖。 祖孙俩又说起鹿鸣园暖房之事,太皇太后这里也很是有些家底,直接对胤祉说,缺什么就去她私库里随便挑,挑多少都行。 胤祉受了她的好意,开心地应下,心里却没想着要拿乌库玛嬷的东西,意思意思就行了。 他倒是要孝顺乌库玛嬷才对,胤祉摘下腰间一个荷包,里面是厚厚的一卷银票,他双手奉上。 “乌库玛嬷,这是我的孝顺钱。”胤祉说。 这是他第二年给了,去年他给的,乌库玛嬷等过年的时候,加了一些包成压岁钱,又给了他。 今年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说:“我在外面花钱有些大手大脚存不住钱,您还是别包成压岁钱给我了。您要是觉得多了,就当帮我存着压岁钱。” 话都让他说完了,太皇太后便笑着接了,“那乌库玛嬷给你存着娶福晋。” 胤祉:“……” 不,他从来没这个打算。而且现在……更加恐婚恐育了! 都是汗阿玛的锅!! 嗯。 康熙很快带着胤禔胤礽一块儿来了,看到一群请安的孩子和妃子,康熙倒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胤禔胤礽眼里的情绪则没比胤祉好哪里去,不过,他们想的,已经跟将来那个位置有关了。 即使兄弟关系再和谐,身为皇子,也不可能没有那份野心。 胤禔地位比较尴尬,虽然胤祉希望他别去肖想皇位,可随着他越来越多地接触朝堂之事,感受到权位带来的好处,以及朝臣对他和太子的不同,心里定是有别的想法的。 胤祉已经能感受到两位哥哥私下那种,‘委婉’的拉拢了。 但是,每次胤祉都不会跟大哥打哑谜,总是一脸‘你是傻子吗’表情包,同情地看着他。 搞得胤禔每次一遇上胤祉,就会怀疑自己的野心是不是使错了方向? 然后想起从前他说,‘傻子才想当皇帝’的五条理由,以及那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 然后胤禔心里那杆子秤,就会不停地往‘不当傻子’那边倾斜,最后总要用‘即使不是为了那个位置也要名留青史’的理由,才能让自己更加坚定地上进。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于争储,已经立场不坚定,也没什么执念了。 至于胤礽,他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自然不可能动摇的! 在他和汗阿玛心里,都认为这些弟弟们培养好了,将会是他登上皇位后的一股股助力,汉臣们也全都这样想的。 所以他从小便有意识地要拉拢兄弟们, 只是……大哥从小跟他气场不合,三弟整日想往外跑,四弟只想亲近三弟,六弟又亲近四弟,五弟太笨不上进…… 即将入尚书房的七弟八弟嘛,七弟木讷,八弟则跟七弟相反,小小年纪八面玲珑,爱笑脾气好,哄谁谁高兴,嗯,是个好苗子。 至于九弟十弟……胤礽看向两个把扭扭车当碰碰车玩,碰碎了一个明代的青花九龙缸,引得一阵鸡飞狗跳的两个傻弟弟…… 唉……是该叹息无人可用,还是该庆幸无人觊觎自己的位置? 胤祉在一旁,把太子二哥的心理活动,居然拆了了七七八八。对吧,二哥也觉得这些弟弟妹妹很令人头疼吧? 只不过太子想的是怎么利用这些弟弟为自己助力,胤祉想的,却是这么多傻弟弟将来要怎么安顿? 人齐了,在慈宁宫前用暖房花卉摆设出来的花园里,画师开始画下这一幕天家团聚图景。 为了画得好看且有皇家威仪、作天下表率,康熙开始安排所有人各自的位置和该做的事情。 他让两位皇太后坐在画面中间主位,自己和太子捧着果盘,做出一副正在孝顺长辈的姿态。 胤禔、胤祉、胤禛,则让他们一人拿着一本书,在不远处做出‘谈诗论文’的姿态。 大一点的四位公主,在另一边弹琴作画跳舞。 再远一点,妃子们相谈甚欢,有的下棋、有的赏花,有的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有的看着花园里玩耍的孩子们,一脸母爱。 小豆丁们也有任务:胤祺带着大点的玩投壶;胤祚和五公主带着弟弟妹妹捉迷藏。 胤祉:“……” 摆拍痕迹太明显了!!! 不过汗阿玛高兴就好。 而且他们三个是最轻松的,拿着本书,坐着随意聊天就行。 看看那边几个姐姐,大姐姐和三妹妹还好,二姐姐和四妹妹一个扭着舞姿,一个拿着画笔,却像是随时想捡起刀剑来比划比划。 ——出了噶尔丹求亲之事后,这两位姐妹忽然就对舞刀弄剑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现在的武艺长进了很多。 再看那边的小豆丁们,才摆了一会儿就‘现了原形’。 小的们乱跑、摔倒、哭闹,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拉裤兜了…… 老九老十喊着投壶不好玩要玩套圈,还厚着脸皮去跟长辈们要好东西摆上去,谁套中了归谁。 康熙脸一黑。 可是没有用,因为两位皇太后觉得这样挺好,纷纷拿出了一些好看又值钱的小玩意儿,算是赏出去了。 公主们不摆拍了,纷纷下场凑热闹。 没一会儿,胤祉三人身上也被‘搜刮’去一些东西。胤祉最近对玉器感兴趣了,身上戴了不少,全都给出去了。 顿时,拿到一堆玉器的老九看他的眼神都泛着金光。 胤祉:“…………” 原身说,老九很贪钱的。 胤祉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荷包,决定以后离小九远一点儿。 他也,很贪钱的! 看着已经没多少摆拍痕迹的场景,胤祉望向那几个腊月里不停擦汗的画师,心生许多同情…… 没一会儿胤礽也到他们这边来了,兄弟四人交谈间,说起老七老八进学要搬宫,但乾西五所只剩一间空的住所了,再过一年老九老十一起进学,更加住不下。 胤祉眨眨眼,“大哥,我俩搬出去吧。” 胤禔:“诶?可是我的郡王府还没有修好,汗阿玛也没有发话。” 胤祉:“样式图你不是有吗?不介意的话,就跟我的园子一样,用苏州那一批工匠。” “不介意!”胤禔惊喜道,“三弟你那个园子我们都看过了,虽然没有 畅春园好,但住着肯定舒服!” 胤祉笑而不语,什么叫没有畅春园好,那是他不敢比畅春园好,内里很多东西都比畅春园还要好呢。 胤祉直接,很快就替大哥跟汗阿玛提出修葺园子之事。过了年,胤禔也虚岁十五了,康熙无有不应的,当下就喊了管宗人府的雅布来,让他先紧着直郡王府的需求来。 还说,等至郡王府修好了,胤禔也该大婚了。 一句话,让胤禔红了耳朵。 其实康熙早就提出明年替他成婚,先住在宫里,但胤禔在胤祉的影响下,还是觉得晚点成婚生子的好,也想跟福晋有自己的府邸再成婚。 而且,他也想先做出点功绩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三弟说,噶尔丹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下回他要自己领兵出战,手刃噶尔丹! 小年的团聚格外和美,酒足饭饱回自己的寝宫后,胤祉戳了戳休眠许久的系统,[这样还不算完成任务吗?] 今天应该很符合‘合家欢’的要求了吧? 没想到小系统也学会了反问:[宿主现在还很想回去做那个,一个人、一辈子躲在出租屋,猝死都无人发现的社恐吗?] 胤祉沉默了。 323也没有追问,一个继续休眠,一个沉沉睡去。 …… 康熙二十五年,元宵节演兵的规模和震撼程度,再次刷新了使臣们的认知。 这一次,大清甚至搬出了比以前的红衣大炮还要更厉害的火炮,令人胆寒! 噶尔丹派来的使者,全是生面孔,这让想趁机再把达尔汉套麻袋揍一顿的胤禔和胤祉有点失望。 新使者十分好说话,卑躬屈膝,笑眯眯的,表现得格外恭顺。 有人觉得噶尔丹认怂了,但康熙和胤祉并不这样想,总觉得对方是在憋什么大招呢。 因为即使如今大清边境的兵力强大了很多,但他们的散骑还是伪装成土匪,到处游走劫掠,贼心不死! 而噶尔丹的主要军力,这两年都用于向西扩张,他的领土之大已经快跟大清比肩了。然而西域不适合耕种,土地贫瘠、资源稀少,他东进之心未灭! 康熙二十五年夏,经过两年的修筑,从京城到科尔沁草原之路,已经大体修好,驿站也布置妥当。 康熙敬奉时年已七十四(虚)岁的太皇太后,回科尔沁草原省亲。 西巡队伍由两万精兵护送,浩浩荡荡,绵延十几里地。 拉马车的是最温驯的马儿,车架是最精良舒适的做工,胤祉陪在乌库玛嬷身边,悄悄以内力给她疏通着经络。 按照历史轨迹,乌库玛嬷两年后便会仙逝。不过胤祉看来,这几年她调养得很好,也没有大病,若是一直这样注意着些身体,两年内只要不突发意外,当是无碍的。 “我听你汗阿玛说,这归家省亲之路,可是有你一份大功劳?”太皇太后笑着对胤祉说。 这件事胤祉可不谦虚,“是最大的功劳!” 路途遥远,太皇太后慢悠悠与他闲聊,“怎么说?” “最初是修路的主意,若不是孙儿我心心念念,跟汗阿玛请愿,又时不时提起,这路绝没有这么快修好;其次是这筑路之法、这马车,都是我的主意;最后最重要的,这修路用的银子,有我交的商税。” “原来胤祉做了这么多事情,辛苦你了。”太皇太后摸了摸他尚未剃光的头顶。 “不辛苦,挺好玩的。” 他如今仍然没有剃发,只是把头发都梳起来,在脑后编成辫子。 可是就连最铁面无私的御史,也没有因此事参过他——虽然三阿哥自己低调,也不与任何人结交,可是皇上从不吝啬对他的夸奖,也从不掩盖他的功劳。 且那济慈会在两年里,于赈灾、济慈之事上的巨大能量,百官都看在眼里,加上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自然没有人会想到针对他。 对此,胤祉只想说…… [love&] “给乌库玛嬷讲讲做生意的事情吧。”太皇太后道。 胤祉这两年也是难得有时间陪在她身边了,更重要的是如今不结巴了,听她提起话题,自然不会推辞,高高兴兴地就讲了起来。 而乌库玛嬷也很捧场,无论他讲什么,都觉得十足有趣的样子。 道路平坦,驿站舒适,御驾一行顺顺利利地,用了比以往要短上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拜察地方。 往年西巡,康熙到了这里就不会再往西走了,漠南蒙古各部也会派王公贵族前来朝见。 但御驾今年的目的地是太皇太后的故乡,科尔沁部,同时也是大公主茉娅琪成亲后,将要住上一辈子的地方。 御驾在拜察地方只停留了两日又往西行进,期间康熙会时不时带皇子们进行围猎,带着瞄准镜的火铳让他狩猎远处的猎物时,更加得心应手,但他还是更喜欢用弓箭。 吴尔衮当初差点害了胤祉的那头傻鹰,被胤祉养在鹿鸣园两年,如今已经是成年的雄鹰了,这次也被胤祉带了回来。 胤祉从它的哨声里,听出它的兴奋。 适应了一番草原翱翔的感觉后,它逐渐熟练,帮助胤祉捕获了不少的猎物。 “你也不是很蠢嘛。”胤祉摸了摸它的脑袋。 结果这家伙不服气,竟然转头要啄小主人,被胤祉眼疾手快躲开,又伸手弹了弹它的头。 傻鹰顿时怂了,把头都缩到了翅膀下方。 “傻鹰别偷懒啊,你看白雪又叼回来一头黄羊。” ‘傻鹰’顿时一个激灵,又飞出去寻找猎物了。 旁边的吴尔衮嘴角抽了抽,“三爷,您没给它取个正经名字吗?” 他离开京城回草原时,把鹰送了胤祉。不送不行啊,这鹰是真傻,不认他了! 胤祉理所当然:“‘傻鹰’就是啊。” 吴尔衮:“。” 胤祉又提起另一话题,“听说你想明年成亲?” 吴尔衮脸一红,正要不好意思地推说是祖母的意思,胤祉已经断然拒绝。 “不行,过早结婚生子对女子不好,我们家的公主,必须二十岁才能成婚。” 吴尔衮瞬间垮下肩膀,“这也……”太久了! 胤祉仿佛听得见他未说出的话,“嫌等太久,你可以先娶别人。” 吴尔衮:“哈啊?” 胤祉:“我二姐姐也可以换个更好的。” 吴尔衮:“?!!!” 吴尔衮:“三爷您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嫌等太久呢,是二公主的话,等多少年我都愿意等的!” 这还差不多,胤祉颔首。 吴尔衮又说:“但是大公主和三公主的额驸,等不了那么久吧?” 胤祉霸气回复:“换!” 吴尔衮一噎,想说这件事您能做主? 可是想到当初为几位公主选定夫婿时的事,又想到公主们近几年越来越厉害的行事,再想到胤祉这些年来做的大事,还有梧云珠信里告诉他,胤祉主动说要给出的丰厚嫁妆…… 别说是皇上对他的恩宠,说不定连公主们都十分愿意听他的。 吴尔衮的猜想很快得到应验,他悄悄寻机试探了下梧云珠,没想到她果然说不愿这么早成婚。 “三弟说了,女子年纪小没长成,成婚生子伤身,嫁到草原也容易水土不服,于寿数有碍,若你罔顾我的身子,也想早日成婚,那……” “不会的!我当然将你放在首位!”吴尔衮都不敢叫她把话说完。 跟梧云珠说完话,他就立刻去找了祖母淑慧长公主,请她切莫求太皇太后将婚期提前。 圣驾还未到巴林部,他和祖母就带人迎了出来,祖母说过,要为他商谈婚事。 祖母淑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二女儿,时常进京探望她,感情甚好。 听到吴尔衮如此请求,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是啊……” 简直就被梧云珠拿捏得死死的,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当然了,作为同样需要抚蒙的公主,淑慧长公主对梧云珠又多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惜,若他二人能琴瑟和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我已经跟皇额娘提过此事了,她也说要等到梧云珠二十岁,你既愿意等,那最好不过了。”淑慧长公主道。 吴尔衮无奈,等吧,当然还是他的心上人身子康健更重要,别说等六年,就是十年也等得。 不是每个抚蒙的公主,都如祖母一般硬朗长寿的。祖母三姐妹,也就她一人如此康健,还能时常进京探望太皇太后。 吴尔衮还特意去胤祉面前,告诉他已经和家人商议好,会等到梧云珠二十岁再大婚。 胤祉拍拍他的肩膀,“好男儿当先建功立业再成家,好好练兵,很快就有用你的时候了。” 吴尔衮眼前一亮,“是要打噶尔丹吗?” 他也想当草原上的巴图鲁,痛击贼寇,让梧云珠看看他的英勇无畏。 胤祉却笑而不语。 …… 即使路修好了,御驾仍然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到达了科尔沁部。 太皇太后没等到车驾停住,在进了科尔沁草原的地界后,便掀开帘子四处看,靠近部落时,又出了轿厢,愣是要坐在外面看这方草原。 胤祉担心她的安全,紧挨着她护在一侧。 太皇太后的泪水一直在眼睛里打转,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往上扬着。 “是这里,祉儿,就是这里!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乌库玛嬷从小长大的地方……” “看到了,很美!”胤祉说。 “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再看到这一片草原了,”太皇太后有些许哽咽,“不过这里也有些变化了……很多人也不在了……” 乌库玛嬷归乡的激动之情,让胤祉也有些许想念现代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想是想,他脑海里却没有一个让他觉得亲切的怀念的地点…… “可惜不能如年少时候那般,在草原上策马飞奔了。”太皇太后笑道,“不如祉儿你去替乌库玛嬷跑一跑?” 胤祉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骑马带乌库玛嬷跑一跑?” 让骑术好的人带确实是一个办法,但…… “你莫要说笑了,以本宫太皇太后之尊,让你带着跑马,成何体统?” 胤祉:“咱们晚上出来,悄悄的。” 太皇太后:“……” 胤祉:“考虑一下嘛,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太皇太后:“。” 有点意动是怎么回事? 第183章 科尔沁如今的首领亲王,是太皇太后亲兄长的长孙班第。他时常进京觐见,太皇太后对他倒是熟悉,但如今回到科尔沁部,看到他儿孙满堂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班第的孙子有几个,都尚在襁褓之中,加上太皇太后这一辈,就是五世同堂了。 五世同堂是何等的福气,班第有心哄太皇太后高兴,也是效仿康熙皇帝,早早寻好了画师,想画一幅五世同堂的画像。 太皇太后没有拂了他的好意,答应休息好后,第二日便带淑慧长公主与他的家人一起入画。 班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招待了天子一行。当晚,宾主尽欢,太皇太后没忍住喝了点念想了多年的草原马奶酒,微醺之下一夜好眠。 第二日让画师画了画,又坐上马车在周围转了转,看皇帝带皇子围猎。 太皇太后回到这片草原,就算什么也不干,吹着草原上的风都是幸福的。 “谢谢你,祉儿。” 她把胤祉说的话入了心,深知若不是好几年前胤祉就心心念念要给她修归家的路,可能有生之年,她等不到重回这片草原的一天。 “一家人,不用说谢谢的。”胤祉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说什么呢?”太皇太后故意问道。 胤祉怔了怔,说什么呢?若是在后世,一家人应该会肉麻说‘爱’吧,但古人含蓄,不可能这样表达。 不过不用他想出答案,太皇太后摸了摸他的头,笑说,“你最好了,乖孩子。” 胤祉脸微红,“乌库玛嬷,也是最好的。” …… 当晚,胤祉一身骑装,出现在太皇太后的营帐中,还给她也带了一套侍卫的骑装。 苏麻喇姑:“???” 太皇太后:“!!!” 前一日,太皇太后旅途劳顿又喝了小酒,跑马之事便没成行,她以为胤祉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今晚他还真来了?! “小主子,您这也太、太……”苏麻喇姑思绪都被他给惊吓得堵塞了,好半晌才想起一个形容,“太离经叛道了!” 胤祉:“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只是只是离这王帐远一些,不会叫汗阿玛他们发现,但也不出禁军守卫的范围,很安全的。” 苏麻喇姑:“要是被巡逻的守卫军看见,主子可如何收场?” 胤祉:“不会的,我已经跟大统领打了招呼,说跟侍卫一起练习马术,不让人打扰。” 苏麻喇姑:“可外面乌漆嘛黑……” 胤祉:“我有瑞光镜,可照明前方百步远,多带几个,亮如白昼,他人也很难直视此等强光,自然看不见马上之人长相。” 没料到他居然安排得如此妥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苏麻喇姑噎了好一会儿,才说,“那要是摔了主子……” 胤祉正想说,他选的是最温驯的马儿,而且那马儿很喜爱他,不会摔了他的。 太皇太后先他开口了,“既如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走吧!” “诶?!!!”苏麻喇姑一惊,想要阻止。 “帮我更衣吧,”太皇太后说,“我这身老骨头,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了,与其胆战心惊怕这怕那,不如大胆一点,了却一桩心愿,才不枉来这草原一遭。” 听到‘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时,苏麻喇姑闭嘴了。 她比太皇太后还要大一岁,近几年也一样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她们这个年纪,确实随时可能…… 既然是主子的心愿,那就,快意一回吧! 她不再说什么,上前帮太皇太后更衣。 草原日夜温差大,白天热得穿单衣,晚上却需要穿棉袄,胤祉细心, 连这点都考虑到了,带来的衣服是很保暖的骑装。 换好衣服,苏麻喇姑帮忙支开奴仆,祖孙俩低调地装作主仆出行,带着扎布和乌恩奇,光明正大地慢慢走到了马厩牵马。 期间遇到巡逻的侍卫,由于他们一行四人都极为坦然,侍卫们只是行了礼便离去了,没有注意到太皇太后隐在帽子下的真容。 太皇太后虽然年老了,步态学不像年轻的侍卫,但她假装躬身搀扶胤祉,实际上胤祉使力扶着她,便无人能瞧出异样。 天气晴朗,草原的上空群星璀璨,月色正好。 即使到处没有点灯火,月夜下的草原风景也清晰可见。 太皇太后张望着这一切,心中逐渐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热意。 很快,胤祉早就精挑细选好的马儿被牵了出来,他先上马,扎布和乌恩奇再扶着太皇太后上马,之后又经过一番周密的安全绳索绑缚,才算安置好了。 “乌库玛嬷,”胤祉低声开口,“我们走了,过了那座山丘,我们再奔跑。” “好!” 小心慢跑过了山丘后,胤祉开了类似探照灯的瑞光镜,然后往远处的方向闪了几下,当做打招呼。 接着就在扎布和乌恩奇的护卫下,逐渐由慢转快跑了起来。 “乌库玛嬷,会不会太快?”他时不时会问太皇太后的乘坐体验。 得到的答案都是…… “不会,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唉,你的骑术是不是不太好?” 胤祉:“……” 太皇太后:“也是,你才十岁,骑术能好到哪里去,缰绳给我。” 胤祉:“啊?” 太皇太后:“啊什么啊?给我,乌库玛嬷带你跑!” 胤祉愣了下神,手中的缰绳就被乌库玛嬷接了过去。 “驾——” 太皇太后一夹马腹,驾轻就熟地就策马飞奔出去,胤祉都给吓了一跳。 太、太快了吧?! 太皇太后却仿佛感觉自己年轻的灵魂回来了,虽困囿于这年老的躯壳,却也找回了几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感觉,浑身都轻快了。 胤祉:“…………” “我记得那边有个月牙儿湖,在月下特别美,乌库玛嬷带你去开开眼。” 胤祉欲言又止几番,终是开口,“乌库玛嬷,您、悠着点啊!” 他感到乌库玛嬷的‘放飞自我’,倒是有几分后悔了。 但转头间,却看到乌库玛嬷自信飞扬的笑容,比那头上的草原明月还要耀目…… 胤祉不由也笑了。 跑了快半个时辰,他们果然到了一处湖边。 太皇太后咦了一声,看看周围的景色,叹了口气,“月牙儿湖都变了样了啊。” 她语气低落了几分,“也是,都五六十年了。” 胤祉顺着她略带失落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湖确实已经没了‘月牙儿’的样子,如今像是个橄榄球的形状。 那湖水在夜里漆黑如墨,映着天上漫天星子和圆如银盘的皎月,“还是很美啊!” 胤祉发出真心实意的感慨。 “乌库玛嬷年少时,时常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吗?” “是啊。”太皇太后笑起来,她本就为人豁达,胤祉简单的两句话,她心情又好了。 祖孙俩下了马,在湖边玩了一会儿。 太皇太后道:“让我想想还能带你去哪里玩?” 胤祉一听,可不敢让她再肆意乱跑了,过过瘾就罢了,按乌库玛嬷的身子骨,是不适合太过剧烈的运动的,现在差不多该回去了。 “阿嚏——” 胤 祉假装着凉,第一次演戏,脸不由自主就烧了起来。 “哎呀?”太皇太后果然忧心,手一摸,觉得他额头也有些热,最终还是打消了继续跑马的念头。 祖孙俩重新上马,太皇太后还未过瘾,仍然由她掌着缰绳,直接策马回到她的营帐前。 顺顺利利地回来了,胤祉松了口气。 不过他不放心乌库玛嬷的身体,打算留下来,给她再输送点内力,疏通经络。 谁知一入营帐,他就被眼前的明黄惊呆了。 “汗、汗阿玛!”胤祉心虚,腿一软就跪了。 太皇太后:“……咳咳,皇帝,你怎么来了?” 两人都太意外了,因为营帐外并没有皇帝的太监和侍卫,安静如常。 康熙的脸色十分精彩,看着太皇太后安好的样子,他主动上前搀扶,想要说她又不好说,只好把火气往胤祉那里发。 “胤祉,你可知罪?!” 胤祉秒怂:“儿臣知罪,儿臣再也不敢了!请汗阿玛责罚!” 康熙感觉被噎了一下,“你哪里不敢了,胆子大得很呢!” 太皇太后连忙说:“玄烨,你不要怪祉儿,都是我逼他带我去骑马玩的。” 康熙无语,“皇玛嬷,您这话能骗过谁?除了胤祉,我看就没谁能生出如此不着调的主意!” 胤祉肩膀缩了缩,但并没有太害怕,汗阿玛要是真的担心生气要重罚他,早就大张旗鼓出去找人了。 安静地等在这里,一是对他的信任,二就是不会太重罚他了。 果然,在太皇太后不停求情后,看在它认错诚恳的份上,康熙没有重罚他,“朕就罚你抄《般若波罗蜜心经》……” 胤祉刚要松口气。 康熙:“一千遍!” 胤祉倏然抬头,难以置信。 康熙对上他的视线,冷哼一声,“不准让别人帮你抄!别以为朕不知道,李荣保、吴尔衮的字迹,朕是看得出来的。” 胤祉:“……儿臣,领罚!” QAQ…… 等他抄完,大概已经回到京城了吧? 哪里还有时间在草原玩啊? 第二日,兄弟姐妹们都知道了胤祉被汗阿玛罚的事情,所有人都十分诧异。 要知道汗阿玛一向对胤祉的容忍度是最高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惹怒了他? 可是任他们怎么打听,胤祉都不肯说,汗阿玛也不准大家议论。 抄书而已,大家觉得也没伤筋动骨,发觉汗阿玛气消了之后,就开始幸灾乐祸了。 胤祉吃瘪,那可真是太难得一见的‘风景’了,大家都愿意欣赏一番。 “三弟,我们今天围猎,大哥拔得头筹了呢。” “三弟,今日布库你不在,被巴林部赢了呢。” “三弟,今日草原运动会可太有趣了,据说章程还是你出的,你却看不到,真是太遗憾了!” 胤祉面无表情地扯下又抄错了一个字的经书,团成团扔到大哥脸上,“闭嘴,抄经书要静心。” 胤禔却不在意,拂开纸张就凑过来,悄声问:“你悄悄告诉大哥嘛,到底什么事竟然惹得汗阿玛如此震怒,大哥以后也好注意着点啊。” 胤祉:“放心,我做的事情,是你一辈子都不敢做的。” 胤禔听了可就不服了,“看不起谁呢?” 胤祉却又不说话了。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要在胤祉的营帐上演,他都习惯了,要他说出实情,那是万万不可能。 抄佛经挺好的,宁静、祥和,love&peace。 …… 为了哄太皇太后开心,御驾在科尔沁草原,一 直停留了一个月之久,各种各样的宴会、庆典、比试等活动都玩了几圈,才起驾回銮。 太皇太后回程时却还是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眷恋,毕竟……这可能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些风景了。 “明年还来。”胤祉语气坚定。 太皇太后却摇摇头,“不了,太劳师动众了。” 而且康熙帝离京太远、太久,奏折送来延时一两个月,总让人觉得不安稳。 幸而太子成长了,如今才十三(虚)岁的年纪,也能监国了——起码目前为止,没听说他在京城有出什么纰漏。 胤祉再次强调:“明年,我陪您来。” 可胤祉没想到,他这句话在第二年却没能实现。 ——因为草原到处不太平了。 噶尔丹完成了他向西扩张的野心,连藏族之地也收入囊中,接着便不满于自己领土内的资源匮乏,再次把目光放到了东南方。 他开通了与罗刹人的贸易,再次从罗刹人手上购入了更多的火器,打算卷土重来了。 康熙二十五年冬,噶尔丹先是派了更多的散骑,在漠南和漠北草原四处劫掠。到了康熙二十六年春,又频频试探大清边境各处的兵力和反应。 如此情境下,太皇太后自然不能回科尔沁省亲了。 康熙二十六年秋,噶尔丹大军攻打了喀尔喀诸部,土谢图汗兵败,率部众往东南逃亡,同时向大清求助。 他们溃逃数日,身后噶尔丹军队追击不止,领地一再丢失。 等到大清长城内的驻军赶来驰援时,喀尔喀部众已溃散剩两三千人,且士兵几无战力。 清军亦只得三千人在此,对上噶尔丹一万前锋精良胜算不大,且未得圣上旨意,亦不敢轻举妄动。 噶尔丹大军到底忌惮这几年见过的,清军演兵之威势,亦暂且按兵不动,等着身后两万大军到来。 京城里,胤禔于朝会上再次请求前往喀尔喀迎战噶尔丹。 康熙犹豫再三后,还是同意了,并把他任命为副将军,又任命裕亲王福全为统帅,其他大将军也全都是战功赫赫之人。 “这和前世的安排没有太大的差别,”胤祉听见原身说,“但是,应该是不一样了吧……” “哪里不一样?”胤祉好奇地问。 “这一世,大哥沉稳了很多,也很崇敬裕亲王。”所以,应该不会再有那些糟心事了吧? “哦,”既然不一样了,胤祉一点也没兴趣问前世发生了什么,只问,“前世这回你没跟着去吧?” “没有,我还那么小……”原身说到一半,闭嘴了。 他那么小什么都做不了,还整日结巴,但这一世是不一样的,太不一样了! 顿了顿,原身惊讶,“你要去吗?” 胤祉点头,“当然了。” 但是胤祉想要跟着上战场,不但原身不放心,康熙、太皇太后、兄弟姐妹们都不放心。 “你去凑什么热闹?”康熙沉着脸斥他,“胡闹!” 即使他知道胤祉内力丰沛,近几年武艺也长进不少,能与他的暗卫有一战之力,又怎能放心? 他如此年幼,刀剑无眼,康熙认为,还未到他到军中历练之时。 胤祉却说:“我只是去做生意。” 众人:“?” “什么生意,丝绸瓷器?” 胤祉却摇头神秘地笑笑,“不是。” 第184章 这两年整个大清军容整肃效果斐然,粮草充足,康熙于朝堂上点将之后,不出五日,各处调遣军队便迅速开拨,直赴前线。 太子于太和门外,代天子为大军践行。 胤祉也被康熙赶去帮忙,毕竟他现在在军中声望很高,特别是在汉人士兵之中。谁都知道大家的军饷能往上提,还有各种奖励、晋升机制的施行,都是因为三阿哥。 同时,大家也都知道,他生性淡泊、无意于权位、醉心于商贸,是以纯粹就是为了大清的普通士兵和百姓能吃饱穿暖,才会做这么多。 康熙向来除了宣扬自己的孝顺,其他方面都很谦虚,但他丝毫不吝于对儿子们的赞赏和宣扬。 并时常暗示大臣们给有功的阿哥们请赏,大阿哥练兵有功、太子监国有功,胤祉所做的、所求的,任何一件都没有被他忽略。 而且,不止底层的兵士得到实惠,连军中将领也感受到新军规军制带来的好处,底下的兵都好带了,没人再能够尸位素餐,更容易出政绩了。 是以当他出现在太子身后,替太子和众统帅斟酒时,许多人都有些激动。若不是碍于森严的军规,在后方的许多小将都要伸长脖子往前看了。 太子高举酒杯,“孤在此祝诸位将军旗开得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奴才/臣敬谢太子殿下、诚郡王殿下恩典!” 众将领齐声谢恩,与太子一同举杯一饮而尽。接着,杯盏向下,向天示意。 下一秒,唰唰唰—— 众人齐齐看向一手端着酒杯,一手端着酒杯的三阿哥。 胤祉:“?” 他眨眨眼睛,看向太子二哥,我也要喝? 太子也眨眨眼,你说呢?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 胤祉小心地转了转视线,就发现全场几千双眼睛都看着自己。 “!!!” 他迅速倒了半杯酒,一饮而尽,杯底倒转。 别看了别看了! [我不存在!.jpg] 好在他喝完以后,太子二哥立马就帮他转移了视线,“王叔、大哥、将军们,吉时已到,请!” 众统领立刻朝着乾清宫的方向,郑重无比地行叩拜礼,而后又对着太子和诚郡王行叩拜礼。 太子很坦然地受了,胤祉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众统领翻身上马,领兵离去。 胤祉看着大哥挺拔劲瘦的背影,逐渐远去,视线也逐渐模糊。 胤礽一回头,就发现了胤祉的不对劲。 “三弟,你怎么了?”胤礽心头一咯噔,脑子里自动浮现起几年前的除夕,那句‘忘恩负义你光地’。 胤礽忙扶住他,觉得他的脸红得有点不正常,“二哥送你回去!” “无事,我还要去查账。”胤祉却不要他扶,转身步伐稳健地向外走。 胤礽不放心,但他还要回宫去跟汗阿玛复命,只好点了两名侍卫跟着胤祉。 胤祉神色如常,很快在城墙边上找到自己的随从扎布和新战马。 他看到战马就眼前一亮,这是大哥专门在最新一批蒙古进贡的战马里,给他选的最好的一匹。 虽然野性难驯,但跑得特别快,耐力一绝,且独独对胤祉特别温顺。胤祉越看它就越满意,此时走上前抱着马头就吧唧亲了一口,又抱着蹭了又蹭。 扎布:“……” 尾随的侍卫:“……?” 过了一会儿,胤祉翻身上马,打马就走。 扎布和侍卫也连忙上马跟了上去,只是走着走着,扎布就发现胤祉走的方向不对,而且他跑得太快了,自己普通的马匹都跟不上了。 “三爷——”扎布大喊,“您不是要去制衣厂吗?走错方向了!” 胤祉没有回头,扬长而去。 太子交代的侍卫们察觉不对,连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好在三阿哥虽然好像醉了酒,但还顾忌着百姓,等到城门处人多了,他还是放慢了马速。 “三爷,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胤祉转头看了看问话之人,发现不是眼熟的侍卫,“关你屁事?” 侍卫:“?!” 侍卫愣了好一会儿,连忙自报家门,“奴才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护卫王爷的。” 胤祉哦了一声,“不用。” 彼时正好出了城门,胤祉忽然一甩缰绳,“驾——” “跟二哥说,我要去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了,拜拜——” 侍卫:“???” 侍卫:“!!!” 两人迅速打马追上,谁知明明他们骑的已经是最精良的战马,却在一刻钟内就被三阿哥远远甩开了。 眼看都要看不见胤祉的身影了,其中一名连忙道:“你速速回京去禀报太子殿下,我继续跟上去!” 两人分头行动。但没多久,继续跟着胤祉的那名侍卫,就把人跟丢了! 侍卫心里苦,也只能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追。可接下来他就完全失去了三阿哥的踪迹,只能一面利用驿站送信回去,一面四处打听。 殊不知,一直往前狂奔的胤祉,原本是在官道上疾驰的,但他因眼力好,远远看到一处农田里,有人那鞭子抽打耕田的农人,便一转马头,过去行侠仗义了。 陈丰茂是刘员外家的佃农,近几年皇上严令禁止佃租高于朝廷税款之事,他们村子离京城不远,也算天子脚下,刘员外不敢乱来,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谁知前些日子,他家刚刚及笄的小女儿,竟教刘员外看上了,想要纳入府中做妾。 那刘员外都六十了!陈丰茂一家当然不肯了,连忙抓紧给小女儿议亲。 他料想得不错,刘员外也不敢明抢,可他全家人却躲不过刘员外家奴的一次次刁难,不是说他们耕坏了田,就是说他们偷用刘家的水…… 而今日,这家奴竟说自己的一块价值百两的玉佩丢了,是被他给偷了去。 “刘管事,求求您放过小人吧,小人真的没有见过什么玉佩啊……” 刘管事已经抽了他几十鞭子了,他忍受不了鞭子打在背上皮开肉绽的痛楚,跪地求饶。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劝你赶紧把小女儿送进刘府,这一百两我就当喂狗了!”刘管事冷笑着给他‘出主意’。 “不……刘管事,小女已经议亲了……” “啪——” 鞭子再次无情挥下,“你还嘴硬!我看你是命硬还是嘴硬!” 陈丰茂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好像……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人救救他…… 就在他快昏过去的一刻,他忽然看到,一道白衣身影从眼前飞过。 嗯??? 飞…… 没错!是从他头顶飞了过去,就如天神下凡,一脚就踢掉了刘管事即将落下的鞭子,接着将人打倒在地,几拳下去就将人揍晕了。 旁边六个家丁拿着棍子上前,也被那白衣蒙面少年利落漂亮地解决了。 好、好厉害!!! 陈丰茂不晕了,“仙人救我!” 他看到白衣少年向他走来,把他扶到树下,还给他疗伤,喂水。 “他为什么打你?”白衣少年问。 陈丰茂强打起精神,把前因后果说了。 少年又问:“刘员外,很有钱?” “是啊。” “你们都、很穷?” “唉,穷啊,不过比起以前……” 话没说完,被白衣少年打断:“被他剥削?” 陈丰茂听不懂‘剥削’是什么,胡乱应了,“是吧。” 白衣少年:“刘员外,做了很多坏事。” 陈丰茂:“以前是特别坏,最近几年不敢……” 白衣少年迅速下了结论:“为富不仁,可以劫……”富济贫。 陈丰茂:“哈……啊?” 胤祉问了他们村子的具体位置和住户情况,拍拍他的肩膀,“回家等我。” 说完,就运转轻功,朝着不远处刘员外的庄子飞掠而去。 陈丰茂:“……哇!” 这真的是仙人下凡来救苦救难了吧? …… 胤祉头很疼,非常非常疼! 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趴在马背上睡着了,而他的新马驹‘大风车’,正悠闲地在河边饮水。 他倏然惊喜,抬头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原始森林里? 他明明记得,自己跟太子二哥一起送大军出发,然后……喝了一杯酒。 胤祉:“!!!” “大风车,这是哪里?”胤祉拍了拍马脖子。 大风车打了个喷嚏,继续优哉游哉喝水。 胤祉:“……” QAQ…… 没多久,昨日醉酒后的记忆逐渐回笼,胤祉的脸色逐渐变得十分精彩。 他他他……他不但跑出几百里,还还还……劫富济贫了来着?! 他不知道该不该佩服自己,就醉成那样,还记得把朝服给脱了,然后蒙了面才去行侠仗义。 问题是他昨天劫富的时候,是大白天,直接冲进人家家里,然后把人家家丁全都打趴,问他们库房在哪里…… 这也……太彪悍了! 小社恐难以相信,这种事情居然是自己能干得出来的? 还好、还好……没人知道。 可他不知道,自己昨日行侠仗义做的事情,早就被暗卫调查到,写成奏折,送到了汗阿玛御案上了。 此时康熙看到内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白天的,当着人家的面,把人家库房洗劫一空,分发给附近村里的穷人? 然后把人员外提溜着,闯了衙门牢房,把人关了进去? 现在人刘员外都告到县衙了,要官差去帮他把所有财物收回来…… 康熙扶额,这烂摊子,还得自己来收拾。 不过更严重的问题是,胤祉到底去了哪里? 第185章 “你怎么能让你三弟喝酒?!” 太子胤礽挨了汗阿玛一顿数落,却不敢有怨言。 因为三弟又双叒跑了!!! 三弟原本说了要去边关做生意,但是汗阿玛还未同意。 他本以为三弟会想其他办法,再带上他的一些家当和人手,正式告别后,再前往边关。 可这回他阴差阳错出了京城后,居然就趁机跑远了不回来了。 这也太坑哥了!!! 更过分的是,他写信回来报平安的时候,居然好意思让自己帮他给汗阿玛说情。 他说、他说个der啊! (此粗俗之语出自三弟语录) 他自己都被汗阿玛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好吗?这个节骨眼上,他哪敢帮忙说情啊,不告他一状就不错了! 可他想不到,三弟竟是如此厚颜之人——很快又追加了一封信,托他帮忙收拾刘员外的烂摊子,顺便帮忙给对方的属下送信,好运送家当去西安寻他;还托他好生帮忙照料荣妃和二公主、八公主。 他他他、他才不帮! 胤礽报复性地别扭了两天,才亲自去了济慈会,找胤禛喝茶,顺便给他送口信。 结果被胤禛告知:“多谢太子二哥告知,请莫要忧心,前两日我也收到三哥的信了,五弟六弟也帮三哥带了信儿,他要的东西都差不多准备好了,明日便可出发。” 太子一噎,心头莫名堵得慌。 呵,竟然已经拜托了那么多人,还给他写信干嘛?他还以为只有自己…… 这个臭弟弟!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人可发,只能气鼓鼓甩袖离去。 不过第二日胤礽就幸灾乐祸了起来,无他,三弟的东西叫汗阿玛扣下了。 胤禛也被训了一顿。 “朕什么时候同意他去边关经商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让他给朕滚回来!” 胤禛不敢吱声。 太子乐了,关键时刻,还得他来想办法。 “禀汗阿玛,如今也寻不到三弟踪迹,无法送信让他回来。但您放心,三弟跑出去时穿着朝服,想必身上无多少值钱东西,想必在外吃了苦、吃了亏、挨了欺负,就知道自己回来了。” 胤礽故意说反话激汗阿玛,果不其然看到汗阿玛眉心紧蹙,“还不都是怪你给他喝酒!” 康熙想想还是气,“传朕口诣,今后谁也不准让三阿哥喝酒!” 撒了气,康熙又开始担忧太子所说的情况,当即就点了两个暗卫加一小队亲卫,带上银钱,按胤祉信上说的西安城追过去,将人带回来。 胤祉做的事情、用的人手从来没有瞒着康熙的意思,所以康熙只要稍一留意,就知道他手底下的人用在什么地方,一扣一个准。 胤祉还想在西安做京城的这些生意,是做不成了。 胤禛想要求情,却被胤礽一个眼神制止了。 两人告退出来后,胤礽就叫住了胤禛。 “四弟,你能从三弟商号里支取多少银钱?” 胤禛忧心忡忡,觉得太子二哥拖后腿、告黑状,都不带搭理他的。 太子一看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好心,平时他可是不会解释的,不过今日都是为了三弟,他耐下性子跟他分说明白。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我那样说了后,汗阿玛反而没那么生气了?那个时候求情就是火上浇油。” 胤禛神色缓和了些,“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怎么没有,现在是没法给他送人和物了,那不是还可以送钱吗?暗卫里头有跟三弟在苏州呆过的,定能帮忙送钱给三弟。” “啊,” 胤禛恍然,“那我赶紧去筹钱,二哥你帮忙将人拖住一时半刻……” 他们两人竟一点儿也不担心,胤祉会被侍卫们直接抓回来,毕竟三弟在苏州那段时间遇到‘世外高人’指点,练得一手不输暗卫的好轻功的秘密,自己是知道的。 《只有自己知道》 兄弟俩分头行动。 半个时辰后,胤禛和胤礽将各自手上临时筹到的银票凑到一处,总共三万多两,偷偷给了那名暗卫。 暗卫二话不说,塞到衣服里就快速离去了。 胤礽拧眉不放心,“四弟,你怎么才筹到这么点子钱?那么大哥济慈会,里面起码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善款吧?” 胤禛:“那个不能动。” 胤礽:“为何不能动,你是信不过三弟的人品吗?是他的话,指定会还回去的,只是借而已。” 胤禛正气凛然道:“三哥说了,那叫挪、用、公、款,被抓到了是要治罪的!” 胤礽没说什么,却在心里嘀咕了胤禛一句不懂得变通。 胤禛则觉得太子二哥的想法很危险,以后很容易做错事,但他年纪小,提醒了估计也没什么用,他也不管了。 “对了,”胤礽走出几步,又想起一事,“三弟没有路引,如何能到达西安城,不会被不长眼的城门守将抓起来行鞭刑吧?” 出远门没有路引,为官的要降级,平民要被鞭刑,最后还得关进牢里。 胤禛却毫无担忧之色,“你猜?” 胤礽丢下一句‘无聊’,便转身走了。他瞎操心什么,估计三弟早有准备,若汗阿玛不同意就先斩后奏,所以提前备好路引了吧? 而被京城众人惦记着的胤祉,并没有如大家以为的,沿着官道往西安城走。 他的‘大风车’是被驯服的野马,喜欢往山林里钻,无论是山地盆地,还是荒漠戈壁,它都直接穿行而过,一个字,就是莽! 胤祉一开始指了个方向后,就被它带着风驰电擎,往西直行,要不是他有武艺底子,打着十二分精神,有时还使轻功追它,不知道要被它坑多少回! 有一次在野外穿行了好几天,差点让胤祉‘荒野求生’失败,以致于他遇到有人烟的地方就赶紧囤粮,赶紧给宫里写信报平安。 途中还几次遇到猛兽,要不是胤祉随身带着手枪,恐怕没那么容易逃脱。 但这样的赶路效率无疑的极快的,原本到达西安需要一个月的路程,胤祉只用了十来天。 看着不远处的西安城门,胤祉累趴在大风车背上,“大风车,你……老子迟早换了你!” 大风车闻言,突然开始尥蹶子。 “诶诶诶……我开玩笑的祖宗!”胤祉连忙改口。 他跟一个牲口逞什么口舌之快? 还是先到城里安顿要紧,他都要成野人了!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胤祉朝官兵出示了路引,顺利进城。 可进到城里他就犯了难,他的钱袋子快见底了! 而他虽然习惯随身带着不少钱,但沿路走来金银、铜钱都快施舍光了。 好巧不巧的,他带出来的银票,在西安城并没有对应的钱庄。 若是找官府和军队相助,容易暴露行踪,没准过两日就被汗阿玛命人抓回去了! 他估摸着就算他的商队顺利出发,也需要至少一个月后才能到西安城。 远水救不了近火,胤祉只能找了家廉价的客栈将就着住一晚,再做打算。 第二日,胤祉数着钱袋子里不多的碎银子,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受。 得想办法挣钱。 这个念头一出,胤祉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步山、没有侍 卫、没有皇子身份,也没有人会怕他不高兴而主动避免他的尴尬,更不会有人认为他的冷(回)淡(避)态度理所当然。 小社恐要独闯天涯了哇…… [惊恐~~~.jpg] 小社恐一早起床,纠结了一个上午,决定吃完午饭再克服社恐外出。 吃了午饭,又觉得该睡个午觉养足精神再来克服。 午觉睡醒……很好,天快黑了,还是明天再努力吧! 第二天,胤祉还是纠结到了快午时才出门,不过总算踏出那一步了,好像也没什么? 当然这两天他也不是白纠结的,他有在客栈里也努力了一下,问了掌柜的附近的铁匠铺和玉石市场的位置。 万事开头难! 胤祉鼓励自己,先往玉石市场走去。 不过,路上居然经过了两家铁匠铺,他就拿着早就备好的图纸走进去问价。 他虽只穿着细棉布衣,但长年不用劳作,养得肤色白皙细嫩,兼之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神态高冷,店家一看就觉得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态度就恭敬了起来,也没计较他寡言少语。 于是他很快打听到了,自己要做的器物作价几何,顿时信心倍增。 很快,他来到其中一个玉石市场,却发现这里就是个城乡结合部的地摊菜市场规模。 摊位密集,人流涌动。 小社恐:“!!!” “……”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上吧! 胤祉先逛了一圈,却张不开口问价。这里的东西太多了,品类也多,想到要说那么多话,问了价又不会还价,他就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胤祉听到一道爽朗的声音,问自己面前的摊主一块原石价格。 摊主说了价,那青年哈哈大笑,“狮子大开口了吧?” “是开价嘛。” “那你说个卖价。” “五百文一块。” “五百文看不到!” 旁边的胤祉一头雾水:“???” ‘开价’是什么?‘卖价’是什么?‘看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不明觉厉.jpg] 胤祉眼睁睁看着,那青年把五百文的原石砍价砍到了十文钱,更觉得他厉害了! 青年买了原石,继续逛下一个摊位,各种半成品、成品和原石都问了价格。 胤祉不自觉跟了上去,听到他大大方方问价格,摊主开的价和他还的价,胤祉都默默记下。 一不小心,就跟了半个市场。 忽然,青年转过头来,眼神凶狠,“你跟着我干嘛,偷东西?” 胤祉被吓了一大跳,心下一急,“阿巴阿巴……” 青年:“……?” 胤祉:“(⊙o⊙)…” 第186章 “哑巴?”青年问。 胤祉一囧,“不是。” 青年仔细打量胤祉,发现他不像是乞丐,也不像是混子,穿着还可以。 便问他:“小孩,你家大人呢?你跟着我干什么?” 胤祉纠结了一小会儿,转身就跑了。 但是很快,他们两人又见面了。因为胤祉跑到一个摊子前,学青年从五百文砍价砍到十文钱。 摊主看他年纪小,又是京城口音,可能觉得他好欺负,就吆喝着说:“你是故意来砸摊子的吧?砍价砍那么狠,抢钱啊?!” 青年在旁边乐滋滋地看热闹,结果就看到那小孩又是一溜烟就跑了。 胤祉怕被人围观,一口气用上轻功,跑到玉石市场的另一头。他有点丧气,正准备放弃回客栈了,但是忽然他看到一个品相特别好的手镯半成品。 胤祉眼睛一亮。 摊主见状,立刻殷勤道:“小公子,你是看中了这个手镯料子吗?来,拿去看!” 说着,摊主就拿起料子朝胤祉递了过来。 胤祉下意识伸手,但下一秒,他的手却被身后的人按住了,“等等。” 人流太多,胤祉竟没注意,青年跟在自己身后。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青年,“干嘛?” 青年低声笑道:“一看你就是新手,知道什么叫‘玉不过手’吗?” 胤祉摇摇头。 青年道:“这是‘行话’,意思是不能把玉递来递去,要是中间打碎了算谁的?说不清。” 说着,青年朝摊主笑笑,“你说对吧,叔?” 那摊主冷了脸,“爱看不看,不看走开!” 胤祉:“……” 胤祉正要走开,青年脸皮却贼厚,“叔,你放下,我自己拿来看,这成色,做个手串也是值钱的。” 摊主冷哼了声,放下玉料。 青年这才小心拿起来,对着天光,让胤祉过来看。 “看,裂纹不少,做不成手镯的。”就算作珠子也够呛能弄下来几颗完好的。 胤祉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摊主分明就是觉得这碧玉手镯料卖不上价了,故意想要坑他一把。 ——要是交接的时候碎了,他赖到自己身上,说原本是没有裂纹的好料子,也很难断定。 那他要赔偿的,就是一只上好碧玉镯子的价钱了。 “谢、谢谢……”胤祉对青年诚恳道谢,看着他的眼神亮亮的。 青年问他:“你还要这个料子吗?” 胤祉摇头。 青年主动邀请,“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胤祉想了想,跟上去了。 青年这时才告诉他,若刚才让摊主得逞了,他要是不赔一大笔银子,就得见官坐牢了。 胤祉一脸佩服地看着青年,青年都被他的眼神看笑了,“你怕了吗?” 胤祉摇摇头,他不怕,他此时比较兴奋,因为觉得自己遇到热心群众了。 胤祉难得主动挑起话题,“你买这么多玉料,是要干嘛?” 青年:“回去雕成玉件,卖了赚钱啊!” “你会雕刻玉件?”胤祉的眼神更亮了。 “会啊,”青年对胤祉这个单纯的小孩不设防,“我家里世代都是做玉石雕刻的,不过到我这一代,我爹觉得我没出息、没天赋,比不上大师兄,说要把家业传给他,我一气之下就自己出来单干了!” 说着,他从荷包里拿出自己雕的一个玉锁,给胤祉看,“怎么样,我手艺还行吧?” 胤祉用力点头点头,“好厉害啊!” 青年高兴了,大发慈悲道:“相逢即是 有缘,我们做玉石生意的,最讲究个缘分,你说说你要买什么,我帮你挑。” 胤祉直接道:“我想跟你合伙做生意!” 青年:“哈……啊???” 胤祉:“我也是自己跑出来做生意的,但是家当和人手都被我汗……我爹给扣下了,我只有一些京城钱庄的银票了。” 青年眸光闪了闪,压低声音问,“有多少钱?” 胤祉没有全说出来,“五百两,但这边兑不了,若是去找那种走商去京城的人,或许可以兑?” “可以可以,我知道谁能兑!”青年握住他的手,“我帮你兑了银钱,咱们合伙吧!” 青年带着胤祉去了西安城商行,找若认识的人,五百两京城银号的银票,兑了城内钱庄四百八十两的银票,又给了十两青年当劳务费。 胤祉一开始并没有放下戒心,直到青年明明白白地跟他说得给劳务费,这样明着算账,反倒叫人安心。 “我叫允迟。”胤祉自我介绍道。 “我叫曾玉泉,你叫我曾大哥好了,允老弟!”青年说。 有了银两,胤祉就去了铁匠铺,让人加急打造那些的打磨抛光机器了。 曾玉泉看到图纸,仔细研究了一番后,就拍大腿说了声“妙啊!” 又问:“你也会雕刻玉件?” 胤祉挠挠头:“一点点。” 这些机器是他在苏州的时候,为了打磨玻璃宝石时,让黄履庄研发出来的,他心血来潮,也上手打磨过。 等机器的时候,胤祉搬到了曾玉泉独居的小院子里,两人继续一起收玉料,然后让曾玉泉雕刻。 过了五日,机器造好,胤祉取回来组装,然后自己上手,打磨抛光了一个手镯。 这朝代玉件普遍的处理方式都是雕刻,打磨都少,抛光技术更是没有,是以玉件的光泽度都很差。 上好的玉件也就是碧玉和温润无瑕的玉,做不到像玻璃一样晶莹剔透。 但胤祉只是经过简单的工序,很快就打磨抛光好一只和田白玉镯。 成品出来的时候,曾玉泉都惊呆了! 因为这玉镯表面平滑无比,如镜面一般泛着亮眼的光泽。拿到光下,更是剔透温润无比,特别抓人眼球! “好厉害!”曾玉泉把玩着玉镯,爱不释手,“这下子,咱们发财了!!!” 胤祉:“诶?” 曾玉泉:“你说,皇宫里的皇帝,有没有见过这么亮闪闪的玉?” 胤祉:“……”见过啊,我送的。 曾玉泉十分激动,“要是咱们再做一批这样美的玉器献到宫里,是不是从此就能平步青云了?!” 胤祉却不得不打击他,“皇上见过。” “啊?”曾玉泉疑惑,“你怎么知道?” 胤祉:“京城和苏州有玻璃宝石,比这个更加晶莹剔透有光泽。” 曾玉泉:“……也是哦,我听说过玻璃宝石,但是还无缘得见,听说那东西专供皇宫和卖给洋人,百姓是买不到的。” 但曾玉泉也不气馁,他看到如此好的效果,就知道这手镯能卖个好价钱。他看着那些机器就像看着一堆金子,双眼放光! “这些应该也能打磨抛光别的玉件吧?” “可以,但我不会。”胤祉说。 “没事,我可以学!”曾玉泉说。 曾玉泉毕竟有功底,他拿差一些的料子练手,没几次就上手了。 只是试过好几种玉件以后,发现还是做手镯更省工力,其他雕刻的小物件,需要特别精细的操作,而且,手镯也更容易卖上价。 “我知道谁家会高价收手镯,我们做出两对来,卖了就有本钱继续进料子了。 ” 曾玉泉叉腰狂笑,“哈哈哈哈,等老头看到这种货色,还好意思说我不如师兄?” 胤祉:“…………” 不得不说,有个本地人当合伙人非常方便,曾玉泉知道有家富商正要嫁女儿,这成本不到一百两的四只镯子,卖出了两千两的高价! 而且他们还有了卖镯子的门路,富商表示愿意跟他们长期收这种品质的玉件。 接下来他们就专收手镯半成品的好料子,然后加工售卖,胤祉跟着曾玉泉,学了不少识玉的法子,很快就能自己去收料子了。 两人还多打造了一些打磨抛光机器,雇老师傅来做工。 就这样,等二十天后,来寻胤祉的侍卫们赶到西安城的时候,胤祉的玉石加工坊生意都已经做起来,赚了好几万两银子了。 前段时日胤祉给驿站的小吏五两银子,让他看到京城来的商队打听‘鱼先生’就跟自己报信。 好在小吏机灵,看到是京城来的官差,也过来说了一声。 于是胤祉就猜到了,自己的商队怕是来不了了,他不知道胤礽和胤禛托人给他送了钱,决定躲开侍卫。 “曾大哥,我们去玉门关做生意吧!那边玉料更多、成本更低,生意还能做得更大!”胤祉提议道。 “啊……”曾玉泉没想到他的步子一下子要迈这么大,不太赞同,“以后吧?” 按照胤祉的计划,他觉得这进度还慢了呢。 他只好挑着能说的说了,“我爹派来抓我回去的人到了西安城了,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曾玉泉一听,“那是不能被抓回去,咱们这才起步呢,要做就把生意做大,到时叫你爹刮目相看!” 曾玉泉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跟胤祉才认识半天就决定合伙做生意,一个月内就把生意做起来了。 他们收拾家当、雇人、交接生意、打点关系,也就用了两天时间,胤祉跟他说去玉门关的第三天,他们就出发了。 为了路上不出纰漏,被在西安城里找人的侍卫们找到,胤祉专门买了两套西域女装,扮成了西域少女出了门。 结果等在门外的曾玉泉直接傻眼了,“原、原来你……真是女子?!” 胤祉:“不是!” 曾玉泉的脸慢慢红了,“别骗我了,京城的男子哪可能不用剃发的?” 允家妹妹,也也也……太好看了吧! 胤祉:“…………” 第187章 眼前的少女,肤如凝脂,比上等的白玉还要剔透。明眸皓齿、鼻梁高挺,穿着西域少女的服饰,比西域的美人还要美! 曾玉泉打死都不相信对方是男的。 胤祉:“……” 反正也要掩藏身份,胤祉干脆破罐破摔,“大哥你好,我以后就是你妹妹曾迟迟了。” 曾玉泉怔了一下,很快拍了胸脯,“好说,以后大哥护你!”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时,跟找胤祉的便服侍卫擦肩而过,胤祉甚至一不小心,跟其中认识自己的那名暗卫文达对上视线。 胤祉不断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成功蒙混出城。 谁知出了城外,天空上忽然有一只猎鹰在商队头上盘旋,雇来的镖师们顿时警惕。 胤祉抬头一看,却万分惊喜:“傻鹰!” 傻鹰听到他的声音,不再犹豫,小心降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 曾玉泉看着那纤细的手臂,都怕那大肥鹰给他压折了,谁知少年轻轻松松,就托起了那快跟他一样高的老鹰。 “这是……”曾玉泉问。 印象里,只有西域人才会豢养这种凶恶的猛禽,而且得是家世不错或武功不错的人才能拥有。 “是我在京城养的,没想到竟能找到这里来……”说到这里,胤祉面色微变。 傻鹰该不会是侍卫带来的吧?那他现在把它叫下来,岂不是暴露了位置? 下一秒,他发现傻鹰的脚上绑着一个信筒。 他拆下来的同时,吩咐傻鹰,“你飞得离我远一点,叫你再下来。” 傻鹰闻言,果然就远远地飞走了。 胤祉拆开信纸,发现是那名叫文达的暗卫给他的信,方才在城门处文达应当是把他认出来了,但没有揭穿,而傻鹰也是他带来的。 文达在信上说,他受太子和胤禛所托,给他带了几万两银票,如若要取,可以约定一个时间地点转交。 这真不是一个抓他的圈套吗?胤祉怀疑。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疑虑,因为文达后面又说,汗阿玛料定他不会那么乖乖回去,若不能顺利将人带回,就护卫在他身侧,襄助于他。 文达是绝对没有胆子假传圣旨的,所以他说的这件事是真的。 胤祉鼻子忽然一酸,汗阿玛,也太好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为了不暴露行踪,都没有给汗阿玛写过信,汗阿玛一定伤心了,但还是这么包容他。 胤祉揉了揉鼻子,从挎包里掏出纸笔,当即给文达写了回信,只让他在西安城等自己消息。接着又唰唰唰给汗阿玛写信,说自己认识了新朋友,做了新生意,不用担心云云。 最后,再加上一个表情包。 [想您了(眼泪汪汪).jpg] 随着年纪渐大,直接说‘想你’‘爱你’有点太肉麻了,但是表情包就刚刚好。 写完信,他把傻鹰叫过来,把回信塞回信筒,“去,送给文达。之后再找我,往那个方向,我会在屋顶放这个。” 胤祉指了玉门关的方向,又拿出一个荷包在傻鹰眼前晃了晃,就让它离开了。 全程看着一切的曾玉泉眨了眨眼,“它听得懂吗?” 胤祉点头。 曾玉泉:“你这鹰哪来的?” 胤祉:“姐夫送的。” 曾玉泉有点眼馋这么聪明的鹰,还想问他姐夫哪里弄来的,但又不太好意思,于是自己脑补,大概京城的有钱人就是有各种门路吧。 …… 由于车上有易碎的玉料,他们走得并不快,两日后才到达了玉门关。 玉门关之所以叫玉门关,就是因为古时西域 人往中原输送玉石都会由此而过得名。 在胤祉前世,这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土垛子’,满目荒凉的沙漠和戈壁。但在今日,这里仍然有雄伟的城关,有西域和中原商人来来往往。 两人到了玉门关,便去投奔曾玉泉他爹的世交黄老爷,有人带着认识当地的商人,总会容易些。 黄老爷热情地拿出哈密瓜招待他们,“你们也是来得巧了,再晚一些这瓜可就坏了。” 玉门关离哈密很近了,这里能吃到哈密瓜也不稀奇。哈密瓜不易保存,他们能在夏末时节吃到,确实很幸运了。 胤祉想起这‘哈密瓜’的名字由来,跟自己汗阿玛的口误有关,相当于是他赐名的,不由莞尔。 黄老爷得知他们做生意的目的后,对他们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不赞同,“听说马上要打战打到这边来了,你们还敢来这里?” 曾玉泉吓了一跳,“不会吧,谁要打这里?” 黄老爷:“那佛子噶尔丹,说是天命所归,那边的扎什巴部据说都主动归顺了。” “可我看到还有很多中原商人出关。” “那些都是不怕死的,富贵险中求,你们可别嫌命大!” 曾玉泉虽说很想大干一场,但还没有托大到认为自己是命大的那种人。 不料他的‘义妹’却拿出了抛光得极为亮眼的佛像挂件和手镯,问黄老爷,“您说,噶尔丹会喜欢这种宝贝吗?” 黄老爷眼睛都亮了,“这是什么玉,怎的如此熠熠生辉?” 曾玉泉想说什么,胤祉连忙按住他,不然小社恐还没把情绪酝酿好,对方就要坏他的事了。 “黄伯伯,如若能得到更好的和田玉料,我们绝对能做出绝世美玉。” 黄老爷对他们有这手本事赞叹不已,但顾着两家交情,也没有多加打探,而是精明地谈起了合作。 “我手底下其实有支商队长年出入西域,也会进些玉料,不如……” 曾玉泉不是很想让别人来分这一杯羹,感觉他黄伯伯这种老谋深算的,自己跟他合作,说不准最后只能沦为陪衬。 但胤祉在两人中才是掌握更大的成本,所以更有话语权。胤祉应了黄老爷,条件是下次进西域挑选玉料,他要亲自跟着去。 黄老爷不疑有他,随口就应了。 很快两人在黄老爷的帮助下,在玉门关安顿下来。曾玉泉继续带着人加工手上的玉料,胤祉则每日睡到午时,吃了午膳才外出收料子。 曾玉泉以为他是前阵子累着了如今躲懒,殊不知夜深人静时,‘西域少女’便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中,跟他的猎鹰四处‘活动’。 …… 是夜,玉门关外戈壁处。 猎鹰竟带来了一人,胤祉瞧着那熟悉的身型一喜,“黄海!” 黄海是汗阿玛给他的暗卫,在他醉酒出京的时候,黄海正好休沐在家,不然早就跟着他过来了。 “奴才给三爷请安!”黄海看到胤祉,心里大松了口气,“您无恙便好,是皇上让我来暗中护卫您的。” 听了黄海的叙述,胤祉才知道,汗阿玛派了抓他的侍卫后,隔天又担心他不愿回来,闹出什么意外,便又命黄海追了过来。 “你来得正好,我要做的事情有了你就更容易了!” “但请三爷吩咐!”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玉门关外清军的驻扎地。 “马武就在里面,但我怕自己学艺不精,进去找他会被发现。”胤祉说。 黄海默了默,“……所以您是要我再带您用轻功潜入进去?” 胤祉:“是啊。” 黄海又默了默,“三爷,您为什么没有想过,亮出自己的身份进去呢?” 胤祉也默了默,“之前怕暴露行踪被汗阿玛抓回去,现在嘛……” 他也被黄海提醒,发现不用那么费劲,“你用你的一等侍卫令牌带我进去就好了。” 行吧。 黄海应下,然后说要带他在军营外一里处现了身走过去。 胤祉又不干了,“这样好累,还是潜入比较省事。而且就这样光明正大进去,要是被细作注意到就不好了。” 黄海:“……”他猜小主子就是懒的。 胤祉不太好意思,“江湖混得少,没经验是这样左右摇摆的。” 最终,黄海一边给胤祉做示范,一边带着胤祉潜入。胤祉独自在外这一个多月,轻功的实战经验也长进不少,两人顺利到达主帐。 这支军队共三千人,马武是副将,副将的营帐有四顶,但这完全难不倒黄海,他进副将营帐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找到马武所在。 所以胤祉才会说,他来了更容易。 马武到底警觉,在胤祉踏入营帐的时候,他就握刀而起,“谁?!” 黄海:“是三阿哥。” 马武:“???” 胤祉独自出京到了西安城的事情是保密的,所以马武都不知道胤祉已经到了这边一个多月了。 “小主子也太……”胡闹了。 “要是路上出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胤祉面对熟人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马武:“前方战场刀剑无眼,小主子来这边做什么?若是想要领兵打仗,大可以等您再大个几岁,如大阿哥一般。” 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本就不该是三阿哥操心的,他目前所做的,已经够多了。 胤祉摇摇头,“我不想一直打仗。” 据原身所说,‘前世’相似的情况下,大清出兵噶尔丹,确实把噶尔丹打退了,但很快他又数次卷土重来,受苦受难的都是百姓和士兵,大清还折损了国舅佟国纲。 而且大清对噶尔丹的战役,就算后来噶尔丹身死,他侄子策妄仍然野心不死,发起一次次叛乱,这才有了康熙末年,十四阿哥被封为大将军王入藏平判之事。 而来自后世的胤祉知道的更多——大清彻底平叛噶尔丹,已经是乾隆朝了。 他只愿这一切战争的苦难,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结束。 只是马武和黄海听完胤祉的计划,却都十分不赞同,“太危险了!” “三爷您千金之躯,实在不必亲身冒险做此事,奴才去便好了。”黄海说。 胤祉摇摇头,“你这发型一看就是细作。” 黄海:“……” 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三爷的优越感是怎么回事? 第188章 黄海和马武都十分不解,三爷走到如今,手底下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用,何必亲身涉险? 胤祉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敷衍,“是我一个心愿。” 二人:“?” 胤祉主意已定,虽然年纪小且性子‘古怪’,但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撼动的。 最后两人只能答应配合,黄海擅长隐匿踪迹,可以暗中保护胤祉。马武则作为他后续行动的接应,主要以傻鹰为联络方式。 马武道:“奴才今日方得到军情,据闻裕亲王和直郡王大军在喀尔喀,已大败噶尔丹主力大军,正乘胜追击。” 这消息传过来,起码得是好几天前的军情了,但并不妨碍他们高兴。 胤祉当即提笔写信,让马武尽快找人帮他将密信送出,交给皇伯伯裕亲王。 跟着就道:“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开始行动吧!” “……奴才遵命。”两人忐忑地应下胤祉的命令。 当晚,跟胤祉一起回去的,不止黄海,还有马武手底下,十名武力最高的士兵,他们乔装之后,可以扮成胤祉雇来的商队护卫,也能跟着入西域。 只是依着他们大清百姓的发型,要办胤祉那些事情,没那么容易罢了,很多事确实还得胤祉来办。 走了这一趟,他还把自己的弹药都补充好了,一车的量够他们十二人用一阵了。 翌日,胤祉主动找到黄老爷,说因京城认识的一位做皇商的世叔预定了两百只上品玉镯,开价极高,他要亲自去西域挑料子。 黄老爷听到那高到令人狠狠心动的报价,当即同意让才回来没多久的商队,重新整装出发。并且,没有拒绝胤祉自己雇佣镖师或护卫保护自己的要求。 毕竟是那么漂亮一个小美人儿,年纪又小,到西域那种地方,当然越多高手护卫越好,要是‘她’出了什么闪失,那他们的生意就亏大了! 又过一日,商队便出发了,曾玉泉犹不放心,觉得自己让义妹一人去那等凶险之地实在不厚道,还想跟着。 胤祉想了想,避开人群,解下自己腰间一块无事牌,递给他。 “这段日子,承蒙曾大哥照顾,感激不尽。若我三月未归,此间的生意你便不要做了,带着那些老师傅和机器,去京城做生意。若遇到什么难题,就拿着这牌子,去济慈会找四爷帮忙。” 曾玉泉听到他这仿佛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反手猛地拉住他的手腕,“义妹,你……你老实告诉大哥,你、你此去……” “不要问。不是你该知道的。”说着,他刮去手上那块无事牌上的蜡层,露出玻璃无事牌那晶莹剔透到仿若无物的真容来。 曾玉泉彻底惊住,“这是……” 这不是玻璃宝石吗?传说中只有皇宫和洋人的商船上才有。 “你若真心记挂我的安危,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曾玉泉握住无事牌,神情严肃,“放心。” 曾玉泉也算是,胤祉在除去三阿哥、涧中鱼、迟老这几个身份外,在自己没有侍从辅助、独自试探着外出,而交到的第一个地位平等的朋友了。 所以他才愿意给他这一块牌子。曾玉泉有句话说的没错:他们做玉石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缘分了。 …… 出了玉门关,胤祉望着偶尔刮过的漫天黄沙,也有对前路艰险的忐忑。 但他的意志却没有丝毫动摇,随着商队深入了西域地区。 他们的目的地是于阗州,‘和田’古称便是‘于阗’,后经清廷和种花家两次更名,才变为‘和田’。 原本,他们商队的路线,是不在噶尔丹大军溃逃的方向上的,但是越接近于阗州,听到噶尔丹 大军的消息就越频繁。 听说清军有三万精兵,火器精良,他们同样是三万精良骑兵和向罗刹人购买的最新鸟铳,却数度战败,损失了近一万兵力! 听说噶尔丹原本想北上向罗刹人求援,却遭遇提早收到风声的清军包抄,只能被驱赶着往西南方向溃逃。 噶尔丹大军一边退兵,一边劫掠沿途的牛羊粮草和宝物充当军需,也不是没有经过于阗的可能。 商队由好几家共同组成,如此也好互相照应,听闻这些消息,众人都不敢再往前,当即就找了个山谷驻扎起来。 此时离他们出发已经十日了,西域的生态环境太差,昼夜温差很大,胤祉若不是有内力在身,是很难适应这里的气候的。 若是在寒冬来临之前,不能结束这场战争,清军的优势将大大减弱,适应西北苦寒之境的噶尔丹大军势必会大举反攻。 胤祉当即决定,脱离大商队,独自行动。 他本就聪明,跟着商队后特意花钱雇了个老行商教自己藏语,已经学会了不少日常通用的语言,加之原本就会的蒙语,在西域行走并不怕语言不通。 反倒是跟来护卫他的黄海和士兵,都只学得寥寥数句藏语,好在他们都通蒙语。 胤祉没有跟商队告别,担心黄老爷的商队阻拦,是在夜晚留书离开的。 胤祉知道前路是艰险的,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危险,并非来自噶尔丹的军队,而是……马匪。 他们趁夜离开,白日还是扮成商队行进,却在正午太阳正烈时,感到一阵冷汗如冰的杀气。 ‘当啷——’一声,一根箭矢还未靠近胤祉身侧时,便被其中一名护卫斩落。 但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箭矢凌空射来,若不是他们功夫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只是抵挡了一阵后,还是有不少马匹中箭受伤。 胤祉掏出火铳,用瞄准镜从箭矢射来的方向寻找敌人,还未看到人影就听见有人用藏语大喝一声:“停!那边有个小美人,别伤了她。” 箭雨就此停住,商丘上隐藏的敌人也现了身,粗略看去,竟有七八十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强体壮、外形粗野,人人背着刀弓,眼神凶悍无比。 而胤祉他们,才十二人。 “不好,三爷小心!”黄海心头不安,“这些都是杀过人的!” 只从这些人的眼神里,他就能看出他们是何等凶残! 是了,马匪怎么可能没杀过人,他们就靠劫掠为生,杀人夺宝就是他们的日常。 不然商队也不会每次都要组成数百人的队伍,雇佣数目可观的护卫,才刚走这一路。 不过据说很多商队遇上马匪,留下买路钱,便可以平安通过的。 只是这些人一上来就箭雨攻击,真的能花钱消灾吗? “诸位,我们只是想去于阗做生意的商人,不慎和大商队走散了,还请诸位行个方便,我等自有酬谢!”黄海试图用蒙语谈判。 好在他们头领能听懂蒙语,当即笑道:“想交钱买路,可以,但是小美人得留下!” 众人面色一变,黄海忍着怒火道,“尊驾有所不知,这位乃是我们家大小姐,今年才十一岁……” 他话未说完,那首领哈哈大笑,“十一岁好啊,嫩嫩的吃起来才美味哈哈哈哈哈!” “狗贼休得无理!”护卫中有早就崇敬着三阿哥的人,当下就听不下去了,直接取出火铳,对着那首领。 “哟,你们还有鸟铳呢,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首领一个手势,就要叫底下的人弯弓搭箭瞄准下方待宰的羔羊,谁知手才抬起…… ‘砰——’的一声。 那首领眉心炸开 一团血花,眼睛瞪大,全身僵硬地跌落马下,死前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马匪们都愣了愣,一时间面面相觑,没人反应得过来,只有离得近的人吓得失了神。 黄海等护卫就趁着他们这愣神的片刻,纷纷取出火铳,并翻身下马寻找隐蔽身体处。 唯有胤祉,仍然保持这射击的姿态,神色冷凝,双手却剧烈颤抖着。 黄海连忙将人一把抱下马背,找到隐蔽处才将他放下,“三爷?!”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马匪们的惊叫声。 “首领死了!!!” “他的脑袋被打穿了,我的长生女神啊!这是神罚吗?!” “是被那贱女人用鸟铳打的!杀了他们!!” 然而,就在他们重新弯弓搭箭或拿起武器准备跳下来的同时。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火铳爆响声下,几乎每一声爆响,就带走一个马匪的性命! 马匪们根本来不及抬手,甚至吓得完全不知道要躲避,就被打中了。 不过就是十几息的时间,他们却仿佛看到了人间炼狱! 只是黄海他们毕竟在低处,最终还是跑掉了三两只虾米。 这场单方面火力碾压的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就结束了,侍卫们很快放下火铳,该拿兵器,上去做最后的清理。 黄海留下来安抚因为第一次杀了人,而惊魂未定的胤祉。 黄海:“三爷,没事的。奴才知道您一向仁善,但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马匪,您杀了他们,是为民除害,不用觉得自己有罪。” 胤祉眨了眨眼,眼前却闪过更多相似的画面。 黄海:“第一次杀人是这样的,很正常,您别把他们当人,他们是畜生都不如的马匪!” 胤祉又眨了眨眼,其实……好像不是第一次。 黄海说了不少话劝慰他,胤祉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手慢慢不抖了,也放下了手中的火铳。 就在黄海以为,一向慈悲为怀,很快就能去普度众生的三阿哥,需要很久才能缓过来的时候,却听见他悠悠说了一句: “下次别用这么多年弹丸,杀这些渣滓,浪费了。” 黄海:“…………” 第189章 胤祉说得没错,那些人没有鸟铳,虽然人多了点,但按照黄海他们的功夫,完全是打得过的。 只是因为胤祉开了那第一枪,又状态异常,所以他们下意识想要速战速决,便动了火铳。 “是,属下遵命!” 护卫们很快扫了尾,来请示胤祉那些尸体怎么处理? 如若有时间,胤祉倒是想找到马匪的老巢,一网打尽的,但他现在要事在身,只能作罢。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底的些微茫然便不见了。 “将他们的武器和马匹尽数收缴,赶路吧。”如果这些马匪还有余孽,不能把武器和马匹留给他们。 好在胤祉对动物的亲和力还在,他一一摸过那五六十匹骏马,顺利将它们带走,也没有耽误自己的行程。 一队人继续出发,却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又遭遇了三次马匪袭击,一次是新的一窝马匪,两次是追来寻仇的余孽。 早有防备的护卫们自然没叫他们讨了好,解决速度甚至越来越快。 胤祉看着他们越来越壮大的马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放牧的。 胤祉这么想着,结果第三天,果然撞上以为他们是牧民的一支骑兵。 护卫们看着来势汹汹的马队,正要像之前一样,拔刀迎战,胤祉却冷声下了一个命令,“跑!” 护卫们只愣了一瞬,就全部掉转马头,以最快的的速度,一人带着一小群马,‘慌乱’地四散而逃。 胤祉一下子就被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四处看了看后,被一只从耳侧掠过的箭矢,吓得双手举起箭袋,以示投降。 而骑兵们已经在几息之间奔袭而至,一小队人马用藏语吆喝着将他围了起来。 “看哪,这里有个小美人!” 有人邪笑起来,有人起哄,嘴里吐着污言秽语。 胤祉低着头,花了好一会儿,才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抬起头来,笑了。 他这一笑,就如阴雨天拨云见月,清皎的月色揭开薄雾般的面纱,艳光四射。 所有骑兵都愣住了,霎时间直面他容色的骑兵失了声,忽然为自己方才污言而后悔不迭,他们怎么忍心亵渎草原上最圣洁的明月? “诸位将军,请问你们是噶尔丹可汗手底下的兵吗?”‘她’用蒙语问。 打头的小队长道:“你知道我们可汗?” 胤祉:“我知道,他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巴图鲁!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他!!” 骑兵们愣了愣,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也没想到这小美人居然这么不害臊。 他们有心盘问这小美人的来历,小美人却已经滔滔不绝地兀自细数起噶尔丹的光辉战绩。 ‘她’声音好听,又是擅长把握故事节奏和技巧的人,竟像说书一样,把他们早已经知道的可汗的丰功伟绩说得跟传奇故事一般好听。 甚至其中,还有很多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有趣故事。 诡异地,众骑兵听入了神。 “……他是横空出世的巴图鲁,佛子地位超然、学识广博、不畏清廷强权,是第一个敢率领蒙古族人与清廷正面对抗,带咱们走向独立的首领,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站在某些蒙古族的角度,忽略他的恶行的话,其实噶尔丹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英雄之主,但…… 恶行又怎么能忽略呢?! 他为了扩张军队,充实自己的力量,对蒙古族的平民只有残暴的劫掠、虐杀和吞没。 而这些骑兵作为既得利益者,是没有胤祉的悲悯之心的,只有 对噶尔丹的崇敬和对掠夺带来的享受。 违心地夸耀完噶尔丹,胤祉话锋一转,“我这么好看,可汗见了一定会娶我为阏氏的,所以你们不可以动我,还应该以礼相待!” 所有骑兵一怔,又想要哈哈大笑。 胤祉反正豁出去了,直接指着被其他骑兵陆续驱赶回来的一群群马匹说,“那些马匹就是我的嫁妆!” 又指着那几辆货车,再展示自己手上的流光溢彩的玉镯道:“那上面全是我手上这种奇珍异宝,是我从小就开始积攒的嫁妆。你们带着我和这些宝贝献给噶尔丹可汗,一定是大功一件!” 看到她手上的两对玉镯,骑兵们顿时收了取笑的神色,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玉镯,若这几车都是……那他们这次还真是立了奇功啊! 领头的那人当下拿刀撬开货箱,小心拨开稻草和棉花,果然看到里面还有很多晶莹剔透的玉镯。 “!!!” 领头人大喜,“哈哈哈——快!把这小美人和她的嫁妆带去可汗面前领赏!” 他打了个信号弹出去,去追击护卫们的骑兵便陆续赶着马群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 胤祉一听,就知道黄海他们都顺利跑掉了,心里松了口气。 整个骑兵队都洋溢着巨大的胜利喜悦,颇有凯旋而归的意味,胤祉被允许自己骑着马,随着他们一起赶回军营,身上也没有被搜查过。 骑兵们迫不及待赶路,这也给了胤祉机会,悄悄留下记号和密信。 胤祉孤身一人前往敌营,危险重重。等待他的也不知道会是顺利地执行计划,还是性命之忧。 许久未冒头的系统323嗷嗷叫着跑了出来,[宿主,太危险了!你不怕死吗?] 胤祉顿了顿:[怕。] 323:[那你赶紧逃啊啊啊,你死了就完成不了合家欢任务,就没有第二次复活的机会了啊!] 胤祉沉默良久,嘴角却忽然勾起。 [系统,你知道合家欢任务要完成,最关键的点在哪里吗?] 323:[啊……就是让你所有家人都幸福……] 胤祉:[不对,系统,这个任务最关键的人不是他们的幸福,也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323:[那是谁?] 胤祉:[是原身自己。] 323:[啊?合家欢任务完成,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胤祉:[不,他们有多么幸福、我和家人之间有多么和美,都是表象罢了,完成任务最重要的是,我心里对自己的认同感,以及幸福感。] 323:[呃……有道理,但你是你,‘原身’是……] 胤祉反问:[‘原身’不就是我自己?] 323:[哈……啊?!] 胤祉的眼神忽然变得悠远,但又格外清明笃定。 [你……无论是323,还是‘原身’,都是我在孤独无助彷徨时,衍生出来的两个,陪伴我、拉我一把的人格。] 这句话说出来,仿佛有什么被按了暂停键。他的意识里一片寂静,整个人也恍如卸下了所有负担般轻盈。 323和‘原身’都毫无反应,但胤祉知道他们‘在’。 胤祉的语气平静无比,[323,我前世的生日。] [‘原身’,拥有我前前世的记忆。] [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前世我猝死后,会来到这里,还触发了前前世的记忆,但……‘系统’、‘原身’,或许是一体双魂,或许是不同人格,或许是我的臆想,总之,都是我自己对吗?] 意识里没有任何回应,但已经是一种回应了。 那 时候,小小的胤祉,尚未觉醒前两世的记忆,被丢在宫外的大臣家里,内向敏感孤独,整日遭受刁奴的欺负却说不出来,在皇陵受到惊吓,回宫路上差点丢了命,是那样地无助和绝望…… 胤祉忽然抱了抱自己,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大家’都是社恐,掉马后总得给‘他们’消化和自我化解尴尬的时间吧。 忽然听到323炸毛的声音。 323:[啊啊啊啊啊军营要到了,你就不怕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吗?] 323:[所以呢!意识到我们是谁之后,跟你现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胤祉当然看到军营了,323和他的对话就好像他内心的挣扎过程,是他心里的小剧场。 很有意思不是吗? 他自己陪着自己。 [我不是说了吗,为了我和‘原主’的合家欢任务。] 323被他噎了一下,还想再问,但胤祉已经没空理它了,他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准备着一会儿应付噶尔丹。 没想到,却得到噶尔丹已经在某个阏氏那里睡下的消息。此时已是深夜,那带他回来的首领再怎么激动,都不敢再去打扰,只能暂时安顿胤祉和他的‘嫁妆’。 胤祉求之不得,却还得表现出几分不满和娇纵。他这个态度,那些骑兵反而下意识不敢绑她了,只派了两人看守在营帐外面。 这两人一点也难不住胤祉,他正要行动,323冒了出来。 [啊啊啊宿主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真系统的?] 胤祉一边为夜探敌营做准备,一边条理清晰为它解惑,也是缓解自己紧张的方式。 [其实很简单啊,所有来自后世的知识、资料,每次让你‘搜索’,你总是要很久才能找出来,并且在我睡过一觉后,能搜索到的更多。因为那些是埋在我记忆深处的东西,要翻出来确实比较耗费心神呢。] [再者,那些知识从来都没有超过我上一世写漫画剧本时,所查的资料范畴。比如当我想让你查一查蒸汽机怎么做出来的,你就‘查’不到了,因为前世的我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 323:[……] 它无语间,胤祉已经如入无人之境,在军营里游走起来。 即使清廷得到的消息,是噶尔丹大军里并没有内功高手,他也不敢托大,十分小心。 噶尔丹已经歇下,可还有很多重要的人物未眠。或许冥冥之中,他也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因为他这一探,就探到了很有用的消息。 他先是阴差阳错找到了大喇嘛的营帐,看见他带着徒弟在调配着什么药剂,并交代他这几日如何设法下在索诺木和策妄的饭食里。 索诺木和策妄都是前任准噶尔首领、噶尔丹哥哥僧格的儿子,如今不但都已经长成青年,还都是手底下有兵权、有威望的大将军。 由于前阵子策妄平判伊犁有功,军中已经有很多人在传,他比噶尔丹还厉害,是时候跟噶尔丹索回汗位了。 噶尔丹便对两个侄子起了杀心。 而这个大喇嘛叫奈冲鄂木布,也是噶尔丹的国师,他最近也占卜出噶尔丹的侄子会是将来的准噶尔可汗,噶尔丹更是恨不得将两人除之而后快了。 嗐,下什么毒,磨磨唧唧,还可能失败! 胤祉记得前世也有这么一出的,然而只毒死了一个,跑了一个。跑了的那个后来的确就是新的准噶尔可汗了。 胤祉没再管那些喇嘛,直接去寻了索诺木和策妄的营帐,这两人都在睡梦中,胤祉面无表情地用枪口对准他们的眉心,扣下机簧。 感谢黄履庄研发的消音装置,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惊动外面站岗的士兵。 [啊啊啊啊啊!!!] 期间323化身尖叫鸡,[宿主你不害怕吗?你怎么敢杀人?!你忘了你来自法治社会,是五讲四美的红旗下好青年了吗?] [闭嘴,叫什么叫?你问问原身,他……我上辈子杀的更多。] 323冷静了一会儿,又问:[可你这样不是帮了噶尔丹吗?这两个死了群龙无首,也没人跟噶尔丹搞内讧分裂了,军队都成噶尔丹的了!] [错了,还有一个人能给噶尔丹添堵。] [谁?] [丹增,他也是僧格之子。] [可他不是跟两个哥哥不和,要噶尔丹合谋,毒杀他们吗?] 胤祉一笑,[没有永远的同盟,只有永远的利益。] 说着,胤祉把两人的兵符搜走,很快进了丹增的营帐。 就在323以为胤祉放下就要离开时,却见他弄醒了丹增。 323:[啊啊啊啊啊!] 胤祉被它吵得不行,[安静点,我怕手抖。] 他可是把刀架在丹增脖子上诶,一个手抖,这个工具人嗝屁了咋办? 323赶紧闭嘴。 而丹增被弄醒后立刻察觉了危险,正要反抗,就被刀锋压了回去,“别出声!” 胤祉在他身后并没有露脸,“台吉,我是可汗派来杀你的。” 丹增连忙认怂求饶,胤祉却说:“但台吉曾对我有恩,所以我不杀你。” 丹增刚松了口气,却又听黑暗中那人道:“但若我杀你失败,可汗一定会再派其他人杀你的。” “……多谢兄弟告知!” “我已经杀了索诺木和策妄,这是他们的兵符,想要收拢他们的部下,给他们报仇是不错的法子。” 丹增瞪大眼睛,握紧兵符,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后脑勺一痛,被胤祉打晕了。 胤祉嫌脏地拍了拍手,悄然离去。 323松了口气,后知后觉感到有哪里不对,[那啥……你为何不直接暗鲨了噶尔丹?] 胤祉看向王帐,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把守,目露不甘,[你在想peach?] 噶尔丹要杀侄子,自己也防着侄子呢。倒是侄子们的营帐,在他的有意安排下,变得容易钻空子。 323又问:[那、那既然杀不了噶尔丹,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胤祉:“来都来了……” 323:[?] 第190章 既然已经潜入这军营,能做的可就太多了。 [比如在水源下药、毒杀战马、烧掉粮草、火烧连营,哇……想想就有点小刺激呢。] 323鬼主意乱出,胤祉忍不住想笑。 ‘原身’终于忍不住冒出来,[别,下作。] 胤祉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不了,还是别做这么没品的事情了。] 给所有人和马下毒是太过下作,烧掉军营资源最后倒霉的还是被劫掠的平民。而且也跟他此来的目的不符。 这里虽然集结了噶尔丹大部分精锐兵士,但那老本营科布多,仍有驻军,亦有数量可观的百姓,若想要再次集结起军队并不难。 所以胤祉此次行动最重要的不是把这里的大军一网打尽,而是要让时常内讧的联盟内部分裂。 只见他重新摸回大喇嘛的营帐,对方早已入睡,他反手就将大喇嘛调配出来的药剂,倒到他的水杯里,再把对方各种药剂的标签全部打乱。 上面的藏文他看不懂,不过竟叫他意外发现高高的药架上,专门摆放的药丸,像是给重要人物准备的,于是里面的药就换了一种。 他换得随意,别人稍微留心就能看出端倪。 最后再‘不小心’遗落丹增头盔上一小片翎羽。 323吐槽:[我第一次见这么简单粗暴的挑拨离间,好像没什么脑力含量。] 胤祉:[有用不就行了?] 做完这些,胤祉出了大喇嘛的营帐,却陡然听见一阵孩童压抑的哭声,就在隔壁营帐,胤祉浑身一僵。 323骂出口:[狗日的!达尔汉那渣滓,又在虐童!杀了他!] 除了用火铳暗鲨,胤祉还没信心做到不惊动其他人,但用了火铳,会破坏他的计划。胤祉用力攥紧拳头,且留他多活……半天! 原本还想等天亮他们自己发现策妄他们死了,但胤祉又改变主意了,现在就搞事! 他潜到那两个死了人的营帐外,各放了一把大火,接着,喊了一句着火了,就悄无声息退到暗处。 周围的士兵果然慌乱起来,连忙救火,可火势扑灭后,营帐内居然毫无动静,士兵们发现异样,进去一看,就发现那两人都死了,军营乱了起来。 当丹增被部下亲信拼命喊醒时,策妄和索诺木被刺杀而亡的消息,已经是上下皆知了。 “快!把咱们的人全部集结起来待命!!再去寻策妄和索诺木的部下,说我知道凶手是谁!” 噶尔丹半夜从温柔乡里被闹醒,听到如此大好消息,整个人都精神了,兴冲冲地想带兵前去查看尸体。 却在这时,听到半夜惊醒的大喇嘛禀报,说毒药和给可汗的药被动了手脚,是丹增做的。 噶尔丹警惕起来,“去,集结所有大军!” 一时间,起床和集结的号角吹响,军营里所有士兵慌忙清醒,整装待命。 丹增听到号角声就觉大事不好! 恼人的是策妄和索诺木的部下根本不信任他,因为他说两人是被毒死的,但看了尸体后,谁都看得出来是鸟铳打的,而且是清军那种鸟铳打的。 那种鸟铳,是有一次走了狗屎运,从落单的清军手里缴获的,只有两把。 策妄和索诺木的人手里都没有,只有噶尔丹自己留了一把,还赏了丹增一把。 “是不是要我带你们跟噶尔丹反目,你们才相信?!”丹增急得跳脚。 “台吉说笑了,我们不归你带!” 这边正吵吵嚷嚷,噶尔丹就全副武装地带着人过来了,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丹增,你竟敢毒害我?!” 噶尔丹 积威日久气势太足,丹增下意识辩解,“我没有!” 这一下就露了怯,策妄和索诺木的部下更不可能信任他了! 众人正要找噶尔丹讨说法,忽然,‘砰’的一声,噶尔丹身侧的达尔汉被一枪爆头,当场毙命! ‘哗——’地一声,三方人皆炸了! “有刺客——” “丹增,你竟敢?!” “不、不是……是我又如何?!你残害我兄长,残暴不仁,我定要为他们二人报仇血恨!” 暗处的胤祉却是连忙丢下顺来的罗刹鸟铳,又换了一处隐蔽处,可再想偷袭暗杀噶尔丹,却是无法得手了。 噶尔丹从两年前,听了萨拉巴图尔和达尔汉对大清火铳两里外取人性命的回禀后,便开始格外警惕,此时身周已被护卫竖起高高堆叠的盾牌。 胤祉:“……” [想笑,笑不出来.jpg] 不过噶尔丹大军内部如他所愿,已经乱起来了,如今刀枪相向,隐隐分成四股势力。 胤祉在暗中时不时射个冷箭,打个冷枪,弹无虚发,全都命中关键人物,让局面越来越混乱! 接着,最势弱的丹增不得带兵率先出逃,他手底下不过一千人不到,但因为大混战,策妄和索诺木的部下也有意离去,倒是让他顺利离去了。 胤祉见状,趁乱又让策妄和索诺木的部下中各损一员大将。 那两边见状,只觉得噶尔丹是噶尔丹趁机命人暗杀,亦不肯再恋战,带着手底下各三五千兵马出逃。 噶尔丹正欲下令追击,却见空中不知何处掷来几个带着烟雾的东西,以为是震天雷,连忙闪避。 谁知那几个小东西并未爆破,却散发着令人神思恍惚的奇香,几息之间,闻到奇香之人全部全身无力,眼前一黑。 “是迷香!快捂住口鼻!” 可已经来不及了,军营中一半人中了招,且寻常解药都无法解毒。 “无耻小人!”噶尔丹也以为是那三方人马的手笔。 “阿嚏——”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早就在扔了那迷烟之后,骑着马扬长而去。胤祉特调的迷香,可不是这朝代的人轻易可解的。 到了无人处,胤祉便从胸口的鼓鼓囊囊处,掏出一把信号弹,挑挑拣拣放了出去,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哪里不对。 翻一翻,里面还有银钱和手枪。 323:[……] ‘原身’:[……] 那几只信号弹,一只便是一种调度命令,燃放顺序不同,也有不同的意思,正是给附近的护卫和埋伏的清军看的。 片刻后,噶尔丹勉强维持清醒,却不愿就此放过那三支叛逃的军队,点了三千未中招的兵将,令他们去追击。 他带了三万大军出来,却被清军灭了近一万,此前剩了两万,却是被丹增带走一千,策妄和索诺木一共带走八千,只剩一万多人,还一半无了战力。 为防万一,还得留一半清醒的护卫,只能分出三千去追击。 追谁? 当然是追那背叛他的小人丹增! 一则他才一千兵马,二则他有着僧格之子的名头,若是不斩草除根,来日可能会名正言顺召集兵马与他对抗。 而另外两方,没了领头人名不正言不顺,掀不起太大风浪,以后再收拾也不迟。 可噶尔丹万万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前方就传来战报:他派出去的这三千兵马,竟会被丹增和清军联手,一举全歼! 噶尔丹急怒攻心,“丹增狗贼!!!” 骂完,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地。 而此时十里外的,只剩两百兵马,被清军团团围住的丹增,心 里简直想骂娘! 忽然清军那边一声号令,包围他们的清军齐齐后退,有一将领骑马越众而出,看着身形,竟是少年模样。 “丹增,你想死在这里,还是想回科布多夺权继承汗位?” 丹增听那人声音更加断定对方年纪不大。 “敢问尊驾何人?” “吾乃大清大皇子直郡王胤禔。” 丹增心头一跳,他知道大皇子,他们两万大军正是被裕亲王和大皇子一起追击到此的。 “大皇子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想会科布多称汗呢?” 胤禔:“清军愿助你一臂之力。” 丹增:“条件?” 胤禔:“彻底归顺清廷。” 丹增冷笑,“呵,做梦!” 谁知他话音刚落,‘砰砰砰砰砰——’一阵阵经久不绝的火铳声从好几里外传来,竟是持续了半刻钟都未停歇,间或还有红衣大炮的爆炸声。 “听到了吗?你两位哥哥的部下八千兵马都不肯合作,真是浪费我军弹药啊。” 丹增听着大皇子轻飘飘的笑谈,失了语,只觉得毛骨悚然! 胤禔:“不过我大清并不缺弹药,踏平你们准噶尔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只是若能兵不血刃,那是再好不过了。” 丹增冷汗涔涔,看着周围一圈的清军对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举起了火铳。 “我同意!”他大喊出声。 …… 两个时辰后,胤祉和胤禔在清军大帐中重逢。 “三弟!!!” “大哥!!!” 胤禔看到胤祉平安无事,激动无比,上前就把人一把抱住,还掂了掂。 然而鼻尖嗅了嗅,“怎么浑身一股火药味?” 胤祉不以为意道:“哦,放鞭炮玩得太嗨了。” 胤禔嘴角抽了抽,方才那连绵不绝的火铳声,确实有的是跟策妄部下交战的声音,但更多的是鞭炮声,他以为是黄海那批护卫在操作,原来三弟也去玩了。 他上下检查一番,发现胤祉完全没有受伤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后又有些表情复杂,“你到底是怎么以一人之力,搞得噶尔丹内部一下子分崩离析的?” 见此时大帐内没有其他人,胤祉也不怕生,就将他所有的筹谋和所做的事情都一一道来。 包括给胤禔写信出主意,让他们故意不慎丢了两把火铳,包括按他策划的路线驱赶噶尔丹大军到附近,以免他们回科布多并求援罗刹人。 再就是今晚几路清军的安排和他自己在军营里所做的了。 胤祉自认为说得格外生动有趣,还顺带自卖自夸,志得意满。 但胤禔只听得心惊肉跳,“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胤禔眼眶都红了,想骂他,又碰上他得意却干净纯真的眼神。 胤祉嘿嘿笑,“我也想立军功嘛。” 胤禔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恨不得把人拉过来打屁股! “两年前你是怎么劝我的?说不用着急,等长大后多的是机会!” “那不一样,现在时机成熟,我想快点结束这场征战。” “你!”胤禔终是没忍住,抬手把人揪过来,就要打屁股! “大阿哥手下留情啊!”一道声音忽然从屏风后传出来。 胤禔只好罢手,打弟弟是家务事,当众就不必了,丢的是自己的脸。 胤祉却是一怔,然后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原本空无一人的王帐内,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二三……七八个人?!!! 都怪他心神太过放松,竟没有去探查帐内有无人!听到好些人的呼吸声 ,还以为是大帐外的。 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想到刚刚自己跟大哥侃侃而谈的话都被听了去,气恼得踢了胤禔一脚。 胤禔吃痛,眼神警告了他一下。 福全和其他将领却是哈哈大笑着,给胤祉行了个大礼。 胤祉叫了起,福全却又朝他拱手行礼,“福全眼拙,不知小侄竟是涧中鱼先生,亦是迟老!天纵英才,佑我大清啊!” 其余人跟着拱手行礼:“天纵英才,佑我大清!” 胤祉:“!!!” 他眼神示意自家大哥,‘我怎么掉马了?!’ 胤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傻小子!若不是拿出你那两个身份,以你的三阿哥之名,怎么说得动皇伯伯调动征西大军?” 哦,好吧。 还好调动了,不然这一趟没这么顺利。 但是……现在好尴尬啊,他该说什么来着? 胤祉沉默不语,福全却格外宽容,笑着对他说,“三阿哥此次立了奇功,福全定要禀明圣上,为您请功!” 胤祉眼神亮了,“谢谢皇伯伯!” 这一夜,噶尔丹和清军的大军都彻夜难眠。 到了第二日,忐忑不安的丹增与清军签了契书,领到了策妄和索诺木被清军围歼后剩下的一千多兵马,被一万清军‘护送’着,出发往准噶尔王城科布多而去。 噶尔丹剩余的八千大军,却是被福全围困在于阗附近。 而此时的胤祉,已经被严密护卫着,回到了西安城中。 他倒是还想管噶尔丹之事,但胤禔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死穴,扬言他若再逃,就处死护卫他的人。 胤祉只能乖乖回了西安城,并在修整之后,跟着侍卫们归京。 孰料归京途中,就收到了噶尔丹病死的消息,他还有些不真实感。 原来那噶尔丹在胤祉那一通骚操作后,便被气病了,之后又被福全围困一月之久,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再次病重,药石无医,就这么去了。 323:[所以说,是被你气死的么?可惜可能他到死可能都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胤祉:[…………] 好在‘原身’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噶尔丹上辈子就是病死的,他定有隐疾。] 当然,人家上辈子生病那都起码是十年后了,他就不说出来了。 胤祉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愉悦,此时准噶尔虽然还未彻底收回清廷手中,但西域诸部,若是没了一个强悍的领袖,如何联盟都是不成气候的。 清军如今兵力强盛、纪律严明,收复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噶尔丹死了,让康雍乾三帝都头痛的策妄也死了,丹增无才无德,掌权后势必会斩草除根不走噶尔丹老路。 若这种情况下,准噶尔还能再出一位枭雄,那胤祉也只能……骂一句他娘的了。 胤祉晃晃悠悠地骑在‘大风车’背上,不急不缓地往京城方向走,遇到风景名胜或热闹的州府还要停留数日,美其名曰做生意考察,玩得好不惬意。 只是路上他偶尔会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也就作罢了。 …… 只是他忘了,有人没忘。 京城济慈会,胤禛拿到门房递上来的玻璃无事牌,便接见了西安城来客。 本以为这人是三哥相交之人,可能有事相求,没想到见到一脸悲戚的青年。 曾玉泉依胤祉之言来济慈会求见四爷,也完全没想到,‘四爷’竟然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 “您是……允迟的弟弟?”两人眉眼似乎有相似之处,而且允迟也说过自己家中行三。 胤禛点头,“我三……” 他刚开了头,曾玉泉哽咽着掉下泪来,“节哀!” 胤禛:“?!!!” …… 等胤祉到达京城之时,竟然比他那凯旋的大哥还要晚上几日,等他都等到焦灼了! 胤祉刚进入外城,立刻有人去通风报信。 没多久,只见胤礽打头,带着胤禔、胤禛、胤祺、胤祚、胤祐、胤禩,连同胤禟、胤俄也被侍卫带着,一起迎了过来。 “三弟/哥!” “你总算回来了!” “你回来就好!” 胤祉看着笑容灿烂打马而来的兄弟们,心情无比畅快,也忍不住扬起唇角,张开双臂,决定社牛一次。 他大喊:“我胡汉三回来啦!” 众兄弟:“……” 胤禔和胤礽齐齐勒马,“大哥,我刚才好像眼花了。” 胤禔:“是啊,认错人了,三弟还没到。” 已经近在咫尺的胤祉:“……” 胤礽:“不如……” 胤禔:“还是回宫里等吧。” 还是胤禛有良心,完全不嫌弃自家三哥,骑着小马围着他打转,“三哥,我可真想、死、你、了!” 胤祉:“……?” 为什么四弟说这话有些咬牙切齿呢? 胤祺在那里傻乐,给他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三哥你可回来了,汗阿玛要轮军功行赏,其他人都赏得差不多了,就等你回来跟大哥一起受赏赐呢。” “嘘……”胤禔连忙提醒他在外面别乱说,但又十分得意地凑过来对胤祉耳语。 “我听皇伯伯说要为咱俩请封亲王,不知道能不能成?” 嘴里说着不知道能不能成,眉梢眼角却已经全是喜色。 胤祉小心脏砰砰跳,希望大哥说的是真的。 他欣慰地看着胤禔,“大哥,你总算带飞我了!继续加油!” 胤禔:“?” 兄弟一行热热闹闹地进了宫,陪着胤祉去给汗阿玛请安。 相比起上次回宫,康熙让梁九功等在午门处,这次他却是老神在在地等在勤政殿外,“奴才给诸位爷请安!三爷,万岁爷等您多时了。” 胤祉嗅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突然顿住脚步。 众兄弟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胤祉:“你们全都等在这里,不要进去,等汗阿玛传召。” 众兄弟:“?” 他们还未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胤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殿内,关上了殿门。 众兄弟:“??” “三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汗阿玛秘密禀告吗?” “可能是吧?” 然而几息之后,“呜呜,嗷——汗阿玛饶命啊!” 众兄弟:“……” 能把沉默寡言的三弟/哥打得大喊大叫,汗阿玛是动了真怒啊! 胤禛十分担忧:“咱们要不要进去求情啊?” 胤祺:“可是可是,这一听汗阿玛就非常非常生气啊!” 所以进去求情反而会被迁怒吧? 胤礽却十分淡定,“我看三弟中气十足,出不了什么事情。” 胤禔:“那可不一定,你们不知道他在西域干的都是什么凶险之事,汗阿玛肯定生气!” “什么凶险之事?”小的几个弟弟都还未曾听说,只知道三哥立了奇功。 胤禔简单道:“就是随时会丢掉小命那种,都是瞒着所有人的。” 被他这么说,连胤礽也不确定胤祉是不是安好了。 几个小的把耳朵贴在殿门上使劲听,“哎哎哎,乒里乓啷的,好可怕! ” 众兄弟面面相觑,传达着一个意思:救不救? 然后很快,一个两个都不约而同点头,“嗯!” 胤礽和胤禔当先推开殿门,众人齐齐大喊,“求汗阿玛恕罪,饶了三弟/哥……”吧? “你给朕下来!” “不要,我又不傻!不是……我是说,汗阿玛饶命啊!” 门推到底,吱呀一声,门里门外,却同时陷入寂静。 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尴尬,梁九功不小心觑了一眼,恨不得自戳双目那种。 只见胤祉正抱着一根柱子,快爬到房梁上去了。而康熙正单脚站立着,龙袍微乱,一手提着龙靴,正做出朝胤祉丢出去的动作……以及,满地狼藉。 还是康熙率先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地放下靴子,冷静道:“出去,关门。” 众阿哥:“儿臣告退!” 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胤祉:“……” 康熙吸气呼气,穿好龙靴,“朕再说一遍,给朕下来!” 胤祉:“。” 康熙:“再不下来,亲王没有了。” 胤祉:“!!!” 片刻后,梁九功再次听到殿内传来三阿哥的鬼哭狼嚎,皇上却再无声响。 梁九功在心中啧啧出声,三阿哥平日里多文静一人啊,叫成这样,啧啧,八成是假疼。 皇上不出声,定是很无语。 果然,后来殿门打开,三阿哥揉着屁股,龇牙咧嘴地走出来,眉眼却是飞扬的。 梁九功进去收拾残局,发现皇上的嘴角也挂着无奈宠溺的笑。 胤祉走出乾清宫,九个兄弟才从角落冒出来,“三弟/哥,你没事吧?” 胤祉傲娇地一甩头,“哼!礼物没有了!!!” 什么兄弟啊,大难临头居然各自飞了! 但是这些话说完,他却发现,兄弟们看他的眼神,似乎……十分崇敬? 继而,“噗……” “噗嗤!” “哈哈哈哈哈……” 兄弟九人笑成一团,但又不敢太大声,场面十分之诡异。 能把汗阿玛气成那样,真乃人才也! 胤祉:“???” 他想给兄弟们画个表情包。 [笑成智障.jpg] …… 康熙二十六年底,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因平定噶尔丹一战中军功卓著,被封为直亲王和诚亲王。 与此同时,前后耗时五年,诚亲王主持编纂的《康熙字典》终于编纂完成,经大学士勒德洪、明珠、索额图、李蔚、杜立德亲自复审后, 最终由武英殿刊印出书。 后又由济慈会出资,加印五万册,以极低的价格售卖到大清各处。 胤祉翻着《康熙字典》,看着上面胤祉、陈梦雷和温钰的名字,笑着‘戳了戳’原身。 [满意你看到的吗?] ‘原身’:[……] 胤祉:[以军功十一岁封亲王,编成《康熙字典》,就算还是雍正即位,也无法抹除你的成就。] 更何况,现在的老四,对他三哥完全是满目的崇拜,根本不会对他‘记仇’。 ‘原身’终于说:[很好,你很厉害。] 胤祉:[你又在变相夸自己。] ‘原身’:[……] ‘原身’:[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觉不对的?] 胤祉笑了笑。 [我倒是杀了马匪头子那天,才确定你也是我的人格的,不然我的计划就不是那么危险的孤身入敌营了。]经商做得再好,到底没法得到普世的认同感,军功就不一 样了。 他本以为,原身是因为执念未完成,才继续留在这躯壳里的魂魄,只要他完成对方的心愿,就能让他顺利离开去投胎了。 可马匪头子时,他忽然忆起了自己骑着战马,在战场上和噶尔丹军队厮杀的画面。 其实随着长大,他偶尔会看到一些前前世的画面就已经有所起疑了。 ‘原身’:[那,如果早就确定呢?] 胤祉:[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不用投胎的话,咱们还有一辈子能慢慢实现自我价值啊,干嘛那么冒险?] 虽然系统是假的,合家欢任务也是假的,但原身的执念,是真的很深。 明明文韬武略、盖世之才,只是因为说话结巴、不善交际,一辈子明明那么努力、做了那么多,晚年最后却落得凄凉下场,连自己编了多年的书,都被雍正署了别人的名字。 汲汲营营一生,却好像一事无成,从来没有立起来过,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笑话,连他自己到了最后,都怀疑起自己来。 重来一次,他甚至觉得,需要让所有家人都幸福,才能证明他没有白活一场。 但现在的胤祉却不这么觉得,前世的胤祉真的已经很好很厉害了!他有很多功绩在身,只是不懂得为自己宣传、为自己争取。 胤祉此时做的,也不过是早早为他,不,为自己取得不可抹灭的功勋在身。 往后余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平淡淡也能过好一生。 胤祉顿了顿,[心愿已了,我以为你会‘离开’。] ‘原身’:[陪着你不好吗?] 323:[不好吗?] 胤祉把《康熙字典》摊开,盖在脸上,倒在树荫下晒着太阳。 半晌,字典下传来他轻笑的一声,“好啊。” 正文完。 第191章 “皇上、皇上!” “呜…汗阿玛——” 雍正帝重病不治,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听到殿内大臣和皇子们的悲鸣,雍正帝在最后的一刻,也是悲从中来。 那一刻,悔恨有之、不甘有之、帝王豪迈亦有之,可最多的还是懊悔,懊悔殚精竭虑治国平天下,却没想过自己会是因过度劳累而亡。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灵魂没有随着驾崩消亡,而是飘飘荡荡,看着自己风光大葬,看着后宫嫔妃和子嗣悲戚哭泣,看着弘历继位,定年号为乾隆。 雍正帝却仍觉得遗憾,若是、若是早知在帝位上仅能坐上十三载,死后千辛万苦才得以施行的多项利国利民的政策,却被弘历改掉,拿来立威和拉拢朝臣,那他必定不会这么累死累活地干了! 不孝子! 雍正几欲呕血,但又不得不承认,弘历若不是这么做,面对一群老奸巨猾的朝臣,确实没法这么快掌握实权…… 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一生,多年隐忍韬光何等苦闷!诸位之争何等凶险!!兄弟阋墙何等悲哀!!! 终究还是意难平! 人生的最后,他何尝不遗憾那些原本惊才绝艳耀如星辰的兄弟们,在这一场斗争中一个个陨落? 但他也是无奈之举,他们在自己登基后还不愿臣服,不想着好好辅佐自己,整日里就知道给自己添堵,没准还想着谋朝篡位!自己又怎能安心? 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才登基几年就开始病了,所以,重来一回还是他会这么做! 只是后面这几年,午夜梦回他总是于心难安的,若真的能重来一回,他还是想留下他们的性命的…… 雍正帝倏然睁开眼,陡然感受到胸腔里激烈跳动的鲜活,和有温度的身体,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仍然年轻的手,再看看陌生的屋子,脑子里有些混乱,这是……在哪里? 不,更重要的是,这是哪一年? 答案是康熙十四七年。 雍正帝心想,或许正是他那‘重来一回’的念头使然,才会回到了这一年?这是上天给他重活一世的机会么? 太好了!此番他定能做得更好,且会好好保重身体,说什么都要活到七十岁才甘心! 可是上天为什么让他回到这一年,是要他改变废太子之事么? 不,他早已没有了那份妇人之仁,若是太子、大阿哥和老八不出事,他又怎么在汗阿玛心目中显出来沉稳可靠? 那个已经坏到骨子里的太子,早就无药可救了。可笑,他才不救!他会选择继续韬光养晦,继续看他们笑话! 雍正帝看到了黄历上的年号,才去探究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不是他当年的四贝勒府,但窗外景致也有几分熟悉,很像赐给某个内大臣的府邸,可他怎么会睡在别人府邸的书房里? 再一翻桌上卷宗,竟然全是自己的笔迹,也就是说,这间书房是自己在用?!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的四贝勒府变了一处?而且……是不是太奢靡了点? 那窗户没看错的话,是一面面巨幅的无色琉璃所嵌吧?!还有书房内摆设,也多有精美的琉璃器具,每一件都当得上价值连城…… 雍正帝试图翻找这具身体的回忆,谁知一回想,无数陌生的、离奇的记忆,冲击得他头疼不已。 “四爷,您怎么了?” 连伺候的小厮也是陌生的。 雍正帝摆摆手,生怕这重活一回也落下什么病根来,随口便吩咐道:“给朕……我传御医!” 话一出口,不怒自威,把小厮都震傻了,“……啊?” 雍正帝拧眉:“还不去?” “啊好的好的去去去!” 却听那小厮应了声后,去到门外招呼侍卫,说了他的吩咐,侍卫立刻进来请他的腰牌,还问他要不要回雍亲王府。 雍正帝又是一怔,他已经是雍亲王了? “回府。” 这么闹了一通乌龙,雍正帝才知道,他方才午睡的地方不是郡王府,而是什么‘济慈会’,是他办差的地方。 这重活一回,与前世实在太多不同、太多蹊跷,他谨慎许多。 是以回到雍亲王府,看到三嫂成了自己的福晋,也面上不显,只是内心已然惊涛骇浪! 当了十三年帝王的胤禛,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荒唐和不安,这绝不是他的前世! 太医被从宫里请了来,把脉之后说他思虑过重,熬了安神汤给他服下。 雍正帝刚躺下,却听外头侍卫来报:“四爷,六爷来看您了,您可要见一见?” 雍正帝:“???”谁?! 惊疑不定下,第一个来探病的人,雍正帝决定还是见上一见。 孰料青年一进门,他又吓得心神不宁了——这眉眼,不是早该六岁夭折的胤祚又是谁?! “四哥,你说说你,三哥早就再三嘱咐你不可过度劳累,要多去外边儿走走,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我倒要看你怎么跟三哥交代?” 雍正帝:“……”他为什么要跟胤祉交代? 雍正帝看到胤祚平安长大,自是高兴的,旁敲侧击地,也从他嘴里打听到不少消息。 原来他从小接种了牛痘,没有得那一场要命的天花,平安长大、娶妻生子、获封郡王,如今家庭和美,跟他一起领了户部的差事。 看这弟弟也是性子单纯,又对自己极为敬重依赖,雍正帝有心多问些东西,好明白这一切不同的根源在哪里,却又听得侍卫来禀。 “四爷,太子殿下、大爷五爷七爷八爷来看您了……” 雍正帝:“…………”他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这些人凑到一处来看自己,总感觉没好事,前世这段时间,兄弟们可已经勾心斗角好几年了。 雍正帝正这么想着,却看见走进来的兄弟们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眉眼间皆不见半点心机和算计,唯有对他的幸灾乐祸。 雍正帝有些懵。 若是演的,这一世兄弟们的手段未免都过于高明了。 “哈哈哈哈哈四弟你这卷王,果然被三弟说中了,卷到把自己累病了!”这是胤禔。 “啧啧啧,我等着看四哥你怎么跟三哥交代?小心到时候他不带你玩了哈哈哈!”这是胤祺。 雍正帝:“???” 笑话,他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需要三哥带他……玩?! 看他表情不对,太子抬手就抚上他额头,“病糊涂了,怎的呆呆的?” 突然的亲昵,让雍正帝猝不及防,瞳孔剧震! “完了完了,”胤祚开始发愁,“四哥真的病得不轻,方才还问了我好些事情,都开始不记事了。” 众兄弟的表情都是如遭雷击,“不会吧,这是操劳过度,把自己给累傻了?” 雍正帝:“…………” [听我说,谢谢你.jpg] 呃,不对,为什么他脑子里会自动冒出……表情包? 雍正帝轻咳两声,终于开口,问了他们频频提及那人,“三哥呢,怎么没一起来?” 不料这一问,屋子里竟然炸开了锅! “谁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可能航海去了吧?” 雍正帝:“?”航、航海? “上个月不是刚从澳洲回来吗?这会儿应该在江 南,也不来信叫咱们去玩。” 雍正帝:“??”澳洲是哪里?? “如今这季节,正是新疆棉花采集之时,我猜他定是以巡视为由,自己跑去那边偷喝葡萄酒了吧?” “什么?!他定是又想私吞那酿得最好的一桶!” 雍正帝:“???”新疆又是何地??? 第192章 雍正帝是越听越头疼,他们说的十有七八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天南海北到处跑的人,怎么可能是他那个木讷口钝的三哥? 他一定是在做梦吧,不然怎么可能听到这么荒唐的事情?? 看他脸色不好,又听太医说他需安神休息便可,众人又一道儿告辞离去了。后面十一到十八一起来时,雍正帝已睡着了,便不再打扰他休息。 而睡梦中的雍正帝,终于从身体的记忆里发觉端倪。 再次醒来,雍正帝犹为不信,喊来仆从备马,他要去外面看看如今这京城。 其实尚未出门,由昨日所遇之人,他便能感觉到不同之处:有人香皂和香露,人人干净整洁,身带暗香。 府内地面,不再全是青石板砌成,而是浑然一体的水泥地面,就连京城大街小巷,几乎都铺上了平坦整洁的水泥地。 济慈会和雍亲王府,玻璃代替了窗纸,窗帘拉开,窗明几净,屋内亮堂无比。 骑马步出王府,便能看到街上很多人以自行车、滑板车、轮滑鞋和滑板代步,街上随处可见绿马褂的‘鱼乐外卖’。 走到外城,变化更加明显,这里不但也全是水泥路面,而且可见百姓人人穿着体面齐整的棉布衣,几乎无人身上会看到一块补丁。富商们更是绫罗绸缎加身,佩戴玻璃宝石饰品。 商人的地位不再低下、再无不能穿丝绸的限制,他们的子嗣皆可科考,甚至纳税高者、捐善款高者,生意能得朝廷各种扶持,子弟能得入国子监读书。 说起读书,京城竟开了几百家免费的蒙学馆,所有四到十二岁孩童皆可免费入学,无论男女。 内城外城的书肆也多得数不清,除了卖经史子集、文房四宝,卖得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和连环画。 而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开了十家分店的‘鱼乐卖场’了,每日都是客似云来。 第二热闹的地方,令雍正帝一开始完全想不到——是那济慈会无偿开办的义诊医馆。 当然了,看病不用钱,买药还是要钱的,只是若能核实对方家中穷困者,也会给优惠甚至免去药费。 外城竟有一段‘洋人街’,街上全是卖各种洋货的小店,洋商们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还有人拿着《康熙字典》当街学汉话,令胤禛稀奇之余哭笑不得。 雍正帝路过一家粮店,只见那米价明明白白写着一升米四文钱,竟只是雍正朝米价最低时的三成?! 这又让雍正帝从这身子的记忆中想起,如今大清上下都掌握了粮食种植高产之法,又有可种两季的御稻种子,几乎是年年丰收的好事儿。 而那粮油店不止卖米面,还卖着西域……不,如今是大清新疆运来的葡萄干、葡萄酒和甜菜做的绵白糖。 卖的油除了菜籽油还有雍正朝都闻所未闻的花生油、椰子油、玉米油、葵花籽油……无论哪种,都比猪油还便宜。 可以说,百姓不但不缺平价的棉布衣穿,更是人人吃得起大白米饭大白面,连油水都不会缺! 雍正帝花了一整天,将整个京城走马观花般逛下来,再无见到任何一个因日子困顿而愁眉苦脸之人,反倒是人人眉目飞扬、笑容满面,知礼讲礼。 这也令他想起,如今竟已做到他曾经设想的:天下再无贱籍之人。即使家贫者卖身为奴或世代为仆者,也是人人皆可赎身、可读书科考,主家无法再任意打杀奴仆。 至于秦楼楚馆,更是再不可强迫良家女子,甚至规定了赎身银子的上限不可超过百两之数。朝廷更是禁止情色交易,只允他们卖艺不卖身。 听着荒唐且很难办到,但起码在京城的秦楼楚馆,早已是如此规矩办着了。 若有 违背,那整日里在京城内外巡视的、军容整肃、军纪严明的官兵,接到举报,便会前来执法了。 傍晚,雍正帝又逛到了城郊军营处,看到二十年无战事,却仍然坚持每日练兵,且效果斐然的场景,雍正帝又酸了。 是的他酸了他酸了,他酸了一天了! 一切的一切,这一世的胤禛或许习以为常了,但来自其他世界的雍正帝却看得眼热无比,这些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盛世之景啊! “四弟,你怎么来了?” 雍正帝来得晚,正好遇上准备归家的胤禔和胤祐胤禩,三人骑在马上,军装齐整、英姿勃发,看着就赏心悦目。 而看到他的表情,是真切的欢喜。 胤禩笑道:“四哥今日看着,气色好了很多,可是病愈了?” 眸中的关切也不似作假。 胤祐比前世的胤祉还要沉默寡言,也跟着笑问:“四哥可大好了?” 雍正帝点头,“是大好了,你们总说我不多出来走走,我今日就出来走了,逛了一天,刚想来这边看看。” 胤禔笑道:“不急于一时嘛,今日连最勤快的士兵都歇息了。难得你竟然愿意来军营,明日我请你看一场演兵如何?” 雍正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料他这寻常的话一出,竟惹得胤禔不快:“我说你病的这一场,怎的跟兄弟们好似都生分了?” 连胤祐都嘀咕:“就是!” 胤禩哈哈大笑帮他解围,“既然大哥说生分,那咱们今日就‘鱼乐酒楼’一醉方休,再培养培养感情如何?” 胤禔:“好主意!” 胤祐:“走着!” 胤禩:“来人啊,拿着大爷的帖子,去请皇太子殿下和其余阿哥,速度要快!” 雍正帝:“???!!!” 立即有一小队侍卫领命而去,雍正帝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弄得一点儿都没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阻止! 八弟居然能做大哥的主了?大哥的帖子这么有用吗??他们兄弟是随便这么请一请就能聚到一起的吗??? 答案是,还真能! 半个时辰后,‘鱼乐酒楼’的国色天香包厢,就已经坐满了皇子。 雍正帝:“…………” 雍正帝看着这一屋子和乐融融的兄弟,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本该自负过头的大哥,竟整日里踏踏实实在军营里练兵,每年还时不时去各省巡查军务。 本该飞扬跋扈、沉迷酒色的太子,整日因为不想监国,跟汗阿玛斗智斗勇,微服私访比汗阿玛还勤快。 本该韬光养晦、礼佛修身的自己,不但成了三哥的小尾巴,帮他鞍前马后做事情,还因此入了户部。 本该庸庸碌碌全不靠谱的胤祺,把京城的宗室子弟和贵族管得服服帖帖的。 本该早夭的六弟竟平安长大,跟自己无比亲近,跟着自己沦为三哥的帮手,也在户部办差。 本该在战场上落得残疾的七弟,腿脚完好,跟着大哥一起管着军营事务。 本该进入朝堂,在王公大臣中游刃有余的八弟,这一世也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也一样选择了进入军营。 老九老十此时不在京中,都被三哥拎着去帮他管各处的生意…… 而造成这一切变化的始作俑者,便是他那本该整日埋头读书、编书、钻研学问,遇人遇事便先躲他三分的、说话都说不利索的三哥?!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如今大江南北地跑得不见人影。 从记忆里能知道,他如今沉迷于做珠宝生意,翡翠和田玉的生意几乎都在他手里。 他手里有着很厉害的远洋船队,时不时海 外转一圈,带回来的种子和宝物都会给大清带来好的改变…… “三哥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突然,一个声音在雍正帝脑海里冒出来。 雍正帝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是雍亲王胤禛,而你是蠢死的雍正,怎么样,看够了吗?” “放……”肆。 想斥责,才想起这是自己。 “你竟敢说朕是蠢死的,朕登基十三载,功绩卓然无人可……” “知道你厉害,但当皇帝把自己累死,难道不蠢吗?”脑海里的声音问。 雍正帝:“。” [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