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骗子》作者:白色的柴犬 文案: 嘴比鸡硬傻狗AlphaX善良温柔迟钝Omega 闻璟行同意阮迎做他的情人时,提出了三个要求。 1.不许粘他。 2.不许多问他的事。 3.等姜随回来,不许再缠着他。 只是见阮迎太喜欢他,第三条没忍心说出口,心想日后再说也不迟。 后来,闻璟行问阮迎:“你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三条要求吗?” 阮迎如实说:“不许粘着你,不许多问你的事情,第三条你还没有说。” 闻璟行红着眼,咬牙切齿道:“第三,不许不喜欢我。” 见阮迎不做声,他尾音有些颤:“要是你实在不喜欢我,就把我当备胎,行吗?” ps: 1.双替身狗血文,不换攻。 2.非V章节10w字,写作水平有限,弃文不必告知。 3.和韩漫中译名撞名纯属巧合,没有抄袭,看第一章就知道是完全不同的故事。本人起名废物,和朋友讨论着起的,有去年的聊天记录为证,不知道有这个漫画,不是为了故意蹭热度。 第1章 他走了,你来? 会所包厢内。 楚江把一把烂牌摔在桌上,看向一旁站不住坐不住的男人,不爽道:“宋时维,你那美术老师还来不来啊,这他妈都几点了?” 宋时维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你着什么急,这还没到时间。” “怎么又成我着急了?” 一旁的李谨“啧”了一声,“少来,你别想转移视线。赶紧转账,我的两万,璟哥的四万。” 被戳穿的楚江嘿嘿一乐,“我这不是怕璟哥等得不耐烦了。” 闻璟行坐在沙发最里头,嘴里叼着只未燃的烟。他伸手拿过桌上的打火机,低头拢着火点上。 蓝色的火焰瞬间照亮他的五官,深邃的眼窝投着阴影,丹凤眼,生得张扬。 见他不说话,同花顺输了一晚上的楚江,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牌一撂。 “我倒要看看,宋时维天天挂在嘴边上的小老师到底是个啥货色。” 宋时维清俊儒雅,和这帮二世祖的画风大相径庭。 听到楚江的话,他明显不高兴,轻皱起眉,“请你对阮老师说话尊重点。” “唉哟喂,还在这舔呢,你过个生日人家都不愿意来。” 宋时维不愿理他,见时间差不多了,要下去接人。 手碰到门把手,没走,转过身看向里座的男人,“璟哥,我话说在前头。我真的很喜欢阮迎。等见到了人,你别和我抢。” 空气凝固半秒,回应他的是一声冷漠的嗤笑。 李谨说:“时维,你说这话,有点看不起咱璟哥了吧?” 楚江附和道:“你把人当香饽饽,还真以为别人能看得上啊。” 宋时维抿了下唇,无框镜片反射着昏暗的灯光,遮住了眼底不安的情绪。 十分钟后,等宋时维领着人进来,李谨和楚江惊得说不出话。 他们终于明白宋时维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了。 因为面前这个体型清瘦的Omega,长得未免太像姜随——闻璟行的初恋。 两人摒了呼吸,不约而同地看向闻璟行,他也在看着阮迎。 指间的的烟燃出的烟雾,模糊了闻璟行的五官,瞧不出情绪。 宋时维挨个将人介绍给阮迎,到闻璟行的时候,顿了顿,说:“这是闻璟行,他比我们三个都大,我们叫他璟哥。” 阮迎一副轻淡的模样,黑色的眸子看向闻璟行时,像是闪了光,露在发间的耳尖泛红。 他轻声说:“闻先生,你好。” 闻璟行将烟蒂碾灭在烟灰缸,抬了眼皮,薄唇轻启:“你好,阮先生?” “我叫阮迎。”像是怕他记不住,阮迎又重复:“迎接的迎。” 闻璟行似笑非笑,眼神深了些,“行,记住了。” 阮迎到了,人也就齐了。服务员上了菜,关上了包厢的门。 阮迎将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给宋时维,“抱歉,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挑了瓶香水。” 宋时维双手接过,笑道:“谢谢,我很喜欢香水的。” 楚江笑出声,看向另外两个人,那眼神在说:你瞧他这丢人的舔狗样儿。 李谨抬手遮了下嘴角的笑意,轻咳一声。 他们三个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了,对彼此的喜好比对方爹妈还清楚。都知道宋时维不喜欢香水,也没见他喷过。 而闻璟行在心里冷笑,宋时维可真是个蠢货,这么低级的货色都能当成宝贝。 从一进门,那两只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连装都懒得装。 这阮迎倒是眼尖,知道这几个人最该抱谁的大腿。 顶着一张和姜随极像的脸,看向他时却是姜随从不会有的下贱。 闻璟行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拿过桌上的手机,“我去洗手间。” 出了包厢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洗手间在尽头。 闻璟行放完水推开门,眼前一个尖下巴大眼睛的男性Omega,穿着打扮应该是会所的小少爷。 他仰头看着闻璟行,声音软细:“哥,从你一进门,我就喜欢你了。” 闻璟行低眼看他,没说话。 小少爷胆子大了些,伸手去碰他裤裆上的拉链。 脏得闻璟行不惜的用手,一脚踹在他脸上,“滚。” 对方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撞得门口进来的人吃痛一声。 闻璟行裤链还是开着的,也不觉得尴尬,看向门口的人。 他抬起下颌,挑眉道:“他走了,你来?” 本来是句戏谑、带着羞辱意味的玩笑话。 谁知阮迎却走了过来,耳朵透红,仰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尾音有些颤:“可以吗?” 闻璟行咬肌微微绷紧,盯着他的脸。 明明只有几秒,却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长。 闻璟行蓦地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推进了厕所隔间。 阮迎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手放在他的腰际,毫不顾虑他刚刚方便完。 闻璟行喉结攒动,声音低而哑,“骚/货,你也不嫌脏。” 回应他的只有呜呜咽咽和沿着下巴滴落的涎水。 冷冽的雪松香充斥着狭小逼仄的厕所隔间,浓重的情欲载着强大的压迫力,使人不敢靠近。 结束的时候,阮迎拉住他衣角,嘴唇红肿,含情脉脉,“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见他不说话,又说:“我很听话的。” 闻璟行拽开他的手,从钱夹里掏出的不是名片,而是一沓钞票,扔在他脸上。 闻璟行回去后,过了十分钟,阮迎才重新回到包厢。 宋时维给他倒了杯水,关切地问:“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阮迎摇了摇头,眼睛明显地发红,嘴角也红,嗓子有些哑:“没关系。” 他端起水杯喝了杯水,视线顺势投向坐在对面的闻璟行。 对方咬着烟,正巧也在看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阮迎微微抿了唇,移开了目光。 一顿饭吃得颇为乏味、沉闷。 楚江本来还想逗一逗这小老师,谁知对方性子这般无趣,淡地像杯白开水。 一肚子骚话没处讲,闻璟行和宋时维似乎并不想理他,只得和李谨聊些没营养的东西。 饭局结束后,几个人喝了酒不能驾车,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 阮迎跟着宋时维走在后面,聊着宋时维的妹妹宋雨晴在画室学习的情况。 阮迎应着,时不时看向走在前面的高大阔落的身影。 他忽地觉得脚步发软,宋时维说些什么,也像是听不到了。 台阶下停了两辆车,闻璟行他们三个乘一辆,宋时维送阮迎回去。 上车时,闻璟行将搭在肩上的皮夹克穿上。一盒软包烟从兜里掉落出来,翻了两个滚停在阮迎的脚下。 他弯腰捡起来,上前走了几步,轻声说:“闻先生,你的烟。” 闻璟行伸手去接烟,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指腹蹭在他手上,微微发凉。 他几乎比阮迎高了一个头,垂着眼睛看他。 那张脸生得和姜随六七分像,气质却截然不同。 姜随永远是生动热烈的,而眼前这个赝品低眉顺眼的模样实在让他火大。 这会儿装得倒是一本正经,谁能想到两个小时前还跪在男厕所的地上,含着他的老二泪眼汪汪。 闻璟行眼底幽深,只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没等自动门关上,伸手“砰”地一声拉上了门。 阮迎被关门声震得身体一抖。 车窗贴了防窥膜,一片漆黑,映着他略显狼狈的倒影。 阮迎本身酒量不行,刚才在桌上喝了小半杯高度酒,这会儿头有些晕晕的。 宋时维把外套脱下来盖在阮迎身上,“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喊你。” 阮迎头脑昏昏沉沉的,点了点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阮迎轻轻叫了一声:“闻先生。” 说完,阮迎立刻清醒过来。 宋时维没听清,侧过头,“嗯?” 阮迎睡意全无,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说梦话了。” 到了阮迎住的公寓,宋时维一直送他到楼下。 阮迎问他要不要上去喝杯水,宋时维摇了摇头,“快回去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好。” 阮迎走到单元门的时候,宋时维又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微微歪了下头。 宋时维站在月光下,脸有些红,清润的声音,随着微风飘过来:“其实我......” 阮迎伫立了几秒钟,表情恍然大悟。 他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走过来递给宋时维,“抱歉,你的衣服。” “......”宋时维接过衣服,挠了挠耳后,笑得有些无奈,“晚安,做个好梦。” 阮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清隽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处。 阮迎回到家,先用微波炉热了杯牛奶,喝完后胃里舒服了些,才换衣服洗澡。 脱下牛仔裤时,有东西从兜里掉出来,是一沓钱。 阮迎一愣,想起来这是闻璟行给他的钱。 羞窘难堪的记忆瞬间涌上来,舌根腥苦,下颌发痛。 等酒精在血液里挥发掉了,阮迎才意识到当时的举动多么疯狂和荒唐。 闻璟行算是个大度的人了,要是一般人,恐怕只会把他当成变态痛打一顿。 阮迎叹了口气,随手把钱扔进储物抽屉里。 洗完澡,阮迎简单擦了下头发。光着脚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把角落里的画架摆在床前。 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拿起画盘上的炭笔,慢慢勾勒着眼前的画像。 一深一浅,明暗交界,深邃的轮廓,每一笔都在他的心里。 阮迎眼神渐渐温柔,一腔爱意像被云遮挡住的满月,不见一缕。等云移开,皎皎月光能照亮浩瀚星河。 良久,阮迎放下笔,定定地看着纸上男人的肖像,轻声呢喃:“闻先生,我真的是......好想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1.建议入V单章订阅,以免后续发展不喜欢浪费了钱。 2.有些气人的情节,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要生气。 3.双替身狗血文,剧情俗套没逻辑,写作水平有限,不适合任何控看,弃文不必告知,看到雷点感到不舒服请马上退出本文。 第2章 就这么喜欢我? 闻璟行又是彻夜未眠,天还没亮便坐在床边抽烟。 等天大亮了,烟灰缸里的烟蒂塞得满满当当。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晚上他只要闭上眼睛,全是阮迎那张含着东西,呛得满眼泪水的模样。 实话实说,技术真是烂到爆,好几次牙齿硌得他都想把他一脚踹开。可他没有,反而薅着对方的头发推的更深。 想到香艳的场景,下腹又升起异样。 闻璟行向后捋了把头发,骂了句脏话。 此时门被敲了敲,传来保姆温和的声音:“闻少爷,起来了吗,老爷让您下去吃饭。” 闻璟行应了一声,抓过衣服进了浴室。 不去公司的时候,闻璟行几乎不穿正装,连胡子都懒得刮。 闻崇明看见他穿着件黑色卫衣,胡子拉碴的样子,把碗一撂,“你看你这像什么样子,马上二十七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闻璟行懒得和他说,拉开椅子坐下,保姆给他端上新做好的早餐。 如果不是闻崇明要求他每周都回来住一晚,他恐怕一年都回不来一次。 闻崇明冷哼了一声,“要不是......” “要不是我哥瘫痪了,怎么也轮不到我坐这个位置。” 闻璟行低着头,切着盘子里的培根,刀子划在餐盘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除非你在外面有个私生子,或者再找个小老婆现生一个。” 他抬头,皮笑肉不笑,“要是您身体还行的话。” “你——”闻崇明气得竖起眉毛,“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和你说这些也没用。别忘了亲自拜访你江叔叔,这次能签约多亏了他。你江叔叔喜欢山水画,记得用心挑一副送过去。” 闻璟行打心眼里觉得好笑。 这个项目能拿下,明明是他被那帮老东西,一瓶红一瓶白兑着灌出来的,这会儿又全成了别人的功劳了。 闻璟行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忙起来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新的度假村开发,闻璟行忙前忙后一个多月,终于是把那群钉子户村民弄妥了,迁到了几公里外的新社区。 趁着能喘口气的功夫,闻璟行带着两瓶酒,开车去了李谨新开的琴行。 李谨家里是搞船舶贸易的,他上面有两个哥,加上他从小只对乐器有兴趣,家里索性就由着他去了。 楚江也说来,俩人等了半天,才见他一身正装,打着发胶进来。 “你这穿得人模狗样的干什么去了?” 楚江抽开领带扔到一边,“别提了,逼着相亲去了。” 李谨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少幸灾乐祸,咱仨都这岁数了,你也早晚的事儿。” 楚江喝了口酒,“对了,你猜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谁了?” 李谨问:“谁啊?” 楚江郑重其事地说:“你们还记得那天那个美术老师吗?” 闻璟行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时维喜欢的那个Omega,长得像......”李谨顿了顿,“长得挺好看的那个?” “就是他。我看见他跟一男的有说有笑的。那男的长得挺高挺壮的,一看就是个Alpha。” 李谨看了眼闻璟行,“也说不定是朋友。” “拉倒吧,宋时维就是缺心眼,让人吊了大半年。” 杯底磕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响声,闻璟行面无表情,低头点了支烟。 楚江咂摸不出气氛的异样,腆着个脸问他:“璟哥,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李谨轻咳了一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楚江“嗷嚎”一声,“你他妈踹我干嘛?” “......”李谨伸手捂住了脸。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闻崇明的电话。 他皱了下眉,接了电话。 闻崇明打电话过来,是问他没有去拜访江远峰。 闻璟行早忘了这事,画也没买。他把大半支烟碾在烟灰缸里,“有点事儿,先走了。” 楚江:“你这酒还没喝一口呢,干啥去啊?” 闻璟行没理,抓着沙发上的外套离开了琴行。 等人走后,李谨没忍住抽了他脑门一下,“你是不是脑干缺失啊?” “你今儿怎么回事啊,打起我来还没完了?” “我问你,阮迎长得像谁?” “姜随啊。”楚江“啧”了一声,“我这不是看璟哥没那意思吗,他一看就没把这人放心上。” 李谨摇摇头,“我看不一定。” 闻璟行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下附近的艺术展,正巧距离这里一公里有个画展。 让助理订好了电子票,闻璟行跟着导航驱车到了画展,门前摆着“第二十三届艺术文化展”字样的宣传牌。 闻璟行给工作人员验了电子票后,进了大厅。 里面很安静,有拍照的,有一个人沉思的,也有两两低声交流的。 闻璟行从小对人文艺术不感兴趣,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无非就是几幅破画,瓶瓶罐罐,一堆破烂儿摆一块。 闻璟行转悠了一会儿,也看不出孬好,打算捡着个贵点的买算了。 他穿着件驼色过膝大衣,黑色高领毛衣,腕间戴着块百达翡丽,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贵气。 一时间吸引不少人,将视线从作品移到他身上。 然而,闻璟行还是捉到了最为炽热灼人的那道。 他转身,一眼就看到了挤在犄角旮旯里的阮迎。 也不知道偷看了多久,眼里是没来得及收回的痴迷。 被迫暴露的偷窥者有些惊慌,尴尬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闻先生,好巧。” 巧?是巧。 闻璟行简直都要被他展出的大作看瞎了眼。 不足两平方米的展位,架着不少画。 三分之一都是人像,正脸的、侧脸的、有表情的、没表情的......画的都是他。 简直就是一个变态跟踪狂。 原来他对自己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闻璟行不缺人喜欢,大多数都是逢场作戏,无非就是看中他的钱和权。 像阮迎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见。 有点新鲜。 闻璟行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低头看着羞窘赧然的阮迎,嘴角扯出抹浅笑,问他:“就这么喜欢我?” 阮迎抬起头,痴痴地盯着他,点点头。 闻璟行抬手看了眼腕间的表,问:“画展什么时候能结束。” 对方朝他走近一步,又不敢太近,依旧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脸,小声说:“现在就可以。” 闻璟行把他摁在车里做了一次,又带回酒店厮混了一下午。 阮迎床上的活儿很烂,不会叫,又很娇气,一个劲儿地喊疼。 除了这张脸,简直是一无是处。 但见他这么喜欢自己,闻璟行勉为其难地同意他做了情人。 果然,那张小脸一下子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要是能看见尾巴,估计已经摇到天上去了。 闻璟行把他拽到自己身上,咬了下他的唇,“要呆在我身边可以,必须记住三件事。” 阮迎凑过来又亲了亲他,手圈住他脖子,“什么事情?” “不许粘人。” “不许多问。” “还有......” 闻璟行对上他小心翼翼、写满讨好的眸子,一时有些不忍心。 “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他是想说:等姜随回来,不许再缠着他。 但现在时间还早,不说也罢。见他这么喜欢自己,先给点甜头尝尝也行。 “我记住了。” 阮迎乖巧地点头,问他:“我可不可以也说一个要求?” 闻璟行眼底浮现一丝轻蔑,“可以。” 尾巴这就藏不住了,无非就是要钱。他倒想看看,这张小嘴到底能开多大的口。 阮迎起身,从床边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给他,里面是一对白金色雕纹袖扣。 闻璟行看着他,没接。 阮迎挠了挠耳后,腼腆地说:“这是用上次你给我的钱买的,闻先生不用给我钱,我不需要钱......只要闻先生能陪陪我就好了。” 下一秒,闻璟行夺过袖扣扔在一旁,把人压在了身下。 一手扼住他的下颌,笑得有些阴戾:“装什么纯。” 没等阮迎说话,又重重地吻下去,啃咬着他的唇。 这阮迎是有点东西,怪不得能把宋时维勾得五迷三道。 可这招对他来说完全不起作用,简直是弱智小儿科,蠢货才会上当。 交织粗重的喘息间,一声一声带着哭腔的“闻先生”将气氛推向高潮。 “叫我名字。” 阮迎咬着唇没说话。 他低头舔去Omega眼角的泪,低声道:“叫我名字。” 顷刻,阮迎搂着他脖子的手轻轻松开,发哑的声音渗着痛苦:“......闻璟行。” 掐着他纤细的腰的大手陡然收紧,闻璟行低头咬在他的喉结上。 闻璟行终于舍得放开他。神清气爽地穿好刚送来的西装,准备赴晚上的酒宴。 视线瞥到沙发上的蓝色盒子,闻璟行拾起来,扔到蜷缩在床上睡觉的某人身上。 阮迎被砸醒了,睁着红肿的眼,懵懵地看向他。 闻璟行抬起下颌,神情愉悦:“给我戴上。” 闻璟行走后,随着门被关上的声响。 阮迎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进了浴室。 白皙匀称的身体上布满痕迹,尤其是腺体周围的肌肤,赫然是或深或浅的牙印。 齿痕被热水激到痛痒难忍,他皱起眉,只得把水温调低了些。 阮迎换好衣服,退房后离开了酒店,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去了附近的一家购物商场。 他不做停留,直接去了二楼一家买手店。 导购看到他很热情,“先生,您又来啦。” 阮迎点了点头,“请帮我拿一对和昨天一样的袖扣。” “好的。”导购随口问道:“先生为什么要买一对一样的?” 阮迎随意地看着柜台里摆放的饰品,说:“不小心弄丢了。” 第3章 给的 翌日上午,阮迎上完一节大课,回到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蒋繁正拿着杯子站在咖啡机前。 阮迎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杯,“蒋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蒋繁的个子很高,一米九多。在Alpha当中,也算是体型高大的了。 他是大阮迎两届的学长,两人一个社团的。 在学校的时候,阮迎性格孤僻,几乎没有朋友。 若不是那天在路上被人拉进了艺术社,也不会和蒋繁认识。 蒋繁对他很照顾,知道他家里没什么人了,学费生活费全靠奖学金和助学金,总是多买份饭带给他。 他毕业后,就进了蒋繁开的繁星画室做美术助教。蒋繁给他的薪水很高,加上平时跑画展能卖出些画,生活还算宽裕。 蒋繁家境普通,却极具上进心。除了这家画室之外,最近正在和朋友创业,新开了家互联网公司。 阮迎看他脸色疲惫,眼下泛青,问:“最近公司很忙吗?” 蒋繁颔首,“这段时间画室你多操心,往前我再招几个老师,你不用那么累。” “没关系的,我不累。” “昨天我走了之后,画展怎么样?” 阮迎抿了下唇,视线飘到别处,“......还行吧。” 事实上,蒋繁走后没多久,闻璟行就把他带走了,他整个下午都在酒店。 “有个朋友联系我,说他们老板想要个彩塑金蟾,给的价格不低。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你擅长这个,要不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阮迎点点头,“好。” 蒋繁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我女朋友找我了,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等下,蒋哥。” 阮迎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他,“昨天就该给你的,生日快乐。” 蒋繁笑着接过,“谢了。” 蒋繁走后,阮迎也差不多该去上课了。 他拿好下节课要用的材料,路过走廊窗户时,正好看到蒋繁揽着一个长发女生上车。 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穿着打扮能看得出气质很好。 阮迎记得他有次喝酒时提过,女生家境很好,对方父母看不上他。所以才拼了命的赚钱,想配得上她。 阮迎很羡慕也很佩服蒋繁的勇气,不像他这般平庸且胆小。 闻璟行将胃里的酒液吐了个干净,按下了抽水马桶。 他走到洗手台前,捧着水漱了漱口。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满眼红血丝,嘴唇泛白。 他低声骂了句:“妈的。” 闻璟行挤了消毒液洗手,水流弄湿了衬衫袖口,白金袖扣附着着水珠,闪着微芒。 他看了片刻,扯过一次性纸巾,将袖扣上的水渍擦干净。 回到包间,闻璟行还没进门,听到里面不知谁唏嘘一声。 “闻家这么大个产业,居然落到次子手里了,我看闻老爷子在地底下可睡不踏实了。” “这谁能想到呢,那么厉害的闻大少爷,好端端地出了车祸,才三十多岁,说瘫痪就瘫痪了。” “你们说的可够玄乎的,我看这小闻总上任这几年,干的也不错啊。” “是不错,但要和他哥比起来,那可差远了。你不知道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天天把他长孙挂在嘴边,逢人就夸,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他。” “但还真别说,他长得还真像他哥,我头两年才见的时候,差点没认错了。” “哼,长得像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草包......” 闻璟行推开了门,屋内瞬间噤若寒蝉。 他嘴上笑着,眼里不见半分笑意,拉开椅子坐下,“聊什么呢,我也听听。” “就瞎聊。”方才说的最起劲的那个秃头,笑得像只癞皮狗,拿起桌上的酒杯:“来,小闻总,我敬你一个。” 闻璟行没动,靠在椅背上没动,锐戾的视线如刀子剜着他脸上的肥肉。 看得对方如坐针毡,后背汗涔涔。 片刻,闻璟行端起了酒杯,笑着说:“王叔,应该小辈敬您。” 酒局散场,包间只剩闻璟行一人。 他躺在沙发上,颈间的领带松松垮垮,脖间大片大片的红。 助理肖宁敲了敲门,轻声说:“老板,车已经备好了。” “嗯,再等会儿。” “好的。” 门轻轻关上,他微微动了下身子,手捂着腹部,胃如针扎。 疼得闻璟行拧起锋利的眉,低声骂道:“妈的,一群臭傻逼。” 他抬起小臂遮住脸,挡住了头顶上刺眼的灯光。 眼皮上硌着个凉凉的东西,是阮迎送他的袖扣。 他对着灯光,抬起手。看了一会儿,出声:“真丑。” 不过这会儿想起来,好像和阮迎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了。 闻璟行坐起身,捞过一旁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只响了两声铃,对面立刻接了电话,喜悦轻盈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闻先生,你好。”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开心的小脸。 就这么喜欢他?接个电话都能乐成这样。 真够便宜的。 闻璟行嘴角扬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他“嗯”了一声,说:“会做饭吗?” “会的,我厨艺还可以的。” “我饿了,给我做些吃的,要清淡点的。” “好。”阮迎问他:“做好之后,给闻先生送过去吗?” “不用,把你家地址发我。” “好,我等着闻先生。” 阮迎的声音温柔平和,像七月的清风,抚平了闻璟行眉间的皱痕。 司机根据阮迎提供的地址,弯弯绕绕,总算是找到了这片老旧的小区。 外面本来飘着小雨,这会下得密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晚秋的雨,更是阴冷得刺骨。 往里走路太窄,车只能停在一号楼前面的空地上。 车大灯照亮前方,细细密密斜织的雨幕中站了个人。 是阮迎。 他双手抓着把枣红色雨伞的手柄,穿着件灰色针织衫,衬得皮肤愈发冷白。 偏重的衣料勾勒出优越的肩颈线条,清清瘦瘦地,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司机将车停在他面前,降下车窗。 看到是闻璟行,阮迎眉眼含笑,又唤他:“闻先生。” 闻璟行视线扫过他浸湿的肩头、冻红的鼻子,“你一直在这等着?” “刚来没多久。”阮迎有些不好意思,“雨下大了,怕闻先生没带伞。” 闻璟行觉得有些好笑。 先不说司机会准备伞,一般名贵的车都会专门设计出位置,配备一把伞。 不过像阮迎这种人,估计也没坐过什么好车,不会知道这些。 闻璟行冷哼一声,“你倒是机灵。” 自动门打开,他下了车并没有拿伞,而是弯腰揽住阮迎的肩膀。 “把伞举高点,别淋着我。” “哦哦,好的。” 阮迎认真地举高,大半个伞向闻璟行倾斜。雨顺着伞梢淌下来,肩膀湿得更透了。 他自己像是察觉不到似的,低着头慢慢地说:“这条路不好走,有很多水坑,闻先生小心一点。别踩着亮的地方,亮的是水面......” 闻璟行看着他白皙的侧脸,心脏某个地方倏地柔软。 他伸手夺过伞,捞过人搂在怀中,将人遮得严严实实,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笨蛋。” 二十一寸的单人伞终究是不够用,两人还是淋得湿透。 闻璟行不爽道:“出来接我不知道拿把大的伞。” 而他丝毫不提车里有两把伞,自己却不用的事情。 阮迎连连抱歉,说明天就去买把大点的伞。 他顾不得自己的衣服还淌着水,回卧室拿来一套男士居家服,递给闻璟行。 闻璟行不接,挑眉,“哪个野男人的,给我穿。” “没人穿的,是新衣服。”阮迎又开始不好意思,耳朵泛红,“想着闻先生可能会来,就提前买好了。” 闻璟行眼神深了些,被他勾得心尖直痒。 可他还是没接,说:“什么便宜货,你买了我就得穿?” 阮迎有些尴尬,像是做错了事,“......对不起。” “我穿也行。”闻璟行抬起下颌,似笑非笑,“你亲自给我穿。” 阮迎脸更红了,简直不敢看他,从嗓子眼里说了声“好”。 说是穿衣服,穿到一半闻璟行把人按在沙发里,里里外外亲了个遍。 要不是锅里还煲着汤,他才不会把人放开。 阮迎烧了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闻璟行难得有胃口,吃了大半。胃里有了东西,疼痛缓解不少。 等吃完了饭,阮迎端来温水和一包药放在桌上,“闻先生,把药吃了吧,这个是缓解胃痛的。” 闻璟行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看你手放在肚子上,看起来不太好受,就想着是不是胃不舒服。” 闻璟行没说话,盯了他几秒钟,伸手端了水把药服下。 然后抱起人扔到了卧室的床上,高大的身躯覆其上。 吻得又凶又急,又疼又爽。 阮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了大半,用仅存的力气抵着他的胸膛,声音有些颤,“......闻先生,我明天上午有课。” 闻璟行才不管他这些。 上课? 上什么课,有上他重要? 阮迎又可怜巴巴地求他,“明天的课真的很重要,有几个学生快考试了。” 见他这样,闻璟行瞬间兴致全无,他对强/奸可没什么兴趣。 阮迎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就见闻璟行光着膀子,拿过桌上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他看着阮迎,说:“肖宁,现在来接我。” 阮迎一愣,“是要走吗?” 闻璟行没理,继续对助理肖宁说:“记得带套衣服。” 阮迎有点急了,“闻先生,外面还在下雨,也已经这么晚了,明早再走好不好?” 闻璟行挑眉,笑得痞气,声音带着些懒洋洋的哑,“你又不给操,我留在这干什么?” 电话对面的肖宁:“......好的老板,请问地址?” 肖宁还没问到地址,就听见一个温和柔软的声音,“给的。” “给什么?” “......” “再不说我走了。” “给......给闻先生操。” “听不见。” “......给闻先生操。” 肖宁:“......” 这真的是他可以听的吗? 听筒一阵窸窸窣窣,有东西摔落的声音,好像还有......水声? 肖宁紧张地脚趾扣地,脑门直冒汗。 他又试探地问:“老板,还去接您吗?” 并没有人回应,再一看手机,已经挂掉了电话。 肖宁呼了口气,拿过手帕擦了擦额头。 不知道跟老板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希望人没事。 第4章 没良心的 闻璟行还算仁慈,没把人折腾得太惨。 他从烟盒摸了支烟,靠在床上抽烟。 阮迎眼还没睁开,眉毛皱了皱,嗓子有些哑,“不喜欢烟味。” “毛病。” 闻璟行掐灭了烟,扔进了垃圾桶。关了床头灯,躺下后从背后搂住了阮迎,下巴抵在他的肩颈上。 恍惚间,他想起件事。 闻璟行眼神深了些,雪松香渐渐充盈房间,浓烈的Alpha信息素逼得阮迎皱紧了眉,疑惑道:“......闻先生?” 闻璟行靠近他的脖颈间嗅了嗅。 从第一次与阮迎做爱,他就察觉到了——他没闻到阮迎的信息素。 闻璟行看着阮迎瓷白的脸,问:“你信息素是什么味儿的?” 阮迎却久久没有回应,久到闻璟行以为他是睡着了。 正要再问,只听见阮迎声音清冷:“我是劣质Omega,没有发情期,信息素也没有任何味道。” 他转过身,在昏暗中看着闻璟行。 窗外的月亮太亮,衬得他眼睛黯淡,轻声:“对不起,没事先告诉你。如果闻先生介意的话,我......” 后面的话,阮迎没能说出口,便被闻璟行重新搂入怀中,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 “没发情期正好。”闻璟行声音压得很低,说话时胸腔骨头在动,震得阮迎耳边酥酥麻麻的。 “我可没那么闲,每个月有时间专门来伺候你。” 气氛依旧很安静,阮迎没说话。 闻璟行又说:“虽然信息素没味道是有点扫兴,但也比那些呛人的味儿强。而且我最讨厌花香类的信息素,闻了头疼。” 他可不是看阮迎以为自己不要他的这幅可怜劲儿,说些违心话安慰他,而是自己本就这么想。 但阮迎这么喜欢自己,估计听了他的这些话,肯定又要自作多情。 闻璟行正等着阮迎腆着张小脸巴结自己,而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他半起身,借着月光看到一张熟睡恬静的脸,呼吸平稳。 “......” 闻璟行突然心里升了股无名的怒,将人从怀里推了出去。 被打扰到睡觉的阮迎皱起眉,在枕头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着了,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半晌,一只大手又把阮迎捞了回去。 闻璟行低头咬了下他的唇,“没良心的。” 翌日清晨。 枕边手机上的闹钟只响了一秒,便被阮迎关上了。 搭在他腰间的胳膊又沉又重,好不容易移开。阮迎还没起身,又被拽了回他怀里。 新生的胡茬蹭着他的颈窝,闻璟行声音低哑,带着没睡醒的磁性,“再睡会儿。” “我得去上课,要迟到了。” “辞了。”闻璟行皱着眉,半睁着眼,“挣那几千块钱干什么,又不是养不起你。” 阮迎没说话,侧过脸在他下巴上讨好似的亲了亲。 闻璟行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毫不疼惜地推开怀里的人,翻过身继续睡了。 阮迎伸手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脚一着地一双腿都是颤的,站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解。 脖子上的齿痕更是惨目忍睹,青青紫紫,有的牙印渗着红血丝。 闻璟行总是爱用“标记他”这种话逗他,每次齿尖已经硌到腺体。 不等他说话,又重重地咬在别处,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 阮迎叹了口气,只得找件高领打底衫遮上。 收拾完整,他去厨房做了三明治,留了闻璟行的一份,吃完之后就去了画室。 上完课程,阮迎中午没回去,叫了份外卖吃过后,用电脑做起客户要的彩塑金蟾的模型。 正改着图,门被突兀的敲响。阮迎手一抖,模型的线条歪出去一截。 阮迎下意识地皱起眉,看向门口,见到宋时维站在那里。 “宋先生?” 宋时维笑了笑,“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阮迎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宋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送雨晴来上课,想着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过来看看。”宋时维看起来有些憔悴,“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 宋时维犹豫了下,看向他,“你和璟哥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问得阮迎一愣。 他和闻璟行只是情人,并非正常的情侣关系。 但这样也算是在一起了吧? 阮迎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你怎么能......”宋时维嘴张开又合上,半晌挤出来句:“阮迎,他能和你好,并不是因为喜欢你。” 阮迎垂眸,语气轻淡,“我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你还......你很喜欢他吗?” “宋先生。”阮迎眉眼间添了几分冷漠,声音冷淡:“这是我的私事,我并不想和外人谈论。” 一个“外人”彻底让宋时维没了话,他嘴角扯出抹苦笑,“对不起,是我冒犯了......那就不打扰了。” 宋时维走到走廊,又回过头往里看了一眼。 阮迎侧脸柔和,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他对阮迎是一见钟情,他来送宋雨晴上课,见到阮迎第一眼时,就对他心生爱慕了。 宋时维有些后悔请阮迎来自己的生日会,让他与闻璟行相见。 仔细想想,那时候阮迎见到闻璟行的神情,就好像...... 就好像很久之前,就喜欢他了。 宋时维走后,阮迎继续做着手头上的工作。 直到天黑,才总算是完成了样本图,给客户发了过去。 客户很快回了消息,说很满意,让按照这个做。 阮迎松了口气,像小猫似的伸了个懒腰,收拾东西回了家。 从网上买的可塑性泥土已经到了,足足四大包,摞在了门口。 阮迎开了门,把泥土搬到玄关处,等搬到最后一包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双修长的腿。 他一愣,抬头看到了穿着居家服,头发凌乱的闻璟行。 眼皮稍稍有些肿,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闻璟行抬了抬下颌,“这什么?” “泥土,做彩塑用的。” 阮迎站起身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他脸热得透红,衬的眼睛很黑,像只小鹿似的,笑道:“闻先生,你没走啊。” 闻璟行双手插兜,靠在墙上,喉结攒动,“赶我啊?” “不是的。”怕他误会,阮迎语气急了些,“只是没想到闻先生还会留在这里。” 闻璟行的头发没用发胶固定,几缕松松散散地搭在额前,柔和了硬朗的脸部轮廓,眉眼间温柔许多。 看得阮迎瞳孔微颤,脸愈发地红,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闻璟行。 “闻先生,为什么没走?” 闻璟行心里直痒,抱起他来放在了玄关处的置物柜上,手撑着桌面,一双凤眼盯着他。 “走不动了。”闻璟行声音发哑,“谁让你昨天晚上太浪,把我都榨干了。” 阮迎微微怔了下,表情有些微妙。 他记得昨天晚上只做了两次呀。 闻先生......是不是不太行呀? 阮迎抿了抿唇,抬眸,委婉地问:“要不......我给闻先生买点药补补?” 闻言,闻璟行的脸唰地一下黑了底。 他将阮迎按在柜子上,从里到外操了个透。 阮迎娇气不是一天两天,没两下就开始喊疼,喊完疼又开始要,吵得闻璟行头疼。 干脆伸手捂住了嘴,最后弄得整张手都湿透了,又让阮迎舔干净。 闻璟行呆到第二天下午走的,走之前说最近要开始忙个新项目,会很忙,可能一段时间没空见他。 阮迎同样也忙,白天除了要去画室上课,还要找时间做金蟾彩塑。 本来已经做出来了,他送到客户手里,对方十分不满意,要求大改。 客户已经付了定金,阮迎没办法,只好重新做。而且给的期限也很短,他一空下来就在做。 避免不了家里被泥土弄脏,没有时间打扫。闻璟行偶尔来了,也没时间陪他,惹得他很不高兴。 临近截止日,阮迎熬了两个通宵,终于完工,包装好给客户送了过去。 对方却连看都没仔细看,就说不要了。说是没达到预期,做工太过粗糙,并且强硬地要求把定金退给他。 定金按说是不能给退的,但阮迎实在没有精力和他再争执。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生理念,把钱退给了他。 后来阮迎从别人那里得知,这位客户请了别人,将他之前的样品复刻了一个出来送礼,只花了三分之一的价钱。 阮迎精疲力尽地回了家,倒在了沙发上。 他伸手看着蜕了皮的手指,指缝发炎肿得一碰就疼。 其实说不生气是假的,可他实在是没力气想这些,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屋内漆黑一片,枕边的手机振动个不停。 阮迎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摸过枕边的手机。 屏幕上跳跃着“二玉”两个字,他接了电话,声音柔软“闻先生?” 强势低沉地男声透过听筒,“在家?” 阮迎应声道:“在的。” “开下门,我在外面。” 阮迎一愣,放下手机去开了门,见到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闻璟行一身深蓝色西装,黑色的衬衫敞着领口。额前的发梳了上去,露出优越俊朗的五官。 阮迎盯着他的脸,一时看呆了。 他“啧”了一声,伸手捏了下阮迎的脸,“看傻了,让我进去啊。” 阮迎回过神,忙不迭地让开,闻到他满身浓烈的酒气。 闻璟行进门脱了鞋,走路有些不稳,倒在了沙发上。 他头靠着沙发背,闭上了眼睛。 阮迎把鞋子摆好,给他拿了条毛毯盖在身上,“闻先生是喝酒了吗?” “嗯。”他脖间泛红,眼睑也发红,“刚散场。” 又想起了什么,他低声骂道:“那帮老畜生,以为我是那么好灌倒的。” 阮迎见他一只手捂着腹部,就知道他胃病又犯了。 他去厨房烧了热水,拿了胃药端过来。 回来见闻璟行正拿着他的手机看,说:“二玉?你这给我备注的什么名字,傻里傻气的。” 闻言,阮迎难得不高兴。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垂着眼睑说:“玉很珍贵,两个玉,就是无价之宝。” 闻璟行名字中的“璟”字,是玉的光彩之意。 闻璟行被哄得很开心,勾起唇角,将人拽到怀里,狠狠亲了亲。 第5章 玉兰花 闻璟行亲够了,将人放开。端起水服了药,又说自己饿了,让阮迎去做些吃的。 阮迎这几天太忙,自己也是吃速食和叫外卖。翻了翻冰箱,只剩两个番茄。 他问:“闻先生,家里没什么吃的了,煮碗面可以吗?” 闻璟行揉着眉心,“嗯”了一声。吃了药,胃还是疼得厉害。 他伸手端起水又喝了一口,瞥到电视机旁墙角放着的东西。 是前段时间阮迎一直摆弄的玩意儿,外面罩了个透明四方玻璃盒,右下角贴着一张标签: 程先生 电话:135XXXXXXX 地址:财源街金都花园XX单元XX号 截止日期:11月09日 金色与铜色相交的金蟾栩栩如生,雕花线条复杂,看起来工序十分繁琐。 也难怪阮迎做了那么长时间,连陪他的时间都没有。 可看日期,今天已经过了截止日。 闻璟行看向厨房,阮迎正戴着米色的围裙,剥着烫好的番茄的皮,几根手指上缠着透明的创可贴。 他问:“这个丑蛤蟆怎么还在这儿?” 阮迎若无其事地忙着手里的事,说:“我做的不好,客户不喜欢,说不要了。” 闻璟行没再说话。 阮迎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盛了碟白萝卜小菜。 端到餐桌上后才发现闻璟行不在屋里,玄关处的鞋和搭在衣架上的外套都不见了。 等了半个小时,面已经凉了,还是不见闻璟行回来。 阮迎抿了抿唇,端起碗刚要倒掉,传来了敲门声。 阮迎放下碗,从猫眼往外看了看,是闻璟行。 他打开门,闻璟行带着寒气从外面进来,“妈的,冻死老子了。” 阮迎睁大了眼,盯着他嘴角上的一小块淤青,“这是怎么了?” 闻璟行从兜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扔到他怀里,“数数,看少吗。” 阮迎有些懵,还是听他的话把信封里的一沓钱数了。 数到最后一张时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闻璟行。 脸上挂了彩,闻璟行笑起来更加痞气,“傻了?到底少不少啊。” 阮迎摇头,“正好的。” 是之前那个客户给他报的价,算上定金一分不少。 他转头看向墙角,原本摆在那里的彩塑金蟾已经不见了。 闻璟行体型高大,足够把头顶的灯光遮住。 他伸手使劲揉了把阮迎的头发,口吻略带嫌弃:“你们搞艺术的不比我清楚,让人坑了就算了,东西叫人抄去了也能忍?” 阮迎总归是有些委屈的,他红着眼摇了摇头。 “哭什么,又没想凶你。”闻璟行“啧”了一声,语气生硬,“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跟个傻子一样让人欺负。实在不行就告诉我,嗯?” 阮迎点了点头,伸手抱住了他。 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的幼稚,可这一刻阮迎觉得闻先生是超人。 “行了,别装乖。”闻璟行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饭呢?” 桌上的面已经坨掉了,阮迎端起碗要去厨房倒掉,“我再重新给你做一碗。” 闻璟行一手夺了去,“麻烦,凑活吃吧。” 他也不嫌软烂,很快一碗见了底,小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闻璟行吃完面后,去浴室洗澡了。 阮迎收拾好厨房,进了卧室看见闻璟行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手机亮着,这把斗地主还没打完,对面农民队友正哐哐朝他扔番茄。 阮迎把手机拿过来关了放在一边,给他拽了拽枕头,睡得舒服些。 闻璟行睡觉时,锋利的五官柔和许多。平日喜欢敛着的眉也舒展开,添了些温柔。 阮迎抱着腿坐在床边,下巴抵着膝盖,看着他的脸很久很久。 进入十一月以来,画室要正式开始艺考集训,晚上加课。 这是阮迎毕业后第一次带艺考生,集训比想象中更要累。 只上了两周课,阮迎就瘦得颧骨微微突出,眼下的黑眼圈非常重。 这天蒋繁回来面试新聘的美术老师,看到阮迎时都被他吓着了,赶紧给他放了两天假休息。 阮迎收拾东西坐公交回了家,结果在车上睡着了,还是到了终点站司机把他叫醒的。 此时他已经在城市的另一头了。 等阮迎坐公交回来,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他中饭没怎么吃,此时饿得头昏眼花,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便在路边找了个面摊,要了碗热干面。 这里是夜市一条街,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旁边有个妇女摆摊卖花,五颜六色的,带盆的不带盆都有。 微风将花香吹过来,阮迎身上的疲惫都缓解了些。 老板娘将面端上来了,阮迎掰了一次性筷子,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面。 面里的麻酱有些稠,他抬头对老板娘说:“请帮我拿一瓶矿泉水。” “好嘞。” 老板娘去冰柜里拿了矿泉水,旁边十字街突然嘈杂喧闹,不一会儿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 她垫着脚看,问一旁吃饭的人:“哟,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好像是一个Omega发情了,引得周围的Omega假性发情了,警察都来了......” “唉,你说这事,还是Beta省心啊,我啥都闻不见......哎?刚才坐这要水的小伙子呢?” 位置已经空了,面几乎没动,一次性筷子摔在了地上。 昏暗的胡同内。 阮迎靠在墙上,胸前不停起伏,气息粗重。 他被迫假性发情了。 阮迎伸手摸了下后脖颈上的腺体,热得疼痛难忍。 周遭交织的各类信息素,像张大网罩住他,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他掏出手机,想给蒋繁打个电话。 还没等拨号,手机倏地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下意识地接通了号码。 低沉不悦的声音,在狭小的胡同内响起:“你在哪儿呢?” 是闻璟行。 阮迎一懵,抓紧了手机,“闻先生?” “你不在家?” “......我在外面吃饭,马上要回去了。” “和谁吃的?” “......我一个人。” “吃快点,我回来了,现在在你家。” 说完,闻璟行便挂了电话。 阮迎几乎要将唇咬出了血。 他不能就这么回去,不能让闻璟行看到他这个样子。 虽说假性发情不同于真正的发情期,吃一次专用的抑制剂就可以消解掉发情症状。 可这附近并无二十四小时药店,就算买了药,抑制剂起效也需要一定时间。 他该怎么办...... 又一阵风吹过,沁人的花香冲淡了空气中浓重的信息素。 闻璟行去外地出差了半个多月,今天傍晚才回来。 走的这段日子,闻璟行太忙,没给阮迎打过一通电话,这会儿小情人指定想他想得不行。 正好闻璟行不想回去见到闻崇明,干脆就来了阮迎家。 闻璟行用之前配的钥匙开了门,漆黑一片。 他抬手按了灯,屋内并没有人。 闻璟行给阮迎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激动地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 挂了电话,闻璟行从兜里掏出个礼物盒,里面是一条浑白的羊脂玉吊坠。 想着和阮迎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没送过他什么。 出差的时候路过玉店,看这块羊脂玉成色漂亮。便买下配了一条绳,做成了吊坠。 结果闻璟行左等右等,等了半个小时才听见敲门声。 闻璟行表情不悦的开了门,还没见到人,却被浓烈的花香袭了满怀。 暌违已久的阮迎,抱着盆白色的花。 闻璟行皱起眉,盯着他怀里的白色花簇,“什么东西?” “白玉兰盆栽。”阮迎脸很红,眼睛也红,说:“我刚才在路上买的,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我不是说过我最讨厌花吗?”闻璟行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扔出去。” 阮迎道歉连连,把白玉兰盆栽放到了门外。可香味很重,隔着门也能闻到。 闻璟行又要发火,他又把花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 睡觉时,闻璟行抱着阮迎亲吻,鼻息间满是玉兰花的香味,熏得他头疼恶心。 闻璟行兴致全无,勃然大怒,把阮迎的枕头扔了出去,让他去客厅睡,甩上了卧室的门。 阮迎蜷缩在狭窄的沙发上,松了口气。 抑制剂也起效了,热度降了下去。 阮迎裹紧了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许久,卧室的门开了。 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弯腰抱起沙发上的阮迎,抱回了卧室。 阮迎睡得太沉,浑然不知。 等再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钟了。 阮迎一睁眼,便看到闻璟行正单手撑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表情有些懵,眨了眨眼。 闻璟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磁性,“不解释解释?” “啊?” “让你在沙发上睡,你半夜跑床上来搂着我干吗?” “......我有吗?” 闻璟行挑眉,“难不成还是我抱你上来的?” “......” 阮迎有些窘迫,尴尬着道歉。 难道昨天晚上因为假性发情,精神紊乱导致梦游了? 他真的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好在闻璟行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计较被“占便宜”的事。说想吃荷叶糯米鸡,让阮迎给他做。 阮迎洗漱完,穿了件厚外套,去菜市场买要用到的白条鸡和干荷叶。 回来时,保洁人员正在楼下收拾垃圾。 他从垃圾桶旁的地上端起一盆白色的花,嘀咕着:“这花开得这么好,怎么给扔了,还挺香的。” 阮迎看了眼他手中的白玉兰,缩了缩脖子,鼻尖蹭过毛衣的高领,进了门。 作者有话说: 假性发情这里是作者的私设,不同于真正的发情期需要一直服药,吃一次抑制剂就可消除发情症状。 第6章 自作多情 闻璟行下午要回公司处理工作,走之前将礼物盒递给阮迎。 阮迎一愣,“闻先生特意买给我的吗?” “想得美。”闻璟行表情不太自在,“客户送的,我留着这东西没用,你戴吧。” 即使这样,阮迎还是笑得很开心。 闻璟行心情突然很好,将人抱过来亲了好一会儿。压着枪放开阮迎,语气难得温柔:“晚上我要回来吃饭。” 阮迎被吻得情动,满眼深情地望着闻璟行的脸,慢吞吞地问:“只吃饭吗?” 闻璟行眸色一深,放在他腰间的手陡然收紧,胳膊上青筋绷起,将人举起放在了玄关处的储物桌上,发狠地低头咬在他喉咙处。 下午和某集团谈合作的会议,大抵是迟了一个小时。对面代表十分不悦,合同签得也很不愉快。 闻崇明知道后勃然大怒,狠狠的训斥了闻璟行一番,揪着人登门道歉。 阮迎当然不知道这些,只后悔自己不该这样惹弄闻璟行。后腰被硌得磨破了皮,忍着高位截瘫般的疼痛打扫桌上的狼藉。 闻璟行送他的礼物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捡起来,没拆开。随手拉开柜上的抽屉扔了进去,压在了一沓钞票上。 阮迎伸了个懒腰,抱着笔电进了书房。他上课用的PPT教材还没做完,趁着这两天休息时间收收尾。 他正专注地查着资料,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生的号码,像诈骗电话。 阮迎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温柔甜美的女声传来:“请问是阮迎,阮先生吗?” “我是,请问你是?” “阮先生您好,冒昧打扰了。我是红丝带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我们有一个‘蓝天心愿帮扶计划’的十周年活动,需要做一个回访,麻烦您填一封邮件,请问阮先生现在有时间吗?” 阮迎一愣,一时忘了回应。 “阮先生,您在吗?” “......有的。” “好的,我有几个信息要确认一下。您是十年前‘蓝天计划’的被帮扶对象,帮扶人是......闻先生对吗?” 阮迎看向书房墙角摆着的画架,纸上的人眉眼温柔,正笑着看他。 他轻声说:“是的,是闻先生。” 闻璟行忙完已经七点多钟了,正准备开车回阮迎那里。 楚江打来电话叫他去聚聚,有宋时维,还有另外几个朋友。 这次项目的地皮能批下来,饭桌上有个人帮了他的忙,闻璟行不好拒绝。让肖宁从酒窖拿了瓶藏酒,开车送他去了会所。 见闻璟行来了,其他人都叫着“璟哥”,起来敬酒,被楚江挡下了。 “璟哥胃不好,平时对付那帮老头子喝喝就算了,你们自己心里也没点数?” 闻璟行摆摆手,让人都坐下。端起酒喝了半杯,给了大家面子。 今晚本来要去阮迎那吃饭,这会儿不去了,闻璟行给他发了条消息。 刚把手机放下,屏幕就亮了起来。 阮迎:【嗯嗯】 【ლ(°◕‵ƹ′◕ლ)】 闻璟行看着他发来的小表情,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他关了屏幕,随手将手机扔在一旁。 一旁的楚江贱嗖嗖地问:“唷,璟哥这是看到谁的消息了,笑得这么甜?” 闻璟行抬了下眼皮,“你瞎?” 楚江嘿嘿一笑,“是前段时间新跟着你的那小情人吧?” 除了脸色发青的宋时维,其他人都好奇地问:“哪个?” “和咱们这粗人不一样,人家搞艺术的。叫啥来着,阮什么......”楚江一时想不起来,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宋时维,“宋哥知道。” 宋时维冷着唇角,别过脸,“我也忘了。” “阮迎。”闻璟行轻飘飘地视线从他脸上扫过,薄唇翕动:“迎接的迎。” “哦对,我想起来了,是叫这个名。” 起初楚江知道的时候,十分震惊,没想到真让李谨给说中了。 “这得两个多月了吧,到底有啥魅力啊,居然能在璟哥身边呆这么长时间?” 这些年,闻璟行身边的人,短的三五天,长的不过个把月。 闻璟行叼了支烟,低头拢着火点上。 “干净,漂亮,听话,还有......” 众人好奇:“还有什么?” 他抽了口烟,看着宋时维愈发黑沉的脸,吐着烟说:“耐操。” 宋时维脸色终于难看到极点,笑得古怪:“有眼的都能看出来,是因为阮迎和姜随长得最像吧。” 气氛瞬间冷至冰点,楚江倒吸一口凉气。 宋时维这话就像那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没意思了,弄得大家都尴尬。 闻璟行哂笑,“你什么意思。” 宋时维推了下眼镜,镜片泛着冷光,“实话实说罢了。” 楚江后背直冒冷汗,憨笑着试图缓解尴尬:“这话说的,璟哥找的哪个对象不像阿随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就闭上了嘴,给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赶紧缓场:“光听你们说了,我都没见过嫂子呢,叫他一块来玩呗。” 楚江赶快接话,“对对对,把阮迎叫过来呗。” 除了宋时维默不作声,其他人都吵吵着让阮迎过来玩。 闻璟行咬着烟,在手机上拨出个号码扔给楚江,“自己叫。” “得嘞。” 电话拨通了,一阵盲音之后,又挂掉了。 没人接。 楚江讪讪道:“都这么晚了,嫂子可能睡觉呢吧?” “......算了算了,我们别打扰人家了。” “叫几个新人吧,我刚看了老板发的照片,那几个Omega长得真是嫩......” “接着打。” 闻璟行眉眼生的极具攻击性,眼睛此刻又黑又沉。 楚江只好硬着头皮再打。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手上力道一重,笔尖在纸上留下浓重一笔。 阮迎看着来电显示,轻皱起眉。 不是说今晚有事情吗? 他轻轻呼了口气,接了电话,声音温软:“闻先生?” 听到阮迎的声音,周遭一阵起哄,闻璟行靠在沙发背上,仰头吐了两个烟圈,脸色稍稍缓和。 楚江把外放声音调大了些,凑近电话说:“嫂子啊,我是楚江,你还记得我吗?他喝得有点多,走不动路了,这会儿睡着了,嫂子过来接他回去吧。” 那边安静了两秒钟,阮迎声音冷淡得像是两个人,“抱歉,我还有事要忙,麻烦把他接去你那里吧。” “别啊——”楚江一愣,“挂、挂了。” 这下轮到宋时维畅快地笑,他起身拿过桌上的手机,“我也有事要忙,先走了。” 闻璟行咬肌紧绷,几乎要把烟咬断。 剩下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心里都在骂楚江这个傻逼。 有人赶紧给包厢的领事使了个眼色,几分钟后,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Omega进来了XIAOYING 个个盘靓条顺,白得反光。 尤其是最边上那个,长得竟像高中时候的姜随,左脸那颗痣的位置都大差不离。 楚江抓着这根救命稻草,连忙给那小少爷使眼色。 小少爷也机灵,径直走到闻璟行面前,小声叫他:“闻总。” 闻璟行抬眼看他,深邃的眉眼糅杂着暧昧的灯光。 小少爷壮着胆子坐在他腿上,伸手去取闻璟行唇间的烟蒂。同时散发出甜腻的玫瑰信息素,让人闻得喉咙发热。 倏地,手腕被大手紧紧扼住,闻璟行甩开他,单一个字:“滚。” 他吓得不敢动了,领事连忙把人带了出去,只剩狼藉的玫瑰信息素久久未散。 闻璟行单手解开领口的扣子,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强大的气场与周遭隔开,没人再敢打扰他。 这股子甜得发齁的味儿实在恶心,想来想去还不如阮迎,不会熏得他头疼。 想到阮迎,心中又升起怒气。 妈的,装什么清高。 明明在他面前只会摇着尾巴发浪,喜欢他喜欢得要死,真是欠干。 时针走过零点,阮迎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 他洗干净了手,才拿起画仔细端详。 指尖轻轻拂过画中男人的眉眼,阮迎眼神变得柔和,疲惫一扫而光。 他把画放到客厅的沙发前,关了灯,只留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阮迎窝在单人沙发里,盖着一条毯子,就这么看着画上的男人,慢慢阖了眼睑。 他睡觉向来很轻,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时便睁了眼。 阮迎光着脚下地,犹豫着叫了声:“闻先生?” 在昏暗中听见闻璟行一声轻嗤,“啪嗒”一声客厅的灯开了。 他一手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步履平稳,实在没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 闻璟行没理他,盯着画布上的素描像看。紧绷的五官舒缓了些,朝阮迎微微抬起下颌,“过来。” 阮迎很乖地走到他面前,而闻璟行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他。 那目光赤裸、炽热,毫无掩藏地,要把他蜕一层皮,瞧出个洞。 这张脸,阮迎无法拒绝。 阮迎眼神软得像是能滴出水,伸出手抱住了闻璟行,脸埋在他胸前蹭了蹭。 闻璟行依旧不说话。 阮迎便蹲下身子,去解他的皮带。 他一手扣在阮迎的后脑勺,视线又落在面前的画上。 阮迎画的是他。 但不知他是从哪里搜罗来的照片,闻璟行不记得有拍过,八成是他自己意淫出来的。 阮迎把他画的未免太过温柔,他可没这么对他笑过。 真是自作多情。 第7章 生日快乐 “你说你忙,就是画这个?” 阮迎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闻璟行心中的气已经减了大半,似有似无地笑着:“就这么喜欢我?” 更卖力的讨好,是阮迎对他的回答。 抱回床上时人已经睡着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微微翘起的上唇,像只小猫。 闻璟行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大团大团的雪松香信息素扑过来。 阮迎痛苦地闷哼一声,蜷缩起了身体。 闻璟行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便收了信息素。 他伸手将阮迎额前的发拨到一边,露出张干净漂亮的脸。 宋时维说的没错,阮迎能做他的情人,全凭这张与姜随相像的脸。 他长得太像姜随。 但也仅仅是脸像而已。 姜随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耀眼地让他移不开眼。 两人分手后,闻璟行身边的人换了又换,每一个都很像他,却终究不是他。 就算阮迎装得再乖,再讨人喜,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替身,是个劣质Omega。 劣质到不但信息素没有味道,甚至连发情期都没有。 也就是自己可怜他,愿意要他。好在他够听话,没有发情期倒也省了麻烦。 只是阮迎这么喜欢他,一副没他就活不下去的劲儿,到时候能乖乖离开他吗? 闻璟行勾起唇角。 算了,到时候再说。 闻璟行这两天休假,留在阮迎家里没走。 他发现阮迎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更加单调无趣。 阮迎不玩游戏,不追综艺,社交软件几乎是摆设。除了吃饭睡觉,看看书,就是画画。 而且不论是素描、水彩,还是什么别的,无一例外地,画的都是他。 阮迎作画的时候极其专注,除了眼前这块画布,再也盛不下别的东西。 有时候坐在他旁边大半个小时,都浑然不知。 而闻璟行也不觉得无聊,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看他画画。 看烦了就打斗地主,结果三把就把豆输完了。 他从墙上嵌着的书架上抽出本书,翻了两页骂一句“写的什么破玩意儿”,又了塞回去,继续看阮迎画画。 闻璟行盯着他认真的侧脸,心口有些痒,忍不住出声问:“我人就在旁边,怎么不看着我画?” 被打扰到的阮迎有些不悦,微微蹙眉,声音淡淡地,“已经在心里了,不用看。” 闻璟行一怔,忍着把人按住亲的冲动。 妈的,又勾引他。 画好了,阮迎放下笔,小心翼翼撕去黄色的胶带纸。 闻璟行凑过去看,“啧”了一声,“你怎么把我画那么老?” 阮迎脸上明显不高兴,反驳道:“才不老。” 很少见他这样,闻璟行一时觉得有趣,笑着揉了把他的头发,“还不让说了。” 又厮混一夜,阮迎醒来时嗓子干痛,一点力气都没了。 他从闻璟行怀里挣脱,坐起身来,小声叹了口气。 难得的假期,居然大半时间都用来干这种事情了。不但没休息过来,反而更疲累了。 阮迎有些怨气地看向闻璟行。 男人侧枕着,眉骨深挺,下颌线优越。 阮迎看了一会儿他的脸,心里又释怀了。 就这样吧,反正也不吃亏,自己也爽到了。 起来的有些晚,阮迎简单地做了个吐司夹煎蛋,在厨房草草吃完后准备去上班。 出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一愣。 闻璟行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正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 落地窗泄进来的清晨的阳光,给他如琢的五官镀上一层柔光。 “闻先生?” 闻璟行“嗯”了一声,睁开眼,抓过茶几上的车钥匙。 阮迎有些疑惑。 闻璟行一手揽住他的肩,往身上带,“傻了?送你去上班。” 随后,语气又恶狠狠地,“别自作多情,我是有事去做,顺便捎上你。” 阮迎点点头,“麻烦闻先生了。”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表情舒展开。 太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上课迟到了。 闻璟行眼尖地捉到他的小表情,暗暗冷笑。 看吧,只是送他去上个班,就高兴成这样。 估计这会儿又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了,真够便宜的。 到了画室,阮迎解了安全带,手扶住他胳膊,让他先别走。 闻璟行早就看透了他的小把戏,无非就是上班之前要亲亲,下班能不能来接我。 只不过送他一次就蹬鼻子上脸了,还想有第二次,想都要不想。 情人就是情人,有时候就是对他太好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亲一下倒也无妨。 闻璟行脸都凑过去了,阮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气得他黑了脸。 几分钟后,阮迎提着豆浆和鸡蛋饼从车窗递给他,“早上没来得及做你的饭,吃这个吧,空腹胃会痛的。” 闻璟行胃不好,多年应酬喝酒攒下的毛病。 他大哥刚出事那会儿,整个闻家的担子都落在刚出校门的他身上,有次喝到胃穿孔进了急救室,落下了病根。 闻璟行脸色好了些,伸手接过早餐扔在一边,“谁要吃这种东西,一看就不干净。” 阮迎笑了笑,要走,闻璟行又叫住他。 “怎么了?” 闻璟行凤眼含笑,轻轻挑了下眉。 “亲亲我。” 阮迎一愣,失神间,闻璟已行经开了车门,拽过来吻住他。 直到身下有东西顶着他,对方才肯放开,在他唇上重重一咬,气息很重:“晚上我来接你,哪都不许去,乖乖等着我。” 阮迎进去后,闻璟行伸手拿了豆浆插上吸管,还没喝,手机响了起来。 锋利的眉拧起,他接了电话:“爸。” 听筒传来闻崇明威严沧桑的声音:“回家一趟,有事跟你说。” “嗯。” 闻璟行烦躁地把豆浆放在杯座上,塑料的杯身被抓得变了形。 闻崇明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儿子翘着二郎腿,一手抓着煎饼啃得正香。 “你说说你像什么样子,这吃的什么东西?” 闻璟行把最后一口煎饼塞嘴里,就着豆浆送了下去,“你叫我回来就是说这个的?” “今天是李谨他爷爷的七十大寿,晚上的宴会别忘了,礼儿只管往贵了挑。” “知道了。” 闻璟行起身要走,闻崇明又叫住他,语气不自然:“你和那个姜家的小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闻璟行眉心倏地一跳,眼神锐利了些,“问这个干什么?” “这两年姜家眼看着起来了,不同于往时了。他父亲前些日子来找过我,说你要是还有心......” 闻璟行冷声打断,“我和他的事,你少管。” 闻崇明一哑,自知这件事他理亏。 当年闻璟行和姜随处着的时候,他看不上姜随的家世,反对得最厉害。 如今也没什么颜面再提,便摆摆手不问了。 肖宁开车载着闻璟行,去取了给李谨爷爷订的寿礼。 是从莫桑比克空运过来的紫光檀,又专门找名家,精雕细琢两个月之久的寿龟雕。万分贵重,肖宁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在车上,生怕磕着碰着。 放好之后,肖宁:“老板,直接回闻家吗?” 闻璟行:“去徐秋阳的表行。” 徐秋阳是圈里的朋友,比闻璟行他们几个小几岁。 他是徐家老来得子的小儿子,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因学习太差,高中走的艺术特长生,又托关系上了京城最好的美院,毕业后家里给钱开了间表行。 从闻璟行上高中的时候,就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喊“璟哥”。人是傻了点聒噪了点,但心性不坏,对他也很实诚。 闻璟行当家以来,因为他的缘故,没少照顾徐家。 到了表行,徐秋阳开心道:“璟哥怎么有空过来?” 闻璟行扫了眼玻璃柜台,“挑块表送人。” “这边都是新款,璟哥送什么人啊?” 闻璟行没说,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块表,“这个拿给我看看。” 徐秋阳戴上手套,取出来,“璟哥眼光真好,这是江诗丹顿的纪念版腕表,就这一块。” 是一块女士小表。 浅金色的表盘,镶嵌着一圈钻石,稍稍一动,火彩闪亮耀眼。 闻璟行想象了一下阮迎戴在手腕上的样子,唇角轻微扬起,“就要这个。” 徐秋阳让员工把手表装好,问他:“璟哥送人的话,要写个卡片吗?” “嗯,写。” 闻璟行接过店员递给来的卡片和钢笔,写下一行浅蓝色的小学生字体: 阮迎,生日快乐,诸事皆宜。 闻璟行也是刚知道今天是阮迎生日的。 今天早晨他被枕边震动的手机吵醒,伸手拿过来才发现是阮迎的手机。 屏幕上有一条新短信,是手机通信运营商发来的,祝阮迎生日快乐。 闻璟行微怔,看了眼怀里熟睡的阮迎,心里一酸。 这也真够可怜的,过个生日只有10086发短信祝福。 正好自己有时间,送他去上个班,勉为其难地陪他过个生日,让他开心一下,也不算什么事。 李老爷子的寿宴阵仗很大,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李谨从下午就在门口迎宾,站了两三个钟头,脸都笑僵了。 见闻璟行和楚江过来,赶紧跟着他们撤了,一齐进了宴会大厅。 闻璟行无疑是最惹人眼的那个,除了优越的外表和闻家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短短几年,竟从一个不受重视的次子,一跃成了当家。 一开始人们都嚷嚷着闻家完了,结果到了闻璟行手里,闻家的境况蒸蒸日上,比他哥那时候还要好。 不少人过来攀谈,不免也有挑衅的。闻璟行游刃有余,说话滴水不漏。 一旁的李谨和楚江一点也不惊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闻璟行是什么人,能力如何,他们比谁都清楚。 不明白为什么闻家人一个个都瞎了眼,总觉得他比不上他哥。 楚江被他父亲拉着去跟相亲对象说话了,痛苦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李谨一脸幸灾乐祸,伸手端了杯香槟,瞥到正朝这边走来的人,脸色稍变。 他凑到闻璟行身边,轻声说:“璟哥,姜随的父母过来了。” 第8章 你来接我了 闻璟行“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 说话间,姜随的父母已经走到了跟前。 闻璟行微微欠身,“姜叔叔,姜阿姨。” 姜随父母笑得恭维,语气热络:“阿璟,我们得四五年没见了吧?” 听到“阿璟”这个昵称,李谨下意识地看向闻璟行。 几年前他和姜随还在谈恋爱的时候,姜随就这样叫他。 现在他父母这么叫,不知是习惯未改,还是故作亲近。 李谨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闻璟行语气礼貌又疏离:“这几年我工作忙些,没能抽出时间拜访二位。” 姜母连忙摆手,她笑起来苹果肌饱满,“我和你叔叔知道你忙,哪还能像你和小随还上学那会儿,经常能来家里玩。” 闻璟行轻笑了下,没说什么。 姜父用手肘轻轻戳了下姜母,随后她说:“当初你们和小随关系那么好,不知道他出国这几年,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没等闻璟行说话,李谨说:“有的,我们时不时就在群里聊两句。” “是吗?那就好,小随性子太傲,在外面这几年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总是让我担心。” 她看向闻璟行,又说:“幸好明年他就回来了,有你们几个朋友照顾他,我就放心了。” 听到姜随回国的消息,闻璟行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 姜氏夫妇一脸失望地离开了。 李谨看了眼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对闻璟行说:“他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闻璟行声音低了些,“什么群?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姜随经常联系?” 李谨一愣,随即笑道:“嗨,就之前那个群,好长时间没说话了,我跟他们客气客气。” 闻璟行视线在他脸上扫过,“我去抽根烟,不用跟着我。” 他去了走廊阳台,从烟盒里摸了支烟点上。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被风吹斜的雨滴打在玻璃上。 闻璟行看着厚重的雨幕,想起刚才姜随父母的话。 姜随明年回国的消息,他先前一点不曾知道。 就像当初姜随突然离开,他也丝毫不知情。 他和姜随在最好的年纪相见,他见过姜随最热烈灿烂的模样。 人人都知道,闻家的长子叫闻珏。却鲜为人知,他这个次子叫闻璟行。 闻珏太过优秀,老爷子身体还健康的时候,早早把遗嘱立好,绝大部分都留给了他大哥。 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闻珏就是闻家的未来,闻家的未来就是闻珏。 闻崇明同样以闻珏为傲,却对他置之不理。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他处处比不上大哥。 闻璟行想,闻崇明之所以不关心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母亲的去世。 母亲身体不好,又是高龄产妇,本不适合生育。而她不想失去这个意外怀上的孩子,坚持生下来,却因难产没能保住命。 闻璟行就在一个不受重视,没有关爱的父亲膝下长大了。 那时正逢闻老爷子去世,几个子女争遗产争得头破血流,而他越来越顽劣,整日惹是生非。 闻崇明一怒之下把他送去了严格管理的寄宿封闭学校,每年只有春节回来。 他在那里,遇见了姜随。 闻璟行至今忘不了某个午后的课间,姜随披着满身的阳光,穿过冗长的走廊,走到他身边。 脸漂亮地有些张扬,仰头看着他说:“你就是闻璟行啊,明明和你哥长得一点也不像,你比他帅,看起来也比他厉害。” 他们相爱地轰轰烈烈,分开地也不体面。 姜随性子傲,闻璟行脾气也不算好。 过了热恋期,矛盾接踵而至。 姜随那段时间正准备国际艺术比赛,可总是画不出满意的作品。 他有时一个月都不肯见闻璟行,等见了面,也常常因为琐事吵架。 可不管吵得多凶,两人最后总是能和好。 但最后一次争吵中,姜随还是说出了那句最不该说的话。 “你真是什么都比不上你哥。” 闻璟行记不清那时的心情,只记得他说了分手。 姜随红着眼,情绪更激动:“分就分,谁他妈稀罕。” 闻璟行没想过真的分手,也相信姜随只是一时气话。 等他想服软求和的时候,却收到姜随已经出国去了米兰的消息。 闻璟行不接受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离开,订了机票想去找他。 他大哥却出了车祸,下身瘫痪,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而自己顺理成章的成了闻家的继承人。 这些年,他找过许多情人,每一任都像他,每一任都不是他。 闻璟行以前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意义,现在大抵是知道了。 他把每一个“姜随”留在身边,不肯接受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不肯接受原来所有人都喜欢他大哥,原来真的没有人爱他。 不过现在倒是有那么一个人。 闻璟行自嘲地想。 阮迎喜欢他,爱他。 也只喜欢他,也只爱他。 想到阮迎,闻璟行心里蓦地一沉,急忙抬手看了眼表。 已经晚上十点半钟。 他把烟碾灭扔进垃圾桶,匆匆下楼,被迎面而来的李谨抓住胳膊。 “璟哥,你干什么去?” “我有事,先走了。” “我爷爷叫你过去,你爸也在,应该是想给你攒些人脉。你不去的话,不太好。” 闻璟行敛着唇,几乎没有半刻的犹豫,拽开了李谨的手。 李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西装内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李谨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不自觉温柔了些,接了电话:“喂,小随。” 清亮饱满的男声透过听筒:“谨哥。” “嗯,打电话来是有事吗?” “我爸妈跟我说了,阿璟知道我要回国了。”他声音有些急,“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李谨垂眸,“他没说什么。” “怎么这样......谨哥,阿璟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小随,你走得太久了。”李谨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时间长了,人的心总是会变的。” 阮迎正批改着学生的作业,肩膀被人拍了拍,身后站着画室的一位女老师。 “外面天阴得太厚了,天气预报说暴雨马上就来了。我开车来的,正要去接我男朋友,顺便捎着你吧。” 阮迎笑着摇了摇头,“有人来接我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等她走后,画室只剩下阮迎一人。 窗外天阴得不透一丝光亮,厚厚的云层压着他的眼。 阮迎胸腔闷得喘不过气。 他起身开了灯,继续批改着学生画的作业。再抬头时,指针已过九点,满世界只剩大雨落下的声音。 阮迎接了杯水,顺手拿过桌上的手机。广告推送塞满了屏幕,夹杂着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 他一键清空,把手机放回桌上,去了二楼蒋繁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是个小卧室。画室刚办起来那会儿,蒋繁住在这里,里面的家具设施一应俱全。 现在闲置着,阮迎有时候会过来午睡。 阮迎打开投影仪,放了部看过无数遍的文艺片。又觉得有些单调,翻了翻小冰箱,拿了瓶红酒。 影片两个半小时,每一帧都是生活。 当最后的最后,分开多年的主人公,在美国街头的橱窗前再次相遇,转头相视而笑时,阮迎眼眶通红,潸然泪下。 这部影片的导演曾说过,若不是因为是部商业片落得俗套的结局,男女主最后不会相遇。 但无论阮迎看过多少次,他都喜欢这个圆满的结局。 电影已经放完,红酒也喝了大半。 阮迎发觉自己有点醉了,抱着腿迷迷糊糊地要睡去。 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眯着眼抬头,正好看到推门而进的闻璟行。 闻璟行黑色暗纹的西装湿了大半,发梢往下淌着水。 沾着湿意的五官轮廓愈发立体明朗,眼里带着怒气,更多的是看到他时的心安。 “阮迎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闻璟行理不直气也壮,一点都看不出是他爽约在先,几乎是咬牙切齿:“我不来接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回去?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电话也不接,你装什么——” 阮迎脑袋宛如一团浆糊,借着投影屏幕的光亮,只看见闻璟行的嘴张张合合,零星听见个“来接你”。 他突然想起来,闻璟行是说接他来着。 于是阮迎朝他笑,声音软乎乎地,“你来接我了。” “可怜”两个字还没吐出来,闻璟行就像憋了火的打火机,突然就熄了气焰,脸依旧很臭:“别装乖。” 他伸手按开灯,阮迎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闻璟行视线扫过桌上的酒瓶,落在阮迎的脸上,“你喝酒了?” 阮迎此时睁开了眼,点了点头。 闻璟行看着他红肿的眼,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 心里最后一丁点的怒气也没了,只剩下心酸和愧疚。 他大步走过去,一只手捧着阮迎仰着的脸,随后低头吻住他。 粘腻的吻融在窗外的雨声中,唇齿间带着雨水的咸涩。 分开之际,指腹轻轻蹭过阮迎发红的眼睑,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第9章 有用 阮迎唇被他亲得亮晶晶的,疑惑地眨了眨眼,“什么?” 闻璟行没说,瞥过玻璃杯残存的酒液,问他:“吃蛋糕了吗?” 阮迎木讷地摇摇头。 自己不太爱吃甜食,平日也不会买蛋糕之类的甜点。 尔后他的头被使劲揉了揉,听见闻璟行说:“等着。” 阮迎晕乎乎地,垂着脑袋靠在膝盖上。闻璟行走了他也没发觉,靠着沙发背睡着了。 闻璟行冒着雨,开车跑了两个区,终于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蛋糕房。 他推门而进,向后捋了把湿透的头发,看向店员:“还有生日蛋糕吗?” 店员看到他的脸时一愣,点点头,“做蛋糕的师傅已经下班了,只剩这一个了。” 橱窗里只剩个黄色奶酪形状的硬奶油蛋糕,嵌着两只丑陋的灰老鼠,实在不算好看,但总比没有强。 “就要这个,装起来吧。” “好的,您稍等。” 店员将蛋糕装好,拿了生日帽和蜡烛放进袋子里。 结账的时候,她说:“先生,因为这个蛋糕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所以给您打三折。” “不用。” “......啊?” 闻璟行低头从钱包里抽出张卡,递给她,眉眼如墨,“就按原价买,刷卡。” “......” 等他走后,店员嘟囔着:“帅是帅,就是脑子不太好......” 红酒的度数不高,阮迎小憩一会儿清醒了些。 他听见上楼的脚步声,随后见闻璟行提着个盒子进来,放在茶几上。 闻璟行边将湿透的西装外套脱下,边对阮迎说:“拆开看看。” 阮迎听他的话,解开丝带,取下纸盖。 是一个黄色蛋糕,插着的牌子写着:Happy Birthday. 他一愣,忽地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连他自己都没能记得,闻璟行却给他准备了蛋糕。 阮迎很是意外,“闻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闻璟行表情得意,扬起下颌,“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抓过一旁的塑料袋,掏出赠的东西。 有数字蜡烛,还有一个带着耳朵的甜筒型的生日帽。耳朵是灰色的,跟蛋糕上的灰耗子倒是挺配套。 闻璟行让阮迎过来,伸手给他戴上了生日帽。 他头发蓬松柔软,两只灰色的耳朵一点也不违和,十分可爱。 阮迎捏捏小耳朵,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闻璟行喉结攒动,移开视线,“丑死了。” “这样啊,那我还是不戴了。” 阮迎想把生日帽摘下来,被闻璟行一手扣了回去。 他轻咳了一声,语气生硬,“凑活着戴吧。” 闻璟行把“24”的数字蜡烛插在蛋糕上,拿了打火机点燃。 烛光照亮阮迎漂亮的五官,他抿着嘴笑,眉眼温柔。 闻璟行的心里一软,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傻愣着干嘛,许愿啊。” 阮迎过生日的时候很少吃蛋糕,对着蜡烛许愿这种事,更是没做过。 他歪了下头,“真的有用吗?” 这话一出,闻璟行真不知阮迎是真傻还是装傻。 过生日点蜡烛许愿,无非就是走个流程,气氛到了,谁会在乎愿望到底能不能真的实现。 可等对上对方真诚懵懂的眼睛,嘲讽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一种奇异的感觉像小电流,从心口窜到了指间。 他竟也睁眼说起了瞎话:“有用。” 阮迎认真地想了想,迎着暖黄的烛光粲然一笑,“那就希望闻先生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闻璟行一愣,眸色深了些,盯着他柔软的侧脸,“只给我许愿,那你自己的呢?” 阮迎摇摇头,腼腆地笑,“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意了,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闻璟行叉了块蛋糕塞进他嘴里,“笨蛋。” “好甜。”硬奶油本就比普通奶油要甜,甜得阮迎牙疼。 下一秒,闻璟行低头吻了过来,舌尖舔去他嘴角沾着的奶油。 似乎在认真的品鉴,得出个像模像样的评价,“嗯,是甜。” 阮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轻声说:“闻璟行,谢谢你。” 闻璟行有些意外,勾起唇角问:“怎么不叫闻先生了?” 阮迎却不再说。 雨不知不觉停了,万籁俱寂,不见星光。 到家时,阮迎裹着毯子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闻璟行没立刻叫醒他,从扶手箱里拿出礼盒,取出那枚手表。 他拾过阮迎的左手,“咔”地轻微一声,将手表的表带扣好在手腕上。 阮迎的手秀窄修长,戴上这表比想象中更加好看。 闻璟行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发,露出整齐稍浅的眉。 他轻声说:“生日快乐。” 闻璟行在寿宴上突然离开,导致闻崇明颜面大失。 气得他把闻璟行扔去拉萨,出了一个半月的差,一月中旬才回京城。 拉萨的冬天日光充足,闻璟行晒成了标准小麦色,让楚江羡慕不已,忍不住摸了一把,“这色儿,行。” 闻璟行叼着烟,一脚把他踹开。 李谨笑了笑,问:“璟哥,你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闻璟行也没打算瞒着,说:“去阮迎那了,我答应给他过生日,差点没忘了。” 楚江喊了声“我操”,一脸震惊道:“那天怎么这么多人生日,我有个朋友也是。” 李谨:“......” 闻璟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门关上后,李谨指了指脑袋,“我觉得你真应该去挂个号,看看这儿。” “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骂我。” “你不觉得璟哥对阮迎太过重视了吗,丢下那么重要的场合,说走就走。” 楚江咂摸过味儿来了,睁圆了眼:“璟哥不会真的喜欢上阮迎了吧。” 李谨垂眸,声音低了些,“这个阮迎,我倒真想再见一见。” 有批材料卡在海关过不来了,负责的经理忙得焦头烂额,迫不得已给闻璟行打了电话。 闻璟行在餐厅走廊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找了好几层关系才给批下来,现在还得需要他亲自跑一趟。 气得他又点了根烟,心想养这帮废物有什么用,什么事还得自己来。 等一支烟抽完,气消得也差不多了。 闻璟行想到自己从拉萨回来一个星期了,还没去看过阮迎。 想想他们也将近两个月未见,估计小情人想他想得不行。 干脆忙完这件事就去看看他,免得再跟他耍小脾气。 闻璟行把抽完的烟蒂扔进垃圾桶,正准备走,听见身后一声“蒋哥,你低低头。” 他脚步一顿。 这分明就是阮迎的声音。 闻璟行回头,果然看到洗手间门口的阮迎,他身边还站了个子很高的男人,是个Alpha。 男人听他的话,低下头。阮迎踮着脚尖,伸手从他头上摘下一片绿叶给他看,“粘在头发上了。” 蒋繁道:“可能是刚才蹭到那盆吊兰上了。” 阮迎和他说着话往这边走,正巧看到站在几步远的闻璟行。 阮迎一愣,表情惊讶,“闻先生?” 闻璟行唇角向下,打量了一下比他还要高上几公分的蒋繁。 蒋繁在一旁问:“小阮,这位是?” 闻璟行脸色一沉。 小阮? 什么小软小硬的,这傻大个脑子有病吧。 阮迎看了眼闻璟行,先介绍了蒋繁,“蒋哥是我大学的学长,也是我画室的老板。” 他顿了顿,又说:“这位是闻先生,是我之前的一位客户。” 听到他这么说,闻璟行脸色更加阴沉,恨不得现在就把阮迎按墙上操一顿。 可偏偏这个傻大个还跟他客气上了,伸出手笑着说:“闻先生,你好。” 闻璟行低眼看着他的手,没握,而是问:“蒋先生,你袖子上的袖扣,倒是挺好看的。” 闻言,蒋繁抬起手看了眼,笑着说:“是吗?这是小阮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闻璟行微微眯起眼,磨着牙根儿说:“阮迎,你是搞批发的吗?” 阮迎:“......” 蒋繁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阮迎尴尬得手心冒汗,他拽了拽蒋繁的胳膊,“蒋哥,我和闻先生说点事。” “好,那我先过去了。” 他礼貌地朝闻璟行笑笑,回了吃饭的包厢。 等蒋繁一走,闻璟行薅着阮迎的脖子扔进单间洗手间,一脚踹上了门。 阮迎咽了口唾沫,“闻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闻璟行扯了下唇角,笑得古怪,“客人,我是你干什么的客人?” “嫖客吗?” “......” 阮迎抱住他,尖巧的下颌抵在他胸膛上,仰头看他,声音发软:“闻先生,你别生气了。” 闻璟行伸手将他扯开,“少来。” 阮迎像个牛皮糖,又贴了上来,抱着他不肯撒手,闷闷地说:“我知道撒谎不好,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不能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听到“男朋友”这个词,闻璟行心里倏地划过一丝异样,下意识说:“男朋友,你也配?” 阮迎抿了下唇,“所以总不能说我们是情人关系,我好歹也算个老师,说出去影响不好的。” 这话是的有理有据,闻璟行挑不出错。 可就是有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闻璟行拧着眉问:“你和刚才那个男的什么关系,他过个生日还用你送礼物?” “他从大学就很照顾我,又是我的老板,过生日送礼物也是应该的。而且蒋哥有女朋友的,谈了好几年了,和我真没什么关系。” 闻璟行“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些。 他突然间想起些什么,盯着阮迎讨好的小脸,问:“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阮迎脱口而出:“二月四号,那天正好是立春。” “你从哪儿记的?”闻璟行没好气地说:“我生日是十月七号,记牢了。” 阮迎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垂下眼睫,抿着唇没说话。 看他这幅愧疚的样子,闻璟行更加烦躁,推开他,“我还有事。” 闻璟行走后,阮迎走低着头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流洗手。 他敛着唇角,葱白似的手指搓得通红,喃喃道:“好烦。” 第10章 立春 闻璟行到政府大厦拿了许可证,还没上车又被闻崇明风风火火地叫回了家。 虽说现在闻氏移交到了闻璟行手里,他总归才进公司三四年,很多地方还得闻崇明帮着扶衬。 这次有两个重要的生意闻崇明全权给了闻璟行,又给他介绍了几个人。谈完顺理成章的吃了饭,送完客已经九点多钟了。 闻崇明心情不错,说:“今儿就在家里住吧,别走了。” 闻璟行点点头,手插着兜转身上楼。 走到楼梯角,又听见闻崇明说:“再过半个月就是立春了,你大哥生日。你大嫂陪着他在新加坡养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别忘了给他打个电话,或者抽空飞过去看看也行。” “嗯,知道了。” 闻璟行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脚步微顿。 他微微拧起眉,想起中午在餐厅厕所,阮迎不假思索地说他的生日是二月四号,立春那天。 记错他生日也就算了,居然能误打误撞说成大哥的,他可真会气人。 还有那不值钱的傻逼袖扣,这破烂儿还他妈人手一个,闻璟行更生气了。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卧室衣帽间,拉开抽屉拿出那对袖扣扔进了垃圾桶。 此时卧室的门被敲了敲,家里的阿姨拿了一沓信件给他,是他这段时间不在家攒的。 闻璟行叼了支未燃的烟,一封一封拆着。看到最后一封的署名时,轻皱起眉。 信封是蓝色的,画着白鸽,中间印着行花体字:蓝天计划,让梦远航。 寄信人是红丝带慈善协会,收信人一栏是:闻珏。 他愣神片刻,没拆。随手拉开抽屉,将信一齐扔了进去。顺手摸过桌上的打火机,点着了烟,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抽着。不知不觉,抽完的烟蒂塞了半个烟灰缸。 烟雾迷蒙间,眼前又是那张委屈可怜的脸。 还有那句“我也不能说你是我的男朋友”。 一想到这,他心里又闷又燥,有股文火在闷烧。 妈的,讲的什么屁话,当然不能说,也不配说,他身边的位置哪能是阮迎这种劣质Omega可以肖像的? 阮迎没了他可能不行,他又不是非阮迎不可。本来就是个打发时间的替代品,这段时间就是对他太好,让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不管阮迎是不是有嘴无心,闻璟行决定先晾他一段时间,挫一挫不该有的心思。 闻璟行一连两星期都没去找阮迎,天天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回家吃饭,初中生都没他作息规律。 在饭桌上,闻崇明都看他顺眼不少,难得夸赞:“你最近终于有点闻家当家的样子了,看你这段时间也挺辛苦的,二月初我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闻璟行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再过几天就是他大哥的生日,这是让自己飞过去亲自给他庆生。 不过即使他不说,闻璟行也早让肖宁订好了机票。 即使外界流言蜚语层出不求,传得他和大哥兄弟阋墙,为争家产头破血流。 但其实他和大哥的关系很好,也很敬重自己的长兄。以前他犯错误,闻崇明罚他,都是闻珏护着他。 闻璟行仍记得四年前,闻珏在手术台上抢救了十三个小时,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他带着呼吸机,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大哥不行了,闻家就麻烦小璟了”。 闻璟行本就对从商没兴趣,要不是因为答应了大哥。他也不会在人前点头哈腰,被灌成孙子。 闻璟行应着,把最后一口蟹黄包填进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上楼回了房间。 阿姨刚刚打扫完卫生,拿着清洁工具出来。 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倒掉了,底儿上粘着些烟灰。 闻璟行嘴巴又开始犯痒。他平时是抽烟,但这几天抽得尤为凶,一天一盒都不够。 他抓过桌上的烟盒,敲了敲,掉出支烟。 闻璟行又抽上,一手划拉着手机屏幕。来来回回,尔后烦躁地扔在一边。 这段时间他没理阮迎,也不知道小情人意没意识到错。 八成是害怕得不行了,以为自己不要他了。要不然这半个月,怎么一个电话都不敢打给他,甚至连条信息都没有。 不过教训归教训,这阮迎胆小娇气,别再给吓坏了。 闻璟行齿尖磨着香烟的过滤嘴,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阮迎个台阶下。 这时楚江的电话倒是打过来了,一接通就听见他吊儿郎当的声音:“璟哥,嘛呢?” 闻璟行有些烦,“有什么事?” “三缺一来不来?” “不。” 楚江哀嚎一声,“宋时维受了情伤陪他妈出国度假了,李谨参加什么破吹萨克斯的比赛,搁家闭关呢。你这儿我大半个月都没见到人,忙什么呢?” “瞎忙。”闻璟行顿了顿,又说:“我有段时间没找阮迎了。” 电话那头的楚江一懵,挠了挠头。 什么阮迎?他问了吗? 楚江傻愣愣地顺着他说:“啊,为什么啊?” 闻璟行边敲着烟灰,边说:“他这段时间太得意忘形了,晾些日子,消消脾气。” 楚江满口佩服:“璟哥你这招好啊,这叫什么来着......放置play!准把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闻璟行有几分得意,“你倒是挺明白。” “嘿嘿,我有个对象就这么治我的,那段时间我跟中了邪一样,当舔狗都当上瘾了。” 闻璟行:“傻逼。” “那这段时间是不是给人家急坏了?” “嗯。” “是不是白天黑夜的给你打电话?” “没打电话。” “指定是发消息发个没完,求你理理他?” “没发消息。” “......那是亲自过来找你了?” “没来。” “......”楚江弱弱地问:“璟哥你这段时间找新的小情儿了?” 闻璟行沉下脸,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然后掐断了电话。 楚江看着黑掉的屏幕,满脸问号,自言自语:“他妈的,这到底是谁放置谁啊?” 盖在脸上的书滑落下来,明媚的阳光刺得阮迎微微皱起眉。 他揉了揉眼睛,从绿茵茵的草坪上坐起来,头发上粘了几根草丝。 等看到几米外湖边上单脚着陆的鹈鹕鸟时,阮迎瞬间精神,抓起一旁的速写本。 这鸟跟通人性似的,等阮迎描完了,才扑棱着翅膀跟同伴飞去湖对面了。 阮迎低头翻了翻速写本,确保这些素材够用来完成甲方的画后,他才从草地上站起来,迎着阳光单眯只眼,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有阵湖面风吹过,不再是冬日的寒冷刺骨,带了几分暖意。 有个女人推着轮椅走过,俯着身子对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说:“爸爸,咱们又挨过一个寒冬。再过两天就是立春了,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老人笑着说:“立春了,春天又来了。” 一旁听着的阮迎有些晃神,也跟着喃喃重复:“立春了,春天又来了......” 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一盘碎了的银色宝石,零零落落地散在各处闪着光。 阮迎轻轻呼了口气,眼睛湿润了些。 闻先生,又是一年立春。 今年的我,比去年更想念你。 第11章 看鸟吗 闻璟行是在刚落地新加坡接到阮迎电话的。 将近二十天没联系,估计小情人实在是憋不住,就算害怕也壮着胆儿给他打电话了。 电话一接通,暌违多日的声音响在耳畔,“闻先生,在忙吗?” 刚出机场,飞机轰鸣的噪音依旧清晰,震得闻璟行很是烦躁。 阮迎清润轻软的声音,让他舒服不少。 他尾音微微上扬,“有事儿?” 阮迎小心翼翼地说:“朋友送了我一箱阳澄湖大闸蟹,我自己吃不了,闻先生要来吃吗?” 闻璟行觉得好笑。 明明就是想见他,还扯什么吃螃蟹。 闻璟行也不戳穿他,语气轻淡:“有空吧。” 平日讲话不疾不徐的阮迎,此刻竟有些急切地问:“那闻先生明天晚上有空吗?” 闻璟行撩了下眼皮,压低声音:“就这么想我?” “想的。”阮迎轻声说:“从闻先生离开那天,就一直在想你。” 他说得真诚却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闻璟行喉咙一热,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明天是闻珏的生日,就算把生日宴从晚上挪到中午,航程六个多小时,当日回也不现实。 可能是机场嘈杂,吵得他头脑发昏。也可能是阳光太烈,照得他神志不清。 总之他像着了魔,竟然说:“行,在家乖乖等着我。” 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候,载着闻璟行去了海岸的养疗别墅区。 车子拐过路口,开满浅紫色绣球花的柏油路边,停了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侧头望向这边。 男人体形清瘦,头发浓黑。 轿车稳稳停下,闻璟行迈下车,看到他时心里莫名一酸,叫了声“大哥”。 闻珏莞尔,仰头看他:“小璟来了。” 闻珏三十七岁,和闻璟行差了十岁。两人五官长得极像,气质却大为不同。 闻璟行的眉眼是张扬的、有攻击性的。 而闻珏则温柔润朗,岁月他脸上留下了痕迹,沉淀了成熟稳重。 闻璟行应了声,接过护工的手,推着他进去。 大概是等的时间久了,他脸有些红,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闻璟行用手帕给他擦了擦汗,“大哥出来接我干什么,外面这么热。” “晒晒太阳。”闻珏笑着,眼角漾出细纹,“在家捂得快发霉了。” 闻珏喜欢清静,家里只请了一个护工,和一个照料日常生活的保姆。 一直到晚饭上桌,闻璟行也没见到闻珏的妻子,便问:“怎么不见大嫂回来?” “最近赶上议院换举,宁甯工作忙,很少回来。” 闻璟行点点头。 他记得宁甯是政客,典型的女强人。印象中精明利落,不苟言笑。虽然是名女性Omega,但气势完全不输男性Alpha。 她和大哥的脾性,实在不相配。 闻珏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若无其事地说:“我和你大嫂,准备离婚了。” 闻璟行一愣,“什么?” “其实这几年关系一直不太好,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干脆分开,对彼此都好。” 闻珏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像是在闲聊。 而闻璟行嘴里的和牛味同嚼蜡。 闻珏和宁甯本是商业联姻,定下婚事之前没见过几次面,感情基础约无。 如今闻珏瘫痪,不再掌管闻氏。宁甯天性好强,又是名政客,势必视他为累赘。 两人离婚,是意料之中的事。 即便如此,闻璟行还是恼愠,“离就离了,反正喜欢大哥的有的是,再找一个。” 闻珏表情平淡,轻飘飘地吐出:“谁会喜欢一个残废。” 话落,刀叉摔在盘子上,闻璟行拧眉道,“大哥,别说这么糟践自己的话。” “我开玩笑的。”他笑了笑,“这事先不要告诉爸。” 闻璟行敛着唇角,闷声道:“知道了。” 相比起刚刚入春的京城,新加坡天气闷热得多。 加上闻璟行这几天到了易感期,浑身又燥又热。睡觉前他到花园的泳池游了半个多小时,才从水里出来。 上半身呈完美倒三角,背肌线条漂亮流利,臂膀结实有劲。水珠顺着Tigerline蜿蜒而下,没入丛林。 闻璟行伸手拿了池边桌台上的烟盒,抽出支烟点上。“嗤啦”一声,猩红的烟火亮起。 他转过身,手肘撑着泳池边儿,仰头吐出几个烟圈,缥缥缈缈消散在夜空中。 这会儿燥热总算熄了些,身上舒坦不少。 天上没几颗星星,月亮倒是亮得乍眼。 他难得好情致,拿过手机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定位在新加坡,配文:月亮挺圆,像个大饼。 很快,徐秋阳点赞,评论:璟哥度假呢? 楚江:好湿好湿[抱拳.jpg] 李谨: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楚江回复李谨:装NM的逼,不吹萨克斯了? ...... 闻璟行刚想退出去,又显示一个新红点,而点赞的人是阮迎。 头像是一幅风景图,高大阔落的树,枝头坠着白色的花。他不喜花,更没兴趣研究这是什么花。 只想着阮迎是不是蔫蔫地抱着手机,视奸自己朋友圈呢吧? 不然他这种八百年不上社交软件的人,怎么可能秒赞? 闻璟行将燃完的烟头按灭在小水坑,搭着梯子从水里迈出来,半卧在池边的长椅上。 他举着手机,盯了阮迎的头像一会儿,随后拨了视频电话。 视频很快接通,屏幕上只有闻璟行的脸,对面漆黑一片。 他不爽地挑了下眉,“人呢?” “闻先生,先等一下。”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应该是去拿了手机支架,几秒钟后,阮迎肩颈以上的部分显在屏幕中央。 有段时间没见了,阮迎的脸依旧清柔漂亮。黑黢黢的眼睛,瞳仁映着一点光。 闻璟行微微幌神,伸手点了下屏幕,将对方的视频画面放大。 阮迎也在看他,即使是死亡角度,闻璟行的脸依旧无可挑剔。沾着湿意的五官,如水墨铺展。 他凑近了些屏幕,软声软气地,“闻先生在外面吗?” “嗯。” 闻璟行向后捋了把湿透的黑发,眼皮薄,眉窝深。 他离近了些屏幕,瞅到阮迎鼻头、额头上粘着些灰,脏兮兮地,皱眉问:“你挖煤去了?” 阮迎有些不好意思,扯过纸巾擦了擦,“是可可粉,我刚做了慕斯蛋糕,已经冷藏在冰箱里了。闻先生明天来了,就可以吃。” “不吃,我不喜欢吃甜的。” “不怎么甜的,而且我用的都是代糖,对身体负担不大的。” 闻璟行从鼻腔里应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了。 阮迎的小脸一下子舒展开,乐此不疲地讲着今天买了哪些菜,明晚准备给他做什么吃的。 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这样能说。 他自己也注意到了,低头抿着嘴一笑,“我话太多了。” “陪你吃个饭,就这么高兴?” 阮迎点点头,喜悦之情溢出屏幕,“毕竟是第一次和闻先生一起过立春。” 闻璟行暗自冷笑,心想他这借口实在拙劣。 立春? 明明就是想跟自己待一块,非得扯什么立春。他又不是老妈子,哪个年轻人过这种节日,能把节气表背下来就不错了。 他也不戳穿他,说明晚得晚些回去。阮迎应着,告诉他不管多晚都会等。 闻璟行盯着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刚降下点儿的燥热又一股脑儿升了上来,低声道:“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看鸟。” “?” 阮迎离开了镜头,过了十几秒钟,抱着个大号速写本重新入镜,“有个客户想要副花鸟的国画,我不太了解鸟类,这几天有空就去湿地公园看鸟,还挺有趣的。” 阮迎一页一页翻着,全神贯注地介绍,“这是鹈鹕,就是喙很长喉咙袋很大的那种鸟,能吞下一整条鱼。这个是斑鸠,我在国家地理公园里拍到的......这个是燕雀,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里的‘燕雀’,其实这里把燕雀贬低了,这种小鸟很坚贞,数万年都没分化出其他亚种......” 可惜闻璟行文化水平实在有限,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一张嘴就是粗言鄙语:“我的鸟,你看不看?” 阮迎显然没听明白,愣了下,“啊?” 闻璟行把镜头往裆下拉。短裤中间啷当的物件,鼓起一个大包。 再翻转回镜头,阮迎的脸红到了耳根。 闻璟行扬了下眉,眼底压着厚厚的情欲,嗓子发哑:“视频做爱,做不做?” 他视线像是被烫到,抿着唇移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 闻璟行微微眯起眼睛,喉结攒动,“去床上趴着,张开腿。” ...... 掐断通话后,闻璟行拽了张纸,把手机屏上的脏东西擦干净。 此时屏幕突然亮了,跳出个弹框。 【宁嘉青:璟行,看到你朋友圈了,来新加坡了?】 宁嘉青是宁甯的亲弟弟,比闻璟行大上两岁,平日里自己叫他一声哥。 对比起闻珏这个姐夫,宁嘉青倒是跟他关系不错。闻璟行刚接管闻氏那会儿,宁嘉青没少帮他忙。 大哥离婚,宁嘉青这个当小舅子的,肯定知晓。这时候给他发消息,八成是想说不要因为闻珏和宁甯的婚事,影响了他俩的关系。 闻璟行想了想,给他发了条语音,说自己来了大哥这里,给他过生日。 第12章 我好想你 闻珏不想大费周章地出去过生日,闻璟行便把餐厅的大厨请到家里做了一桌子菜。 中午吃完饭,闻璟行陪着闻珏说了会儿话。 他让肖宁订了下午两点的飞机票,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闻璟行正打算走。 保姆推门进来,说:“太太的弟弟来了。” 闻珏有些意外,笑着说:“快让嘉青进来。” 宁嘉青是位个子挺拔,模样周正的Alpha。他提着礼盒进来,见到闻珏时眼尾弯起,“姐夫,知道你过生日了。璟行正好也在,我过来看看。” 闻珏笑着说:“说这话就客气了。” 闻璟行朝他点了下头,“宁哥。” 闻珏拍了拍闻璟行的胳膊,“知道你和嘉青关系好,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趁这机会叙叙旧。” 宁嘉青眼睛在闻珏脸上停了会儿,才看向闻璟行:“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璟行一会儿跟我走,晚上咱们好好聚聚。” 脑中闪过阮迎絮絮叨叨,说做了蛋糕的期待模样,闻璟行微微拧起眉。 宁嘉青见他没说话,问:“璟行怎么了?是不是有别的安排了?” 闻璟行回过神,勾了勾唇角,“没。” 虽说是各得其所,宁嘉青这几年明里暗里总归是没少帮他。加上闻珏和宁甯正在离婚的节骨眼,这个局,闻璟行必须得去。 阮迎好哄,等回去多陪他几天就是了。 宁嘉青订的是海边的七星级酒店,位置最好的包间。 一整扇落地窗,海景尽收眼中。咸湿的海风吹进来,凉爽宜人。 桌上都是圈内的人,有开发商老板,也有富二代,身边基本都陪着个Omega,有男也有女。 放在几年前,这些人都得是闻璟行挨个敬酒的。今非昔比,闻璟行被安排在上座,他们都得排着队举酒杯。 易感期的缘故,闻璟行没喝几杯酒,浑身便燥热起来。单手解开衬衫领子,露出脖子大片的红。 他点了支烟抽着,吐出的烟混着淡淡的雪松味。 顶级的Alpha信息素,引得桌上的Omega不禁悄悄看过来。 宁嘉青撂下酒杯,倾身道:“易感期到了?” 闻璟行颔首,眼睑发红。 “要不我叫个Omega陪陪你?” “不用。” 闻璟行单手抓过一旁的手机,划了划屏幕。 先前他给阮迎发了短信,说今晚不去了。这会儿显示已读,而阮迎却没回复。 这是跟他耍脾气呢? 但凡他多问一句,自己也就把缘由告诉他了,说不定还能哄哄他。 闻璟行咬着烟,胸腔潮着的燥火更旺了。把手机摔在桌上,吓得旁边人一愣。 见状,宁嘉青还是叫了个Omega过来,添了把椅子,让他坐在闻璟行旁边。 闻璟行哪有心思理会这个,轻皱起眉,“宁哥,真不用了。” “你放心,小盈是我办公室的助理,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闻璟行这才抬起眼,看到一旁坐着的人。 杏仁眼,黑头发,长相乖巧。 他问:“迎?哪个迎?” 小盈细长的手指蘸了水,在黑色的桌面上写下“盈”这个字。 闻璟行“嗯”了一声,移开眼,没再理会。 十点多钟的时候,酒局散了。 闻璟行喝了不少,脚底下不太稳。宁嘉青见状,赶紧让小盈扶着,给他张房卡:“把闻总送到房间,照顾好了。” “知道了,宁总。” 小盈小心翼翼地扶着闻璟行去了二楼的酒店房间,拽了枕头让他在床上躺好。 Alpha易感期加上酒精的催化,闻璟行浑身发烫。他似痛苦低吟一声,抬起胳膊挡在眼上。 小盈抿着唇,看了他几秒钟,跪在床上,伸手去脱他的西装。 指尖刚碰到扣子,便一把被他攥住了手腕。 闻璟行半睁着眼,眼白发红,冷声道:“滚。” “闻总,我只是想帮你把外套脱下来,这么睡会不舒服的。” “不用。”闻璟行放开他的手腕,“出去。” 小盈却没走,他叉开腿,坐到了闻璟行身上,浑身散发出酸涩暖融的柑橘味信息素。 闻璟行咬肌绷紧,伸手捏住他的下颌,捏得脸颊变形,“你倒是有本事。” 小盈艰难地开口:“闻总不喜欢吗?” 宁总说过,他和闻璟行放在心尖儿上那个人的信息素味道,别无二致。 闻璟行本就易感期发作,根本承不起Omega信息素的有意刺激。而且这味道,和记忆中姜随的信息素太过相似。 他几乎是本能地起了反应,冷冽的雪松香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的迎合上去。 闻璟行眯起锐戾的眸子,他猛地翻过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小盈眼神颤了颤,散发出更强烈的信息素,带着情动的意味。他伸手圈住闻璟行的脖子,仰起头在他侧颈上吮出一个吻痕。 下一秒小盈被一把掐住脖子,头重重摔回床上,动弹不得。 闻璟行颈上的青筋鼓起,眼底压着浓重的情欲,却又愤怒。他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的话,“知不知道我最烦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 “不想死的话,马上给我滚。” 小盈憋得脸胀紫,双眼恐惧。扒开他的手,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 房间里的柑橘味信息素挥之不去,闻璟行保持原姿势跪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像只发情的野兽。 他闭上眼,便是姜随那张热烈灿烂的脸,以及那些青涩痛苦的回忆。 一旁的手机乍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如同把巨刃,将黑夜的幕布划了道大口子,明亮的白光泄进来。 刺得闻璟行眉心骤痛,清醒了几分。 他没看来电显示,按了接听键,声音低哑:“喂。” 耳畔响起阮迎黏糊糊的声音,像是喝醉了,“闻先生,闻先生......” 闻璟行猛地睁开了眼,“你喝酒了?” 他一开口,阮迎却哭了起来,“闻先生,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闻璟行彻底清醒过来,心脏某处疼得厉害。 他艰涩地哄着:“乖,别哭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阮迎低低的啜泣声,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说想他。 这晚阮迎哭了很久,哭得嗓子沙哑。 任凭闻璟行说什么哄人的话,他像是听不到。只叫着“闻先生”,只说着“他想他”。 直至黎明拂晓,阮迎才睡去。 而闻璟行坐在地上,倚着床沿,抽了一整盒的烟。 第13章 宝宝,我错了 阮迎睁眼时喉咙干痒刺痛,咽口唾沫像吞了苍耳。 他懵懵地坐起身,瞥到床头桌上的电子钟已经九点十分时,瞬间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光脚冲进了卫生间。 十点钟有他的一节色彩课,而且有几个从外地过来的新学生,他总不能第一节 课就迟到。 二月份的天气,外面还是冷。 阮迎随便穿了身灰色休闲装,外面套了个薄长款黑色轻羽绒。正准备要走,才想起来手机没带。 手机扔在卧室的地毯上,电已经耗尽自动关机了。 阮迎喝醉酒有断片的毛病,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手机忘了充电。 好在阮迎对手机没什么依赖性,平时用钱也多用现金。 他把钱包揣进兜里,想了想,戴上了闻璟行送他的那块手表,方便看个时间。 时间是紧了些,但总算是没迟到。 阮迎下课后,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正准备去吃午饭。有位新来的学生的妈妈在走廊站着,叫了声“老师”。 他走过去,“您好。” “哎您好,我是章炀的妈妈,跟他一块从外地过来的,陪他在宾馆住了几天。” 章炀站在一旁,人如其名,眉眼张扬。个子高皮肤黑,留着贴头皮的青茬,穿着宽松的外套也能看得出很壮。 比起美术生,倒像是个体育生。 他看了阮迎一眼,摆过头,表情有些臭。 章炀的妈妈慢声慢气地,“这孩子从他爸去世以后,脾气不好,在家总是和我吵。他去年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又复读了一年。我听说这教得不错,就把他送过来了,多让老师费心了。” “您别客气。我看过他以前画的作业,基础是不错的,认真学下去应该没问题的。”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拍了下章炀的胳膊,“傻愣着干嘛,快谢谢老师。” 章炀抿了下唇角,低眼看着他的脸,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谢谢”。 阮迎吃了中饭,小憩会儿又上了一下午的素描课。 今晚的速写练习不用他盯,便收拾东西,穿上羽绒服准备回去。 蒋繁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几盒南洋师傅的古早蛋糕,递给靠门的实习老师:“小周,给老师和助教们分分,大家辛苦了。” 他看到阮迎正要走,说:“我开车来的,正好送你回去,顺便带你去吃个饭。” 阮迎把拉链拉到脖子,疲惫地点点头。 蒋繁知道阮迎口味淡,带他去了家广式餐厅。 阮迎舀乳鸽汤时,蒋繁看到他左腕上的手表,一愣,“你新买的手表吗?” “一个朋友送的。” 蒋繁更吃惊了,“谁送你的这么贵重的表,这表是绝版纪念款,保守价要八十多万。” 阮迎手一抖,汤差点没撒了。 他不懂这些奢侈品,更不懂手表。没想到闻璟行送他的这块表这么贵重。 “蒋哥你想多了,应该就是款式相似的仿品吧,人家怎么可能送我这么贵的表。” “说的也是。”蒋繁没再多问。 吃完饭大约八点多钟,蒋繁开车送阮迎回去。 昨晚宿醉,又上了一天课。阮迎累得掀不动眼皮,缩着脖子靠在车椅上。 蒋繁单手打着方向盘,侧头看他,“你发情期是不是快到了?” “还有段时间。”他拽着衣领,低头闻了闻,“味道很大吗?” “没。我记得你每次发情期前,都会很累。” “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车行了百十米,信号灯变成了红色。 蒋繁停下车,从后视镜看了阮迎一眼,说:“你也该找个Alpha了,老是吃药副作用太大,对身体也不好。” “没事的,医生开的药挺管用的,也没再加大剂量。” “那也得多注意点,别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阮迎垂眸,小声应着。 信号灯变色,车窗外的世界又开始流动。 两人没说话,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件轰动整个楼层的事。 沉默片刻后,蒋繁轻叹口气,“幸好后来你被人救了,才没受什么伤害。救你那个人是谁来着?我记得好像是来学校视察的赞助商老板,艺术大赛的时候他当过评委,好像叫闻......” 他实在想不起来,转头看向副驾驶,阮迎已经侧着头睡着了。 到了小区楼下,蒋繁喊醒了阮迎,让他回去睡。 阮迎点点头,“那我上去了。”打开车门要走,蒋繁拉住了他胳膊。 他伸手给阮迎扣上羽绒服上的帽子,系上抽绳,“刚睡醒,别感冒了。” 阮迎傻乎乎地笑,眼尾弯弯,“谢谢哥。” 蒋繁拍了拍他的头,“快上去吧。” 阮迎困得厉害,眯蒙着眼慢慢踩着台阶上楼,停在门前。 他低头翻着通勤包,光线昏暗,一时找不着钥匙。 小区设备旧,声控灯也不够灵敏。阮迎又使劲跺了下脚,头上的灯才亮起来,照亮了墙角伏着的黑影。 阮迎吓得“啊”了一声,睁圆眼睛看清了人。 闻璟行蹲坐在墙角,光线刺得他单眯着只眼。 黑色的西装蹭得皱皱巴巴,粘着大片灰尘。皮鞋边上一圈烟头,还有一个空了的烟盒。 阮迎惊讶道:“闻先生,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闻璟行仰头看他,眼白满是红血丝,“等你。” “怎么不进去呀。” “钥匙忘带了。”他嗓子有点哑。 阮迎赶紧找到钥匙开了门,瞥见正对着门的走廊窗户敞着,冷风正呼呼吹进来。 他过去把窗户关严,回头看见闻璟行依然坐在地上,没起来。 闻璟行朝他伸出手,“起不来,脚麻了。” 阮迎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间只觉闻璟行的手怎么这么凉,好像在这里等了很久,吹了很久的冷风。 闻璟行抬起眼,看到他腕上的表。晦暗的光线下,浅金色的表盘泛着暖融的光芒,钻石愈发璀璨。 阮迎拉着闻璟行站起来,下一秒自己却被一股力拽了过去,跌进他的怀里。 尔后,被牢牢抱住。 说也奇怪,闻璟行的手很凉,身子却热。 他脸埋在阮迎的肩窝处,新生着胡茬的下巴蹭着他脖子上的软肉,扎得痒痒麻麻的。 阮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带着疑惑:“闻先生?” 闻璟行抱得他更紧了些,唇贴着他的耳廓,声音低哑:“别生气了,嗯?” 阮迎一怔,一时没搞懂自己哪里生气了。 还没想明白,又听见他说:“宝宝,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他栽了他栽了 第14章 老子愿意 ......宝宝? 闻璟行从没这样叫过他,肉麻得阮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这会儿反应过来,闻璟行是在为昨晚没能来而道歉,可自己根本没怪过他。 其实对于阮迎来说,闻璟行来也好,不来也罢,都没什么区别。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已经是万分感激了。 阮迎侧过头,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下巴,轻声说:“我没有生气啦,也没怪你,先进屋,你手好凉。” 闻璟行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抱着他进门,抵在墙上接了个冰凉而冗长的吻。 唇分开之际,一股异味儿窜过来。阮迎突然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对着门的餐桌。 闻璟行也顺着视线看过去,拧着眉敛起唇。 桌上摆满了菜,几乎没有动过的痕迹。倒是地上的啤酒瓶七倒八歪,剩余的酒液从瓶口淌了一地。 阮迎有些尴尬,连忙换下拖鞋去收拾,背对着他羞窘地说:“今天太忙了,没来得及收拾。” 闻璟行脸色有点沉,一贯铺张浪费的闻少爷难得节俭:“好好的菜,倒掉多浪费。” “放时间太长了,热了再吃也不好。” 阮迎还是把饭菜都倒掉了,顺便把酒瓶拾起来,拖了遍地板。 闻璟行看着他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头又酸又胀。 明明昨晚哭的那么伤心,现在却又装作无事发生。大概是怕自己真的不要他,宁可委曲求全,也要待在他身边。 阮迎到底有多喜欢自己? 闻璟行问过自己很多次这个问题,可每每都能得到更为深刻的答案。 等阮迎收拾干净,问坐在沙发上的闻璟行,“闻先生吃饭了吗,饿的话我去做。” “不饿。”闻璟行把他拽进怀里,像只大型犬,蹭蹭他的脸,“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陪你的。” 阮迎微微发怔,总感觉这次再见面,闻璟行好像有点......黏人? 他有些犯难,因为最近画室的课实在多。光是给学生上课就很累了,实在没精力和闻璟行做爱。 而且他一做就是半宿,毫无节制可言。自己越哭着求他,就会被欺负得更惨。 想到这阮迎心里有些烦,微微蹙起眉。 闻璟行瞅着怀里的人正盯着自己的脖子发愣,模样实在可爱。伸手轻捏了下他的脸,勾起唇角,“开心傻了?” 阮迎轻轻扯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起来,语气倏然有点冷淡:“热水器还没打开,我先去烧洗澡水。” 闻璟行扯了下唇角,心想小情人脸皮真是薄儿,这就不好意思了。 热水烧好后,阮迎给浴缸放了水,让闻璟行泡个澡驱驱寒。 闻璟行想拉着他一起泡,可浴缸实在狭小,阮迎又很累,好在也没勉强他。 阮迎拿了睡衣换上,脚踩到地毯上的手机,才想起来还没给它充电。 他插上充电器开了机,有十多个未接电话,无一例外都是“二玉”。 微信也是如此,闻璟行给他发了二十多条语音消息。 阮迎怔了怔,一条一条的点开了未读语音。 “我回国了,你在哪儿?” “怎么不接电话?” “接电话。” ...... “我最烦别人和我闹,你别惹我生气。” “我生气了,没和你开玩笑。” “行,阮迎,不理我是吧,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不想好拉倒,你他妈别后悔。” ...... “刚我说的是气话,没不想和你好。” “我昨晚没回来,是真有事儿推不了。没骗你。” “别生气了,行吗?” 最后两条消息发的是文字。 二玉:宝宝,是我错了,别不理我好不好? 二玉:Ծ‸Ծ 阮迎:“......” 最后那个委屈巴巴的小表情,让阮迎大为震撼。 都说人在现实中和网络上会有两幅面孔,看来这话真的不假。没想到闻璟行在网上是这个样子,居然有一点......可爱? 闻璟行泡完澡,穿上阮迎给他买的睡衣。顺便拿过剃须刀,对着镜子刮着胡茬。 他侧过头,剃须刀刮过下颌时,手上一顿。凑近镜子看清了脖子上吻痕,是昨晚那个Omega留下的。 怪不得刚才阮迎盯着他脖子发愣,又突然离开。肯定是看到这个,以为他和别人睡了。 闻璟行盯着那枚吻痕,心里猛地升起一股气。 就他妈因为这种破事跟他闹,刚才为什么不直接问,在他心里自己就是这种人? 且不说他没和别人睡,就算睡了又能怎么样。 阮迎只是个情人,又不是他的Omega。都找情人了,还在乎是几个吗? 这会儿闻少爷把他违约在先、死乞白赖给阮迎发消息求和、喊着“宝宝,我错了”的事儿抛之脑后。 心想一定要好好教训阮迎,别因为哄他两句,就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 从浴室出来,闻璟行怒火中烧,想去拿瓶冰水喝。 开了冰箱,一个八寸大的蛋糕塞在冷藏层。样子不算好看,与蛋糕店卖的精致的成品相去甚远。 糕体中央挤着歪歪扭扭的奶油字:闻先生,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天天开心。 “健康”两个字几乎糊成一团。 闻璟行也忘了拿水,盯着蛋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冰箱响起未关好的提示音,他才回过神来。 对着蛋糕说了句“真丑”,然后拿起勺子挖了个干净。 回到卧室时,阮迎已经侧着身子睡着了。 闻璟行气得想笑。 这阮迎真够没心没肺的,前脚还吃醋跟他闹脾气,后脚就沾着枕头呼呼大睡了。 他关了灯,掀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心里冷哼一声,算他是睡着了,不然今天晚上有他哭的。 闻璟行胃里撑得毫无睡意,捞过床头桌上的手机,看到有阮迎一个多小时前发的新消息。 他看了眼阮迎的后脑勺,点开了聊天框。 阮迎:没有生气。 阮迎:(○` 3′○) 闻璟行盯着这两条消息勾起唇角,把手机扔到一边,抱住阮迎,声音带着些许温柔:“宝宝,和你在一起后,我没找过别人,只有你一个。”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翻过身,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闻璟行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闻璟行说这段时间好好陪着阮迎,还真就陪上了。 不仅不嫌一室一厅拥挤,让肖宁把自己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搬了过来,连打发时间的各种趴和娱乐场所也不去了,下了班就回阮迎家里窝着。 楚江千邀万邀,磨破了嘴皮子,才请动闻璟行到酒吧来跟他和李谨喝杯酒。 闻璟行刚坐上卡座,楚江迫不及待地问:“璟哥你最近干嘛了,从你大哥那儿回来后,就没见到你人。” 他叼了支烟点上,淡淡地说:“还能干什么,给老头子打工呗。” “可以前就算公司再忙,你也不这样啊。” 闻璟行唇间滚出烟,眉尾轻轻扬了下,“阮迎最近闹脾气,缠着让我多陪陪他。” 闻言,李谨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下,唇角微微抿直。 楚江愤怒道:“操,就他妈一个小情儿,还敢缠着你,害得都不能出来和兄弟喝两杯。璟哥,你这可不能惯着他这臭毛病,真当自己是什么了?” 闻璟行撩了下眼皮,捏着烟夹在指尖,抬起长腿踹了他一脚,“老子愿意。” 楚江:“???” 向来爱拿他取乐的李谨竟没什么反应,垂眸沉思,晃着杯子里的加了冰的苏打威士忌。 没待半小时,闻璟行说了句“没劲”,抓过外套走了,没给酒吧周遭垂涎他的人半点机会。 楚江快纳死闷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着他了,正想问李谨。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楚江和李谨用的都是原始铃声,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刚想伸手去拿,李谨抓了过去。 “我出去接个电话。” 楚江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缓慢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他刚刚看到来电显示是“小随”,难道是姜随?可他俩都是通过闻璟行认识的姜随,现在俩人分开这么多年,李谨不应该还和他有联系啊。 沉重的玻璃门被推开,将酒吧的喧闹锁在里面,外面又是不一样嘈杂。 李谨到安静的角落,接了电话,轻声说:“小随,怎么了?” “谨哥......阿璟他真的喜欢别人了是吗?” 李谨想到刚才闻璟行的样子,顿了顿,轻声说:“不会,他最看重你。” “真的吗?”姜随的声音很是委屈,“可我现在还暂时回不去,我很害怕......你会帮我的对吗?” “嗯。”李谨轻笑了下,“我尽力。” 结束通话后,李谨攥着手机,指尖泛白。他从烟盒摸了支烟,放在唇间。 还没找到打火机,从刚才就注意到他的女性Omega挡在面前,借给他火点上烟,笑着问:“帅哥,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李谨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不了。” 他眼神冷漠,和素日平易温和,性子爽朗的模样判若两人。 第15章 我们分手吧 闻璟行跟阮迎的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到闻崇明耳朵根儿里了。 这天晚上,闻璟行例行回家吃饭。 眼看着要吃完了,闻崇明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问:“你和那个姜家的小儿子......” 闻璟行脸上倏然一僵,“我说过,别在我面前提他。” “你急什么。不提他,那我问问你最近什么情况,听说你总往一个Omega那里跑?” 闻璟行眉心一跳,“你听谁说的?”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想知道你是认真的,还是玩玩的?” “无可奉告。” “不管怎么样,你心里都该有数。上次你江叔叔来,说你送他的那副画他很满意。他有个女儿,是个Omega,和你岁数差不多,想让你们见见。” 他冷哼一声,“光一个大哥还不够,还得拉上我是吗?” 闻崇明一噎,表情有些不自在。 如他所说,闻珏是商业联姻。结婚的时候也没任何感情基础,到现在两人也没能有个孩子。 现在闻珏瘫痪,闻崇明一直对他心存愧疚。 “只是让你去见见,行个礼数。江远峰帮了咱们不少,别不给他这个面子。” 闻璟行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拿过餐巾擦了擦嘴。 洗完澡,闻璟行裹着浴巾出来,到桌前倒了杯水喝。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有宁嘉青发来的消息,问他这段时间怎么样。 闻璟行放下水杯,给他打了个电话。 新加坡和京城没有时差,电话很快接通了。 宁嘉青语气有些尴尬,“璟行,还没睡呢?” “嗯,正准备睡。” “上次那件事,是我做得欠妥。也没问你喜不喜欢小盈,就让他陪你.......那孩子吓得也不轻。” 闻璟行:“哥你放心,就算大哥和大嫂分开,也不会影响咱们的关系,你也不用特意的做些什么。” 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宁嘉青轻松的笑,“行,宁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开口。” ...... 挂了电话,还没撂下手机,收到了肖宁发给他的江远峰女儿的联系方式。 闻璟行轻轻“啧”了声,加上了她。 大约过了半小时,对方同意了好友申请,发来消息。 繁星与明月:你好,江明月。 繁星与明月:下周日中午十二点,福荷慧6号桌,请务必迟到。 闻璟行面无表情,回复:1。 小周把咖啡放在阮迎桌上,说:“阮老师,给,你要的美式。” “谢谢。” 阮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烫得他微微皱起眉头。 小周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说:“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阮迎眼皮褶皱很深,略显疲惫,“可能是最近课多。” 上课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另有其他。 闻璟行突然搬过来,本就不大的房子更加拥挤。而且他最近处在易感期,做起来简直不要命。有几回Alpha的犬齿要咬穿自己的腺体,把他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阮宁托着腮,蔫巴巴地叹了口气。 忙碌了一上午,也没什么胃口吃饭,阮迎打算用泡面对付一下。下楼的时候意外碰见了宋时维,身边站着他妹妹宋雨晴。 “阮老师。” 阮迎礼貌地点头,“宋先生,有段时间没看你了。” “我妈妈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在英国陪她,上周刚回来。”他笑得和煦,“我正好接雨晴走,顺便请阮老师吃个饭吧?” 阮迎连忙招手,“不用这么客气。” “是你跟我客气了,雨晴能进步那么快,多亏了你。不管怎么说,这个饭我都该请。” 宋雨晴笑得很甜:“是啊阮老师,你就跟我们去吃饭吧。” 几番推脱下,阮迎不再好意思拒绝,便坐上了宋时维的车。 十几分钟后到了订的那家素食餐厅,阮迎之前刷到过探店博主的视频,一个人最少要四位数。 “宋先生,换家餐厅吧,没必要吃这么贵的。” “怎么会。”镜片后的眼睛内敛而深情,宋时维莞尔:“请阮老师吃饭,当然要吃好的。” “可是......” “好了,进去吧。” 服务员已经开了门,宋时维手搭上他的肩头,把人带到了餐厅里。 刚入座,宋雨晴突然说同学有事叫她,便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菜点一道接着一道上来,宋时维代替了服务员的工作,贴心地给阮迎讲解每道料理的吃法,听得他云里雾里。 闲聊间,甜点端上来,这顿饭接近尾声。 宋时维扯过餐巾擦了擦嘴角,视线在阮迎身上停留片刻,不动声色地问:“你和璟哥,最近还好吗?” 话题转的有些突然,阮迎点点头,“挺好的。” “是吗,那就好。” 宋时维表情矛盾挣扎,似乎在做什么难以抉择的事,语气无奈:“虽然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但有件事,我不想瞒你。” “什么事情?” 阮迎放下叉子,漂亮的脸上浮现疑惑,瞳仁又黑又亮,像只灵动懵懂的小鹿。 宋时维喉结动了动,靠得他近了些,“他最近在相亲,你知道吗?” 对方果然一愣,木讷地摇摇头。 他叹口气,“他果然在瞒着你,对方是江叔叔的女儿,和我家也有点交情。双方家长对这桩婚事都很满意,他们现在......” 宋时维视线向门口飘过去,眼底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大概在交往吧。” 阮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身正装的闻璟行。 Alpha宽肩窄腰,气宇轩昂,与周遭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正微微弯着腰,与身旁高挑的女人说话,嘴角噙着笑。 叉子没拿稳磕在盘子上,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阮迎怔怔地看着他,视线像是带了烫人的温度。 他从未见过闻璟行这般温柔的眉眼。 就像他笔下的画。 傍晚时,外面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柔绵的雨滴落在脸上,阮迎才切切实实地感觉春天真的来了。 他索性没拿伞,沿着路边慢慢走回去。 雨下得再小,走上一个小时身上也湿了。阮迎却不觉得身上重,反而愈发的轻松了。 回到家的时候,闻璟行正窝在沙发里打斗地主,响起失败的背景音乐。 气得他骂了句“傻逼”,抬头看见玄关处的头发湿透的阮迎。 “怎么淋成这样了?” 闻璟行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卫生间拿了浴巾,给他擦着头发,“笨不笨,怎么不知道打把伞?” 阮迎冲他笑,“闻先生想吃什么,我去做。” 闻璟行表情有些不耐烦:“你也不嫌累,做什么做,我让肖宁送过来。” 吃了晚餐,闻璟行难得没折腾他,让阮迎舒舒服服自己泡了个热水澡,他出来后,闻璟行才拿着睡衣去洗澡。 阮迎把他脱在沙发上的西装拾起来,打算明天送去干洗店。抓着衣服的手一顿,脑中浮现出今天中午在餐厅,他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他回头看了眼浴室,随后捧起西装外套,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陌生的女士香调刺着鼻腔,阮迎微微抿了唇。 闻璟行吹干头发进卧室时,阮迎已经躺下了。 偌大的床只蜷缩在一角,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关了灯,掀开被子,从身后抱住他,凑过去亲他的耳垂,手也不安分。 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闻璟行低声笑,在黑暗中很是蛊惑人,“宝宝装睡?” 被戳穿的阮迎只好转身面朝他,犹豫了下,轻声说:“我今天和宋时维去吃饭,我看到......” 闻璟行声音骤然降了几个度,“和谁?” 被打断的阮迎一顿,又重复:“宋时维。” 他声音更加气急败坏:“用得着你再说一遍,我他妈不聋。” 阮迎:“......” 卧室的灯猝不及防的打开,骤然亮起的光刺得阮迎半睁着眼,适应光线后看到闻璟行略显阴戾的脸。 他攥着阮迎的手腕,“你和他吃哪门子的饭?” 阮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想收回手,却被他攥的更紧。 手腕被攥的发红,阮迎眼里浮现一丝割裂的痛苦,语气变得冷淡,“我在餐厅看到你了。” 阮迎错开视线,“你在相亲。” 闻璟行眉间皱痕加深:“宋时维告诉你的?他说你就信了?” “我闻到了。” “什么?” 阮迎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难堪,“......你衣服上,有女士香水味。” 闻璟行一愣,想到他抱着自己的衣服偷闻的样子,喉咙竟有些热。 “你吃醋了?”他扼住阮迎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是不是?” 阮迎怔了怔,睁大眼睛,“我没有。” “那你抱着我衣服闻什么?” 闻璟行手撑在床上,身体逼近他,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不等阮迎回答,他继续说:“就像一个质问丈夫有没有出轨的怨妇。” “我真没有。” “还说没有。” “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嘴真硬。” “......” 阮迎表情有些无力,他轻叹一口气,又看向闻璟行,“你和那位女士,有没有在交往?” 闻璟行挑眉,“如果我说是呢?” 其实他大可以说不是。 两家是有意撮合,但他非姜随不可。并且江明月早已心有所属,有个交往多年的男友。只不过对方家世普通,江远峰一直瞧不上。 他之所以这样说,不是有意逗他寻乐,当然也不是想看阮迎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样子。 只是想借此让阮迎明白,别以为跟着他时间长点,就可以管起他的事,想些不该想的。 听到他这么说,阮迎沉默须臾,语气比想象中平淡,“我不想介入,也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 “所以呢?”闻璟行眼里有些得意,似笑非笑:“别告诉我你想当我的——” “我们分手吧。” 阮迎声音清冷,看他时淡漠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浮动。和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别无二致。 第16章 可这是我家 时间好似静止,空气不再流动。 闻璟行扯了下唇角,笑得阴沉古怪,“分手?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有在一起过。”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阮迎垂眸,慢慢地说:“本就是我先缠着你,我知道的。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就算遇到,也会装不认识的。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那我——” “闭嘴!”闻璟行眼里覆上层霜,咬肌紧绷,声音沉哑:“再说一句我干穿你。” “闻先生......” 这三个字像毒蝎蛰着闻璟行的神经,激起刺刺拉拉的痛,他一手抓着阮迎的后脖颈,扣在身下。 阮迎脸贴着床单,脖子上千斤重,腺体处疼痛难忍。 “你装什么清高?和我提分手,你他妈也配!”他拽下裤腰,按着阮迎的单薄的后背抵了上去。 阮迎很疼,更多的是恶心。 他承认,起初接近闻璟行的手段并不光彩,可他还没下作到同有伴侣的Alpha继续这种关系。 阮迎深吸一口气,回过头,“闻璟行,我们还是结束吧。” 闻璟行骤地停了动作,起身。 阮迎鲜少叫他的名字。 平时诱着、逼着,哭得说不出话,都不肯叫一声,没想到现在这么容易就说了出来。 闻璟行额角青筋暴起,点了点头,指着门口,“给我滚!” 阮迎下意识要走,脚还没着地,又停下,转头看他:“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你现在不想看见我,可是......” 见他矜矜业业的小脸,闻璟行浑身的戾气稍稍平息。 哼,他就知道。 阮迎爱他爱得要死,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要是把自己哄高兴了,给他个台阶下也不是不行。 闻璟行冷嗤一声,“怎么?” 阮迎仰着脸,表情既纠结又委屈,小声说:“可这是我家啊,要走也该是......” 话音落,闻璟行的脸上青紫交加,恨不得把后槽牙咬碎:“行,阮迎你他妈最好别求着老子回来!” 他有些狼狈地把还硬着的老二塞回裤裆,“哐当”一声摔门而出,震得阮迎一抖。 那天以后,阮迎有半个月没再见到闻璟行。 看来闻璟行是真的要和他结束了,但阮迎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能让他那么生气。 他的衣服、生活用品,包括两台笔电都还在这里,用了两个大纸箱才装完。 阮迎环视了一圈家里,看有没有东西漏下。视线扫到电视前摆着的相框时,他有些出神。 这是他去年过生日时拍的。 照片中自己带着灰色耳朵生日帽,面前是闻璟行给他买的奶酪蛋糕,燃着“24”的生日蜡烛。他笑得开心,而闻璟行一脸不情愿地揽着他的肩膀。 阮迎很喜欢这张照片,特意洗出来挑了个相框。 闻璟行每次看到都很凶地说要扔掉,可这张照片依旧摆在这里。 最终阮迎没把相框收进箱子里,擦擦相框玻璃,又放回原处。 他犹豫片刻,拿过桌上的手机拨通闻璟行的号码。响铃一段时间后,被挂断了。 阮迎轻叹口气,把箱子搬到阳台,盖上了遮光布。 画室新一期的课程还没开,又赶上四月份的清明假期,阮迎这段时间还算清闲。 他没什么兴趣爱好,更没什么社交圈。平日里除了画画,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看看电影看看书之外,也没其他的事情可做。 以前他一个人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却觉得家里有点空荡,有点安静。就难免会想起闻璟行,至少有他在的时候好像没那么无聊。 阮迎不爱说话,闻璟行话又多了那么一点,尤其是应酬完回来醉醺醺的时候。 他说那个长辈表面上夸奖他,其实心里压根儿瞧不上他;这个老板拼命灌他酒,想让他出丑,没想到他这么能喝。 还说自己从小到大从来不缺人喜欢,喜欢他的人都得排队拿着号,他也不一定会看这些人一眼。 ...... 很多事听着琐碎,却也有趣。 阮迎生活无聊,没有八卦,没有抱怨。闻璟行说的这些,让他觉得新鲜。 所以当桌上的电话响起,看到是闻璟行打来的时候。连阮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有一点高兴的。 可通话十几秒就结束了。 闻璟行只是让阮迎把放在家里的一套高定西装,送到他发的地址。 打车跨了大半个区,阮迎仰头看着眼前独层的高级公寓,觉得闻璟行真是厉害。 和他的金窝一比,自己那里简直是狗窝,他居然也能住得习惯。 阮迎进了楼,闻璟行应该是打好招呼了,进去之后有电梯员帮他按了楼层。 到了公寓门前,他按下门铃。 很快,门被打开了,阮迎一愣。 开门人并不是闻璟行,而是一个年轻的男性Omega,穿着白色浴衣,头发潮湿。 他语气不太友好,“你谁啊?” 阮迎以为自己是走错了,下意识地道歉,此时熟悉的声音传来,“衣服放门口吧。” 顺着视线看过去,阮迎看到了同样穿着浴衣的闻璟行。他正把红酒倒进醒酒器里,深红的酒液回荡在玻璃容器中,没抬头看阮迎一眼。 阮迎把装着西装的硬纸袋放在门框内侧,下意识又往里面看。 开门的Omega有些不高兴了,秀气的眉毛皱起,嗔怪:“胡乱看什么。”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他挡在了外面。 阮迎表情有些无辜,伸手揉了揉鼻头。 门关上那刻,闻璟行立马起身大步走过去,一把拽开那小男生,“起开,别挡着。” 他从猫眼往外看,看到阮迎略显纤瘦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闻璟行心口有些酸胀,又有点生气。知道自己娇气,只穿个单衣就出来晃荡,美给谁看? 又想到对方是来见自己的,心里更堵了。 偏偏旁边的人还没眼力,攀上闻璟行的胳膊,夹着嗓子说:“闻总,我洗好了。” 闻璟行扯开那只手,拿过钱夹抽了一沓钞票给他,“拿着钱滚。” 随后人又往窗边走,拽开遮光窗帘往下看。 小男生精致的脸气得扭曲,瞬间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把钱收好开始穿衣服,小声骂骂咧咧:“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霸道总裁看多了吧,还玩这一招......敢耍老娘,神经病......” 闻璟行没能看到阮迎的身影,可能是从侧门走的。 身后的人嘀嘀咕咕,吵得像只苍蝇。他心里更烦了,回头吼道:“赶紧滚。” 小男生背着他翻了个白眼,穿上外套扭着腰走了。 闻璟行咬着拇指关节,出神地看着窗外。 他这次是故意让阮迎来的,也是有意让他误会的。 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就是想让阮迎认清自己的身份,他和别的情人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惹自己不痛快了,就能随时换掉。 想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就不要管他的事,更不要拿“分手”这种狗屁话来威胁他。 闻璟行觉得自己这个办法非常的好,不出三天阮迎就该乖乖地回来求他了。 可一个月过去了,阮迎一次都没找过他。 闻璟行气得不行,他之前怎么没发现阮迎这么能和他闹脾气。 第17章 我啊 其实不是阮迎故意和他闹,而是他忙得都快忘了这么个人。 假期过后,画室新一期的课程正式开课了。去年应届生的艺考成绩都不错,繁星画室口碑打了出去,在这一片算是小有名气。这一期报名的学生增加了两倍,蒋繁又租了对面楼的门市用作教室。 由此,阮迎的课自然而然多了些。 前几天美院的院长兼彩塑教授徐御林联系他,说有个事情面谈。 阮迎提前半小时到了修心茶舍,以前大学的时候,徐御林总是带着他们几个学生来这里研讨。 阮迎点了一壶徐御林喜欢的婺源茗眉,茶童刚沏好,徐御林到了。 徐御林虽年过六旬,头发乌黑,双目清明。 阮迎正要站起来,他赶紧摆手,“坐坐坐,别整这些没用的。” 徐御林拾起紫砂茶杯喝了口,笑道:“还是你懂我的口味。” 阮迎端着茶壶给他斟满,问:“徐老师,您说有事情要让我做?”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张图纸放在桌上,“你看看这个。” A4纸上彩印着一个漆雕自在观音像,头饰和衣服上的彩漆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横担着的右腿摔掉一截。 徐御林说:“这是我一老朋友的东西,被他外孙不小心摔着了。值钱倒不是多值钱,只是这观音像是他老母亲生前留下来的。找别人他不放心,问我能不能修。我最近要录一个非遗文化的纪录片,实在没时间,拿过来给你看看。” 阮迎持着图纸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尽力去做。” “你的水平我放心,我带过这些学生,就没一个比你敏周的。”每每说到这,徐御林不免叹惜,“当初让你继续攻读,就算不留在咱们学校,更好的地方你也不是去不了。唉,怎么劝你都不听。” 阮迎腼腆地笑笑,“是我学养所囿。” “胡说!” 徐御林气得喝了口茶,问他:“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蒋繁那小子?” 阮迎有些懵,“学长?和他有什么关系?” 看他的反应,徐御林一挥手,“我还以为你是迷上那傻大个了,不是就好,他也配不上你。给你介绍的国博的文物修复师你不去做,跑他那儿小画室当老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阮迎淡淡地说:“和别人没关系,是我没什么追求。” 徐御林语重心长地说:“从以前你就不争不抢,什么赛也不参,什么奖也不稀罕。小阮啊,你要是一直这么藏着掖着的,再纯再亮的金子,也会没了光。” 阮迎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回去后过了两天,同城快递送来了那尊自在观音像。 实物比想象中要小,一手握得住,但分量很足。观音上损坏的程度,比照片上看起来要严重。好在年代并不久远,用的是普通黏土,修复起来并不难,只是颜料的调色需要用点功夫。 阮迎从书房的储物柜里找出了很久不用的修复工具,用了大约二十天,完成观音像的修复。颜色没作太多的翻新,保留了原来的年代感。 按照徐御林给的地址,亲自送上了门。 观音像的物主姓王,王先生看了之后,啧啧赞叹,感激不尽,说修得和损坏之前一模一样。 他非要给阮迎一个包得很厚的红包,作为感谢。 但阮迎实在不收,几番推脱下,王先生只好给了他一张票,“这是我单位上批下来的音乐会的票,阮先生你看有没有兴趣,要不收下这个吧。” 阮迎看到票时,一愣。 居然是下周在蓝馆举行的萨克斯演奏会决赛的VIP票,美国萨克斯名家Kenny受邀现场演奏。预售当天票被一秒抢空,千金难求。 阮迎挠了挠耳后,双手接过票,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就愧领了。” 王先生笑道:“可千万别跟我客气。那时候和老徐喝酒的时候,就经常听他讲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周六上午,阮迎值完班,正拿着通勤包准备回去,小周一脸气愤地进了办公室。 “气死我了!” “小周老师,这是怎么了?” 她说:“那个叫章炀的,长得挺好的,脾气怎么这么差,居然说我教的不好,直接拿着画板走人了。” 阮迎记得这个学生美术底子很好,性格上有些桀骜不驯。 他想起来自己存有章炀妈妈的电话,“你别气了,等我和他的家长说说。”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不过阮老师你嘴唇怎么这么白,没事吧?” 阮迎摇摇头,“不碍事。” 他的发情期还有半个月要到了,每到这个时候身体总是很虚弱。 阮迎回家后,给章炀的母亲发了短信。委婉地说了说章炀的情况,大致希望她能督促一下自己的孩子。 短信发送成功后,阮迎把手机放在一边。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了那套许久不穿的小西装,还是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买的。 浅亚麻色的布料满布皱痕,阮迎用蒸汽熨斗熨了一遍,尔后穿在了身上。去蓝馆看演奏,需着正装出席。 时间有些晚了,他来不及吃饭,随便吃了包饼干就和一下,叫车去了蓝馆。晓。櫻 不愧是有Kenny坐镇的萨克斯演奏会,距离开场还一个小时,蓝馆前的音乐喷泉广场人满为患,黄牛已经把票价炒到了五位数。 阮迎觉得自己真是走大运了,能有幸坐在第一排,近距离观看大师的萨克斯吹奏。 这首萨克斯改编版《梁祝》演奏完,阮迎觉得也像是变成蝴蝶飞出去了。 接下来是选手比赛曲目,水平立马相形见绌,像是从珠峰跌到马里亚纳海沟。 几个人下来,吹得阮迎是昏昏欲睡。本就无力的身体,这会儿愈发沉重了。 直到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阮迎抖了一身懒怠,坐直了身子。 不只是他,观众席上的人都来了精神,有人悄悄接耳,打听这十三号演奏者是谁。 聚光灯的光束下,男人身着白色燕尾服,黑色领结。身形欣长,如圭如璋。 他梳着背头,露着立体分明的五官。忘我地闭眼吹奏,睫毛洒下一圈阴影。 台上的人睁了眼,侧过头与他对视。明明被这么温柔的曲调音符围绕,眼神却疏离淡漠 。 阮迎一愣,微微启着唇,脑海里有了记忆。 这个人他认识,是闻璟行的朋友,叫李谨。 比赛结束后,阮迎随着人群出来。周围拥挤嘈杂,颇为兴奋地讨论着方才比赛的感官。 而阮迎整个人轻飘飘的,深一脚浅一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从通道出来,昏暗的光线陡然强烈,刺得他眼前一片金光,脚下一软,向后栽了过去。 恍惚间,周遭一阵惊呼,一双手拦住了他的腰。 阮迎再睁眼时,是在门诊的床上,手上扎着点滴。 他轻轻晃了下头,刚要起身,被人按住肩膀。 “先别动,滚了针。” 男人拽过枕头垫在身后,将他扶起来。 阮迎看着他愣愣地说了声谢谢,想再说些什么,对方笑了笑,“李谨。阮先生还认识我吗?” 阮迎:“认识的。” 李谨说:“比赛完出来找你,正巧碰到你晕倒,就送来了附近的门诊。医生说是低血糖加上过度劳累,输完这瓶就能回去了。” 阮迎抱歉地笑笑,“李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叫什么李先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牛肉面。你和璟哥的关系在这,不用跟我太生分,咱俩直接叫名字就行。” “好。” “不过当时我在台上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也在。” “我平时喜欢听古典音乐,碰巧得了张票。” 挂了水,阮迎身上轻松了些,他接过李谨递过来的矿泉水,说了声“谢谢”,问他:“比赛结果怎么样?我感觉你拿奖应该毫无悬念吧。” 整场音乐会下来,阮迎只还记得Kenny和李谨的演奏,其他没有丝毫印象了。 李谨面露嘲意,摇了摇头,“第二名。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已经内定了,是副市长的儿子,要拿这个奖冲国际的比赛。” 闻言,阮迎点了点头,轻声说:“不重要的,只要站在那里,演奏出自己喜欢的音乐,就足够了。” 李谨听多了这种安慰人的场面话,眼里划过一丝讥讽,话也刻薄了些:“可人们只会记得第一名,记得拿了奖的人,谁会记得我?” “我啊。”阮迎眼神真挚坦诚,黑色的瞳仁里没有丝毫阿谀奉承,“这些人里,我就只记住了你。” 李谨的心像是漏跳一拍,指尖窜过微微的酥麻感。 稍愣片刻,他轻笑出声,看着对方:“谢谢你,阮迎。” 吊完点滴,大约下午六点钟,天色渐暗。 阮迎拿了药从门诊出来,想请李谨吃顿饭。 李谨抬手看下腕间的表,说:“真要感谢我的话,不如陪我去个地方,离这不远。我一直想去,但实在缺个解说。” 阮迎点了点头。 第18章 想他 李谨带他去了附近的艺术展馆。 这次展出的主题是传统民俗文化,李谨学的是西洋乐器,对传统文化知之甚少,说想趁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 阮迎心中浮现一丝疑惑。 他专业方向是彩塑不假,但李谨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闻璟行告诉他的。 他们走到哪算哪,阮迎从石刻讲到金属雕塑,从陶制讲到漆制,尽可能的把知道的讲给他。 到了前面一方展区,一直倾耳细听的李谨难得主动开口,嘴角扬起抹浅笑,“你觉得这个作品怎么样?” 玻璃容器中展着一尊坐莲如来佛像瓷器,大约三十厘米高,袈裟雕纹细致繁琐。 阮迎仔细看了看,随后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不好。” 李谨表情微僵,笑容变得勉强,“怎么说?” “他烧的是釉上彩,釉面上的颜料绘彩,大概是想模仿金代的白釉红绿彩如来佛像,但二次烧制的温度没掌控好。袈裟上这些复杂繁琐的图案线条,看得出来是想炫技,反而画蛇添足。” 阮迎没注意到李谨愈发紧绷的脸,扫视了一圈展区其它的作品,视线落在展区前立着的牌子上,“......姜随?这个作者的其他作品都有这个通病,但看履历他居然得过这么多的奖,现在的艺术圈当真是没法和十年前比。” 听他这么说,李谨脸上彻底没了笑,语气倏然生冷:“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他带阮迎过来,本想是让他看看姜随是多么优秀。让他明白和姜随争闻璟行,根本毫无胜算,不如识趣地捞些钱早点离开,可没想到阮迎居然会如此大言不惭、目中无人。 阮迎一愣,顿时有些尴尬。 看这情况,李谨应该是这个姜随的粉丝。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惹得他不高兴了。 他正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去换个角度夸两句。 李谨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抬头看向阮迎,“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阮迎看着他的背影,轻叹口气,视线收回来时,瞥到右边一隅的民俗艺术体验馆。 李谨走到大厅中间的柱子后,接了电话。 对面背景音嘈杂,楚江扯着嗓子说:“你那比赛不是今天结束吗,能出来玩了吧,赶紧的,就等着你了。” “我还有事。” “能有啥事啊,璟哥也在这呢,你小子别扫兴。” 听到闻璟行也在,握着的手微微收紧。他不由自主地向后看了一眼,没看到阮迎。 耳边的楚江还在催,李谨皱起眉,说了句“真没空”,挂断了电话。 他回到原地,不见了阮迎的身影。正找着,旁边传来一声:“李谨,这边。” 李谨转过头,看到阮迎坐在长桌中央,朝他招手笑。 桌上摆满了各型各状、五颜六色的民俗工艺品,大多都是小孩子有家长陪同。只有他一个成年人,拿着毛笔仔细地给手中的东西上色。 他走过去,阮迎仰着头说:“稍微等一下我,可以吗?” 李谨颔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阮迎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椅子背上,里面是件米色刺绣衬衫,胸襟到领口绣着一枝白色的花。 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玉兰花。他爷爷的庭院里有棵二十多米的古玉兰,一到夏天枝头坠得满是花,香气能传一条街道远。 阮迎十分专注认真,微微翘着上唇。 毛笔尖沾着丹青颜料,挥动着,倒像是给他衣服上的玉兰花添了几片鲜嫩的绿叶。 出神间,阮迎已经完成了工艺品的上色。装上底座,放入透明容器中,双手递给自己,“现在还不能直接碰,得晾两天才会干。” 李谨怔了怔,接过看着手里这个有点凶神恶煞的玩意儿,问:“这是送给我的?” 阮迎点点头,说:“这是天王俑,是唐代的镇墓兽。初唐时是踩着牛羊的,到盛唐时期就是踩着小鬼了,辟邪用的,现在延伸过来就是踩小人了。” “踩小人?” “对。”阮迎的表情竟有些活泼,“把挡在你追求伟大音乐路上的小人都踩光。” 李谨笑出声,“谢谢。” 经他这么一说,这凶狠的东西倒是可爱多了。 尤其是阮迎为它上的颜色,大胆鲜明,色彩搭配似乎是另辟蹊径。 李谨不太懂这些,但觉得满场的展出品,还没这个漂亮。一旁的家长们都围过来,夸赞这个天王俑真是好看。 阮迎看他的表情,好像挺高兴的。在心里松了口气,以后要谨言慎行,免得再惹了人不高兴。 从艺术展出来,阮迎还是请李谨吃了顿饭,李谨开车送他回了家。 李谨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从车窗往外看,老旧小区,楼上的墙皮斑驳剥落。 他有些惊讶,“你住在这里?” 阮迎解着安全带,“嗯,租这里有两年了。” 听此,李谨轻皱了下眉。 虽说闻璟行是把阮迎当做替身,可未免也太过小气,连套像样的房子也不给。 阮迎说了声“再见”,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未立即关门,叫了声李谨的名字,说:“其实你以后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用笑,看起来很累。” 李谨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阮迎已经关上车门走了。 他看着阮迎消失在小区门口的背影,良久,手松开了。从西装内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置顶聊天,按住语音键。 “小随,你真应该亲自来看看,现在在他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李谨看着摆在车前面的天王俑,顿了两三秒,声音沉了些,“不过,我会尽可能地帮你,让他和闻璟行分开。” 阮迎一进楼道,就听见激烈的争吵。 大致是因为楼道电箱有些老化,有时电供不起来。大妈建议物业换新的,物业说是她家里大功率电器太多的缘故。大妈不愿意了,物业又是新来的年轻小伙子,两人就吵起来了。 阮迎吸了吸鼻子,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绕过他们,可还是被大妈厉声叫住,拉着他胳膊:“长得挺俊的小伙子,你评评理,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我也是为了咱小区住户的安全!” 阮迎:“......” 争执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散了场,阮迎回到家身心俱疲。从医药箱里翻出发情期抑制剂,吃了两片一头扎到床上,合着被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阮迎睁了眼,床头桌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四十四分。 窗帘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顽皮的月光趁着这个空隙钻了进来,洒在角落的画上。 男人的俊朗温柔的五官,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大概是发情期快要来,阮迎觉得自己神经异常敏感。突然发了疯似的想他,心里空得像是被挖去一大块。 他抱膝看了那画许久,红着眼眶伸手拿过枕边的手机,找到通讯录里“二玉”的联系人。 几乎是颤抖着手,打下这几个字:闻先生,我好想你。 包间内。 楚江点上最后一根烟,伸手将烟盒投入垃圾桶,白了一眼旁边刚坐下不久的李谨,没好气地说:“叫你来你不来,这都他妈快散场了,你过来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刚比赛完,兴奋劲儿还没过,睡不着就过来了。” 李谨看了眼躺在旁边沙发上的闻璟行,手臂挡在眼睛上,露在外面的脖子根发红。 他问楚江:“璟哥这是喝了多少?” 一听这个,楚江表情都有点害怕,“你是没看见,他喝了一瓶半,还要喝。真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徐秋阳都哭了,强拦着才没再继续喝。我生怕再跟那年一样,喝得胃穿孔让救护车拉走了。” “怎么喝这么多?” 楚江无奈地耸耸肩,“他的事情不爱跟别人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拍了拍旁边趴在桌子上酣睡的徐秋阳,“我带这小子走,正好你没喝酒,把璟哥送回去吧。” “好。” 李谨摸了摸闻璟行夹克的兜里,有公寓的房卡,他便开车把闻璟行送回了公寓。 李谨把闻璟行扶上床,脱了鞋给他盖好被子。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以防后半夜酒醒时嗓子干。 他正要走,听见身后的人,叫了声“阮迎”。 李谨身体一顿,回头看他。 此时他枕边的手机正好亮起来,有新的短信提示。 发信人是:阮迎。 内容是:闻先生,我好想你。 李谨微微眯眼,盯着那短信,直到屏幕再度熄灭。他看了眼闻璟行,伸手拿起了他的手机。 锁屏密码输入姜随的生日,解锁成功。 手机屏幕的光衬着他眼底的冷意。 您要删除此短信吗? 删除成功。 作者有话说: 闻璟行:李谨你他妈 第2029章 是骗他的 周一早晨,七点半钟的闹钟如实响起。 阮迎伸手关了,又睡了十分钟,才懒懒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洗漱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眼下发青,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也恹恹的,没有一点力气。 他发情期的反应是比别的Omega要大些,但头一次这么严重。 阮迎勉强吃了早饭,又多服了一倍的抑制剂,才打车去了画室。 阮迎上课的时候,发现角落里的座位空着,是章炀的位置。直到上午的大课结束,他也没回来。 下课时问其他同学,他们也不知道,昨晚上的自习章炀还在。 大概是自己同他父母打小报告的事情,惹得他不痛快了,以此来发泄情绪。 阮迎轻叹口气,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叛逆。 蒋繁忙完公司的事,中午过来交代了一下新老师任职的事,正巧看到阮迎拿着泡面盒去茶水间接热水。 他叫住阮迎,“把泡面放下吧,我正好去吃饭,捎着你。” “啊?”泡面的调料已经挤好了,阮迎有点心疼,说:“不用了学长,我吃这个就好。”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吃泡面?” 见阮迎还要拒绝,蒋繁直接拽着他胳膊拉上了车,给他扣上安全带。 阮迎头靠在椅背上,笑了笑,“学长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对我这么好。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你天天晚上给我带好吃的,我胖了十多斤。” “那也没看出有肉。”蒋繁打着方向盘,开出停车场。 阮迎在车上闲聊,提到前段时间徐御林来找自己的事。 蒋繁说:“你以后可别在徐老师面前提我。” 阮迎一愣,“为什么?” “还能有为什么。当初你怎么都不肯留在美院,毕了业就来了我这工作。徐老师直接上门堵我了,说什么也让我和你分手,不能让我耽误了你。我怎么跟他解释我和你是朋友关系,他都不信。” “还有这种事情?”阮迎表情尴尬,讪讪地说:“徐老师想的也是有点多,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我。” 听他这么说,蒋繁皱紧眉,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啊?” “没人喜欢我啊。”阮迎抿了抿唇,“我性格不好,不招人喜欢,我一直知道的。要不是当初你主动找我,可能现在连你这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正赶上路口红灯,停了车,蒋繁语气莫名有点急,“到底是谁让你产生这种想法的,没人喜欢你?我毫不夸张地讲,当时在咱们整个院,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九十的Alpha都对你有意思。” 阮迎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迟钝,没想到能迟钝成这个样子。” 阮迎懵懵地眨了眨眼,“那当时学长也喜欢我吗?” 被戳到痛处的蒋繁脸一红,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伸手弹了阮迎脑门一下,“少说没用的。” 阮迎吃痛一声,揉着头。知道蒋繁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便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但只有蒋繁自己知道,他确实喜欢过阮迎。 那时候阮迎刚来学校报道,他看这小学弟第一眼就被漂亮到了,跟个傻逼似的自作多情地追了一年,结果人压根儿就没发觉。 过了一年他遇到了现在的女朋友,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要不是今天提起来,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事。 到了粤菜馆,正吃着饭,蒋繁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我女朋友过来了,我出去接一下她,一块吃个饭你不介意吧?” 阮迎嘴里刚塞了个奶黄包,像个小仓鼠似地摇摇头。 几分钟后,蒋繁揽着一位身材高挑,黑色长发的女人过来,“这是我女朋友,江明月,这是阮迎。” “你好。” 阮迎礼貌地回应,看到江明月精致明艳的脸时,愣了愣。 他没记错的......这是那天和闻璟行一起在餐厅的女人。 大概是自己总忍不住看向江明月,对方几次放下筷子,终于开口:“......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阮迎连忙摇头,犹豫了一下,委婉地问她:“江小姐,你一个月前有没有去过福荷慧吃饭?” 江明月还没说话,蒋繁的脸先变得难看。她连忙按住蒋繁的手背,问阮迎:“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阮迎抿了抿唇,“我和朋友去那里吃饭,碰巧看到你了。” “这样啊。”江明月勉强笑笑,拉住蒋繁的手,“他只是碰见我们吃饭,你不是都知道吗,别生气了。” 蒋繁也没真生气,就是有点不对味,“你知道的,他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最近又在不停地给她安排相亲对象。” 阮迎点点头,咀嚼的速度放慢。 闻璟行确实有在和江明月相亲,但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在交往,那为何要骗自己? ——阮迎,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脑中蓦地回放起这句话,嘴里的酒酿小汤圆酒精味重得有点发涩。 吃完中饭回了画室,阮迎身体还是很疲惫,头也有点热。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的发情期好像很难熬。以前吃了抑制剂就有效,明明一点不适都没有。 下午第一大节是他的课,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上课了。那个叫章炀的学生,依旧不在课上,阮迎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他了。 终于挨到下课,阮迎回到画室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额头有些烫,浑身被汗湿透。 他从包里翻出抑制剂,又吃了两片,喝完一整瓶凉水才感觉好受些。 窗外又在下雨,雨水透过纱网渗进阳台,地上湿了一片。 阮迎拉上玻璃窗,窗外的雨幕又将思绪拉回那个不太愉快的夜晚。 闻璟行向来是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开心了,不开心了,阮迎只要去看他的脸就能猜出七七八八。 但他这次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骗他和江小姐在交往呢? 心口一阵一阵地堵,阮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想不明白这些事情,也很不擅长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想不出来索性不再想,阮迎用凉水洗了把脸,换身衣服去了集训教室。 已经晚上九点,教室依旧灯火通明,学生们都在认真地画着作业。 阮迎在一旁指导着他们改画,一直到十点半钟,才算都看过一遍。 画完作业的已经回宿舍休息了,剩下没画完的一边哭一边画,黑色的炭笔抹的满脸都是。 阮迎有些触动,想到了那时的自己。 生怕考不上心仪的学校,辜负了他,再也见不到他。 阮迎去楼下贩卖机给他们买水,一个跑过来的男学生叫住他。 他支支吾吾,说了半天,阮迎才听明白。 章炀和两个室友,从上午就逃课出去了。 几个人不知哪搞来的成年身份证,进了最近新开的娱乐会所,被酒托忽悠着开了两瓶一万八的酒,发生了些争执,现在被扣在那里了。 他们几个都是从临市过来参加集训的,不敢和家里人说。用的假身份证,也不敢报警。 阮迎面色一紧,把几瓶水塞进男生怀里,打车去了那家会所。 刚开业的缘故,人很多。一进门便是各类交杂的膨胀炽热的信息素,熏得阮迎脚下一软。 他深呼了口气,到前台问那几个孩子在哪个包厢。 前台小姐化着浓妆,面色不善,“抱歉,我们不提供客人的隐私。” 闹得这么大,她不可能不知道。阮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她依旧是不说,态度更加傲慢。 阮迎冷了脸,“那几个孩子都是未成年,如果我现在报警,要担责任的是谁你应该清楚。” “你......”她皱着眉,白了阮迎一眼,“2029。” 阮迎上了二楼,信息素的味道更加浓烈,激得他头脑发胀,后脖颈上的腺体隐隐约约泛着刺痛。 明明已经吃过抑制剂了,怎么感觉没太大作用。等解决了这边的事情,还是要去趟医院。 2029......2029......2029...... 走过长廊,终于到了最头上的包厢房间。他推开沉重的门,看到满屋子的人时愣住了。 包厢内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沙发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四面八方的视线盯得阮迎头晕目眩,他还是对上了那道极其锐利炽热的眼睛。 是闻璟行。 阮迎认出他那刻,短短半秒钟脑中飞快地闪现一个念头。 也许可以请闻璟行帮忙,这件事会好办一些。 大概是脑袋热得厉害,竟忘了他同闻璟行已经分开一个多月了。 还没开口,一声清亮激动的男声传来,“阮迎?” 说话的并不是闻璟行,而是旁边栗色头发、面相显小的男人,阮迎并不认识。 “我是徐秋阳啊,你还认识我吗?” 阮迎其实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还是愣愣地点点头,视线移到闻璟行脸上。 光线很暗,闻璟行的眼底很深。他看着阮迎,问一旁的徐秋阳,“这人,谁啊?” 几个字声音不大,足够表明闻璟行的态度。 如凉水浇上头,阮迎清醒了些。 闻璟行大概是想装作不认识,也可能是根本就不想再和他认识。 第20章 他的信息素 徐秋阳站起身,笑着说:“这是我大学同学,我们都是美院的。” 旁边一人惊讶道:“就你这二百五还读过大学?” “去你的。”徐秋阳作势要打他,又想到阮迎在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阮迎你怎么会来这里啊?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虽然他说是同学,可阮迎实在想不起来这么个人,尴尬道:“不好意思啊,我走错房间了。” “哎呀没事儿,既然都是来玩的,喝一杯再走吧。这里也没别人,都是我朋友。” 有几个Alpha的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附和道:“是啊,就当交个朋友。” 闻璟行脸色微变,抬起眼皮睨了他们一眼。可他们忙着搭讪阮迎,压根儿没注意到。 阮迎头热发晕,难受得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他稍稍欠身,推开门走了,没再看闻璟行一眼。 前台小姐对他说了谎,几个学生根本不在这个包厢,白白浪费了时间,还遇到了......并不想看见自己的人。 阮迎想到闻璟行那句“这人,谁啊?”,心里有一点别扭。 他晃了晃头,拦住面前过去的服务员问了情况,最终在三楼才找到章炀他们。 包厢内狼藉一片,有争斗的痕迹,桌上摆着两瓶棕色的洋酒,应该就是被酒托哄骗着开的。 黑色长沙发围了几个人,中间坐着个寸头男人,肌肉偾张,左臂大片青色文身。见他进来,饶有兴趣地扬起被疤断掉的眉。 站在对面的三个学生脸上都挂了彩,尤其是章炀,嘴角还渗着血,但脸依旧是臭的。他见到阮迎脸色一变,将头扭了过去。 旁边的学生倒是又惊又喜,“阮老师。” 寸头男人上下打量着他,“老师?” “能不能先让我的学生回去,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男人挥了下手,表示同意。 阮迎看向他们几个,“回去。” 另外两个男生想走,章炀不走,梗着脖子杵在这儿,“不用你管。” 阮迎声音清冷,“别让我再说第二遍,现在马上回画室。” 旁边人拽了拽他,“章炀,先走吧......” “别他妈管——” 阮迎扬起手,“啪”的一声打的他脸向一边歪去,话咽回了嗓子眼。 “出去。” 章炀喉结一动,睁大着眼睛,竟说不出话,脸上赫然几个红色指印。 那俩学生吓了一跳,强拉着有点愣神的章炀出去了,说:“阮老师,我们就在门口,有事你就喊我们。” 等他们走后,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盯着他,话里带点笑:“人民教师挺负责任啊,学生出来找姘头也管?” 阮迎头愈发得沉了,视线有些晃。他浅浅呼了口气,保持清醒。 刚才旁边站着的几个保镖叫他三哥,阮迎也顺着叫:“三哥,我的学生闹得你不愉快,我先道歉。酒钱我会付,酒水单上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一分都不会少。” “行,爽快。” 他叫人把账单拿到阮迎面前,阮迎扫了一眼。不止两瓶上万的酒,还有各种服务费,加起来也有三千多,明摆着就是趁机敲诈。 但这几个孩子都是考生,这个节骨眼很重要,关乎他们的前途。能用钱解决的事,最好是不要惊动第三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阮迎没说什么,立刻拿手机转了账,把付款页面给他看,“三哥,钱已经转过去了,那这事咱就这么算了。” 他想走,却被叫住了。 “酒钱是付了,但你那几个学生打伤了我的员工,该怎么算?” 阮迎眼神瞬间冷了几分,“我的学生也受伤了。” “那是我的员工正当防卫。”三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阴影罩着他的脸。 “你想要多少钱?” “提钱多伤感情。”三哥低了头,在他颈间嗅了嗅,声音低哑,“从刚才进门就闻见了,老师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这么勾人?” 阮迎表情僵硬,不自觉后退一步,捂住了后脖颈上滚烫的腺体。 ...... 2029包厢内。 直到门关上,徐秋阳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皱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有人打趣他,“至于吗,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儿的Omega吗,转头我给你介绍几个更好看的。” 徐秋阳不爽,“你懂什么,那可是阮迎欸!” 这回轮到闻璟行笑,徐秋阳听出他笑声中的嘲意,急忙解释:“璟哥你不知道,阮迎是我们学校的校草,美院的高岭之花。别说男Alpha了,女Alpha喜欢他的也不少好嘛!” 旁人说:“这么说你也喜欢过人家了?” 徐秋阳脸有些红,“我就是喜欢啊,喜欢阮迎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怎么感觉人家都不认识你呢?” “我杀了你!” “哈哈......” 闻璟行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杯底碰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尔后靠在沙发上,俊朗的脸浸在昏暗的光线中,掩着眼底汹涌的情绪。 原来阮迎这么受欢迎,他还是头一回知道。 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大学的人都有什么毛病,竟把阮迎这样的劣质Omega当成宝。 还“高岭之花”,哪个花连味儿都没有? 他们知道他们眼中的“高岭之花”,在他面前吐着舌头发浪的样子吗? 追他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阮迎还不是只喜欢他。 闻璟行勾起唇角。 哼,他倒是眼光高。 这边倒是越说越激动,徐秋阳涨红着脸,百般维护阮迎,“你们懂什么呀,不许污蔑我的白月光!” 他们逗他:“谁污蔑了,那你倒是说说,他除了长得好看,画画好看,专业第一,还有啥优点啊?” “这些还不够啊?!”徐秋阳突然想到什么,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他信息素特别好闻!我再也没遇到过比阮迎的信息素还好闻的Omega!” 握着酒杯的手一僵,闻璟行嘴角的笑意褪去,锐戾的凤眼又黑又沉,紧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徐秋阳被他低沉的语气吓得一抖,犹豫着说:“我、我说阮迎信息素很好闻......” “他的信息素,你怎么会闻到?” “有次上外语大课,我们一个教室,他突然发情了......”徐秋阳声音越来越小,在闻璟行愈发可怕的表情下,闭了嘴。 也没说阮迎让整个大教室的Alpha被迫发情造成慌乱的事情。 闻璟行眯起冷锐的眼,脸色很沉,“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是花香类的信息素,叫......”徐秋阳想了想,“玉兰花,对,就是玉兰花,很香很香。” 听此,闻璟行瞳孔一缩,微微蜷起指尖。 桌上游戏玩的正嗨,闻璟行显然没什么兴趣,一根一根的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输掉游戏的人在起哄下,拿起酒开始对瓶吹。吵闹的声音让闻璟行皱起眉,起身离开了包厢。 走廊里依旧喧闹,喝得醉烂如泥的情侣正搀扶着去开房。 闻璟行倚在墙上,抽着指间的半根烟,吐出的烟雾掩着他的眼,他想着一件事。 记得去年的时候,他有次出差回来去找阮迎。他抱着一盆玉兰花进了家门,惹得自己非常不高兴,让他把那盆花扔了出去。 当时自己没太过注意,现在想想才觉得不对劲。 阮迎知道他不喜欢花,还无缘无故的抱着盆花进来让他生气。而且从那天以后,家里再也没出现过任何花类。 指尖的烟已燃尽,烫到皮肤时闻璟行回了神,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 食指内侧被烫得红了一块,闻璟行却感觉不到手上疼。 那时阮迎应该是在试探自己吧。 他明知道自己讨厌花,却还要带回来。是想让自己闻一闻,也许并不讨厌玉兰花的香味,如同不会讨厌他的信息素。 可能自己的反应真的很让他伤心,却又因为太喜欢,怕自己讨厌他。便收了信息素,藏得严严实实。撒谎信息素没有味道,甚至连发情期也不曾有。 闻璟行心口很热,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开来。 这些天自己故意冷落阮迎,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恐怕是心急如焚,思念成疾。不知从谁那打听来的消息,特意来这里找他。 想他就直说,用“走错地方”这么蹩脚的借口。演得还挺像,要不是足够了解阮迎,闻璟行都要信了。 看阮迎这么急于求和,自己让一步也不是不可以,就勉强给他打个电话吧。 电话拨过去,并没有人接。 闻璟行脸色不悦,冷哼一声。 还玩欲擒故纵?指不定现在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抹眼泪、装可怜,等着自己去找他。 阮迎以为谁都跟他一样便宜?他才不会亲自去找他。 有个酒保提着空酒提走过,闻璟行叫住他。拿出钱夹掏出几张钞票塞进他制服前的口袋里,说:“帮我找个人。” “先生,您要找什么人?” 闻璟行在手机上找出阮迎的照片,酒保凑过去看了几秒钟,说:“是这个人啊,刚才他问我......” 黑色的玻璃门被一脚踹开,摔在墙上碎出两条蜿蜒的裂缝。 屋内的人被这一声巨响吓得一抖,纷纷看向门口。 庞三正站在包厢里封闭小唱吧的门前,旁边两个人拿着工具,看起来正打算把门敲开。 闻璟行看到地上扯烂的衣服时,额角上青筋暴起,红了眼。 “妈了个逼的谁......闻少?” 庞三在看到闻璟行时,立马换了表情,“闻少,您这是——” 一声惨叫,庞三被闻璟行踹到在地。 论体型,论力气,庞三并非打不过闻璟行,而是不敢打。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惹闻家的人。 他被闻璟行踹得牙齿都浸泡在血里,耳朵眼鼻子眼一齐往外冒血。 只听见头顶传来阴戾低沉的声音,“我的人,你他妈的也敢动。” 闻璟行赤眼低头看他,实在不像看一个活物。 作者有话说: 闻璟行:他好爱我。 第21章 二玉 这一脚直接把庞三踹出两米远,鲜血淋漓的脸狰狞变形,骨头似乎都被踹错了位,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拖拉出鲜血的痕迹。 旁边的人吓坏了,生怕闹出人命,颤颤巍巍地把庞三拖了出去。 闻璟行黑色的皮鞋尖淌着血,眼皮上溅了血点,脏了视线。 他伸手去拧门把手,没拧开,里面上了锁。 “阮迎。”闻璟行声音很哑,他敲了两下门,“是我,闻璟行。” 门内没有回应。 他额角突突直跳,又叫了几声阮迎的名字,仍没有任何动静。 闻璟行深呼吸口气,声音轻了些,温柔了些,哄着:“宝宝,把门开开好不好,已经没事了,嗯?” 几秒钟后,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紧接着门慢慢地裂开了缝。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白玉兰信息素涌出来,即刻充盈整个房间,层层叠叠地将闻璟行包裹住。 浓烈情动的花香像是要挤进他每一寸肌肤纹路,附着在喉管上,激得喉咙发热发烫。 阮迎白色的圆领衫领口被扯坏,露着锁骨上的几道红痕。瓷白精致的小脸,瞳孔颤着,一双眸子蕴着水光。 滚烫的身子扑进Alpha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前襟,尾音哽咽,带着哭腔,“闻先生,你又来救我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胸前的衣服洇湿了一片,他听见阮迎小声哭着说:“闻先生,我好爱你,也真的好想你。” 心脏像是被重物狠狠一击,从里到外透着疼。 闻璟行全然忽略了那个“又”字,只听得见阮迎说想他、说爱他。 他倾身抱住阮迎,抱得很用力,低哑着声音在阮迎耳边说了句:“对不起。” 闻璟行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这声“对不起”。 是对不起自己来晚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故意晾着阮迎。 还是对不起,阮迎爱他,他却不爱阮迎这件事。 ...... 闻璟行抱着阮迎送去了私立医院。 医生初步诊断后,看了阮迎吃的药。说是药物服用时间太久,体内有了抗药性。加上服用剂量过大,导致发情期应激紊乱。 阮迎挂了一个小时的水,高烧才退下来,信息素也淡了许多。 中途他醒过来一次,喝了些水,又歪头睡了过去。 闻璟行寸步不离,在床边守着。淡淡的玉兰花香气萦绕在鼻息间,莫名使他神经放松下来。 从前他最讨厌花香,现在竟觉得还不错。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阮迎请微微蹙起眉,头在枕头上蹭了蹭。 打扰到阮迎休息令闻璟行很不爽,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看看是谁这么讨人嫌。 等看到屏幕上跳跃的那串国际号码时,身体倏地一僵。 闻璟行对这串号码太熟悉了,日日看,夜夜看,四年间却未曾通过一次话。 他微抿着薄唇,咬肌绷紧。 那一瞬间,涌进脑中的的记忆像带着棱角的不规则图形,乱糟糟地摞叠在一起。 大概是手机响了太长时间,吵醒了床上的人。阮迎半睁着眼,手撑着床面要起身坐起来。 这一动滚了手背上的针,针头处回了截血。 闻璟行急得“嘶”了一声,立刻按了两下音量键,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 他拧着眉按住阮迎的肩膀,“别乱动,还打着点滴。” “哦哦......” 阮迎本来还有些迷糊,这会清醒了些。想起在会所自己差点出事,是闻璟行救了他。 俊挺的脸近在咫尺,下巴没来得及剃净的青茬,平添了几分性感。 阮迎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闻璟行身体蓦地一僵,转头看向他,微微眯起眼睛,“性骚扰?” 阮迎耳尖透红,软声软气地,“对不起,我错了。” 闻璟行收回身子,坐到椅子上,轻哼一声,“错哪了?” 阮迎便把江明月是蒋繁女朋友的事情说了,又老老实实地给闻璟行道歉,说自己不该恶意揣测他的人品。 其实闻璟行也不是生气这个,他生气的是阮迎居然敢想结束这段关系。 明明是他喜欢自己,赖着自己不走,反过来好像他是死皮赖脸地上赶着阮迎、离不开阮迎一样。 不过他也不打算给阮迎说这些,不然小情人又该自作多情,蹬鼻子上脸了。 闻璟行哼哼两声,伸手捏了下他的脸,力道有些重,痛得阮迎“嘶”了一声。 “怎么这么娇气,我又没使劲。”闻璟行强压着要弯起来的唇角,故作严肃,“光用这张嘴道歉就完了?一点诚意也没有。” 闻言,阮迎小小的“啊”了一声,漂亮懵懂的脸,却说着下流的话,“这张嘴不行,另一张行吗?” 闻璟行被他一句话弄硬了,眼底压着火,低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在这里干你是吧?” 阮迎:“我没有......” 闻璟行冷笑:“知道害怕了?” 阮迎慢吞吞地说:“没觉得你不敢。” 闻璟行:“......” 闻璟行硬得发疼,他把阮迎按到床上,压着声音:“我还犯不上操一个病人,你给我老实点,少发浪。” 阮迎表情十分无辜,小鸡叨米似地点点头。 刚才还满嘴荤话勾引他,这会儿乖得倒像个小兔子。 闻璟行唇角扯出抹浅笑,一手捧着他的后脑勺深吻了下去。 鼻息间的玉兰香似乎在蛊惑着他,闻璟行移开唇,去咬他的侧颈,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才肯放开。 点滴输完,闻璟行按铃叫了医生。 医生检查之后,简单说了下阮迎的身体情况。告诫他不要再没有节制地乱吃药,一定要控制好剂量。 他看向旁边的闻璟行,又说:“如果暂时不想标记,让Alpha伴侣做临时标记也是可以的,药物总归来说是有副作用的,吃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听到临时标记,闻璟行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感觉。他看向阮迎,小情人没什么表情,乖乖地点头说知道了。 医生走后,闻璟行下楼去交了费用,替阮迎取了药,回来看见阮迎正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 也是,小情人现在一定很苦恼。 为了能留在他身边,连信息素没味道、没有发情期这种谎话都说得出来,现在应该在怕自己会不要他吧。 闻璟行把药随手放在桌上,逼近他,“为什么骗我,嗯?” 语气是他都未察觉的温柔。 阮迎眼神有些茫然,思考片刻后意识到是什么事。 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垂着眼别开视线,长睫遮着眼底的情绪。 小脸未免太过委屈,闻璟行竟不再忍心逗他。他伸手握住阮迎的手,揉了揉,“宝宝,其实我没那么讨厌。” “......什么?” “你信息素的味道。” 说完,他便紧紧盯着小情人的脸,不放过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也没有感极而泣。阮迎淡地没有任何表情,他看不见的被子里的手悄然攥紧。 闻璟行只当他是故作矜持,伸手扼住阮迎的下颌,逼着他看向自己,“不信?” 没等阮迎回答,他的手摸上Omega的腺体,摩挲着那块敏感发烫的皮肤。发情期的热度还未褪去,激得阮迎身体稍稍颤抖。 闻璟行笑了笑,低声说:“临时标记你怎么样。” Alpha的雪松香信息素逐渐充盈房间,味道冷冽,极具压迫感。 顶级的Alpha信息素并未让Omega感到愉悦,阮迎微微蹙起眉,眼神愈发痛苦冷漠。 “不用了。” 他抓住闻璟行的手腕,将手从后脖颈上拿开,语气淡漠:“你不喜欢的。以后发情期我会注意按时吃药,不给你添麻烦。” 见他这个反应,闻璟行好不容易攒起点的好脾气也没了,咬着牙说:“你最好是这样,平时也把信息素收好了,别让我闻见这恶心人的味道。” 恶语相向,阮迎也不加反驳,淡淡地应了一声,“我会的,你放心。” “阮迎,你——” 话卡在喉咙,闻璟行什么也说不出。 因为阮迎说的、做的都是他想要的,别烦他,别缠着他,别管他的私事......他每一样做很好,好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这种太过理性,不咸不淡的态度,引得他胸腔一阵燥火,不上不下,难以纾解。 手机铃声再次突兀的响起,激得闻璟行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拿起手机,没看来电显示接了电话,怒道:“妈的,有屁快放。” 对面沉默一阵,说:“是我,姜随。” “姜随”两个字似乎有千斤重,砸在他头顶瞬清醒过来。 闻璟行下意识地看向阮迎,语气轻缓了些,“抱歉,我以为是别人。” “现在有时间聊聊吗?” “嗯。” 闻璟出病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阮迎。 阮迎正巧也在看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衬得一双瞳仁愈发的黑,单薄的肩膀支撑着宽大的病号服。开着的窗吹进一阵风,撩动他柔软的发。 不知怎的,那一眼看得闻璟行心口酸胀。 走廊尽头是一间吸烟室,闻璟行点了支烟,等姜随开口。 燃出的烟灰掉在台子上,两人皆是沉默。 最后是姜随先开了口,“最近还好吗?” 这个“最近”的时间范围,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四年。 四年来两人没见过一次面、说过一次话,却从旁人嘴里知道对方的所有情况,滑稽地好像从未分开。 闻璟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低声说:“还不错。” 姜随冷嘲一声:“也是,你身边的人就没断过。” “我身边有没有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面安静了两秒钟,听到姜随尖酸刻薄的语气,“是,你现在是闻家的太子爷了,不是那个处处低你大哥一等的二少爷了。我这种人哪能和你攀关系。” 闻璟行把烟碾灭,指关节泛白,“你非要跟我这样讲话?” 又是一阵沉默,对方声音哑了些:“......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闻璟行轻叹口气,有些无力的靠在玻璃墙上,“我累了,改天再说吧。” 不等姜随说话,便挂断了电话。 四年的第一通电话,开始地仓皇,结束地荒唐。 闻璟行蹲在地上抽烟,抽得很凶,一根接着一根。本就不大的吸烟室此刻烟雾缭绕,烟灰台里溢出烟灰。 回到病房时,阮迎已经睡着了。 闻璟行关了灯,丝毫不嫌单人病床的狭窄,从背后抱住阮迎,下巴埋在他颈窝处。 大概是药效的缘故,阮迎睡得很沉,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又闻了闻,玉兰花的香味淡若似无。 就这么喜欢他吗。 昏暗中,闻璟行的眼神变得柔软,低头在他腺体上轻轻一吻。 他抱紧了阮迎,不留一丝缝隙。 腺体处传来的不适,让阮迎睁开了眼。 风吹动着窗帘,切碎的月光影影绰绰。 他想起了他成年后,与闻珏的第一次见面。 干净修长的手,将防咬项圈轻轻叩在他颈间,轻声道:“你的信息素这么好闻,以后要藏好了,不要轻易给别人闻。” 阮迎脸很红,却不仅仅是因为发情,他小声问:“我叫阮迎,迎接的迎。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闻珏。”年长的男人眉眼俊朗,笑得温柔,“二玉相合为一珏的珏。” 第22章 宝石蓝色 阮迎醒来时,屋内光线昏暗,窗外天空浮着四月玫瑰色的晚霞。 他茫然地思考几秒,反应过来自己竟从中午睡到傍晚。 闻璟行从医院送他回家后,突然有个急事需要回公司处理,说晚上再过来。 阮迎起床后有些饿,打算简单煮个速食通心粉应付晚餐,还没等走到厨房,门铃响了。 京城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送来了餐,订餐的人是闻先生。 菜品精致清淡,鱼汤雪白浓香,都是阮迎喜欢吃的。 手里的保温快餐盒透着热,阮迎的心也跟着热。 大约晚上八点半钟,闻璟行摆着张脸进了门,颇为不爽:“妈的,别住这儿了,明天就搬。” 阮迎疑惑:“这是怎么了?” “住你隔壁的大妈怎么回事,拉着我跟物业讲了半天什么电箱,要不然我早回来了。” 同样遭遇的阮迎深表同情,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还笑。”闻璟行看了眼餐桌上的餐盒,“饭都吃了?” 阮迎乖巧地点头。 闻璟行嘴角生出抹笑,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多长点肉,还是瘦。” 等他转头看到被收拾打包放在阳台的东西,瞬间黑了脸。接着瞥到两人的合照还放在原处,脸色又缓和了些。 阮迎没见过比闻璟行还好猜的人,他开心了,不开心了,十有八九都写在脸上。 虽然喜欢生气,但也十分的好哄。 阮迎便顺着毛撸,上前拉住他胳膊,软声软气:“我还以为闻先生不回来了,对不起啊,我这就把你的东西收拾好。” 闻璟行摆着脸甩开他,“少装乖。” 他非要自己收拾,可摆放的东西一团糟,最后还是阮迎又整理了一遍。 闻璟行看到送阮迎的手表也被放进箱子,他“啧”了一声,伸手打开表盒。 手写的生日卡片落在地上,背面朝上,闻璟行拾起来放了回去。 他取出手表,拉过阮迎的手,将表带轻轻扣在腕间。 “给你买了就好好戴着,放着它能生小的还是怎么着?”闻璟行伸手轻捻去他头上的一片碎纸,“还有送你的羊脂玉,怎么也没见你戴过?” 羊脂玉? 阮迎怔了怔,想起闻璟行是送过他一件礼物。但被他放进抽屉了,至今都没拆开包装。 他揉了下鼻子,说:“平时上课要画画,戴在手上容易弄脏。” “戴在哪儿?”闻璟行盯着他,眼神深了些。 “......” 阮迎缩起脖子,小声说了句抱歉。 “拿过来。” 阮迎只好乖乖去拿,在抽屉里放了将近半年,连包装盒上的丝带都未曾抽开。 闻璟行心里潮起一阵火,森森道:“我送的东西你就这么不稀罕?” “不是的。”阮迎抿了下唇,抬眼看他,“我没想过要你的礼物,只要能看见闻先生,我就知足了。” 闻璟行紧盯着他的脸,想找出一丝一毫奉承讨好的痕迹。 可对方清亮的眸子,真诚而坦然,不掺半分做作。 火蓦地就熄灭了。 他冷哼一声,“你倒是嘴甜。” 闻璟行拆开了礼物包装,启开浅绿色丝绒盖,取出一条黑绳白玉的吊坠。 “过来。” 阮迎听话地凑过去,修长的手将羊脂玉系在他颈间。 浑白的玉贴在皮肤上,温润冰凉。阮迎颈间皮肤冷白,衬得这玉更是无暇。 闻璟行自诩眼光好,看见这玉第一眼,就知道戴在阮迎脖子上准合适。 他心情不错,难得嘴上冒出几句夸人的话,“这玉干净,人也干净,好看。” 听到“干净”这个词,阮迎脸色有些苍白,垂下眼睛,“我不干净的。” 闻璟行没能瞧出阮迎的不对劲,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什么傻话。” ...... 周末中午,蒋繁订了餐厅举办庆功宴,庆祝第一期课程的顺利结束。 阮迎不太喜欢去热闹的地方,但也不好扫大家的兴。 饭桌上大半都是学生,年轻又有活力,总是能说出些好玩的事儿。阮迎坐在一角,捧着果汁杯看着他们笑。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学生过来,是章炀和那两个学生。 章炀低着头把手里的信封递给阮迎,没了嚣张的气焰,顺着眼,“阮老师,这是您替我们交的钱......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阮迎只是笑着接过,没说别的,“好好考试。” 章炀和另外两人给他鞠了个躬,回到了自己的餐桌上。坐下时又看向阮迎,正对上视线,他慌张地转过头。 一旁的小周朝阮迎打趣,“头一次看这小子这么老实,爽死我了。大家都说是你那一巴掌,把这小子扇服了哈哈......” 阮迎尴尬地喝了口果汁。 结束后,蒋繁开车送他回去。 路过某条商业街的时候,他说那家会所已经被查封。工商局查到违法经营,经营者也被拘留了。 阮迎一愣,看向窗外,店面已经空了。 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和闻璟行有关。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事阮迎都应该好好谢谢闻璟行。 蒋繁打着方向盘转弯,阮迎正巧看到前面是一家奢侈品店,正是闻璟行常穿的品牌。 他让蒋繁把自己放在这里,说要进去买件东西。蒋繁正好也没事,陪他一起进去了。 阮迎进门,一眼看到玻璃柜中央摆着的那条深黑色印花领带,典雅而稳重。 他指了指,“麻烦拿这个我看一下。” “好的。” 柜台小姐递到他手中,又从旁边拿出另外一条,说:“这两条是一个款式,只是颜色不同,您可以看一下。” 阮迎把视线移到她手上,表情微怔。 领带是宝石蓝色的,矜贵傲气。和另外一条虽款式相同,气质风格迥然。 愣神间,一旁的柜台小姐轻声询问:“请问您更中意哪一款呢?” 阮迎抿着唇,犹豫片刻,指着宝石蓝那条,“帮我把这个包起来吧。” 出了门,蒋繁问阮迎领带是要送给谁。 阮迎说:“送给闻先生,那天他正巧也在会所,出手帮了我。” “就是那天在餐厅见的你那个客户?” 阮迎点了点头。 他们上了车,蒋繁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皱着眉,说:“从上回见他我就想说了,怎么感觉看他那么眼熟,好像以前见过一样。” 大概是你女朋友的相亲对象吧,阮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没敢往外说。 “哎呀算了,想不起来了。”蒋繁感叹一声,“那次救你的人我记得姓闻,这次也姓闻,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别是一个人吧?” 没等他回答,蒋繁又自言自语,“我胡说什么呢,光看岁数也不是啊。” 阮迎低头抠着手指,一言不发。 狭小的浴室热气氤氲,阮迎窝在热水里,想着那家会所关门的事情。 一开始只是怀疑,之后越想越笃定和闻璟行有关。 阮迎从浴室出来后,给闻璟行打了个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闻璟行的声音带略显疲惫,“有事儿?” 阮迎问他:“还在忙吗?” “嗯,还有一点,马上就处理完了。” 阮迎本是想说给他买了感谢礼,可话到了嘴边竟说不出口,顿了顿,道:“明天我休息,想做些吃的给你送去,可以吗?” “麻烦,我这么忙,哪有空见你。” “那就不打扰了”还没说出口,紧接着又听见他说:“我想喝你做的椰子鸡汤。” 翌日中午,阮迎带着做好的饭去了闻璟行的公司。 他是第一次来闻氏集团的大楼,问了工作人员才找到闻璟行办公的主楼。 阮迎给闻璟行打了电话,大概是在忙,并没有人接。 他在一楼大厅等了一会儿,正打算去前台问问,一个女人叫住了他。 “请问是阮先生吧?” 阮迎点点头。 她微笑着说:“闻总交代过我,他现在正在忙,我先带您去他办公室吧。” “好,麻烦你了。” 闻璟行的办公室在十四楼,女秘书带着他进去。 办公室很大,又很空荡。物品摆放的井然有序,书橱里的文件夹都用首字母顺序排好。 意料之外的不像闻璟行的风格,毕竟在他家里的时候,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顺着视线,看到书橱正中央摆着的东西时,阮迎愣住了。 他走近了,确定没认错,是曾经做的那个彩塑金蟾。 竟然是放在这里,阮迎一直以为闻璟行给了那个客户。 女秘书在旁边说:“这个好像是一位大艺术家的作品,据说是非常名贵,闻总都不让旁人碰的。” “......他和你说的吗?” “是啊。上次我看顶上积了灰,想拿下来擦一擦,手还没碰到就被闻总叫住了,狠狠地把我批了一顿。要不是很贵重的东西,闻总也不会发那么大火。” 阮迎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笑笑。 女秘书走后,阮迎把打包盒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摆在办公桌上。他想把鸡汤盛进小一点的碗里,打包盒的盖被烫得有些难开,使劲抠开时盖子上的汤汁溅到他眼睛里。 阮迎根本没空管,赶紧抽纸去擦溅到桌子上的汤,幸好没有弄到文件上。 桌上的盆栽旁有个倒扣的相框,也溅了些鸡汤。阮迎用纸擦干净,下意识地想把相框翻过来。 还没翻,这时候办公室门开了,他把相框放了回去,回头看见进来的闻璟行。 这会儿才感觉到眼睛火辣辣地疼,阮迎使劲眨了眨眼,应激性的泪水溢出眼眶。 闻璟行一进门,就看到阮迎红着一双眼,噙满泪水。 他眉头一皱,大步走过来,想问他好端端地哭什么,是不是又被谁欺负了。 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办公桌上,相框被人移了位置,阮迎显然是看过了。 是他和姜随曾经的合照。 作者有话说: 哥,咱差不多得了,再爱就不礼貌了。 第23章 跟我回家 闻璟行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 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解释,有什么需要他解释。 说好听点他们是情人,说难听点就是炮友。所以他说什么、做什么,留着谁的照片,心里住着什么人,和阮迎都没关系。阮迎都不应过问,僭越不应越的线。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他仍然说不出。 因为阮迎未免太过伤心,低头揉着眼。大概是怕他生气,声音强装镇定,“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完,阮迎便快步走了出去。手挡着眼,看不清表情。 闻璟行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奶白的鸡汤,餐盒里盛着的炒虾仁和玉子烧,轻轻叹了口气。 小情人怎么说也是好心来给他送饭,应该哄一哄的。 阮迎在洗手间弯着腰冲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没那么痛了。 他扯过墙上的纸巾擦了擦脸,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是日历提醒, 距离特别标注的农历日期还有15天。 阮迎怔了怔,尔后想起今年是闰四月,所以爸妈的忌日会提前一个月。 他手指摩挲着屏幕,喃喃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阮迎回到办公室时,闻璟行正在吃饭,碗里的鸡汤已经喝了一半。 他放下汤匙,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盯着阮迎的脸看:“怎么去了这么久?” 阮迎没说话,只是摇摇头,额前的湿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没看闻璟行,低着头去拿放在沙发上的通勤包。 旁边传来略显别扭的一声,“我把照片收起来了。” 阮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也没心思去问。点了点头,说:“闻先生,我先走了。” 他要走,闻璟行抓住了他的胳膊。 阮迎红着眼睑,声音疲惫:“我真的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空气沉静片刻,胳膊上的手松开了,阮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闻璟行脸色愈发阴沉,一脚踹倒了座椅。吓得送下午开会资料的肖宁一抖,又默默地关上了门。 办公桌的抽屉敞着一条缝,露着相框一角,姜随笑得眉眼弯弯。 闻璟行敛着眉,伸手“砰”地一声关紧了抽屉。 出租车进入桥下隧道,陷入昏暗。 阮迎看到了车窗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像是一面窥探镜,他的丑陋、扭曲和不堪无处遁形。 紧接着一帧一帧的画面,在眼前飞速却清晰的闪过。 脏乱的院子,墙根地下东倒西歪的酒瓶,树干磨掉皮的枣树,雪地里溅着的血迹...... 阮迎不受控制地陷入回忆,直到司机提醒思绪才回到现实。回到家已是疲惫不堪,倒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有人砸门。 随后他被滚滚浓烟呛醒,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电箱着火了,楼烧起来了,大家拿着值钱的东西快跑啊——” ...... 下午六点钟的会议已经准备好,十分钟后开始。 肖宁站在会议室外摸鱼,正刷着短视频呲牙乐,下一条本地新闻让他瞪大眼睛闭了嘴。 他看了眼办公室,里面的人都到齐了。自己若是现在进去耽误了会议,闻董事长估计会把他宰了。 可上次阮先生的事情,就是他被迫告诉闻董事长的,一直以来心里都对老板很愧疚。 肖宁使劲攥了把头发,干脆眼一闭推开门进去了,轻步走到闻璟行旁边,弯着腰小声说:“闻总,有个事您要不要听一下?” 闻璟行低头看着平板上的项目策划案,“谁的?” “那个,阮先生的。” 触控笔在屏幕上狠狠一戳,闻璟行厉声道:“滚,我不想听到他的任何事。” 肖宁识趣地闭了嘴,悻悻坐到后面的椅子上。 他屁股还没坐热乎,闻璟行朝他勾了下手,“过来。” 肖宁乖乖过去。 闻璟行:“说。” 这给肖宁整不会了,不是说不想听吗? “就是我刚刚看到本地新闻,说阮先生住的小区居民楼着火了。” “那你他妈的不早说!” 闻璟行把平板摔在桌上怒声道,引得会议室的人都看过来。 肖宁吓得一抖,心想是他不想说吗?不是您自个儿不想听吗? 闻璟行颈上青筋凸起,站起来要走,肖宁连忙拽住:“老板,您现在不能走啊,闻董事长知道了会生气的。” 下一秒,他被抓着脖子按到了总经理的椅子上,抬头对上闻璟行阴沉的脸,“你给我一个字不落地把会议记录好,要手写。错一个字,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肖宁:“......”呜呜。 所幸一路上绿灯畅通无阻,不然以闻璟行的状态,交通本上的分已经是负的了。 他到的时候,消防车已经到了,消防员正在奋力救火。 烧毁的楼下周围挤满了人,有哭的有闹的,还有些记者在做采访。 有个大妈对着镜头“声情并茂”,哀声连连,“你们是不知道,我从半个月前就天天反馈啊,说这电箱不行,迟早得出事!就是没人听啊,没人信我啊,哎小伙子——” 大妈上前拉住闻璟行,“你给我作证,那天我是不是和物业说过,他们就是不管啊,可气坏我了呀!” 记者一看闻璟行的相貌气质,眼前一亮,赶紧摆手让摄像对准了拍。 阮迎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现在又被嗡嗡的“苍蝇”围着。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后槽牙恨不得咬碎。 他抓住的大妈的胳膊,还没扯开,对方接着说:“跟你住一块的那个俊小伙也不知道有没有事,明明都跑出来了,火那么大又冲进去了,再值钱的玩意儿哪能跟命比啊......” 闻璟行身体蓦地一僵,脊背升起股寒气。 此时旁边救援人员抬着担架过去,盖着布的人露出只烧得焦黑的手。 脑中有几秒钟的空白,只听得见心脏撞击胸腔的“咚咚”声。 他眼睛发红,几声“阮迎”几乎喊破了音。周围的人都看向他,却迟迟唯独没有阮迎的回应。 闻璟行已然没了理智,挣脱开要往还在烧着的楼里冲,被两边的人拦住了。 “你冷静一点,现在火这么大,你冲进去不是送死吗?” “妈的,放开老子!” “这位同志你不要给我们添乱......” “闻先生?” 轻柔清润的声音越过嘈杂慌乱,闻璟行蓦地停住,转过头。 阮迎站在几米外,探头看他。怀里抱着个牛皮纸箱,白色的摇粒绒外套上、露着的皮肤上满是黑色的灰。 悬着的心脏重重落回去,身上的血又重新流动。 他几步走过去,将人重重地揽入怀里。头埋在他的肩窝处,贪婪地汲取着失而复得的温度。 阮迎的箱子被碰掉了,盖子滚了两个滚倒在地面上。 他懵懵地眨眨眼,疑惑道:“闻先生,怎么了?” 手上有了实感,闻璟行找回出走的理智。他放开阮迎,气息很重:“你他妈活够了是不是,不老实在外面呆着,你冲进去就拿这个破——” 话硬生生的卡回了嗓子眼,闻璟行摒着呼吸盯着敞着的箱子,如鲠在喉。“小瑛” 是画。 是阮迎画的他。 风撩动纸张的角,携进去几片燃烧的灰烬。 闻璟行喘着粗气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问:“你就是为了拿这个?” 阮迎轻轻“嗯”了一声,背对着他蹲下。伸手捻掉落在画上的灰烬,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痕迹。 “还好没有烧坏,不然我......” 不然怎样,阮迎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垂着眼睛,拾起箱盖盖好。尔后站起身,紧紧地抱着箱子。 天空一片青黑,赤红的焰火像个残戾的兽,眈眈逐逐地舔着烧得露出钢筋的楼房。 阮迎黑色的瞳仁映着火光,自言自语:“我怎么又没有家了。” 这话说得很轻,轻得风一吹就散了。 闻璟行喉结攒动,眼眶胀热。 他伸出手,抓住了阮迎的手腕。 阮迎回头仰头看他,眸子里的火光,移换成了自己的倒影。 闻璟行手向上移,改为攥住阮迎的手,牢牢地包裹住每一寸发凉的皮肤。 他的指腹蹭过阮迎的眼睑,哑声说:“那就跟我回家。” 阮迎微愣,随后咧开嘴角,“好。” 闻璟行脱下外套盖在阮迎身上,揽着他离开,两人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 地上的脏水浸湿了米色的家居拖鞋,李谨双手插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咬碎了齿尖的薄荷硬糖。 作者有话说: 小伙伴们有多余的星星,可以给狗子一个蛮Ծ‸Ծ 第24章 无名指的疤 最近闻崇明和几个朋友去球场打高尔夫,暂时不在家。加上家里有现成的阿姨,能帮忙照顾阮迎。 闻璟行便把阮迎带回了闻家的别墅。 说是别墅,更像是个庄园。偏中式的建筑风格,进了大门开了几分钟的车才到主楼。 阮迎抱着箱子跟在闻璟行身后,一脸震惊地看着修得跟园林似的院子,心想有钱人的生活真是难以想象。 家里的阿姨看到闻璟行带了人回来,有些惊讶,但也不会多嘴去问。按照闻璟行的吩咐,到厨房给这位客人做饭。 闻璟行给了阮迎一套自己的干净衣服,让他去浴室好好洗一洗,泡个澡。 阮迎第一次用按摩浴缸,起初还有些汗毛直立的不适感,没五分钟就适应了,脑子里只剩下“有钱真好”这个念头。 洗干净后,他换上闻璟行的睡衣,很大。领口空荡荡地,露着平直的锁骨。裤腿挽了两箍,才勉强没有拖着地。 更别说里面的内裤,被他穿成了短裤。 阮迎下楼时,阿姨已经做好饭菜,请假回家照顾刚生产完的儿媳了。 闻璟行正坐在长长的餐桌旁,轻皱着眉看手里的PAD,大概是工作方面的内容。 见阮迎过来,他眸色一暗,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挑眉道:“发什么浪,衣服也不好好穿。” “啊?”阮迎一脸无辜,低头看了眼,“明明是衣服太大了。” 看他这幅认真的模样,闻璟行不愿逗他了。拉过他的手腕拽到自己腿上,双手搂住阮迎的腰,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吃饭吧,多吃点。” 阮迎耳边痒痒的,侧过头,发梢蹭过闻璟行的颧弓,瞅见挺直的鼻梁,和闭着的眼。 是累了吗? 阮迎轻声问他:“闻先生不吃吗?” “嗯,在公司吃过了。” 家里的阿姨以前在宫廷菜馆工作过,做得一手好菜,又都是阮迎爱吃的。 折腾了一晚上,阮迎是真的饿了,捧着碗吃了起来。 有道糖醋松鼠鱼离得比较远,他非常想吃。一手按着桌面,努力地伸筷子去夹。 好不容易夹起一块,填到嘴里咽下,又抻着腰去夹。腰间突然一紧,身后的人嗓子压抑得又沉又哑,“别他妈动了,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阮迎一愣,只觉下面有根硬戳戳的东西抵着他。 他放下筷子,唇上沾着糖醋汁,转头问他:“要不要我先吃你的?” “阮迎,你勾人的本事真是渐长啊?” “......倒也没有。”阮迎小声狡辩。 闻璟行被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要不是看他傻得能豁出命去拿那沓自己的肖像,别说是今天晚上的饭了,明天的早饭他也别想吃了。 长胳膊一伸,闻璟行把那盘松鼠鱼放在他面前,“吃,剩一口我就操 死你。” “......” 阮迎看着这满满一盘菜,心想还不如操 死他。 幸好闻璟行最后也没难为他。 见他实在吃不下,拍了拍阮迎的腰,让他去洗漱休息。 阮迎走了半截楼梯,又回头看了眼闻璟行,发现他又拿起PAD继续看。 快九点半钟了,这么晚他还要工作,是不是有点辛苦了? 阮迎犹豫了一下,趴到楼梯扶手上,唤了声:“闻先生。” 闻璟行低着头,“嗯?” “已经很晚了,工作不可以留到明天做吗?” 闻璟行放下平板,抬头看见阮迎那张温软的脸。身上穿着不合适的大号睡衣,松松垮垮地,像个小朋友。 这句话在闻璟行耳朵里自动转换成:我好喜欢闻先生,闻先生能不能陪陪我。 因为阮迎耽误的工作,不得不让他加班。这会儿又因为阮迎,加班也省了。 罢了,今天小情人也受惊了,勉强陪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闻璟行勾了下唇角,说了个“行”,起身朝他走过去 二楼有五个房间,分别是书房,电影房,浴室,走廊头上的两间卧室。 闻璟行走在阮迎后面,说:“别走错了,右边是我的卧室。” “好。”阮迎瞥到对面的房间门开着,里面物件整齐,空荡荡地,随口一问:“这是间空房间吗?” 闻璟行应了一声,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低头瞅着他那截瓷白纤长的脖颈,“以前是我大哥住的,他结婚后定居国外,就空着了。” 阮迎握着门柄的手一僵,嘴唇“唰”地褪了血色。 见他不动弹,闻璟行大手覆其上,拧开了门,“傻了?进去啊。” 闻璟行是被雨声吵醒的。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还不小。 闻璟行习惯性的往旁边伸手,却捞了个空。 他打开台灯,床单皱起,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大半夜的上哪去了?去厕所了? 闻璟行穿上拖鞋,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不见人影。 等又回到二楼,倏然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像是阮迎信息素的味道,从对面的房间飘出来的。 闻璟行进去,按开墙上的灯,果然看见了蜷缩在床边的阮迎。 这个笨蛋。 肯定是出去上厕所回来走错房间,亏自己还特意提醒过他房间的位置。 闻璟行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阮迎醒过来,被灯照得皱着眉半睁眼,见到闻璟行时,表情舒展开,“闻先生。” “难为你能睡着,也不嫌冷,这连个被子都没有。”闻璟行揉了他的头发,“走了,回去睡。” 阮迎像是没听见,双手抓过他的手腕,温热的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 眼睛像是蕴着一泓泉水,轻声说:“闻先生,抱我。” 闻璟行喉结一动,还没等问他这大半夜搁这发什么浪,便被愈发浓郁的玉兰香袭了个措手不及。 说来奇怪,闻璟行以前是最讨厌花香的,可偏偏觉得玉兰花的味道不难闻,甚至上周还让园艺师傅移了一棵玉兰树栽在后院里。 不受控制地,闻璟行连同他的雪松香信息素迎了上去。 床上只铺了一层床垫,闻璟行怕他硌,手垫着阮迎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上去。 他们在一起大半年的时间,阮迎还是头一次这样主动。 声音是不曾有的甜腻,讲着未曾讲过的情话,释放着从不主动在他面前示人的信息素。 闻璟行在想小情人今晚怎么这样的娇纵,这样的大胆,这样的...... 惹他疼爱,令他耽溺。 甚至最后痛苦却欢愉地俯下身,吻着他的耳垂,破碎着说出那么一句:“闻先生,闻先生,请标记我。” 闻璟行眼底发红,身上全是汗。他一手与阮迎用力地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掐着他脆弱的脖子,咬上更为脆弱的腺体,注入Alpha的信息素,完成了一次临时标记。 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闻璟行终于找回点理智时,阮迎几乎晕厥过去,唇上硌着牙印,肩头透红。 他暗骂了一声,抱着人去了浴室洗干净,又没忍住按在浴缸里来了两次。 最后回到卧室时,阮迎的后颈已经被咬得已经不成样子。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远处的天透着一点青。 闻璟行将人抱在怀里,吻了额头,又吻了下唇。尔后与他十指交叠,一如两人紧密交织的信息素。 翌日早上,是阮迎先醒来的。 映入眼帘的是闻璟行的睡颜,唤起昨晚的荒唐和疯狂,腺体处的疼痛难以忽略。 阮迎有些痛苦地转过头,闭上眼睛,近乎无声:“阮迎,你真是疯了。” 冷静片刻,阮迎想坐起身,才发现右手还与闻璟行的左手十指相扣。 他的指间被什么东西硌着,像是块很深的疤痕。 阮迎挣开手,去看闻璟行左手的无名指,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一个文身,大概是为了盖住指侧的凸起的疤痕。 文身是一串字母:Chiang 音译过来,是中文姓氏的拼音:jiang。 视线从无名指的文身移到闻璟行睡着的脸,阮迎微微愣神。 这个“jiang”是他很重要的人吗? 第25章 跑了 阮迎在闻家别墅住的这两天,闻璟行叫人上门送了不少衣服,给他买了部新手机,补好了电话卡。 衣服上没标签,也没牌子。虽款式简单,但用料和设计也能看出价值不菲,不是他能负担的起的。包括那只手机,能顶他两个月的工资。 在这里蹭吃蹭喝已经让阮迎很过意不去了,他得尽快找新房子,赶在下周画室开新课之前回去。 闻璟行上班走时阮迎进了书房,等他下班回来还在里面窝着,就连门开了都没察觉,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他走到阮迎身边,伸手将转椅往后拉了一截,“离这么近,迟早把眼瞅瞎。” 阮迎朝他笑了笑,“闻先生回来了。” “嗯。”闻璟行顺势坐到椅子的扶手上,瞥见屏幕上是租房信息,“找房子?” 阮迎点点头,“蒋哥已经帮我找好了,离画室挺近的。” 听这话,闻璟行不悦地敛起眉。 他人就在这,却让别人帮他找房子。这也就算了,倒是亲亲热热地叫那傻大个“哥”,和他滚床单滚了八百回了,生分得天天“闻先生,闻先生”地叫。 “直接去我的公寓住,空着也是空着。” “是上次我去的那个公寓吗?” 闻璟行敷衍地“嗯”了声,其实自己也忘了是哪套。他空着的房子多,阮迎要是想住,任他挑。 阮迎想着那套公寓,未免太过高级。他山猪吃不了细糠,不用住那么好的地方,有个地方能落脚就足够了。 他摇摇头,话中带点自嘲,“还是算了吧,住在那里我会不踏实的。” 闻璟行的记忆就像“啪”地一声跳到内圈的唱片,突然回想起那天的事。 那时候他为了“教训”阮迎,随便找了个人演戏。如果不是现在提起来,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事。 看阮迎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肯定还是介意。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是委屈死了。 这事儿多多少少是他做的不地道,按理说服个软也没什么。 闻璟行揽住阮迎的肩膀,低头哄着:“从你跟了我,我就没再要过别人,信我? 阮迎表情有点懵,“啊?” “行了,别装傻。”闻璟行表情突然明媚,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下去吃饭。” 阮迎还是没懂,但听到吃饭还是很高兴的,毕竟阿姨做的饭是真的香,乖乖跟他下了楼。滢桦争里 隔天中午,阮迎正收拾着东西,接到了蒋繁的电话。 蒋繁说租房子的事已经谈妥,问他有没有空,两点钟过去一趟签个合同,签完能直接拎包入住。 阮迎说能,也想着今天就搬过去。 他收拾好东西,不多,就一个背包,和一个牛皮纸箱。 至于闻璟行给他买的衣服,阮迎只拿了穿过的两套和贴身衣物,剩下的整整齐齐叠在橱子里。 他想了想,又把电话卡抠出来,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桌上。 今天是周末,闻璟行没去公司,这会儿在书房处理工作。 阮迎站在门前,拽了下背包肩带,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阮迎拧开门,从门缝探出个头。看着坐在电脑前的闻璟行,小声说:“闻先生,我要走了。” 闻璟行拧起眉,“走?” 阮迎点点头,“新租的房子今天签合同,签完就直接能住进去。” 虽然这事阮迎第一时间找那傻大个帮忙,弄得闻璟行心里有点不快。但两人总归只是情人,也没必要让他非得按照自己想法来。 闻璟行“嗯”了一声,伸手合上笔电。 他拿过桌上的车钥匙,走到阮迎身边,拽过他的背包提在手里,一手揽住他肩膀往怀里带,“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车就行,闻先生耽误了工作不好。” 闻璟行捏了下他的耳垂,“行了,别装乖了。” 还没走到楼梯口,阿姨小碎步跑过来说:“老爷回来了。” 闻璟行一愣,皱起眉,“现在?” 阿姨看了眼阮迎,点点头,“已经到门口了。” 闻璟行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把阮迎拽进了卧室,把背包扔在床上,说:“你在这等着,我不过来找你,就先别出门。” “可是我——” 还没等阮迎说完,闻璟行关上了门。 等他下了楼,闻崇明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了,阿姨正在给他泡茶。 闻璟行懒懒地叫了声“爸”,坐到他对面,“不是说下周回来?” 闻崇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掏出手机,拨出个视频扔到桌面上,“你老实告诉我,这里面的人是不是你?” 闻璟行拿过一看,竟然是那天他在阮迎楼下要冲进火场的视频,甚至还把他们拥抱的画面拍下来了。 只不过脸部做了遮挡,看不清相貌。 闻璟行想起是有记者拍他来着,当时没在意,没想到居然还拍得跟他妈演偶像剧似的。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去,抬起下颌,表情平静:“不是。” “真不是你?” 闻璟行不耐烦,“您爱信不信吧。” 闻崇明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后把手机拾回,“不管是不是,我已经让人处理了,视频也没传开。” 他清清嗓子,表情略带尴尬,“你这岁数的,我也没拦着不让你谈朋友。要是真有钟意的人,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带回家看看也行。” 闻璟行嗤笑一声,“您还能说出这话。” 他和姜随只是分开几年,又不是死了,还真当他忘了当年是怎么无所不用其极,反对他和姜随的。 父子俩总归流着一样的血,变脸如翻书的脾气也是如出一辙。 闻崇明被他的话弄得恼羞成怒:“行了!看你穿得什么玩意,一会儿上去换好衣服,跟我去公司一趟,下午带你出去谈个事情。” 他又问了闻璟行一些公司上的事,聊了大约四十分钟,闻崇明让司机先送他去公司了。 等人走后,闻璟行翘着二郎腿倚着沙发背,想起刚才闻崇明说的话。 其实把阮迎带回家见人,也不是不行。 阮迎除了太喜欢他爱黏他,其实哪哪都好。 长得漂亮,人乖巧,又是长辈喜欢的那种好孩子。要是带回来,闻崇明也不一定不满意。 想着想着心口莫名地痒,他舌尖舔过后牙槽,伸手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自己胡乱想什么呢,阮迎总归只是个比其他人更喜欢自己的情人。 或早或晚,或长或短,他总有腻的那天。只希望到时候小情人别太难过,也能像当初说好的那样,别来缠着他,利利索索地离开。 闻璟行放下杯子,上了楼,站在门前说:“行了,人走了,出来吧。” 稍过片刻,无人回应。 他拧开门,没人。 “阮迎?” 橱子里、桌子下,闻璟行甚至连床底都趴下看了,仍不见阮迎的身影。 闻璟行拿过手机,拨了阮迎电话,无法接通。回头瞥见床头桌上的白色手机,屏幕边缘反射着光线。 他忍不住骂出声:“妈的,手机也不带,跑哪去了?” 闻璟行阴沉着张脸往外走,正撞上进来的阿姨,她连忙说:“少爷,阮先生走了。” “走了?” “大约一个小时前,我正在厨房备菜,在窗户看见他背个包抱着箱子,从后院的小门走了。” “行,我知道了,您去忙吧。” 闻璟行心里更来气了,他不老老实实地在房间等着,好端端地跑什么? 一个小时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莫名其妙跟他耍什么性子,闹什么脾气? 他现在有事要忙没空理会,等晚上回来再好好收拾他。 阮迎紧赶慢赶,总归是没迟到,顺利签了合同,搬进了新房。 虽然房租稍微贵些,但小区设施比上个不是好了一点半点,也有人定期安全检修。 蒋繁知道他平时爱看电影,就把画室里那个闲置的投影仪搬了过来。 他边调试屏幕数据,边问他:“你说这几天住你朋友那儿,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别的朋友?” 阮迎含糊道:“画展上认识的,蒋哥你不知道。” “行吧。”蒋繁回头看了他一眼,高领打底衫没能遮严脖子上的痕迹,“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也不想多问你的隐私。但长个心眼,别犯傻,也别叫人给骗了。” 阮迎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弄好投影仪,蒋繁检查了一遍屋里的电源和热水器,确定没问题后就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想起件事,“是不是快到回去的日子了?” 阮迎颔首,“快了,还一个多星期。” “行,到时候我提前给你放假。” 蒋繁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无奈又温柔。 他弯下腰,伸手轻轻拍了拍阮迎的头顶,“一年这么快就过去了,其实也没多难熬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咱也要好好生活,答应蒋哥?” 阮迎抿着唇笑,轻点点头。 天擦黑,闻璟行谈完了事情。刚出会议室,接到了楚江的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 闻璟行本来打算去找阮迎,但一想到他心里突然来了气,改变主意去应了楚江的约。 包间人不多,算上楚江大约七八个,都是圈子的人。 喝完酒,大家开始玩德州扑克。闻璟行对打牌没兴趣,坐窗边的高脚凳上抽烟。 他不玩,楚江玩也没什么意思。看闻璟行一直在抽闷烟,坐他旁边问:“璟哥怎么了,有心事?” 闻璟行抖了抖烟灰,“没。” “可别唬我了,你这都写脸上了,还说没事啊。” 其实闻璟行知道楚江在感情事上是个傻逼,可自己也不知哪根筋儿搭错了,竟然也跟傻逼似的问他:“我有一个朋友......” 第26章 礼物 楚江听完,一拍大腿,“你这朋友真是个傻逼。” “......” 闻璟行阴沉着脸,将半截烟碾灭在烟灰缸,磨着牙根儿问:“怎么说?” “你那朋友的对象......” 闻璟行出声打断:“不是对象。” “啊行,虽然你朋友和那人只是打炮的关系,但他是不是特爱你朋友啊?” 闻璟行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嗐,显而易见的事儿。”楚江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他爸来了,就把人撵屋里不让见,藏着掖着的。要不是因为太喜欢,太在乎,能伤心得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别看楚江平时不着调,没想到这回分析得还挺有理。 阮迎可不就是因为太在乎他、太喜欢他才这样的? 闻璟行恍然大悟,心里的气突然就消了。他拍了拍楚江的肩膀,“行,等回头我跟他说说。” 楚江傻乐两声,凑过来问,“璟哥你那朋友谁啊,我认识吗?” 闻璟行扯了下唇角,没搭理他。 楚江知道他脾气一阵一阵的,不再自讨没趣,刷着手机聊骚。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闻璟行,犹豫着说:“璟哥,你还记得那个任姣吗?” 闻璟行有点印象,“姜随那个表妹。” “对,就是她。她刚在群里说姜随参加的那个什么什么比赛,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挺牛逼那个。最后落选了,让丹麦人把奖拿去了。” 听之,闻璟行并没太多的情绪,轻轻晃着玻璃杯中绿色的捷克苦艾,“他如果还是这种状态,一辈子都拿不到奖。” “任姣说这次没拿奖,姜随不打算继续留在米兰了。已经办好手续了,说是下个月回国。” 握着玻璃杯的手一紧,进而松开,留下淡淡指纹。 闻璟行压着眼底的情绪,似笑非笑:“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他倒是自在。” “璟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阮迎断了啊?” “断?”闻璟行微微眯起眼,眼神锋利,“我为什么要和他断?” 楚江直接被他说懵了,“因为姜随回来了啊。” “回来我就得和阮迎断,凭什么?” “凭什......”楚江人都傻了,他都怀疑面前这人被夺舍了,“你要是不和阮迎断,那姜随回来知道了,不得伤心吗?” “阮迎就不伤心了?” “......” 楚江嘴张了合,合了张,半天憋出一句:“璟哥你就说你还想不想和姜随好吧!” 玻璃杯底重重磕在桌上,闻璟行笑得阴戾,“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复合?” 楚江说不出话了。 这些年闻璟行身边的情人,哪一个不是照着姜随的模样找的?现在人回来了,姜随那意思也是想和他继续好,但他现在这样是几个意思? 闻璟行冷冷睨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手机往外走。 旁边正在打牌的人问:“璟哥这么快就走了?不玩了?” 闻璟行没理,沉重的避光玻璃门被推开,又合上。 他们回头看向楚江:“这是怎么了?” 楚江也急眼了,“我他妈哪知道!” 闻璟行喝了酒没法开车,让肖宁来接。 他坐在会所一楼的沙发上抽着烟等,吸进的烟,从肺里走了一遭,缓缓从鼻腔滚出。 会所的老板是圈里的朋友,他跟闻璟行打了个招呼,叫了声“璟哥。”又朝吧台后面的人招手,小声说:“去叫......”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制服的Omega端着杯热的姜茶过来,轻轻叫了声:“闻总。” 闻璟行抬眼,见他弯腰把茶杯放在桌上,笑着说:“喝杯茶暖暖胃吧。” Omega皮肤白皙,五官漂亮,略阔的眼尾,有几分像姜随。 闻璟行余光瞥过会所老板,视线放回眼前的Omega脸上,“多大了?” “刚过完十七岁生日。” 十七。 那年他第一次见姜随的时候,也是十七。 闻璟行指间还燃着烟,却直接上手捏住Omega的下巴。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烟,赤红滚烫的烟头仅仅几毫米蹭上娇嫩的皮肤,烫花这张令他作呕的脸。 Omega吓得眼泪直飚,惨白着张脸,也不敢动一下。 闻璟行勾起唇角,眼底并无笑意:“跟你们老板说,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这张漂亮的脸蛋就别想要了。” 他放开手,薄唇翕动:“滚。” 一刻钟后,肖宁到了。 闻璟行上了车,肖宁看他脸色不好,以为是胃病犯了,随身拿出一支止痛的液体药剂给他。 闻璟行摆了下手,没接,“我没事,开车吧。” 黑色的卡宴驶入深夜,霓虹灯却将夜颠覆成昼。 闻璟行单手撑着下颌,车窗玻璃映着他不清晰的倒影,只有双眼睛深得不真实。 他想着刚才那个Omega,想着楚江的话,想着在新加坡时宁嘉青送来的人。 事实上,他和姜随分开的这几年,经常发生诸如此类的事。好像每一个上赶着来巴结他的人,总是拿“姜随”作为筹码,认为他是自己唯一的软肋。 可能过去这些年,他对姜随表现出的极端偏执,很难不让外人这么想。 闻璟行记得那年夏天,姜随因为自己顶撞教导主任,被罚和他一齐在主席台下罚站。 四十多度的高温,姜随脸晒得通红,湿透的校服裹着清瘦的身体。 他从兜里掏出张皱巴掉屑的纸巾,踮起脚给他擦脸,笑着抱怨:“追你可真难啊。” 闻璟行垂眼,伸手牵住他的手,罚完站也没松开。 从决定和姜随在一起那刻,闻璟行没想过和他分开,也没想过姜随会离开。 可他们终究是分开了,姜随也确实离他而去了。 这些年,他不停地换着情人。唯一的共同点是像姜随,神情像,模样像,性格像,只要像他。 身边的人打趣他,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想到还能这么深情。 闻璟行听了只觉得可笑,如果不停地换情人、找替代品也能称之为“深情”,那这所谓的“深情”还真是比草都轻贱。 其实他自己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到底是爱姜随这个人,还是爱过去被姜随喜欢的自己。 是舍不得姜随,还是舍不得那份他曾得到过的来之不易、无比珍贵的喜欢。 闻璟行收回思绪,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肖宁,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和姜随在一起。” 肖宁开车时腰背挺直,双手扶着方向盘。 他停顿两秒,说:“老板,我是前年夏天开始帮您做事的,您和姜先生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 “也是。” 闻璟行声音带着嘲意,头靠上椅背,阖了眼睑。 前面是红灯,车停下。 肖宁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姜先生相处时是怎样的,但我觉得老板和阮先生相处的这多半年,比以前看起来要放松,心情也更好一些。” 闻璟行睁开眼,视线与他从后视镜中相遇,稍稍扬起眉,“是吗?” 肖宁点点头,语气坦然,“老板没发现吗?最近您的胃也很少疼了。” 车内安静几秒钟,传来闻璟行一声轻笑,略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是,阮迎是招人喜,也会照顾人。和他在一起,确实舒心。” 沉闷压抑的气氛有所缓和,肖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手指轻敲着方向盘。 第二天下午,闻璟行处理完公司的事。本来是打算去阮迎新租的房子那儿,好好哄哄小情人。 结果还没出办公室门,又得到消息邻省开发的那块地皮出了点急事,等着他过去收拾烂摊子。 闻璟行只得马不停蹄的出差,解决利索飞回来已经是五天后了。 下了飞机没个歇脚的时候,又回闻氏大楼开了个季度会议。 中午饭点会议散场,闻璟行没用午餐,回办公室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再睁眼时秘书正在收拾办公桌,见他醒了,连忙道歉:“对不起闻总,吵醒您了。” “没事。” 闻璟行从沙发上坐起来,捏了捏鼻根,满眼红血丝。 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个黑色礼袋,印着Louis Vuitton的Logo。 他拿起,“这什么?” 秘书说:“上周我打扫办公室,这个掉到沙发底下了。本来想交给您,后来您出差了,一直找不到机会。” 闻璟行拿出纸袋里的条形盒,打开盖子是一条偏暗的宝石蓝色领带。 秘书在一旁说:“哇,好漂亮的领带,诶,这里还有一张卡片。” 她竖起纸袋,拿出张印花卡片递给闻璟行。 闻璟行翻过卡片,反面写着行漂亮工整的小楷: 闻先生,谢谢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这是一点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落款是:阮迎。 闻璟行勾起唇角,拇指指腹轻轻蹭过“阮迎”这两个字,轻声道:“还挺会巴结人。” 下午闻璟行忙完工作,肖宁按时开车送他去赴晚上的订婚酒宴。 接到人,肖宁微微一怔,发现老板换了身西装,中午见他的时候还不是这身。 早就听说订婚的两家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看老板重视程度就可想而知,他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做事。 肖宁开了车门,闻璟行并没立即上车,对着反光的车窗玻璃,抬手正了正领带。 他转过身,挑眉:“怎么样?” “啊?”肖宁反应过来,应该是问他着装怎么样,连忙点头,“很好很好。” 闻璟行似乎并不高兴,唇角微微下耷,长腿迈进车里,冷声道:“开车吧。” 肖宁心里十分忐忑,想着他刚才的话是不是太敷衍奉承,惹老板不高兴了? 于是他真情实感,措辞诚恳:“老板,我觉得您这套西装既低调又贵气,尤其是这条领带,让黑色的西装不那么沉闷单调,特别吸睛。” “你倒是识货。” 闻璟行眉眼舒展开,他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领带是阮迎送的。” 肖宁见他脸色缓和,松了口气,连忙附和:“阮先生眼光可真好。” 到了宴会大厅,闻璟行刚进去,攀谈的人接踵而至。 前前后后聊了一个多小时,等订婚典礼开始,闻璟行才得空歇息片刻。 看他闲下来,李谨和徐秋阳走过来,没见楚江的人。 闻璟行接过李谨递的红酒,抿了一口,问:“楚江呢?” 李谨道:“谁知道抽什么风,叫他过来他不过来。” 徐秋阳有些惊讶:“璟哥,你今天可真帅啊,很少见你穿这样式儿的西装。尤其是这领带,颜色亮是亮了点,但还挺好看的。” 李谨也盯着领带看,眼里带了点探究的意味。 闻言,闻璟行眼里带了点得意,微微扬起唇角,“阮迎送的。” “原来是......哈?”徐秋阳一脸震惊,瞪圆了眼:“阮、阮迎为什么要送你领带,他怎么没送给我啊?” 李谨叹了口气,勾过他肩膀,“行了,阮迎是璟哥的人,你就别想了。” 这时有个老总过来同闻璟行寒暄,见状,李谨直接把快哭的徐秋阳拉走了,安慰他:“别难过,就算阮迎不和璟哥在一起,也看不上你。” 徐秋阳哭得更难过了,他回头看了眼闻璟行,又羡慕又嫉妒,作舔狗状:“不愧是阮迎,眼光就是好,那领带真挺好看的是吧?” 李谨扯了下唇角,眼底透着抹冷,“丑。” 这边闻璟行跟广告公司的老总谈完,回头看见楚江站旁边,表情别扭得带着几分不情愿。 毕竟两人都是二十几年的朋友,也不至于因为呛两句嘴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闻璟行见他手空着,从服务员的托盘里拿了只香槟递给他,“喝一杯?” 楚江接过说了声谢谢,瞥了眼他的领带,算是客套话:“你这领带不错。” 闻璟行满意地笑笑:“阮迎送的。” 楚江:“......哦。” 作者有话说: 闻二:阮迎送哒! 第27章 她是我妈妈 订婚典礼到最后,有个新娘抛捧花的环节。 白色的花束呈抛物线向后飞去,飘下几片稀碎的花瓣。 在一众欢呼声中,捧花落在一位卷发高个的女性手中。 她持着花,接过话筒笑着说:“虽然我能接到这份幸运很开心,但我还是想把它给更需要的人。” 楚江在一旁看着她的脸,微微皱起眉,对闻璟行说:“那个人好像是......” 说话间,女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离近了看到她的脸,楚江想了起来,这就是姜随的那个表妹任姣。 闻璟行低眼看她,眼里瞧不出情绪。 任姣把捧花举向闻璟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一圈人能听见:“璟哥,给你。等我表哥回国,你们要一直好下去。” 一时间周围人议论纷纷,都往这边看。楚江脸色有点难看,这什么场合整这一出,心想姜随这表妹怎么这么讨人嫌。 须臾,闻璟行伸手接过花,低声道:“谢谢。” 订婚典礼结束后,闻璟行和楚江一块出来。 风一吹,粉玫瑰的香气更重了。闻璟行皱起眉,伸手把花塞到楚江怀里,从西装内衬里抽出手帕擦手。 楚江见他这般嫌弃,说:“任姣就是个缺心眼的,璟哥你刚才搭理她干嘛。” “最近和他家生意上有往来,那么多人看着,给她个面子。” 闻璟行一根一根地擦拭手指,可花香味太重,手上没擦掉,手帕倒沾得满是香气。 这味道实在难闻,想着还是玉兰花好。长得好,味也好。 肖宁已经将车开到门口,闻璟行坐进车。朝楚江摆了摆手,正巧看到酒店门口站着的李谨,以及他旁边的任姣。 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李谨脸色有些不悦。 闻璟行微微眯起眼,自动门缓缓关上,贴着防窥膜的黑色玻璃隔开了窗外的世界。 肖宁回过头问他:“老板,直接回闻家吗?” 闻璟行收回视线,摸了摸颈间的领带,“去阮迎那儿。” 阮迎新租的房子更靠近市中心,一层楼两个住户,他住靠窗户那间。 闻璟行手里提着两盒刚出锅的栗子糕,阮迎爱吃,记得有次他为了买这个排了一小时的队。 本来人家都卖完准备关门了,闻璟行又多给了老板钱白是让人开灶。 将近一个星期没见,小情人肯定很想他。他都能想象出开门之后,阮迎看到自己时那双黑亮得跟小梅花鹿似的眼睛。 闻璟行按了下门铃,没人开。 他皱起眉,又按了两下,依旧没人。 闻璟行伸手拍了拍门,叫了声“阮迎”。 阮迎家的门没开,旁边的门倒是开了。邻居探出半个身子,说:“他不在家,好像有事儿出远门了。今天单元楼户主开会,他就没来。” 闻璟行对她说了声谢谢,掏出手机给阮迎接了电话。 几声响铃后,耳边传来温软的声音:“闻先生?” 光是听他的声音,闻璟行这些天绷紧的神经松快不少,他声音不自觉温柔了些,“去哪了,怎么不在家?” “啊,闻先生是去找我了吗?”阮迎小声说了“抱歉”,“我这几天请假回老家了。” “回老家?” 闻璟行才意识到和阮迎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没听他提过有关家人的事。 “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阮迎声音很轻,“爸妈忌日。” 肖宁靠在车上,按例等老板给他发消息后再回去。抬头却看到闻璟行从单元门出来,手里还提着栗子糕。 他连忙上车,按开自动门,问:“阮先生不在家吗?” “嗯。”闻璟行坐上车,“他回老家了。” “这样啊,那我送您回去?” 闻璟行问他:“我明天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肖宁愣了愣,如实说:“公司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晚上有个饭局。” “推了。” 闻璟行拿出手机,给肖宁发了个地址,“给我订张车票,要最早的。” “好。” 地址是某市县城乡镇上的一个村子,地方比较偏,八成没有直达的火车,得中途转长途汽车。 肖宁微微皱着眉,盯着这串地址。 他怎么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长途汽车晃晃悠悠十几个小时,终于在售票员的吆喝声中停下了。 车门一打开,阮迎跑下去,蹲到路边吐了个天昏地暗。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只能吐出些水。 他拧开矿泉水漱完口,一手捧着剩下的半瓶水洗了洗脸。肌肤渗进丝丝凉意,缓适了胸口的闷痛。 有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混着六月早蝉的叫声,一齐送到耳畔。 阮迎抬头,当空的太阳照得他半睁着只眼,头上是枝繁叶茂的玉兰树冠,白花粉萼开得灿烂。 他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玉兰花的清香,沁人心肺,这才算是真正到了家。 阮迎沿着土路往村里走,正迎上一位戴着草帽、扛着锄头的大爷,他眼眯成条缝,问:“玉兰?” 被叫“玉兰”的阮迎笑着打招呼:“王伯,是我。” “回来了啊,哎哟,确实是到日子了。”他摘下草帽,笑得和蔼:“晚上来我家吃,让你大娘给你炖排骨。” 阮迎腼腆地笑,点点头,“好,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这孩子,客气什么......” 在一声声“玉兰,回来了啊”,“玉兰,这次住几天呐”,“玉兰,来我家吃饭”中,阮迎总算是到了家。 许久不回,门锁生了锈,拧了好几遭才推开吱吱嘎嘎的门。 趁着太阳正高,阮迎把被子晾晒上。他拿起大门后的扫帚,扫了遍院子。 院子中央的砖头凹陷下去一块,以前这里有棵直径半米粗的冬枣树。后来刨了去,留下个坑。 阮迎在这里种过几棵玉兰树,陆陆续续都死掉了。 玉兰花莹洁清丽,大概也不想在这种地方生长。后来干脆什么也不种了,铺上了砖。 天刚暗,阮迎拿着散好的纸钱,提着上供的水果点心篮上路了。 坟地不远,就在村后面的杨树林里。 阮迎跪在双亲的坟前,将贡品摆好,烧了纸钱。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落在他的发隙间。 他垂着眼,看着滚滚烧起的火焰。心想他该对爸妈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他也几乎记不起他们的相貌。 四岁时,因为家里穷,买的是最便宜的瓦斯。在一个蝉喘雷干的午后,煤气罐爆炸。两个人,被炸得拼不出一具完整的身体。 最后只用一口短小粗糙的棺材,将夫妻俩短暂潦草的一生葬在这里。 黄纸烧完,阮迎趴在坟边磕了两个头。 右掌心不巧按在未燃尽的纸片上,烧红了一块皮肤。 虽有些痛,阮迎不以为意。起身拍拍膝盖上的黄土,提起空竹篮子,踩着土路上夕阳的尾巴回家了。 晚上在王伯家吃好饭,正要走的时候,王大娘从里屋提了箱高钙奶给他,“明天去看书秀的时候,把这个给她喝。她腿不好,一到潮湿天骨头就疼。” 阮迎接过,说了声“谢谢”。 等他走后,王大娘锁好大门,叹了口气,“苦命的孩子。” 天刚蒙蒙亮,阮迎穿好衣服起床,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洗完漱,拿着昨晚准备好的东西,骑上借来的自行车。 大约半个小时,到了镇上。最早的公交车还没发车,阮迎提着东西坐到了最后排。 随着电子播报音“前方到站,江水县女子监狱”,他按了停车铃,下了公交车。 进了监狱,阮迎把探监证明交给工作人员。 对方一边审批,一边问:“你和张书秀什么关系?” 阮迎垂了眼睑,轻声说:“她是我妈妈。” 层层检查,阮迎终于坐到了探监室。他抠着衣角,等着对面的人出来。 几分钟后,女狱警带着名服刑妇女出来。她一丛短发掺着半数白发,耸着肩,佝偻着背,坐到了玻璃后的凳子上。 张书秀抬头看着阮迎,下耷的眼皮遮着半个瞳的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又带着些许的宽慰。 她张了嘴,“玉兰。” 隔音玻璃挡住了声音,从口型能看出是这两个字。 阮迎眼睛有点湿了,他拿起一旁的电话听筒,指了指。张书秀朝他点点头,双手捧着电话放到耳边。 “......大娘,这一年过得好吗?” “好,好。”张书秀笑着,眼角叠起皱纹:“我最近给旧书缝线,挣了不少分。钱也够用,还能存下点,监狱长当着二百多人表扬我呢......” 阮迎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低下头用袖子紧紧地捂着眼。 “玉兰啊,你过得怎么样啊,我瞅着脸是比去年圆了点,在学校生活怎么样啊,学习紧张吗?” “我两年前就已经毕业了,现在已经工作了。” “对对,你瞧我这记性,怎么都给忘了。” 阮迎从满脸泪水中绽出一抹笑,“我见到闻先生了。” 张书秀一愣,笑容愈开,眼睛也愈红,“真的吗?真好啊真好啊,一定得好好谢谢人家,当初要不是他,你就......你瞧我,又提那些不好的事了。” 阮迎抿着唇摇了摇头,“我现在过得很好,一年要比一年好了。” 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到了,阮迎抹了把濡湿的眼,带着鼻音,“大娘,我明年再来看你。” “哎。” 张书秀被两名女狱警带走了,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他,嘴唇动了动。 她是在说:“手上记得涂药。” 阮迎摊开手掌,昨天被烧到的那块皮肤,此时红中带褐,泛着刺痛。 一声哽咽,豆大的泪珠接二连三地破碎在烧伤的创面上。 第28章 报恩 阮迎回到村子时,天已经黑了。 他到家煮了碗清汤面填饱肚子后,裹着被子倒在炕上睡着了,再睁眼时正好对上满圆的月亮。 阮迎愣愣地看了几秒,坐起了身。 今夜的月很亮,照得路里的小水洼反着光。路边的草生长得茂盛,蹭着他露出的脚踝,又凉又湿。 土路的尽头是村口,生长着一棵高大的玉兰树。虽也开了花,但不如盛夏时浓密。 阮迎熟稔地爬上去,坐在那个表面光滑的树杈上。 小时候,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爬到这棵树上来,等天亮再回去。 曾经他以为这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往后可以看到整个村子,往前是世界。 阮拿出手机,放了首曲子。音符从扬声器中流淌而出,空灵干净,洗涤着村子角落里的肮脏泥垢。 “Ô nuit, oh laisse encore à la terre.” 哦 夜晚 你依旧在世界停留 “Le calme enchantement de ton mystère.” 你的神秘中宁静的魔力 ...... 阮迎听得专注,黑色的眼睛蕴着如水的月光。 突然,不远处传来声响,前方的亮光刺了眼。 他下意识的抬手挡住眼,再移开时,看见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开进狭窄的村路,在玉兰树前面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出来一个高大欣长的身影。 阮迎懵懵地看着树下的男人,音乐还在继续。 L´ombre qui t´escorte est si douce. 簇拥着你的黑暗 是如此温柔 Est-il une beauté aussi belle que le rêve? 是不是一种梦一般的美 Est-il de vérité plus douce que l´espérance? 是不是比希望更加甜蜜 愣神间,闻璟行已经走到了树下。双手插兜,仰头看他,张扬的眉眼含笑,“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闻先生?” 阮迎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是我。”闻璟行张开双臂,“下来吧,我接着你。” 阮迎点了点头,轻轻跃下。和被碰落的玉兰花,一齐奔向闻璟行的怀里。 满怀的玉兰清香扑面而来,闻璟行觉得自己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村间的土路太窄,闻璟行的车开不进去。阮迎便牵着他的手,踩着来时的路回家。 阮迎问他:“闻先生这么晚了,怎么会过来?” 闻璟行一脸坦然,“出差回来路过这边,正好我也没事,就顺便过来看看。” 其实是肖宁没能订上车票,他干脆开了八九个小时的车,七绕八拐,总算是找到了地儿。 阮迎点点头,借着月光瞥见他眼里的红血丝,“闻先生最近工作很累吧?” 闻璟行低眼看着他这张恬静的小脸,也觉不出累了,淡淡地说:“还成。” 到了家门口,阮迎松开牵着的手,想去拔门销。 却又被闻璟行抓住了手,一把拽到他怀里。 “闻先生?”阮迎被他按在胸前,鼻息间是冷冽的雪松香,他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闻璟行的手臂紧紧圈着他,低声说:“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阮迎一怔,点点头。 他声音哑了些,“那怎么不说想我?” 阮迎抿了抿唇,随后踮起脚,在他下颌上轻轻一吻,小声说:“闻先生,我想你。” 闻璟行低下头,深深吻住他。 唇齿相碰间,诉说着各自隐秘的爱意与想念。 闻璟行两顿饭没吃了,实在饿得不行,让阮迎去给他做点饭吃。 家里没什么食材了,阮迎去村头的小卖铺买菜。 阮迎走后,闻璟行在他家里转了转。 异常简陋的房子,甚至没吊房顶,露着根根大梁。脚下的水泥地返潮,湿一片干一片,发黄的墙也斑驳地剥落着墙皮。 虽然是破了点,倒也整洁,一点灰也看不见。 里屋的老式镜子旁摆了两个大相框,红色的木框旧得发黑,玻璃后面贴的照片泛黄卷缩。 闻璟行从这些照片里面找了又找,终于在右下方找到了阮迎。他感觉有些奇怪,一般小孩子的照片不应该最多吗? 照片中的阮迎大约一两岁的样子,穿着老虎鞋,戴着白色小花围兜。 坐在一个女人的腿上,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笑,撇着嘴角,看起来像是在害怕。 和阮迎平时委屈时低眉顺眼的样子,居然一模一样。 闻璟行轻笑出声,掏出手机将这张照片拍了下来。 大门响了,阮迎提着个装着菜的红塑料袋进了屋。 闻璟行懒懒地倚在门框上,见他提了这么一大兜,“怎么买这么多?” 阮迎为难地笑笑,“其实没买多少,那婶婶非得给我。” 闻璟行顺手接过,只见白皙的掌心被勒出两道红印,皱起眉:“娇气。” 阮迎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疼的。” 东西被放到厨房的灶台上,阮迎从里面拿了个AD钙奶,插上吸管递给闻璟行。 闻璟行几乎被他气笑,环抱着手臂,“你把我当小孩吗?” 阮迎以为他不喝,自己低头嘬了一口,“很好喝的,我小时候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喝一瓶。” 话音刚落,手里的奶被截了去,闻璟行不情不愿地喝了一口,蹙着眉头:“难喝,一股子香精勾兑的味儿。” 他大手伸进阮迎的卫衣里,揉了揉, “还不如喝你的。” “闻先生......” 此时,院子传来一个女声,“玉兰,在屋里了吗?” 阮迎红着脸应了一声,急忙推开他往院子跑。 闻璟行痞笑着“啧”了一声,“装什么纯。” 小卖铺的婶婶提着一兜桃子过来,递到阮迎手里,沉甸甸地,“给,这是刚送来的裂桃,甜着呢。” 她这才看到后面还站了个人,眼神亮了亮,“玉兰,这是?” “婶婶,这是来看我的朋友。” 闻璟行礼貌地笑笑,“您好。” “头一次见你带朋友回来,小伙子长得真好。” 她笑起来脸圆圆的,很喜庆:“我走了,这桃儿别放时间长了,放软了水了吧唧的就不好吃了。” “我送送您。” “送什么啊,快回屋去吧……” 送走她,阮迎回过头看见闻璟行朝他挑了下眉,“她叫你什么,玉兰?” 阮迎有些尴尬,点点头,“是我小名。” 闻璟行笑他,“怎么起个丫鬟名?” “我妈一直想要个女儿,生之前也找人算过是女儿,就提前起好了名。结果生出来是儿子,当时护士急着填出生证明,就用了‘玉兰’这个名字,后来也没再改。” “那‘阮迎’这名是你爸爸起的?” 他摇摇头,垂下眼轻声说:“......有一个人,他说‘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再冷再长的冬天会过去,迎来的一定是春天。后来我重新落户口,名字就改成了‘迎’。” 闻璟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动作温柔,“嗯,改得不错。” 没说这句诗是他上学那会儿,整本语文书里自己唯一背过的。 白天只晒了一床被褥,闻璟行只好屈尊和阮迎盖一条被子。 闻少爷从小没在农村住过,更别说睡过土炕。说有股怪味,熏得头疼。 阮迎没闻出什么异味,被子今天晒过,都是阳光的味道。 他翻过身,脸贴着闻璟行的胸膛,平稳有力的心跳震着鼓膜。 几秒钟后,带着暖意的玉兰香信息素飘逸而出,萦绕紧裹着彼此。 阮迎抬起脸,轻声问他:“还闻得见吗?” 气氛凝固胶着,只有暧昧的信息素缓缓流淌。 “......闻先生?” 话音刚落,手腕被扣住,阮迎被压在身下。 闻璟行脖根潮红,鼓起血管。俯身在阮迎耳后贪婪地深吸一口,声音暗哑:“阮迎,是你先招我的。” 腺体被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阮迎身体一颤,抓紧了他胸前的衣服。 下一秒,闻璟行握着他的腰,往后一拽,正好撞在隆起的裆上。 闻璟行俊挺的脸,泛着情欲的红。在微朦月光的泽润下,性感至极。 他拾过阮迎的手,一根一根吻过手指,掌心,手腕,小臂......沿上含住耳垂。 身下的人已经抖成筛子,闻璟行呼出的热气消弭在耳际,唇蹭着他的热透的耳廓:“可不许哭。” ...... 阮迎虽然还是哭得嗓子发哑,却很舒服,浑身发软地窝在他怀里。 闻璟行光着上身靠在墙上,结实的胸肌挂着汗珠,肩颈和背肌上布着道道抓痕。 他掏出兜里的烟盒倒出支烟,叼在嘴里了,想起阮迎不喜欢烟味儿。 干咬了香烟滤嘴几下,伸手取了唇间的烟塞回烟盒。撇头看见阮迎正睁着双大眼瞅他,刚哭红的眼睑还肿着。 闻璟行勾起唇角:“就这么喜欢我这张脸?” 阮迎诚实地点头,撑起身子,被子滑落一半,半捂着的玉兰花香也跟着流窜出来。 他凑到闻璟行脸前,亲了亲,哑着嗓子问他:“闻先生,你知道玉兰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闻璟行挑眉,“什么?” 阮迎目光如水,下巴抵在他胳膊上,抬眼看他,像只单纯懵懂的小动物。 “报恩。” “报恩?难不成你是只狐狸变的。”闻璟行嗤笑一声,“也行。” 他将人拽到身上,拇指伸进他嘴里,压着他舌头搅了搅,沉哑的声音慵懒性感:“那小狐狸精,报个恩,勾引我试试。” ...... 回到京城后,闻璟行积了一大堆工作等着处理,三天两头的加班,干脆在办公室住了一周。 周日下午闲出时间,闻璟行没让肖宁跟着,自己开车去了锦川山庄。 住房中介早就在售楼处门外等着了,见闻璟行下车,连忙笑脸相迎。 他带着闻璟行往里走,踩过棕色木桥,经过一片荷塘。水里的荷花都还没开,露着一个个花苞,荷叶倒是碧叶连天,绿得逼人眼。 中介笑着说:“闻总,一到了七八月份,这些花开的都可漂亮了。不仅有粉的白的,还有黄的紫的灰绿的,都是园艺师傅精心培栽的。” “玉兰花呢?” “已经植好了,就在别墅前面的小院里。” 走过荷塘,往前就是一幢别墅。草皮柔软清新,栅栏旁栽着两棵玉兰树,精巧浓密的绿叶间藏着半开的花。 一棵是白玉兰,另一棵是紫白的二乔玉兰。 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切碎缝隙间的阳光。 闻璟行嗅到那抹沁人的清香,虽好闻,却远不及阮迎信息素的味道。 他表情愉悦了些,“里面装修得怎么样了?” “已经布置好了,等再过一个月,散散味,就能入住了。” “嗯,进去看看。” 中介介绍完一楼,带闻璟行上了二楼。阳面最头上的房间,一推开门,是一扇大落地窗。午后的阳光倾泻而尽,亮得有些耀人眼。 “这间是画室,光线最好。而且对面就是湖和山,是观赏咱们锦川风景最好的地方。”他推开墙上的旋转门,“里面是书房,按您的吩咐,这整一面墙都做了内嵌书架,能放上千本书呢。” 闻璟行伸手摸了下硬枫木做成的书架,点点头,“不错。” 参观完别墅,出来时中介递给他一个印着锦川山庄标志的盒子,“闻总,这是钥匙和房卡,您收好。” 闻璟行打开纸盒,拿出那枚钥匙。指腹轻轻摩挲着匙柄,唇角浮起一抹浅笑。 这套别墅是送给阮迎的,户主也是写的阮迎的名。 他想起那日在着火的楼下,阮迎抱着个箱子,喃喃着“我怎么又没有家了”那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 既然小情人想要个家,那自己就给他一个。就算以后分开了,他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闻璟行开车回公司,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戴上蓝牙耳机,接了电话。 “喂。” 电话安静着,没有声音。 闻璟行皱起眉,想按断电话时,对面传来一声:“阿璟。” 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紧,掌指关节泛起白。 “是我,姜随。这是我回国后换的新号码,我提前回来了。”他声音轻柔了些,不似想象中那般活泼傲气,“晚上我的回国庆功宴,你可以来吗?” 一瞬间,回忆像雨后的藤蔓笼罩大脑,勒得神经隐隐作痛。 闻璟行眉心突突直跳,半晌,他轻叹口气,摩挲着指间的刺青,低声道:“好。” 第29章 这是我的 挂断电话,姜随悻悻地将手机放在桌上。 任姣拽了拽他胳膊,“表哥,怎么样啊,他答应了没?” 姜随抿着唇点点头,“阿璟他说会来。” “那你这幅表情干什么呀?” “我只是......”姜随也说不上来,手攥皱裤面,小声叹了口气。 李谨倚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有些发愣。 自己同姜随一齐长大,也比任何人更了解他。 这些年,闻璟行身边的人,大家总是说像姜随。 可李谨从没觉得像,就连说得最多的阮迎,也是如此。 人都是两只眼一个鼻子,皮囊相像的概率太大了。 长得像并不真的像,只有性格和脾性,才能将人区分,判定像或不像。 姜随活泼飒爽,有时颇为任性。可实在招人喜,总是能将以前阴郁沉闷的自己逗笑。 如今头发长了些,额发盖住上扬的挑眉,收敛了一身傲气。垂眼抿唇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像阮迎了。 也仅仅是皮毛像。 阮迎更像一杯温水,平淡温和,不争不抢。 不是自卑使其然,而是源于骨子里的从容不惊。 任姣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什么,瞥向李谨,急咧咧:“你别光傻看着啊,也劝劝表哥啊。” 李谨冷着唇角,眼里对她是掩不住的厌恶。 他一直不喜欢姜随这个表妹,太过骄蛮势力。 从前姜随还在国内读书时,没少带坏他。要不是李谨在一旁管着,早就跟他们这帮狗彘不食的富二代搅合在一起了。 姜随抬起头,皱眉道:“姣姣,别对谨哥没礼貌。” 任姣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我这不是着急吗,你什么都不说。” “我没事,就是觉得我这么长时间不回来,阿璟他恐怕已经不喜欢我了。” “这怎么可能呢,谁不知道璟哥他最喜欢你,这些年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照着你的样子找的?” “可是......”姜随看向李谨,眼睛微微睁大,略阔的眼尾有些红,“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阿璟从没这样过。” 李谨舌根有些苦,眼前人卑微怅然的样子让他陌生。 他伸手揉了揉姜随的头发,声音轻了些:“他肯来,就说明心里有你。璟哥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随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嗯”了一声。 视线瞥过旁边书架上摆着的天王俑时,他眼睛一亮,问李谨:“这个是你买的吗?” 李谨顿了顿,说:“一个朋友送的。” 姜随把天王俑从玻璃容器中拿出来,在阳光下微微一转,色彩更加鲜明夺目。 不同于传统棕脸青衣,脸上涂了具有金属光泽的朱砂色颜料。盔甲却用了较浅的丹青色,与金色相交映。 这种色彩搭配十分大胆,却丝毫不违和,姜随还是第一次见,也从没再谁的展品上看到过。 他抬头问:“你的这个朋友,我认识吗?他是专门研究彩塑艺术的吗?” “他只是个老师,这个也是随便涂的。” 姜随点点头,朝他狡黠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乖巧又灵动:“谨哥,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从小到大,只要姜随有什么想要的、想让李谨做的,只管朝他装乖,这招屡试不爽。 李谨穿着黑色的半领打底衫,衬得原本就白的皮肤愈发冷白,给人一种冷漠的距离感。 他低眼看着姜随的笑脸,弯起唇。 干净修长的手夺回那只天王俑,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喙:“不可以,这是我的。” “阮老师?” “哎。” 阮迎回头,看向画室门口,“怎么了?” 小周笑得八卦:“外面有个Alpha找你。” Alpha? 阮迎放下手中的水彩,在水盆里简单洗了下手。起身到走廊,看到站在窗边的颀长身影,是李谨。 李谨没穿正装,简单的白T牛仔裤,黑发松松搭在额前。见阮迎过来,眼尾弯起,“阮迎。” 阮迎表情疑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 “听时维说你在这里教课,我来这边给客户送乐器,顺便过来看看你。” “这样啊。” “其实也是有点事情,晚上有空吗?” 阮迎想了下,今天晚上他没课,颔首:“有空的。” 李谨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两张小卡,给他看,“Dave Koz的典藏音乐会入场券,有时间陪我一起去吗?” 阮迎微微睁圆眼,眼神发亮,犹豫道:“我真的可以去吗?” 李谨笑得爽朗,稍稍歪头,看着他,“我的荣幸。” 两人约定好时间后,阮迎正要走,李谨叫住他。 他拿出浅蓝色的手帕,探身擦拭着阮迎的左脸,随后把手帕上的黄色痕迹给他看,“沾上颜料了。” 阮迎愣了愣,说了声谢谢。 上完下午的课,阮迎收拾好材料。打算先出去吃个饭,再去和李谨看音乐会。 下楼出了画室门,却看到李谨倚在车上。 见到自己,他招了招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正好带你去吃饭。” 阮迎懵懵地上了车,他记得好像没和李谨约好吃饭,是自己弄错了吗? 但不管怎么样,这顿饭也该他请。 他系好安全带,转头对李谨说:“你请我看音乐会,我请你吃饭吧。” 李谨欣然同意。 闻璟行刚进走廊,楚江迎面过来揽住他肩膀,凑近了说:“姜随可就在里面呢,你好歹也是闻家的当家了,一会儿见了人收着点,别太丢人了。” 闻璟行被他整乐了,“怎么说?” “破镜重圆这剧情,搁谁谁不哭?” “滚蛋。”闻璟行抬手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少他妈看点电视剧。” 进了门,人还没看全,一声接着一声的“璟哥”响起。 闻璟行“嗯”着,看见了坐在最里头的姜随。 穿着件白衬衫,黑发柔顺,素得不像是他的风格。 记得姜随出国之前,总爱把头发漂成各种颜色,没几天又在他怀里撒娇抱怨,说头发都弄坏了,再也不弄了。 姜随看着他,眼眶泛红,竟有些手足无措。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 闻璟行片刻恍惚,垂着的手指微微蜷缩。刚刚那一瞬间,他见这样的姜随,还以为是阮迎。 任姣先站起来,拉开姜随旁边的椅子,“璟哥,坐这儿吧。” 楚江直接推着他过去,小声说:“快去哄哄吧,我看姜随都快哭了。” 在众人热切八卦的视线下,闻璟行坐在了姜随旁边。 安静两秒,闻璟行低眼看他,“瘦了。” 姜随鼻子一酸,唇抿了抿,小声说:“我吃不惯西餐......也没人提醒我要按时吃饭了。” 大学的时候,闻璟行和姜随不在一个学校。 姜随做起东西来,一连七八个小时都不动一下。别说吃饭,水几乎都不喝一口,结果患了肾结石,疼得住进了医院。 那时候起,闻璟行每天都会跨半个区,到他们学校来给他送饭,带他出去吃饭。 有次冬天去外地参加一个比赛,早上六点半的校车。姜随在被窝里赖了会儿床,差点没迟到。 他急忙跑下宿舍楼,却看到闻璟行穿着黑色羽绒服,站在花坛前。 天还没亮,温度零下,花坛里的冬青树覆着层霜。 闻璟行走过来,把热的早餐递到他手里,说:“到车上吃。” 人总是喜欢回忆,可大多情况下,不是为了怀念,而是因为遗憾和后悔。 姜随红着眼看他,闻璟行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轻点了下头。随后抓过桌上的烟盒,点了支烟。 周围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俩人气氛不太对,可也没人敢说话,都假装没看见。 楚江咂摸了下嘴,扫了一圈桌上,问:“李谨呢,他怎么还不过来?” 要是李谨在这儿,他那张嘴会说,还能缓和点气氛。 闻言,任姣手肘使劲戳了下旁边坐着的男人,是她男朋友骆荣,圈里的一个富二代。 骆荣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李谨说晚会儿来,好像是去接对象了。” “啥?”楚江有些急眼,“你这不放屁吗,他有没有对象我能不知道?” 骆荣尴尬笑笑,“我也是猜的。” “少jb瞎猜,不知道李谨最烦别人编排他这个?” 任姣气得白了楚江一眼,抓过桌上的手机,长指甲敲在屏幕上声音刺耳。 兜里的手机不和谐地震动着,一声接着一声。 李谨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拧着的眉。 阮迎身体倾过来,小声问他:“是有什么急事吗?” 昏暗中,瓷白漂亮的脸近在咫尺,瞳仁很黑,嘴唇却红。 此时演奏的是最后一首曲子《All I See Is You》,节奏轻快明朗,又有些放浪形骸的悲伤。 李谨盯着他,喉结动了动,压低的声音有些哑:“不用理。” 作者有话说: 闻二别装b了,墙脚都快让人挖没了! 第30章 Remember 演奏结束后,李谨和阮迎肩碰着肩从音乐厅出来,往前是喷泉广场。 李谨侧头看向阮迎,明显地,比来之前心情好不少,眼梢带着笑意。 自己也被他的愉快情绪渲染,扬起唇角,“想问阮老师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想知道你最喜欢Dave的哪一首曲子。” 阮迎想了下,说:“你呢?” “要不我们一起说?” “Remember.” “Remember.” 两人异口同声,愣了两秒钟,又相视而笑。 李谨笑声爽朗,他很久没这样笑过,仿佛每个毛孔都透着轻快。 等他不笑了,对上阮迎一双带着些许探究的眼睛。 李谨轻轻挑眉,“怎么这样看我?” “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笑。”阮迎点点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次是了。” 李谨蓦地停住,看着继续往前走的阮迎,心跳倏然加快。 他开口,“阮迎。” 阮迎停下,回头看向自己,眼神带着疑惑的询问。 钢琴曲适时响起,身后的音乐喷泉随着乐动变换着梦幻的图案,传来小孩子喜悦的笑声。 他身后是人间烟火,头上是满夜星斗,美得像副不真实的画 李谨喉结攒动,还没说什么,一声调高尖细的女声传来:“李谨。” “哒哒哒”的高跟鞋踩着地面,任姣疾步到了眼前,“好巧啊,在这里碰见你。” 李谨没说话,微微眯起眼,眼神很沉。 她看向旁边的阮迎,“这位是?” 阮迎正准备介绍自己,被李谨抬手挡在身后,冷声问她:“你有什么事情?” 任姣一愣,随后气得牙根痒痒。 她早就说过这姓李的脑子有病,不是说好让他把阮迎约出来,剩下的事她来办,现在又搞什么装失忆。 任姣皮笑肉不笑,压着脾气,“表哥这不是回国了,今天晚上在对面办趴,我下来买点东西。正好现在还没散场呢,也一起过去玩吧?” 她对着阮迎笑,“就当认识个朋友?” “他不去。” 李谨替他回绝,手搭上阮迎的肩膀,低头说:“走吧,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任姣都快被气疯了,好端端的计划就要被他毁了,急道:“璟哥也在,你不去不太好吧?” 阮迎脚步一顿,问李谨:“是闻先生吗?” 李谨低眼看他,“嗯”了一声。 阮迎犹豫了下,回头看向任姣,轻声说:“我去吧。” 从老家回来后,他有段时间没见到闻先生了,有一点点想他。 闻言,李谨敛着眉,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 任姣说出去买东西,没走多久,闻璟行也抓过桌上的软烟包,说去洗手间。 楚江也站起来,抖了抖衣服,“正好,璟哥咱俩一块去,我也想放水。” 闻璟行扯了下唇角,“憋着。” 楚江:“???” 闻璟行不再理他,开门出去了。 姜随咬着唇收回视线,脸色苍白,指甲抠着玻璃杯壁。 包厢的人,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闻璟行对姜随的冷淡,多数人都在心里暗暗嘲笑,看他好戏。 但今时不同往日,姜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卖廉价品的小百货公司,这几年房地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虽比不上闻家,也不可小觑。 骆荣端着酒杯,干笑两声,上赶着巴结:“你就是姣姣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哥,来——” “滚开。” 姜随红眼瞪他,拉开椅子出去了。 骆荣愣了下,黑了脸,“他妈的,就这玩意儿闻璟行还当个宝......” 闻璟行在洗手间旁边的阳台上抽烟,他俯视着楼下,华灯璀璨,火树银花。 烟入喉咙,滤过肺,缓缓滚出鼻腔。 玻璃上映着他的倒影,猩红的烟火一明一暗。 不知怎的,头有些痛。他捏了捏眉心,闭上眼那一瞬间,眼前浮现阮迎的脸。 也不知道小情人在干什么,有没有想他。 想到阮迎,闻璟行身上莫名舒坦了些,一手夹着烟,另只手掏出手机,打算给阮迎打个电话。 还没等拨号,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阿璟。” 闻璟行微顿,收了手机,回头看见姜随正从洗手间出来。 大概是刚洗过脸,睫毛沾着水,额前的头发也湿着。 “怎么了?” 姜随摇摇头,“出来醒醒酒。” 他走到闻璟行身边,倚在窗台上,侧头看他:“我也想抽烟。” 闻璟行没说话,将燃着的半支烟碾灭,丢进垃圾桶。 姜随知道,他这是拒绝。 一如曾经从不让他碰烟,说对身体不好。说他有副好听的嗓子,别伤着。 姜随弯起唇角笑着,笑着笑着却红了眼:“我知道,我说过很多难听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记得了。”闻璟行移开眼,“别多想。” 姜随仰头看他,湿着一双眼,“对不起,我脾气不好,嘴巴又坏。这些年我在外面,不是不想回来,是不敢见你。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我实在是......没脸见你。” 姜随断断续续地,哭着说了很多。泪水淌下脸颊,顺着下颌洇湿衣领。 闻璟行咬肌微动,微微皱着眉叹了口气。 他没带手帕,只好用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低声哄着:“我没那么想,别哭了。” 姜随撇着嘴摇了摇头,哭得更委屈,眼泪也是越擦越多。 闻璟行将额前湿透的头发拨开,看到下面盖着两指宽凸起的疤痕时一愣,指腹轻轻摩挲着,哑声问:“怎么成这样了?” 姜随撇开脸,用手拨了头发盖住,“别看了。” 闻璟行眉头拧得很深,“到底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这两年突然瘢痕增生了,已经在定期打针了,但效果不是很明显。” 这块疤是因为闻璟行留下的。 那年夏天,闻璟行把姜随领回家,遭到了闻崇明的强烈反对。 姜随知道闻璟行在闻家不受重视,可没想到闻崇明居然会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处处不留情面地把闻璟行贬得一文不值。 而闻璟行却像是习惯一样,竟不加反驳。 那时他气血涌上头,为了维护闻璟行说了更难听的话。 闻崇明气得抄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了过来。 但砸向的不是自己,而是闻璟行。 姜随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挡在他身前,额角血涓涓,视线一片红。 伤口缝了五针,他最怕疼,却没哭一声。 反倒是闻璟行哭了,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在医院门口说要照顾他一辈子。 听此,闻璟行气息重了些。他伸手又去撩开姜随的头发,盯着那疤看了一会儿,问他:“疼吗?” 姜随从他眼里看到愧疚,唇角似笑非笑,轻声说:“不疼的,以前不疼,现在也不会疼。” 他注视着闻璟行,语气委屈,又带着小心翼翼的乞求,“......阿璟,我们可不可以和好?” 空气安静几秒,大手揉了揉他的头,闻璟行的声音带着些哑,“给我些时间。” 没接受,也没拒绝,情况不算糟糕。 姜随抓住他的手,小声说:“能不能这样回去......你知道的,那些人等着看我笑话。” “嗯。” 闻璟行转了下手腕,主动牵住了他手,攥在掌心,“还是跟以前一样,到了夏天,手还是凉的。” 姜随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带着些撒娇,“但是有你给我暖手。” 两人牵着手回到包厢,推开门那刻,闻璟行看到坐在小沙发上的人时蓦地僵住。 是阮迎。 阮迎的视线从闻璟行脸上,慢慢移到两人牵着的手上,盯着看了几秒。随后微微抿起唇,别开了脸。 作者有话说: 求个小星星♥(ˆ◡ˆԅ) 第31章 真心话 闻璟行松开姜随的手,敛眉盯着阮迎:“你怎么在这儿?” 没等阮迎开口,任姣先一步站起来,笑道:“我刚才下去买东西,正好看见李谨和阮迎在广场上,就叫他们过来一起玩了。” 李谨? 闻璟行凌厉的视线投向李谨,“你俩在一块?” 李谨莞尔:“我手里正巧有两张音乐会的票,阮迎也喜欢萨克斯,就邀请他一起了。” 闻璟行眯起眼,胸中潮起股燥火 妈的,谁管什么狗屁萨克斯。 他们顶多在宋时维生日上见过一面,什么时候发展成私下可以一块出去的关系了? 一只手拽上闻璟行的袖子,轻声问他:“阿璟,他是?” 思绪被扯回,对上姜随略显苍白的脸,发间露着一隅深色的瘢痕。 闻璟行眼神沉了沉,收回手坐到里面的沙发上,声音冷淡:“没谁。” 僵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攥成拳。姜随坐在闻璟行身边,眼含愠意,看向对面的阮迎。 正巧,阮迎也在看他。 和姜随眼里显而易见的厌恶不同,他始终平静沉稳,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 桌上的人,十有八九不认得阮迎,更不知是闻璟行的情人,否则也不会有胆子上来搭讪。 一个叫周原的Alpha,听说阮迎是美术老师,便开始大谈特谈文森特·威廉·梵高,说杀死他的不是枪,是人性。 阮迎并不说话,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礼貌示意。 等他东扯西扯完,笑眯眯地凑过来,说和阮迎有缘,要和他喝一杯。 还没碰到人,便被李谨截住了,客气又冷淡:“阮老师明早还要上课,不能喝酒。” “嗐,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看来骆荣说得没错啊,他就是你对象吧?” 只听“啪嚓”一声响,大伙倏然安静,齐刷刷回头。 闻璟行手里还持着半截酒瓶,另外半截玻璃碴子碎了一茶几,浅棕色威士忌酒液正顺着桌檐湿湿嗒嗒地淌着。 姜随被吓得不轻,回过神赶紧去掰闻璟行的手,“酒瓶怎么好端端地破了,还好没伤着,吓死我了......” 闻璟行侧颈鼓着青筋,嚼肌僵硬,似笑非笑,“周原,你刚才说谁对象?” 周原一懵,磕磕巴巴:“没、没谁啊,璟哥,我说着玩的。” 闻璟行哂笑一声,颔首:“行。” 随后又像不曾发生什么,抓过桌上的烟盒,敲了支烟出来,低头拢火点着。 周原快被吓尿了,扶着李谨的胳膊,小声问:“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 李谨轻叹口气,拍拍他肩膀,让他先去边上呆会儿。 一旁的阮迎陷在柔软的沙发中,表情有些出神。 李谨给他要了杯橙汁,轻声问:“吓到了?” “没。”他看着闻璟行的手,喃喃自语:“手有没有受伤,好像是没有......” 李谨一愣,看向桌子对面。 姜随正拿着手帕仔仔细细擦着闻璟行的手,一脸紧张和担心。 阮迎收回视线,捧着杯子抿了小口果汁。 鲜榨的橙汁并不甜,很酸,又苦,刺着舌尖。 李谨问他:“担心的话,为什么不去问问?” 闻言,他摇摇头,轻声说:“不用了。” 服务员拿着清洁工具进来,打扫这片狼藉。 此时气氛已然跌至冰点,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闻璟行是哪里不顺心,怕说错一句话,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包厢的门被推开,蹲坑蹲得腿发麻的楚江晃晃悠悠进了门,见气氛有点古怪,开口:“咋啦,怎么没人说话啊?” 他扫了眼桌上的玻璃碎渣,“这怎么回事啊,哎李谨你什么时候,卧槽——” 阮迎怎么在这儿?! 楚江瞪圆眼,惊掉下颌。 他扭头看看姜随,又看看阮迎。 大脑疯狂运转,这辈子就没这么灵光过,干笑两声缓场:“我看大家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咱赶紧开场,玩个游戏什么的,都别干坐着的。” 大家纷纷附和:“对啊对啊。” “咱们玩什么呢?” “打同花顺人太多了。” “玩德州扑克人也多。” “先说好了,谁说玩大富翁我跟谁急啊。” 讨论来讨论去,任姣抱着姜随的胳膊,眨眨眼,“要不玩真心话大冒险?” 楚江脸皱成一团,“你他妈初中生啊,一帮人陪你玩这个?” 任姣白了他一眼,“你闭嘴吧。” 骆荣赶紧讨好女友:“要不就玩这个吧,正好趁这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玩不起的连干三杯酒,不准耍赖。” “我觉得行。” “成吧。” “......” 三两人跟着答应,旁人也不好扫兴,一桌子也就玩起来了。 闻璟行始终一言不发,半张脸笼在阴影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姜随悻悻地坐在旁边,不管说什么,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冷淡地应着。 包厢内嘈杂喧闹,气氛渐渐火热。 问题一个比一个露骨,起哄中杯杯见底,一提酒很快没了影。 阮迎脊背绷得紧直,两片唇紧抿着。 好吵。 这里的人都好吵。 他只是想见一见闻先生,仅此而已。 阮迎抬头看了眼闻璟行,对方咬着烟和旁边的人说话,自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 他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现在走,也不算晚,回家还能把那部新租的影片看完。 阮迎轻轻呼了口气,将积郁挤出胸腔。 他倾身李谨,小声说:“我想走了。” 李谨应声,拾过桌上的车钥匙,“我没喝酒,送你。”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现在还有晚班的公交。” 阮迎正要起身走,桌上的酒瓶晃晃荡荡地停下,瓶口指向了他。 一时间,满桌的人看向他。 只听任姣笑了笑,画着浓妆的眼弯起,“阮迎,该你了诶。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李谨说:“他不玩,我正要送他回去。” 任姣不愿,“那也得遵守游戏规则吧,玩完这轮再走吧。大家都玩了,怎么到他就得这样啊?” 李谨沉了脸,“任姣,你别太过分。” 阮迎视线不自觉地看向闻璟行,对方也正在看他。 俊挺的脸匿在昏暗中,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好。” 他目光沉静地看向任姣,声音清冷:“玩完这个游戏,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 阮迎长睫微垂,想到刚才他们的那些大尺度的“大冒险”,心有余悸,说:“真心话吧。” “那三个问题,谁想问?” “我吧。” 周原也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憨憨地笑,“阮老师,你现在有交往对象吗?” 这问题,让在场几个人变了脸。 楚江恨不得站起来骂他大傻逼,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 几双眼睛不着痕迹地看向闻璟行,而他面无表情,嘴里叼着只燃烟。 阮迎几乎没有犹豫,“没有。” 听了这个答案,周原乐滋滋地怪美,心想自己还有机会,“好了,我问完了。” “谁还有问题吗?” 楚江赶紧举手,“阮老师,你最爱吃什么水果啊?” 旁边人直乐,“就这?” 楚江心想你们这帮二百五得给他磕头,老子他妈的这是在拯救你们。 阮迎说:“无花果。”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来问吧。” 任姣盯着他,勾起唇角,“阮迎,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啊?” 问题一出,闻璟行捏着烟的手蓦地一紧,崩出几个火星,瞬间化为灰烬。 楚江脸色难看,骂她:“任姣你脑子有病啊,你问人隐私干嘛?” “说好什么都可以问的。” “你他妈——” 阮迎微微皱起眉,“什么第一次?” 任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就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跟别人上床,性行为懂吗?” 听她这样说,阮迎脸色有些白,轻轻捻着手指。 他再次下意识地看向闻璟行,像是希望他能做出什么举动。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同周遭的人一样,看着他。 片刻,阮迎轻声问:“我可以不说吗?” 任姣露出得意的笑。 终于让她给问住了,这阮迎能在闻璟行身边这么长时间,无非就是装装小白花,谁知道私下个什么烂东西,怎么能和她表哥比。 不过这绿茶也是蠢,这种事在闻璟行面前撒个谎不就行了,看把他吓的。 她说:“三杯酒,喝了就可以。” 阮迎抿了唇,没说话。 三杯高度数威士忌,他连半杯的酒量都没有。 自己也不能喝这酒,明天上午画室有很重要的冲刺课,不能缺席。 李谨怒道:“够了,阮迎,我们走吧。” 他揽着阮迎的肩,要带他走,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坐下。” 闻璟行盯着他搭在阮迎肩上的手,眼神森森:“你想走就走?” “璟哥,阮迎他——” “我他妈和你说话了?” 闻璟行抬眼看着阮迎,扬起下颌,“不想说,就把酒喝了。” 这一瞬间,阮迎只觉自己像被赤裸地按在银白的刀丛里,切开皮肤,直入筋骨。 他垂了眼睑,睫毛颤着,嘴唇发白。 胸腔像破旧的鼓风箱,嗡嗡弄弄地响着,终于艰难地发出声。 “九岁,或者十岁。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包厢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阮迎身上很疼,剜心剔骨般的疼。 他看了眼任姣,又看向闻璟行,轻启褪了血色的唇:“我可以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后面是V章节,建议单章购买,以免剧情不合心意可及时止损。 另外后面有很气人的情节,谨慎订阅,嘴下留情不要骂我Ծ‸Ծ 第32章 我想她 “我送你。”李谨轻扣住阮迎的手腕,红着眼看向旁边的人,“我真是不知道,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话看似是说任姣,其实是说给姜随的。 李谨带着阮迎离开了包间,闻璟行这次没有拦。 任姣伸手向后捋了把长发,一脸难以置信,“搞什么啊,他刚才说什么?” 她看了眼旁边人,气笑出声,“这种事情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说,我逼他了吗?” 骆荣拽了下他胳膊,“行了姣姣,别说了。” “大家就玩个游戏,他干嘛要卖惨啊?”任姣看这这一圈人,瞪大眼睛:“不是吧,刚才他说的你们不会真信了吧?” 楚江忍无可忍,拍了下桌子,“任姣你他妈的怎么这么贱啊?” “你骂谁贱啊?”任姣脸有些狰狞,情绪激动地喊着,“就算真有那事,他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就是想卖惨吗,他才是——啊——” 任姣吓得抱住头蹲下,一只玻璃杯在她耳后的墙上炸开,碎片混着酒液四处迸溅。 闻璟行额角青筋暴起,眼神阴鸷,半张脸罩在阴影中。 他站起身,掐着骆荣的后脖颈,一脚踹上他腘窝,踹得他跪在了任姣面前。 “我不打女人。”闻璟行薅着骆荣后脑勺的头发,把嘴里的烟蒂吐到地上,“你来。” 骆荣吓得脸都紫了,“璟、璟哥,姣姣她也不是故意的,我代她道歉。” 闻璟抬起下颌,“动手。” 骆荣满头是汗,五官扭曲。他咬着牙,抬起手一巴掌抽上任姣的脸。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耳光声混着任姣的哭叫声,回荡在包厢内,衬得走廊里放着的劲歌滑稽而怪诞。 闻璟行不说停,骆荣不敢停下。旁人也不敢言语一声,屏着呼吸心惊胆战。 姜随几次想说话,又怕惹怒闻璟行。攥着拳别过头,死死地咬着唇。 楚江虽然也很烦这个任姣,但也实在有点过了。 说句不该说的,任姣固然不对,但刚才该护着人的时候不护着,现在又找别人撒什么气,劝道:“璟哥,差不多行了。” 闻璟行冷眼觑之,不作声。 闻璟行离开包厢后,步子愈来愈急,还是没能赶上这层的电梯。 没有犹豫地走向楼梯间,一边下楼一边给阮迎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他忍不住骂了句粗话,正要拨李谨的号,手机顶端弹出消息框,是肖宁发来的。 闻璟行看到他消息中的“阮先生”三个字,蓦地停在了会所大厅的门口。 肖宁:老板,我有个事情想和您说一下。上次您给我发的阮先生老家的地址,我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听说过。 肖宁:我确实没记错,几年前我在电视上看过这个事件采访。托关系找人问了下,具体的事情......您还是看下这个吧。 紧接着,肖宁发来一个链接。 闻璟行呼吸倏然沉重,没有立即点开。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直到屏幕半息屏,颇为僵硬的手指触了上去。 是一篇自述形式的采访稿,撰稿者是一位地方报刊的女记者,发表于十一年前。 原文如下: 我来到了江水县槐菱镇,张书秀的家。 斑驳生锈的黑色铁门,贴着大红褪成暗粉的春联。 上联:事事如意大吉祥,下联:家家顺心永安康。 横批:家和万事兴。 撕开这幅寓意着家庭美好的对联,后面却是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 张书秀今年四十三岁,十五岁时以三尿素袋苞米和一桶菜籽油,还有五百块钱人民币,被男人娶回家。听当地村民叙述,男人还有个弟弟,长得有几分像。兄弟两人穷,本来是打算合买一个媳妇。后来弟弟因合伙抢劫,过失杀人“进去”了,还在监狱服刑。 自此,她挨了近三十年的打,从不反抗,直到这一次。 三十七刀,刀刀致命。 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农村妇女,用一把缺了口的菜刀,把丈夫的脖子砍得只剩层皮,连着摇摇欲坠的头。 我问她怕不怕。 她说不怕。 我问她刀起刀落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她苦笑着说,砍下去的时候,溅了满身热腾腾的血,恍惚间以为杀的是头羊。等看到他的脸,就觉得下一秒要活过来,头砍断了,也觉得他没死。 我问她,为什么这次没忍下去。 她低下头,沉默片刻,说:为了我的孩子。 孩子并不是张书秀的亲生孩子,是村里一户人家的遗子,一个乖巧懂事的男孩,张书秀收养了他。 据老师描述,他长得瘦小,很安静,不喜欢与人讲话,学习成绩很好,喜欢画画。 两年前,儿童基金会组织了一次乡村儿童健康体检活动,对这些生活在偏远农村的孩子,进行全方位身体检查。 当医生检查到男孩时,脸色一变。将情况如实告诉了男孩的班主任,是位年轻的驻村女教师。 女教师沿着山路走了半小时,一推开门,就见张书秀正被光膀的男人押在枣树上,皮带挥在她身上。 男人见有人来,松了手,笑呵呵地,“我教育我老婆呢,她不听话。” 张书秀将乱糟糟的头发扎好,粗布袖子抹了下流着血的嘴角。赶紧支了马扎,让老师坐。 女教师回头看了眼坐在门口喝酒,往她胸脯上瞅的男人,问张书秀能不能出去说。 张书秀领着女教师去了村后的湾边,听她说男孩病了,又听她讲了许多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词。 女教师顿了顿,换了种说法。 张书秀脸“唰”地苍白,终于懂了老师嘴中说的是“脏病”,急哭了问孩子怎么会染上“脏病”。 女教师让她注意孩子身边有什么人,特别注意她的丈夫,她先让孩子去自己的宿舍住。 张书秀嘴唇咬得发白,攥紧了生着疮的手。 女教师走后,张书秀从羊圈石头缝里,翻出藏了几年的八百块钱,又东凑西凑了二百块钱。包好一千块钱,缝在衣服里,领着十一岁的男孩,去了县城的医院。 县城的皮肤科医生能力有限,建议让他去市区的医院。 市医院的医生告诉张书秀,这种程度的伤害,至少已经持续三年。 张书秀哭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引得周围人频频注目。 男孩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小声说:“大娘,别哭,我不疼的。” 医生见她经济条件有限,向医院争取了最大的优惠,做了激光烧灼。又给配了药方,让她照着单子去卫生院拿药输液。 治疗持续了一年的时间。 男孩不曾哭一声。 张书秀说,杀他没有做任何准备,拿起菜刀挥向他的上一秒,她还在给刚生产完的母羊熬南瓜粥。 我问她,是什么决定要杀了他的。 张书秀又不说话了。 我以为采访告一段落的时候,她“哇”的一声捂着眼哭了,泪水溢出粗糙的手的指缝。 她说她半夜喂完羊回来,看见男人颤着满身肥肉,进了男孩的屋子。 从监狱出来,我们又去了张书秀的家。 想见一见孩子。 张书秀入狱后,男孩送往当地的福利院,由原来那位女教师照顾。 女教师摇摇头,说他不会接受采访,还是请回吧。 我点点头,但没有急着走,有件张书秀拜托我们的事还没去做。 我和摄影老师去了村口的小卖铺,花了一块五买了瓶奶。本来想多买些,可老板娘说只剩下这一瓶。 我把它交给女教师,说这是张书秀托我们买给他的。 采访结束,我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忽地嗅见一股清香,甚是好闻。 摄影老师将镜头对准村口旁那棵高大的树。 风吹过,白花像铃铛似的坠着,花瓣却不掉一片。 我问这是什么花。 他说是玉兰花。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瘦弱白净的男孩跌跌撞撞跑过来,手里攥着那瓶奶。 白色的短袖随风裹在身上,勾勒出根根肋骨。 他哭着喊:“我想我妈,我想她,你们能让我妈回来吗......” 第33章 飞雪迎春到 文章最后,附着两张黑白照片。 一张是枝繁叶茂的白玉兰树。 一张是张书秀对着镜头微笑。 经她同意,照片并没有做遮挡处理。 闻璟行几乎是抖着手,点开手机相册,找到那张曾拍下的阮迎小时候的照片。 抱着她的女人有半张脸入镜,虽年龄有差别,明显是一个人。 楚江找到闻璟行时,他正站在会所的玻璃门柱子旁,身下的影子拉出好长一截。 大概是头顶上旋转灯的缘故,地上的影子随着灯移动的幅度颤着。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楚江踩下台阶,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璟哥,你怎么......” 话堵在嗓子眼,楚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哭了?” 闻璟行垂着眼睑,眼泪从睫毛尖儿上滚落。 他抬起手,用鱼际挡在眼睛前,低哑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就没好好问过他呢?” 那时他亲手把羊脂玉戴在阮迎颈间,阮迎低着头说“我不干净”。他就应该注意到阮迎的不对劲,哪怕他多问一句,多问一句。 甚至刚刚在包厢面对任姣的咄咄逼人,阮迎难堪无措地望向自己时,他非但没有出来护着他,反而那一瞬间,他卑鄙地想听到阮迎的答案。 想听阮迎亲口说,只有自己拥有过他。 楚江错愕地看着他,心里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没见过这样的闻璟行,他没在闻璟行脸上看到过后悔。 他想,闻璟行可能是真的爱上阮迎了,爱上了这个替身。 如果阮迎知道,他应该也会高兴的吧。总归也算是两情相悦,情况还不算糟糕。 “阮迎。” 李谨一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着侧头靠在椅背上的阮迎,出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阮迎转过头,目光很平静,轻轻“嗯”了一声。 “当初为什么会去学美术?” 这个问题,阮迎有些意外。 他轻歪头,“我以为你会问些别的,比如我以前遭遇了什么事之类的。” 李谨抿着唇无奈地笑了下,“比起那些过往,其实更想知道你是怎么选择未来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我。”阮迎轻声说。 他看着车窗外,回忆如同夜景在眼前一一映过。 片刻,他说:“《素食者》这本书,有些人觉得描写太过夸张怪诞,可我不这样认为。那时候我有很严重的进食障碍症,大概精神也有些问题。觉得自己像一棵树,只需要阳光就能生长开花......我已经不吃任何东西了,两个月只靠着葡萄糖点滴。” 阮迎抬起手,指了指腕处青色的血管,微笑着说:“这里都是鼓出来的,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里面的血在流。” 李谨微微张着唇,什么都说不出。 车驶进冗长的隧道,黑暗追上光。 阮迎的声音像被轻轻拨动的弦,音虽小,余颤却带着力量。 “福利院的床位有限,多少孩子排着队等着,院长提议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治疗。我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等着那的人来接。” “后来转院了吗?” “没有。”阮迎顿了顿,声音似乎轻快了些,“窗外种着一棵高大的雪松,叶子一层一层长上来,随风敲着窗户玻璃。虽然是冬天,却开满黄色小球形状的花。有只小麻雀垂着头挂在上面,翅膀伸不开。我盯着它,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一棵树了,它会死在我的身上。” “耳边突然很吵,我的老师跑了过来,拦着他们不让把我接走。她跪在床边,攥着我的手哭。说有个好心人资助了我,整整五十万,足够让我读完大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感谢他,也要活下去。” “我不懂,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帮助我......等我再去看那只鸟,它没死,也没掉下去,而是嘴里衔着一缕雪松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飞高飞远,消失在蓝天边。” 驶出隧道,车内渐渐被光线充盈。 他眉眼含笑,瞳仁被光镀上层鎏金,闪耀璀璨,又充满希望。 “很神奇对不对?我那天开始吃饭了。一碗粥,吃了一半,吐了一半,但还是吃完了......对不起,我好像说了很多没用的话。”阮迎腼腆地笑笑,低头搓着手,“就突然......很想说一说。” 李谨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表情,心脏像是被蚂蚁一点一点啃食。 他声音有点哑,“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过了一段时间,院长让我们这些被资助的小孩。给资助我们的人写一封信,可以送件小礼物。我画了一幅画,是窗外那棵雪松树,还有那只小麻雀。” “后来我真的收到了那位先生的回信,他说我画得很好看。” “所以从那以后,就开始想画画了吗?” “嗯。”阮迎眼尾弯起,点了点头,“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再画给他看。” 回到家后,阮迎拉开衣橱,从深处抱出那只牛皮纸箱。 掀开箱盖,拿出那一沓画随手放在一旁。底下盖着的是一个白色信封,邮票褪色,边缘泛黄。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邮戳,取出那封信。 黑色的字迹在纸上铺开: 你好,小朋友。 信我已经收到了,也谢谢你给我来信。 有句诗说“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虽然现在是寒冷的冬天,但迎来的一定是春天。希望你能够好好长大,天天开心,诸事皆宜。 另外,你画的画很漂亮。 因为救助是双向匿名的,救助人并不知道阮迎的具体情况,阮迎也不知道救助人的个人信息,只听老师说,他叫闻先生。 直到有一天,福利院有个活动。曾经向福利院捐款的人,会来慰问回访孩子们。 阮迎穿着新衣服,站在队伍里等着给台上的人献花。 快到他的时候,老师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偷偷告诉他:“中间那位很高的叔叔,他就是帮助你的人。” 阮迎被安排给左边第二个人献花,可当他踩上高高的台阶,上了台,眼里只能看得见那位先生。 他懵懵地走到他面前,仰头直直地看着,忘了把花递出去。 闻先生面容温和俊朗,手撑着膝盖弯腰朝他笑,“你好呀,小朋友。” 十多年后,阮迎分化成Omega后突然在课上发情,玉兰香信息素飘满这个教室。 失控的Alpha在门外,他躲在讲台下的空隙里,紧紧地抱着身体。可怖骯脏的记忆,像虫子啃噬撕咬着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只修长干净的手。 阮迎抬头看,红着一双眼,又见到闻先生。 这次终于知道了先生的名字。 闻珏。 二玉相合为一珏的珏。 他多想对闻先生说一句:我有好好长大。 第34章 你不要我了 阮迎半醒半睡间,好像听见有人敲门。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踩着拖鞋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阮迎瞬间清醒,开了门。 高大的身躯重重扑来,阮迎后仰差点没摔倒,紧紧地抱着Alpha,勉强脚跟儿站稳。 “闻先生?” 听到阮迎叫他,闻璟行从他的颈窝处抬起头。 不知是喝了多少,呼出的气都是酒精味。 脖根,耳朵,眼睛都是红的,闻璟行直直地盯了阮迎一会儿,忽地弯下腰,额头抵在了他单薄的肩上。 热气喷洒在阮迎颈窝,半晌,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宝宝,是我不好。” 他拾过阮迎垂着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攥着,“你骂我吧。” 阮迎稍怔,意识到他是在为先前的事道歉。 指缝间难以忽略的异物感,是闻璟行指侧上的疤,他记得疤上纹的是:Chiang。 姜。 应该就是今晚见到的那个叫姜随的人。 其实自己能认识闻璟行,是因为宋时维。 一次下课,阮迎见到了来接妹妹的宋时维。那次之后,阮迎总是在各种巧合下遇到他。 宋时维很热情,总是想请他去这里吃饭,说是为了感谢对她妹妹的照顾。 阮迎觉得宋时维善良过头了。 他拿着钱,去教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对学生都是一视同仁,也没有对他的妹妹特殊对待。 有次宋时维邀请他去吃饭,他几个朋友也在。 阮迎本就不愿意社交,更别说去见别人的朋友。刚想拒绝,又听宋时维说是他的生日,希望自己能去。 而且桌上有个朋友是这片商业街的老板,姓闻,说不定以后对画室的发展有帮助。 闻这个姓氏别人听来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在阮迎心里太过特殊。明知道不会是闻珏,阮迎还是问他:“你的朋友......叫闻什么?” “闻璟行。”宋时维见他表情有些微妙,问:“阮老师认识吗?” 阮迎摇了摇头,苦笑,“我怎么会认识。” “他有个哥哥,不知道你听说没听说过,之前是你们学校的赞助商。” 听言,阮迎表情平静,心里却掀起骇浪,轻声问:“......他哥哥,叫什么名字?” “闻珏。” 两个字不轻不重,像滚石重重锤在心墙,坍塌一片。 宋时维接着说:“虽然他们差了十岁,但长得真的很像,不熟悉的人可能会以为是双胞胎。” 事实证明,宋时维说的没有半分夸张。 他们长得很像,但只是五官像,气质截然不同地是两个人。 可这对阮迎来说,已经足够了。 闻珏算半个公众人物,他结婚的消息在新闻版块上挂了两天,一对璧人甚是登对。 他哭了整晚,可闻珏连他是谁恐怕都不记得。 所以见到闻璟行那一刻,阮迎想着,哪怕骗自己一次。 就一次,也好。 阮迎知道,这段关系或早或晚会结束。但这一天,比预想中来得要晚得多。 他松开手指,将手从闻璟行手中抽离,问他:“我们是不是应该分开了?” 抱着他的身体倏然僵硬,闻璟行抬起头,眼白愈发红,紧紧咬着嚼肌,满头青筋。 阮迎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他生气了,刚想着道歉,却因他接下来的反应傻住了。 闻璟行素日张扬的凤眼,浮起一层潮湿,两颗泪含了一忽儿,扑落着掉下。 他鼻腔发哽,声音发哑:“宝宝,你不要我了吗?” “......” 阮迎如遭雷劈,背后绷得梗直,难以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 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没醒呢?他没看错吧,闻璟行这是、这是哭了? 以前闻璟行喝醉酒的次数不少,比现在更醉的也有,可阮迎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阮迎很慌,手忙脚乱地去抹他脸上的泪,“你哭什么呀?” 闻璟行抓住他手腕,在他掌心蹭了蹭,委屈道:“你不要我了。” “我......”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 阮迎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见闻璟行又要哭,他赶紧放软了声音,哄他:“没说不要你,你......你可别哭了。” “真的吗?” 阮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眼前闻璟行这幅样子,莫名像只可怜巴巴的大型犬。 他立马咧嘴笑了,凑过来亲了亲阮迎,抓过阮迎的手,从外套兜里掏出一瓶AD钙奶,放入他手心。 “你想喝多少,我都给你买,以后我疼你好不好?” 塑料瓶身被他攥得温热,阮迎的心也跟着热。 他抬眼看向闻璟行,小声说:“闻璟行,谢谢你。” 翌日早上,阮迎醒来时,闻璟行还在睡,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腰。 昨晚闻璟行喝得实在太多,抱着他念叨着“宝宝,我错了”“宝宝,别不要我”“宝宝......”,一直到凌晨才被他哄着睡着。 阮迎叹了口气,满眼红血丝,伸手揉了揉眉心。 想起闻璟行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身上禁不住竖起一层毛针。 酒精这个东西真是可怕,自己以后也要少碰。 阮迎起床洗漱后,去厨房熬了玉米莲子粥。盛进焖烧罐里,留出闻璟行的一份。 吃完早餐后,阮迎收拾通勤包去了画室。 上午两大节课下来,讲得他口干舌燥,嗓子快要废掉。 阮迎回到办公室,正接着热水。蒋繁推门进来,叫他:“小阮?” “嗯?” “徐老师住院了,你知道吗?” 阮迎递到嘴边的手一顿,水荡过杯口洒出一圈,烫红手上的皮肤。 病房门被推开,躺在床上的徐御林,一看是他俩进来,一脸不耐烦:“怎么是你俩?” 蒋繁接过阮迎手中的果篮,一齐放在桌上,说:“听说您病了,我和小阮过来看看。” 徐御林冷哼一声:“又不是什么大病,还用得着你们过来?” 虽然他这么说,阮迎脸上表情并不轻松。 来的路上,蒋繁说徐御林患的脑瘤,肿瘤是恶性的,情况不太好。 “徐老师。” 阮迎一开口,眼睛就红了一圈。 “哎呀真没事,你这是干什么。”徐御林语气轻了些,对蒋繁说:“你先出去,我跟小阮说几句话。” “行。” 蒋繁拍了拍阮迎的肩,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赶紧坐,别傻站着。” 阮迎点点头,坐在了对面的陪护床上。他叫了声“徐老师”,问:“手术时间定下来了吗?” “下个月。” 几个月不见,徐御林乌黑的鬓角,也钻出了银丝,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少。 阮迎胸口堵得难受,说:“等做手术的时候,我来陪着老师。” “行了,就是取个脑袋盖,割个瘤子,有什么啊。”他皱着眉摆摆手,“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拉倒。” “......您别这么说。” “我就是不愿意看你这样,才不想让你过来看我。”他叹了口气,说:“既然来了,老师想拜托你个事。就算我真是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阮迎抬起头,“什么?” “下个月紫檀杯,我想着让你去参加。” 紫檀杯是国内最大的彩塑艺术奖,四年一届。奖杯的分量不仅在国内很重,国际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大学的时候,徐御林曾经让他去参加过,阮迎拒绝了。 事实上,阮迎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作品也没展出过任何场合。甚至曾经和徐御林合作的论文,也用的是化名。 阮迎下意识地拒绝,“老师,你知道的,我不参加比赛。” “啧,你这孩子。我就纳闷你一身的本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显人呢?” 阮迎顺着眼,没说话。 徐御林长叹一口气,“孩子啊,这次就算我求你行吗?你参加这个比赛,也是替老师参加的。能看到你拿奖,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气氛安静片刻,阮迎轻声说:“我答应您。” 从病房出来,蒋繁手搭在他的肩头,揉了揉,带着安抚的意味,“我送你回去吧。” 阮迎点点头,“哥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好,我等着你。” 洗手间在楼层右头上,阮迎弯着腰在洗手台前冲了把脸。 右侧的无障碍卫生间门开了,有车轮滑过地面的声音,一旁低一截的洗手台响起水流声。 阮迎抬起头时,刚才的人已经走了,洗手台边缘留一圈水迹。 他扯过墙上的纸巾擦脸,清润成熟的男声透过墙壁传进来,“先去小璟那里吧。” 阮迎蓦地一怔,攥紧了手中的纸,停顿几秒后跑出了洗手间。 走廊空旷,只有一个女人推着轮椅往电梯间走,她的背影挡住了轮椅上的人。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阮迎靠在墙上,轻轻呼了口气,手脚发软。 应该是听错了。 可方才那声音,未免太像闻珏。 作者有话说: 大哥回来了! 第35章 过敏原 闻珏到公司时,闻璟行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显示屏。 见闻珏来,他一愣,连忙起身,想去门口推闻珏的轮椅进来。 “你坐着就行。” 闻珏摁着电动轮椅的按钮进来,顺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让我去接你?” “知道你忙,所以也没让人告诉你。” 闻珏看到桌上姜黄色的焖烧罐,怎么看都不是食堂的餐具,问他:“我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闻璟行把焖烧罐推到一边,“已经吃完了。” 这时候,门被敲了几下,女秘书拿着文件进来,等闻璟行签字。 闻璟行看了两遍,确定没问题后签了字,拉开抽屉拿出印章。 闻珏在一旁,视线正巧落在敞着的抽屉里,里面放着一个相框,是两人合照。 他记得照片中这个笑得灿烂的孩子,叫姜随。和小璟谈过很多年,后来因为种种分开了。 扣好章后,闻璟行伸手关紧了抽屉,朝他说:“大哥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饭。” 闻珏颔首,“好几年没来过公司餐厅了,也不知道桂花糯米藕的味道变没变。” 闻氏员工这几年人事调动,加上闻珏移民多年,大部分人不认得他,见到闻珏不免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不知谁说了这是老板的亲哥,闻氏上任常务,又不约而同地闭了嘴,低头吃默默吃饭。 桂花糯米藕端上来,闻珏挑了一箸放进嘴里,笑道:“味道没变。” 闻璟行把杭椒牛腩端到他面前,“这些年,餐厅的厨师一直没换过。” 闻璟行虽然吃过了,又陪着吃了些。两人闲聊着,提到明晚的慈善拍卖会。 这次闻珏回国,也是因为慈善组织要颁给他奖,并且作为嘉宾出席拍卖晚会。 晚会的规格较高,有头有脸的基本上会去。也就意味着此前隐瞒闻珏身体瘫痪的事,将会公布与众。 闻璟行本是不想让他出席的,抵不过闻珏的坚持。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早晚也会知道。”闻珏拿过纸巾擦了擦嘴角,说:“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让那些人明白闻氏已经完全交到你手里。” “大哥,我真的不在乎这些。” 闻珏拾杯喝了口清茶,眼神温润,“是大哥觉得你累,想让我们小璟轻松些。” 闻璟行抿直唇角,心头泛酸。 用完餐后,闻璟行让肖宁送大哥回家休息。 拉开车门,闻璟行正要扶着闻珏上车。 闻珏摆摆手,“不用。” 熟稔地双臂撑着后车座,坐了上去。把轮椅折叠,放到了一旁。 闻珏身体靠着门框一侧,探出头,“忘了和你说,我和宁甯离婚手续已经办完了。最近她清票,时期比较特殊,所以我们打算过段时间再说。明晚宁甯也会来,你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 闻璟行点点头,“我知道了。” 下午工作结束后,闻璟行去车库取了车。 他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缠着丝绸的礼盒,里面放着锦川庄园的钥匙。 他打算带阮迎去看看新家,把别墅的钥匙给他。 闻璟行想给阮迎个惊喜,直接去了繁星画室接人,结果阮迎不在,办公室的同事说他出去了。 闻璟行从画室出来,上了车,拿过手机拨了阮迎的电话,很快接通了,“喂,闻先生?” 听到他的声音,闻璟行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尾音带着愉悦:“在哪儿?” “外面吃饭。” “外面?”闻璟行敛起眉,“和谁?” “画室街上的泰餐馆,和李谨。” 一听到“李谨”的名儿,闻璟行太阳穴倏地绷紧,刚想开口质问,又听见阮迎说:“还有姜随。” 姜随的视线从桌上的手机,移到阮迎脸上,问:“是阿璟吗?” 阮迎稍稍愣了下,反应过来“阿璟”应该是闻璟行的昵称,便点点头,“是闻先生。” 姜随笑着问:“你和阿璟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怎么生疏得叫他‘闻先生’?” 阮迎不作回答,淡淡地说:“李谨出去了,应该是想把时间留给我们。如果你有事,就请说吧。” 姜随还没开口,这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来,是一盘泰式传统糕点露楚。 她笑着介绍给二位,又看了看他们,说:“两位是兄弟吗,长得真像啊。” 姜随眼皮跳了下,语气颇为尖锐,“你眼睛是摆设吗?” “......对不起。”服务员悻悻地端着餐盘离开了。 阮迎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盘做工精致、生动逼真的糕点上,没太在意她说什么。 姜随眼皮跳了下,勉强维持着表情。 邻桌几个小孩子嬉戏吵闹的声音让他烦,面前阮迎这副沉声静气的模样更让他烦。 他拿出一个白色礼袋,印着名牌钢笔的logo,放在桌前:“那天姣姣太过分,冒犯了你。我代她赔个不是,这是一点心意。” 阮迎并不收,“不用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没放在心上。” “是吗。”姜随自嘲笑了下,“可是有人似乎很放在心上,到现在都不想理我。” 话音刚落,餐厅的门被推开,闻璟行正巧与他对上视线。 姜随愣了愣,“阿璟?” 闻言,阮迎回国神,闻璟行已经走到了眼前。 闻璟行表情不太好,越过阮迎看向姜随:“你找他干什么?” “......因为姣姣,我想跟阮迎道个歉。” “不用。” 闻璟行抓过阮迎的手,语气缓和了些,“跟我走。” 阮迎看了看姜随,又看看还没上完的菜。李谨也还没回来,这样走了总归是不合礼数。 他仰头看着闻璟行,晃了晃抓着他的手,“闻先生要不要一起吃?我还没吃过泰餐。” 两人紧握的手,刺着姜随的视线,他勉强挂着笑,“我让服务员添套餐具。” 碰上阮迎求他的眼神,闻璟行心里蓦地柔软,揉了揉他的头,“行吧。” 桌子是正方形的,阮迎和姜随对桌坐,闻璟行便坐在了他们的中间。视线扫了一圈,挑眉问:“李谨呢?” “我想喝新鲜的椰青,李谨去水果店买了。”姜随把送上来的餐具放到闻璟行面前,抬头对上他微微眯起的眼。 “你和李谨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姜随一噎,表情有些僵硬,“只是朋友。” 闻璟行盯着看他几秒,没再多问。侧头看向低头吃糕点的阮迎,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他凑过去捏了捏阮迎的脸,“就这么好吃?” 阮迎点点头,挑了个山竹形状的露楚给他。闻璟行也没伸手接,顺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嚼了嚼,故作嫌弃:“不就是个绿豆糕?” “可是很好吃。” “我不信,再喂我吃一口。” “......” 姜随手里的刀子没拿稳,“叮咣”一声掉在餐盘上。 “抱歉。” 闻璟行皱起眉,看向他的手,“没伤着吧?” 姜随抿唇笑了下,摇摇头。 服务员端着芒果糯米饭上来,摆在阮迎面前。 阮迎拿了小碟,用公用餐具分开糯米饭,浇上椰奶后想递给姜随,被闻璟行伸手截住了。 “你自己吃吧,不用给他,他芒果过敏。” 阮迎微怔,点了点头,放下了盘子。 “阿璟,你还记得呀。” 姜随眼尾弯起,他看向阮迎。 对方低着头一口一口舀着糯米饭,垂着的睫毛掩着眼,看不到情绪。 他把视线移到闻璟行脸上,不动声色地问:“阿璟,阮迎有什么忌口的吗?” 捏着匙柄的手一紧,指腹泛起白。 安静须臾,闻璟行扯了下唇角,“他好养活,哪有什么不吃的。” “有的。” 阮迎抬起头,轻声说:“我不吃坚果,严重的时候手指会肿,喘不上气来。” 闻璟行喉结动了动,一个字都吐不出。 事实上,他不仅不知道阮迎的过敏原,甚至连对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 阮迎那么喜欢自己,可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认真了解过他什么。 他对阮迎一无所知。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阮迎眨了眨眼,刚想问怎么了。 斜右方传来小孩子打闹的声音,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撞上了一个女性服务员。 只听一声大叫,她往前跌去,手里端着的汤朝这边泼过来,正好冲着闻璟行的后背。 阮迎瞳孔瞬间紧缩,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倾身去挡,可手上却落了空。 直到酸辣热烫的冬阴功汤浇在身,顺着小臂滴滴答答地淌在瓷砖上,疼痛撕扯着神经让他回过神。 阮迎疼得他眼前发白,恍惚间看到闻璟行已将姜随掩在身后。 两人皆是无恙。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着复习,更得慢些,大家追更辛苦Ծ‸Ծ 第36章 随风去 李谨回来正巧看见这一幕,松开了手上的袋子,椰子滚了几圈。 他跑过去脱下外套,盖在阮迎身上,急道:“先别动得太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阮迎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汗,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正要走,李谨的胳膊被人抓住扯到一边。 闻璟行手背青筋鼓起,哑着声音:“我送他去。” 李谨拽住他衣领,忍着扬起拳头,“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早干嘛去了?” 阮迎疼得快要晕厥,见两人莫名要呛起火,伸手抓住闻璟行的胳膊,“......闻先生,我疼。” 闻璟行的心猛地一疼,拦腰抱起阮迎,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上半身靠着他的胸膛,以免遭到烫伤的后背。 李谨要跟上去,被姜随拽住了手。 “放开。” 姜随不放,嘴唇发白,“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李谨看向门口,闻璟行的车已经开走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压着怒意:“姜随,你和闻璟行的破事,不要再来烦我。” 到了急诊,阮迎被送进去处理烫伤,闻璟行被关在门外。 他发狠地攥了把头发,急诊亮着的红灯刺得他眼底充血。 大约半个小时,灯灭了,护士让闻璟行进去。 阮迎的脖颈到后背缠着纱布,正坐在凳子上挂消炎的水。 医生说所幸液体温度不是太高,没烫到重要部位。接下来半个月内要坚持涂药,不要碰水,大概率不会留下疤。 闻璟行悬着的心沉了些,对医生说了谢谢。 他走过去,蹲在阮迎面前,握住他的一只手,指腹摩挲着手背,“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 他抬手,手指轻轻碰了下闻璟行的脸,指尖描摹过深挺的眉弓。 阮迎一直觉得,这里和闻珏最像,尤其是熟睡时,他曾整宿整宿注视着。 “闻先生没受伤就好。” 闻璟行低下头,静了几秒,又抬头看他,眼底泛湿,“和我在一起吧。” 听闻,阮迎眼露疑惑。 “不是情人。” 手指穿过指缝,与之十指相扣。 闻璟行凝着他的眼,“阮迎,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 空气很静,静得能听见点滴瓶里药液荡开的声音。 阮迎收回了被闻璟行握着的手,别开眼,语调淡淡:“不了吧。” 他背着光,眼眶投着一圈阴影,遮去瞳仁里的光。 “闻璟行,你心里有人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你是不是怨我刚才没护着你,我当时只是——” 只是什么,闻璟行说不出。 因为那一瞬间,脑中闪过的画面,是姜随护着他被烟灰缸砸中额头,鲜血流了一脸,他满手是血。 姜随额角那块增生的瘢痕,是烙在他心里的一块疤。 所以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伸手去拽姜随,就像当年他挡在自己身前一样。 可闻璟行没有想到,阮迎竟会过来护着自己。 “其实不用解释的。”他的眼神平静清澈得如湛蓝的布莱德湖,不加一丝涟漪:“你有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有我的,这就够了。” 闻璟行微微启着唇,一时看不明白。 阮迎口中想要保护的人,明明是说的他。可阮迎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又或者说,是通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手机铃声突兀刺耳地插进,闻璟行敛着唇掏出手机想挂掉,等看到屏幕上跳跃着“大哥”时,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转身按了接听键。 “喂,大哥?” 闻言,阮迎眼睫一抖,手倏然抓紧床单,因为用力,针头处回了一截鲜红的血。 “嗯,六点的飞机吗?好,那我让肖宁去接大嫂,直接送她去晚会和你见面吧......” 挂断电话,闻璟行回头看见透明软管回了一大截血。赶紧抓过阮迎的手放平,皱紧眉:“怎么回血了也不知道。” “......是谁的电话?” 闻璟行低头用指腹轻轻捋着他的血管,随口道:“我大哥的,他回国了。明天晚上要出席慈善拍卖会,我也得过去。” 阮迎沉默片刻,小声问他:“我可不可以也去。” 闻璟行一怔,抬头对上阮迎黧黑的眼,眼底蕴着一点晶明。 他心里蓦地一暖,想阮迎应该是害怕自己会离开他。 阮迎未免太过乖巧懂事,不敢奢望和自己确立关系,小心翼翼地只想着陪陪他就好。 他也得给阮迎时间,让小可怜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他。 “那地方很无聊,你在家好好休息。”他一手箍住阮迎的手腕,揉了揉他柔黑的发,“乖,我会早点回来陪你。” 阮迎顺着眼,没再说话。 慈善拍卖会晚会的场址定在紫荆酒店,布置华丽得似乎与“慈善”这两个字背道而驰,倒成了达官显贵虚与委蛇的场所。 闻璟行一身黑色西装,戴着阮迎送给他的领带。虽是最简单的款式,头发丝儿似乎都透着贵气。 他推着闻珏进场,一时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看来此前传闻不假,闻珏确实因车祸瘫痪,无力再管理闻氏,全权给了闻家小儿子。 所有的不公、鄙夷,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纵使闻璟行再年轻,如传言般顽劣,也是实打实的闻家当家,众人嫉羡攀附的对象。 闻珏久不现人眼前,宾客纷纷前至相谈。闻璟行并不言语,在一旁站着。 谈话间,姜随的父母带着儿子走到了眼前。 姜随的父母向闻珏问好,姜随微微欠身:“闻大哥好。” 闻珏笑,“小随是吧?” 姜随笑着点了点头,“大哥还认识我。” “当然。” 他抬头看向闻璟行,“你和小随去说话吧,不用守着我。” 见此,姜随的父母也趁机附和:“是啊,你们那么长时间没见,趁这机会好好聊聊。” 闻璟行颔首,礼貌地和他们请别后,同姜随出了宴会大厅。 闻璟行步子走得快,并没有等着姜随的意思。 姜随快步跟上,拉住他的手:“阿璟,我们谈谈。” 闻璟行停下脚步,收回手。低眼看他片刻,往一隅花坛走去,算是默许。 这会人都在大厅里,花坛边鲜有人。 一团一团的玛格丽特菊开得粉嫩丰满,掺着几株缤纷彩艳的丽格海棠,甚是好看。 可姜随无暇顾及这方美景,他问闻璟行:“阮迎没事吗?” “还好。” 姜随点点头,“那就好。” 闻璟行抬手看了下表,低声说:“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等一下。”姜随伸手拦他:“阿璟,你昨天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想着我们好像也没变。想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还有可能吗?” 又是沉默,只剩花坛深处蟋蟀在叫。 闻璟行并没直接回答,他说:“在转学遇到你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并不好过。你知道的,除了大哥,没人喜欢我。” 他回头看了眼满檐星光的宴会大厅,眼里也沾上一点光,“我大哥是人人称赞的大慈善家,那时候我可能真的很想得到我爸的一点认可。” 闻璟行语气带了些自嘲:“可我没什么钱,鬼迷心窍地找金铺当了我妈留给我的平安锁,换来的钱随便找了个地儿捐了。我拿着证书给他们看,夸奖没得到,换来我爸的一巴掌,耳鸣了一个星期。” “他骂我没良心,卖掉他妻子的遗物。爷爷在一旁指责我东施效颦学我大哥,做这些虚荣的事。那时我明白了,其实和做什么没关系,他们仅仅是不喜欢我而已。” “我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只有大哥来看我。他安慰我,说‘往事暗沉随风去,破晓自有熹光迎’。” “我不懂,大哥解释说过去的黯淡自会随着风消散,黎明拂晓时,一定会有亮光出现。往前看,总会有人在等你。” 闻璟行垂眼看着姜随,指腹按着指间的疤,热恋时他将姜随的名字文在上面。 “那时我以为等我的人是你。” 他伸手撩开姜随额角的发,最后一次碰那道瘢痕。 “小随,我们回不去了,前面已经有人在等我了。” 作者有话说: 诗是我瞎写的 第37章 小丑 闻璟行和姜随走后,姜随的妈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过头轻叹口气。 “阿璟这孩子,心好又周到,以前我就很喜欢他,没想到好好的俩孩子,还是分开了。” “行了,你老提这些干嘛。” “哪跟你一样,自己的孩子也不关心,从小随回来,就茶不思饭不想的,都瘦成什么样了。” “那你当着人家面说这些有什么用?” 眼看着要吵起来,闻珏连忙劝他们:“叔叔,阿姨,你们别急。他俩的事我知道,我也会帮着劝劝的。” 姜随的妈妈喜笑颜开,“那就太好了。” 闻珏想起自己弟弟抽屉里的合照。 他记得两人性子很像,都有些冲。估计心里都装着对方,但谁也不想让出一步。 如果自己能帮些什么就好了。 正聊着,闻璟行和姜随回来了。 闻璟行倒是没什么,只是身后的姜随低着头,神色低落。姜母问怎么了,他也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闻珏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逛个来回,正想开口问问闻璟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闻璟行接了电话,说是肖宁已经把宁甯接回来了。 “大哥,那我先去接下大嫂。” 闻珏点了下头,“去吧。” 晚上八点时,慈善晚会正式开场。 第一件拍卖品是一对翡翠玉珏,玉料独特,品相难得,质地油润细腻,结构致密坚韧。 竞相出价后,最终由闻珏拍得,以一个不错的价格预热开场。 一片掌声中,身材高挑,穿着白色小西装的宁甯推着闻珏上了台中央。 闻珏作为慈善晚会的嘉宾,照例地说些官方话。宁甯微笑着在一旁扶着轮椅,闻珏虽残疾,两个人气质却也相配。 李谨一身浅色轻薄西装,坐在椅子最后排。 他敛着眉头,手指不耐烦地敲着座椅扶手。 本来已经和阮迎通过电话,打算去慰问他。可他哥公司临时有急事,把他拽过来顶上出席晚会的位置。 李谨胸腔生闷,拽了拽领带。起身打算去宴会后面的香槟桌,拿杯酒疏一疏。 还没碰到酒,正对着酒桌的大厅门口,似乎有人在争执。 他抬头,表情一滞。 被保安拦住的人,竟然是阮迎。 阮迎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袖,肩膀处露着一块纱布。脸色白,唇色白,整个人病恹恹的。 大概是想进来,保安让出示入场券。他脸上窘迫而为难,皱着眉的样子又有些倔强。 李谨放下酒杯走过去,“阮迎。” 阮迎看到李谨,眼里流露出些惊喜,看得他心头一软。 李谨轻握住阮迎的手腕,对保安说“这是我朋友”,牵着他进了大厅。 阮迎脸上泛起一丝红润,忙不迭地对李谨说了几声谢谢。 “没关系,但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 声音淹没在响亮的掌声中,李谨愣住,他看到阮迎怔怔地看着前面,瞳仁渐渐盈上层水气。 李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台上的闻珏在掌声息寂后,沉稳地开口:“《说文解字》中提到‘二玉相合为一珏,凡珏之属皆从珏’,义为合在一起的两块玉。正巧我名字中有‘珏’这个字,和这块翡翠玉珏也算是有缘。” 听到“二玉相合为一珏”时,台下的闻璟行微微幌神,忽地想起阮迎给自己的备注,说两个玉是无价之宝的神情。 闻珏顿了顿,“其实拿这个奖,我很惭愧。这几年因身体原因,我隐退修养。所以慈善方面的事,都是我弟弟小璟,继续以我的名义奉献回馈这个社会。所以我拍下这对玉珏,想送给我弟弟。” 他看向闻璟行,连带着坐在旁边的姜随,“小璟,小随,过来。我行动不太方便,你们自己来取。” 见状,礼仪小姐贴心地将玉珏分别装在两个红色丝绒盒子里。 闻璟行低头皱着眉伸手接过,想对闻珏说些什么,可场合不太妥当。姜随则是受宠若惊地捧着,乖巧地对闻珏说了声谢谢。 闻璟行抬头,正准备下去时,看到大厅最后头的人时,步子僵住,一时手足无措。 是阮迎。 同样无措的还有李谨,他想安慰阮迎是误会了,闻璟行和姜随现在并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关系。 可阴暗的嫉妒和私心占据理智,李谨没说。拿出西装口袋前的三角手帕,去拭他的眼泪。 阮迎微微别过脸,依旧盯着台上,声音闷哑:“为什么他会坐在轮椅上。” 李谨有些懵,顺着说:“你是说璟哥的大哥吗,他几年前出了车祸,落了残疾,一直没向外界公开,只有——” 阮迎像是没听到,喃喃着:“怎么会这样,闻先生的腿为什么......” 李谨的话尽数堵回嗓子眼,唇欲张欲合。 他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闻珏,以及站在旁边的闻璟行。 兄弟二人的五官,如出一辙。 李谨什么都明白了。 垂在一侧的手,攥紧,又慢慢地松开。 他低眼看向扑落着泪的阮迎,无声地动着唇:“......疯子,你和闻璟行,都是疯子。” 阮迎低下头,泪便顺着睫毛尖儿滚落在地毯上。他抬起胳膊抹了下眼,“对不起......我先走了。” 李谨伸手抓住他胳膊。 阮迎低着头说:“抱歉,我想自己静一静。” 手松开了,阮迎的背微微窝着,离开大厅。走到门口时又转头看了眼台上的闻珏,随后单薄的身体消失在七月的长夜中。 见阮迎离开,闻璟行要追。 小臂被身侧的姜随抓住了,他挣了挣,抓得愈紧。 他小声,只够两人听见:“现在不能走,会让大哥难堪的。晚点再去找他吧,至少不是现在。” 听到“大哥”两字,闻璟行绷得紧直的脊背松开,咬肌僵硬地收回视线,在又一次掌声中,跟在宁甯推着闻珏的后面坐回席上。 整个晚会,闻璟行心急如焚,给阮迎发的信息,一条都没有回。 终于挨到拍卖会结束,闻璟行瞬即起身,一边拨着电话,越过人群往外走,身后的闻珏都没能叫住他。 望着他背影的姜随脸色很难看,视线瞥到右手边门口的人时,快步走上前,叫住正要出去的李谨,“我们谈谈。” 走廊窗台上摆着一排鸢尾花,花像紫蓝蝴蝶似地伏在细长绿叶上,散逸淡淡清香。 李谨很少抽烟,这次难得点了支,懒懒地靠在墙上抽着。 一支快抽完,姜随依旧沉默不语,李谨侧过头低眼看他:“找我有什么事。” “......刚才阮迎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你在一起?” “和你没关系。” 姜随勉强维持着表情,点点头,“你很喜欢他。” 李谨撩了下眼皮,伸手将烟按在花盆的土里,起身要走。 姜随抓住他,紧紧的箍着他的胳膊,哑声道:“谨哥,你怎么能和阿璟一样,明明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李谨握紧拳,手背上血管凸起,眼里覆上层阴翳,“你知道?” 姜随被他的表情吓得眼神瑟缩着,“我......” “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你还来问我闻璟行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求着让我撮合你们,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如果不是我告诉你,闻璟行他不喜欢别人拿他和大哥比较,你以为他能死心塌地的跟你好那么多年,跟个傻逼似的等你这么长时间?” 李谨眼白发红,自嘲地点点头,“不对,我应该是傻逼。” “......我承认,我当初接近他是为了我们家的公司。可你也知道的,那时他根本不受重视,我后来也真的喜——啊——” 突然,楼梯拐角冲出一个身影,揪住李谨的脖子挥在他脸上一拳。 李谨来不及反应,重重地摔在窗台上,鸢尾花盆坠下来摔得四分五裂,泥土甩出一地。 牙齿硌破了口腔,蔓延出腥甜的血味。他手撑着窗台边缘站起,领子又被人揪住,重重地怼回去,噼里啪啦又是花盆的破碎声。 眼前是闻璟行怒不可遏的脸,眼底的红血丝很稠,他磨着后槽牙:“李谨我他妈把你当兄弟,你当我是什么?” 姜随缓过神,连忙上去扒闻璟行,“阿璟,你冷静些。” “滚。”闻璟行把他甩开,眼里压着怒意,可看到姜随时,还是流出一抹难掩的痛。 姜随惨白着一张脸,什么都说不出。 李谨侧头啐了口血唾沫,抬起眼:“我和姜随的事,瞒着你是我不对。抱歉,虽然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那阮迎呢,你他妈带他过来是什么意思?” 李谨直言:“我喜欢他。” “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人?!” “这点宋时维比我强。” 闻璟行满头青筋,扬起拳头又要打他,李谨伸手拦住了。 被花盆碎片割破的满是血的手心,将两人的手都染上红。 李谨沉着眼,“璟哥,作为朋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你他妈放什么屁,阮迎喜欢我,也只喜欢我,你以为你能有机会?!” 闻言,李谨嗤笑一声。 他伸手拽住闻璟行的领带,宝石蓝色的布料印上暗红的血迹。 李谨一字一顿地说:“你真像一个小丑。” 是说给闻璟行,也像是说给自己。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不要再打啦,要打去练舞室打! 第38章 你会对我好吗 夏夜的湖面,因为昼夜温差,笼着一层似雾的薄纱,草丛里地灯昏黄的灯光散成朦胧的一团。 今晚月亮很圆,天上一个,水里一个。 阮迎盘坐在柔软潮湿的草坪里,仰脸看着满月很久。直到月亮重了影,眼睛干涩酸痛,淌不出任何液体。 他轻轻呼了口气,撑着地面站起来。腿麻得厉害,半步迈不出。 阮迎拍了拍小腿,站在原地缓了会儿。瞥到路边有个摆摊卖杏儿的婆婆,地上铺着的布摆了一堆,竹篮里还有一堆。 已经快十一点钟,这个点儿公园里的人走得差不多。杏儿这东西不好存放,放冰箱里再拿出来口感不好,不放冰箱一晚上就能烂。 等腿能走了,阮迎走过去,指了指,“这些我都要了,帮我包起来吧。” “哎好。”婆婆笑得很开心,脸上的纹路很稠。 阮迎没带现金,见篮子里放着张二维码,他问:“婆婆,这个是你手机的吗?” 婆婆点了点头,从围裙兜里拿出个手机,屏幕横着几条裂纹,“我孙女帮我弄的。” 阮迎笑了笑,多付了些,凑了个整数。 手机一直静音,等付完钱才看到有一串未接电话,多是闻璟行的,夹杂着两三个李谨的号码。 阮迎愣了愣,边走边给闻璟行回电话。 接电话人并不是闻璟行,而是楚江。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嫂......阮老师啊,璟哥在我朋友这边又喝多了。我过来接他,他不走,嘴里一直嘟囔着你......这会儿趴着桌子上不动了,你看要不你过来一趟?” 楚江怕他跟那次一样不来,又补充道:“这回没骗你。” 阮迎打车到的时候,楚江正站在门口迎他。 进去静吧,闻璟行正趴在吧台边,一只胳膊垂着。旁边吐了一地,Waiter正在清扫。 阮迎过去拍了拍闻璟行的肩膀,“闻先生?” 闻璟行浑然不知,陷在酒精的麻痹中。 楚江便叫了朋友,一块把闻璟行架上了车,帮忙送到了阮迎家。 闻璟行一米八六的个子,累得楚江够呛。他掐腰喘两口气,侧头看了眼睡着的闻璟行,心里泛酸,对阮迎说:“阮老师,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不合适,但璟哥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能对他好,就多好一点吧。” 阮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 送走楚江后,阮迎脱掉闻璟行身上沾着酒液的西装外套,注意到领带是自己送的那条。 上面有几块发黑的印记,阮迎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心里一慌,赶紧检查了一下,没发现有伤口后松了口气。用温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换好睡衣。 阮迎把空调温度调高些,找了条毛巾被给他盖好,脑中又想起楚江的话 闻璟行......喜欢他吗? 阮迎不明白楚江为何要这样说。 闻璟行只是视他为情人,一个还算舒心的情人。 像闻璟行这样的人,生在罗马,长在罗马。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是瞧不上自己这种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的人。 阮迎伸手拽平毛巾被角,关灯离开了卧室。 他把买来的杏儿洗净去核,切了两个雪梨,就着几块椰糖放进锅里煮成甜汤,等闻璟行醒来时喝。 锅里的水渐渐粘稠,咕嘟咕嘟冒着泡,飘出甜丝丝的香气。 阮迎伸手关了火,正想着盛进保温桶,倏然从身后被人抱住了,突如其来的浓烈酒气掩盖住甜汤的香气。 闻璟行酒劲儿还没过,站不稳。沉重的身子捎带着阮迎朝一旁栽去,后背重重磕在冰箱棱角,手上却还是轻轻搂着阮迎,没碰到烫伤一分一寸。 “闻先生?” 阮迎吓了一跳,转身看他。 闻璟行的脸红到脖子根,一双眼也是红的,正垂目看他。 他握住阮迎的手,很紧。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阮迎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带着抚慰,“怎么了,是胃里很难受吗?” 闻璟行并不说话,只是在他颈窝间蹭了蹭,呼吸沉重了些。 锅里甜汤的热气渐渐消散了。 阮迎也不说话,只是抚着他的背,直到颈间沾上温热的液体,他手一僵。 “其实我是骗你的。”闻璟行声音哑,“我以前和你说从小到大有很多人喜欢我,我从来不缺人喜欢......我都是骗你的。” 他顿了顿,鼻音中带着哽咽,“没人喜欢我。” 闻璟行抬起头,眼睫潮湿,委屈得像是个小孩子,“你说我妈妈是不是也不喜欢我?我让她太疼了,疼得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就走了,可我还卖掉了她留给我的东西,她一定是很讨厌我,所以一次都没有来梦里看过我......” 阮迎鼻腔也跟着酸了,他抬手去抹闻璟行脸上的泪,哄着:“怎么会呢,妈妈是太喜欢你了,就算很疼也让你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界。” 闻璟行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泪水蹭在他的掌心。 “阮迎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宋时维喜欢你,李谨喜欢你,徐秋阳喜欢你......你那么招人喜欢,谁都喜欢你。可没人喜欢我,他们只喜欢我大哥。就算有,也是骗我的。” 他又抱住阮迎,紧紧地抱着,即使喝醉却也没忘记他背上的烫伤,手悬在腰际。 “阮迎,阮迎,阮迎......”闻璟行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温柔,“幸好还有你,我知道你最喜欢我,也只喜欢我,有你喜欢我就够了......” 阮迎身体僵硬,生锈的指节蜷起,在吱嘎声中又慢慢松开。 闻璟行抱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说他刚接管公司那会儿,什么都不懂,被灌得胃穿孔被救护车拉走。他真的很疼,疼到觉得自己要死了。躺在急救室冰冷的手术台上,想到妈妈那时候一定比这还要疼上百倍,怪不得不愿见他一眼...... 砂锅里的甜汤冷透了,表面上凝结了层薄膜。 闻璟行也睡着了,皱着眉头,似乎在睡梦中也不踏实。 阮迎坐在床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将眉间的褶皱抚平。 说也奇怪,明明很像的五官,到现在却也觉得不像了。 阮迎不喜欢后悔,也不擅长后悔。 迄今为止,他只后悔过两次。 一次是张书秀在砍死那个男人时,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目睹了全过程,没有阻止她。 另外一次,是现在。 眼前浮现闻珏坐着轮椅,和站在一旁的妻子恩爱有加的画面,实在与记忆中高大温柔的闻先生相去甚远。 这张织了九个月的目成心许的梦网,此时此刻终于破了。 阮迎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恶劣自私的事。 不仅是对闻珏以及他妻子的不尊重,也伤害了对他好的闻璟行。 他垂下眼睑,眼睛有点红,小声说:“闻璟行,对不起啊。” 阮迎俯下身子,轻轻枕在闻璟行的胳膊上。 硬直的发梢蹭着他,微微有些扎。倒不像是扎在脸上,是扎在心上。 “我以后不会再把你当成别人了,会好好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风掀起的一隅窗帘,月光趁机钻进屋,映在闻璟行的侧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拉长一截。 大概是一直闻着酒精味,阮迎也有些醉了。 他抿了抿唇,又小声说:“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了,你还会对我好吗?” 闻璟行睡得正沉,听不到,也回答不了。 片刻,阮迎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微微皱起眉,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天空的月亮。 他在说什么傻话,他喜欢的,只喜欢的,只有闻珏一个人。 第39章 你会开心吗 闻璟行醒了。 夏日午间阳光正烈,炙得他半睁着眼撑床坐起,偏头疼得厉害。 闻璟行伸手捏了捏山根,酒精混沌过后,记忆一点一点寻回。 他记得昨晚和李谨打了一架后,自己去静吧喝酒,后来楚江来了陪着他喝了一会儿,然后...... 阮迎? 脑中闪过阮迎出现在慈善会的画面,他一急,下床光脚快步走到客厅,叫了声阮迎的名字。 书房的门正好开了,阮迎穿着灰色的睡衣,探出身体,“醒了啊,胃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见他乖巧柔软的模样,闻璟行一时有些懵,摇摇头,“没,你干什么呢?” “我画张图,比赛要用。” 他回书房放下数位板的笔后,去厨房,“吃饭得等一会儿,汤有点凉了,我热一下,你先去洗漱吧。” 闻璟行欲言又止地点点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闻璟行去了厨房。 阮迎正把排骨玉米汤盛进瓷碗里,切了一点葱花碎洒在上面。 闻璟行体型高大,本就狭小的厨房,这会儿显得更加逼仄。 他走到阮迎身后,伸手抱住。 阮迎放下白瓷勺,侧头看他,“怎么了?” 闻璟行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下巴上泛着青茬。略陷的眼窝让单眼皮显出一条窄窄的褶皱,宿醉的疲惫和憔悴莫名生出几分温顺。 阮迎觉得自己像是被大型犬蹭了几下,听到他说:“昨晚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大哥可能是误会我和姜随了。但我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即使有过也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 “嗯,我知道。” 见他这样平静,闻璟行微诧,犹豫了一下,问:“昨晚......为什么非要去那儿呢?” 阮迎想不出别的理由,低垂着眼,只好实话实说:“只是想见一见闻先生,见到了,就回来了。” 这话说得酸涩,闻璟行心头一软,将阮迎轻抱上料理台,低头吻他。 午间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白色瓷砖上,细小的纹路闪耀点点金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长,难舍难分。 阮迎被吻得情动,双手攀上他的肩。 唇分开之际,闻璟行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低哑着声音:“宝宝,就不能和我谈个恋爱吗?” 这次阮迎没再拒绝,而是轻点了下头,“好。” 闻璟行稍怔,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 急不可待地捧着阮迎的脸又深深吻下,比起方才的温柔克制,这次吻得又急又凶,疼却也深刻,一发不可收拾。 当洁白的桌台要被弄脏时,阮迎合拢了腿,透红的膝盖抵在他的硬韧的腹肌上,湿着一双眼:“去床上。” 要放在以前,闻璟行是不会停下的。 可现在阮迎是他的Omega,便欣然同意。 窗外天色稍暗,远处横担着的火烧云大片大片燃烧着。 Alpha的犬齿硌破柔软发烫的腺体,注入冷冽的雪松信息素。 阮迎情不自禁地扬起脖子,泛起一片潮红。 他在意识恍惚间,侧头看着鬓角潮湿的闻璟行,轻声问:“闻璟行,我这样做,你会开心吗?” 情欲冲上头的闻璟行,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阮迎指的是答应和他谈恋爱这件事。 他只当是阮迎在同他调情,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被咬坏的腺体上,声音低哑:“当然,我很开心。” 阮迎微微松口气,小声:“那就好。” 本该是午饭,不得不成了晚饭。 热过两遍的玉米排骨,倒是更加入味软烂。 闻璟行心情好,难得勤快,主动收拾碗筷。 阮迎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又折回来,扒门看着戴着粉格围裙,正往碗池里挤洗洁精的闻璟行,犹豫着说:“......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手里拿的,是前两天自己刚买的景德镇青花玲珑碗,一套花了他不少钱,生怕不小心给碎了。 闻璟行不愿意了,“你画你的,刷碗这种小事我又不是做不好。” “......” 门铃突然响起,闻璟行眉毛一皱,“这么晚了谁啊。” 他放下碗,湿着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我去开。” 阮迎赶紧把餐具迅速在清水里过了一遍,扣在晾水筐里,松了口气。 闻璟行一开门,没想到居然会是李谨。 李谨穿着黑色宽松棉T,额前的发慵懒地搭着。嘴角大片青紫,贴着透明医用贴,手上缠着白色纱布。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闻璟行,伸手拽了下粉色的围裙,眼里一丝戏谑,“哟。” 闻璟行伸手推他出去半截,微微眯起眼,“你来干嘛?” “看看阮迎。” “显得你?赶紧滚。” 闻璟行想关门,李谨歪头看向正从厨房出来的阮迎,招了下手,“阮迎。” “李谨?”阮迎走过来,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李谨提了提手中的东西,“说好来看看你的。” 他视线扫过闻璟行,笑着的眼睛带了些歉意,“是不是太晚打扰到你了?” 闻璟行额角青筋直跳,“妈的,你装什么——” “不晚的,也才八点多。” 阮迎走到门口,把门开大了些,给他拿了双一次性拖鞋。 李谨笑眯眯地,很是礼貌,“那就打扰了。” 走廊光线暗,等阮迎泡好茶端上茶几,才发现李谨脸上的伤,惊道:“这是怎么了?” 李谨坐在沙发上,看了眼对面虎视眈眈的闻璟行,身体稍稍后仰:“让狗撵了。” 闻璟行磨着后牙槽,气得要死,要不是阮迎在这,他已经打人了。 “怎么会这样,这狗也太凶了。” “是啊,只是多和他主人说了两句话,就急得咬人了,可能怕我抢他主人吧。” “李谨你他妈的滚不滚。” 闻璟行抄起旁边的抱枕,直直朝他砸过去。 李谨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触到手上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扯了下唇角,“我说狗,你急什么。” 阮迎不明情况,懵懵地拽着闻璟行的胳膊,“怎么了?” 闻璟行气焰稍稍平息了些,揉了揉阮迎的头发,“没,他犯贱。” 李谨嘴角抽动了下,他本也没打算多呆,站起身:“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阮迎要送,闻璟行拦住,“我送他。” 两人没走电梯,肩并肩拾级而下。 谁都没先开口,交错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诡异又和谐。 到了三楼,李谨不再走。停在窗台处,从烟盒里敲了支烟点上,又递给闻璟行一支,“抽吗?” 闻璟行没动,“不了,阮迎不喜欢。” 闻言,李谨叼着烟,轻笑出声。 他转身看着窗外,这个点居民楼的灯寥寥几盏,天上的星星倒是颗颗闪烁。 李谨黧黑的眼底映着烟火一点焰红的光,问:“你和他,这算怎么回事。” “阮迎现在是老子对象。”闻璟行表情稍稍得意,“你就别想了。” “行。”李谨尾音拉得很长,无奈,“说真的璟哥,你和阮迎不合适,阮迎他也不喜欢你。” 闻璟行气笑了,“你放什么屁,不喜欢我喜欢谁,难道还能是你?” “闻大哥。” 闻璟行皱眉,“干嘛突然提我大哥?” 李谨定定地看他片刻,又移开视线,吐了口烟,“没事儿,就想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我和时维楚江还没去拜访他。” “不回了,大哥打算在京城待一阵子。” 李谨点点头,用另只没受伤的手拍拍他的肩,“送到这吧,走了。” 等他走到楼梯拐角,抬头看向闻璟行,“璟哥,姜随的事,我还是和你说声抱歉。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有没有真心待你,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至于阮迎,既然你们是正儿八经地谈,他也愿意。我就算有心,也不会横插一脚,坏了我们的关系。” 安静片刻,从上面传来闻璟行别扭一声,“用你说。” 李谨叹了口气,背朝他挥了挥手。 虽然闻璟行表面上佯装大度,实则小气到不行。 回去以传文件为由借用阮迎的手机,把李谨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净,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不长眼的敢觊觎他的Omega。 等退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备注已经从“二玉”变成了“闻璟行”。 闻璟行突然有点气,扭头想问问阮迎,人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 看到他恬静的睡颜,好不容易拢起来的那点气也就消了。 闻璟行凑过去吻了吻阮迎的额头,唇角勾起。 指定是之前误会他和姜随,闹小脾气改的。 虽然阮迎平日里什么都不说,一副温温吞吞,漠不关心的的模样,其实可爱胡乱吃醋。 算了,能怎么着,哄着呗。 闻璟行又拿起手机,把“闻璟行”三个字删掉,改回“二玉”。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心”的符号。 作者有话说: 公司在闻璟行手里没倒闭也是奇迹 第40章 不要 阮迎背上的烫伤结了层薄薄的痂,已经不痛了,取掉了纱布。 他本打算一早回画室上课,可闻璟行说有个地方要带他去,只好空出了上午的时间。 黑色的卡宴停在别墅前,闻璟行按开车锁。 阮迎下车,看着眼前阔落精致的建筑和庭院,有些不知所以。 肩膀被闻璟行亲昵地揽住,他一手按着庭院墙上的密码锁。阮迎注意到,密码是自己的生日。 悦耳轻快的解锁声响起,闻璟行推开了庭院的门。 脚刚落在铺着的青石板,一阵花香被风送过来。 眼前两颗高大的玉兰树,将夏日骄阳遮了个严实,只留下片片树荫。 花开得正盛,白的,紫的,连着碧叶,一簇接一簇。 阮迎表情舒展开,眼里映着玉兰树的倒影,笑着说:“好漂亮。” 这两棵玉兰不同于素日见到的小植株,作为成树移运栽培到这里,费了不少功夫。期间因为种种原因,有三棵都没能成活。 这些闻璟行都没提,只是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阮迎笑着侧头看他,说:“在旁边再栽一棵雪松吧,等冬天玉兰树的叶子落掉后,还有雪松是绿的,也很好看。” 雪松是闻璟行的信息素。 闻璟行心里一热,搭在肩上的手顺势捏了捏他的耳垂,“听你的,那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怎么样?” 阮迎没立即回答,回头看了眼别墅,又问他:“我搬过来住,这样你会开心吗?” 闻璟行稍怔,心更热了。 阮迎到底是有多喜欢他,才会把他的心情永远放在第一位。 他弯下腰,低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下阮迎的脸,“很开心。” 登时,阮迎眉眼含笑,比这玉兰花还要好看,“那就好。” 月底时,阮迎退了原先的房子,搬到了锦川庄园。 早就听闻锦川庄园是全京城最好的住宅区,无论是风景设施还是安保,是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 阮迎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心里虽有些不踏实,却还是被闻璟行为他准备的书房折服了。 书房和画室是连在一起的,两面墙的书架,有一面放着阮迎喜欢的日本小说和俄国文学。书籍都是十几年前的初版,市场上早已绝版不再流通。 周末没课的时候,阮迎能在书房从天亮呆到天黑。 画室的光线很好,有专门用来做彩塑的工作台。 本来预计半个月完工的初赛作品,阮迎提前五天完工。 初赛作品他选的是之前做好的二龙戏珠,是建筑木构件木雕。 做木雕最好的是紫檀木,但价格太高,阮迎用的是性价比高的杜鹃木。 雕刻的二龙涂上浅黄,口中衔着的珠子铺上金粉,稍稍一转折射出耀眼的光。 木构件的棂格雕花,用色大胆绚丽,鹦鹉绿与黛蓝色交叠渲染,色泽、纹理、结构别出心裁,繁而不乱,艳而不俗。 这具二龙戏珠雕,原本是他大学时用了两年的时间完成的。 一直没想好用什么样的颜色去表达,便一直搁置着。 这次上色,他在颜料选择方面却也没细想,完全是凭感觉一处一处漆好。 阮迎这次大概可能理解了,徐御林曾教诲于他的。 ——做人做事,以水为师。水流而去,不知起止,只知流淌。 完工后,阮迎包装好,送去了紫檀杯的初审部。 从走廊拐角出来,阮迎不小心被人撞了下。 “真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关系的。” 两人对视,皆是一愣。 撞上阮迎的人是姜随,他穿件黑色衣衫,看起来瘦了些。 姜随表情微僵,“阮迎,好巧啊。” 阮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口说:“来送作品吗?” 姜随暗忖,问他:“你也报了紫檀杯的比赛吗?” 阮迎颔首。 姜随扯出抹不太好看的笑,“看来这次我们要做对手了。” 气氛有些尴尬,阮迎不擅长社交,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以还有事为由离开了。 姜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拿出手机在网站上搜了阮迎的名字,只有一篇毕业论文,其他皆是空白。 姜随心微微落实,又不禁自嘲,何必自降身份,和什么人都比。 阮迎到病房的时候,徐御林正半靠在床上看书,一旁的护工削着苹果。 他接过护工手中的水果刀,“我来吧。” 徐御林放下书,坐正身子,“小杨,你先出去吧。” 护工出去后,徐御林问他:“我记得今天是截止日吧,怎么样了?” “已经交上去了,刚回来。” “什么样的,我看看。” 阮迎拿了手机,翻出照片,递给徐御林。 徐御林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情不自禁地拍了两下床,“不错,真是不错。” 他把手机还给阮迎,甚是高兴。被病痛折磨得枯槁瘦削的脸,添了几分光彩,“这次让他们好好看看,我徐御林的学生,到底有多么优秀。” 阮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别这么说,肯定会有人比我的作品更好。” “拉倒吧,就现在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像模像样的作品没拿出来几个,头上的帽子倒是摞了一大堆,逢人就谈,那功利劲儿我看了真想吐!” 徐御林情绪有些激动,像是牵动到患处,“嘶”了一声使劲按了按太阳穴。 阮迎面色一紧,站起身,“我去叫护士。” 他摆了摆手,“没事,不用大惊小怪,隔三差五就疼一会儿,你帮我倒杯水就行。” 阮迎赶紧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徐御林喝了口水,冲阮迎笑了笑,眉目敦厚,“你能参赛,我一件心事算是了了。还有一件......虽然我看不上蒋繁那小子,但他人也算实诚,有他照顾你,我也算放心。” “您真是多想了,蒋哥有女朋友的,都谈了很多年了。”阮迎表情有些无奈,他望着徐御林纹路很稠的脸,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也有男朋友了,是个Alpha。” 徐御林又气又笑,“什么时候的事,那小子是谁啊,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 阮迎脸色渐红,顺着眼,“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人很好,对我也好。” 徐御林没见过阮迎这样的表情,一时有些惊讶,随后轻叹口气,颔首:“对你好就行。” 他这个学生,性子软,善良近于讷。不了世故,不懂圆滑,又十分倔强。 徐御林有些担心他将来会吃亏,现在有个人能陪着他,他也放心不少了。 只希望对方一心一意,好好待他。 阮迎从医院出来,刚刚坐上公交车,闻璟行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接通,闻璟行问:“在哪儿?” “在公交车上,要回去了。” “正好,我给你个地址,你直接过来吧。” “好。” 挂了电话,阮迎看到闻璟行发来的地址时一愣,目的地是一家京城有名的律师事务所。 两个半小时,咨询结束,阮迎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 傍晚的斜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闻璟行正在几米外的窗台边打电话。见阮迎出来,原本严肃的表情,一秒温柔,朝阮迎勾了勾手。 阮迎走过去,便被他单手揽入怀里,只听他说:“宁哥,等见面谈,我还有点事。” 闻璟行收了手机,扬了下浓眉,“谈得怎么样?” 因为激动,阮迎语速也快了些,“郑律师说申请假释的程序和条件都符合,通过的概率很大。” 郑律师名叫郑白,是事务所的高级律师,一场代理诉讼费普通人望尘莫及。 方才在办公室里交谈的两个多小时,他冷静细致地梳理了张书秀的案子以及判决过程,包括当时的社会舆论,村民全村签字上请判她无罪的事。 较十年前的法律条款有所更改,以及案件特殊性,郑白说走相应的程序是会比较顺利的。 到最后阮迎起身要走的时候,郑白暗有所指地提了句闻璟行,多余不再说。 阮迎眼睛红红地,轻声说:“闻璟行,谢谢你。” 见他要哭,闻璟行有点手忙脚乱,大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语气别扭却也温柔,“乖啦。” 阮迎还是忍不住哭,伸手抱住他,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 闻璟行最怕矫情,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好话。只好回抱住他,紧紧地抱住。 八月中旬,中午十二点,张书秀假释出狱。 天还没亮阮迎便在女子监狱外面等,等日上三竿,三十六度的高温使其汗流浃背,站得腿脚发麻,也不肯坐下。 就站在那里,笔直地站着,像树。 小时候他放学回家,也是这样站在田梗上,等张书秀。她顶着满头彩霞,背着一大篓地瓜梗叶,压弯了腰,边走边喊:“玉兰,在学校又学什么字了呀,回去教给大娘......” 沉重地监狱大门缓缓打开,站着十年后的张书秀。 即使不被篓筐压,背却也微微驼着。脸上的高原红褪成暗黄,浮着块块浅棕的斑。看向阮迎的眼睛里,带着怯和。 而不变的,还是张书秀叫阮迎的那声“玉兰”。 阮迎什么都没说,跑到她面前。 没有哭,没有拥抱,没有煽情的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布包,哑着声音:“我们回家。” 经闻璟行同意,阮迎将张书秀先接回锦川庄园住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闻璟行十分殷勤,总是跑前跑后,一口一个“大娘”,俨然一副长辈眼里的“好孩子”。 两人的关系张书秀知道,也知道自己能假释出狱,多亏了闻璟行找律师帮忙,对他很是感激。 这里张书秀总是住不习惯,惦记着村里,也不愿意打扰他们。 闻璟行本来想开车送她,张书秀坚持不让,要自己坐火车回去。 阮迎买好票,送她到车站,等画室假期的时候再回去。 快要发车,张书秀从手腕上撸下银镯子,放进阮迎手里,“你知道大娘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换点钱,估计也也值不了多少钱,好歹买件衣服。你身上的衣服几年前来看我的时候就穿过......还有再替我好好谢谢闻先生,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阮迎接过,攥在手里,红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 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张书秀走了,到检票口的时,又回头越过人群看他。 阮迎踮起脚,笑着含泪朝她挥手,也和过去挥手。 从火车站出来,阮迎便看到道边停着的车,以及倚在车上的人。 闻璟行穿着白色夏季衬衫,黑色西装长裤,敞着领口的两颗扣子。优越的身形和外貌,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阮迎快步走过去,有些惊讶,“不是说公司有事吗?” 闻璟行牵过他的手,“处理完就过来了,先接你去吃饭。” “好。” 阮迎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闻璟行,我想吃寿司,你带我去吃吧。” “行倒是行,但你最近怎么回事啊。”闻璟行挑眉,笑得有些痞气,“叫我大名叫得倒是挺顺,怎么不叫‘闻先生’了?” 阮迎仰头朝他笑,脸上活泼灵动,“不要。” 第41章 要不要结个婚 借着这几天,宁甯和闻珏处理完离婚财产分配的收尾工作。 签好文件,两人算是彻底划分界限,再无关系。 宁甯打算今天就回新加坡,政府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处理。 闻珏和闻璟行本要送她,宁甯说:“不用麻烦了,正好嘉青也在京城,他一会儿过来接我去机场。” 听到宁嘉青的名字,闻珏脸色瞬间难看,搭在轮椅扶手的手倏然攥紧。 闻璟行没注意到闻珏的异常,有些惊讶地问:“宁哥在京城?” “来了有几天了,他有个什么会要在这边开,我也不太清楚。”宁甯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他差不多要到了,我出去等吧。”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声“姐”,宁嘉青进了门。 姐弟五官并不像,气质更是截然不同。 宁甯明媚大气,而宁嘉青眼窝深,眉宇间像是笼着层阴郁。 宁嘉青朝闻璟行点了点头,“璟行也在啊。” “宁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电话里也没说。” “想着忙完再和你细说的,我在京城会待一阵子,不急。”他看向一旁轮椅上的闻珏,笑着说:“姐夫,好久不见。” 平日最好脾气的闻珏,难得冷着张脸,淡淡地“嗯”了声,抬头看向闻璟行:“你送送宁甯,我回房间休息了。” 说罢,闻珏按动电动轮椅上的按钮,要走。 一只手倏地抓住轮椅扶手,用力时手背血管凸起。轮子在地板上摩几厘米,停住不能再动。 闻珏抬头,对上宁嘉青带着笑意的眼,“姐夫,我推你去休息。” 闻珏攥紧手,欲言又止。他看了眼闻璟行和宁甯,冷声道:“麻烦了。” 宁甯有些好奇,“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宁嘉青一手搭在闻珏的肩膀上,垂眼看他后颈上那块皮肤,细看能瞧出淡淡的咬痕。 他嘴角扬了下,“我和姐夫关系一直很好。” 闻璟行和宁甯在门口等了快十分钟,宁嘉青才从里面出来。 宁甯不满道:“怎么这么费劲,快点吧,飞机要误点了。” “姐你着什么急,半个小时就到机场了。” 宁嘉青搭上闻璟行的肩,往外走,“等一会儿从机场回来,我们找个地儿好好聊聊上次和你说的事,有戏。” 闻璟行应声,视线落在他的手腕。赫然两圈红痕,像是被紧紧攥过。 他问:“手怎么了?” 宁嘉青看了眼,不以为意,“没事。” 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闻璟行没再问。 送走宁甯,宁嘉青找了家环境幽静的中式私房菜。 整个包间是用竹子搭的墙壁,旁边摆着小式假景,清澈的水流淌过竹筒,日复一日地打磨着池底铺着的鹅卵石。 宁嘉青从公文包拿出文件,分页摆在桌上。 闻璟行浏览时,宁嘉青在一旁说:“我在越南留了一个月,就是在忙这个事。胡志明东边这块地儿我看中好久了,一直没拿定主意。但年前的时候,我偶然知道你叔也想要这块地。” “我叔?”闻璟行敛起眉,“你是说他想在越南发展?” 宁嘉青颔首,“估计是早就动这念头了,从你哥出事以后。” 闻璟行脸色沉了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闻老爷子有两个儿子,长子是闻崇明,次子是闻尚德。 闻氏集团的范围在国内和新加坡,头部在国内,之前由闻珏掌管,现在交移到他手里。 闻尚德这些年一直在新加坡,他有个指望不上的草包儿子,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闻老爷子去世之后,遗嘱公证书迟迟没有公布,最后会怎么样,一切都是未知数。 不过可以猜到,大部分股份会留给闻珏,至于剩下的人,相差无几。 闻尚德大概想趁着拿到遗产之后,笼络其他人,以自己的势力威胁他,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拽下来。 看他思考良久,宁嘉青放下紫砂茶杯,褐色的茶水面荡起圈圈水纹。 “璟行,关系我已经打通了。还是劝你先下手为强,如果真让你叔拿到这块地,不管是对你,还是你大哥,都是隐患。” “宁哥,我多问一句,你别见外。”闻璟行抬起眼,“为什么哥要这么帮我呢?” “首先这对我有利,有钱不赚王八蛋。而且......璟行,虽然我姐和你大哥离婚了,可我不想和你生疏。”宁嘉青眼里含笑,“我们还会是一家人。” 闻璟行微微拧着眉,点了点头。 心里暗忖,总觉得宁嘉青这话怪怪的,到底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用完餐,两人没喝酒,闻璟行开车送宁嘉青回酒店。 开着车,闻璟行说:“宁哥要不然去闻家住吧,住酒店总归是不方便。” “不用了,我去你家不太好。” “这有什么,我爸不知道大哥离婚的事。正好你住那儿我方便找你谈事,家里也没别人,平时就我大哥在家。” 宁嘉青没再拒绝,笑着说:“那成吧,今天就太晚了,等明天我再过去吧。” “行,到时候我让肖宁来接你。” 闻璟行把人送到紫荆酒店后,将车调了个头,打算回家。 刚过一个路口,阮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闻璟行戴好蓝牙耳机,单手打着方向盘,语调慵懒:“想我了?” “......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少转移话题,说啊,想没想?” 安静几秒钟,耳机传出轻轻的一声“嗯”。 闻璟行唇角扬起,“回。” “那我晚些再睡,等你回来。” 听着阮迎温软的声音,闻璟行嗓子一痒,下腹升起股燥热,痞笑着:“等我回去,你确定你还有得睡?” 阮迎迟迟没有说话,闻璟行看了眼手机屏幕,才发现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单手摘了耳机扔到前面,“啧”了一声,“又装纯。” 车刚驶进锦川庄园,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闻崇明的电话。 闻璟行把车停在一边,皱眉接了电话。 闻崇明声音很急,“赶紧回来一趟。” “这都几点了?” “刚才郑白来过了。”闻崇明声音沉了几分,“你爷爷的遗嘱公证书,下个月要公布了。” 闻璟行太阳穴猛地一跳,一手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知道了。” 闻璟行回去时,正好碰到郑白开车出来。 他按了下车喇叭,算是打过招呼。 郑白是爷爷生前的家庭律师,负责他的遗嘱公证。 按照闻老爷子的遗愿,遗嘱公布一切等郑白。几年过去,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刚一进主楼客厅,就见闻崇明来回转,闻珏坐在沙发上看书。 见他回来,闻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小璟,坐吧,爸有事要谈。” 闻璟行坐下,翘着二郎腿,不耐烦道:“下个月公布,你现在着哪门子急。” “该着急的人是我吗?应该是你!”闻崇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看着他:“你以为你爷爷能给你留多少股份,顶多和你叔还有他儿子一样,到时候你怎么办。” 闻璟行扯了下唇角,“我能有什么办法。” 闻崇明简直要气死,闻珏劝道,“爸你别急,到时候我把我的那份转给小璟,小叔那边也不敢怎么样。” “问题是你想转就能转,想动就能动的吗?你现在不参与公司的事情,到时候董事那几个老东西只会逼着你卖出去,费劲心思移到到他们手里!” 闻璟行听得头疼,叼了支烟点上,“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安静两秒,只听闻崇明低声问:“顾志元他有个女儿,比你小两岁。” 顾志远是闻氏董事之一,算是中立,持有可观的股份。 听言,闻璟行重重咬了下齿尖的烟,皮笑肉不笑,“大晚上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来掰扯半宿,合着就在这等着我呢?” 闻珏轻轻拽了下他的手臂,“小璟。” “你别给我摆这幅脸,这是现在最快最有用的办法。” “说完了?” 闻璟行眼神冷戾,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往外走。 闻崇明猛地拍了下桌子,冲着他的背影怒道:“我现在是为了谁,到时候遗嘱出来,你以为你能拿到什么,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 窗扇打在墙上的响声,让阮迎倏地醒了过来。 他拿过枕边的手机,凌晨一点钟。 闻璟行本来说要回,后来又发了信息说不用等,让他先睡。 今晚夜很凉爽,风将纱窗吹开半扇,一下一下地碰着墙边。 阮迎踩着拖鞋,到床边将纱窗关严,睡眼惺忪间看到楼下时一愣。 是闻璟行。 昏黄的路灯勉强清晰他高大的轮廓,影子拉得很长。 烟火明灭间,闻璟行仰头吐了几个烟圈,正好与窗边正往下看的阮迎对上视线。 阮迎打开窗,抓着保险窗的栏杆,“怎么不上来呀?” 风撩动蓬松柔软的黑发,一双眼睛比满天繁星还要亮。被风掀起的窗帘,遮了他半个身子,却遮不住满身的美好。 闻璟行心痒得厉害,向他勾了勾手。 几口烟的功夫,人就到了跟前。 闻璟行把烟掐灭了扔进手边儿的垃圾桶,伸手扣住阮迎的手腕,将人拽到了怀里。 阮迎仰头看他,轻声问:“怎么了?” “抱会儿。” 闻璟行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好似舒服得喟叹一声。 阮迎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片刻,闻璟行一手拽开车门,将人摁在了车椅上。 睡衣的兜很浅,手机滑出来掉在了地上。 阮迎一懵,还没等说话。炽热的吻,铺天盖地。 他来不及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 阮迎半个身子抵在车窗上,肩膀被大手死死扣住。蝴蝶骨硌在玻璃上,很疼,比这更疼的是腺体咬得交叠错乱的齿痕。 闻璟行伸手堵着,不让他释放欲望,气息很重,问他:“喜欢我?” 阮迎几乎要将唇咬出血,他想着哪怕骗闻璟行一次,说一声喜欢让他开心。可他说不出口,也没有办法再骗他。 而闻璟行并不是在询问,也没在等他的答案,只是在单方面的发泄,只是一遍一遍地问他。 闻璟行终于舍得放开,撑着手臂,俯视阮迎,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高潮余韵,闻璟行一下一下亲着阮迎。 额头,眉心,眼尾,鼻头,唇角。 最后埋在阮迎的肩颈间,呼出的热气灼着他的皮肤,声音低哑:“这么喜欢我,既然恋爱都谈了,要不要和我结个婚,嗯?” 飘逸出去的理智重重摔回身体,明明身上热得透红,可阮迎只觉指尖发凉。 安静片刻,他轻轻侧头,又问出那句:“你会开心吗?” 闻璟行失笑,抬起头,带着潮意的眼,饱含笑意,映着的都是阮迎。 他拾过阮迎的手,抵在唇边吻了吻,“很开心。” 阮迎心头像有什么东西,细如棉线,被轻轻牵动。 他的声音已经很哑,还是说出:“好。” 车外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整点群发定时短信,发送人为紫檀杯艺术协会。 短信内容:尊敬的阮先生,您好!经评委组考核,您的作品通过初审进入复赛,请于七日内...... 作者有话说: 伏笔都埋完了,写得太慢估计大家都忘了,总之又要虐了。 另外商战情节就是粗略地瞎写,单纯为剧情服务,不要细究(づ ̄3 ̄)づ 第42章 胸针 阮迎黎明时才得以睡觉,生物钟还是要命地准时响起。 他睁了眼,后颈阵阵火烧般的疼。因为没在发情期,腺体被咬得应激肿热。 Alpha还在睡,趴在枕头上。蚕丝被只盖到腰际,露着流利健硕的背肌,其上道道红色挠痕,都是自己的“杰作”。 阮迎心生羞窘,别过眼。安静几秒,又转过头,盯着他看。 想起昨晚闻璟行那句“要不要结婚”。 他是认真的,还是气氛烘托到沸点时的助兴话。 阮迎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他当做闻先生的替身,是错误的。伤害了闻璟行,也玷污了这些年他对闻先生的感情。 阮迎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地弥补,让闻璟行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他便头昏脑热地说了“好”。 等清醒冷静过后,他总觉得,这样做好像也是错的。 出神间,闻璟行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阮迎尴尬地说了声,“早安。” 刚刚睡醒,Alpha略凹的眼窝褶痕深了些,衬得双目更为深邃。此刻微微眯着,颇有几分蛊惑人心。 他盯着阮迎两秒钟,扬起唇角,声音低而磁,又有点坏,“早哪门子的安,叫声老公听听。” 阮迎一噎,没说话。 闻璟行不满地“啧”一声,大手伸过来揉揉他的头。 “又装傻。是谁昨天死乞白赖地求着跟我结婚的,睡完我就不认了?” 虽说得有失偏颇,阮迎还是抓住重点,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呀?” 闻璟行简直要气笑,坐起来将人拽到身上,扯扯脸颊,“你当我老年痴呆,一晚上就能忘?我记得你可是答应我了,想赖账?” 阮迎忽地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摸摸鼻尖,圆润的耳廓泛着红。 闻璟行最爱看他这样,勾得心痒难耐。 他一手伸进阮迎的睡衣里,揉了揉。手上的动作很流氓,话说得倒是一本正经:“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年前就带你回家,见见我大哥。” 听言,阮迎脸上有些懵,抬眼看他,没说话。 闻璟行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放心,我大哥肯定喜欢你。他就喜欢你这种爱装纯,长得乖的。” “......别说了。” 闻璟行笑得眼尾弯起,手掰过他的腿根儿,往前贴了贴,借着昨晚的湿软劲儿挤了进去。 阮迎有些痛苦地闷哼一声,闻璟行却越深,赤裸地盯着他的表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阮迎也察觉到了,便搂住闻璟行的脖子,不让他看。 闻璟行嗤笑一声,“脸可真薄。” Alpha侧头吻了吻阮迎的腺体,玉兰香变得潮热,他声音沉了些,“我说真的,不是哄你。你那么招人喜,大哥肯定会喜欢你的,别怕。”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搂得他更紧。 徐御林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乌黑的头发,曾几何时,满是银丝。 听徐御林的妻子讲,月底的手术取消了。因脑瘤突然恶化,身体机能下降至不支持做任何手术,医生的建议是不必要再冒这个险。 阮迎难受得厉害,像是嗓子卡了块黄连,不上不下,苦中生涩。 见他进来,徐御林摆手不让别人扶,自己撑着床面坐了起来,指指一旁的椅子,“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坐。” 阮迎红着眼,坐在椅子上。 徐御林十分不耐烦的“唉哟”一声,“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你别哭丧着个脸,本来挺好的心情都让你搅和没了。” 阮迎不知道说什么,抿着唇摇了摇头。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复赛情况怎么样啊,时间定了吗?” “只说十月初,具体时间还没通知,复赛的主题是漆器。” 徐御林颔首,眼尾荡开纹路,“正好,你最擅长这个。好好准备,让那些泛泛之辈看看,石头和璞玉的区别。” “......我怕让您失望。” 徐御林浑浊的眼翳,荡出一圈晶明,“讲得什么傻话,你什么时候让我失望过。” 阮迎心头泛酸,微微攥紧手,“我会尽力的。” 从医院出来,原本闷重的天,这会儿裂了个口,淅淅沥沥地淌着雨。 阮迎慢慢地走到公交车站牌下,仰头看着层层叠叠压着眼的阴云,厚得风吹不开一片。 他想起当初选择美术,班主任找到他,说凭他的文化课成绩,不必走这条路,问他为什么非要一门心思去学。 阮迎不会撒谎,只是说想学。 为什么想,他低下头不说话。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闻先生信上那句:你画的画很漂亮。 所以他从不参赛,从不评比,因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再多的人看到有什么用,他只是想让一个人看而已。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闻璟行。 对面背景音有些嘈杂,闻璟行说:“我临时有事要去越南一趟,大约下月初能回来。” “好。” “自己在家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自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要是接不了就跟肖宁说。” “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阮迎挂了电话,公交车正好停下。他轻轻呼了口气,穿过雨幕上了车。 回到家,阮迎简单地吃过晚饭,扎进书房备完课,便开始着手画复赛用的设计稿。 相比起不脱胎的木胎的夹纻干漆,阮迎打算做难度更高的脱胎的泥胎。之前有过经验,做起来并不生疏。 正画着稿,一边儿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紫檀杯的艺术协会组发来的短信通知,复赛的时间定在下月三号。现场评定,当天出结果,会有电视台和视频号实时直播。 十月三号...... 阮迎稍稍发怔,点开备忘录,其中一条写着:闻璟行生日,10月7日。 ......闻璟行快过生日了,自己应该送他什么礼物好? 阮迎皱眉沉思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拽过一张白纸,拿起铅笔粗略描着。 十几分钟后,一个雪松枝的胸针图案跃然纸上。 他持着纸角,皱眉静静地看了片刻,扔到一旁,又重新画。 修修改改大半宿,阮迎总算是画出一张满意的,伸手锤了锤僵硬酸痛的脖子。 材质方面他打算用铂金,还要缀上几颗钻石,才能衬得上闻璟行。 但闻璟行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会不会看上他这不起眼的礼物。 阮迎趴在桌上,垂下眼睑看着雪松枝,被灯照着的眼睫压下一圈阴影。 他微微抿着唇,手指轻轻拂过纸面,沾上一点铅笔的灰。 要是有一天也能亲手给闻先生做些什么就好了,他想。 月底时,阮迎将做好的参赛作品提前一天交至协会。 工作人员让他留一下,要简单彩排。 阮迎进了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对面围了一群人,好像在聊些什么,时不时发出些惊叹。 他闲得无聊,抬头看了一会儿。 零零碎碎听他们说什么半个月前的个人展,哪位大师点评过,实在厉害之类的话。 正要收回视线,人群散开一角,姜随表情矜傲。 姜随也看到了他,脸上转瞬即逝的僵硬过后,拾起标准大方的微笑,朝阮迎这边走来,打了个招呼。 阮迎点点头回应。 “没想到你也进复赛了,我有点意外。” 话里带刺,阮迎听得出,但也无心计较,“只是侥幸,也恭喜你。” “你看过我的作品了,感觉如何?” 阮迎被问得一愣,他连网站账号密码都记不清了,更别说去看姜随的作品。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很好。” 姜随眼里带了一丝得意,话里暗暗嘲讽,“这届水平实在有限,我看了一圈,确实没什么出彩的。也就有位匿名的参赛者《二龙戏珠》能让我提起点精神,也不知道他今天来没来。” “......” 阮迎实在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幸好导播这时候进来,得以结束这段不间不界的对话。 彩排大约一个半小时,细节有些繁琐。 阮迎稀里糊涂地,只记得一个比赛出场顺序。他是最后一个,姜随在他前面。 结束之后,阮迎拿起通勤包快步离开。生怕姜随再同他说些什么,不过显然是他想多了。 姜随好像真的很有名,不管是参赛选手,还是评委,都尊称其一声“姜老师”,排着队合照,根本没时间理会他。 从艺术协会出来,阮迎坐上公交车,在中心商场大厦下车,径直去了麒麟珠宝,京城最有名的定制珠宝店。 阮迎从公文包里拿出图纸,给接待他的店员小姐看,“我想定做一个这样的胸针。” 店员笑着说:“好的,您稍等,我去请一下我们的老师。” 几分钟后,珠宝匠师从二楼下来,看了一下他的图纸,“可以做,只是这个地方太细,有些脆,怕承不住一颗钻石,稍微加粗一点怎么样?” 阮迎点头,“好。” “胸针的整体您想做什么材质的呢?” “铂金可以吗?” “当然,只是价格会高一点。” 匠师说了一下大概的费用,阮迎听过之后可以接受,达成一致后,店员按程序打印了定制单。 签字时,阮迎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写下名字,放下笔,“抱歉,我想临时改一下胸针的材料。” “好的,您说。” “胸针底座还是用铂金,上层的部分......”他拉开通勤包的内层口袋,从里面取出一只细细的银镯子,是张书秀走之前送给他的那只。 阮迎递给店员,说:“我想把这只镯子融一下,做胸针的上层部分。” 他不能像闻璟行,一出手就是价值六位数的手表。 想来想去,自己意义比较贵重的东西只有这个了。张书秀能假释出狱过上正常的生活,他对闻璟行真的很感激,又对不喜欢他感到抱歉。 如果这样能弥补他些什么就好了,阮迎自私地想。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月底忙着备考,更得很慢。等月初考完试尽量会多更,追更辛苦,实在是抱歉。 第43章 抄袭 十月一号,紫檀杯复赛。 比赛上午十点开始,阮迎在去现场之前,先去医院看望了徐御林。 徐御林的状态已经很差,大半时间都在昏迷,偶尔清醒过来,也因颅内瘤压迫,看不清任何东西。 阮迎在病床旁守了两个钟,终于等到徐御林睁了眼。明明看不太清,却像是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叫了声名字。 他连忙应声,握住浮肿的手。 徐御林声音微弱,长长地喘一口气,氧气罩上泛起层白雾。 几番艰难的呼吸下,终于说出那句:“快去比赛。” 阮迎红了眼,声音有几分哽咽,“徐老师,我会拿着奖再来见你。” 徐御林眼睛弯起轻微的弧度,几不可闻地说了个“好”。 其实阮迎在医院等徐御林醒来时,紫檀杯的比赛已经开始。阮迎有意把手机调成静音,导播给打的电话他一个都没接到。 坐上出租车后,阮迎平复好心情,给导播回拨。 导播告诉他比赛已经进行一半,他是最后一个出场时间还来得及,让他务必尽快过来。 阮迎应声,说了声抱歉。 已经过了早高峰,路上的车流量不大,得以顺利到达演播厅。 工作人员明显不悦,阮迎没多解释,连连抱歉,听他具体安排。 正说着,手机振动了两声。 阮迎下意识看向主屏幕,是闻璟行发来的消息,说明天中午回国。 正想回消息,工作人员冷声道:“这时候就不要看手机了吧,你迟到已经耽误很多事情,先把手机关机,一会在台上响了怎么办。” “对不起。” 阮迎一脸歉意地,将手机关了机。 工作人员转头看了眼台上,说:“倒数第二位马上结束了,你准备上场吧。” 阮迎点了下头,“好。” 宁嘉青看着坐在一旁,几次三番不断看手机的闻璟行,“有急事吗?” 闻璟行反扣手机放在腿上,敛着眉,“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闻璟行心里简直要气死。 他和阮迎这么多天没见面,看到他回国的消息,居然已读不回,没有任何反应。 有空看消息没空回一句,真是长胆子了,等回去非得好好教训他。 宁嘉青带着探究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转,语气轻松:“上次在新加坡见你的时候,听你说还单着,这是有对象了?” 闻璟行也没打算瞒着,“嗯”了声。 “不是圈内人吧?” “哥怎么知道?” “这还不好猜。”招标会大厅的吊灯很亮,照得宁嘉青原本就浅的瞳仁近乎茶色,阴影衬得眉弓更深挺,似笑非笑地说:“要是圈子里的人,这段时间你也不用这么拼命,是做了在一起一辈子的打算?” 和宁嘉青乍一说些,闻璟行有点别扭,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的金属边缘,指纹模糊。 但他也没隐瞒的打算,颔首,“确实没想过分开。” 宁嘉青轻叹一声,“说真的,我还挺羡慕你。眼看着我都三十一了,身边也没个人。” “哥怎么不找一个,是没喜欢的吗?” “有倒是有。”宁嘉青靠在椅背上安静两秒钟,垂眼,“喜欢十年了。” 尔后,他看向闻璟行,笑得颇为苦涩,“以前是不能追,现在是追不到啊。” 闻璟行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 宁嘉青也适时结束这个尴尬的对话,:“行了,招标会开始了。准备好,一会儿跟着我的节奏走,最好是能五中三,你叔也就别想动摇你的位子了。” 紫檀杯演播厅是中式木质风格,中央有一个红棕木的高架柜,从左到右,有十二个带门小橱,参赛选手的作品按号码依次摆在里面。 复赛的规则是评委打分,十分制,六个评委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当场出结果。 阮迎在台一侧准备上场,正好到了姜随的作品分数——全场最高分。 在全场惊叹中,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微微鞠了个躬,回到选手席,正好与阮迎对上视线。 阮迎下意识地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而姜随并没理会,转过了身。 工作人员拍了下他的肩头,说:“好了,该你上了。注意时间,你有十五分钟进行讲解。” 在掌声中,阮迎轻轻呼了口气,走上木质过道。到台中央转身看向观众席时,微微一愣。 李谨坐在第一排中央的位置,正笑着看他。 主持人简单介绍后,阮迎走向最后一个橱柜,小心翼翼地拿出他的作品摆在中间的台子上。 是一尊夹纻干漆的多闻天像,赤红的脸,披巾飞舞如祥云,左手托白玉宝塔,右手秉长矛。色彩沉稳协调,五官鲜活生动,威风凛凛。 当这尊多闻天像显示在大屏幕上时,全场的人表情有些微妙,几个倚着椅背的评委,也不自觉坐正了身子。 阮迎也察觉出气氛不太多,顿了顿,讲解,“......陆树勋氏所藏的《圆明园内工佛作现行则立抄本》有过详尽的记载,抄本曰:油灰股沙,使布十五遍,压布灰十五遍......到了唐宋年间,夹纻干漆制作的造像最具有代表性,水平最高,夹纻造像之法也由鉴真传入日本......” 议论声越来越大,阮迎不得不停下。 评委席中,有位叫陈野的人,面色严肃,道:“这位选手,我承认你的作品很出色,漆器的水平也很高,色彩方面......更是别出心裁。可你这尊像的颜色搭配,没觉得和上一位选手的作品太像了吗?” “......老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陈野也是个不拐歪抹角的人,直接让场控切了大屏幕。 阮迎回头,表情一滞。 因为刚才在后台,阮迎并没有看到姜随的作品。 屏幕中央的这尊韦驮像,除造型动作以外,色彩搭配可以说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陈野说像,也是委婉了。在业内人来看,这是毋庸置疑的抄袭,甚至是复制。 阮迎微微拧着眉,回过头,视线落在面如土色的姜随,又看向陈野,在一片质疑的目光中,芒寒色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这种漆器色彩搭配,确实是我的原创。” 陈野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姜随,意思是让他来说明。 比赛是实时直播的,但这种类型的节目,基本上没有人观看。虽然直播间的人寥寥无几,场控还是及时切断了直播。 姜随站起身,青色的开襟衫,衬得他面容发冷,嘲弄地笑,“你的意思是我抄袭了?” 阮迎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半个月前在个人展中展出的彩绘乐俑,也用了同样的色彩搭配,诸位老师应该也看过。但阮先生,你怎么证明不是抄袭了我的作品?” “我的确没有看过你的展出,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将作品示人。” 说到这,阮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李谨。 李谨脸色同样凝重,握着座椅的手攥紧。 不错,如果姜随抄袭了阮迎,唯一的途径,只能是他房间里摆着的天王俑,曾经阮迎送他的礼物。 他想起姜随见到它时表情的惊讶,以及出言向他讨要。 李谨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说。 阮迎表情微冷,他收回视线,说:“我没有举办过个人展,没有能证明的作品。” 全场一片哗然,评委多半露出不屑的表情。此时有人拍了下桌子,义正言辞:“我不相信他抄袭。” 闻言看去,是坐在最右面的一位评委,姓王,名叫王厚。 阮迎这才认出,叫了声:“王先生。” 是徐御林的朋友,自己曾经帮他修复过一尊自在观音像,当时王厚还送了他单位批下来的音乐会门票,没想到原来他是艺术协会的。 王厚站起来说,“阮先生曾经帮我修复过物件,技艺水平绝对是国内顶尖的,这样的人,根本犯不着抄袭。” 陈野说:“这是比赛,要做到公平公正,不是讨论个人私情的地方。” “既然是比赛,那就更应该彻查清楚。” “问题是证据呢,光靠一张嘴说谁不会?” 见要争执起来,阮迎回过神,连忙说:“我虽然没有展出的作品,但我有别的证据来证明这确实是我的原创。” 陈野看向他,“什么证据?” “请稍等一下。”阮迎走到台下最右侧,俯身对电脑前坐着的工作人员说:“抱歉,我想借用一下电脑。” “好的。” 大屏幕上能看到阮迎在电脑上的操作,只见他登入学术网站,点开曾经发表过的一篇论文。 是两年前和徐御林合作过的论文,国内外拿奖无数,荣登报纸。 他直接输入页码,黑体加粗其中两个段落,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在夹纻干漆色彩方面的创新。 只是相比起论文后半部分的新工艺研究,加上没有作品支撑,这段几乎被忽略掉了。 阮迎声音清澈沉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演播厅回荡:“这是大学时我与我的导师合作的论文,因为自己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贡献,很惭愧和老师的名字放在一起,便用了代称‘R先生’,和我在初赛时的提交《二龙戏珠》时的名字一样。” 陈野颇为惊讶,眼里流露出赞赏之情,“《二龙戏珠》原来是你的作品?” “是的,陈老师。” 情况突然反转,所有人不禁看向后面的姜随。 姜随原本苍白的脸,此刻胀的通红,紧紧地攥着拳。 王厚问他,“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唇动了动,只能说出句干巴巴的“我没有抄袭”。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情节会很气人,大家做好准备(轻点骂 另外关于传统彩绘方面的知识参考书籍《中国彩塑艺术》,很不严谨,看看就好~ 第44章 重赛 比赛被迫暂停半小时,导演组要临时开会。 抄袭在艺术作品比赛中,是极其恶劣的。尤其是在规格最高的紫檀杯,一旦发现抄袭不止是成绩作废,终身禁赛,也意味着被这个圈子除了名。 即使奖誉满身的姜随,过了今晚,很难不沦为笑柄。 姜随依旧挺直的坐在椅子上,表情坦荡,但细微颤着的手出卖了他。 自己一开始并未想过抄袭,通过关系得知《二龙戏珠》是阮迎的初赛作品时,心中有什么东西坍塌一片。 他想赢一回,太想赢一回阮迎了。 可万万没想到,李谨房间摆着的天王俑,竟然是出自阮迎之手。 想到这里,姜随心微微落实。看来相比起阮迎,李谨还是在乎他的,没有站出来替阮迎说话。 抄袭这种事情,很难界定。阮迎的证据并不充分,只要他咬定自己的韦驮像是原创,加上他背后的关系,评委组也不敢怎么样。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紧急会议结束后,导演宣布了令大家都出乎意料的决定——重赛。 理由是抄袭的证据不足,难以评判。只能选择重赛的方式,由评委投票另选主题。 听到这个结果,阮迎嘴角向下,立即拒绝:“我不同意,我要求彻查。” 导演脸色犯难,比赛宣布中止,观众清场后,他把阮迎拉到后台,说:“我知道你占理,可抄袭也是太重了......重赛都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其实就是走个流程,最后奖肯定也是你的。” 阮迎心沉了半截,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徐御林说,这号称最有分量的奖杯,实则一滩腥臭的烂泥。 但这个奖他必须拿。 自己并不是想严惩抄袭者,也不是想坚持所谓的崇高原则。 他只在意徐御林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时间允许他重赛。在徐御林离开之前,他必须要把这个奖拿回去。 “抱歉,我拒绝。如果非要重赛,我选择退赛。” “哎呀,你何必——”导演抓了把头发,“你肯定不能退赛啊,播都播出去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我们有内幕,以后我们还在怎么办......唉,这样吧,我们再商量商量,你先回去等,不要在网上出去说什么。” 阮迎敛目,“请尽快,我希望明天之前能出结果。” 好好的比赛,一塌糊涂。 阮迎疲惫地出来,抬头看见李谨站在前面,看样子是在等他。 不等他走过去,李谨大步走过来,低头问他:“还好吗?” 阮迎点点头,“我没事。” 李谨压着眼底的情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我车在前面,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阮迎抽回手,声音淡淡,“我坐公交车就好。” 沉默片刻,李谨声音有些干哑,“对不起,我刚刚没站出来。” “不用,我没有在意。” 尽管他这样说,李谨依旧苍白地解释着:“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这个结果对于小随来说,还是有些重了。他虽然做错了事,但其实性子不坏,也很努力......” “抱歉,车来了,我先走了。” 阮迎伸手拦下出租车,开门上车,没再听李谨的任何有关姜随的话。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阮迎精疲力尽,用微波炉打了杯热牛奶,喝尽便躺在了床上。 明明很累,可脑中像是叠着乱糟糟的线条,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不再睡。 阮迎去了画室,架好画架,画起许久不曾出现纸上的闻先生。 干净利索的线条,勾出闻珏温柔的眉眼。 阮迎心里发胀,蓦地有股委屈涌上来。他靠近画,轻声问:“闻先生,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至于问得是哪件事,阮迎自己也说不出。 房间静悄悄的,只有风掀起帷幔,留下些绰绰约约的月影。 阮迎将画盖好,想起王厚说过会来电告诉他商讨结果。 他连忙下楼到门口,从衣架挂着的衣服兜里掏出手机。开了机,有几个未接电话,有一通王先生的,剩下的是蒋繁打来的。 不知怎的,看到蒋繁的号码,心里涌上一股慌。 他静了静,拨了王厚的电话。 王厚告诉他,导演和评委组没谈拢。因为艺协的会长出差了,就报告给了副会长,明天上午出结果。 还告诉他不要担心,副会长是个公私分明,甚有原则的人,最不能容忍这些蛇蟠蚓结的事。 听到明天中午出结果,阮迎心还是沉了沉,总觉得就算是明天,也还要很久。 刚挂了电话,蒋繁就打了过来,手机震得阮迎掌心发麻。 他咬了咬唇,接了电话。 “蒋哥。” “小阮,你现在在哪儿?” “家里,怎么了?” “那个比赛的结果怎么样了?” “......临时出了点状况,说是明天中午出结果。” 对面安静须臾,蒋繁声音低了些,“徐老师情况不太好,我们几个都在旁边守着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我要不去接你过来?” 安静片刻,阮迎哑声:“再等等吧......我明天再去见他。” 他还没有拿到奖,没有脸面去见徐御林最后一面。 阮迎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 从未觉得清晨的鸟叫是如此聒噪刺耳,十月的夜晚是如此漫长。黑天墨地,像是永远不会天明。 一上午,蒋繁又打来几个电话,想让他过去。说徐御林偶尔清醒,总是念叨他的名字。 而阮迎只能说,再等等,再等等。 他给王厚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王厚也只能说,再等等,再等等。 可阮迎真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就见不到徐御林的最后一面了。 阮迎到医院时,其他人腾出空间,只留他在病房。 徐御林躺在床上,胸口轻微的浮动。他身上插满仪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轻飘飘得像根河边打蔫发黄的芦苇草,风一吹,穗子落了一水面。 知道他来,徐御林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艰难地叫着阮迎的名字。 阮迎跪在床边,握住徐御林僵直的手,哽咽着:“徐老师,我在这儿,我来了。” 徐御林已经快发不出声,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勉强得听清:“小阮啊,比赛......” 阮迎从前觉得,每一块土壤都会生长出谎言,它们是四季植物,每时每刻,随时随地,恣意生长。 所以他不喜欢说谎,也告诫自己不要说谎。 可不知从什么起,他意识到,一个人必须要学会说谎。 谎言能美化人贪婪丑恶的欲望,能让生活维系表面的光鲜亮丽,尽管里面已经腐烂不堪。 所以此刻他点点头,唇角扬起弧度,“我拿到奖了。” 而徐御林只是看着他,氧气罩上挂着一层雾气。 阮迎以为他是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老师,我拿到奖了......答应过你的,我会带着奖来看你。” 良久,听见徐御林一声叹气,不是从嗓子发出来的,更像是在胸腔中撕扯。 他抬起手,指腹蹭了下阮迎的手背,青白的唇翕动,用气息发出声,“你呀,还是不会撒谎。小阮,记得要好好生活......活得轻松些,老师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阮迎怔住,晶明的泪溢出眼眶,滴在被单上,将浅蓝色洇得更深。 一声尖锐急促的机器声陡然响起,心电仪载着的心电图如滔滔江水,涌过高山层峦,穿过低洼盆谷,终将汇入大海,成为一条永不再波动的水平线。 阮迎不知道怎么走出病房的,守在门外的人越过他,只有蒋繁停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想哭就在那边椅子上哭一会儿,不要憋着。”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然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病房里此起彼伏,悲恸的哭声穿透墙壁,击着他的鼓膜。 阮迎攥紧裤面,胸口很疼。 兜里的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是王厚打来的。 他静静地盯着屏幕,响了很久,才接了电话。 王厚为难低闷的声音,挤过哭声传到他耳朵里,“结果出来了......还是重赛。” 闻言,情绪并未过多起伏,像是早有预料,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王先生。” 王厚叹气一声,为昨晚的笃言道歉,“副会长说他其实也实在是没办法......上面有人压着,他推不了。其实重赛,说白了也是给个面子。最后这个奖肯定是你的,只是多加一场......因为怕抄袭太难听,坏了名声以后没法在这圈子混。” 阮迎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静片刻,他以为电话已经挂断,刚准备放下手机时,又听王厚愤懑道:“你说好好的比赛,和闻家的人有什么关系,这也能插一杠子。” 阮迎的头像是被重物一击,眼前发白,哑声问:“......您说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闻家,就是那个闻氏集团。副会长说是闻氏的现在的老板,挺年轻的,叫闻璟......哎呀想不起来了。反正他直接找了艺协的会长,电话直接打到副会长手机上,一句话就给压下来了......” 第45章 你闹什么 从胡志明市飞往京城的飞机,稳稳落地。 小憩半小时的闻璟行睁开了眼,眼底的红血丝稠密,眼下泛着青。 肖宁已经在机场外候着了,见到闻璟行时他一愣。半月未见,老板整整瘦得脸颊微微凹陷,投着淡淡阴影,整个五官轮廓愈发锋锐。 他将车开出机场,看着后视镜问:“老板,送您回去休息吗?” “嗯,去锦川。” 黑色的卡宴开过两个路口,赶上红灯停了下来。 车窗半开,午间阳光正强,照得闻璟行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疼。他拧起眉,伸手想去按窗,手机先一步震动起来。 是姜随母亲的电话,上次在慈善拍卖会上留下的号码。 闻璟行太阳穴直跳,静顿几秒,接了电话,“喂,姜伯母。” 话音刚落,只听姜随的妈妈传来无助的哭声,断断续续地说:“阿璟,你过来看看小随吧,我没有办法了,真怕他再出什么事.......” 车停在独栋前,肖宁把闻璟行的行李搬到门口,又把白色医药袋递给他,里面是纱布卷和消毒用品,“伤口挺深的,您记得按时消毒,别发炎了。” 闻璟行伸手接过,左手掌心缠着白色的纱布,渗着黄色的碘伏和红色的血迹。 门被关上,肖宁呼了口气,拍拍胸口。想起在医院的场景,还是心有余颤。 具体什么原因,他不清楚。只知道病房里的人是姜随,昨天下午吞药急救洗胃。 肖宁本来在门外等着,突然听到东西破碎声和情绪激动的争吵。肖宁推开门一看,把他吓得不轻。 瓷碗摔碎一地,粥洒的到处都是。 姜随手里拿着一片碗的碎片,要割腕。闻璟行夺过后攥在掌心,鲜血顺着掌心的缝隙淌下来。 后来姜随哭着陪他去包扎,大约半个小时从护士值班室出来。姜随恹恹的,闻璟行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便让自己送他回来了。 一路上气压很低,除了接了两个电话,闻璟行一句话都没说。 肖宁在他手下做事时间不算短,脾气喜好都能猜的大差不离。不该问的,他也不会多问。 只是他有些担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随和阮先生,孰轻孰重,他希望老板能分得清。 屋里很静,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泄进,客厅染上一片金色。 闻璟行叫了两声阮迎,并无回应。此前给他打的电话,也没人接。 没能立即见到阮迎,闻璟行心头浮起一片躁。他换鞋上楼,卧室的门并没有关,阮迎正背坐在床上。 他穿着件纯白衬衫,肩膀很薄,黑色柔软的发掩着白皙的脖颈。 闻璟行心里蓦地一软,从背后抱住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声音疲惫却难掩温柔:“在家怎么不出声,我叫你没听到?” 怀里的人有些僵硬,没说话,轻轻扯开闻璟行搭在他身上的胳膊。 注意到他的反常,闻璟行抬起头,才看到眼前摆着个打开的行李箱。 闻璟行眉心一跳,声音低了些,“你这什么意思?” 阮迎没说话,低头将行李箱的锁扣好,要提,被闻璟行手紧紧按住。 他拽了拽,奈何Alpha的力气太大,纹丝不动。 闻璟行手背上青筋凸起,盯着他的侧脸,“你想去哪里。” 阮迎抬眼看他,素日总是蕴着温柔憧憬的眼睛,此时平静冷淡。 他轻声说:“放开。” 闻璟行敛眉,“你闹什么?” “姜随的事情,是不是你帮忙的。” 闻璟行一怔,微微眯起眼,“谁告诉你的?” 如此反应,昭然若揭。 阮迎认为没有再说的必要,趁闻璟行松懈间,使劲拽开他的手,提起行李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又被闻璟行大力拽了回去。行李箱摔在地上,刚扣好的锁被弹开,叠好的衣服如数掉出。 “闻璟行,我让你放开。” “不放。”闻璟行声音低哑,带了些求软的意味,“我知道我帮他这件事,没事先跟你说,你不高兴。你放心,奖还是按流程来,是你的就是你的,顶多晚两天。姜随他是做错了,但也不至于做得太绝是不是,好歹给他以后留条路?” 阮迎脸色有些白,“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为难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璟行掰过他的肩,让阮迎直视自己,放缓语气:“宝宝,你听我讲,我知道这个奖该你拿,我也没想不让你拿,我也相信你。姜随他是心思不正,可他太极端了,太看重这些名头,要没了这些估计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咱先退一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听他这些话,阮迎心里没有一丝起伏。 这话很熟悉,李谨也说过同样的话。 姜随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是这样的人也好,是那样的人也罢。和闻璟行有过什么,又没有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阮迎最怕和人扯上关系。 他羡慕蝉的生活,蛰伏地底十七年,只为在盛夏高歌七日。 同时他又恐惧,蝉在爬上树干时,总要不可避免的和周围延伸出的枝桠产生交集。 就像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阮迎不再多说一句,再一次挣开闻璟行,蹲下身子去捡衣服,一件一件放回行李箱。 闻璟行低眼看着他,眉心突突直跳,眼睛比掌心渗出的血还要红。 他为了胡志明那几块商业地,没好好睡过一觉。为了他能不像大哥一样成为商业联姻的牺牲品,为了能和阮迎在一起。 这么多天没见,从进门到现在。阮迎连他手上的伤都看不见,多余的一句关心都没有。 让他最不能接受的,阮迎明明那么爱他,怎么能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闻璟行怒火中烧,再一次攥住他的手腕,很用力,青色的血管被挤压着,疼得阮迎微微皱起眉,“阮迎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跟你说过了,我心里现在没他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做的事情你都看不到是吗?” 可无论是好言好语,还是恶言向他。阮迎就像一潭被冻住的湖,再强劲的风,也吹不起一丝涟漪。 闻璟行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姜随都快死了,吞了半瓶药差点没救回来,他是错了,但你何必非要把人逼到活不下去的份儿上?” 阮迎终于从他话里听出来意思,他眼神冷漠,又带有一丝难以置信,薄唇轻启,“你是说,我是因为你和姜随的关系,所以嫉妒他?” 闻璟行眉间拧得很深,敛唇看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阮迎一时无言,舌根泛起抹苦涩。 他想起那时闻璟行因为一个彩塑金蟾,和别人打架挂了彩,回来抱着他说,东西被人抄去了不要忍,有他在。 自己很不想承认,这确实对于他来说,是一段很宝贵的记忆。 可如今他才明白,这只是闻璟行借着酒意随手替他做的一件事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闻璟行根本不记得,也不曾记得他说过的话。 这一刻,阮迎失去了所有的表达欲。心头有什么东西慢慢松散了,就像白蚁啃蛀的建筑,最终化为沙流于无形。 阮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点点头,“随你吧。” 闻璟行磨着后牙槽,压不住怒意:“你非要走?” “是。” Alpha盯他几秒,舌尖顶了下左腮,点点头“行。” 他松开阮迎的手,低眼看他,“要走可以,但你今天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闻璟行知道阮迎喜欢他,爱他,舍不得离开他。 他只需要阮迎稍稍服软,就会给他的个台阶下,两人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阮迎没有犹豫片刻,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中间段落出了点问题,重新弄了下,清下缓存就好~ 第46章 最爱 阮迎头也不回地走后,闻璟行脑中理智的闸口失了控,他把能砸得东西砸了个遍。 最后抄起相框时,手顿住,盯着照片中阮迎的笑脸看了两秒,又用力扣回原处,床头柜也跟着颤了两颤。 额角青筋暴起,赤红的眼睛看向周围,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白色,红色,黑色,棕色......” 这是自己曾经的心理医生,告诉他的“数颜色法”。能强迫情绪失控的人恢复视觉功能,经过短暂的缓冲,使大脑恢复理性思考。 闻璟行的脾气很差,极易动怒,有些方面和闻崇明很像。 他最厌恶闻崇明这点,可终究骨子里流的一样的血,有着相同的基因。 等镇定下来,闻璟行看着满地的狼藉,叹了口气,使劲攥了两把头发。 他后悔没能控制住情绪,后悔对阮迎发怒,后悔没能和他好好谈一谈。 想到阮迎看向他时冷淡的眼神,闻璟行的心脏像被挖空一块,没由来得慌乱。 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跳跃着姜随的来电。 闻璟行此时很躁,本不想接,又担心他像刚才在医院做些极端的事,还是接了电话。 “阿璟。” 闻璟行闭着眼捏了捏山根,“什么事。” 歇斯底里的模样消失不见,他这会儿平静得像是两个人,“还是想和你道歉,因为我受伤了......我刚刚收到通知了,阿璟你能帮我,我真的很开心。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我妈妈做了些你爱吃的菜,你要不要——” 听他絮絮叨叨的讲话,闻璟行额头绷紧直,眼前愰过阮迎看向自己时那副漠然不动的模样。 他睁开双眼,冷声道:“你倒是觉得挺光彩?” “......我只是想感谢你。”姜随一愣,有些委屈,“你不是相信我吗,所以才会帮我。” “我相信你?”闻璟行咬肌动了动,“你的意思是阮迎抄你的了?” “......” “姜随,我帮你,是因为你拿命逼我,并不是我不相信阮迎。” 不等姜随说话,闻璟行按断电话,蓦地起身下楼,去车库取车。 他要去找阮迎,他要问清楚。 阮迎明明最喜欢他,最爱他。怎么敢对他用那种语气,怎么敢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怎么敢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他。 他怎么敢的。 谁都可以这么做,唯独阮迎不行。 唯独对他最好,最喜欢他的阮迎不行。 闻璟行单手打着方向盘,还没出锦川的大门,突然接到闻崇明的电话。 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一次,两次,三次。 直至再一次振动,来电显示是“大哥”时,闻璟行皱起眉,接了电话。 他背景音有闻崇明暴怒的声音,闻珏小声说了句“爸,你先别急”,然后轻声对闻璟行说:“小璟。别忘了回公司一趟,今天下午四点钟爷爷的遗嘱要公开听证。” 闻璟行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声音低了些,“大哥,我知道了。” 红灯倒数,闻璟行盯着变换的数字,骂了句脏话,尔后掉头。 闻璟行到公司时,正巧碰上郑白停好车过来。 郑白朝他点点头,“闻先生。” 闻璟行颔首,和他肩并肩走,“上次的事情,多谢你帮忙。” “别这么说,我也只是拿钱办事,按法律程序走。张书秀从一开始社会关注度就高,再次放在社会大众面前,怎么样都是有利的。倒是我也沾点光,提高了点名气。” 郑白推了下眼镜,随口问:“最近和阮先生还好吗?” 闻璟行唇角微敛,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我们进去吧。” 因为闻璟行的叔叔闻尚德一家在新加坡,说有事赶不回来,郑白便将遗产的复印件寄了过去。 他拆开遗嘱原件,一字不落地读完内容。 如众人所想,闻老爷子很保守,将财产分配的滴水不漏,对闻珏的偏爱也是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这些人不免阴暗地想,要是闻老爷子知道最看重长孙成了残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还会不会选择留给闻珏绝大部分财产。 除去不动产,最受人瞩目的是闻氏的股份。 闻老爷子留给其他人包括闻璟行各十万股,而给了闻珏四十万股。 其他人暗暗把心放回肚子里,这样一来,闻璟行的势力并没有扩大很多,而闻珏早些年宣布退出闻氏,不再参与任何项目。所以这四十万股,对他们来说没有威胁。日后以公司发展为由,让闻珏把这些股份转让抛出,只是时间早晚。 想到这,都不免悄悄看向第一排的闻璟行,难免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可这小闻总却没展露太多情绪,总是时不时看眼腕间的手表,好像有什么急事。 郑白处理完最后的事项,结束后,闻璟行起身要走,被一旁的闻珏按住手背,“小璟,先等等,爸有话跟你说。” 闻崇明压着股气,碍于人多也不好发怒,对闻璟行低声道:“跟我过来。” 他带闻璟行去了十楼的会议室,见了个人。 是闻氏董事会之一顾志元,先前闻崇明向他提过,中立派,很有主见和个性的一个人。 顾志元眼神精锐,像是把人从皮肉看尽骨头,这让闻璟行很不舒服。 谈话间,会议室的门被敲了敲,进来一位长发女性Omega,一袭鹅黄色连衣裙,相貌温柔而知性。 顾志元见到他精明的眉眼变得温厚,朝她说:“小浓,来了。” 顾浓走过来,礼貌的问候,“闻叔叔。” 看向闻璟行时,稍愣,叫他:“闻哥。” 闻璟行眼神微冷,颔首“嗯”了一声。 人都到了,顾志元也不再拐外抹角,敞开天窗说亮话,拉着顾浓的一只手,“刚才我们谈的,股份也好,票数也罢,在我这里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看向闻璟行,眼神略带欣赏,“以前都说闻家的长子颇为优秀,但在我看来,璟行你也不差,或许要更好一些。” 闻崇明在一旁尴尬地笑两声,“老顾啊,你也不用这么夸他。” 可顾志元没半点阿谀奉承,继续道:“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想将小女托付给你。” “爸......”顾浓拽了拽他的手,脸上浮现一丝窘迫。 而闻璟行眉间愈发得阴沉,沉默片刻,扯出抹古怪的笑,“不必了吧。” 闻崇明简直要气死,连忙打圆场,“他就是不好意思,要不怎么都快二十八了还没个对象。” “有了。”闻璟行视线扫过顾浓,“顾小姐很优秀,可惜我已经有Omega伴侣了,并且已经打算结婚了。” 闻崇明急了:“你在这说什么——” 顾志元笑得爽朗,丝毫没有生气的征兆,他拍拍闻璟行的肩,轻叹口气:“你还是太年轻,不过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相信你会做出和现在不同的选择。” 而顾浓始终站在父亲身旁,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第47章 你也陪陪我 电梯即将关上时,伸进只手碰了下门的边缘。 闻璟行按了开门键,进来的是顾浓。 她将头发撩到耳后,拘谨地笑,“谢谢。” “几楼?” “我也是一楼。” 闻璟行“嗯”了一声,收回视线。 电梯墙映着两人倒影,闻璟行身形高大,深蓝色的轻薄西装衬得他面容冷厉,顾浓缩着肩站在电梯一角,手指抠着包包的带子,表情局促而紧张。 中途没有人再上来,很快就到了一楼。 门缓缓打开,闻璟行抬脚要走,被顾浓伸手拽住衣角。 “那个,其实我......” 闻璟行轻皱着的眉,昭显不耐烦,冷声道:“顾小姐,我有些忙,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虽这样说,可闻璟行并没有给她联系方式的意思。 顾浓表情有些僵硬,讪讪地收回手,“对不起。” 闻璟行没再看她,快步出了公司大楼。 闻璟行给阮迎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看了家里的监控,阮迎也没有回去。 胸腔潮起一片文火,气得他将手机摔在前面,踩油门径直奔向繁星画室。 因为公共假期,画室不开课,学生自习。办公室只有一位值班老师,正在吃晚饭。 小周见有人来,放下筷子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闻璟行视线扫了一圈办公室,又往走廊看了看,没见到阮迎的身影,转过头说:“你好,我找阮迎。” “阮老师不在。” 闻璟行拧起眉,“他去哪了?” 见她犹豫着没说,闻璟行生硬地解释:“我是他男朋友,前段时间在外地出差,回来没能联系上他。” “这样啊,您别担心,阮老师他没什么事。”小周声音轻了些,“他的老师去世了,去守灵了。” 闻璟行表情一滞,“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鉴于对方是阮迎的男朋友,小周忍不住多说两句,“您可能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阮老师参加的比赛,办公室老师都在看直播。有个选手明明就是抄了他的东西,也不知道多大的后台,直播直接给切了......最后却按重赛处理,阮老师因为这事都快难过死了。” 闻璟行眼神微敛,轻皱着眉,“虽然重赛,但不是谈好了最后奖一定是他的?” “......啊?这样吗,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小周想着他是阮迎亲近的人,又看他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应该知道些内幕。 “可这有什么用啊,阮老师不在乎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小周轻叹口气,“阮老师他没有时间重赛。” 她嘴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闻璟行却一无所知。 心头又盘旋起慌乱,闻璟行声音有点哑,“为什么这么说?” “听我们老板说,阮老师从来不参加比赛的。这次去争紫檀杯,只是为了完成他老师的遗愿......谁知道因为这种事耽误了,本来能让老人家安心走的,可现在......” 小周说不下去了,皱着脸叹了口气,看向他:“他一定很内疚,先生你一定要好好安慰他,别看他表面坚强,其实心里......” 闻璟行垂在一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沤着的闷火,被一种无以名状、混沌不清的情绪慢慢占据。 他知道,那叫“后悔”。 蒋繁停好车,看向副驾驶的阮迎。 他歪着头,抵着椅背睡着了。阖着的眼睑很红,因反复擦拭,擦得毛细血管破掉,泛起一圈红点,像是过敏起了疹子。 蒋繁难掩心疼,轻拍了拍阮迎的肩。 阮迎睡得不沉,瞬间睁开了眼,双眼皮的褶痕很深。 “先下车吧,吃点东西再睡。” 阮迎木讷地点头,迟缓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脚刚落地,便被蒋繁裹上外套。 “晚上凉,不比白天。你刚睡醒,别感冒了。” 阮迎很乖地伸直胳膊,穿好衣服。鼻尖蹭过立领,蒋繁身上熟悉洗衣液味逸进鼻腔。 不知怎么,一股情绪突然涌上来。阮迎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眼泪却先掉了出来。 瞧见他哭,蒋繁心里也难受。但深知安慰是徒劳的,唯有交给时间。 蒋繁伸手抓过帽子,给阮迎扣好,揽着他的肩往画室走。 还没走到门口,阮迎便被一只手拽了过去。 衣服上的帽子太大,遮住了视线。可熟悉的雪松味,让他不用看也知道谁。 阮迎冷着脸,伸手摘掉帽子,仰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明明这张脸,他最喜欢。可现在,他却最不想看到。 触碰到阮迎冷漠的眼神,闻璟行喉结动了动,下意识叫他:“宝宝......” 话还没说完,蒋繁推开闻璟行,将阮迎护在身后。 蒋繁对眼前这个Alpha有印象,去年见过,阮迎说是他的客户。 看样子,两人关系并不简单。他知道阮迎这段时间有了Alpha,碍于隐私,并不多问。 但阮迎这样不加掩饰地对一个人展现出负面情绪,蒋繁认识他这么久,是第一次见。 他拧起锋利的浓眉,眼里露出敌意,“你想干什么?” 闻璟行早就看这傻大个不顺眼了,从刚才他对阮迎动手动脚,闻璟行恨不得揍他一顿,现在还敢来问他。 他伸手抓住阮迎的胳膊,微微眯起眼:“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可小阮似乎并不想见你。” “你——” 闻璟行手上力度不自觉加重,阮迎轻蹙起眉。 细小的表情变化,蒋繁还是捕捉到了,放了手。 闻璟行稍稍得意,可还没维持几秒,只听蒋繁说:“我并不是怕你,我只是怕小阮疼。” 表情瞬间僵硬,闻璟行脸上青紫交加,“你他妈装什么孙子——” 一直沉默的阮迎挣开他的手,终于和他讲了第一句话,“闻璟行,不许你说蒋哥。” 闻璟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脑门突突直跳,指着蒋繁,“你居然为了他凶我?” “我没有。” 此时闻璟行就像一点就着的炮仗,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愤怒得胡言乱语:“阮迎你什么意思,你不接我电话,不回家,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你想跟他好,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 “我告诉你阮迎,你想得美。只有我不要你,你有什么资格敢跟我提分手?” “你说话放尊重点,别这么说小阮。” “你他妈还装——” “够了!” 阮迎最后一点耐心也消失不见,他很累,累得不想说一句话,可他又不得不去处理闻璟行这个“麻烦”。 “蒋哥,你先进去吧。” 蒋繁敛着唇看了眼闻璟行,点点头,“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听他这样说,闻璟行很不爽,刚要说什么,被阮迎拽住胳膊,“去那边,我们谈谈。” 闻璟行瞬间敛了一身戾气,乖乖跟在阮迎身后。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没能控制住脾气。 可这实在不怨他,那姓蒋的实在傻逼。可他又不能多说什么,怕惹阮迎生气又不理他。 到了花坛边,阮迎停下,抬眼看着闻璟行,淡淡地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安静几秒,闻璟行拾过阮迎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神愧疚:“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的老师——” “和你没关系。”听到他提徐御林,阮迎冷声打断,眼睛发红,“不需要你道什么歉,别提这件事了。” 闻璟行大概是有错的,他也想过要怪过他,包括身边的人也这样安慰他:不怪你,要怪只能怪用卑劣手段抄袭的人。 可说得人多了,阮迎才明白,这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愧疚感和负罪感的借口。 如果他能更早些听徐御林的话,去争取些什么,也不至于在他病痛折磨的晚间,对这样一个质非文是的垃圾费劲心力。 假如退一步,就算拿到这样的奖去见他,阮迎也不会安心的。因为徐御林从来不是看中奖杯的分量,而是想看到他心无旁骛、志矢不渝地追寻这条道路。 可是他没有做到,没有成为徐御林期盼他成为的人。他没有热爱,没有志向,闻珏是生活的全部。 所以他不需要闻璟行的道歉,这些痛苦应该全都由自己受着,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转移一丝一毫。 阮迎移开视线,“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请回吧。” 又是这样冷漠的态度,闻璟行最看不得他这样,心里一阵慌乱,他着急拦住要走的阮迎,语气委屈又恳求:“宝宝,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阮迎语塞,想拒绝,又听他说:“去年我都陪你过生日了,你也陪陪我,行吗?” 平日习惯了总是高高在上的闻璟行,如今他放低的姿态,话语间带着丝丝乞求,让阮迎把拒绝的话都咽回了嗓子眼。 安静几秒,阮迎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点头答应:“那天晚上我会回去。” 闻璟行脸上瞬间放晴,把阮迎紧紧抱在怀里,“宝宝,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也舍不得离开我。” 阮迎垂下眼睫,阴影遮住眼底的情绪。 与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的闻璟行不同,阮迎心里想着也好。 给闻璟行定做的胸针还没送到他手里,等给他后,他们两个也许真的就要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说: 闻二还能再嘚瑟一章 第48章 洗文身 遗嘱公证后,闻璟行相比闻珏分到的股份,差之千里,使得本就饱受争议被闻崇明扶上这个位置的他,压力陡增。上上下下多少只眼睛盯着他,稍有闪失,便伸手将其拽下。 今早的会,有几个装都不装了,言语间冷讥热嘲,把肖宁都气得不轻。 可老板好像并不在意,甚至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 就比如现在把资料交给他,翻了翻,居然破天荒地夸了自己两句,让肖宁受宠若惊。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秘书端着一杯冰美式进来。冰块盛得有些满,杯底碰到桌面时,咖啡荡出一圈。 秘书连忙拽了纸巾,去擦,“闻总,对不起。” “不碍事,你出去吧。” 文件有塑料封皮,并没有弄脏,只是闻璟行衬衫袖口溅了几滴褐色的咖啡液。 肖宁兜里正好有小包的湿纸巾,他抽出张,“老板,用这个擦吧。” 闻璟行擦拭手指时,肖宁注意到他的指缝间竟有一个青色的文身。因为位置比较隐蔽,之前一直没发现过,不免好奇:“老板怎么会在这里文身?” 闻璟行手上动作轻轻一顿,张开些指缝。 这是几年前他文的,是姜随的英文名字。 那时姜随为了护着自己被闻崇明砸伤额头,在医院缝针时忧心忡忡地说怕,怕他们不能走到最后,怕闻璟行不会一直喜欢他。 闻璟行攥着他手,说一定会。第二天他去刺青,留下了这个文身。 时间冲淡了渗在皮肤里的青色颜料,也冲淡了当年那段掺着几分真心、又掺着几分假的情感。 闻璟行指腹摩挲过青色文身,并没有回答原因,只对肖宁说:“下午开完会我去个地方,车钥匙给我,你不用跟着。” 闻璟行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刺青工作室,几年前他在这里文下指尖的那串字母。 当时是他随便找的地方,没想到几年过去,依然开在这里,也还是那个当年给他文身、叫阿飘的女人。 如记忆一头红发,只是肩膀上文的恋人肖像被洗掉了,有些颜料太深无法洗净,在皮肤上留下些斑驳的疤痕。 阿飘也没想到闻璟行会来,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可闻璟行外形实在过于出众,她没有忘。 见闻璟行视线落在她的肩头,阿飘笑得有些难为情,“分手了,老话说得对。说不要把情侣的名字文到身上,早晚变前任,还洗不干净,一辈子膈应你。” “有道理。”闻璟行轻挑了下眉,伸出手,“但最好还是洗干净点。” 阿飘一愣,笑着摇摇头。 尽管敷了麻药,还是有些痛,闻璟行轻轻皱起眉。 阿飘打趣道,“这还疼啊,你这才哪到哪。我肩上洗了四次,哭得嗓子都哑了,还留下不少疤。”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自己的事,“你这个图案小是小,洗过之后,原本盖着的疤可能会加厚。” 阿飘看他的疤痕位置实在特殊,像一个咬痕,触感很硬,看样子被咬得不浅,“怎么会在这里留下这样的疤?” 闻璟行并不太在乎,声音慵懒,“以前没觉得你话这么多。” 阿飘无辜地耸耸肩,便不再问了。 大约半个小时,完成了第一遍清洗。 “颜料不深,结痂之后,再洗一遍,应该就看不见了。”阿飘给他拿了消毒用的药水,嘱咐道:“以后要再想遮疤的话,最好是不要再文了,对皮肤不好。” “不会。”闻璟行嘴角扬起抹浅笑,张扬的眉眼生出些许温柔,“怕分手。” 麻药过后,指尖那块皮肤火烧般的刺痛。 手握着方向盘,难免蹭得更疼,可闻璟行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小高兴。心想如果阮迎知道,一定会又感动又心疼。 想到Omega那张讨好的小脸,闻璟行的心又暖又痒。他干脆打着方向盘,把车靠在路边,用手机连拍数张,挑了张看起来最严重的。 正打算给阮迎发过去,讨点关心,宁嘉青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他接了电话,“宁哥,回京城了?” “还没。”宁嘉青低哑道:“璟行,出事了。” 胡志明竞下来的那三块地,其中一块作为新兴度假村开发。建筑已经盖了三分之二,离竣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然而今天上午突然爆出件社会事实,简言之,有外籍黑人工人讨要薪资,和监工起了争执,推搡间跌下三层楼顶,不治身亡。 因为涉及社会敏感层面,另有一些新闻媒体推波助澜,事态走向不受控制,闻氏连带宁嘉青的驻越企业也被推上越南趋势的首位。 经济市场波动敏感,短短三个小时股票跌停。无论境内境外,都对闻氏进行讨伐。不少账号爆出自己遭遇的不公待遇,即使没有任何图片条款证据,只是段义愤填庸的文字,便能上千赞转。 如果没有人在身后推动,是不可能发展成这样的。 幕后黑手是谁,不言而喻。遗嘱刚刚公证,这是把他拽下来的最好的时机,闻尚德不可能放过。 宁嘉青声音沉重“璟行,是宁哥对不起你,我会想办法的。” “我不怪你。” 闻璟行按断电话,攥紧手机,又慢慢松开。 他不怪任何人,地是他买的,钱是他投的,合同是他签的。要怪只能怪他无能,过于松懈,没料到闻尚德会使出这种阴招。 说不急是假,可这一刻他心底却突然生出些许轻松来。 以后没有了这些狗屁叨糟的事,好好的同阮迎过两个人的生活,倒也不错。 可现实是跌落悬崖的滚石,在堵住最后的路之前,不会停下,闻璟行没有后退的余地。 闻崇明气得心梗发作,被送进急救室到半夜才做完手术。 闻璟行赶到病房时,闻崇明一看是他,怒目圆睁。做完手术的一只手还在吊着,抬起另只手狠狠的抽向闻璟行的脸,“废物,废物,你这个废物!” 不知道抽了几巴掌,打得闻璟行嘴角流血,也没说一句话。 闻珏刚刚出去了,一进病房看到这一幕,连忙推着轮椅上前,按住闻崇明:“爸,行了,你刚安完支架,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他仰头对闻璟行说:“你先回家吧,这有我看着。” 闻璟行颔首,还没出门,一只陶瓷杯砸在墙上,碎片飞出,划破他的脸,溢出血。 他不做停顿,关上了病房的门。 闻璟行没走,闻崇明怒不可遏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走廊:“我就说不要这个孩子,不要这个孩子,不是他你妈能没了命吗......” 他低着头,额前一缕发落下,发梢扎着眼睑,刺红眼底。 回去后,闻璟行找了最好的应急公关。还原事件真相,做出合理赔偿,并且对谣言依法告理,挽回一些声誉。 这终究是商业新闻,热度很快被娱乐八卦顶下去。但真正的舆论战场,是闻氏内部。 事情到这种地步,闻崇明即使不住院,也帮不上什么忙了。闻珏也因先前已经完全退出闻氏管理层,更是说不上一句话。 仅仅一晚,闻璟行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捏了捏山根,放下平板电脑,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目光放空。 耳旁回响起闻崇明昨晚的话,闻璟行舌头顶起腮,嗤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倏地抄起手旁的还没息屏的平板电脑,朝墙上砸去,所有的信息数据在那一瞬间变为黑色。 本来要进来的秘书吓了一跳,只敢轻轻叩了两下门,小声说:“闻总,有人找。” 闻璟行低着头,侧颈上青筋凸起,“不见。” 门还是开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像是踩在闻璟行的神经上。 他声音带了些躁,“我说了不见。” 抬起眼,看到一张清丽的脸时,闻璟行稍稍一怔,随后皱起眉,“顾小姐?” 顾浓面色紧张,声音带着些颤,“对不起,打扰你了......但我想和你谈一谈。” 她抿了抿唇,眼神坚定了些,“这次,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说: 求个小星星(づ ̄3 ̄)づ╭❤~ 第49章 订婚 天色渐晚,小周收拾好东西,回头看了看伏在办公桌前的阮迎,轻叹口气。 她走过去,对低头批改速写作业的阮迎说:“阮老师,我帮你吧。” 阮迎指间被碳铅笔染黑,按在桌上时留下个指纹,他摇摇头,“没关系的。” 短短几日,阮迎肉眼可见的瘦了。巴掌大的脸,快瘦没了。 蒋繁本想给他放几天假,阮迎拒绝了,说学生们会不适应,得保持课程的连贯性。 明明知道他心情不好,可却从他脸上窥探不出什么。像往常一样,只是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疲惫。 小周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好说什么。给他接了杯水,嘱咐早点休息。 她走后,办公室只剩下阮迎一个人。 他继续批改着手下的一沓速写画,圈出,在一旁写上修改意见。问题小的,会直接在原画上更改过来。 等悉数整理完,时针指到了八点钟。 长时间低头,阮迎脖子僵痛。闭上眼睛,用拳头轻轻锤了锤,长呼一口气。 思绪闲下来,头脑便被糟乱的麻绳络住,沉沉地往下坠。 再困难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可阮迎竟觉得这段时间是他最累的时候。 无法调节情绪,无法自我排解,也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阮迎虽然很不想承认,他其实知道。 从他有了私心,故意接近闻璟行的那时起。 好像他离原本的自己,越来越远了。生活空间四面八方被各种各样的人侵入,蚕食着本就不大的地方。 他想结束这种状态,迫切地想回到最初。 阮迎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台灯投在桌上的那一圈暖黄的光晕,连同他的睫毛尖也染上金色。 等明晚过后,他又是一个人了,生活也会回归原本。 阮迎觉得他应该是会感到高兴的,可现在的心情并不轻松。反倒被另一种情绪笼罩住,至于那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手机振动打断思绪,屏幕上跳跃小周的号码。 “阮老师,我怕你忙起来忘了吃饭。就叫了外卖给你,小哥把外卖放在门外架子上了,你过去拿一下吧。” 阮迎心里涌过丝丝暖意,说了声谢谢。 阮迎取了外卖,放在一楼的桌子上,打算锁门。伸手去拉卷帘门,拽到一半就拽不动了,有人握住了外面的手柄。 随后,“哗啦”一声卷帘门被拉了上去,阮迎隔着玻璃,对上闻璟行的脸。 闻璟行一身西装,相比起他平日爱穿的基础简单款,这套剪裁略显正式。额前的发固得一丝不苟,露着光洁的额头,像是出席了什么重要的场所。 尽管这几天夜温有降,还不至于冷到同眼前这位,长裤长衣,却还委屈着说:“我冷,让我进去吧。” 没等阮迎回应,大手便拉开门进来了,弯腰抱住阮迎,黏黏糊糊地说了句:“你身上好暖和。” 突如其来的亲昵,阮迎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去推他,对方疼得“嘶”了一声。 “疼。” “......哪里疼?” “手疼。” 阮迎明明只是轻轻推了他的胸膛,没记得有碰到他的手。顺着视线去看他的手,又听见:“另一只。” 阮迎抿了下唇,拾起他的左手,看到指缝间一片红,覆着层薄薄的结痂,使得原本的疤痕愈凸。 他微怔,记得这里是一枚文身。 “我洗掉它了。不管你信不信,以前的事我都放下了,心里真的就你一人了。” 见阮迎没那么抗拒了,闻璟行顺势贴近他,另只手轻轻揉捏着他小巧的耳垂,放低声音:“别闹别扭了,跟我和好吧,嗯?” 阮迎垂着眼,看着洗掉的文身。 明明之前已经做好的决定,此时又有些动摇了。他做不到心情平静,反而积了股气,又酸又闷,不上不下。 他抿了下唇角,小声说:“你做了错事,也没有跟我道歉。” “宝宝,我错了。”闻璟行顺他的意,说了很多遍“对不起”“我错了”。 阮迎微微别开头,沉默几秒,又仰头看向他,“可是你如果又做错事,要怎么办。” 手腕被闻璟行扣住,稍稍使劲,便被他拽入怀中,腰间被两条有力的胳膊圈住。 闻璟行本就好看的眼睛,认真专注时更加蛊惑人心,“那你就教教我,别再让我犯错误了。” 这话说得巧妙又狡猾,却很难不让人心动。 阮迎一句话也说不出,也忘了自己之前想过什么,又准备要说什么。 Alpha得寸进尺,低头轻吻在眉心,眼睑,脸颊,最后抱起放在桌子上,手按着桌面,暌违已久地深吻。 他该拒绝的,阮迎想,可是他没有。 明明说冷,可手却热得烫人,撩开衣摆伸进去时,阮迎忍无可忍。 他抓住闻璟行的胳膊,唇又红又肿,泛着水光,声音不悦:“我还没有吃饭。” 闻璟行硬得发疼,要在以前,绝对不会放过。可现在刚把人哄回来,他只得忍着。 外卖有些凉了,阮迎回楼上房间用微波炉热了一遍。 大概真是怕他饿着,小周订了两份小笼包,满满一纸桶皮蛋瘦肉粥。 阮迎看着依旧赖着不走的闻璟行,犹豫了几秒钟,单纯秉着不浪费粮食的美德,问他要不要一起吃。 闻璟行腆着个脸凑过来,说要吃。 等吃完食物,收拾好茶几。阮迎见闻璟行伸着长腿,坐在地毯上斗地主,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犹豫了下,低头说:“闻璟行,我想休息了。” “等我打完这把。” “......” 一局把豆输了个干净,闻璟行骂骂咧咧地退出来,给肖宁打了个电话,让他送衣服和洗漱用品。 阮迎惊了,直言:“你不走吗?” 刚才还怒骂地主的闻璟行,一秒变脸,委屈得像条狗:“你赶我啊。” “......” “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就不烦你了。”嘴上这么说,可他屁股都没抬一下,又说:“让我再抱抱。” 这次也不装模作样地等阮迎同意了,直接将人拽到身上,下颌蹭了蹭他的颈窝,闻着他淡淡的玉兰香,神经舒缓了许多。 “宝宝,今晚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吗,我们已经好久没一起睡了。” “不能。” “可明天是我生日,陪我过零点好不好?” 他说这个,阮迎又没法拒绝了。沉默片刻,小声说:“只可以睡觉,不可以做别的。” “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我又不是畜生。” 闻璟行立马开心了,大言不惭,忘了以前干的畜生事。 大约四十分钟,肖宁带着闻璟行要的东西,心情复杂地站在了楼下。 闻璟行出来拿,转身要走时,肖宁终于没忍住叫住了他。 这是他替闻璟行做事这么多年,第一次越界。 “您和阮先生和好了吗?” 闻璟行声音有些冷,“怎么了?”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该说这些话,可是......”肖宁脸上纠结挣扎,“如果阮先生知道您已经打算订——” “闭嘴。”闻璟行微微眯起眼,眼露寒色,“我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还有,不要在阮迎面前说不该说的。” “......我知道了。”肖宁不敢再多说,也知道他明白的理儿,闻璟行未尝不明白,只是依旧这样选择。 他似乎已经预见了未来的事,轻叹口气,希望老板不要后悔。 闻璟行洗漱完换好睡衣,也不嫌单人床的拥挤狭小,心满意足地将Omega搂在了怀里。 无论先前嘴巴有多坏,这会儿像是突然开了窍,甜言蜜语说个不停,什么话好听捡着什么说。 阮迎却很冷淡,他说五句也不会回应一句,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截白皙的后颈。 天知道闻璟行有多想咬下去。 到最后他自己都忘记了让阮迎陪他过零点的借口,快睡过去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翻过身,微微靠近他的胸膛,小声说:“闻璟行,生日快乐。” 闻璟行抬眼,正好看到桌上的数字钟,零点零分。 他喉结动了动,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紧紧地盯着他,哑声道:“阮迎,其实我是骗你的。” “以前没有人给我过生日,我也从不过生日,”闻璟行搂紧阮迎,手臂上鼓起结实有力的肌肉,“因为生日这天,是我妈的忌日,我只是怕你不理我。” 怀里的人很久都没说话,却回抱住他,玉兰香的信息素愈发得浓,不久,充盈整个房间。 阮迎仰起头,吻了吻他的下巴,然后说:“可以做,只准做一次。” 话音刚落,Alpha连同他的雪松香信息素陡然覆其上,一层压着一层,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说是一次,究竟多少次,就不得而知了,以至于阮迎第二天醒来时,腰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闻璟行公司还有事,一早就走了。幸亏是周末,画室没课。不然他和别人撞上,阮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阮迎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起床,下楼去早点铺买了些吃的。 简单地吃过后,阮迎把工作收尾,打车去了麒麟珠宝。昨天店员打过电话,说胸针已经定做完成。 店员递给他一杯咖啡,让他坐在沙发上稍微等一下。珠宝匠师有点忙,等稍后亲自拿着胸针来验收。 阮迎随手翻了翻杂志,又站起来转了转,随意地看着玻璃展柜。 这时,正对着他的楼梯下来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店员,手里捧着两个黑色丝绒盒。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高跟鞋滑了下,一声尖叫中摔了下去。 阮迎连忙扶了她一下,“没事吧?” 短发店员脸红了下,“谢谢,我没事。”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大惊失色,慌忙着去捡摔在地上的盒子。 另外一个店员也看到了,赶紧跑过来,“你能不能小心一点啊!” 她抢过盒子,打开看了看,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摔坏,你知道这里面放着的钻石有多贵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天,这么贵的吗?” “这可是顾小姐用来做订婚戒指的,能不贵嘛。” “顾小姐?是那个经常来店里,长得很漂亮的顾小姐吗?”短发店员惊讶道,“她居然要结婚了,上个星期和我还和她聊天来着,怎么也没听她提起过。” “人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能和你说吗?而且你知道她的未婚夫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谁啊,谁啊?肯定门当户对,家世也是很好的吧。” “这还用说吗,对方可是闻氏集团的太子爷——闻、璟、行!你知道那个......先生,你没事吧?” 阮迎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僵硬地摇摇头,“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在这边,走廊右转就是。” “谢谢。” 阮迎步子有些踉跄,店员想去扶,他摆摆手拒绝,自己走到了洗手间。短短数十米,脑海里不断浮现昨晚的低声耳语,十指相扣,以及落在唇角的吻。 最后几步,阮迎几乎是跌撞着推开隔间的门,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呕吐。 恶心。 恶心。 真的是......好恶心。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这章有点长,修文修得晚了些,o(╥﹏╥)o。 第50章 第三个愿望 从顾家的别墅出来,闻璟行没立即开车走。走到前面湖的栏杆旁,从烟盒里敲出支烟叼在嘴里。 这湖是顾志元自己修的人工湖,据说花了大价钱。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几只长嘴水鸟,正单支着脚在捉鱼,有模有样的。 烟只抽了几口,身后有人叫他“闻哥”。 他回头,看见顾浓踩着拖鞋过来,微风撩动长裙。 顾浓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我妈让我出来送送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闻璟行“嗯”了一声,抬了抬指尖的烟,“介意吗?” 顾浓连忙摆手,“没关系的。” 顷刻间,闻璟行突然想到阮迎,不管睡得多迷糊,闻见烟味便会像小猫似的皱皱鼻,说不喜欢。 他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自言自语:“就属他毛病多。” “什么?” “没。”闻璟行将烟灰抖在野草丛,侧身低头看她,“有事想和我说?” “其实也没什么。”顾浓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羞窘地笑笑,“就是想谢谢你,我妈妈今天真的很高兴,这是她跟着我爸这么多年,第一次能上主桌吃饭......多亏了你。” 听她这样说,闻璟行想起方才见到的顾浓的母亲,一位娴柔朴素却又卑微懦弱的女人,尤其是在顾志元的正妻面前,像是啮齿类动物见到老鹰那般畏缩。 不介入顾家内部,便不知道原来这家人嘴这么严。顾浓居然是他喝醉酒后和佣人生的女儿,他老婆也够大度的,带着顾浓出席各种场所露脸,宣称是自己的小女儿。 顾志元精明又算计,连私生女这颗并不磊落的棋子,也要物尽其用,放在该放的位置上。 闻璟行思衬半晌,唇间缓缓滚出烟,说:“不必谢我,真论起来,是你牺牲两年时间来帮我,算我占便宜。” 顾浓摇摇头,苦笑着:“在你看来,其实我和我妈很丢人吧......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至少我想让我们活得好一些,在他们面前能抬得起头来。” 闻璟行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妈很疼你?” 顾浓一愣,点点头,“家里都看不起我们,但只要是我的事情,妈妈一定会去求爸爸。其实相比起两个哥哥,我在吃穿用上,并不比他们差。” “挺好。”闻璟行嘴角扬起抹自嘲的笑,看向她,“比我强。” 顾浓噎住,记得爸爸同她说过,闻璟行的母亲因为生他去世。 一支烟抽完,闻璟行对她说:“我先走了,有事联系我。” 不同于上次,这次顾浓有了她的联系方式。她笑着点点头,“开车小心。” 闻璟行不过生日,圈里人都知道。几个关系近的,都不约而同的赶在今儿聚一聚,怕得是闻璟行自己独处喝起酒来没人看着。 楚江问他的时候,本以为闻璟行会因为最近家里和公司那堆破烂事不来,没想到他说得中午,晚上有约了。 楚江便把局挪到中午,想到宋时维喜欢阮迎的事儿,怕给闻璟行添堵,就没叫他,只叫了李谨和徐秋阳。 徐秋阳是个活宝,又招闻璟行喜欢,能过来调节调节气氛。结果陪他妈去外地旅游了,回不来。 等李谨到了,楚江又感觉不对劲,问他:“我怎么瞅着你这么不高兴呢?” 李谨唇角向下,冷着张脸,连根头发丝儿都冒着冷气,“闭嘴,别烦我。” “嗐,不是我说,我都和你俩礼拜没见了,招你惹了你了?” 以前闻璟行的脾气阴晴不定,跟传染似的,李谨也开始也这样了,楚江皱起眉:“一会等璟哥来了,把你这臭脸收一收,今儿日子特殊。” 李谨嗤笑一声,抬起眼皮,“他还有空过来呢?” “你这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说话,闻璟行推门而进。 李谨从脚到尾打量着穿着正装的闻璟行,语气古怪:“哟,新郎官来了。” 楚江一懵,“你说的什么胡话?” “璟哥下月和顾志元他女儿订婚,你不知道?” “我操?!” 不怪楚江不知道,他这半个月被他爸安排到西北那边出差,根本没空管这边的事儿。 闻璟行拉开椅子坐下,并不否认,“嗯,我是要订婚了,所以呢?” “那阮迎呢,你和阮迎分手了?” “我们为什么要分手。”闻璟行微微挑起左眉,“这两者并不冲突。” 李谨一愣,表情森然,“你和别人订婚,还要阮迎继续当你的情人?阮迎他知道吗?” 闻璟行坦然道:“不知道。” “那他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楚江没见李谨因为什么事这么激动过,伸手扯了扯他胳膊,“你别这么激动啊,咱有话好好说。” “知道也没关系。”闻璟行面不改色心不跳,“ 阮迎会理解我的。” “理解你什么,理解你让他做婚外情人?”李谨又气又笑,“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阮迎爱我。”闻璟行眉眼稍稍得意,“他很爱我,也舍不得离开我。” “......”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李谨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阴阳怪气道:“你的自信分我一半该多好。” 闻璟行权当他羡慕嫉妒,“不管你信不信。” 李谨点点头,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要走,走之前对他说:“璟哥,我劝你不要这样做。你听也好,不听也罢,但结果你自己受着,有一条,别难为阮迎。不然到时候,我不会不管。” 旁边沉默全程的楚江人都傻了,但十有八九也听懂怎么回事了。闻璟行要和人订婚了,看这意思没打算和阮迎断。 虽然这圈子里这种事不少,表面商业联姻,私下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但真发生在闻璟行身上,他觉得有些违和,更何况自己和阮迎也还算熟,怎么想怎么别扭。 张了张嘴,也想劝两句,闻璟行知道他想说什么,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撩起眼皮看他,冷声道:“我不愿意听的话,最好别说。” 楚江缩了缩脖子,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一心只觉得后悔,就不该闲得组这个饭局,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忙完工作,窗外华灯初上。闻璟行没让肖宁送,自己开车回了锦川庄园。 回来时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抬头就能看见屋里亮着的灯光。庭院地上折着玉兰树的影子,一直蔓延到门前的台阶上。 闻璟行推门而进,闻到了久违的饭菜香味,听到厨房传来的抽油烟机声。 这一瞬间,闻璟行无比的心安和满足,一切又回到了他想要的样子,阮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忍不住叫了声阮迎的名字,果然得到回应。 阮迎正好推开厨房的门,端着煲好的椰子鸡汤出来,放到餐桌上,“我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不知怎的,闻璟行眼眶有些热。他鞋都没换,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低头要去吻他。 还没有触碰到唇,阮迎侧过头,吻落在他的脸颊。 阮迎稍稍后退一步,与他隔开距离,声音平淡:“蛋糕还在冰箱里,我先去拿过来。” 闻璟行只当他是脸皮薄,笑着说:“行。” 蛋糕是阮迎自己做的,没有复杂漂亮的图案。简单的戚风蛋糕胚,铺一层奶油,缀几只新鲜的草莓。 即使这样,闻璟行还是喜欢得不行,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我还准备了蜡烛。” 阮迎拿来数字蜡烛,在蛋糕中央插上“28”,“哧”的一声点燃。 他看向闻璟行,轻声问:“要许愿吗?” 烛光映在阮迎黑色的瞳仁里,像是镀上一层闪烁的光。闻璟行的心像是被轻轻牵动,又痒又麻。 他伸出手,摸了摸阮迎柔软的发,带有私心地说:“你替我许吧,可以许三个愿望。” “可以吗?” “当然,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实现。” 安静两秒,阮迎垂下眼,看着燃烧着的蜡烛,唇瓣轻启:“第一个愿望,愿闻璟行健康快乐。” 闻璟行心里一软,连眉梢都带了柔软的笑意。 他的阮迎,他的宝贝,怎么就这么喜欢自己,不管什么情况下,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 他语气愉悦,轻轻挑起眉,“还有呢?” “第二个愿望,愿闻璟行新婚快乐。” 闻璟行表情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阮迎抬眼,眼底一片冷漠,再无看向他时的迷恋与憧憬。 他继续说:“第三个愿望,闻璟行,我们分手吧。” 第51章 支离破碎 说完,阮迎轻轻吹灭了蜡烛。连同映在两人眼底暖黄的光,一齐灭了。 僵硬绷紧的咬肌,昭示着Alpha情绪已经临近爆发,却依旧挤出个算不上笑的笑,“阮迎,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阮迎语气淡淡地,“你要和别人订婚了,不是吗?” 闻璟行嘴角没了笑,“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 “妈的,是不是李谨?”闻璟行向后捋了把头发,骂了句脏话,压着怒意,“阮迎,听着,事情不全像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是故意瞒你。” 阮迎低头看着桌面,迟缓地点点头,说:“好,我听你解释。” 可闻璟行喉结动了动,解释的话尽数堵回喉咙。 他要解释什么,他又能解释什么? 订婚是既定事实,他也确是没事先告诉阮迎。并不是有意隐瞒,而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因为阮迎足够喜欢他,足够爱他。闻璟行根本不担心,阮迎会因为这种事情离开他。 如今的场景,意料之外。 他怎么忘了,阮迎那么喜欢自己,这种事情误会他也是理所应当。只要他和他讲清楚,阮迎一定会理解他。 闻璟行稍稍收敛,语气放缓:“我们只不过是双方利益所求,演两年的戏而已,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保证,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都不会变,我还会一样疼你的。” 听之,阮迎眼睫颤了颤,嘴唇有些白,“算了吧。” “你说什么?” 阮迎抬起眼,“我是说,我们算了吧。” “阮迎,你非要气我是吗?”闻璟行太阳穴绷得紧直,几乎是吼着:“我说了我们会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变,你听不明白吗?” 面对他的怒吼,阮迎从心里蔓延出深深的无力感,只觉得很累。 事实上,说不难过是假的。 他自认为自己还算了解闻璟行,可面前这个人,自私到让他陌生。 与阮迎自始至终稳定的情绪相比,闻璟行显得尤为极端。 明明半分钟前还怒不可遏,这会儿突然敛了浑身的怒气,拾过阮迎的手,好声好语,“宝宝,一年,最多一年的时间。到时候我会把你领回家,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带你去见我大哥,好不好?” “大哥”两个字,蛰在阮迎的神经上,泛起刺刺拉拉地痛。 他眼底浮现一丝痛楚,“闻璟行,你记得那天在画室,我问你,如果你再做错了事怎么办?你说的是,让我教你。” 阮迎抽回手,白皙的手腕上一圈红痕,他声音低了些,“我现在就教你,那就是我们分开吧,这样就永远不会犯错了。” 闻璟行红着眼,脖根儿通红,凸着青筋,“别他妈跟我耍性子了,你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我?” 气氛沉静须臾,阮迎仰头看他,声音轻,却韧,“闻璟行,你好像搞错什么了,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你嘴硬什么,明明那次——” 到嘴的话戛然而止,究竟是哪一次,闻璟行说不出。 短短数十秒,闻璟行的回忆走马观花,极力地想找出阮迎说过喜欢他的证据。 可越急迫地找,就越找不到。因为事实如阮迎所说,他从未说过喜欢自己。 就算阮迎看向他时迷恋的表情,平日对他的依赖,对他关心的话,对他做过的事,就连他们在床上最亲密最情动的时刻,无不显现着阮迎喜欢他这不争的事实。 可阮迎终究是没有说过喜欢他,更没有说过爱他。 闻璟行双目通红,舌头扫过后牙槽,发狠似地点点头,“行,你不喜欢我,那你告诉我,你他妈的喜欢谁啊?” 闻珏。 他喜欢闻珏,喜欢了十年。 阮迎突然想说出来,可没有说。 他无法将闻先生作为意气用事的工具,也不想如其他人一样,给闻璟行造成什么伤害。 他尊重闻珏,一如既往地尊重闻璟行。 见阮迎沉默,闻璟行胸腔的火燃的更旺,理智摇摇欲坠,吼道:“你不喜欢我喜欢谁,是不是那个姓蒋的?!” 阮迎只觉得荒谬,也无力争辩,“你说是就是吧。” 他想他现在该把礼物交给闻璟行了,这样答应过陪他过生日的承诺,就算完成了,他也不再欠闻璟行什么了。 阮迎无视闻璟行的暴怒,从旁边桌子上拿来一个黑色正方丝绒盒,还没等递给闻璟行,被他一把夺了去。 “这什么?”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闻璟行打开盒子,盯着那枚胸针几秒,嗤笑一声,“就这种东西也送给我?” 他眉眼阴戾,“这东西是不是姓蒋的也有一份啊?” 他记得刚和阮迎认识时,送给他的那对袖扣。他那段时间还跟傻逼似的当成宝,没想到姓蒋也有一模一样的。 “什么破东西也他妈送给我,你这个人跟你的东西一样配不上我,给我滚——” 闻璟行已经被嫉妒和愤懑冲昏了头,他把盒子扣上,扬手重重地甩了出去。盒子摔在墙上,胸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阮迎一懵,立即蹲下身子去捡。 胸针太脆了,即使按照珠宝匠师的建议,细枝末节处做厚处理,可终究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外力。雪松枝叶摔得四分五裂,钻石在地上晃晃悠悠滚了几遭,蒙上层尘。 顷刻间,阮迎摒了呼吸,眼睛不敢眨一下,生怕遗落一丝一毫。 脑中忽地闪过在车站,张书秀将银镯子给他的场景。又闪过许许多多的回忆,有闻珏的,也有闻璟行的,进而幻成白茫茫一片。 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喉咙堵塞住。 放在掌心的胸针碎片,像是被灼烧过,带了炙人的温度,烫着他的掌心。 对不起。 对不起。 ...... 阮迎在心里,默默说了很多句对不起。 他把这只镯子融的面部全非,又换来一个支离破碎的结果。 他真的是,对不起。 站在身后的闻璟行攥紧了拳,看到阮迎这般,泛起心疼。 他走过去握住阮迎的肩,“别捡了,只是一个胸针,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给你。” “别碰我。” 阮迎僵直地躲开闻璟行的手,仰头看他,眼里含着泪,可倔强得没让一滴眼泪流下来。 闻璟行的心像是被什么撕扯了一下,这种不受他控制,有东西远离的感觉,让他愤怒又恐慌。 “你说的,不管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阮迎把最后一片碎片放进丝绒盒里,“啪”的一声扣上了盖子。 作者有话说: 闻二彻底凉了,阮迎马上就和大哥见面了! 第52章 被打 等阮迎俯身换好鞋,把别墅的房卡和钥匙悉数放在玄关的桌子上,拧开门,又关上。 闻璟行咬得后槽牙恨不得碎了,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没说一句话。 他不信阮迎真的会走,真的会离开。最多他数到五,阮迎就会哭着回来求他复合。 可别说五秒钟,就是过了五分钟,十分钟,紧关着的门也没有丝毫动静。 闻璟行骂了句脏话,推开门冲了出去。心想等把阮迎抓回来,非得好好治治他,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跟自己闹。 这段时间降温,北边吹过来的风都是阴冷的。闻璟行只穿了件薄衬衫,却觉不出冷,一直走到大门口才看见阮迎的身影。 闻璟行刚想开口喊他的名字,只见白色栅栏大门一旁的行人小门,低头进来个人,朝阮迎身边走去,熟稔地搭上了他的肩头。 登时,闻璟行火冒三丈,刚找回来点的理智瞬间烟消云散。 虽然离得远,光线暗,但那傻大个不是姓蒋的能是谁?! 阮迎见蒋繁在门口,疲惫至极的身体生出些许宽慰,叫了声:“蒋哥。” 因为没有门禁卡,蒋繁的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门口。他从一旁的小门进来,见到阮迎时有些心疼。 对于阮迎,蒋繁从一开始怀有私心接近他,久而久之,照顾他成为了习惯。和他女朋友正式谈恋爱之前,身边的朋友总是会趁机打趣他,说是不是对阮迎有意思,或者还不死心,怎么对他这么关心。 每每问到,蒋繁的回答都坦然而干净。并且告诉他们,阮迎这个人,好比一杯温水。看上去没什么温度,等手真的碰到了杯壁,才发觉是温的。等回过神来时,你已经习惯了这种温度,松开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手会凉。 阮迎的性子,也同温水。所以认识这些年,蒋繁不曾见过他因什么而失态过,但从阮迎开始这段感情,总是能在他脸上见到负面情绪。 他想让阮迎多交朋友,变得开朗些,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蒋繁揽上他的肩,安抚意味地捏了捏,“完事了?” 阮迎轻轻“嗯”了声,低下眼睫,“都说清楚了。” “那就行,以后要是再谈朋友,必须跟我告诉,我得替你好好把把关,别再碰上这种烂人。 ” “不是的,其实他也为我做了很多事。”阮迎抿了抿唇,“总之,是我不好。” “傻不傻。” 蒋繁轻叹口气,抬手想揉揉他的头。 还没等碰到,手腕被人大力握住了。他对上一张暴戾的脸,对方咬牙切齿道,“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他。” “闻璟行。”没想到闻璟行会突然过来,阮迎轻皱起眉,“放开蒋哥。” 他想去抓闻璟行的胳膊,却被蒋繁另一只手拦住了,他护在身后,侧头说:“我车在路边停着,车门没锁,你先过去等我。” 阮迎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闻璟行扯着喉咙,怒视着他,“阮迎,我告诉你,你今天敢跟他走,就别想再回来。” 这话闻璟行好像说过很多遍了,阮迎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拿这种话来威胁自己。 他明明就是想走,也不想再回来,这不正是他想要的? 阮迎敛起唇角,点点头,没看闻璟行,“好。” “阮迎你他妈——” 闻璟行放手想去追,又被蒋繁扼住手腕拽回去。 蒋繁略浓的剑眉,衬得他五官更为冷峻,低声道:“既然你和小阮已经分了,我警告你别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看着阮迎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回头看他都没看一眼。 闻璟行眼底发红,下颚绷得紧直。怒意到了沸点,挥手将拳头扬了出去。 阮迎坐上车就后悔了。 这是他和闻璟行的事,不该把蒋哥牵扯进来的。更何况闻璟行那个人喜怒无常,万一把火撒到蒋繁身上怎么办。 思虑再三,阮迎坐不住了,打开车门要回去,结果蒋繁已经过来了。 等离近了,阮迎才看到他嘴角有伤,渗着一点血。 他一慌,“蒋哥,这是怎么了,他打你了?” 蒋繁不以为意地抬手抹了把,坐上车打着方向盘,冲他一乐,牙齿洁白整齐,“没事儿,这点小伤。我打得他比较厉害,没两天估计下不来床,你忘了大学的时候我拿过什么奖了?” 阮迎一噎,想起来蒋繁拿过市空手道比赛的冠军。 他不禁回头往车外看,什么也没看到。 蒋繁以为他是害怕,安慰道,“别担心,我能怕他?以后他再缠着你,就告诉我......” 阮迎讪讪地回过头,没说话。 他哪是怕这个,他只是在想闻璟行被打成什么样了。 不过闻璟行长得那么高,身上的肌肉又结实,应该没什么事吧...... 宁嘉青从机场出来,见到来接他的闻璟行一愣。连忙上前左看看又看看,“璟行,你这脸怎么了?” 一提到这,闻璟行臭着张脸,发紫的唇角抽搐了下,因为牵扯到口腔里面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我没事。” 见他不想说,宁嘉青也没多问,暗忖着他这到底是和谁打架了,看起来像是被单方面殴打了,不过谁又能有这胆子? 闻璟行伸手要去接他的行李,手背上一片青紫,关节还生着结痂。 宁嘉青看着都疼,表情不忍,没给,“我还是自己来吧。” 宁嘉青这次回国,是解决了越南的事,回来帮着闻璟行处理国内的工作。 虽然先前胡志明开发的那块地儿闹得挺大的,现在也算是处理完,步入正轨了。 闻尚德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顾志元会选择帮闻璟行,连带着和他一派的那几个人,自然而然地也站在闻璟行这边了。 至于顾志元能出手,理由宁嘉青不会不知道。 想到前些日子闻璟行在拍卖会上,跟他讲要和心里的人没想分开的事儿,他心里发闷,觉得特过意不去,“你订婚这事,都怪我,璟行,真对不起啊。” “我没怪过哥,不是场面话。”闻璟行单手扶着方向盘,抬起下颌,“要不要投那几块地,是我考虑了很久决定的。中间出了茬子,是我没盯好,不能怪你。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已经有了解决方法。而且对于我来说,形势跟之前比反倒好了不少。” 闻璟行轻笑一声,带着些自嘲,“妈的,倒也算塞翁失马了。” “......那你和他怎么样,分开了?” 听言,嘴角笑意冷却,闻璟行凤眼半乜,声音斩钉截铁,“不,我们不可能分。” 作者有话说: 蒋哥揍得还是轻 第53章 相见 闻璟行没送宁嘉青去酒店,这段时间让他先住在闻家的别墅,也是闻崇明要求的。 毕竟宁嘉青是宁甯的弟弟,闻崇明担心影响到闻珏和宁甯,本来两人关系就一直冷冷淡淡,生怕再出什么乱子。但他不知道是,两人早已经办完离婚手续。 到了主楼,闻璟行接到工作上的电话,就让宁嘉青先进去,他打完电话过来。 宁嘉青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已经很熟悉。他把行李放在二楼的客房,轻轻捻了捻手指,抬脚出了门。 他停在闻珏房间的门前,想去敲,犹豫了两秒,直接伸手拧开了门柄。 门没锁,一开门就能看到闻珏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正伸手试图去拿书架上的书。 骨节分明的手,透着血管的青色,无名指上的痣,虽过去很长时间,但他已经能想起亲吻时的感觉。 宁嘉青喉结动了动,眼底情绪渐浓。 听到开门声,大概闻珏是把他当成了家里做事的人,说:“麻烦帮我拿一下上面的书好吗,我够不到。” 宁嘉青屏着呼吸,放慢步子走了过去。 “左数第三本,黄色的这本《赞美沉默》。” 他单手拿下那本精装略厚的书,伸手递给闻珏。 “谢——”闻珏看到是他时,表情僵住,一向温润的眉眼,生出几分阴戾,看得宁嘉青心里一阵刺痛。 他扯出个笑,松开拿书的手,低眼,“姐夫。” 闻璟行打完电话,上楼听见一阵争执,是从他大哥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只见宁嘉青捂着额角,血从指缝渗进来,掉在地上的书,书角被红色浸染。 “大哥,这是怎么了?” 闻珏情绪激动,轮椅吱嘎作响,横眉怒目,“你还有脸来,你把我弟弟祸害成什么样了,给我滚出去——” 闻璟行连忙把宁嘉青拉到一边,扶着闻珏的肩,“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宁哥确实是想帮我,后面发生的事我们都没能想到。” “他能有这么好心?小璟你别被他骗了,他这种人不能相信。” 宁嘉青眼底浮现一抹伤痛,侧头嗤笑一声。 “你这次就听大哥的,不要再和他来往他只会害了你!” 闻璟行不知道大哥为何突然对宁嘉青转换态度,劝道:“你真的误会了,宁哥真的帮了我很多。” “你长这么大,我没强迫你做过什么。就这一次,听大哥的,不要再和他来往。” 闻璟行皱起眉,看了看一旁的宁嘉青,为难道:“大哥,我......” “够了。”闻珏深呼吸一口气,眼底发红,他盯着宁嘉青,一字一顿道:“既然我说的你不听,那你就继续把他当哥,我走。” 宁嘉青移开捂着额角的手,血沿着脸颊淌下。他垂眼看着闻珏,攥紧了垂着一侧的手。 阮迎上完课,去了一楼的洗手间将手上的颜料洗净。 出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沙发上,正翻着美术杂志的人一愣。 他走过去,“李谨?” 闻声,李谨放下书,站起来朝他笑了笑,“听别的老师说你在上课,就没敢打扰。”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有些事。”李谨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说:“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慢慢说。” “不用了吧。”阮迎语气稍显冷淡,“现在说也可以的。” 李谨表情划过一丝受伤,他抿唇笑了笑,“好。” 阮迎带他去了画室的茶水间,这会儿老师们都去吃饭了,没什么人。 他给李谨泡了杯美式,回头问他:“要加奶或者糖吗?” “不用了,这样就好。” 李谨接过纸杯,热度透过杯壁暖着掌心,他问阮迎:“紫檀杯的复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阮迎继续接着咖啡,背对着他,“我已经退赛了。” “怪不得我没在复赛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李谨停顿几秒,继续道:“姜随也没再参加复赛......不过他不是自愿退出的,而是舆论压力太大。评委组没判他抄袭,但比赛已经直播出去了,引起了很多业内人士的不满......他可能也很难回到以前了。” 听他这样说,阮迎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点点头回应。 “......阮迎,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当时没能站出来帮你。总之,是我做错了事,也没什么可解释的,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的,我没怪过你。其实不管你帮不帮我,结果都是一样的。”像是想到什么,阮迎眉头轻皱,声音小了些,“反正也会有别的人帮他。” “什么?” “没什么。”阮迎抬眼看向他,“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其实还有别的事,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李谨站起身,“跟我去个地方吧,有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阮迎犹豫片刻,同意了。 李谨带他去的是南部的疗养度假村,是京城最好的休闲疗养村。依山傍水,还有热气腾腾的温泉。很多官员和有钱人,每到冬天都会选择来这里休假或者安度晚年。 阮迎看李谨刷了门卡,跟着他进去,环视一圈宜人舒适的环境,“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李谨侧身,“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随后轻轻握住阮迎的手腕,笑着说:“来这边。” 李谨带他去了不远处的篮球场。 场上正有比赛,两支中年球队穿着一红一黑的篮球服,正打得火热,周围有不少观众,激动喝彩。 这么多人中,阮迎一眼就看到了篮球网一角,树荫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穿着浅色的亚麻质外套,叶子的阴影映在布料上,随风绰绰。 阮迎瞳孔放大,微微蜷缩起指尖。 一位球员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篮球飞出场外,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停在了闻珏的脚下。 那人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把球扔过来吧。” “好。”闻珏弯腰,单手抓起篮球,随后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球越过大半个球场,稳稳落入球框。 众人一片惊呼,大概是看他坐在轮椅上,还能将球投这么准,带着佩服的口吻:“你打篮球这么好啊?” 闻珏谦虚地摆摆手,“凑巧罢了。” 可阮迎知道,闻珏打篮球真的很厉害。 那时候Cuba的决赛在他们学校举办,头两天有场助兴赛,闻珏有去。 阮迎为了看比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逃课。他不懂篮球,只记得闻珏打得很好,不比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差。 如今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恍神间,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李谨微微低头,“我有一个朋友,是这里管理层的。他们这里正好缺一个周末上美术鉴赏课的老师,如果你想来的话,我把你推荐给他。” 阮迎收回视线,眼眶有些酸,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他笑得洒脱,却又伤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去找闻大哥吧,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就不请你吃饭了。” 阮迎点点头,抬脚往闻珏的方向走去, 李谨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其实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他不会自不量力的去妄想触碰阮迎心中留给闻珏的那块地方,他只希望阮迎能过得好些,就足够了。 闻珏没叫护工陪着,自己四处转转一上午,有些累了,准备回去休息。 相对于电动轮椅,闻珏更习惯于传统轮椅,操作起来灵活顺手。他手拨着车轮,往后倒时,轮胎卡在地砖缝间,一时有些动不了。 正要再次尝试,有人在后面帮他退了一下,顺利转了弯。 “谢谢。” “......没事。” 闻珏抬头,对上一张干净却又精致的脸,他愣了愣,犹豫道:“没记错的话,你是......阮迎?” 阮迎表情有片刻的空白,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喜悦,脸烧到了耳根儿,“闻、闻先生,你还记得我?” “当然。”确定没认错,闻珏笑了笑,仰头看他,“阮迎,迎接的迎。” “......” 等他说完,面前的人突然低下头,用掌心掩住了眼睛,泪水从下颌滴落。他用两手不断地去擦拭,却越擦越多。 闻珏一慌,“这是怎么了?” 阮迎摇了摇头,眼睛红红的,嘴撇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我只是太高兴了,闻先生还能记得我。” 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个,闻珏稍稍惊讶过后,无奈地笑笑,从兜里拿出一枚浅蓝色的手帕递给他,帕角刺绣着枚白色的昙花。 阮迎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却没舍得去用,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见他情绪稳定下来,闻珏问:“你怎么会来这地方?” 阮迎含糊着,“......朋友介绍我来兼职周末的美术鉴赏课。” 闻珏不疑有它,点点头,“想起来了,你的专业是美术方面的。正好,我周末也没什么事,到时候可以去听听你的课。” “真的吗?” 闻珏莞尔,“嗯,阮老师。” “阮老师”三个字像是敲在心尖上,阮迎又红透了脸,他伸手挠挠头发,因激动尾音有些轻微的颤,“闻先生,过去这么久了,一直没能好好谢谢你。正好到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怕闻珏拒绝,他连忙补充,“如果不方便的话,在这里吃也可以。” 闻珏视线落在他透着红的耳垂,点点头,“好。” 疗养村的餐厅种类多而高档,不少有名的连锁开在这里。 阮迎选了家最贵的中式餐馆,虽然平时他浪费碗泡面都觉得心疼,但对于闻珏,一定要是最好的。 包厢是传统木质建筑,渗着好闻的檀木香。窗棂处摆着许多盆花,造型独特,暗紫色的花抽着条,优雅透着几分铿锵,香气浓郁。 见阮迎盯着这花看,闻珏问他:“喜欢这花吗?” 阮迎下意识的点头,又摇头,说:“我不认识,只是觉得很漂亮。” “这是墨兰,又叫报岁兰,兰花的一种。”闻珏一边用茶具研磨,一边介绍:“张九龄有首诗,里面讲‘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馨香岁欲晚’,说得就是墨兰。” 闻先生不愧是闻先生,懂得可真多。 阮迎黑色的瞳仁很亮,点点头,“颜色很漂亮,味道也很好闻。” “是吗?”闻珏浅浅地笑,眼角浮现小细纹,看向他,“我倒觉得墨兰的香味太过浓郁了,其实不如玉兰。” 阮迎一怔,羞赦地低头,也没能压住嘴角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李谨这人能处 第54章 耍酒疯 用完餐结账时,阮迎拿出手机想扫码,服务员说:“抱歉先生,我们不支持手机支付。” 见他又要拿银行卡,她礼貌地出声提醒,“先生,需要用我们这里统一的园卡支付。” “......” 阮迎大窘,抿着唇机械地转过脖子看向闻珏。 只见闻珏眼尾弯起,抬手遮了下嘴角的笑,随后递出自己的卡,“刷这个吧。” 这顿饭,最终还是闻珏结了账。 午后花园玻璃房的人少了许多,阳光洒过透明墙壁,架子上一排排绿植茁壮盎然。 闻珏转着轮椅,随意地看着各处花盆里的植物。每当看到有新鲜嫩芽突破硬壳,钻出湿润蓬松的泥土时,唇边不自觉地带了笑。 见一旁的人很安静,闻珏回过头,迎着阳光,瞳孔很浅,笑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阮迎不敢看他,低着头问:“闻先生......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说谎。” 闻珏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将一棵西红柿苗的辅助杆扶正,“周末的美术鉴赏课我一直有去,教课的老师正巧是我认识的朋友。” 阮迎像只鸵鸟,头低得恨不得扎进土里,“对不起,我骗了闻先生。我只是想到这边来工作,还没正式面试。” “多大点事儿,什么骗不骗的。我朋友确实下个月要出国,这个位置应该也在招聘。” “......对不起。”阮迎终于能抬起点头来,“闻先生不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只是......”闻珏抬眼看他,微微侧头,眼睛落到他一直未褪下红的耳尖,“你是真的想来这边工作,还是为了见我?” 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阮迎脑子一白,什么也说不出。 车轮压过落叶发出细微窸窣的声响,闻珏离他近了些,拍拍一旁的木凳,“坐下吧,总是仰着头和你说话,颈椎会累的。” 阮迎乖乖地坐下,背绷得很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闻珏表情依旧温和,眼纹的痕迹深了些,声调轻松不给人压迫感,“如果你是因为几年前我曾经出手帮过你,因为感激想来见我,你随时都可以来。可以像今天一样一起吃饭,或者闲聊到处走走。但没必要因为这个,去做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浪费了时间和精力。我说明白了吗,嗯?” 不是“你听懂了吗”,而是“我说明白了吗”,闻珏的温柔浸在每一个字间。 阮迎心口发烫,使劲地点了点头。 闻珏如释重负,笑着靠在椅背上,“当严厉的大人去说教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阮迎一愣,“闻先生,刚刚有严厉吗?” 闻珏轻挑眉尾,“没有吗?” 阮迎笑着摇摇头,“真的没有。” 他耸耸肩,“那好吧。” 见阮迎表情轻松了些,没了一开始的拘谨和紧促,闻珏心里也舒坦些。 阮迎送闻珏送到他居住的独幢前,又郑重地谢过并且让闻珏答应赴他回请才肯离开。 护工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了,见人走后,把闻珏推进屋里,“闻先生,该吃药了。” 早就过了吃药的时间,却迟迟不见闻珏回来。护工其实已经准备出门找了,却看到闻珏被一个皮肤很白,看起来像是Omega的男人推着回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水和药,闻珏仰头将半包药片倒进嘴里,就着温水服下。 吃完药,他转着轮椅到书架旁,抽出一本未读完的书。 护工把午休的睡衣叠好放在床头,又想起刚才的人,不免好奇问:“刚才送先生回来的是朋友吗?” 闻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一个小孩子。” 盯着字的视线微微游离,重了影。眼前晃过方才那张漂亮恬静,偶尔活脱生动的脸。 闻珏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指尖轻敲着纸面。 确实是个小孩子,是个连喜欢和仰慕都分不清的小孩子。 书有些看不下去了,闻珏阖上页面,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瞥见桌面摆着两个包装精致的果篮和一些礼品,还有几封信件。 闻珏嘴角微微向下,问还没出门的护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又来过了?” 护工点点头,“按照先生的吩咐,我都一一拒绝了,可......” 可她终究只是个干活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也不会听她的话。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好的,先生有事再叫我。” 护工走后,闻珏轻轻“啧”了声,抓起那沓未拆的信,塞入了碎纸机。 不用看也知道,无非就是述告他弟弟“罪行”的,哭诉公司现在有多困难,目的逼他低价转出手上的股份。 闻珏之所以从家里搬到这里,一方面就是为了远离这帮人。另一方面...... 眼前浮现某张脸时,闻珏皱起眉,手背青筋凸起,“啪”地一声扣上了碎纸机的盖子。 公交车窗外愈来愈远的疗养中心,如同一抹盎然的绿逐渐消失在城市的钢铁森林中。 阮迎忽地觉得十分不真实,刚才和闻珏相处的几个小时,简直是做梦一般。 他竟然有了还有了闻珏的联系方式,他还可以来看闻珏。 阮迎决定还是投一投简历,他想顺理成章的来见闻先生,更重要的是也许有机会能让他看一看自己的画。 他又难免忍不住痴心妄想,如果闻先生的记性要是再好一些就好了,不只记得大学时见过的他,还记得在福利院见过的小时候的他。 手机振动拽回思绪,屏幕上跳动着“二玉”的昵称。 阮迎微微皱起眉,响铃快要结束时,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明明只有几天没听到他的声音,却像是过了很久。 闻璟行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很疲惫,“这几天我很忙没空去找你,你自己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 “别装傻。”对面安静两秒,闻璟行声音有点哑,“回来吧?嗯?别闹了,我现在去接你。” “闻璟行,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同意。” “分手是一个人的事情。” “阮迎,你非要气我!”对面阴晴不定,忽地变得暴躁,“那个姓蒋的有什么好的,有我对你好吗?你指望他能给你什么,一个月给你开那几千块钱破工资?!你那么喜欢我,怎么——” 手机很便宜,话筒的质量并不好。闻璟行扯着嗓子吼,简直如同外放,周围座位的人都能听见,有人投来视线。 阮迎干脆挂了电话,关了机。 他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有些头疼。 闻璟行明明已经做出选择,不再需要他。相比起自己,有更好的、更适合他的人在等着。会挽着他的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去到下一个人生的阶段。 但他为什么要抓着自己不放呢?阮迎想不明白。 只是想到闻璟行,难免不得不联想到闻珏。负罪感油然而生,原本不错的心情这会笼罩了层霾。 他轻叹了口气,靠在公交车背上,看着有些发灰的天。 如果闻先生知道他曾经有意接近他的弟弟,一定会对自己很生气吧,也一定不会再理他。 闻先生那样好的脾气,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阮迎想不出,也不敢再想了。 疗养院离画室有些远,中间倒了两班公交车,到站时天已经黑了。 阮迎随便在路边摊吃了碗云吞,准备回画室备课。 还没到门口,只见一个急急忙忙的身影过来,是小周,“阮老师,你去哪儿了,给你打电话怎么也不接?” 阮迎掏出手机,才想起来自己关机了。 这两天市里有模拟考,艺考生也得去考试,周二开课,今天他和小周值班。以为自己回来的太晚,让她等着急了,连忙道歉。 “不是这个啦,是你男朋友等了好长时间了。而且他好像喝了很多酒,一直说要见你......” “......我男朋友?”阮迎面露疑惑,还没等开口问,手腕被人拽了过去,随后被浓烈呛鼻的酒气裹挟住。 几日不见,闻璟行肉眼可见的瘦了。额前的发凌乱地搭着,下巴生着硬茬,眼白泛红。嘴角带着未消下去的淤青,八成是前几日蒋繁打的。 他紧紧抓着阮迎的手臂,“阮迎,听她说你跟李谨走了是吗?!” 一旁的小周有些傻了,反应过来过来两人可能是吵架了。她有些后悔告诉他阮老师出去了,有位姓李的朋友来找过他。 八成是因她误会了,小周刚想劝两句,阮迎说:“周老师,你先回去吧,办公室一个老师都没有,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小周还想说什么,见阮迎脸色不是很好,情侣之间的事她也不好插手,便犹豫着回去了。 小周走后,阮迎使劲挣开闻璟的手,没挣开,皱眉道:“很痛,放手。” “你说啊,你是不是和李谨走了,你跟他干嘛去了啊?!你不喜欢我了,就去喜欢李谨,你喜欢李谨是不是啊?!” 闻璟行越说声音越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甚至还有几个人拿出手机拍他们。 阮迎没被人这么看过,只觉得丢人,脸涨得通红,“闻璟行,放开,你喝醉了。” “你说啊,你他妈到底喜欢谁啊!” 阮迎还没说话,就见他红着眼,吼道:“狗日的李谨是吧?我他妈宰了他,敢带老子的人走——” 突然有人把闻璟行拉开,劝道:“璟行,好了,你冷静点。” 是一张陌生的脸,阮迎没见过这个人。 只是与他短短对视的两秒钟内,对方的眼神像是把他里外看了个透,让他很不舒服。 闻璟行已经站不稳了,他抓着男人的衣服,也忘了阮迎站在旁边,怒道:“宁哥、宁哥你让我怎么冷静!老子他妈的墙角都让李谨挖了,我还拿他当兄弟,我操他妈——” 酒精麻痹到了舌头根,闻璟行话都说不利索了,嚷嚷着一会要揍死李谨,一会又要揍死什么姓蒋的。 他一米八六的个子,宁嘉青忙活半天才勉强把他塞回车里,出了一身汗。 宁嘉青和闻璟行是因为工作上的应酬,在附近一个餐厅包厢吃饭。闻璟行被灌了不少,抬下眼皮都费劲。 他没喝酒,结完账回来,打算送回去。结果人不见了,服务员也没注意。 见楼下的车还在,宁嘉青松了口气。他找了两条街,本来没找到。结果后来看到马路边上围了不少人,过去一看抱着人耍酒疯的不是闻璟行是谁? 现在人找到了也不消停,骂骂咧咧地要揍死这个,揍死那个的,也不知道他这样的能揍死谁。 他给闻璟行盖了条毛毯,拉上车门。对着车窗反光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折回。这会儿围观的人群已经散了,那个Omega还在原处站着,正往这边看。 宁嘉青快步向他走过去,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璟行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 “......他没事吧?” “没大碍,就是应酬喝多了,我这就送他回去。” 阮迎点点头,要走,又被宁嘉青叫住。 “请问这是你掉的吗?” 宁嘉青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帕,当看到帕角的白色昙花,以及闻见沾附在上面淡淡的香味时,他手上一僵。 阮迎已经伸手接过,“是我的,谢谢你。”他稍稍欠身,转身离开了。 宁嘉青盯着那抹清瘦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即使手帕有一模一样的,但信息素的味道是独一无二的,这是闻珏的。 这个叫阮迎的,今天见过闻珏。 作者有话说: 终于转阴了,恢复更新!按照网站的新规则,大约是一周三、四更,如果有多余的字数任务会加更,所以求个海星! 第55章 生病 宁嘉青再回车上时,闻璟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紧皱着眉蜷缩在后车座上,手捂着上腹部。 他轻轻推了推闻璟行的肩,“璟行,你没事吧?” 闻璟行额头满是汗,痛苦地低吟一声。 宁嘉青心里一沉,靠近他,“璟行,璟行,能听见我叫你吗?” 随后,他发红的眼睑动了动,眼睛睁出一条缝。 “不舒服吗?” “我没事。”闻璟行闭上眼,又睁开,哑着嗓子说:“叫肖宁来。” 十分钟后,肖宁的车停在了一旁。 看到闻璟行时,他脸色凝重了些,直接打电话叫了医生,然后把人送到了锦川庄园。 宁嘉青第一次来这里,看别墅内处处精心布置过的痕迹,思忖大概是闻璟行和他之前的恋人居住的地方,对方早已不在这里。 中午应酬酒喝太烈,闻璟行喝得急且多,胃病犯了,有些发烧,私人医生过来给他打上了点滴,并嘱托退烧后吃一次药剂。 闻璟行烧得满脸通红,神志恍惚间一直叫着阮迎的名字。 肖宁一脸沉重地坐在一旁,没忍住叹了口气。 宁嘉青看着正在挂水闻璟行,问他:“他经常喝成这样吗?” 肖宁点头,又摇头,“最近一年已经好多了,只是...... ” 他没说下去,至于什么原因,宁嘉青多多少少也意会了。 闻璟行订婚这件事,他一直很愧疚,总觉得对不起他,也一直在想办法补救。可闻家的事太复杂,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左右得了的。 只有他清楚,闻璟行顶了多大的压力才走到今天。 宁嘉青轻叹口气,伸手捏捏山根,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有我看着他。” 肖宁点了点头,又告诉了他一边点滴瓶的顺序,把闻璟行要吃的药分好放在一边才离开。 这会闻璟行脸上的热度已经退了些,宁嘉青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总算是退了烧。 他本打算做点什么等闻璟行醒来吃,冰箱里只剩下两个发芽的土豆,还有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期的包装牛排。 宁嘉青扯了扯唇角,正思考着要不要叫个外卖,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并不是他的手机,是闻璟行的。先前把闻璟行塞回车上时,手机掉在地上,他顺手捡起来装在的兜里。 来电显示是顾浓。 姓顾,应该是顾志元的女儿,闻璟行的未婚妻。他只是听说过名字,没见过面。 宁嘉青接了电话,简单告诉了她闻璟行的情况。结果顾浓听了很着急,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 毕竟是闻璟行的未婚妻,他不好说什么,给顾浓告诉了地址,嘱咐她来的时候注意安全,顺便带些清淡的食材。 闻璟行睁眼时,胃部针扎般的疼让他眼前一白。他坐起身缓了几分钟,才渐渐恢复意识。 他抓了把蓬松凌乱的头发,手背上的医用胶带渗出点血迹。只记得中午喝了很多的酒,后来好像见到了阮迎。 脑中闪过零星的片段,闻璟行断片了,记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下传来声响,像是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闻璟行一愣,确定没听错,掀开被子下床,三两步下楼到了厨房,急迫地推开门,“阮迎——” 并不是阮迎,而是穿着围裙扎着低马尾的女人。 顾浓被他突然进来下了一跳,连忙放下汤匙,“你醒了。” 有种从高空摔到地面的失重感,闻璟行浑身似乎都没了力气,皱眉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表情不太好,顾浓紧张道:“我知道你生病了,过来看看,做了些东西等你醒来吃。” “嗯。”闻璟行向后捋了把头发,扫视一圈,“宁哥呢?” “已经很晚了,我自己可以照顾你,就让宁先生回去休息了,我做了些......” 闻言,闻璟行心头浮起一阵躁,眉间的痕迹加重,冷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 “我......” 顾浓白皙的脸一阵通红,咬了咬唇,紧紧地握着汤匙柄,低头说:“......对不起。” 闻璟行低眼看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也是重了。看了眼冒着热气的锅,问:“做的什么?” “熬了椰子鸡汤,锅里还有蒸好的米糕。”顾浓抬起头,声音小了些,“闻哥要吃吗?” 椰子鸡汤。 闻璟行心尖一痒,指尖泛起刺刺拉拉地麻痛。 以前阮迎在这里的时候,也爱做这道菜。 闻璟行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脸色放缓。 听他说要吃,顾浓立马抿着唇笑了笑,去碗橱拿餐具。可翻了几个格子,都没能找到汤碗。 身后突然贴上温热,淡淡的酒精混着药水味包围住她。结实紧韧的手臂从她耳侧伸过,打开了头顶上的白色橱柜,拿出两只刻着浅色花纹的瓷碗。 “用这个盛吧。” 顾浓耳朵红热,伸手接过,笑着说:“闻哥这么清楚碗放在哪里,家里没有保姆吗?” “我们没请。” “我们?” 闻璟行表情一怔,唇角微敛,没回应她,只是问:“还需要别的吗?” “啊,不用了,这个就好。” “嗯。”闻璟行多余不再说。 顾浓的厨艺不错,煲的汤很好喝,但总归比阮迎做的差些。 吃完饭,顾浓给闻璟行端了胃药服下,然后去拣碗筷。闻璟行让她不用管,但她坚持收拾到水池洗净擦干。 收拾干净厨房,顾浓背好包准备要走了。 闻璟行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太晚了先别走了,不安全,你住客房吧。”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家里没人,你住这间吧。” 闻璟行带她去了一楼的客房,钟点工有定期上门打扫,房间还算整洁。 他给顾浓拿了套自己没穿过的睡衣,让她凑活穿。要走的时候,顾浓叫住他。 闻璟行回头,“还有事吗?” “没什么。”顾浓抿了抿唇,微笑着说:“就是下周的家庭聚会,又要麻烦你了。” “嗯,我没忘,早点休息吧。” 闻璟行离开了房间,顺手给她带上了门。 顾浓抱着闻璟行的睡衣,犹豫几秒,低下头闻了闻,是好闻的清香。她知道这个味道,是玉兰花。家里的庭院有种,开花时香气宜人。 想不到闻璟行会喜欢这个味道,真是和他整个人有反差感。 闻璟行回了楼上,睡不着,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点了支烟。 院子里的两棵玉兰枝繁叶茂,轻轻扫着阳台的玻璃。 头上的繁星闪烁,指尖的烟火明暗交叠。 闻璟行低眼,眼睫扫下一圈阴影。燃出的烟掩着他的眼,熏得眼底发红。 他垂下手,指尖轻轻摸了摸开阔圆润的绿叶,哑着声自言自语:“阮迎,和你谈个对象怎么就他妈的这么难......”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发大财! ps:上周因为生病没能完成字数任务,所以这周没蹭到榜单,大家有星星的话拜托砸给我吧o(╥﹏╥)o 第56章 乌龙 阮迎把自己的简历发给李谨,让他代交给HR后,很快得到了回复。周一去面试,通过之后下周就可以正常上班。 得到邮件回复后,阮迎一颗心微微落实,又生出些期待感来。每周能和闻珏见面,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如今却成了真。 阮迎又告诫自己不可以得意忘形,闻先生是有妻子的人,自己就算再喜欢他,也切忌越了界。 他伸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随后把笔电合上,放在一旁。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未完成的圆塑——二十六臂观世音坐像,两个月前一位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赵先生找他定做用来送礼的。 阮迎最近有些忙,本是不想接的。奈何对方给的价格太高,是他两年的工资,便咬咬牙同意了。 虽然比较繁琐,幸好圆塑体积并不大,做起来还算上手。 整体已经完成,只剩细节的勾画和完善,下周能按时交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完成今天的工作量后,阮迎脖颈已变的僵硬酸痛。他站起身转了转脖子,捶打着肩颈去了洗手间。 水流冲刷着手上的颜料,揉搓指节间,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拧上水龙头,手在毛巾上蹭了两下,快步回了房间。 阮迎从抽屉找出黑色的丝绒盒,里面盛着坏掉的胸针,破碎的零件在台灯下泛着光泽。 他拿过一张图纸,描描画画,很快,一个更加完善细臻的昙花跃然纸上。 闻珏之前给他的手帕,绣着的莹洁细长的花朵就是昙花,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这只镯子虽是张书秀让他换钱用的,他本想好好保存,没曾想一时因考虑不周,换来这样一个难堪的结局。 阮迎想将这些破碎的材料做成全新的东西,连同自己这十多年最珍贵的心意,一齐送给闻先生。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抿着唇,垂下眼睫。 怎么能将送过别人的东西,再送给闻先生。 可他想要这只镯子有一个好的结局,就像他苦苦追寻的这份感情,归还到寄托的人身上。 阮迎觉得自己好自私,连同对闻先生的这份情感,也好自私。 疗养院的美术鉴赏课程并不复杂,主要以鉴赏中外艺术为主。 第一次上课阮迎感觉良好,虽然来听课的多为疗养院的中老年人,但他们的艺术修养比想象中要高很多。不过能付得起这里费用的,确实也不是普通人。 只是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闻珏也没有来。 没能见到他,阮迎不免失落。前一晚他还做了椰丝斑斓叶饼,打算带给闻珏尝一尝。 犹豫再三,他决定去闻珏的别墅住所看一看。 上次来过,阮迎记得路。等站到门前时,紧张感涌上堵住了喉咙。他长呼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片刻,闻珏开了门,见到是阮迎有些惊讶,“阮迎,你怎么过来了?” 阮迎绷直后背,举起手中的盛着椰丝饼的一次性纸盒,“我做了些小吃,想给闻先生尝一尝。” 闻珏微笑着接过,“先进来吧。” 阮迎腼腆地点点头,小声说:“打扰了。” 他接过闻珏递来的一次性拖鞋,换上后跟在他身后,“闻先生今天上午没出门吗?” “嗯,有些事情要谈。”闻珏突然想起什么,面带歉意,“今天是你第一天上课对吧,之前答应过你要去的,抱歉。” 阮迎连忙摇头,“没事的,闻先生不用向我道歉,我——” 等他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人时一怔,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 对方也正好在看他,镜片后的眼睛微诧,随后朝他点了点头,“阮先生。” 闻珏有些惊讶,看看双方,“你们原来认识的吗?” 郑白颔首,“去年的时候有法律业务方面的来往。” 他有些冷锐的眼神,带着探究在阮迎脸上稍作停顿。语气官方客套,并不狎昵。 “既然都认识,我就不见外了。”闻珏看向阮迎,稍带歉意:“委屈你先到别的房间待一会,我和郑律师有些事情还没谈完。” 阮迎乖巧地应声,问厨房在哪,他正好把带来的椰丝饼重新热一下。 闻珏指了指左边的房间,“里走就是,一进门有个总闸,打开之后才能用电器。” 阮迎进了厨房,关门的时候听到郑白说:“闻先生和阮迎是怎么认识的?” “几年前见过一次,他现在在疗养院教课,上次碰见了......” 后面郑白没再多问,继续谈两人先前要谈的事。 本来担心他会提到闻璟行,可对方并没这个意思,让他松了口气。 阮迎将椰丝饼放在油纸上,送进预热好的烤箱烤了两三分钟,恢复最佳的口感。他装好盘,准备拿到客厅,推开厨房的门还没等出去,听见闻珏问:“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把我手上这些股份转移出去吗?” “理论上可以,但这个节骨眼上,想把这些股份转出去,恐怕那些人不会轻易同意的。而且也摆明了闻先生是想帮自己的弟弟,对他影响更不好。除非......” “除非什么?” 气氛安静须臾,郑白继续说:“鉴于你已经离婚了,这笔股份不能按照婚姻关系的程序走。除非再婚,将财产转移到再婚伴侣名下。” “再婚?”闻珏哭笑不得,“你别难为我了。” 郑白轻咳一声,“只是走个程序,找个可靠的能安心交付财产的人就好,并不是说两人非得有什么感情。口头约定也好,签协议也罢,给足对方应有的报酬,至于以后......我的建议是先渡过眼前这个关口,这是最快的办法。” 碍于职业素养,郑白点到为止。 沉默片刻,闻珏的声音低了些,“我考虑考虑。” “要尽快......” 持着盘子边的手收紧,指节泛起白。 阮迎低下头,眼睫轻颤,轻轻咬着下唇。 ......原来闻先生已经离婚了。 批完最后一份素描作业,阮迎放下笔,回头说:“小周,下午最后一节课我跟你换下,我有点事要出去。” 小周比了个“ok”的手势,笑嘻嘻地问:“阮老师是要出去约会吗?” 阮迎摇摇头,抬起下颌,示意角落里放着的已经完工的观世音坐像,“今天是截止日期,我得给客户送过去。” “远吗,要不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不用啦,就在紫荆酒店,我打车过去就行。” 本来是要送到客户赵先生的家里,但他今晚在紫荆酒店宴请,正好把礼儿送到人手上了。 约好的时间是下午六点钟,阮迎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给赵先生打了电话。赵先生现在有些忙,抽不开身,便让阮迎把观音像交到二楼的待客间。 阮迎按他的要求,送到要交付的人手上。出来时经过楼梯拐角,突然被人撞了下,青花瓷盘里的整条清蒸鲈鱼都倒在了他身上。 撞到他的服务员一惊,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道歉,“先生,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把您衣服弄脏了。” 鱼汤顺着衣角淅淅沥沥地淌下来,阮迎为难地笑了下,“没事。” 大堂经理见状赶紧过来,伸手抽了服务员的后脑勺一下,“你说你怎么看路的,眼睛长到屁股上了?” 他连忙给阮迎赔不是,说:“先生,我给您拿件新的员工衬衫吧,您先换上。脏的衣服我让洗涤部马上去洗,一个小时之内就能烘干。” 满身的菜汤实在太不方便,思考两秒,阮迎点点头同意了。 大堂经理让人带着他去了二楼尽头的员工宿舍。 阮迎把脏掉的衣服脱下,递给他,接过递来的绣着紫荆酒店标识的白色员工衬衫。 “那我先去把衣服送到洗衣房了,先生劳烦您等一下了。” “好的,麻烦了。” 紫荆作为京城最高档的酒店,即使是员工衬衫也剪裁缝制的十分精细,布料柔软,秀在左胸前的紫荆花规整精致。 换好衣服后,阮迎从员工宿舍出来。想到紫荆酒店的空中热带花园房看一看,前段时间在社交软件上十分火爆,成了著名的网红打卡点。 可还没走到楼梯口,胳膊突然被人抓住,一个扎着发髻,模样干练的女人说:“你是新来的吧,大家都忙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有时间闲逛?” 看来这人是误把他当成酒店员工了,阮迎连忙解释:“您误会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啊不是,正好,你把这酒送到206。”她把盛着红酒的醒酒器塞到阮迎怀里,“麻利点,别打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酒八万多,顶你一年的工资。” 还没等阮迎说话,女人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阮迎看看托盘里的红酒,又看看走廊疾步忙碌的服务员,表情犯难。 只是送个酒,他放在那里出来就好,应该没什么大事。 阮迎犹豫几秒,走向了206房间。 到门口,敲了几下门,很快守在包厢内的服务员打开了门,侧身让他进去。 包厢内很热闹,大家都在喜悦地谈论着,话语间是在祝福一对新人即将订婚。 阮迎没注意周围的人,只管小心翼翼地将酒放在桌上。等再抬头时,身体蓦地僵住,瞳孔微微放大。 坐在桌对面同样一脸震惊的人,竟然是闻璟行。 短短对视的几秒钟,阮迎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最后只觉得现实戏剧得让人啼笑皆非。 闻璟行旁边的面容姣好、穿着得体的女人,应该是他的未婚妻。 她注意到闻璟行表情的不对劲,看看阮迎,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闻哥,是认识的人吗?” 闻璟行眼神凌厉,冷直着唇角,低声说:“不认识。” 这三个字不轻不重,阮迎突然间轻松了不少。 本来还想在考虑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但局面又如此尴尬不好开口,看来现在是没必要了。 他轻轻呼了口气,双手持着托盘,正准备离开,却被旁边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叫住了。 她笑得很喜庆,一手拿着手机录像,摆摆手,“小帅哥,麻烦你帮忙拿旁边这个酒,把这两个酒杯满上,咱让这对小年轻喝个交杯酒。” “对对对,按习俗交杯酒得外人来满,我们这些人都不作数的。” “......” 顾浓看了眼闻璟行,表情尴尬窘迫,“姨妈,你别这样......” “你这孩子懂什么,多好的事啊,哎小帅哥别愣着啊!” “......” 这场乌龙迟迟不结束,阮迎只好硬着头皮,斟满香槟杯,放到两人面前。 闻璟行脸色很难看,眼神像是钉在阮迎脸上一样,灼热的视线被迫让他移开了眼。 这还不算完,女人举着手机,站到他身后,笑着说:“小帅哥,来,你说两句祝福的话,说得好了有红包啊。” “我......”阮迎难为道,“我说不好的。” “嗨呀这有什么啊,你们做服务人员的拿出专业素养来,别扫大家的兴啊!”说着,她把酒杯强行塞到闻璟行和顾浓的手里,扭头对阮迎说:“快点啊,别傻愣着啊,这录着像呢。” 见她这样,顾家的人都露出鄙夷的眼神,他们本就看不上顾浓母亲那边的人,一副暴发户的市井姿态,真是丢人。 顾浓更是后悔,把她姨妈请到饭桌上来。她看着脸色发青的闻璟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阮迎这边同样无措,他抿了抿唇,将视线投向面前的两人,轻声说:“祝二位美满良缘,永结同心。” 闻璟行侧颈青筋暴起,恨不得将细细的香槟杯捏碎,他扯了下唇角,磨着牙根儿说:“谢谢。” 也不管什么交杯酒了,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视线在阮迎脸上没移开分毫。 包厢的门关上,阮迎低头看着手中的刚才被硬塞的红包,鲜红的“囍”字,金亮得刺眼。 他轻轻叹了口气,扯出抹无奈的笑。 阮迎想起刚才见到的顾小姐,漂亮知性,和闻璟行很登对,大概就是常说的门当户对吧。 刚走到电梯口,便被人叫住了。是之前的服务员,他手里拿着烘干好的衣服,“先生您在这里啊,正好,衣服洗干净了,您换上吧。” 阮迎说了声“谢谢”,接过衣服折回先前的员工宿舍。 他把衣服放在宿舍床上,转身去关门,突然一只手伸进来将门推开。阮迎向后踉跄了两步,抬眼对上闻璟行阴沉冷峻的脸。 阮迎一愣,还没等说话,下颌便被用力捏住了,整个人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 闻璟行扯了扯唇角,表情森然,冷声道:“阮迎,你真是长本事了。美满良缘?永结同心?” 阮迎脸被捏的有些变形,骨头很痛,艰难地吐出个音节,“我......” 突然,闻璟行将他抵在身后宿舍铁床的栏杆上,撞得吱嘎一阵响。后背硌得生疼,还没等作反应,闻璟行低头吻了上来。 第57章 marry me 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阮迎已经顾不得上疼,只觉得一阵作呕,眼里浮起应激的水雾。 闻璟行强势地将他挣扎的手扣住,扼住手腕举过头顶,动弹不得。 阮迎别无他法,只得用力咬下去。 霎时间,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蔓延开。 而Alpha却没停下,微微眯起的眼睛跳跃着暴虐因子,他吻得更凶更急,撞得铁床摇晃愈发剧烈。 阮迎越是反抗,他越是用力。 雪松信息素不受控制的涌出,一寸一寸压着Omega,像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产生绝望的窒息感。 生理本能与理智撕扯绞磨,阮迎几乎使劲了所有的力气,才将几乎失去理智的Alpha推开。 阮迎红着眼眶,将被剥了大半的衣服拽好,抬手给了他右脸一巴掌。 闻璟行也不生气,笑了下,挑眉道:“就这么点劲儿,没吃饭?” 阮迎咬着唇,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得闻璟行的右脸透着鲜红的指印。他没停下,又扬起的手,还没落下,被Alpha抓住手腕。 闻璟行的舌头顶了下右腮,嗤笑一声,直直地盯着他:“别光打一边啊,该不对称了。” “......” 面对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阮迎丝毫笑不出来,只觉喉咙发涩发苦。 他敛着唇角,没说一句话,收回手,从闻璟行脸上移开视线,要走。 还没走几步,便被一把拉回,尔后闻璟行从背后抱住了他,下颌抵在他的颈窝处,呼出的热气灼着耳后。 闻璟行声音低哑,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宝宝,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我不后悔。” 他不后悔。 阮迎倒是后悔了,后悔一错再错。 他深呼一口气,轻声说:“闻璟行,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一直都记得,也很感激你。所以我不讨厌你,也没想过讨厌你。” 阮迎掰开闻璟行有些松动的手,离开了员工宿舍。 回去坐在计程车上,阮迎不受控制地陷入与闻璟行的回忆。 开始的相遇并不光彩,结局也算不上好,可中间的过程他不得不承认,闻璟行带给了他一个人无法体会到的感动。 刚才说的确实不是场面话,阮迎没讨厌过闻璟行。 他只是从一开始就该明白的,闻璟行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璟行伸手,便可摘下想要的哪一颗星星。而他伸手,触碰不到闻璟行的生活,只会摸到空气。 和闻璟行分开,一直都在阮迎的计划之内。可如今分开了,阮迎的内心却并不平静。 他把这种情绪的波动归结于欺骗他人的愧疚感上,可细细想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阮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盘踞心头复杂的情绪,到底因何而起,又何时会消失。 后来过了很久阮迎才明白,这股迷茫而不知前路的心情,是信仰崩塌前的预知前兆。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顾浓没坐家里的车,而是敲了敲闻璟行的车窗,问坐在里面的他,“闻哥,我可以坐你的车回去吗?” 闻璟行颔首,伸手按开了车锁。 顾浓不是神经大条的人,相反从小特殊的身份和生活环境,让她比任何人都敏感。 闻璟行虽然平常算不上热情,对他却也不冷淡。甚至与他外表有着大相径庭的绅士,但今晚晚宴,从他离开到回来,没有同她讲一句话。 即使主动向他搭话,对方也只是冷淡的应两声。 顾浓看得出来,他情绪的异样,是从见了今晚那个长相漂亮的服务生开始的。 她的视线从闻璟行有些红肿的右脸扫过,轻声说:“如果闻哥后悔和我订婚,现在取消婚约还来得及的。” 闻言,闻璟行低眼看着他,没说话。 顾浓搓着手指,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我会去和爸爸说的,都是我的问题,不过本来也是我求你的......他那么要面子的人,肯定还会继续帮你的。”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顾浓沉默片刻,低下头,“如果是因为这种事分开,两个人应该会很难回到以前吧。” “我们没有分开。”闻璟行眉眼冷沉,声音很低,“他很爱我,他不会离开我的。” 顾浓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尴尬地点点头。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对方真的爱他,怎么会能看着爱人和别人订婚,即使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 她想起见到那个服务员的场景,平静疏离的眼睛,顾浓没能看出他有爱闻璟行的感觉。 大概两个人的感情,也不是她这个外人能评定的吧。 车停在顾家的别墅门口,顾浓和闻璟行告别后,回了家。 司机本来要送闻璟行回家,走到一半,闻璟行让他调头,去另一个地方。 黑色的卡宴停在繁星画室的楼下,闻璟行下了车,倚在车上从烟盒敲出支烟。 晚间的秋风有些大,手里的打火机并不防风,点了几次才勉强将烟点着。 闻璟行叼着烟,抬头看着画室二楼的最右边,阮迎住在那里。 房间的窗帘紧紧拉着,连个影子都不给他看。可闻璟行还是一直看着,烟一支接着一支。 而阮迎内心也颇不平静,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 睡不着索性不再睡,他下床,趿着拖鞋走到桌子旁,从抽屉里拿出那封信。 闻先生曾经写给他的信。 借着台灯暖黄的光,他又一遍一遍的看着信上的内容,嘴里无声地念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再冷的冬天会过去,迎来的一定是春天......” 阮迎眼底浮现笑意。 闻先生也有这样马虎的时候,竟然会把春天的“春”里的“日”写成“目”,一横写成了两横。 等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同闻先生讲。 想到闻珏,阮迎唇边的笑渐渐消失,他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看着信上的字,渐渐重影模糊,思绪飘到去闻珏家里那天,他想起闻珏与郑白的对话。 “协议结婚......吗?” 阮迎垂下眼,微微抿了唇。 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却怎么也不受控制地,在脑袋里跑来跑去了。 周日上午,阮迎照例去疗养院上课。 为了遮掉脖子上前几日闻璟行留下的痕迹,他不得不穿了件高领的毛衣。 前段时间降温后,这几日天气回暖。出租车里暖气开得又足,下车时阮迎憋得有些喘不上起来。 到任课的鉴赏教室时,阮迎一进走廊就看见了闻珏。他坐在轮椅上,仰着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 阮迎拽了拽毛衣领,快步走了过去。 “闻先生,早。” 闻珏笑了笑,“早。”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阮迎没立即进去,同他一齐看着墙上的画。 墙上的画都是大众熟知的梵高的油画作品,几乎将他的作品印了个遍,挂满了一整墙。 阮迎问他:“闻先生喜欢梵高的作品吗?” “我不太了解这些,只是简单看看。” 阮迎看着他面前的这幅画,说:“这幅画名字叫《乌鸦群飞的麦田》,是梵高自杀前的最后一幅画作。黑色与蓝色的天交融,很压抑,像是要把人吞噬掉。” 闻珏轻轻挑了下眉,转动轮椅转过身,“还是不看了,我欣赏水平有限,他的这些画看了很不舒服。” 阮迎稍怔,抿着唇点点头,帮忙推着闻珏的轮椅进了教室。 鉴赏课结束后,刚过十点钟。闻珏问阮迎要不要一齐散散步,阮迎求之不得,欣然同行。 旁边隔着一间的是音乐阶梯教室,里面没人。 偌大的教室,一整面落地窗,阳光尽数泄进,连地板都染上点点金色。 教室中间摆着一架复古钢琴,款式和型号这几年已经很少见了,有种上世纪音乐剧的感觉。 闻珏过去,随手敲了几个音,“音都是准的,音质也还不错。” 他转过头,问阮迎:“想听曲子吗?” 阮迎迫不及待地点头,“想。” 轮椅的高度和钢琴并不匹配,需要坐到钢琴凳上。见状, 阮迎伸手想扶,闻珏摆摆手,“不用麻烦你。” 闻珏转动轮椅找到合适的角度,手撑着柔软的皮质钢琴凳面,手臂使力,手背上的血管一瞬间鼓起,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钢琴凳上。 整套动作轻松顺畅,完全看不出他因残疾而影响到生活。 可阮迎还是清楚地瞧见,在他起身那刻,宽松的休闲裤下空荡荡地,两条腿如柔软的柳条。 那一瞬间,阮迎的心被酸涩淹没,鼻腔也跟着发酸。 闻珏拿过乐谱架上的谱子,翻了翻,“想听哪一首,这里面没什么很好的曲子......” 阮迎恍神间,其实并没有听到闻珏在说什么。 谱上的钢琴曲实在一般,闻珏随便的选了一曲,“《Would you marry me》?” 空气很安静,只听见翻动纸张的声音。 阮迎手有些抖,“......好。” 闻珏一愣,惊讶地抬头,气氛微妙间想他是误会了,尴尬地笑着解释:“我说的是钢琴曲的名字。” 阮迎却走近他,蹲下身子,手搭在闻珏的腿上,仰头看着他,“我说的是真的,我想和闻先生结婚。那天闻先生和郑律师的对话,我在厨房听到了。” 阮迎眼睛泛红,他一双麋鹿似的眼睛清新明澈,如湖面粼粼,“闻先生不要拒绝我,我一直都想为你做些什么,请给我这个机会。” 窗有风吹进,淡雅的玉兰香萦绕鼻息间。 闻珏垂眼看他,片刻,将乐谱放在一旁,手轻轻地放在了阮迎柔软的头发上。 作者有话说: 预计1.11倒V,57章以后是新章节,追连载的朋友们别购买看过的章节,入V会当日会日更6000,每周保持稳定更新~ 第58章 太辛苦了 郑白按日程,如约到闻珏家。 先前给他提过协议结婚转移财产的方法,郑白以为他会考虑一段时间。 可没想到才过去一周,闻珏说找到了合适的人选,让他尽快办理。 郑白自认为从小到大,他比同龄人来得成熟稳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对一切事情都有很强的承受力。 所以长大后选择学法,走律师这条路,是权衡比较之下认为最适合他的一条路。 但当郑白坐到闻珏家里,知道将要与他协议结婚的对方是阮迎时,多年女团级的表情管理差点毁于一旦。 当即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贵圈真乱。 轶闻八卦不应拿到台面上来说,郑白依旧秉持超高的职业素养。从公文包里拿出带来的文件——两份入籍申请,以及要签属的协议。 郑白条缕分析地同阮迎讲明,可对方一看就没在认真听。刚念完最后一条,便睁着一双大眼,问他:“可以签了吗?” 随后没有犹豫地,在签名栏写下秀气的字。 签完协议,轮到入籍申请。 郑白再次严肃地说:“虽然你们是协议结婚,但入籍申请提交上去通过审核,两个人的婚姻在法律上是有效的。” 闻珏颔首,看向坐在一旁的阮迎,轻声问他:“真的想清楚了吗?” 阮迎点点头,又问郑白:“能填了吗?” 郑白:“......” 填表时,阮迎上来就把住址的地方写错了。 入籍申请不能用涂改液修改,郑白早就料到,所以多印了几张。 但不知道他是太着急还是紧张,一连三张都写错了。 郑白按了按眉心,拿出最后一张,按着纸张,说:“我看着你填,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阮迎缩了缩脖子:“......对不起。” 闻珏没忍住笑了下,伸手揉了揉阮迎的后脑勺,“慢慢来,家里有打印机,填错了也没事。” 阮迎笑得脸圆圆,点了点头。 郑白:“......” 所有的文件签毕,郑白整理好放进公文包。 走之前,他对闻珏说:“财产转移方面,我需要整理和拟定。趁这个时间,闻先生还是提前跟家里人说一下。” 说到“家里人”时,镜片后的冷睿的眼睛扫过阮迎。 阮迎终究是有些心虚的,臊眉耷眼地低了头。 闻珏应声,“我知道了。” 郑白多余的话不再说,拿着公文包离开了别墅,阮迎按住闻珏的轮椅:“闻先生不方便,我送送郑律师吧。” 他送郑白到门外,还没开口,郑白转过身,声音冷淡:“我没有窥探别人私生活的喜好,你和璟行的以前的事,我不会说的。” “......”阮迎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你。” 郑白拉开车门,没立即走,还是出于好心提醒,“璟行那边,你们还是好好说一说,以他的脾气,不太好办。” “......” 阮迎缓慢地点点头,脸色有些白。 “送到这吧。” 郑白上了车,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停车位。 他看了眼后视镜,阮迎还没走,站在栅栏木门前,身影愈来愈小。 郑白收回视线,镜片反着太阳光。 他记得闻璟行最近要和顾家千金订婚,自己也收到了请帖。 而阮迎现在居然要和他的大哥结婚,虽说是协议结婚,但阮迎看向闻珏时的眼神,可藏着许多事。 真有意思。 目送郑白的车离开,阮迎没立即回去。呆呆地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直到带着凉意的秋风将柿子树叶吹得簌簌作响,才提醒他回过神。 他轻轻呼了口气,转身推开了门。 茶几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闻珏手里拿着奶油裱花袋,见他进来,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和郑律师聊了一会儿。” 闻珏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要个什么样的拉花?” 阮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咖啡,忍不住扬起唇角,凑过去,“闻先生还会这个吗?” “只是瞎做。” “什么样的都可以,你看着来就好。” “那就......” 闻珏左手秉着右手手腕,稍稍用力,鲜奶从裱花袋中淌出。慢慢地从褐色的咖啡液面蔓延开,眨眼间,一个玉兰花形状的图案便成形了。 阮迎笑容更大了,忍不住夸赞:“闻先生真的好厉害。” “别奉承我了。”闻珏端起咖啡杯递给他,“趁热喝。” 阮迎接过,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唇抿了口杯缘,榛子味在味蕾蔓延开,他眼睛亮了亮,点头:“好喝。” “你喜欢就好。”闻珏拾起杯子也喝了一口。 手心捧着白色陶瓷杯,热度一圈又一圈的熨着掌心。借着唇齿间的苦涩,阮迎头脑清醒了些,轻声问坐在对面的闻珏:“闻先生,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吧。” “你和我认识时间并不长,最近来往甚至不足一个月。答应我的请求......甚至比影视剧都要荒谬,我想问闻先生为什么会同意,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确实需要信得过的人来帮我。” “另一个原因。”闻珏放下杯子,看着梨花木茶几面上的花纹,思忖几秒,抬眼看他:“太辛苦了。” 阮迎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闻珏声音不疾不徐,如四月清风,“你才二十四岁,我比大了十五岁。俗话说三岁是一个代沟,我们之间整整差了五个三岁,这十五年我比你多的人生阅历、经验以及财富,导致我和你的位置本来就是不平等。” 他伸手,比了两个位置,一个高,一个低,“你在这里,我在这里,你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仰视着我。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女初中生或者高中生,会对大自己很多的男老师产生好感。” “我不是......” “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可以吗?”闻珏平素温润的眼神,此刻沉静理智,给人几分冷漠的疏离感,“过去某个时间段,你可能经历过很难的一段时间。我恰巧出现,恰巧帮了你,让你产生一种错觉——是因为我,你才能走到今天。” 阮迎微微张着唇,什么都说不出。因为闻珏所说的,直棱棱地戳中他心事。 闻珏轻轻笑,眼尾浮起小细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抚慰的意味:“其实这是不对的,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因为你自己。你从一个一个困境和混沌中走出来,是因为你自己足够坚强,抓住一点亮光就能往前走。不要把这些归功于别人,然后产生虚假的依赖感和崇拜感。” “......闻先生,我不太懂。” “不懂是正常的,其实你在我眼里还是个没找到方向的小孩子。长久以来仰视着一个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说你太辛苦了。” “我答应你的请求,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和我的相处过程中,你也许能慢慢明白这种情感,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 “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有个弟弟,他比你大几岁,某些方面你们很像。很多年前他也遇到过相同的困惑,我把告诉他的方法,也告诉你。”闻珏顿了顿,轻声说:“书里讲,铁凝见到冰心时,问她成家了没有。冰心说没有,铁凝告诉她:不要找,要等。” “要等?” “嗯,要等。”闻珏微微侧头,阳光将他一丛黑发染上了金,“等着那个人出现,也许就在前面,也可能早就出现了你没有发现。然后主动地去爱别人,不要被动的去选择。 阮迎似懂非懂,可对于闻先生否认他感情的说法,感到有些不愉快,低下头略带委屈地说:“可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闻先生。” 闻珏笑得爽朗,伸手又揉揉他的头,力气大了些,语气无奈:“就说你是小孩子。” 阮迎没再说话,心里依旧默默反驳。 他喜欢闻先生的这份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是这份爱意支撑他走到现在,总有一天闻先生会明白的。 闻璟行和顾浓的订婚典礼在一个礼拜后如期举行,也就是下月初。 请帖悉数送尽,圈子里人也都得知了这一消息。 闻尚德那一派气得半死,没想到顾志元会选择站在闻璟行那边。眼看着就要把他从位置上拽下去了,这回不仅又坐回去,还更稳当了。 唯一的办法,只能逼着闻珏尽快把手里大半股份吐出来,不然等哪天闻崇明帮着闻璟行打点好了,闻珏顺理成章把这四十万股转给他,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可他们没料到的是,闻珏已经有意将财产全部转入他人名下了。因为爱情冲昏头脑这种事情,发生在闻珏身上让人难以置信。可仔细一想,身体瘫痪又被妻子抛弃,这时有个人愿意跟着他,做出这些荒唐事,也不难理解了。 闻珏打算把他再婚的事在闻璟行订婚之前告诉家里人,届时阮迎一齐出席订婚宴,同人宣布他的身份,为以后转让财产的事情做好铺垫。 一直住在疗养院,对外称身体不适一直不见人,甚至连闻璟行都不愿意见的闻珏,突然说想和家里人一起吃个晚饭,有件事情要说。 闻璟行本来公司一堆事,忙得焦头烂额。还是让肖宁推了。 因为宁嘉青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本来是住在闻家的别墅。但他说有事要忙,住在这边不方便。闻珏去疗养院没多久,他就出去住了。 闻崇明想着宁嘉青也是亲家的儿子,于是就叫闻璟行把宁嘉青也叫过来,一家人聚一聚。 宁嘉青跟着闻璟行进了主楼的客厅,手里还提着块茶饼,知道闻珏喜欢喝茶,他前段时间特意让人在拍卖会上拍下的。 闻珏坐在沙发上,正和自己的父亲聊些什么。当看到闻璟行身后的宁嘉青时,嘴角瞬间没了笑,压低眼睑,“你怎么来了?” 闻崇明没察觉出他的异常,在旁边说:“是我让嘉青过来的,他在一个人在这边,孤零零的,都是一家人,咱们就聚一聚。” “姐夫,知道你爱喝茶,我给你带了块茶饼。” 宁嘉青把盛着茶饼的礼盒放在桌上,闻珏只是扫了一眼,冷淡道:“谢谢。” 旁边的闻璟行微微皱起眉,看看宁嘉青,又看看闻珏,总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心想可能是上次的事大哥还没消气。 家里的阿姨已经做好饭菜,闻珏拽近沙发边上的轮椅,想坐上去。见状,宁嘉青连忙上前,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姐夫,我帮你。” 闻珏不着声色的移开手,“不用,小璟你过来,帮我一下。” “好。” 闻璟行帮他坐上轮椅后,没用他推,自己去了餐厅,始终没看宁嘉青一眼。 闻璟行拍了拍宁嘉青的肩膀,说:“宁哥你别放在心上,可能我大哥还没消气,等回头我再说说。” 宁嘉青扯了下唇角,笑得苦涩。 作者有话说: 关于财产股份方面的,作者是文盲什么都不懂,都是瞎写的,看看就好。 另外本文入V啦,这章以后是新章节,追连载的朋友们不要订阅了前面看过的内容。 因为毕业以后一直在家备考,不太好意思给家里要钱,所以赚一点生活费,感谢大家支持(づ ̄3 ̄)づ╭❤~ 第59章 亲一口行吗 餐桌上,闲聊过后,闻珏开始说正事。 本来气氛还算和睦,闻崇明看到闻珏变得严肃的表情时,心里一沉,问他要说什么事。 闻珏说了声抱歉,“不该瞒着你的,我和宁甯年前就离婚了,我们之间也不存在谁对谁错,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闻崇明其实也猜出来了,或者说从闻珏瘫痪那天起,他就预感会有这么一天。宁家是什么人,宁甯又是什么人,怎么能委身跟着一个身体残疾的人。 可从闻珏嘴里说出来,他心里还是堵得难受。闻珏婚姻上的不幸,他也有责任。 闻崇明叹了口气,点点头,“爸明白,你不用多说了。” 尴尬地是,没想到闻珏是要宣布离婚的消息,可宁嘉青还在桌上,瞬间从亲戚变成了外宾。 宁嘉青脸色也不太好,出声:“我姐脾气不好,不赖姐夫。” “宁哥别说这话,就算大哥大嫂离婚了,就像之前你说的,咱们还是一家人,不影响关系。” 听到“一家人”,闻珏唇角向下,“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宁嘉青的脸,说:“离婚后的这段时间,我遇到一位男性Omega,我们相处的很好。前些日子提交了入籍申请,我们打算结婚了。” 话音落,饭桌上鸦雀无声。 闻崇明惊得一勺汤都忘了往嘴里填,手一抖洒了一圈,“什、什么?” 闻璟行拧着眉:“大哥,这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过?” 而一旁的宁嘉青什么都没说,手紧紧地攥着汤匙柄,脑门上的青筋暴起。 “我做得欠妥,先前还不确定我们能走多远。”闻珏抬眼,眉骨压着眼皮,折出一条痕迹,衬得眼睛更加深邃,让人摸不清情绪,“现在我们彼此都觉得是时候了。” 沉默片刻,闻崇明点点头,叹口气,“行,我知道了。你能找到个伴儿,也好。” 自己大儿子的岁数在这里,身体有这样。有个人愿意跟着他,照顾他,他倒也放心了。 可闻璟行还是觉得不太能接受,“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圈子里的人,小璟你订婚的时候,我会带他过去,正好介绍给你们认识。” 闻珏忽略掉宁嘉青难看到极点的脸,拿起餐具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说:“我要说的事就这些,继续吃饭吧。” 晚餐结束,闻珏不打算在别墅住,准备回疗养院。 从刚才就一言不发,一直盯着闻珏的宁嘉青,突然说:“姐夫,我送你。” “不用。”闻珏微微抬起下颌,“小璟,你送我吧。” 闻璟行点点头,抓过茶几上的钥匙,起身去推闻珏。 闻璟行车开的不快,拐过路口,他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闻珏,问:“大哥,你说你要和人再婚,不告诉爸就算了,怎么都不和我说。” “现在知道也不晚。”闻珏捏了捏山根,眼露疲惫:“最近你事已经够多了,怕打扰到你。” 他抬眼看向窗外,霓虹灯光一闪而过,延伸成一条绵延不绝的光线。 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宁嘉青。先前一副什么都在他掌控之中的矜傲自大的模样,如今看到他这幅吃瘪的模样,倒也新鲜。 闻珏本来没打算瞒着的,想如实告知自己是为转移财产而协议结婚。 可他没想到的是,宁嘉青居然也在。于是在说出事实的前一秒,他突然改变主意,也如愿见到宁嘉青脸上精彩的表情。 一股畅意从心底蔓延开,闻珏竟觉的心情不错。等回过头再想,又觉得很没意思,像个稚拙浅陋的毛头小子。 “那我这位新大嫂多大啊,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你小几岁,什么样的人......”闻珏突然想到什么,和后视镜里的他对视,说:“其实某些方面,和你很像。” 闻璟行一愣,“和我?” 闻珏颔首,沉思须臾,说:“虽然性格正好相反,但你俩那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倒还挺像的。” 一个认准了一件事,固执得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个看起来性格温和平淡,却只对自己关心的人和事付出感情,很难触碰到他严严实实藏着的心。 阮迎抱着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床上摆着的套着透明防尘袋的西装,微微抿起了唇。 是闻珏昨天给他的,说是带他去他弟弟的订婚宴时穿。 按照他的尺码定做的白色西装,剪裁规整,设计精妙,布料熨帖。里衬上绣着的暗纹,是玉兰花的形状。 他穿着正合适,也憧憬穿上它站在闻珏身边。 其实阮迎主动提出协议结婚的事,不是一时冲动。他考虑过很多次,也知道这样做,会不可避免的再次和闻璟行有了交集,闻珏也可能会知道他们的事,从而讨厌自己。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即使是协议结婚,他也想光明正大地站在闻先生旁边一次。 不管发生什么,他不后悔。 阮迎一直觉得自己对闻珏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可却被他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但在他的认知里,闻先生是不会说错话的。 闻先生告诉他要等。 可他明明已经等了很多年,等了闻先生很多年。 阮迎轻轻晃了晃头,让自己的思绪清醒。 他喜欢闻先生,即使闻先生不信,他也是喜欢闻先生的。他一定会努力让闻先生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喜欢,不是所谓的仰慕。 桌上的手机毫无征兆的振动起来,掐断了阮迎的思路。他光着脚,踩着地毯走到桌边,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二玉”两个字。 是闻璟行。 阮迎垂眼,拿起手机,没有接,然后把备注改回了闻璟行的名字。 这次手机没再响,窗户玻璃倒是被什么东西砸得“咚咚”响。 阮迎走到窗边,外面窗台上有两颗发红的椰枣。他以为是什么调皮小孩的恶作剧,打开窗往下一看,居然看到闻璟行高大的身体蹲在楼下花坛旁,正在揪用来绿化的椰枣树的果子。 闻璟行手里择了一把,站起身往楼上看,看到了往下探头的阮迎。 他手往后一样,将枣扔了出去,噼里啪啦在地砖上滚了几遭。然后冲着阮迎一笑,说:“电话不接,舍得见我了?” 阮迎一愣,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响起了,闻珏的那句“不要找,要等”。 他微微蹙眉,伸手想要去关窗,结果又听到闻璟行喊:“你要是不见我,我就继续砸。”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人有这么无赖? 为了防止他扰民被邻居投诉,阮迎只好下楼。 闻璟行见他出来,只穿着件白色圆领卫衣,眉头一拧,“怎么穿这么少。” 说着,脱下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往阮迎身上裹。 阮迎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有什么事情,请直接说吧。” 闻璟行低头看他,“不穿也行,那去车上说。” “不用了。” “你是想让我抱你去?” 阮迎看了眼闻璟行,然后绕过他低头往车边走。 以他的脾气,如果自己再拒绝,他真得能做出来,阮迎可不想再跟上次他耍酒疯似的被人围观。 到了车上,阮迎撇头看着车窗外,问:“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大手突然扼住他的下颌,逼他将脸转向闻璟行,不得不直视他。 闻璟行微微眯起眼,语气不爽,“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没有。”因为脸被他捏的变形,阮迎口齿不清,嘟囔着说话倒像是在给他撒娇。 闻璟行喉咙发痒,压抑许久的感情泄闸而出,他靠近阮迎,眼里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嗓音有点哑:“你再打我一巴掌,能让亲一口吗?” “......” 阮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气愤又难堪,他双手抓住闻璟行的手腕,使劲扯开,去开车门要走。 又被闻璟行拽回去,“不让亲算了,你跑什么。” 挣扎推搡间,闻璟行的胳膊肘碰到座位中间的储物篮,哗啦一声,正红色的烫金请柬掉了阮迎一腿。 气氛瞬间安静,闻璟行表情一滞。 这些请柬是这几日送出去剩的,被他随手塞在这儿,忘了拿出去。 阮迎低头,捡起一张请柬。打开,闻璟行和顾浓的名字,用漂亮的正楷字印在第一行。烫金鸳鸯栩栩如生,金贵又奢华。 他扣上请柬,脸上没什么表情,将其他的请帖一一捡起。只留一张,其他的伸手递给闻璟行,说:“如果是给我送订婚请帖的话,不用这么多,一张就够了。” 闻璟行低声骂了句脏话,把请柬夺过来,连同那一沓攥皱了扔进车座下的垃圾桶,扭头对他说:“我知道你一直为这件事生我的气,上次是我太着急了,没和你说明白。我和她真的只是商业联姻,只是举行个订婚宴走流程,我们也不会结婚的。” 阮迎敛着唇角,什么都没说。 闻璟行拾过阮迎的手,攥在掌心,“我说过的,我保证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还一起住在我们家,什么都不会变的。” “我没有生你的气。”阮迎抽回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订婚,和谁订婚,我都没有生你的气。”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之前帮了姜随?你听我解释,我是怕他再出什么意外,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老师——” “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阮迎忽地觉得心很累,疲惫得一个字都要说不出,“闻璟行,我以前做错了事情......所以后来才会答应留在你身边,但我现在发现这也是错的。其实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选择了新的生活,不再需要我,我们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闻璟行皱眉:“你做错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重要。”阮迎移开眼,伸手去碰车门上的锁,“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不要一错再错,现在还来得及。” 见他要走,闻璟行下意识的又伸手抓住他胳膊,咬着牙说:“阮迎你逞什么强说这种屁话,你那么喜欢我,我不相信你会舍得离开我!” “我说过了。”阮迎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看着他的脸,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喜欢过你。” 这话是假话,闻璟行当然不信。 阮迎怎么可能不喜欢他,谁都可能会不喜欢他,唯独阮迎不会。 他知道阮迎还在生自己的气,是因为太在乎他,任何人对待爱人都是小心眼的,阮迎更是这样。 闻璟行一遍一遍地这样安慰自己,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 可阮迎那么喜欢自己,为什么还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没有痴爱,没有委屈,没有责怪,没有愤懑。 什么都没有。 冷淡平静得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毫不上心的陌生人。 闻璟行觉得有微小的颗粒流逝于指缝间,悄无声息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是终极修罗场了 嘿嘿能给狗子个小星星么♥(ˆ◡ˆԅ) 第60章 大嫂 闻家和顾家的订婚典礼今日在紫荆酒店举行,整个酒店都被包了下来,大厅前停着的名车豪车比比皆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来了。不论收到请柬与否,谁都想趁这个机会攀附点闻家的关系。 进了酒店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两条铺着金丝红布的长桌,摆着宾客送的订婚礼和礼金。 闻璟行和顾浓穿着配套的黑色礼服,中指戴着订婚戒指,在头顶水晶灯的照耀下,钻石闪着夺目的火彩。 他们在迎宾处已站了一上午,顾浓笑得嘴角僵硬快要失去知觉。 趁着这会儿没人来,她轻轻跺了跺脚,十二厘米的细跟鞋,累得她脚腕都要折掉。 顾浓抬头看向一旁的闻璟行,黑色高定穿在他身上,用“气宇轩昂”四个字形容不为过。平日不太注重整理的黑发,用发胶固定了上去。露出深挺的眉骨,向来帅得有些痞气的五官,这会儿添了几分严肃。 她身体右倾稍稍靠近闻璟行,小声说:“闻哥很累吧?” “还成。” 闻璟行顺着视线扫过她的鞋,拉过一旁的真皮软垫椅子,说:“坐会儿。” “不用了,这多不好,看见了会让人说的。” 闻璟行挑眉,带了几分痞气,“谁敢?” 看他又恢复到熟悉的模样,顾浓没忍住笑出来,摇摇头,“我再坚持一下。” 一旁传来咳嗽声,李谨和楚江肩并肩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写账的人,楚江说:“时维去学校接他妹了,一会儿跟家里人一块过来,我俩就先来了。” 李谨双手插兜,看了眼他身后的顾浓,似笑非笑:“说是商业联姻,璟哥我看你也没这么不情愿。” 闻璟行微微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这不看你俩处得挺好的,干脆假戏真做,就别缠着阮迎了。” 楚江瞪大眼睛,看了圈周围的人,抓住李谨胳膊:“你疯了?什么日子你说种话!他吃多了发癫,璟哥你别生气,” 在闻璟行发怒之前,楚江赶紧拉着李谨进去了。 顾浓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阮迎,是谁啊?是那天那个服务——” 闻璟行脸阴得很沉,冷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对不起。” 顾浓抿了抿唇,没再同他讲话,也没坐那把椅子。 时针已过十一点,宾客基本上已经到齐,马上要开始订婚典礼。 闻璟行和顾浓正要进到宴会大厅,身后有人叫了他一身,只见宁嘉青步履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个深红色礼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说:“我没来晚吧。” “不晚。” 宁嘉青朝一旁的顾浓礼貌点头,“顾小姐今天很漂亮。” 顾浓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宁哥夸奖。” 他们三个一齐进去,顾浓先去招呼自家远处来的亲戚了。闻璟行和宁嘉青两人肩并肩往里走,高大阔落的两位Alpha,样貌上乘,气质卓越,一时吸引不少视线。 毕竟是闻璟行的订婚宴,肯定是不能惦记了。不少人把目标瞄向一旁的宁嘉青,上来为自家孩子询问情况。 宁嘉青回答张弛有度,不应允,也不生硬地拒绝,给人很好的印象。闻璟行在一旁默不作声,忽地想到之前宁嘉青跟他提过,有个十余年的意中人。 也不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能让他苦苦追寻这么多年。 身旁的人说话一顿,闻璟行顺势抬头,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和人交谈的大哥。 闻珏一身白色西装,左胸前别着一枚银色胸针,泛着冷润的光泽。不知道聊了什么,他笑起来,眼角漾出细纹,成熟儒雅。 宁嘉青眼底涌过复杂的情绪,垂在一侧的手指尖蜷起。 和他交谈的人,见他走神没说话,叫了声“宁先生”,宁嘉青的表情与方才和煦的模样大相径庭,冷着脸说:“对不起,我还有事,不方便说话。” 没看他身旁的人一眼,直直地盯着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人。 不管是闻珏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用来装饰的胸针,以及脸上的笑,都让他感到无比刺眼。只想掐着闻珏的脖子关进自己的房间,谁也看不到。 等人走后,闻璟行过去,叫了声大哥,看看周围,“大嫂还没来吗?” “他上午有课,这会儿我让司机去接了,路上有些堵,得晚点到。” “上课,大嫂是老师?” “嗯,是美术老师。” 见闻璟行表情有些惊讶,闻珏问他:“怎么了?” 闻璟行摇摇头,“没。” 他就是觉得有些巧,没想到大哥的爱人也是个画画的。 不过也正好,以后阮迎进了门,能和这位大嫂聊得来,也自在些。 闻珏的视线一隅闯进一个身影,他刻意忽略,对闻璟行说:“小璟,推我去趟洗手间吧。” “好。” 闻璟行推着闻珏离开,黑色的车轮轧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他没看一眼身后的宁嘉青。 十二点整,订婚典礼正式开始。 闻崇明已经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不仅订婚宴安排得最高规格,送给顾浓的见面礼是早几年在拍卖会上拍下的血色玛瑙珊瑚玉丛,价值千万,给足了顾家人脸面。 按照订婚流程,闻璟行和顾浓共同倒满面前桌子上的香槟杯,算是结束了。 宾客们都被安排到酒店包间吃饭,闻珏没立即进去,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对闻璟行说:“司机把人接回来了,几分钟就到了,我等他一会儿,一块过去。” “那我也在这等一会儿吧,毕竟第一次和大嫂见。” “也行。”闻珏瞥到走过来的高大身影,嘴角微微向下,客套又疏离:“嘉青,进去吃饭吧。” 听到他这般语气,宁嘉青扯出个阴沉的笑,“姐夫,我不着急,等着璟行一块,我进去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闻珏语气轻淡:“以后别叫姐夫了,毕竟我已经再婚了,让我爱人听到不太好。” “爱人”两个字说得不轻不重,却正正好好夯在宁嘉青紧绷的神经上。他额角青筋暴起,忍着极大怒气和戾气,点点头,“好,那以后就改口跟着璟行叫大哥了,正好,我也认识认识这位大嫂。” 闻璟行微微拧起眉,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有点怪。不是有点,应该是很怪。 之前在迎宾口收礼的人,正把礼盒往绑着红色礼花的推车里放,有个尺寸很大的檀香木凤凰雕。一个人抬有些吃力,闻璟行走过去,弯腰搭把手和他一齐放到推车上。 “闻总,谢谢您。” “没事。” 闻璟行直起身,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身体蓦地一怔。 那人迎着光,五官被阳光照得发亮,他恍神间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走出玻璃旋转门,精致的五官完全显现,闻璟行才切切实实地反应过来,阮迎真的来了。 穿着自己从未见他穿过的衣服,浅色的布料衬得他气质清冷。皎莹纯洁,像朵白色玉兰。 短短一秒钟,复杂的情绪如劲风呼啸,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状的喜悦。 他就知道,不管他的宝贝如何嘴硬、逞强,终究还是最喜欢自己,最爱自己。即使在他订婚宴这天,也不顾委屈忍不住来看一看。 这是闻璟行第一次,因为和顾浓订婚这件事,对阮迎生出许多抱歉和愧疚。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疼他,不能让他的宝贝再受一点委屈。 阮迎走过来,明明距离他不过七八米。眼睛却看不见他,径直往前面走去。一定是太过着急找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闻璟行忽地心很痒,特别想把人揽到怀里,抱一抱,亲一亲。不过现在的场合不太合适,等晚上回家再说。 不,等订婚宴结束后,他就把人带回去。什么去拜访顾家的狗屁亲戚,他通通推掉,带他宝贝回去。 见人走近了,阮迎还是没能看到一旁的他。 闻璟行宠溺地想,真是个笨蛋,开口叫他:“阮——” “阮迎。” 闻璟行一愣,唇角的笑凝固在脸上。 这声名字,不是他叫的,而是......他的大哥。 阮迎本来面无表情,听到闻珏叫他以后,立马咧开唇角笑,闻璟行从来没见过他有这样笑过。 他小跑着到闻珏面前,面颊发红,抬手顺了顺额前的刘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闻珏伸手掸了掸他翻起的衣角,微笑着说:“不晚。” 然后侧过身,对桌子旁的闻璟行招了招手,“小璟,过来。” 闻璟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等回过神,已经站在阮迎身前同他对视了。 只见他大哥伸手握住阮迎的手,说:“这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我的弟弟闻璟行。” 随后他抬头,“小璟,这是阮迎,以后就是你大嫂了。” 闻璟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像有阴风席过,牙龈渗着寒意。他眼底血丝稠密,死死地盯着眼前人。 而阮迎表情平静,疏离的眸子仰视着他。不仅是眼神,连口吻都如同初次见面那般:“你好,我叫阮迎,迎接的迎。” 闻璟行脸上僵硬的肌肉扯出古怪的纹理,声音透着阴戾:“大、嫂?” 作者有话说: 想看大哥的感情线可以移步作者专栏《心痒》,不会占用这本书太多篇幅,出现也只是为了推动剧情~ 第61章 他哭了 对上这双熟悉的眼睛,阮迎视线有半秒钟的躲闪,又看向他,神色平静:“叫大嫂有些早了,不过你想的话。” 闻璟行舌尖扫过后牙槽,眉宇间聚着戾气,下一秒他就要无法控制地抓住阮迎的肩,质问他这到底是他妈什么情况。 可比他更早失控的,是宁嘉青。 宁嘉青脑门青筋暴起,眼神阴鸷割过阮迎,钉在闻珏脸上,粗重的气息吐出四个字:“我们谈谈。” “抱歉,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宁嘉青咬肌僵硬,点点头。抬脚要走,终是没走,伸手抓住闻珏轮椅上的扶手,手背青色的血管鼓起,拽着轮椅走了几米。 闻珏险些没坐稳摔下轮椅,又被他一手按回去。 “你给我放开。”闻珏的拇指死死按着轮椅上的闸,抬眼看他:“你最好收敛一下,别弄得大家都难堪。” “难堪?” 宁嘉青哂笑,回头看了眼表情疑惑,正要过来的阮迎,俯下身,声音低沉阴冷:“比得上你在我手里射出来难堪吗?” 闻珏表情划过一丝裂痕,愤怒地咬紧牙关,又不得不故作镇定,勉强笑着对不远处的阮迎和闻璟行说:“我有些事情和他说,小璟先带阮迎进去吧,我一会来。” 说罢,闻珏转过身,打掉宁嘉青的放在轮椅上的手,转动车轮:“给你十分钟时间。” 闻璟行这会儿也顾不上闻珏和宁嘉青之间的反常了,抓着阮迎的胳膊往左手边的走廊走。 阮迎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有些事情也都要知道。没挣扎,任由闻璟行拽着他进了一间空房。 幸亏这会儿宾客都在楼上宴请的包间,否则免不了被人言三语四。 闻璟行重重地甩上酒店的门,玄关处白色花盆里的龟背竹的枝叶跟着震了三震。 他背过身,高级的西装面料因背肌的绷紧,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几秒后,闻璟行转身看向他,眼神复杂,说:“阮迎,我对你太失望了。” 阮迎垂眼,看着棕色的木质地板,轻声说:“对不起。” 除此之外,也说不出别的话。 他听见闻璟行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你再怎么喜欢我,再想和我闹,你也不应该去招惹我大哥,阮迎你知不知道你这事做得有多任性,有多离谱?!” 阮迎一愣,仰头看他,“......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闻璟行气得脖子发红,“我都说了订婚只是走个过场,我们还他妈和以前一样。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一两年你都等不了,你怎么能——”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就算我和大哥长得再像,你怎么能拿他当替身呢,蠢也不是这个蠢法!” “......” 阮迎这次真的说不出话了,不知道闻璟行是太过单纯,还是想得太多。 望着闻璟行生气又失望的脸,脑中瞬间涌过很多想法。 也许他可以说,自己是为了钱和闻珏在一起。也可以说他认识闻珏后,两人情投意合。 可他不想再说谎了。 说一个谎,要用无数谎去圆。做错一件事,连带地会做错更多的事。 “闻璟行,刚才来的时候,我碰见姜随了。” 闻璟行皱眉,“姜随?” 阮迎点点头,沉默须臾,“他和我说了一些话。” 其实阮迎要早到些,只不过恰巧在门外碰见了穿着低调的姜随。听他说他又要出国了,托自己的福在国内混不下去了。 本是不想同他多说,姜随坚持要和他讲。 诸如当初闻璟行只不过把自己当成他的替身、根本没爱过他;闻璟行其实是个很冷血的人,当年他们分手,他再也没回头;或者说自己同他一样不甘心,即使闻璟行订婚也要犯贱似的过来看一看。 ...... 最后姜随表情不屑,嘲讽他:“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阮迎面无表情地听他一会冷静一会发疯似地说完后,道:“我和你不一样。” 安静两秒,他第一次算得上没有礼貌,直言不讳地评价一个人:“他离开你是对的,你配不上他。” 对于闻璟行,阮迎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是一个很好的人。 记得大学时徐御林喝茶间同他讲,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坏事的人,所以做人还是要多多记住好的事情。当气愤涌上头,会抓住不好的点无限放大,双眼就会被蒙蔽,忘记别人的好。 他又说:“阮迎,你很善良,但是善良近于讷。上面我说的情况,你恰恰是相反的,你太挂念别人对你的好,反倒是被这些所谓的好蒙住了眼睛,这样会很吃亏的,也会让你走向所谓善的反面。” 阮迎听不太懂,犹豫着问:“是会让我变成‘恶’吗?” 徐御林摇摇头,“是冷漠。” 阮迎仍听不懂,内心却无声的加以反驳。 到现在他也认为,要记住一个人的好。 所以他仔细想想,当初闻璟行让他难过或者失望的瞬间,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对自己的好依然清晰,第一次给他愉悦舒服的性爱,第一次给他过生日,第一次替他打抱不平,替他把张书秀接回家...... 在阮迎这二十多年生命的认知里,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鸽子,漂泊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他生来孤独,也会孤独地走完短暂的一生,然后孤独地走向死亡。 在这个旅程中,始料不及的友情、亲情以及各种各样的情感,都是意料之外地惊喜获得。 唯一苦苦追寻的只有闻珏,但光是这样一份情感,就已经几乎花光他所有的力气,也无暇再管别人。 所以旁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好的他会感激,不好的便不在意,让它随风消逝,遗忘在记忆角落。 闻璟行没有义务对自己好,能得到和闻珏相像的脸带来的慰藉,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所以阮迎不想再骗他了,扯开遮羞布,会看见溃烂流脓的伤口,但只有这样,才能愈合结痂。 于是阮迎直视他,比设想中更加坦荡平静,说:“其实我知道,当初你答应我做你的情人,是因为我和姜随长得像。” 闻璟行一噎,眼神浮现一丝心虚。 没等他说话,阮迎继续说:“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目的。” “......你说什么?” “我接近你,是因为你和闻先生长得很像。我喜欢闻先生,一直喜欢他。” 说出的一刻,阮迎觉得身上像是卸下千斤坠,瞬间轻松舒坦了不少。 他已经做好准备,接下来闻璟行可能会发怒,甚至打他。或者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闻珏,闻珏因此也会讨厌自己,不再见自己。 阮迎想过多种结果,可唯独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他一时忘记了说什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Alpha。 他想起一件事。 有次他和闻先生因为一部电影,讨论起人性弱点。 阮迎说像闻先生这样亮节的人,是不会被阴暗面所困扰的。 闻珏却反驳,说有。 他说了一件事,关于闻璟行的。 那时他在美国读完大学,中间Gap了一年回国。爷爷嫌他在外面吃洋人的饭吃得弄坏了身子,身板太弱,把他送去了泰国的热带雨林训练营锻炼。 当时闻璟行十四岁,休学在家。闻崇明简直要被他气死,便把闻璟行一块送去了,嘱咐闻珏好好看着弟弟。 闻璟行是训练营中年龄最小的,也没有任何基础,但教官最喜欢他。明明对所有人都很严厉,却唯独对闻璟行毫不吝啬夸奖。 那是闻璟行第一次被人承认,闻珏从未见过他对待一件事如此认真上心。每天准时凌晨五点起床,训练任务按时完成,就连被蟒蛇咬了腿,也没喊过一声疼。 相反闻珏总是被批评,不管是室内训练,还是野外实战,积分排名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 十四岁的闻璟行个头已经快撵上他,这时候会揽住闻珏的肩,臭屁又嘚瑟:“我也有比大哥行的时候。” 闻珏揉揉他的后脑勺,叹口气,“大哥比不上小璟啊。” 事情的转折,在训练营的最后一天。 下午突然下起了暴雨,雨林泥泞不堪,露天越野车撞在高大的棕榈树上,树干横挡在车座中间,把闻璟行和闻珏砸在了底下。 闻珏被其中一根粗壮的树杈砸中肩膀,失血昏迷了过去。车在撞上那刻,闻璟行解开安全带护住了闻珏的头。 幸运的是,一根树枝从他左侧的大动脉擦过,只留下一道血痕。 不幸的是,被砸得变形的车门压在他的腿上,过不了多久下半身因血液不流通而废掉。 训练营的救援队有两种方案,一种把所有的障碍物移除拆解,一点一点将人拽出,那样会花费很长的时间,不确定闻珏会不会因此失去生命特征。 另一种,是直接把车门锯开,将人救出。但危险系数很大,如果不小心,可能会误伤闻璟行的腿,严重的,会造成不可恢复的损伤。 教官喘着粗气,看着受伤的两人,斩钉截铁地用英文说:“第二种。” 训练营的救援队再次问他是否确定。 教官丝毫不犹豫,第二种。说不论是他们的家人,还是作为闻珏朋友的他,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救援过程很顺利,兄弟二人没因此受额外的伤。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闻璟行并没有昏迷,而是清醒地听完了全过程。 后来闻璟行脑袋上缠着纱布,红着眼问闻珏,那位教官是不是他的朋友,对自己所有的偏爱和赞扬,是不是因为大哥的关系。 闻珏只有沉默,愧疚不已。 回想起那时候,闻珏轻叹口气,说:“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会很生气的和我发脾气,或者一段时间不愿理我,可是他没有。” 阮迎有些好奇,问:“那他怎么样了?” “他哭了。” 阮迎一愣。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哭得那么难过。后来他也没有和我闹矛盾,还是和以前一样,但绝口不再提这件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知道,他是真的伤心了,或者伤心到已经无法排解的时候,才会这样。” 闻珏嘴角笑得苦涩,低下头搓了搓没有知觉、萎缩的腿,“也许现在我的腿变成这样,是当初骗他的报应吧。” 回忆戛然而止,阮迎微微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哭得泣不成声的闻璟行,一句话都说不出。 闻璟行抬手抹了把脸,眼泪也没止住,红着眼问他:“阮迎,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但他却不给阮迎回答的时间,像是害怕听到接下来的答案,又或者说对其心知肚明,捋了把脸转身离去。 阮迎看着关上的门,像是亵渎者等待闪电敲击。 他知道,他让闻璟行伤心了,是非常伤心的那种伤心。 作者有话说: 说一下更新时间,一般是隔日晚上更,如果有额外的榜单字数会加更~ 第62章 拥抱 他知道,他让闻璟行伤心了,是非常伤心的那种伤心。 可阮迎别无他法,也许从他接近闻璟行那一刻起,这一切就注定了。 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他感到抱歉。但是要问他是否后悔,他的答案是不后悔。 有关对闻先生的事做出所有的选择,他都不后悔。 阮迎到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让头脑清醒镇静。 水流击打着白色瓷砖,泛起一圈细小洁白的泡沫, 破灭之间已经做好闻珏知道真相后,讨厌他亦或不愿再见他的准备。 可事实却与他所料相反。 当闻珏带着阮迎出现在包厢时,他和闻璟行共同认识的人都很震惊,只有闻璟行出乎意料地平静。 阮迎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刚才在酒店房间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 楚江表情震撼地呆坐了一刻钟,才低下头哆哆嗦嗦地问一旁颇显淡定的李谨,“这你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谨摇摇头,“你有空还是多安慰安慰璟哥吧。” 从李谨带阮迎去见闻珏那刻起,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阮迎动心,是件不难理解的事,但他也很意外事情居然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 让他更意外的是,闻璟行反常得行若无事。 闻珏没有说阮迎已经入籍的事,太快公布反而会引起怀疑,只是简洁地介绍了一下二人的关系,为以后转移财产作铺垫。 闻崇明算不上满意,但也不反对。知道闻珏喜欢他,对方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长相还算讨人喜,作为礼数给阮迎送了件见面礼。 而闻璟行靠在椅背上,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顾浓默不作声地看看他,又看看对面的闻珏和阮迎,暗忖原来是自己搞错了,闹了个乌龙,这个叫阮迎的,原来是闻璟行的大嫂。 整个餐宴气氛古怪,比起略显沉默的一对新人,闻珏和阮迎倒像是订婚宴的主角。 闻珏轻声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是要喝凤梨汁还是苹果汁。阮迎也时不时给他夹菜,亲手给他剥松叶蟹。 楚江吓得实在吃不下去了,每隔几秒钟就看眼闻璟行,而闻璟行毫无反应的模样,让他更加害怕。 用餐进行到尾声,服务员端上甜点。 有道黑松露核仁羊羹,装在精致的小碟子里,一一摆到桌上。 到阮迎时,闻璟行终于有了反应,皱眉开口:“他——” 音还没发出来,只见闻珏抬手示意拒绝,“这边不用了,他坚果过敏。” 阮迎腼腆一笑,朝服务生点点头,“麻烦了。” “好的,没关系。” 闻璟行咬肌僵硬,攥紧了手中的银叉,手背上的血管凸起。 表情变化被李谨尽收眼底,他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然后笑着对二人说:“大哥你们真是恩爱,连吃什么、不吃什么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虽然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能让闻璟行更不好受,他倒也舒服些。 闻珏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应该的,不过我倒是没特意问过小阮,他一般都会主动同我讲。” 阮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着唇没说话。 李谨笑着点点头,斜着看了失神的闻璟行一眼,心中大畅。 用餐结束后,两家的长辈还有事要谈,闻崇明嘱咐闻璟行送顾浓回去,别忘了晚些时间去拜访顾家的人。 这顿饭可算是没把楚江吓死,一结束就说家里有事得赶紧回去,拽着李谨蹿了。 一行人一齐上了电梯,阮迎和闻珏,本来是想乘坐左边的电梯,但顾浓已经让人后退,给他们留出了位置。 阮迎不得不推着闻珏的轮椅进去,背对着他们,抬头能看见光滑的电梯墙映出的人影。 闻璟行单手插兜,视线直视着前方,并没有看他,冷漠得像是见一个陌生人。 阮迎低眼,又想起闻珏曾说过关于教官的事......闻璟行大概是真的对他厌恶到极点,宁愿装作不认识,也不愿多说一句。 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彻底斩断,这样也好。 手背被轻轻拍了拍,阮迎回过神,对上闻珏温和关切的眼神,“怎么了?” 阮迎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辛苦你了,一会儿回去好好休息。” 电梯很安静,只听得见两人亲切舒心的对话。 顾浓羡慕不已,说他们两人真是恩爱,当她看到闻珏西装别着的胸针上,眼睛亮了亮,“好漂亮的胸针,大哥这是订做的吗?” “是小阮送我的,他亲手设计的。” 闻言,闻璟行面色僵硬,移过视线,盯着那胸针,微微眯起眼。 顾浓既惊讶又敬佩:“阮先生好厉害啊,这是什么材料啊,铂金或者白金吗,光泽太漂亮了。” “不是什么贵重的材料,最普通的925银。” “怎么会。”闻珏表情有些严肃,认真道:“胸针的材料是小阮唯一的亲人留给他的镯子做的,是非常珍贵的心意,贵到我不能收,我会用心替他保管的。” 阮迎眼睛有些红,什么也没说,伸手握住了闻珏的手。 电梯停在三楼,门缓缓打开,有位女士要出去,一旁的电梯小姐礼貌道:“先生您好,麻烦让一下。” “不好意思先生,这位女士要出去一下。” “先生?” 顾浓抓住闻璟行的手,晃了晃,“闻哥?” 经她提醒,挡在电梯门口的闻璟行才侧身让开。 顾浓感受到他绷紧僵直的手,抬头,表情一愣。 这是她认识闻璟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他那双凌厉张扬的凤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 像是......愧疚且后悔。 车停在繁星画室门前,阮迎没立即开车门,抿了抿唇,小声说:“闻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他犹豫再三,鼓足勇气说出口,“闻先生能抱我一下吗?” 他怕这次回去以后,闻璟行告诉闻珏自己和他以前的关系,再也没有机会能和闻先生这么近。 闻珏微微挑眉,看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阮迎耳尖通红,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冒犯,连连道歉,要下车。 手还没碰到门柄,便被捉去了手腕,随后落入一个散逸着优雅淡香的怀抱。 耳边轻叹一声,头发被轻轻揉了揉,听见闻珏说:“活得再轻松些吧。” 阮迎鼻子一酸,抬手轻轻抱住闻珏的背。脸贴在他的胸前,闻着十年来朝思暮想的昙花香。 小时候在主席台见到闻珏第一眼时,他就想过,闻先生的怀抱一定会很温暖。 现在他感受到了,比想象中更加温暖。 接下来几天,平静如常。 好像闻璟行并没有说他们之间的事,闻珏待他还如从前。这让阮迎有些惊讶,闻璟行为什么会任由自己留在他敬爱的大哥身边。 同样纳闷儿的,还有楚江。 那天他拉着李谨走,急赤白咧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他没什么反应、像是提前就知道一样。 李谨也没多说,只告诉他,阮迎一直喜欢的人,应该是闻大哥。 楚江实在转不过弯,气骂:“神神叨叨的,这时候你还装什么逼,他妈的倒是说啊!” 李谨捏捏山根,无奈道:“你没觉得,他们兄弟俩,长得很像吗?” “我又不瞎,这他妈还用你——”话卡回了嗓子眼,楚江半天没缓过神,难以置信道:“你是说阮迎把璟哥也当成替身,还是他大哥的替身?” “看来你智商还有点救。” 楚江这会儿也顾不上他嘴贱了,表情紧巴巴皱成一团,“我操这他妈的什么事啊!阮迎就算他妈的不喜欢咱璟哥,那也不能......为什么偏偏是闻大哥啊!” 李谨也没法解释,“所以说让你看着点他,别出什么事。” 楚江也怕他出事,生怕喝起酒来不要命,胃再穿俩孔,华佗来了也没辙。 所以这几天他有事没事就往闻璟行公司跑,一到下班的点就拉着他去吃饭,恨不得晚上都跟他钻一个被窝。 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闻璟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甚至比平常还要冷静。 难道真是不爱阮迎了,已经全都放下了?或者对那位顾小姐日久生情,干脆将就好好过日子了? 楚江想不明白,但闻璟行看起来也太正常了,正常得反而太不正常。 这天晚上闻璟行有应酬,楚江不好跟着,便和新交的小女朋友出去约会了。 两人已经到了酒店床上,楚江裤子都被脱了一半了,突然表情严肃,“不行。” 美女一愣,“你原来不行?” 楚江没空跟她掰扯,他一手抓着裤子下床,抓过床头桌上的手机,拨闻璟行的号码。 他还是放心不下,心里总不踏实。 响铃响了一阵,对面接了电话,不是闻璟行,而是肖宁。 “璟哥呢?” “楚先生,老板喝得有点多,我已经把他送回家了。” “喝多了?他没事吧?” 对面安静片刻,犹豫道:“......不太好。” 楚江急得裤子都忘提了,“怎么回事,胃又喝坏了?!先赶紧送医院啊!” “老板身体没事,而是......”肖宁轻叹口气,“楚先生,要不您亲自来看看吧。”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跑车停在锦川庄园独栋前。 楚江火急火燎地下车,狂按门铃,一会儿肖宁开了门。 “璟哥呢?!” “老板在二楼的卧室。”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一边问:“璟哥怎么回事啊,你确定不用去医院?他胃不好你应该知道啊,怎么——” 卧室的门没关,楚江看到里面的人时,喉结动了动,鼻子一酸。 发皱的西装裹在身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一只鞋穿在脚上,另一只不知道飞到了哪儿。 闻璟行头发凌乱,坐在地上,窝着背紧紧抱着阮迎和他的合照,哭得狼狈又难堪。 肖宁又叹了口气,语气心疼,“老板他已经哭了快一个小时了......我怎么劝都没用。” 第63章 备胎 看闻璟行哭得跟孙子似的,楚江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过去蹲在地上,按住闻璟行的肩,劝道:“璟哥,咱别哭了,有什么事儿你跟哥们儿说说,昂。” 闻璟行酒劲儿还没过,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儿,对楚江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抱着相框流眼泪。 楚江怎么劝都没有,怕他一直坐在地上着了凉,架着他去一边的沙发上都不肯。 肖宁抓抓头发,“本来在车上还没事,我送老板回来后,他进门看到和阮迎先生的照片,就......” 后面说不下去了,肖宁深深地叹了口气。 楚江咂摸一声嘴,伸手要去拿闻璟行怀里的相框,还没碰到,闻璟行突然吼了一声:“别碰!” 吓了楚江一跳,不过人总算是有了反应,连忙说:“我不碰我不碰,我就是怕掉在地上摔坏了......我看你这段时间跟没事人一样,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这么憋着也不是个法,咱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行吗?” 沉默半晌,闻璟行哑声道:“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大哥。” 虽然楚江早就知道了,但从闻璟行嘴里说出来,可真够让人难受的。 他有些苍白地劝慰:“......要不再好好问问阮老师,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 闻璟行抬眼看他,眼里红血丝稠密,唇角苦涩:“但凡阮迎说他喜欢别人,我都不会信。可对方是我大哥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大哥,喜欢我?” 楚江说不出话了。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闻家什么情况,闻璟行怎么长起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闻璟行生得太晚,像闻家那种情况,人员阶级、财产分配基本定型了,让他这个意外来的孩子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加上他母亲因为生他难产去世,闻珏又太过优秀等等各种原因,闻璟行并不像外人想象得那样顺风顺水,生来就含着金汤匙。 记得上学的时候,楚江找他去游戏厅玩,正好撞见当时闻璟行还在世的爷爷拿着戒尺惩训他,抽得背上全是隆起的红痕,在家祠跪了一下午,水都没给喝一口。 最让人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是,哪怕闻珏有一丁点儿不好,闻璟行还有个能撒气的地方。可他大哥就是太好,好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是家里最疼他的人,闻璟行也最听他话。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几日闻璟行表现得这么正常,应该是怕破坏了闻珏的生活,伤了他大哥的心,让他失望。 楚江想,阮迎就算不喜欢闻璟行,把他当替身,当谁的都行,可偏偏是他的大哥,这简直是往闻璟行心窝子上捅刀。 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他也红了眼,说起了糊涂话:“喜欢你大哥又怎么样,怎么就不能喜欢你了。别说喜不喜欢了,就现在结了婚还能离婚呢,有什么的!” 胡言乱语完楚江就后悔了,他连忙道歉:“我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你就当我放屁——” 看着闻璟行阴沉至极的脸,他都以为自己要挨揍了。结果闻璟行突然看向肖宁,“我手机呢?” 肖宁愣了一下,从西装内衬兜拿出手机,双手递给他。 闻璟行喝得太多,手都是抖的,手机解了半天锁也没解开,气急败坏地重重扔到地上。 楚江赶紧拾起来,拽过他手指纹解了锁,问他:“璟哥你用手机做什么?” “给郑白打。” “郑白?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闻璟行没说,楚江从通讯录找到郑白,拨了出去。 接通时,闻璟行一把夺过手机,“是我,我问你个事。” 郑白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对于私人时间还要工作这件事,非常不爽,下意识想拒绝。可听到闻璟行的声音,又明显和平时不同,像是喝多了酒。 犹豫了一下,说:“请讲。” “我问你,当、当小三犯法吗?” “......” 郑白移开耳边的手机,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沉默两秒,秉持着超高的职业素养,“这属于个人道德问题,法律评判不了。” “那如果对方是我.....是我大嫂呢?判刑吗,判几年啊!” “......” 对面一阵嘈杂,手机被人抢了去,楚江的声音占据听筒,“璟哥他喝多了,说胡话呢,你当什么都没听到。” 随后楚江语气恶狠狠地,“这事儿你别说出去啊,听到没?!别让我去你事务所堵你!” 郑白扯了下唇角,挂断了电话。盯着屏幕两秒,轻嗤一声:“有病。” 楚江见过闻璟行喝多的次数不少,喝进医院的时候也有,但跟失了智似的还是头一回。 他抢过闻璟行的手机后,对方还踹他两脚,骂他别耽误他咨询法律事务。 骂完就吐了,吐了他一身。虽然被吐得满身酸臭,但好歹是安静点了。 他们俩把闻璟行扶到卧室,肖宁简单给他擦了擦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楚江有点洁癖,他被闻璟行吐了一身,自己也快呕了。拿了套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了半钟头,总感觉身上有味儿。又挤了一掌心沐浴露,正用起泡球搓着,浴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听见肖宁在外面说:“楚先生,老板已经睡着了,他要吃的胃药我放在桌上了。我家里就我妈妈一个人,她心脏不太好,这么晚留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回去就行,这有我看着呢,我今晚不走了。” “好的,老板有什么事的话,请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又洗了二十多分钟,皮儿都快搓掉一层,心里舒坦多了。 等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拖鞋还摆在地上,床上的人却不见了。楚江上楼下楼找,可算在书房把人找着了。 门没关严,敞着半扇,闻璟行赤着脚站在落地窗前,低着头双手撑在窗台上。 楚江推门进去,刚想开口叫他,只听闻璟行对着放在台子上的手机,哑声道:“阮迎,你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三条要求吗?” 手机开着扬声器,与情绪不稳的闻璟行相比,阮迎清澈冷静的声音,回响在房间:“不许黏着你,不许多问你的事,第三条你还没有说。” “第三。”闻璟行红着眼,“不许不喜欢我。” 对面一阵沉默。 见阮迎不做声,闻璟行声音哽咽,委屈又哀求,“宝宝,你不是说我和大哥长得像吗?要是你实在不喜欢我......就把我当备胎,行吗?” 楚江攥着门柄的手一紧,心里难受得不行。当初和姜随分手都没再回头,他知道闻璟行是真的爱惨了阮迎, 电话那边的阮迎,安静几秒,语气冷淡:“闻璟行,向前看吧。” 尔后挂断了电话。 闻璟行重拨了一遍又一遍,回应他的只有电话客服小姐甜美却残忍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晚秋的风吹进落地窗,撩动画架上的纸张。 楚江看到上面未完成的肖像画,眼眶发酸发胀。 以前闻璟行总是向他们几个炫耀,阮迎有多爱他,爱他爱到不行,光是看着人还不够,还要天天在家画他...... 可这画里的人,哪里是闻璟行,分明是......他的大哥闻珏。 阮迎挂断了电话,盯着再次震动起来的手机,思忖两秒,干脆利落地将电话拉黑。 身后传来轮椅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闻珏穿着灰色的真丝睡衣,在门口问他,“是有什么急事吗?” 阮迎摇摇头,“没什么事的。” 他微笑着说,“热红酒煮好了,来喝吧。” 阮迎扬起唇角,“好。” 阮迎是一周前搬来闻珏疗养村的别墅的。 当时他想租个离画室和疗养村都近的房子,不耽误上班,也方便照顾闻珏。 跟闻珏提起来的时候,他想了想,说不如直接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家里的空房多,除了护工定时上门,也没什么人。且疗养村有专属直达公车,方便他去上课。 能和闻先生一起住,阮迎求之不得,虽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立刻就答应了。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加上阮迎发情期前兆,整个身体就像生锈还坚持工作的机器,疲惫到无法入睡。 见他太累,闻珏用苹果橙子加上丁香,煮了热红酒喝。 温热醇香的酒液顺着食道进入胃,阮迎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轻松不少。 酒精给他的双颊染上绯红,阮迎捧着酒杯,夸赞道:“闻先生真是什么都会。” “也没有,以前一个人在国外上学的时候,闲着没事全靠这些打发时间了。” “在外面读书会很孤独吗?” 闻珏抿了口红酒,淡淡地说:“不管什么事情,习惯就好。” 这话说得有些悲凉,阮迎像是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放下酒杯,走到闻珏身边,双腿跪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我给闻先生按摩按摩腿吧,之前有学了一些。” 闻珏低眼看他,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没关系。”阮迎仰头看他,瞳仁映着一点光,“我想为闻先生这么做。” 安静须臾,闻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语气稍显无奈,“那麻烦你了。” 阮迎按照自己向专业护工请教的手法,仔细认真的按摩着闻珏的腿。 等亲手感受到了,阮迎才知道这双腿的肌肉有多薄,骨头有多硌手。 此时,他想到闻璟行,脑海里又回响起徐御林的那句告诫自己的话:善的反面不是恶,是冷漠。 阮迎想,如果要维持和闻先生现在的生活,他不得不需要冷漠。 第64章 没有人爱他 房间光线昏暗,浮尘在空气中飘荡。 十六岁的闻璟行靠在床边,后背蜈蚣似的爬着几条鲜红隆起的血痕——是闻老爷子用戒尺打的。 严厉的惩罚并没有让他规矩上进,反而愈来愈顽劣不堪,不管怎么打,闻璟行依旧紧紧地咬着牙,不肯松口,不肯道歉,梗着脖子说自己没有错。 气得老爷子一棍子甩在闻崇明身上,骂道:“你看你养的什么玩意儿!” 闻崇明罚他在家祠跪了一下午,傍晚时才得以起来。 房间的门被敲了敲,家里的阿姨在外面轻声说:“小少爷,饿了吧,下楼吃饭吧。” “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都一天吃饭了。” 闻璟行觉不出疼,也觉不出饿,只觉得吵,不耐烦道:“我说我了不吃。” 门外传来温和的男声,“我来吧。” 闻珏推门进来,“屋里这么暗,怎么不开灯。” 他伸手按开了墙上的灯,照得闻璟行下意识用胳膊挡住眼,适应几秒后才重新睁开眼。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闻珏挨着他坐在地毯上,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短短的发茬又直又棱,可摸上去是柔软的,并不扎手,像他弟弟这个人一样。 “爸好像很生气,听说爷爷又训你了?” “我没错。” “我有说你错了吗?来,跟大哥说说,是因为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打王麟的小儿子,他不是你的同班同学吗?” 王麟是界里一位房地产老板,也是闻氏的股东。 “他嘴贱。” “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你就要把他的鼻梁骨打折。这次幸好不是什么重要的部位,下次打坏了重要部位怎么办,你已经十六岁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闻璟行皱起眉,看着地上摆着的航天乐高,他和闻珏一起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搭建好的。 他攥紧拳,眼眶有点红:“那傻逼骂我命硬,是扫把星......把咱妈克死了。” 空气安静几秒,闻璟行抬起胳膊,用力的抹了把眼睛。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闻珏揽住他的肩膀,捏了捏,说:“等下回他再骂你,叫上我,大哥跟你一块揍他。” 闻璟行原本还紧绷的脸,一秒破功笑了出来。 闻珏也跟着笑,起身朝他伸手,“好了,下去吃饭吧,阿姨煲了你爱喝的椰子鸡汤。” 闻璟行犹豫两秒,虽然有些丢人,还是握住了闻珏的手。 下楼时,他问闻珏,“大哥以前说妈妈的拿手菜是椰子鸡汤,你和爸都最喜欢喝,真的很好喝吗,有阿姨做得好吗?” 闻珏看着他,眼底浮现一抹心疼,想了一下,说:“这不重要,以后会有人比妈妈煲得更好,会做给你喝。” 有闻珏在,家里的气氛和睦不少,也没人再理会犯错误的闻璟行。 他默默地在桌子一角喝着汤,听着他们轮番夸赞闻珏,不管闻珏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他们都很满意。 尤其是最近闻珏被慈善组织授予了什么奖,让闻氏也跟着添光彩,口碑大幅度提升。 闻璟行抬头看了看表情慈爱的父亲,他放下碗:“我吃好了。” 除了闻珏回应了他,其他人并不理他。闻璟行习以为常,上楼关上房门,然后打开电脑,搜索捐款平台网址。 救助平台的信息很多,闻璟行没有耐心一条条去看。 他随便点开一个匿名救助链接,满屏的信息,有一则吸引住了他。 简介很短,是名孤儿,同他一样没有妈妈。 仅仅三秒钟时间,闻璟行做了决定,收藏了救助链接。 可是他并没有钱。 平时吃穿用不缺,闻崇明并没有给他太多零花钱,自己也没有攒钱的习惯。 突然想起什么,他打开衣橱,从最上层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 里面是妈妈留给他的平安锁,嘱咐家里人出生时挂在他脖子上。 生他时因为难产大出血,家里人都在手术室外守着,闻璟行被抱出产房就送去了保温箱,没有人记得这件事。 平安锁是纯金的,刻着藏语:平安一生,锁身镶着一圈玉,垂着的金流苏闪着耀眼的光泽。 闻璟行并不知道价格,拿去金店一问,居然可以卖到五十万。 后来他才知道,金店老板骗了他,价格少说了一半。 闻璟行把平安锁当掉之后,拿着支票去了妈妈的墓前。 看着黑白照片中和自己又几分相像的、娴雅又陌生的女人,闻璟行想着,妈妈一定不会怪他,也会支持他,因为他是做好事。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讨个安心罢了。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像他大哥那样的善心,只是想搏一搏闻崇明的欢心。虽然平常总是顶嘴,做的事让他很生气。可他还是想得到那么一点夸奖,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句。 由于未成年,闻璟行捐款失败,必须有家长协助证明。 于是闻璟行用了闻珏的身份信息,完成了资助。 不久后,他收来一个信封,里面是红色封皮、金色字体的捐款证书,还有一封被救助人的回信。 可惜惩罚来得太快,当他把证书拿到闻崇明面前,期待着能得到他一句认可时。 闻崇明问他钱哪来的。 他如实告知。 下一秒,闻崇明气得将证书撕了个粉碎。 没有夸赞,没有认可,给他的只有一耳光。 到这里,闻璟行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梦,他又做了这个梦,梦到过很多次。 接下来他被打得会摔向一边,头重重磕在大理石桌角,鲜血遮得眼睛睁不开,耳鸣半个月。 梦里感觉不到痛,是假的。 相反,他觉得痛得更加清晰,每做一次这个梦,痛感就会愈发强烈。 闻璟行已经做好准备,闭上眼睛迎接,可这次他却没感到疼,触碰到一片柔软——他被人护在了怀里。 温柔的花香包围住他,十六岁的闻璟行睁开眼,见到了伤痕累累、年幼的阮迎。 闻璟行醒了,胸前起伏着。白色的天花板由模糊到清晰,伸手抹了下眼角,指腹沾上湿润。 他缓了好一会儿,坐起身,伸手捏了捏鼻根。 “醒了啊。” 楚江进来,给他倒了杯温水,拿起床头柜上的营养补剂和胃药,“胃疼吗,要不把这药吃了吧,先喝这个。” “不用。” “那喝口水吧,看你嘴唇干的。” 闻璟行没接,问:“你怎么在这儿?” “啊?”楚江愣了愣,“你喝多了,我不放心就过来了,没走住了一晚......璟哥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啊,比如你听到的,或者说的一些什么话?” 闻璟行盯他两秒,笑得阴沉,“怎么,你还真想让我跟大哥抢人?” 楚江一噎,尴尬笑两声,“你还记得呢,我那真是瞎说的,千万别往心里去。” 此时,楼下门铃响了,楚江连忙道:“肯定是李谨来了,我去开门。” 家里没保姆,楚江又是生活废物,粥都不会熬,让李谨过来带点吃的给闻璟行垫垫胃。 最主要的还是他嘴笨,净说错话,李谨比他有文化,又会说话,让他帮忙来劝劝。 谁知李谨上来就阴阳怪气,“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璟哥你也有今天。” 楚江都惊了,“李谨你胡说什么!” 闻璟行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声说:“你以为你就有机会了?” “璟哥,我比你看得清。”李谨轻叹口气,“心里难受吗,难受你也应该受着,现在能体会到阮迎的心情了吗?” “李谨你中邪了?!你他妈说的什么狗屁话啊!” 楚江前面听得一头雾水,后面越听越来气,他这是来帮忙劝人的吗,这是撺掇着不嫌事大,“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事能赖咱璟哥吗?那阮迎欺骗璟哥感情把他当替身,整天装得跟朵小白花似的,能是什么好人啊,真是看走了眼——” 李谨转头看他:“你给我闭嘴。” 闻璟行抄起桌子上的水杯砸了过去,掉在地毯上没摔碎,水撒了一地:“你他妈再说阮迎一句试试。” 楚江:“......” 操! 合着就他里外不是人是吧! 楚江这辈子也不想掺和这破事了,转身出了房间,顺便还把门带上了。 李谨弯腰把杯子拾起,放在桌上,“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这脾气改改吧,也就阮迎性格太好才能受得了你。” 闻璟行眼睑一跳,眉宇间凝起戾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阮迎和你大哥在一起这件事,你这段时间一直硬挺着装没事人。但你心里再窝火,也不该怨阮迎,他只不过是把你当初怎么对他的,再还给你。除了这次订婚,还有姜随比赛那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出手帮了他,可能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璟哥,你就没想过,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考没考虑过阮迎的感受,哪怕是提前问过他一句?” “可是他——” 闻璟行下意识想反驳,却什么也没能说出。 “你是不是又想说,因为阮迎爱你,所以你做这些,他也不会计较不会埋怨。可现在你也知道了,阮迎不爱你。没了这个前提条件,就你做的这些事,就算他爱你,你觉得他还会继续和你走下去吗?” 李谨知道有些话对于闻璟行来说很残忍,但他不得不说:“璟哥,阮迎不是因为你做的这些事离开你的,是他根本就没想过留下。” 空气寂然无声,听得见闻璟行愈发沉重的呼吸。 半晌,他哑着嗓子问:“那我该怎么办。” 他抬眼看向李谨,眼睛发红:“我爱他,我没想过没有他的生活......我没了他不行。” 李谨长叹口气,摇摇头,“璟哥,你需要改的地方还有很多。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这只能靠你自己。” 感情是最难看清、让人捉摸不透的,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更别说去给别人指引方向。 李谨拽着楚江走了,告诉他这段时间别再来烦他,让闻璟行一个人好好想想。 闻璟行从天明想到天黑,空的烟灰缸塞满烟蒂。 脑中跟放幻灯片似的,自动播放着这一年多以来,他与阮迎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阮迎给他的备注,说“两个玉是无价之宝”;想起阮迎要和他一起过立春,喝醉酒给他打电话说想他;想起阮迎冒死冲进火场抱出来的画...... 窗外随风摇曳的玉兰树,到这个季节,花已经不多了。只剩几朵藏在微微发黄的叶子中央,倔强地唱着最后的歌。 闻璟行终于想明白了。 在这段感情中,原来深陷于里不可自拔的人是他,原来爱惨了的人也是他。 原来阮迎真的不爱他,原来真的没有人爱他。 作者有话说: 稍微剧透下,后面阮迎知道闻二是真正的救助人后,不会因此爱上他的。 第65章 可是我没有 楚江回去后,生了一天的闷气,气得连口水都没喝。心想他把这些人当朋友,他们只当他是傻逼,还不止这一次。 他痛定思痛,就像先前决定的,再也不掺和这破事。 可没两天气消了,又开始担心闻璟行再出什么事,要是想不开跟他大哥去抢人怎么办,兄弟阋墙这种丑闻要是在圈里传开,可真就麻烦了。 楚江犹豫再三,还是拉下脸给闻璟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 正好他爸需要去闻氏大楼一趟,批个部门的条子。楚江让他歇着,亲自跑了一趟。 批完条,楚江坐着管理层的电梯,直达总经理办公室楼层。 前脚刚迈出电梯,后脚就听见闻崇明大发雷霆的怒吼声,回荡在空旷的楼层。 肖宁站在办公室门口,黑色的文件夹甩在他身上,纸张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随后闻崇明气汹汹地从办公室出去。 楚江快步过去,弯腰帮着肖宁一块捡,问:“这怎么回事啊。” 肖宁一脸苦逼,“老板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闻董事长知道后很生气。” “没来上班?”楚江回头看了眼,“那他爸这是要去找他?” “是要去,但应该找不到。董事长不知道老板在锦川有套别墅,没在他名下,查不出来。他问我,我也没说。” 楚江松口气,拍拍肖宁的肩,“不愧是肖特助,做得好。” “......楚先生,你要是有空,去看看老板吧,我不好说什么。” “成,我正要去。” 楚江开车直奔锦川庄园,用肖宁给他的门卡刷卡进门。 “璟哥?璟哥?” 家里很安静,楚江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这上哪去了,是不是没在这啊我操——”楚江吓得一抖,用手捂住胸口,看着楼梯拐角飘窗底下坐着的人。 闻璟行正抽着烟,直直地盯楼梯墙。几天不见,他竟瘦得脸颊有些凹陷,长出的胡茬衬得人些许憔悴。身旁竖着瓶威士忌,已经喝了大半。 “......你没事儿在这坐这干嘛呢? ” 闻璟行对他置若罔闻,只是仰头看着前面。 “看什么呢这是......” 楚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瞥见贴着淡色玉兰花墙纸的楼梯墙上,嵌着幅彩色素描肖像。 边上的蝴蝶画得跟真的似的,下一秒就要从框里飞出来。 同样的,中间的人也惟妙惟肖,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楚江有些悲伤地想,他不懂艺术,可是能觉出来阮迎画得是真好。 七八分像的五官,气质神态迥然不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画的是谁,可偏偏闻璟行看不出,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 当真相被撕开,人清醒真是一瞬间的事。以前看不清的,捉摸不透的,此刻一目了然。 闻璟行取出唇间的烟蒂,从鼻腔滚出烟雾,嘲弄地笑,“狗屁‘在心里了不用看’,原来画的根本不是老子。” “......璟哥。” 楚江凑过去,闻到浓烈的酒味。见他抓起酒瓶要往嘴里送,连忙上前夺,“别喝了别喝了,我不是矫情,你胃是真受不了。” “滚,别他妈管我。” 闻璟行劲儿大,一把甩开他。楚江挨了一巴掌,也顾不得疼。还没等再去抢,闻璟行嘴唇蓦地一白,棕色的酒瓶滚在地上。 他手攥紧腹部的衣服,突然吐了出来。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的只有混着血丝的酒液。 楚江吓得额头滋滋冒汗,想打急救,又怕救护车来的晚,便给闻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简单地叙述完情况后,医生让他看着闻璟行别乱动,他很快就到。 闻璟行吐得已经没东西可吐了,胃开始痉挛,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楚江心疼坏了,也不敢轻举妄动,“璟哥你疼不疼啊,要是疼了就说出来,一会儿医生就到了。” 他记得几年前闻璟行喝得胃穿孔那次,在他们面前向来矜高的人,竟不停地救护车上说着:“妈妈,我好疼啊,妈妈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可这次闻璟行意识恍惚间,嘴里念叨的却成了:“阮迎,我真的好疼。阮迎......宝宝,我好想你。” 看着他哭着喊着阮迎的名字,楚江也红了眼,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他,竟想起这样一句话:上帝只会给人授予能跨越过的考验。 可他妈的这上帝,到底是在考验谁。 所幸没什么大碍,胃被酒精刺激得有些痉挛。医生打完止痛剂,挂上了水。 走之前嘱咐楚江,这段时间忌酒,饮食清淡,千万不要再空腹酗酒,输完这两瓶,吃些食物垫一下,最好是面条。 等医生走后,楚江打电话叫私厨做了清鱼汤面,嘱咐面条煮得烂糊些。 挂完第一瓶水,楚江正准备换另一瓶,闻璟行血液里的酒精挥发的差不多了,已经醒了过来。 大概是止痛药效过了,他紧皱着眉,倒抽了口气。 “璟哥,你先别动,等我把这针插上。” 照顾闻璟行都照顾出经验来了,楚江利索地把针插进,挂好水。弯腰把他的手抻平,轻轻放在垫子上。 “千万别动,该出血了。” 闻璟行抬起另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哑声问:“我怎么了。” “喝酒喝得太多,胃里不得劲儿了,我叫你家的医生过来了。”楚江平日吊儿郎当的样,难得严肃,“璟哥,你说一有事就糟蹋自个身子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沉默须臾,闻璟行只是说:“帮我倒杯水吧。” 楚江叹了口气,去拿桌上的热水壶,里面是空的。又去茶水间接水,净水器里一滴水都没有。打开下面的橱子,也全是空水桶。 “......他妈的,这是过日子吗?” 等烧完水拿到楼上一看,楚江恨不得急眼了,把水杯往桌上一墩,去抢闻璟行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狠狠碾了两脚,“璟哥你是真不要命啊!” 闻璟行敛眉,“别烦我。” 伸手又去拿床头柜上的烟盒,下一秒被楚江夺了去,扔到一边。 楚江抹了把湿润的眼,攥紧软烟包,“璟哥,别糟践自个身体了行吗?实在不行,咱就换个人喜欢吧,非得是阮迎吗?” 他宁愿闻璟行和姜随复合,虽然那时候闻璟行也不好受过一段时间,但至少姜随还没那么大能耐让他跟抽干了命似的。 面对楚江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恳求,闻璟行显得尤为平静。 沉默几秒,他低哑道:“你知道当初姜随走了,我为什么没去找他吗。” “......为什么?” “我那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很爱他,可他一声不响地出国后,这份感情就没了,突然就没了。很长时间里,我已经记不起那几年和他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那时喜欢姜随,只是因为他说他喜欢我,当他说出我比不上大哥那句话时,我就已经对他什么感情都没有了。” “璟哥......” “阮迎也是,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爱我,可他——”闻璟行眼眶通红,眼神间是知道真相后又不能改变的无助,“他既然不喜欢我了,也会像上次一样,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忘了他,这份感情很快就没了。可是没有,我还是爱他,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爱他。很多次我都想把他绑回来放身边守着,他心里有没有我都行,我光是看着他的人就满足了,可我......不能那么做。” 楚江点点头,叹口气,“我明白,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撕破了兄弟间的脸面。” “不是因为这个。”闻璟行抬眼看他,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那可是我大哥啊,他那么好,所有人都喜欢他。阮迎和大哥在一起,会比在我身边更好。他从小到大吃过很多苦,我又做了错事让他难过......我想让他开心些。” 他一时无言,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很难相信这是闻璟行会说出来的话。 楚江此刻终于明白了,闻璟行这样的人,是怎么能忍受阮迎欺骗他、把他当成闻大哥的替身的。 因为闻璟行太自卑,又太爱阮迎。 医院门诊外,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坐在叫号椅最里面的人,有个Omega对身旁的Alpha说:“信息素都这样了,他怎么不吃药啊,还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阮迎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脸很红。因为喘不过气,呼吸有些粗重。 门诊号终于叫到他,阮迎进去,摘了棒球帽和口罩。短短几秒,浓烈的玉兰花香充盈整个房间。 医生轻轻皱起眉,问:“你又滥用药了吗?” 面诊的医生是位三十多岁的男性Omega,阮迎每次发情期紊乱,都会挂他的号。 阮迎摇摇头,“我一直按照剂量服用的,以前一直有用,可这次好像一点药效都没有了。” “过期了吗?” “应该没有的,是上个月新拿的药。” 阮迎把抑制剂递给他,医生看了看,说:“确实没什么问题,跟我过来一下,先做个激素检查吧。” 抽完血,等了大约四十分钟,结果出来了。阮迎到二楼取了单子,回去拿给医生。 他看了看各项数值,指了指一处红色加粗的数据:“性激素水平这一栏已经异常了,是引起你发情期紊乱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 “你有稳定的Alpha伴侣吗,有没有过临时标记?” “......以前有的。” “问题就在这里,你发情期间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和Alpha信息素有关。大概对方的信息素很优质,有很好的抚慰作用,可能你已经习惯了,所以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阮迎一怔,犹豫地重复:“Alpha的信息素?” “嗯,是这样。” 医生拿过圆珠笔边写边说:“我给你开一剂注射药,先降下你性激素的水平。然后给你换另一种抑制剂,先吃上两天试试。” “麻烦了。” 开好药方,临走前医生又说:“要是后续抑制剂效果不大的话,最好还是找一下那位Alpha,暂渡一下发情期。如果实在是不方便,有更优质的Alpha信息素也是可以的。不过我这都是作为医生外的建议,你姑且听一听就好。” 阮迎缓缓地点点头,推门出去,忽地觉得这玻璃门是这样的沉。 他拿着药方,去药房拿了药,又回去打了小针。 针头刺破皮肤,疼痛之间带来莫名的爽感。随着透明冰凉的药液推进身体,阮迎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思绪游离间,想到医生给他的建议:用Alpha的信息素抚慰,或者找一位更优质的Alpha。 作者有话说: 这章之前因为被冻结,审核没上班没法解冻,所以把内容放在66章了。现在解冻了,66章只收取了一章的费用,是没有收取额外费用的,所以放心观看,没有重复收费~ 第66章 抢就是了(65.66两章合并) 65. 楚江回去后,生了一天的闷气,气得连口水都没喝。心想他把这些人当朋友,他们只当他是傻逼,还不止这一次。 他痛定思痛,就像先前决定的,再也不掺和这破事。 可没两天气消了,又开始担心闻璟行再出什么事,要是想不开跟他大哥去抢人怎么办,兄弟阋墙这种丑闻要是在圈里传开,可真就麻烦了。 楚江犹豫再三,还是拉下脸给闻璟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 正好他爸需要去闻氏大楼一趟,批个部门的条子。楚江让他歇着,亲自跑了一趟。 批完条,楚江坐着管理层的电梯,直达总经理办公室楼层。 前脚刚迈出电梯,后脚就听见闻崇明大发雷霆的怒吼声,回荡在空旷的楼层。 肖宁站在办公室门口,黑色的文件夹甩在他身上,纸张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随后闻崇明气汹汹地从办公室出去。 楚江快步过去,弯腰帮着肖宁一块捡,问:“这怎么回事啊。” 肖宁一脸苦逼,“老板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闻董事长知道后很生气。” “没来上班?”楚江回头看了眼,“那他爸这是要去找他?” “是要去,但应该找不到。董事长不知道老板在锦川有套别墅,没在他名下,查不出来。他问我,我也没说。” 楚江松口气,拍拍肖宁的肩,“不愧是肖特助,做得好。” “......楚先生,你要是有空,去看看老板吧,我不好说什么。” “成,我正要去。” 楚江开车直奔锦川庄园,用肖宁给他的门卡刷卡进门。 “璟哥?璟哥?” 家里很安静,楚江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这上哪去了,是不是没在这啊我操——”楚江吓得一抖,用手捂住胸口,看着楼梯拐角飘窗底下坐着的人。 闻璟行正抽着烟,直直地盯楼梯墙。几天不见,他竟瘦得脸颊有些凹陷,长出的胡茬衬得人些许憔悴。身旁竖着瓶威士忌,已经喝了大半。 “......你没事儿在这坐这干嘛呢? ” 闻璟行对他置若罔闻,只是仰头看着前面。 “看什么呢这是......” 楚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瞥见贴着淡色玉兰花墙纸的楼梯墙上,嵌着幅彩色素描肖像。 边上的蝴蝶画得跟真的似的,下一秒就要从框里飞出来。 同样的,中间的人也惟妙惟肖,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楚江有些悲伤地想,他不懂艺术,可是能觉出来阮迎画得是真好。 七八分像的五官,气质神态迥然不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画的是谁,可偏偏闻璟行看不出,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 当真相被撕开,人清醒真是一瞬间的事。以前看不清的,捉摸不透的,此刻一目了然。 闻璟行取出唇间的烟蒂,从鼻腔滚出烟雾,嘲弄地笑,“狗屁‘在心里了不用看’,原来画的根本不是老子。” “......璟哥。” 楚江凑过去,闻到浓烈的酒味。见他抓起酒瓶要往嘴里送,连忙上前夺,“别喝了别喝了,我不是矫情,你胃是真受不了。” “滚,别他妈管我。” 闻璟行劲儿大,一把甩开他。楚江挨了一巴掌,也顾不得疼。还没等再去抢,闻璟行嘴唇蓦地一白,棕色的酒瓶滚在地上。 他手攥紧腹部的衣服,突然吐了出来。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的只有混着血丝的酒液。 楚江吓得额头滋滋冒汗,想打急救,又怕救护车来的晚,便给闻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简单地叙述完情况后,医生让他看着闻璟行别乱动,他很快就到。 闻璟行吐得已经没东西可吐了,胃开始痉挛,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楚江心疼坏了,也不敢轻举妄动,“璟哥你疼不疼啊,要是疼了就说出来,一会儿医生就到了。” 他记得几年前闻璟行喝得胃穿孔那次,在他们面前向来矜高的人,竟不停地救护车上说着:“妈妈,我好疼啊,妈妈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可这次闻璟行意识恍惚间,嘴里念叨的却成了:“阮迎,我真的好疼。阮迎......宝宝,我好想你。” 看着他哭着喊着阮迎的名字,楚江也红了眼,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他,竟想起这样一句话:上帝只会给人授予能跨越过的考验。 可他妈的这上帝,到底是在考验谁。 所幸没什么大碍,胃被酒精刺激得有些痉挛。医生打完止痛剂,挂上了水。 走之前嘱咐楚江,这段时间忌酒,饮食清淡,千万不要再空腹酗酒,输完这两瓶,吃些食物垫一下,最好是面条。 等医生走后,楚江打电话叫私厨做了清鱼汤面,嘱咐面条煮得烂糊些。 挂完第一瓶水,楚江正准备换另一瓶,闻璟行血液里的酒精挥发的差不多了,已经醒了过来。 大概是止痛药效过了,他紧皱着眉,倒抽了口气。 “璟哥,你先别动,等我把这针插上。” 照顾闻璟行都照顾出经验来了,楚江利索地把针插进,挂好水。弯腰把他的手抻平,轻轻放在垫子上。 “千万别动,该出血了。” 闻璟行抬起另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哑声问:“我怎么了。” “喝酒喝得太多,胃里不得劲儿了,我叫你家的医生过来了。”楚江平日吊儿郎当的样,难得严肃,“璟哥,你说一有事就糟蹋自个身子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沉默须臾,闻璟行只是说:“帮我倒杯水吧。” 楚江叹了口气,去拿桌上的热水壶,里面是空的。又去茶水间接水,净水器里一滴水都没有。打开下面的橱子,也全是空水桶。 “......他妈的,这是过日子吗?” 等烧完水拿到楼上一看,楚江恨不得急眼了,把水杯往桌上一墩,去抢闻璟行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狠狠碾了两脚,“璟哥你是真不要命啊!” 闻璟行敛眉,“别烦我。” 伸手又去拿床头柜上的烟盒,下一秒被楚江夺了去,扔到一边。 楚江抹了把湿润的眼,攥紧软烟包,“璟哥,别糟践自个身体了行吗?实在不行,咱就换个人喜欢吧,非得是阮迎吗?” 他宁愿闻璟行和姜随复合,虽然那时候闻璟行也不好受过一段时间,但至少姜随还没那么大能耐让他跟抽干了命似的。 面对楚江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恳求,闻璟行显得尤为平静。 沉默几秒,他低哑道:“你知道当初姜随走了,我为什么没去找他吗。” “......为什么?” “我那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很爱他,可他一声不响地出国后,这份感情就没了,突然就没了。很长时间里,我已经记不起那几年和他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那时喜欢姜随,只是因为他说他喜欢我,当他说出我比不上大哥那句话时,我就已经对他什么感情都没有了。” “璟哥......” “阮迎也是,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爱我,可他——”闻璟行眼眶通红,眼神间是知道真相后又不能改变的无助,“他既然不喜欢我了,也会像上次一样,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忘了他,这份感情很快就没了。可是没有,我还是爱他,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爱他。很多次我都想把他绑回来放身边守着,他心里有没有我都行,我光是看着他的人就满足了,可我......不能那么做。” 楚江点点头,叹口气,“我明白,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撕破了兄弟间的脸面。” “不是因为这个。”闻璟行抬眼看他,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那可是我大哥啊,他那么好,所有人都喜欢他。阮迎和大哥在一起,会比在我身边更好。他从小到大吃过很多苦,我又做了错事让他难过......我想让他开心些。” 他一时无言,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很难相信这是闻璟行会说出来的话。 楚江此刻终于明白了,闻璟行这样的人,是怎么能忍受阮迎欺骗他、把他当成闻大哥的替身的。 因为闻璟行太自卑,又太爱阮迎。 医院门诊外,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坐在叫号椅最里面的人,有个Omega对身旁的Alpha说:“信息素都这样了,他怎么不吃药啊,还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阮迎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脸很红。因为喘不过气,呼吸有些粗重。 门诊号终于叫到他,阮迎进去,摘了棒球帽和口罩。短短几秒,浓烈的玉兰花香充盈整个房间。 医生轻轻皱起眉,问:“你又滥用药了吗?” 面诊的医生是位三十多岁的男性Omega,阮迎每次发情期紊乱,都会挂他的号。 阮迎摇摇头,“我一直按照剂量服用的,以前一直有用,可这次好像一点药效都没有了。” “过期了吗?” “应该没有的,是上个月新拿的药。” 阮迎把抑制剂递给他,医生看了看,说:“确实没什么问题,跟我过来一下,先做个激素检查吧。” 抽完血,等了大约四十分钟,结果出来了。阮迎到二楼取了单子,回去拿给医生。 他看了看各项数值,指了指一处红色加粗的数据:“性激素水平这一栏已经异常了,是引起你发情期紊乱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 “你有稳定的Alpha伴侣吗,有没有过临时标记?” “......以前有的。” “问题就在这里,你发情期间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和Alpha信息素有关。大概对方的信息素很优质,有很好的抚慰作用,可能你已经习惯了,所以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阮迎一怔,犹豫地重复:“Alpha的信息素?” “嗯,是这样。” 医生拿过圆珠笔边写边说:“我给你开一剂注射药,先降下你性激素的水平。然后给你换另一种抑制剂,先吃上两天试试。” “麻烦了。” 开好药方,临走前医生又说:“要是后续抑制剂效果不大的话,最好还是找一下那位Alpha,暂渡一下发情期。如果实在是不方便,有更优质的Alpha信息素也是可以的。不过我这都是作为医生外的建议,你姑且听一听就好。” 阮迎缓缓地点点头,推门出去,忽地觉得这玻璃门是这样的沉。 他拿着药方,去药房拿了药,又回去打了小针。 针头刺破皮肤,疼痛之间带来莫名的爽感。随着透明冰凉的药液推进身体,阮迎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思绪游离间,想到医生给他的建议:用Alpha的信息素抚慰,或者找一位更优质的Alpha。 66. 宁嘉青从新加坡回来后,坐上去闻氏大楼的出租车,顺便给闻璟行打了电话,说有事要谈。 对方好久才接电话,声音泛哑,“嗯”了一声,让他去锦川的家。 宁嘉青有些疑惑,今天是工作日,新季度公司又忙,这个点他以为闻璟行会在公司的。 等开门时,他着实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闻璟行穿着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过的衬衫,前襟上干涸的棕色液体难以辨别。 头发凌乱,眼圈灰青,胡茬纵横,浑身散发着酒味和烟味发酵的味道,难以言喻,熏得他不自觉后退一步。 “璟行,你这是怎么了?” 闻璟行没什么表情,移开身,“进来说吧。” 宁嘉青跟着他进去,根本没站脚的地方。竖着的、倒着的、瓶口淌着液体的,到处都是酒瓶子。茶几上两个烟灰缸都是满的,烟蒂一个个干脆杵在了玻璃桌面上。 闻璟行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地下一推,空出个位置,说:“宁哥你坐。” “......我还是站着吧。”他扫视了一圈,“没请钟点工来定时清洁吗?” “嫌烦。”闻璟行拿过烟盒想摸支烟,一支都没有了。又翻了几个烟盒,都是空的。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烟灰缸里挑了个烟屁股,点火抽上了。 宁嘉青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前段时间被父亲叫回去,有个工程让他去做前期考察。 一圈做下来,发现利润效益可观。工作一结束就飞回了京城,想和闻璟行谈一谈,可以让他也参与进来。 有了前车之鉴,宁嘉青这次很谨慎,没对外走露一点消息。胡志明那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瘢,总觉得对闻璟行有愧。 可没想到短短半月不见,人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问他发生什么事了,闻璟行也是低头抽着闷烟,一个字不吐。 这时门口传来输密码的声音,悦耳的解锁成功铃声后,肖宁提着方便袋进来,看到宁嘉青时一愣,打招呼:“宁先生。” 宁嘉青朝他点点头,看了眼他手中的购物袋,里面是些食物和生活用品之类的。 闻璟行抬起下颌,“放这吧,再给我买两条烟,酒也没了。” 肖宁表情有些为难,看看宁嘉青。 他读出意思,伸手接过肖宁的东西放在桌上,“我车里还有烟,先给你拿过来抽着。”随后和肖宁一齐出了房门。 两人在小院门外停下,肖宁挠挠头,说:“老板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上班了,工作都是项目经理硬撑着,他几个朋友也都来劝过了......董事长很生气,发了很大的脾气,” 宁嘉青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眼别墅,问他:“他为什么这样?” 他表情有些为难,动了动唇,吞吞吐吐的也没说。 “阮迎吗?” 肖宁点头,“宁先生能劝劝老板,就劝劝他吧,工作先不说,这样下去身体垮了怎么办。” 宁嘉青拍了拍他的肩,“嗯,我好好说说他。” 回到别墅,宁嘉青把拿来的烟递给他。闻璟行点上,含着烟问:“那天在订婚宴上,宁哥和我大哥谈完之后怎么就走了,也没和我说一声?” “家里那边临时有点事,让我急着回去。” “宁哥和我大哥谈什么了,其实我上次就想问了,你和大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一点小事。”宁嘉若无其事地说,“姐夫......好像对我有点误解。” “八成是上次越南那事儿,我大哥对我比较上心。等有空我找个机会和他说说,让你俩好好谈谈。” 宁嘉青笑,眼神深了些,“那就麻烦你了。” 他搓了搓手指,盯着闻璟行,语气试探,“他要再婚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捏着烟的手一紧,带着火星的烟灰零星洒出,闻璟行没说话,眼底红了几分。 “你知道宁哥不是拐外抹角的人,我就直说了。这个叫阮迎的Omega,到底是骗了你,还是骗了你大哥,或者把你们两个一块儿给骗了?” “阮迎”这两个字咬的很重,透着冷意。 沉默片刻,闻璟行抖了抖烟灰,低眼看着桌面,哑声道:“我知道在你看来,这事特乱,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阮迎是真喜欢我大哥,我大哥应该也很喜欢他。” 听他这么说,宁嘉青垂眼,眼底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了句:“除了他,他不会再喜欢别人的。” 闻璟行一愣,微微敛眉,“谁?” 宁嘉青轻咳一声,瞬间收起失态,“没什么。” 他似笑非笑,看着闻璟行,“璟行,你对阮迎付出的感情,我这个外人都看在眼里。事情发展到现在,你心里真的好受吗?”晓萤蒸呖 “......可对方是我大哥。” “那又怎么样。”宁嘉青挑眉,不轻不淡地说:“既然喜欢他,想办法去争取,要是实在不行,抢就是了。” “......” 闻璟行一时发愣,燃着的烟烧到指间,烫到皮肤的痛感让他回了神。 他没再抽了,按灭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中,迟疑道:“宁哥,这么多人,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劝我的。” “是吗。”宁嘉青莞尔,“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要是不想,就当我说个玩笑。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清楚,阮迎还跟不跟你,我也说不好。” 他语气严肃了些:“但是璟行,你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除了所谓的爱情,你生活里就没别的了吗?因为情啊爱的天天躲在家酗酒谁也不见,连公司都不去。你自己倒是痛快了,底下多少个家庭,多少张嘴可等着吃饭呢,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想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要是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 他起身,打电话叫了小时工上门,把家里清洁出来。又让闻璟行洗个澡刮刮胡子,换身干净衣服跟和他去谈事情。 本来闻璟行还挺颓的,不知怎么和宁嘉青聊完后,心里敞亮了那么一点。收拾利索后,跟他去了私厨吃饭,聊了一下他最近考察的工程的事。 闻璟行兴趣不大,公司现在项目排的很紧,有些还没能批上来,要做这个也只能找外包。 宁嘉青也不强求,收起文件,说要是改变想法可以再找他。 服务员上了菜,都是清淡养胃的菜。 汤匙搅着雪白的鱼汤,宁嘉青不动声色地问:“姐夫现在还住在疗养院吗?” “嗯,大哥说住得挺习惯的,那边环境是不错,适合养身体。” 宁嘉青点点头,又说:“他还是一个人住吗?” 闻璟行夹着蟹膏的手一顿,没吃,把筷子放在停箸玉石上。 如果阮迎和闻珏真的结婚,同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使现在没有,以后也肯定会的。 一想到这,闻璟行心里像装着个哑炮,明明窝着满肚子的火药,愣是一个声响没有,悉数憋了回去。 要不是宁嘉青在,他都想掀桌子骂人了。 他抓过桌上的烟,点上抽了两口,说:“要不一会儿我带你去我大哥那,你们再好好谈谈,我大哥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说明白估计就没事了。” 宁嘉青眼底浮现一抹笑,轻点头,“好。” 去之前,宁嘉青先去商场买了些带给闻珏的东西。 闻璟行本来觉得都是很熟悉的人,不用这么客气,但宁嘉青执意要买,他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高档精品水果店,宁嘉青熟稔地告诉店员,要哪些水果,熟度如何的。 分毫不差,都是闻珏的喜好。和闻珏作为亲兄弟的他,都可能不会这么了解他的喜好。 闻璟行轻皱起眉,眼里带着几分探究,“宁哥这么了解大哥的吗?” 宁嘉青低头挑着饱满新鲜的枇杷芒,不以为意,“毕竟一起住了这么多年,还算清楚。” 闻璟行看他片刻,凤眼微乜,眉间锁得更深。 到了疗养村的独栋,闻璟行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开,正准备输密码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闻珏穿着浅亚麻色家居服,头发有些乱,双眼皮褶痕很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他看到闻璟行身后的人时,眼睛冷了些,“你们怎么来了。” 随着开门,淡雅的昙花香信息素逸出几缕,带着灼人的温度。宁嘉青喉咙一痒,一股燥热窜了上来。 闻璟行对同为Alpha的闻珏的信息素并不敏感,可他瞬间就捕捉到了另一种信息素。 开得很盛的玉兰花香,发情期独有的近乎糜烂的香。 好像是阮迎发情了。 事实上,和阮迎在一起这一年多,他见到阮迎发情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个方面是他去外地出差,恰巧错开。另一个是阮迎会按时吃药,等他问起时,也只是说,抑制剂的药效很好,已经过去了。 闻璟行忽地想起,阮迎起初骗他自己是劣质Omega,没有发情期。他一直以为阮迎是怕自己嫌弃他的信息素而不要他,现在他才明白,他只是不想让他闻。 又或者说,他在床上高潮时情动的脸,有几分真,又有几分是演的。 闻璟行太阳穴突突直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好久没见大哥了,正好宁哥这两天回来了,一块来看看你。” 他有些急迫地推门,想要确认阮迎是不是真的在。 “不方便。”闻珏却按住了他的手,淡淡地说:“小阮发情了,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你们两个Alpha进来不合适。” 神经被猛地一击,他强忍情绪,“宁哥给你买了些水果,我拿进去。” “不用了。”他视线越过闻璟行,看向宁嘉青:“自己拿回去吃吧,我不缺你的东西。” 宁嘉青舌尖顶着左腮,点点头,扯出一抹嘲弄的笑。 他推开闻璟行,一手握着轮椅扶手,另只手抓住门柄,手背上的青色静脉凸起,盯着闻珏,声音有点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能让你这么讨厌我?” 闻璟行一怔,看看两人,“宁哥你们——” “闻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软的声音打碎古怪的气氛,门被推开半扇,闻璟行寻声看去。 只见阮迎身穿宽大不合身的衣服,从二楼拾级而下。他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露着的脖子也是红的。黑色的眼睛蕴着水光,几缕潮湿的发贴在脸上。 随着步履,发情期间带着情欲的玉兰香,徐徐流动。 闻璟行眼眶充血,攥紧拳,咬得牙龈发麻。 阮迎穿的衬衫长裤,甚至抱在怀里的外套,都是闻珏的衣服。 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袒露过这一面,发情期间也没拿过他穿过的衣服筑巢。 他以为就像阮迎说的,发情期反应比较小,不需要这些。 闻璟行又再一次明白,阮迎是个普通的Omega,会像其他Omega一样,有发情症状,有筑巢行为,需要Alpha陪在身边,需要情爱来缓解生理欲望,需要咬穿腺体完成标记。 而阮迎,仅仅,仅仅只是不爱他而已。 作者有话说: 因为65章被冻结了,审核春节假期不上班,解冻要很久以后,所以先放到这一章。收费设置过,不额外收取重复的字数费用,放心食用~ 第67章 学聪明点 阮迎停在楼梯口,就没往前再走了。又再次询问闻珏,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闻珏回头朝他笑了下,说:“我弟弟来了,有点事情,你回去休息吧。” 阮迎越过闻珏,看了眼在门口站着的闻璟行,点点头,“好。” 他转身那刻,闻璟行瞳孔紧缩,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关节泛起青白。 那截柔软白皙的脖颈,赫然一个犬齿牙印。 是谁留下的,毋庸赘述。 宁嘉青额角鼓着青筋,笑道:“姐夫,你们还真是恩爱啊。” “说过了,不要再叫我姐夫。”闻珏抬眼看向闻璟行,察觉到他表情的异样后,微微皱起眉头,“小璟。” 闻声,他收回视线,眼底还是红的。 “你们先回吧,还有。”闻珏看了眼宁嘉青,冷声道:“不要再带他来见我,无论什么理由。” 说罢,闻珏扯开宁嘉青的手,向后移动轮椅,“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两位Alpha挡在门外。 向来游刃有余、滴水不露的宁嘉青,总是频频在闻珏面前失态。他再次想推门时,却被闻璟行按住肩膀,力度很重。 “宁哥,我大哥不想见你,先回去吧。” 宁嘉青盯他两秒,收回了手。 到停着的车边,宁嘉青叼了支烟点上,又递给闻璟行一支,打着火帮他点上。 两人在路边抽着烟,对面榕树上有只麻雀在叫,叽叽喳喳惹人恼。 他们谁都没说话,等抽了半支,闻璟行才问:“你和我大哥,到底有什么事?大哥不会轻易讨厌一个人,更何况表现得这么明显。” 听他这么说,宁嘉青侧头看向他,安静几秒,才开口:“你对你大哥了解多少,你真的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宁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闻璟行稍显不悦,“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知道。” 宁嘉青轻笑一声,唇间滚出烟雾,掩着并无笑意的眼睛。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另说:“我很少在外人面前动怒。璟行,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宁嘉青把未抽完的烟蒂扔进垃圾桶,看向闻璟行的表情,真挚而坦诚,找不出一点虚假做作之处,“虽然我们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我真的把你当成弟弟,你的心意被人这么糟践,宁哥心里真是不好受。” “......” 闻璟行表情有些愣,烟也忘了抽。 按理说他大哥先前是商业联姻,他和宁家的人也算不上多熟,当初还是宁嘉青主动过来和他搭话的。刚进公司那几年,拉线找人没少帮他。当年他去新加坡考察那段时间,他叔没少借着机会刁难他。要不是宁嘉青出手帮他,处处照顾着他,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对此闻璟行也一直很感激,对上他的事,也是能帮则帮。 但闻璟行不轻易太依赖别人,尤其是宁嘉青这种能坐上金字塔尖,手段非比寻常的人。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各需所求,互相帮衬。是交心,但也是建立在双方利益至上的。 所以此时他很惊讶,宁嘉青会向他说出这番话。 宁嘉青看出闻璟行的疑虑,抬手拍了拍闻璟行的肩膀,“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有些冒犯你的隐私。但上次从越南回来后,我一直对你有愧。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阮迎分开。” “宁哥,我真不是说场面话,这真不怪你。” “我和阮迎没什么交集,也不了解他的为人。我真是......不太喜欢他,不太支持你们在一起,也不想让他和姐夫再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地叹气,继续道:“但你又那么喜欢他,没了他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与其这样,我还是想让你开心点。付出的感情有个结果,也算是不好中的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 “璟行,学聪明点。”宁嘉青伸手拿过他指尖将要燃尽的烟,语气不疾不徐:“刚才阮迎是从二楼下来的,你大哥常年坐轮椅行动不便,向来是住一楼的。既然已经入籍,连发情期都要分房睡,这是为什么?” 闻璟行喉结攒动,敛着唇角没说话。 门关上后,闻珏低眼看着地板,微微皱眉沉思。 须臾,他转动轮椅,走到楼梯角,说:“他们已经走了。” 阮迎扶着扶梯从二楼下来,身上已经穿回了自己的衣服,脸因发情期还是很红,嘴唇却白得泛青。 “还是很难受吗?” “已经好多了。” “要不要喝杯奶茶,好像甜食会让人舒服些。” 他点点头,乖巧道:“好。” 闻珏用先前煎好的茶,泡出醇香的茶水,兑上鲜牛奶,撒一点丁香碎,简易好喝的奶茶便完成了。 他给阮迎倒了一杯,自己则用胶囊剂泡了杯咖啡。 阮迎接过,说了声谢谢,小口小口喝着,不自觉露出微笑,“很好喝。” 闻珏坐在吧台对面,伸手将一颗方糖投入杯中,褐色的咖啡激起阵阵涟漪,扭曲了他映在液面的倒影,思忖半晌,问:“我的信息素对你没有任何缓解作用,刚才为什么还要穿上我的衣服?” 端着陶瓷杯的手一顿,阮迎抿了抿唇,低下头轻声说:“就想试一试......说不定会有用的。” 气氛沉静几秒,闻珏的语气稀松平常,“既然会有排斥反应,就不要再强迫自己了,会让你更难受的。” 阮迎觉得自己肩膀很重,迟缓地点点头,不敢看闻珏。他将奶茶喝净,到凉水台旁洗干净后,对闻珏说:“闻先生,我先去休息了。” 闻珏应声,声音温柔:“要是实在不舒服,别强忍着,要和我说,我再找一找医生。” 越是这样,阮迎愧疚的就越不敢看他,脚步有些慌乱地上楼。 到楼梯拐角时,又听见闻珏说:“腺体上的无菌贴掉了,记得再贴一枚。” “......好。” 清瘦地背影消失在视野,闻珏收回视线,继续喝着咖啡。还是觉得苦,又加了一块方糖。 搅动融化间,他想到方才在门口的闻璟行,又想到适时出现、穿着他衣服的阮迎。 以及之前,一些被他忽略、又觉得违和的细节。 汤匙碰到杯壁发出悦耳的清响,方糖融化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闻珏压下眼睑,喃喃自语:“最好别是这样,不然事情是有些难办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审核上班,65章解冻不了,和66章放在一块了,清除一下缓存可以看。订阅过不收取额外费用的,相当于是免费的一章,放心观看! 第68章 两封信 阮迎回到房间,身体瘫软地倚着门,长长舒了口气。 后脖颈处难以忽略的灼热痛感,刺得他皱起眉。抬手摸了下,细小的血珠洇在指间纹路。 他盯着那抹红,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晦暗。 是闻珏咬的,稍钝的犬齿很久才刺穿腺体皮肤。 已经过去三天,阮迎仍能清楚记得让他晕厥过去的疼痛。 从医院回来后,服下新的抑制剂。不能说完全起效,但也能缓解大半。 闻珏对Omega信息素并不敏感,阮迎猜应该是车祸损伤了身体的缘故。 他无法通过信息素来判断发情程度,只能通过阮迎的外在状态来判断好坏。见自己高烧不退,十分难受,关切地问是否能帮上忙。 那一瞬间,心中生出了无耻且卑劣的想法,阮迎垂下眼,缓慢地点点头,小声说:“有的。” 他掌心潮湿,将医生说的方法同闻珏讲。 对方听后,表情浮现一丝为难。 阮迎臊得头抬不起来,连忙道歉,“对不起闻先生,是我没有分寸感了,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不是这个原因。”闻珏抿直唇,沉默两秒,“我很久没对Omega释放过信息素,临时标记也是。” “......闻先生离婚以后吗?” “还要早。” 闻珏轻叹口气,微笑着,“如果你真的很难受的话,我可以试试。” 阮迎轻轻地“嗯”了一声,红着脸低下头,将柔软敏感之处袒露给他。 在犬齿咬下的前一秒,阮迎都是激动不安的,满怀期待的。 自从分化之后,每个发情期间,每个难熬的夜晚,都会梦见闻先生,梦见闻先生从背后拥抱住他。 可此刻剧烈的排斥反应打碎了这个梦,空气中弥漫的玉兰香渐渐萎靡。 闻珏察觉不出,光是犬齿的形成就费了一段时间。他皱起眉,眼底浮现冷意,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记忆。恍神间不自觉咬得更深,不像是咬在腺体,更像是咬着血肉。 直到他看见阮迎攥紧的拳,唇间蔓延开的血腥味,他才猛地回过神停下动作。 阮迎痛得流出眼泪,身体应激发抖昏了过去,叫了两声都没回应,把闻珏吓得不轻,赶紧拨了医生的电话。 疗养村有专门的私人医生,很快过来给阮迎打了镇定剂,说是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排斥剧烈产生的应激反应,建议暂时不要再释放Alpha的信息素,或者临时标记。 闻珏看了眼睡着的阮迎,问:“有这种反应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先天的吗?” 阮迎其实已经醒了,他听见医生说:“只占一成,大部分是因为先前受别的Alpha标记,腺体残留有对方的信息素,没消退完全,或者形成了肌肉记忆。当接收新的Alpha信息素后,产生本能的排斥反应。” 听他这么说,闻珏没再接着继续这个话题,问了一些后续要注意的地方。 其实阮迎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闻珏问起,就把和闻璟行的事情悉数说出。 可令他意外的是,闻珏只字不提,还是想往常一样关心他、照顾他。 阮迎想,大概闻珏只当他是协议结婚的对象,不会过问个人隐私,没有兴趣了解过往,止于纸上协议。 这并未让他放松,反而一股莫名的情绪积郁在胸腔,堵住生结。 刚才听到闻璟行的声音,这股情绪涌上头。如雨后藤蔓,密密麻麻缠绕。他迫切地想斩断这些,于时穿上闻珏先前给他准备的衣服,假装筑巢行为。 阮迎不知道能不能断掉闻璟行的念想,倒是他心里更乱了。 因为他又说谎了。 明明当初告诉闻璟行真相,主动靠近闻珏,是为了修正错误,不再说谎。 可他依旧在说谎,而且是对闻先生说谎。 明明不久前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可好像依旧是错的。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又出了错。 阮迎想不到,也想不明白。离闻先生已经很近,却觉得还是很远,隔着银河那样远。 他想如果徐老师还在就好了,会生气地抬手假装打他,故作严厉的训斥他几句,然后告诉他该怎么做。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从疗养村回来后,宁嘉青开车把闻璟行送回了锦川,他接下来还有事要忙,走之前嘱咐闻璟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宁哥的,这几天先不要喝酒了,烟也别抽。” 闻璟行嘴上应着,回到屋坐在沙发上就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脑子里想的全是宁嘉青的那番话。 越想心里越燥,压着的复杂情绪像是被困在狭小的盒子里,锁上的铆钉松了一颗敞开个口子,一缕一缕地窜出来。 突然,闻璟行把烟使劲碾在烟灰缸,熄灭瞬间发出“嗤啦”一声。 他坐这瞎想有个屁用,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阮迎问清楚,他要亲口听阮迎怎么说。 闻璟行抓起沙发背上的夹克,要往外走,还没走到玄关又停下来。手上突然就没了力气,衣服掉在地板上。 他要和阮迎说什么?问他是不是故意骗自己的,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大哥,是喜欢自己的?做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气他,以前没能好好待他。 闻璟行扯着唇角自嘲一笑,心想他真是个傻逼,这种事情也敢想。 手机突然响起来,意想不到地打来电话的人是家里的阿姨。 他按了接听键,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少爷,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去了,想必这通电话也是闻崇明让打的。 闻璟行不耐烦道:“不回去。” “工作很忙吗?” “嗯。” “那好吧......” 正等他要挂电话时,阿姨又叫了声“小少爷”,小心翼翼道:“其实我明天一早就要坐火车回老家了,儿媳妇上班,需要我回去带孩子,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想着走之前,再给你做顿饭吃。” 闻璟行一愣,手微微收紧。 在他出生之前,家里的阿姨就在做事了。当时才不过三十出头,现在头发已经银丝掺半。 闻璟行是被她照顾大的,也最了解他的喜好,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他喜欢的。 晚餐时闻崇明并不在,听她说和几个朋友去谈事情了。 闻璟行拿起筷子,没吃,看向正要去厨房的阿姨,“一起吃吧。” 她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不合身份。”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讲这一套。” 闻璟行起身拉开椅子,按着肩膀坚持让她坐,阿姨也没再拒绝,不好意思地笑着坐下。 她拿过碗给闻璟行盛了一碗椰子鸡汤,闻璟行看了眼,没喝,夹起了别的菜。 阿姨有些纳闷,问他不是最喜欢这道菜。 闻璟行表情不太好,只说自己不太想喝。 用完餐,闻璟行回房间用牛皮信封装了一沓现金,给她说:“这些年在家里做事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信封很厚一沓,不用看也知道数目不小。 阿姨表情有些严肃的拒绝:“这怎么行,本来老爷给我开的工资就很高了,我不能要这钱。” 闻璟行强行塞到她棉布外套的兜里,“您就拿着吧。” 她坚持不收,闻璟行叹口气,无奈地笑了下,“就当我和我妈一块儿给您的。” 说到这阿姨眼有些红,拿着钱的手轻微颤着,笑着说:“太太是个很善良的人,小少爷这点最随她。” 闻璟行轻挑眉,“我善良?您别说笑了。” “这是什么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心肠多好我能不知道吗。”阿姨把钱放到一边,“我也有东西给你。” 她拿来一个铁的红色饼干盒,里面放着两封信,一封拆开的,一封没拆的,信封上都是相同的印花标志,来自同一个慈善组织。 时间过去十余年,信封角发黄,邮票翘起边。 拆开的一封,是被救助的孩子寄来的信,里面有一幅画。当时闻璟行被闻崇明训斥过后,气愤之下把这封信扔出了窗外。 大概是阿姨看到了,给他捡回保存了起来。 而另一封信,他并没有见过,也不曾有记忆。 “这封信是两个月后寄来的,本来是想给你的,就是......”她顿了顿,没提那件不愉快的事,接着说:“后来怕你不高兴,我就收起来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想着现在交给你。小少爷,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很善良,你和你哥哥,都很像太太,样子像,性格也像。” 闻璟行唇角轻微扬起,眼底涌动的情绪有些复杂,“谢谢您。” “要拆开看看吗?” “不了。”他接过饼干盒,把信放进去,“啪”的一声扣上了盖子。 像是把那段并不美好的记忆,也一齐封在了里面。 “对了,还有这个,差点就忘了。”阿姨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他。 闻璟行拿出里面的东西,指腹沾了点凉意,他表情一怔。 明亮如新的袖扣,在灯下闪着光芒,和第一眼见到时一样漂亮纯粹,像阮迎这个人一样。 这是他们刚在一起时,阮迎给他的礼物,后来一气之下丢进了垃圾桶。 其实隔天他就后悔了,但是家里的垃圾已经被清理了。加上那时他傲得不行,就没再找。 阿姨看他的表情,在一旁笑着说:“我看这东西挺好的,扔了怪可惜的,就擦干净收起来了。本想再问问你的,后来就给忘了,昨天收拾东西才想起来。应该挺重要的吧,是不是太晚给你了?” “不晚。”闻璟行攥在掌心,声音有点哑,“还不晚。” 失而复得的袖扣,像是一把锋利的拧刀,利落地卸掉锁上最后一颗摇摇欲坠的铆钉,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他可以重新拥有这对袖扣,但可能不会再重新拥有阮迎。 可他还是想试一试,即使对方喜欢的人是大哥。 闻璟行知道,没有喜欢过他,也没有人会喜欢他。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得到阮迎的喜欢,哪怕只是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闻二终于要成长了,不容易啊( 第69章 我要报警 又过了一周,阮迎退了烧,身体总算恢复过来,靠一般抑制剂已经可以稳定住发情症状。 画室的课程已经到三期,他请了很多天假,耽误不少课。所以发情症状一退,便给蒋繁说可以回去上课。 周一清早,阮迎起来时闻珏还在休息,护工也还没来。 他洗漱完,戴好防咬项圈,用高领毛衣遮住,以防万一。 阮迎做了两份三明治,一份在公交车上,另一份放在了微波炉里,留给闻珏。 假期后的早高峰,路上很堵。公交车走走停停,开得很慢,还不如步行快。 阮迎在站牌下车,走了大约一千米,有些喘不过起来,伸手拽了拽衣领。 大概是发情还未完全消退,体力有限。走这么一段不算远的路程,脚下便开始发轻了。 正打算叫个出租车,身后传来两声自行车铃响,有人叫他:“阮老师。” 阮迎回头一看,是章炀,背着画板包,正骑单车过来。 章炀按下刹车,车轮在柏油路上摩擦出一声响,问他:“要去画室吗?” 阮迎点点头。 “我载你。” “啊?”阮迎看了看他的单车,后面根本没有座位,“坐哪里?” 章炀笑了下,模样爽朗,伸手拍了拍前面横着的杠,“这啊。” “......”阮迎尴尬地笑笑,“还是算了吧。” “还有二十分钟就要上课了。”章炀故作严肃地看了眼手腕上的运动手表,挑眉:“阮老师不会复工第一天就要迟到吧?” “......” “怕什么呀,这本来就能坐人。”见自己还犹豫,章炀干脆一把抓住阮迎的手腕,往车上拽,给他戴上挂着的备用轻巧头盔,“坐稳,走了。” 阮迎体型清瘦,坐在前面也并未对单车造成负担。而且别看章炀外表不太正经,车骑得倒是稳当。 自行车道一路顺畅,路边种着的四季秋海棠,在别的花打蔫凋零之时,依旧开得惹眼。 空气带着凉意,缓解了胸腔的闷热。 阮迎觉得轻松又舒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摘了一朵玲珑淡红的海棠花。 靠近鼻尖,嗅了嗅,香气宜人,嘴角生出笑意。 章炀看着他清晰柔和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也闻到了花香。 很独特的香味,他从前没闻过,不像是路边用来美化的绿植能有的味道。 很快到了画室,阮迎跳下车,摘下头盔还给他,“谢谢你。” “小事儿,阮老师你等我一会,一块儿过去。” 阮迎一边捋着被头盔压弯的头发,一边等章炀停好单车。 两人闲聊着,肩并肩往画室走。 章炀低头间瞥见阮迎头上落了片海棠花瓣,他伸手想捻掉。阮迎却蓦地停住了,花瓣也随之落下。 他顺着阮迎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相貌极好,正往他们这边看。 确切地说,应该是盯着阮迎。 章炀有记忆,是当时一年前阮迎替他们去酒吧解围遭遇不测,是这个男人救他出来的。 而闻璟行当然也记得他,这小狗崽子,犯浑差点让阮迎吃了亏。 现在看起来好像还对自己的老师没大没小,他最清楚这些小屁孩脑子里装得什么,不过现在没空搭理他。 闻璟行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围着枪灰色围巾,温和的装束削弱了眉眼间的凌厉。 他轻声对阮迎说:“为了等你我在这冻了一个钟头了,和我说会儿话吧。” 几日不见,阮迎明显地看出他瘦了,也有些憔悴。 对于他的好声好语,阮迎并未太多回应,淡淡地说:“不了,我还要上课。” 绕过要走,被闻璟行抓住手腕,“那上完课?” “我上午满课。” “下午呢?” “下午也是。” “那我等着,等你上完所有的课。” 阮迎抽回手,“不必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闻璟行还要说什么,肩膀被人使劲撞了下,碰到旁边停着的自行车哗啦一阵响。 章炀皱着眉,语气不悦:“你烦不烦啊,看不出来他不想搭理你吗?” 闻璟行本不想理他,还非得往上凑。但他长记性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闻璟行了。 为了在阮迎面前保持所剩无几的良好形象,忍着火没计较。但也知道对方最不愿听什么话,冷笑着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插嘴。” “你他妈说谁呢?”章炀伸手要去揪他的衣服,被阮迎抓住了胳膊,“别胡闹。” 本来还挺气的,阮迎一说,就瞬间收敛了脾气,乖得像只摇尾巴的大狗,“知道了。” 闻璟行气得牙根痒痒,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他妈那么能装。 “我是真的没空,请回吧。” 说罢,阮迎拽着章炀进了画室。 到门口时,那小子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挑衅地朝他比了个中指。 闻璟行一肚子气没处撒,一拳锤在旁边电动车的车座上,一阵刺耳聒噪的警报声响起,一辆接着着一辆。 把写字楼看大门的保安大爷引过来了,拿棍子指着他问:“大白天你干什么的,是不是想偷电瓶?” 闻璟行:“......” 要补的点很多,阮迎一节大课下来,嗓子干痛,几乎要说不出话。 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课,他找小周借了扩音器。 小周从抽屉里找出递给他,又看了眼窗外,说:“他一直在楼下等着呢,今天外面降温,还挺冷的。” 阮迎疑惑,“谁?” “你男朋......”小周意识到这话不合适,改口:“上次喝醉了来画室找你的那个人。” 闻言,阮迎唇角微敛,下意识往窗户看。距离太远,看不到楼下。 但他还是没往窗边走,转身回到办公桌,打开电脑将下节课用的素材存进USB。 小周觉得出他不太高兴,也不再继续说了。 阮迎刻意忽略闻璟行,平静如常地上课,指导学生画画,修改作业。 和闻璟行在一起时间不算短,自认为还算了解他。 他知道闻璟行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只不过是自己把他当做替身一事,损害了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心,所以才不甘心地来找他。 但闻璟行那样的人,总会对他厌烦的。他可以在外面等上一两个小时,但绝不会等一天。 只要自己置之不理,他总会回去的。 为了躲避闻璟行,阮迎中午没出去吃饭,也没叫外卖,泡了碗方便面在办公室吃完的。 等上完下午的课,他犹豫要不要和别的老师调课,换他来盯晚自习。 小周慌慌张张跑进来,“阮老师,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 “章炀和人打起来了。” 阮迎眉头一皱,“他怎么又打架了,和谁?” 小周嘴上一卡,实在想不出怎么称呼,急道:“你、你前男友,俩人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赶到楼下时一片混乱,阮迎看到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按在地上打,他心里一沉,以为章炀被打了,毕竟他比闻璟行体格差些。 等走近了,阮迎一愣,才看清被按在地上的居然是闻璟行。 一声惨叫,他回过神,连忙去拉章炀,“冷静点,住手。” 本来几个学生都拽不开的章炀,这会儿一下子就老实了,起身气愤道:“阮老师,不怪我揍他,这人太他妈贱了。” 阮迎看了眼鼻青脸肿的闻璟行,表情严肃:“为什么要打人?” “是他先招惹我的,不然我也不会揍他!” “可是我明明看到是你单方面在打他。” 说到这,闻璟行突然痛苦地呻吟一声,坐起身抓住阮迎胳膊,委屈道:“阮老师你怎么才来,我都要被你学生打死了。” “我操!”章炀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明明是你——” 他冲过去又要揍闻璟行,被后面的人拽住了,“章炀你快行了!” 阮迎扶着闻璟行站起来,仰头对章炀说:“你回去。” “阮老师你信我,真的是他——” “我再说最后一遍,回教室。” 章炀憋得脸都紫了,但他很听阮迎的话,在别人的劝推下回去了。 到屋里,小周训他:“你真是那啥改不了吃那啥,怎么又开始打架,忘了上次的事了?” “真不是我!” 小周冷笑两声,“怎么,难不成是人家往你拳头上撞啊!” “妈的,就是啊!”章炀又生气又憋屈,“我下楼正排队买手抓饼,那傻逼好端端地过来踹我一脚......” 等围观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闻璟行被打得五彩缤纷的脸看起来还挺喜庆,拽过阮迎的手,蹬鼻子上脸委屈道:“我疼。” “去医院看看吧。” “你陪我去。” 阮迎沉默两秒,抽回手,“抱歉,我没这个义务。” “你学生打了我,当老师的不负责?” “他已经成年了。”阮迎顿了顿,表情冷淡,“你可以找他的家长要求赔偿,需要的话,我把他父母的电话号码给你。” 闻璟行抬手抹了下硌破的嘴角,盯着他说:“你要是不陪我去医院,我不会放过他的,没记错的话他是今年的考生吧?” 这才是熟悉的闻璟行,阮迎想。 他声音冷了些:“你想怎么样?” 闻璟行表情有些得意,微微扬起下颌,“我要报警。” 阮迎:“......” 第70章 我不喜欢啊 阮迎只好同意,回画室拿了手机和钱包,边走边叫了去医院的网约车。 这边司机还未响应,抬头看见刚才还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闻璟行,此刻倚在黑色跑车旁,朝他笑:“坐我的车去。” “......” 阮迎只好取消了订单,上了他的车。 闻璟行除了脸上有些伤,没看出别的地方有毛病。一路上开着车,和他说着一些琐碎的小事。 好像能和他说上话就足够让闻璟行很高兴,即使阮迎冷淡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他也丝毫不气馁。 当汽车驶入下一条街,路过一家糕点铺时,闻璟行笑着对他说:“你最喜欢吃这家的栗子糕,每次和你出去都要拽着我排好长时间的队。” “你不是很疼吗,就少说些话吧。” “你担心我啊?”闻璟行喜上眉梢,“和你说话还是不碍事的,放心吧。” “......”阮迎不知道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懂,便直言:“是我不想听。” 闻璟行眼神有些受伤,语气间的兴致低了些,“既然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阮迎移开视线,没再看他。 闻璟行不去就近的卫生门诊,非要去市中心的医院,还是人最多的那个。光是取号挂号,就花费了很长时间。 到了外科的门诊,医生给他做了检查。除了眼角和嘴角的两处淤青,口腔内有个伤口。 看完之后连药都没开,给他两瓶碘伏说消消毒就行。 闻璟行非得不愿意,要拍片子。 医生好意提醒,说已经检查过身上,没看出有什么伤,拍片子一套下来七八百,花这个钱不值当。 闻璟行就不,说身上疼。 阮迎都看不下去了,轻声说:“医生都说没事了。” “我疼我自己都不知道吗?”他表情突然委屈,“你要是不想陪我,你就先回去吧。” 他说完,阮迎看他两秒,转身就往楼道走。 闻璟行急了,抓住他胳膊:“我就说说,你还真走啊?” 阮迎叹口气,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医保卡:“里面的钱不够,我先去交钱。” 闻少爷从小到大有病都是直接找家庭医生,根本没自己来过医院,也不知道这些流程。 他尴尬地笑两声,配上青得发紫的眼圈显得很憨,说:“我和你一块儿去。” 到一楼大厅的交费窗口前,医院的工作人员办理时,发现医保的持卡人和病人不一致,需要在亲属关系栏备注一下。 她问阮迎,“请问您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闻璟行凑过来,笑着说:“我是他男朋——” “弟弟。” 阮迎面不改色,看了眼闻璟行,继续说:“我是他大哥的爱人。” 闻璟行笑容僵硬住,攥紧拳,从牙缝里磨出几个字:“你非得这样吗?” 偏偏工作人员还一边输入,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大嫂啊,没这个选项啊,算了就先填这个吧......” 要放在以前,闻璟行非得把医院给掀了。但现在他必须忍着,毕竟干这不道德的事,惦记嫂子的人确实是他。 看他这幅气得不行,又只能憋回肚子的样子。 阮迎突然觉得很有趣,唇角扬起个很浅的弧度,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一通检查加排队,用了两个小时。 医生拿着拍的片子正看着,闻璟行问他:“我伤得严重吗?” 只见他点点头,话说得很冷酷:“是挺严重的,再晚来一会就痊愈了。” 闻璟行:“......” 最后还是什么药都没开,提着两瓶碘伏和一包棉签从医院出来了。 闻璟行也觉得自己有些傻逼,可又不愿意承认,嘴上硬着:“什么庸医,说的是人话吗?” “闻璟行。”阮迎在医院的自动门前停下,“到此为止吧。”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医院内明亮的灯光照得他皮肤更白,瞳仁更黑。 嘈杂的背景音下,清冷的声音却很清晰:“我已经说过了,你要是不记得,我可以再说一遍。闻璟行,我没有喜欢过你,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闻先生。” “......我当然知道,可是阮迎。”闻璟行眼眶发红,声音沉哑:“我爱你,我没法看着你跟别人好。” “我和你大哥已经结婚了,就像刚才在信息栏填着的亲属关系一样,我是你的大嫂。” 阮迎表情平静,理性得在他看来很残忍,不留情面地揭去最后一块遮羞布。 闻璟行何尝不知道这些,也想过要放手,想过祝福......可他真的做不到,不管用什么借口,用什么理由,他就是做不到。 “闻璟行,我有我坚持的东西,你也有你的路要走。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各自做出选择了。”阮迎深呼一口气,看向玻璃门外,说:“你未婚妻来接你了。” 闻璟行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顾浓穿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步履匆匆地正从医院外面的大门走进来。 “是我托李谨叫她来的,但没说我也在。” 说完,阮迎要从医院别的门走,闻璟行立即抓住他的胳膊,慌忙地说:“没考虑你的感受和别人订婚,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解除婚约的,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你和顾小姐结不结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请你......” 阮迎低眼看着洁白的瓷砖几秒,尔后重新抬头,说出了他迄今为止说过的最重的话:“别这么死皮赖脸的,我不喜欢啊。” 闻璟行身体微微一晃,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阮迎便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毫不犹豫地走了,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顾浓接到李谨电话时,正和朋友们在外面吃晚饭。 她有些惊讶李谨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毕竟两人真的不熟,只是出于礼貌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李谨也没太多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闻璟行受伤了,正在医院,麻烦她去接一下。 顾浓本来有很多疑问,但听到这个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让司机开车去了他说的医院。 找到闻璟行时,是在外科楼,高大的身形很是显眼。 等走到人眼前,她看到脸上的青青紫紫时吓了一跳,关切地问:“闻哥,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但闻璟行好像看不见她似的,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低声说:“没事。” 顾浓心思很敏感,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他不愿说的事。她很想知道,却也不多问,轻声说:“我进来的时候看你车停在医院外,就叫了代驾替你开回去了,先坐我家的车回去吧。” 闻璟行低眼看她,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他喉结动了动,说:“好,有个事情......我想和你说一说。” 顾浓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心里蓦地一沉,隐隐约约地猜到了是什么。 但她依旧轻松体面地笑着点头,“好。” 刚上车,顾浓接到一个电话,是刚才一块吃饭的朋友打来的。说她男朋友家里有点急事不能来接她,问能不能坐她家的车回去。 顾浓为难地看了眼旁边的闻璟行,小声说:“你叫个出租车可以吗,那边挺好打车的。” “亏你还是我的朋友,这么晚让我自己坐出租车,不安全怎么办?” “可是......” 闻璟行在旁边问:“是有什么事吗?” 顾浓把事情和他说了,闻璟行表示他不介意。 司机在另一条街的黑珍珠餐厅接到了顾浓的朋友,是位短发女性beta,性格外向。 车很宽敞,后座可以容纳下三个人。她隔着顾浓看到闻璟行时,毫不加掩饰地惊道:“宝贝,你未婚夫这脸是怎么了?” 顾浓拽了下她胳膊,“不该问的别问。” 朋友话很多,热络得不像是第一次见。话题都是围绕着顾浓,说她哪哪都好,就是有点傻,被那个老大妈欺负的时候也不敢还手。 她嘴里的“老大妈”,大概就是顾志元的正妻。 顾浓臊得脸通红,后悔让她上车。而闻璟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倒是认真地听她讲,时不时给予回应。 等将人送到家时,朋友爽朗地比了个大拇指:“你这人还不赖的嘛,我还以为把我们家顾浓骗了。” 顾浓使劲推她:“你赶紧走吧!” 朋友扒着车门框,表情认真了些,“说真的,她真的挺喜欢你的。有次喝醉了酒,趴在桌子上一遍遍地说‘我好喜欢他’,你以后对她好些,别伤了她的心。” “你胡说什么啊!” 顾浓表情一慌,拽着她下了车。过会儿红着脸重新坐回车上,心砰砰直跳,打算和闻璟行说她都是瞎说的,根本没那回事。 转头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 闻璟行声音低了些,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喜欢我?” “我——” 顾浓下意识想否认,可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半晌,她慢慢地点头,紧张得声音有些颤:“是的,我......喜欢闻哥。” 本以为接下来,她会被拒绝。被闻璟行提醒,他们之间只是一张两年的协议,不要越了界。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分明看到闻璟行眼露笑意,那是惊喜的表情。 顾浓心跳有些快,想问闻璟行,是不是他也有一点喜欢她。 可闻璟行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眼里像是带了光,自言自语:“太好了,原来是会有人喜欢我的,这说明他也有可能会喜欢我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后天都会更,拜托用海星砸死狗子吧! 第71章 无花果 顾浓愣愣地看着他,手攥紧衣面,又松开。 她强扯出抹笑,问:“那个人是闻哥一直喜欢的人吗?” 闻璟行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爱他。” 刚说完,意识到对刚刚向自己表露过心意的人说这些有多不妥,他面露歉意,说了声对不起。 “闻哥为什么要和我道歉,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过我更想听听你们之间的事,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样喜欢。” “他很好,很好很好。” 除了好,闻璟行好像也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不自觉温柔了些,“我知道我说这些挺不是人的,但还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能喜欢我。 ” “......为什么要谢我?” 空气安静片刻,听见他说:“我的情况,多多少少你是知道的,在家里我一直不受重视。直到大哥身体不好后,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喜欢我大哥,没人喜欢我。所以谁喜欢我,我就会喜欢谁,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可刚才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他看向顾浓,眼底涌着情绪,“我才明白我是真的喜欢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他......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喜欢一个人,或者说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听他讲完,顾浓点点头,认真道:“闻哥,我们之间的协议,就到此为止吧。” 闻璟行一愣,欲言又止。 “其实之前你说谈事情,我知道你也是想说这件事。”顾浓抿唇苦笑,伤感却豁达:“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女孩子先提出来......其实我也想要一点体面。” “......抱歉。” “都说了闻哥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也不用道歉。我会去和爸爸说的,就说我们之前感情不和,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爸爸其实很疼我的,公司的事,我会求求他,想办法让他继续帮你。” “不行。”闻璟行微微皱起眉,“我来说,你什么都不要管。” “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和我争了。”顾浓看向他,轻声说:“闻哥,你真的很好,所以不要再说贬低自己的话了。那个人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心意的,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闻璟行扬起唇角,低声道:“借你吉言。”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一连两个星期,如阮迎所想,闻璟行没再来找过他。 阮迎想这样是对的,他和闻璟行之间存在的沟壑,不是一条两条,也不是三条四条,而是他们之间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不知不觉临近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冷,阮迎也越来越忙碌。 平安夜这天,画室给集训的学生放了半天假,让大家好好放松放松,迎接一月份的最终考试。 路边的小摊纷纷卖起了苹果,个个鲜红亮丽,不知味道怎么样,外表倒是适合送给想送的人。 阮迎精挑细选了一兜苹果,分给办公室的老师们,留下最红最饱满的那个,打算带给闻珏。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明信片,白色的雪,深绿色的雪松,钢笔在一旁写下端正隽秀的字: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愿闻先生,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 晚上回去,独栋前停着黑色轿车。司机看到阮迎时,礼貌地打声招呼。 他点点头回应,进门看到穿戴整齐的闻珏,正伸手去衣架上挂着的围巾。 阮迎替他拿下围巾,系好,问:“闻先生是有事吗?” “嗯,小璟头受伤了,在医院缝针,我去看看。” 系着围巾的手一顿,阮迎轻声问:“为什么会受伤?” “他要解除婚约,我爸没能控制好脾气。”闻珏抬眼看他,眼神温和冷睿,“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沉默两秒,阮迎稍稍后退了一步,朝他摇摇头,“学生的作业我还没整理好,就先不去了,闻先生替我问好。” 闻珏颔首,“早点休息,别睡太晚。” 触控笔端在黑白的速写画上,圈出一个接一个的红圈。 一幅,两幅,三幅......阮迎叹口气,将笔放在平板上,留下一道痕迹。 他回想着闻珏说的话,心里乱得厉害。 闻璟行居然要解除婚约......是因为他吗?可他那天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做。 还有他父亲是得多生气,能把自己的儿子打得要去医院缝针的地步。还是伤在头上,会不会很严重...... 阮迎双手插进头发揉了揉,叹口气,逼着自己不要再多想。 他抓起笔,正要重新批改作业,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有三条未读消息,是李谨发来的。 阮迎拿过手机,点开。 【李谨:璟哥没事,已经缝完针了。】 【李谨:就是有点丑,随手拍了张,你看看。】 【图片.jpg】 照片中闻璟行坐在椅子上,右半边头发被剃了一大块,头皮上一条刚缝完针略显狰狞的伤口,还充着血,看起来缝了七八针的样子。 他正笑着和楚江说话,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 阮迎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直到手机变暗熄灭,映出他抿紧唇角的脸。 他没有回复李谨的消息,把手机放在一旁。又拾起笔,行若无事地继续低头批改作业。 空气很安静,只有墙上红木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和阮迎微乎其微的一声喃语:“人没事就好。” 这晚闻珏没有回来,阮迎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翌日,蒋繁来画室拿些材料,见到眼肿憔悴的阮迎一愣,“怎么状态这么差,是不是最近带应考生太累了?” 阮迎摇摇头,“只是昨晚没睡好。” “要不下午的课你先别上了,我给你放半天假,回家补补觉。” “真的不用,我中午睡一会儿就行。” “行吧,要是身体实在不舒服再和我说。对了,还有个事。”蒋繁接了杯水递给他,“下周日大学同学聚餐,你来吗?” “不去。” “都没问有谁你就说不去。” 阮迎喝了口水,认真道:“大学同学除了你,我也不记得其他人了。” “说得也是。”蒋繁笑了下,莫名有点骄傲,“那成,不去就不去吧,也没什么好玩的。” 阮迎点点头,放下水杯继续工作了。 晚上回到家,闻珏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看到他回来,微笑着说:“吃过饭了吗?” “嗯,在画室吃过了,闻先生呢?” “我也是吃过回来的。”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精品水果盒,里面是日本紫果,无花果的一种,“是小璟买给我的,我吃不惯这个味道,记得你爱吃无花果。这个经不住放,拿去洗洗吃吧。” 垂在一侧的手,轻轻捻了捻,阮迎说了声“好”,没敢再看闻珏,抱着两盒紫果低头去了厨房。 干净的水流冲洗着紫果,激起一圈微小的白色泡沫,使得紫色的果皮更加鲜亮。 他拧上水龙头,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阮迎垂下眼,看着鲜红的果肉,轻声说:“好甜。” 他喜欢吃无花果,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的院子有颗无花果树,矮矮地生在墙角。 最普通青皮品种,个头小,好生长,结果多。 一棵树,足够他从夏天吃到秋天。 和现在手中的果子比起来,甜度差之千里,实在算不上好味道。 但是阮迎明白,太甜的果实,吃多了会蛀牙,会生病。与其日后后悔,不如从一开始便选择不要吃。 第72章 消失的疤痕 周六是画室三期课程的最后一天,下午没再上课,举办了结课欢送会。 阮迎不会唱歌,也没什么才艺,坐在位置的角落里看着他们。大家玩得开心,心情也被渲染,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 坐在一旁的蒋繁正在看手机,瞥到阮迎唇角的笑时,低头靠过来说,“这些天可算看你开心点儿了。” “哪有,我心情一直很好。” “是吗?”蒋繁叹口气,“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和我商量的,现在也学会自己藏着了。” 阮迎低头,搓了搓手指,小声说:“我都说没有了。” “知道了,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他声音低了些,“对了,明天晚上的同学聚会你真的不去吗?林正羽刚才又给我发消息了,问你来不来。” 阮迎表情疑惑,“林正羽是谁?” 蒋繁一噎,随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记不起来就算了,我告诉他你不去。” 欢送会结束后,阮迎留下打扫教室卫生,下去倒垃圾的小周回来说:“阮老师,我刚才出去又碰见......那个谁了,他在楼下,说想见一见你。” 阮迎拾着果皮的手一顿,低着头没说话。 “要不我下去和他说你不在,刚刚有事出去了。” 小周抬脚要走,阮迎叫住她,“不用,我去见他。” 阮迎下楼,推门一眼看见车旁的闻璟行。 他穿着长款黑色轻羽绒,头上戴一顶黑色棒球帽。露出的地方皆是贴头皮的青茬,大概是为了缝针留了寸发。 独处时眉眼间带着冷意的脸,在见到阮迎时,立马绽出笑,大步走到他面前。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见我。” “我要是不来,你就会走吗?” “当然不会。” “......”阮迎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看向他的头,棒球帽下右侧的部位稍高一些,应该是缝针的地方,他抿了下唇,“如果你想说你取消了婚约这件事,闻先生昨晚告诉我了,我已经知道了。” 以对闻璟行的了解,阮迎以为接下来他会以头受伤的事情,来博取他的同情。 就像那次紫檀杯结束,徐老师去世后,他下定决心要同闻璟行分开。可还是看到他指间因洗掉文身加重的疤而心软。还是因为他的生日,原谅了他。 因此他暗暗告诫自己,这次不要再因为一时心软,踟躇不决,做了错误的事。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闻璟行并没有提受伤的事情,表情认真地说:“我想说的不止这个,还有就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闻璟行双手轻轻捏住他的肩膀,原本凌厉冷锐的凤眼,此时温柔而真诚,“当初选择订婚,我说是为了我们,还生气你为什么不理解我......其实是不敢承认这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 他轻呼了口气,眼底有些红,“是我太自卑懦弱。我怕闻家的产业毁在我手里,怕把大哥的心血赔得什么都没有......怕别人会说,我终究是比不上我大哥。” 阮迎一怔,咬着唇没说话。 “但现在那些不重要了,不管有没有人喜欢我,我比不比得上大哥,都不重要了。”闻璟行自嘲地笑了下,“我爸把我从公司赶出来了,不少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可现在却是我这几年活得最轻松的时候。” 他松开手,“我说完了。” 闻璟行迎着太阳光,光线将他深邃的眸子照得近乎琥珀色。太过耀眼,阮迎有些不敢看。 他沉默几秒,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这次闻璟行没再拦。 等走近门口时,又听见闻璟行说,“阮迎,我做过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但喜欢你这件事,我从不后悔。” 握着金属门柄的手一顿,阮迎垂下眼睛,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将屋外的阳光,闻璟行的声音,一齐挡在门外。 面对闻璟行时,他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原来一个人找到自我、找对方向时是如此的耀眼,如此地令人移不开眼,如此地让他羡慕。 而他却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里,弯弯绕绕,越走越黑,明明有预感前面是死胡同,可依旧不舍得停下脚步。 到底是在哪个分叉口,走错了路,阮迎不知道。 第二天中午,蒋繁请了画室的老师们吃饭,总结今年的工作,安排放假,老师们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阮迎因进十一月份以来,周末也要上课,便辞去了疗养村美术鉴赏课的工作。闲下来以后,接了几个客户的单子。一是能赚些钱,二是不让自己有时间胡思乱想。 做泥塑的工具都在办公室,中饭吃完后,阮迎让蒋繁先送他回画室拿东西。 车刚拐过路口,远远看见画室门前停着辆黑色的车。奢贵流畅的车型,实在惹眼。 阮迎脸色一变,对蒋繁说:“蒋哥,一会儿你去哪里?” “同学聚会啊,昨天和你说的那个。” “......必须要去吗?” “我是社团的部长,肯定得过去。” “......” 车越来越近,阮迎看到车上下来的高大阔落的身影。 他轻蹙眉,转头对蒋繁说:“先不回画室了,你带我去同学聚会吧。” 蒋繁的视线一隅也瞥见了车旁的人,他什么都没问,说了声“好”。单手转动方向盘,在前面路口掉头转弯。 车平稳地行驶三四分钟,蒋繁从后视镜看了眼阮迎,说:“和你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阮迎面露疑惑,听不明白。 “我刚才看到他在门口了,你是为了躲他才跟我去同学聚会的吧。” 阮迎没否认,轻声问他:“为什么说我对他上心,我明明已经对他很冷漠了。” 蒋繁看他两眼,失笑出声。 “蒋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明明你挺在乎他的,还非要装作不在乎,这副矛盾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我没在乎他。” 前面是红灯,车缓稳停下。蒋繁转头看他,“小阮,你知道你真不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没等阮迎说话,他继续道:“不是像现在这样,躲着他,念着他,为他的事情烦,总跟自己过不去。你若是真的不在乎他,就凭你的性格,根本不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再狠一点,你连这个人叫什么都能忘记,更别说为了躲他,宁愿跟我去你最讨厌的同学聚会。” 车内很安静,音响处缓缓淌出古典音乐。 阮迎抓紧安全带,想反驳,可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半晌,他转头靠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窗外。 绿灯亮起,车窗外的世界又开始缓缓流动。 他听见蒋繁在一旁说:“蒋哥只是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一点。” 包厢顶在一家会所的二楼,阮迎跟着蒋繁进门,一圈人都很惊讶,没想到阮迎回来,纷纷接连打招呼。 可惜他这些人一个都记不起来,甚至连脸都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硬着头皮尴尬地笑着回应。 等到最后一个人,是位个子高挑,黑色短发的男性Alpha,见到阮迎时耳朵有些红,很是不好意思:“阮迎,没想到你会来。” 蒋繁在一旁说:“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林正羽,比你大两届,我舍友。” 阮迎点点头,“你好。” 事实上,他没有丝毫印象。 虽然阮迎不认识桌上的人,但这些人都了解阮迎。知道他性子淡,很难对人有兴趣,所以都不会自讨没趣地去打扰他。 可那个叫林正羽的,不仅坐在了他旁边,还总是盯着他看。 聚会过半,阮迎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问他:“林先生,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林正羽这会儿脸又红了,伸手挠了挠头发,“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句话,这么多年没能找到机会。” 他低头几秒,尔后重新看向阮迎,表情带了些严肃,“阮迎,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一直以来欠你一声正式的道歉。” 阮迎皱起眉,下意识看向左边的蒋繁。 蒋繁放下酒杯,轻咳一声,说:“你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你在英语大课上突然发情......正羽他就是那个失控的Alpha。” 阮迎一愣,转头看向林正羽,细细地看着他的脸。 很遗憾,依旧什么都想不起。对于那段记忆,始末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闻先生。 林正羽羞愧难当,“真的很抱歉,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差点伤害了你。” “没关系的,我也有责任,没事先做好准备。”阮迎表情坦诚,“其实我没怪过你,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他没说的是,自己还想谢谢他。如果不是这样,恐怕闻先生不会再次和他相遇。 蒋繁赶紧打圆场,越过阮迎拍了拍林正羽的肩,“早和你说了,他不会怪你的。看你这些年,一出来喝酒就说这事儿说个没完,这下总放心了吧。” 林正羽长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好,说实在的,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事情说开了,一些话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蒋繁打趣道:“小阮,你不知道当时这小子有多癫狂。我们好几个人都没能按住他,跟不要命似的往里面闯。幸好后来有个Alpha把他拦住了,这货咬着人的手不撒口,满嘴是血,伤口估计得有一厘米深。” 阮迎蓦地一怔,微微睁大眼睛,“伤口?” 林正羽点点头,尴尬地说:“后来我爸妈来了,带人去看伤,医生说都咬到骨头了,再深点左手就废了......” 聚会结束后,阮迎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半钟了。他跟闻先生提前打过招呼,说自己会晚回来,让他早些休息。 进了玄关,却看见闻珏坐在沙发上,膝上盖一条毛毯,仰头靠着沙发背睡着了。 电视屏幕上的电影也放完了,正滚着白色的英文字幕。 阮迎看着闻珏的睡颜,想到在聚会上林正羽说的话。 闻先生为救他居然受伤了,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那时只顾着沉浸在再次见到闻先生的巨大喜悦中,却没能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阮迎轻步走过去,跪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满眼温柔憧憬地看着闻珏良久。 他轻轻拾起闻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看清无名指间时,表情一僵。 皮肤完好平整,没有任何疤痕。 第73章 不了解 ......为什么会没有疤痕? 阮迎将他左手的指缝一一看过,依旧没有任何痕迹。 大概是林正羽记错了吧,说不定咬伤的是右手。 阮迎看了看呼吸平稳的闻珏,轻轻拾起垂在沙发上的右手。骨节分明,瘦长白皙的手,像一块浑白的玉,仍是完美无瑕。 他脑袋懵懵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闻珏的手动了动,睁开眼,眼窝很深,“小阮?” 阮迎回过神,连忙松开手,有些慌忙:“闻先生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等你。” 阮迎一怔,红了耳尖,“......等我?” “嗯。”闻珏伸手捻去他头上一点衣服面料的纤维,“有件事情要和你当面谈一谈,关于财产转移的。” 闻言,阮迎眼神瞬间黯淡了些,抿唇点了点头。 他先上楼回房间洗了澡,热水氤氲出的水汽,将玻璃门熨上一层白雾。 阮迎低头看着水流呈旋涡状消没在下水道口,又想起闻珏指缝间没有的那道疤。 为什么会没有呢?难不成是用医美手术祛掉了疤痕。 可听林正羽的描述,已经是伤到骨头的程度,真的可以祛得这么干净吗?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难不成当初在门外拦住林正羽的不是闻珏?阮迎想不明白,后悔当时没问清楚林正羽。 热气充盈逼仄的单人浴室,有些让人喘不上气。 他关上热水器,水声戛然而止,胸腔延进一股凉意。霎时间,似乎有电流猛地窜过,神经泛起刺刺拉拉的痛。 左手,无名指,咬痕。 符合所有特征有这个疤痕的人,阮迎见过。 一个看似怪异却又顺理成章的想法慢慢形成,阮迎抓紧热水器阀口,唇色泛白,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里祈求,但愿是巧合,但愿不是他。 整理完下楼,闻珏已经将文件悉数摆在茶几上。 阮迎拿起翻了翻,大致是财产股份转让的内容。文件太多,字又密密麻麻,虽没仔细看完,但还是有个疑问:“当初不是说入籍之后,通过婚姻关系转让财产,可是我和闻先生的入籍申请不是还没有通过吗?” 以往入籍申请的审批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今年年初新通过了法律,设置婚姻保障期。意思是从入籍申请提交通过后,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作为观察期。如存在欺骗隐瞒等因素,可撤销入籍申请。若无异议,三个月后婚姻关系正式形成。 闻珏颔首,“本来我和郑白商量的确实是不着急转让,再等一等,五月份着手也不迟。但是最近出了点状况,入不入籍其实没那么重要了......璟行退婚以后,形势不太乐观。” 持着纸张的手微微一紧,他犹豫两秒,轻声问:“他怎么样了?” “公司那边是不让他再继续插手了,他好像也没那个心思了,我爸暂时聘了经理顶着。但是自家的事,由外人来管也不现实,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 “......是什么?” “京城这边也由我叔来管,等于是东南亚和东亚这边的经营权都归他了。” 阮迎听不太懂,也不知道闻家的家业到底有多大,但能感觉出来是很严重的事情,不然闻璟行也不至于被打成那样。 可闻珏看起来轻松无事,一点也不在乎这些的样子。想起来当初他想再婚转移财产,也是为了闻璟行能稳坐在位置上。 阮迎犹豫着问,“闻先生没关系的吗,毕竟这里面也有你的很多心血。” “有关系又能怎样。”闻珏语气淡淡,“一个出门上厕所,都要被服务人员领去无障碍卫生间的人,谁会在乎你说什么。” 阮迎心里蓦地一疼,急道:“我在乎,我最在乎的人就是闻先生。” 气氛沉静须臾,听到闻珏说:“阮迎,千万不要因为憧憬爱上一个想象中的人。” 他眼里没有笑,或者说阮迎从未见过他这样冷漠的表情,“如果你真的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闻先生......” 只是眨眼间,闻珏又恢复到平日温润的模样,微笑着说:“好了,还是抓紧时间处理文件的事。” 没等阮迎再说什么,闻珏拿过手机摆在一旁,播放郑白事先录好的音频。长话短说,用最简略的语音捋了遍条款的大约内容。 阮迎在郑白理性沉稳的声音中,慢慢恢复思绪。他禁不住偷偷抬头看了闻珏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他总觉得,刚才的闻先生,让他感到陌生,像是见到了他未曾见过的一面。 签好最终的文件,闻珏收好放进保险箱,对他说:“不早了,去休息吧。” “闻先生,晚安。” 阮迎回了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复,怎么样都睡不着,又开始满脑子回放着林正羽的话,闭上眼就是闻璟行指间的疤,以及曾经覆其上的青色文身:Chiang。 他坐起身,凝望着落地窗外。 疗养村没有将夜照亮成昼的霓虹灯光,夜里只有几盏伏在花坛绿丛里的地灯,好似天上的星星在地上的倒影。 阮迎第一次觉得,为什么星星的光芒都这么耀眼,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又开始看不清前面的路。 一时竟生了恼愠,起身将窗帘拉上,遮得严严实实。 纠结一夜,阮迎还是决定亲自问一问林正羽。他向蒋繁要了联系方式,响铃几声电话接通。 阮迎正要介绍自己,听筒传来林正羽略带激动的声音,“阮迎?” “是我,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林正羽有些不好意思,“大学的时候找老蒋要的,一直存在手机了,没敢和你打过,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阮迎垂眼,停顿几秒,随后问了当初事情的具体经过。 “那个人是谁......哎对了,我这么和你说你可能就认识了,你知道之前艺术大赛的时候,就老蒋参加的那个,你当他助手那次。评委席有个挺年轻,三十来岁吧,长得挺帅的老板,走的时候好多小姑娘围着的那个人。” 听他这么说,阮迎悬着的心微微落下,浑身轻松了些,刚想开口说他知道是闻先生。 又听林正羽说:“就是他的弟弟,差了十来岁,俩人长得挺像的。他当时正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碰见几个人拽着我,就出手......” 至于后面林正羽再说的什么,阮迎也没听进去了。他愣愣地看着地板,忘记眨眼,眼睛干涩疼痛。 原来门外拦住失控Alpha的人是闻璟行,文着姜随名字的疤痕,也是因为而他留下的。 宁嘉青接到闻璟行电话的十分钟前,刚被宁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让他最晚周一回新加坡。 他阴着脸叼了支烟点上,没抽几口,闻璟行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是有事情想和他说一说,没说具体的什么事。 不过也不用使劲猜,肯定是关于阮迎的。 前几天得知他退婚被赶出公司的事,让他很是惊讶。他知道闻璟行真喜欢阮迎,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说实话,他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心里是有点瞧不上这种为了感情不顾死活的。 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管是鱼还是熊掌,他都要。 宁嘉青将烟碾在水晶烟灰缸,换了身行头正准备出门,手机又聒噪地响起。 他拧着眉,按了电话,“什么事?” “宁总,您让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他们两人确实还没有入籍,信息库没有登记信息。” “具体怎么回事?” “目前还不确定是未提交,或者再走入籍相关流程。但只能到这里,再深的信息是查不到的,违反了相关法律。” 宁嘉青从鼻腔“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微微眯起眼睛,禁不住哂笑:“姐夫,你玩我呢。” 两人约在常去的地方,闻璟行已经到了,见宁嘉青进来,便叫一旁的服务员准备上菜。 闻璟行头被他爸砸伤,当时出了不少血,在医院观察了几天,宁嘉青去看过他一次。 后来他忙着他爸给的项目,新加坡京城两头跑,总算定了合同。昨晚资金也到账了,只等着最后的签约。 算起来他有一段时间没见闻璟行了,比起上次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这回头发短了,人也精神了,看着也舒坦。 宁嘉青笑道,“这才对吗,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璟行。” 干净利落的寸发,加上瘦了些的缘故,使得闻璟行五官愈发立体,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削弱了以前的张扬凌厉的感觉。 “宁哥,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我想明白了,我真的是放不下阮迎,也没法放手。” 宁嘉青颔首,“那就不放手,就像我上次和你说的,既然喜欢,就努力去争取,万一有可能呢是不是?” “我还没想那么多。”闻璟行表情认真地说,“我只想好好弥补阮迎,为我以前干的不是人的事儿。我想让他原谅我,想让他真的喜欢我。” 宁嘉青唇角的笑意收敛,半晌,他似乎无奈地妥协叹口气,“你这么想也行,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同为商人,他只会选择最短的路。不会像他弯弯绕绕,搞些没用的事,不过他还是决定帮一帮这个傻小子。 第74章 不要自我感动 最后一道菜上完,宁嘉青朝站在一旁等候的服务员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门被关紧,宁嘉青拿过小碗,盛了姜黄的海参汤放在他面前,问:“你大哥和阮迎,他们两个最近还好吗?” 像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闻璟行表情不太好,嘟囔着说了句:“我不知道,应该挺好的。” “你怎么确定?” “我大哥那么好的人,阮迎又很讨喜,两个人很难过不好吧。” “姐夫确实好。”宁嘉青赞同地点点头,但对评价阮迎的后半句置之不理,轻咳两声,看向他:“上次和你提过的,阮迎发情期他们还要分房睡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他这不提还好,一提闻璟行又想起阮迎穿着他大哥的衣服,腺体上印着咬痕,心里本就不怎么痛快,这会儿更堵了。 但仔细想想,宁嘉青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可最近他总觉得对方有些对他的事关怀过头了,而且莫名好像对阮迎还有很大的敌意,这让他心理产生一丝芥蒂。 闻璟行没再跟他深说自己的想法,只拿起酒杯,将白酒一饮而尽,含糊着:“没怎么想,就分开睡呗,也没什么不行的。” “......” 宁嘉青有点无语,但也没指望他能想出点什么。顿了顿,继续道:“我在政府正好有个不错的朋友,就托他帮忙查了点信息。他们两个人,的确还没有入籍,准确来说还算不上结婚。” 闻璟行一愣,“没入籍?” 宁嘉青颔首,“信息可靠,既然他们没结婚,璟行你——” “宁哥。”闻璟行拧起锋利的眉,眼神变得冷锐,打断他的话,“你不应该去查大哥的信息,这是他们的隐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宁嘉青表情划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笑了笑,“抱歉,是我做的不对。你知道宁哥心里对你一直有愧,也是想帮帮你,没成想用错了方法。” 闻璟行将信将疑看他两秒,声音冷了些:“我自己会看着办的,宁哥就不用管了,也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大概是没想到闻璟行对这种事情这样敏感,不过想想也是,闻珏是他大哥,一家人总是近的,看来也不能什么话都和他说。 宁嘉青又再次道歉,随后问了问公司怎么样了,毕竟退婚不是小事。 闻璟行脸色一暗,告诉了他自己已经被暂时撤了职。 “撤职,谁撤的,伯父?” “嗯,但我知道他也是被逼无奈。那几个老头子用股份来压我,本来闹得挺大的。让我爸一烟灰缸砸回去了,看我伤成这样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暂时撤了我的职,现在还僵着。” “伯父也是够......深明大义的。”宁嘉青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想好以后怎么做了吗?” 见他没说话,宁嘉青微微眯起眼,“别告诉宁哥你根本就没想。” 闻璟行沉默须臾,从烟盒敲出支烟点上,吐了几口烟,才开口:“以前没人重视我,等需要我了,又把我拽到这个位置上,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因为这些破事,我还把阮迎弄丢了。讲真的,爱他妈谁谁,我不管了。” “那你大哥呢?”宁嘉青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些东西四分之三都是你大哥的心血,他付出了多少,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大哥他不在乎这些。”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乎,你了解你大哥多少?” “宁哥。”闻璟行盯着他,“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关心我大哥过头了。” 宁嘉青微微一顿,勉强笑着:“璟行,你和你大哥是兄弟。可你别忘了,我和姐夫也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要论起来,我和他的关系,比和你亲近,我关心他不很正常吗?” 这话把闻璟行问住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没觉得大哥有和他多亲近。 “你订婚这事怪我,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宁嘉青抬眼看他,眼神深沉,口吻不容置喙:“我会帮你,就当弥补我的过错。是你的位置,就坐稳了。你和你大哥的东西,一分都不能少,别人一个子儿都别想得到。” 闻璟行一怔,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回来之后,闻璟行躺床上越想越他妈觉得不对劲儿。 他大哥和宁嘉青之间,怪,太怪了,简直太怪了。 记得前两年大哥和他关系还是挺好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闻珏对宁嘉青态度的转变,大概是在去年,至于什么事。他之前两人都问过一遍,也没能问出个一二三。 闻璟行想得头疼,干脆捞过手机给楚江打了个电话,大致说了说。 楚江听完,扯着嗓子:“这还用猜吗,明摆着他想撮合你大哥和他姐复婚啊!” “......”他就知道不该问这个傻逼。 “行了,挂了。” 闻璟行也没心思猜来猜去了,抓车钥匙准备亲自去问闻珏。 到了疗养村独栋前,闻璟行停好车,发现旁边白色的SUV是郑白的车。 走到门前,闻璟行抬手要敲,听到一旁别墅连带的小花园里有交谈的声音。他走近白色栅栏门,看到闻珏坐在轮椅上,郑白站在他旁边背对着自己说话。 闻璟行正要推门,听见郑白说:“如果是这样,手续要麻烦一点,得明确被转移人名下的财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 他轻轻皱起眉,说什么呢?什么转移不转移的? “嗯,我知道。但你也清楚,现在情况是不太好。” “那我回去重新拟一份,不过你和阮迎没入籍,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毕竟财产——” 郑白还没说完,便被闻珏抬手示意打断了。 他转动了两下轮椅,对门口说:“小璟。” 闻璟行完全没有被发现偷听的尴尬,激动地推门进来,张了张嘴,一时没组织好语言。 刚才那一大堆话他也没听明白,就记住一句“阮迎没有入籍”。如果阮迎没有入籍,就算不上他真正的大嫂,那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闻珏被他这幅表情逗笑了,仰头问他:“别着急,慢慢说。” 郑白脑袋十分聪明,瞬即明白他要说什么。为了不被卷入“豪门狗血三角恋”,他还是早点走为好。 “你们聊。” 郑白脚还没抬起来,就被闻璟行叫住了:“你别走,你是律师,代表那什么......反正挺神圣的,你帮我见证一下。” “......”郑白皮笑肉不笑地推了下眼镜,“不好意思,我是律师,不是神父。” 闻璟行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 郑白想着回去查查闻氏有没有偷税漏税的行为,他要告到闻璟行破产。 一旁的闻珏无奈笑着摇摇头,“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事呢?” “大哥。”闻璟行攥紧拳,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直都不喜欢公司的工作,要不是因为答应了大哥,我不会坚持这么多年。” “嗯,大哥知道。” “大哥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可是这次......”他眼眶有些红,看着闻珏:“我喜欢阮迎,我很爱他。我也知道大哥和他的关系,也想过放手,可我还是做不到,我真的喜欢他。” 空气安静须臾,只听闻珏问:“你和阮迎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问,闻璟行移开视线,又看向他,说:“是我单方面喜欢他,缠着他......阮迎没接受我。” 郑白唏嘘一声,可真精彩。 意料之外地闻珏太过平静,让人看不透情绪,“小璟,我教过你的。人在集体生活中,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学会控制欲望是要学会,也必须学会的,无论是在法律层面,还是在道德意义。” “还有一点,这些话你为什么要和我说。除了可能对我有所愧疚之外,你潜意识里把阮迎当成了我的所有物。想要‘抢夺’之前,通知一声主人?” “我......” “阮迎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自己。有些话不要对我说,要对他说。你在做这项决定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打扰到阮迎的生活,尊重过他的意愿。”闻珏语气不再温和,理性近乎残酷:“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自作多情,还有,不要自我感动。” 他克制的语言如同下霰,打在脸上柔和的水珠过后,是冰碴毫不留情地刺在皮肤上的痛。 闻璟行脸很红,眼睛也红,他一句话也反驳不出。闻珏的话让他羞愧难道,无所遁形,可即使这样,他也仍说不出要放弃阮迎的话。 郑白在心里啧叹一声,可怜的孩子,都快要被说哭了。 活该。 闻珏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冷声道:“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没想清楚之前不要来见我。” 闻璟行抬起胳膊抹了眼睛,“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实在窝囊好笑。郑白强压着嘴角的笑意,问闻珏:“你在知道他们的事之后就不打算和阮迎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他真实的情况?” 闻珏已经恢复到平日温和的样子,随手将盆栽垂下的茎扶好,“像这花一样,顺着它,便会恣意疯长,最后压弯了茎,所以要定时修剪。人也一样,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来,只会得意忘形,并且他估计也没少欺负人家,得好好治治。” 听此,郑白点点头,心悦诚服。又不禁暗暗吐槽,你倒是说变卦就变卦,还得让他加班重新整理材料,钱也没多给一分。 “不过话说回来。”闻珏抬头看他,带着探究的意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郑白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移话题:“还是继续谈事情,这个要紧。”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抱歉抱歉。 第75章 不要再见 细尖柔软的毛笔间,沾着靛色的颜料,在泥塑粗布裙褶皱间渲染开。 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直到泥人的衣服像真的布料似的。阮迎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把一尺半高的泥塑人轻轻放到陶瓷台上。 这是一个月前阮迎接的单子,客户是“泥人张”的忠实粉丝,想要类似风格的泥塑作品《白蛇传》。 因为主体有三个人物,工序繁琐复杂。他一开始并不想接,但对方说是看了紫檀杯比赛,觉得以他的实力退赛实在可惜,千里迢迢赶过来专门定制。另外给的价格也实在可观,阮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 他不常做人物泥塑,翻阅查看了“泥人张”历代作品和影视资料,做好充足准备后才着手。 正好画室放假闲置出地方,阮迎便把集训大教室当成了自己的工作室,各种工具材料和机器一一摆在地砖上。虽凌乱,但也顺手。 阮迎计划的是到一月底,也就是农历过年之前完成。 目前小青已经大致完成,阮迎正准备捏白素贞的形,电话响了起来。 是许久不联系徐御林生前的朋友王厚,紫檀杯结束后,阮迎和他没再见过。 二十分钟后,王厚的车停在画室楼下,捧着一尊彩陶进来,是在电话里说的三彩骆驼载乐俑。 等揭开棕色绒布,虽然做好准备,阮迎看到实物时还是很惊讶。 这尊彩陶属于低温铅釉陶器,烧制工序技术得当,呈现的颜色光泽是极其细腻的。从骆驼的触毛可以窥知一二,但也只剩这部分了。 大部分的颜色被腐蚀得斑斑驳驳,骆驼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特别是左前肢,虽形状完好,颜色却很奇怪,突兀得不像是同一个陶器,甚至不像是同时间烧好的。 王厚在一旁说:“你看这个东西能修复好吗,要是行,开多少价都成。” “不是价格的问题。”阮迎轻敛眉,“这个损坏得太严重了,修复起来有一定困难。” “那就是也有希望?你帮忙看看吧,要是你都不行,估计别人也没辙。” “我试试看。”他双手捧住陶器,轻轻举起,看了眼底部,说:“壹玖伍捌年零贰月......有一定年份了,王先生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 王厚笑着含糊地说了句朋友,也没具体说是谁,告诉他时间不着急,让他沉住气做。 送走王厚后,阮迎又盯着那骆驼俑研究了会儿。总觉得底下刻着的制作年份有种既视感,但具体又实在想不起来。 索性不再想,他盖上绒布放好,继续去做泥塑。 下午五点半钟,阮迎锁好画室门回去。 冬天天短,等坐公交车回到疗养村,天已经黑透了。从疗养村到闻珏的别墅有大约一公里的路程,他一般是不坐观光车的。 路两旁错季种着各式各样的绿植,此开彼落。可以踩着“沙沙”作响的落叶,欣赏一支独当的嫣红梅花。 可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在拐弯处的吸烟区,看见了蹲在垃圾桶旁抽烟的闻璟行。 闻璟行仰头吐烟圈时,正好和他对视。他表情一愣,随即露出难掩的喜悦,把半支烟碾灭抛进垃圾桶。 “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他着急起身,还没走两步,高大的身子晃晃悠悠两下眼看着要倒。 阮迎下意识往前,还没等迈出步子。闻璟行已经伸手扶住一旁的路灯站稳,冲他一乐:“腿蹲麻了。” “......” 阮迎顺势看向他的头,这次没戴棒球帽,头发比想象中的还要短,连半指都不到。没了黑发的遮挡,缝着针的地方清晰可见。 他抿了下唇角,伸手指了指街角的特色酒馆,“要不要喝点东西?” 闻璟行有些懵圈,想说些什么,又怕阮迎后悔,连忙重重地点头。 酒馆是木屋改造的,一进门便闻见木头特有的清香夹杂着醇厚的酒香味。 坐到吧台前,阮迎自己要了杯燕麦牛奶,问他喝什么。 闻璟行满脑子都是阮迎,只顾着看他,随便指了指招牌上的热可可。 点好之后,阮迎问他:“头上的伤好些了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关心,闻璟行受宠若惊,“就缝了几针,小伤而已。” “我可以看看吗?” 闻璟行一愣,虽有疑惑,还是听话地低下头靠近他。 并不是他口中的小伤,也不是缝了几针这样简单。针脚点点,像只狰狞的蜈蚣伏在头皮上。 可阮迎并不觉得恐怖,只觉得疼,他声音轻了些,“手上的疤,当时也很痛吧。” 闻璟行反应两秒,伸出左手,张开指缝,“你是说这个?” 青色颜料已经完全洗尽了,咬痕完全显露出来,甚至看起来比以前更加严重。 阮迎垂眼看着这道疤,缓慢地点头,“一直没问过你,这是怎么弄的?” 这段记忆对于闻璟行来说并不深刻,甚至需要想了一会儿,才说:“前些年的时候,我大哥那时候身体还好。好像是我和我爸吵起来了,大哥劝架把我带出去了,他当时去一个学校有工作,让我也跟着去了。碰见一个Alpha因为Omega发情失控了,当时想着真够替我们Alpha丢人的,就顺手拦了下......” 他说这话时如此随意平常,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例如“今晚吃什么”的小事。 可是闻璟行不知道,他一个不经意间的举手之劳,会成为多年来某个人藏于心无比珍贵的念想。 阮迎忽地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有点可悲。 点的饮品端上来了,闻璟行喝了一口,苦得拧紧了眉。随后将小碗里的炼乳和牛奶悉数倒进,搅匀,再喝一口,还是觉得苦。 阮迎收回视线,看着燕麦牛奶徐徐冒出的热气,说:“你和闻先生一样,不喜欢一点苦味。” 闻璟行表情微僵,不仅口腔是苦涩的,心也像是泡到了这杯可可里,苦味一点一点浸入。 阮迎还是阮迎,一直美好的阮迎。而他口中的闻先生,不再是他。应该是,从来都不是他。 沉默片刻,闻璟行眼底有些红,“有时候我真希望和大哥不一样,但有时候又庆幸自己和他一样。” 向来矜贵骄傲的闻璟行,此刻已然卑微到骨子里,“如果不是和大哥长得像,你也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已经不像了,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觉得不像了。你和闻先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今天下午,我去找过大哥了,向他坦白了我喜欢你的事。但是你放心,我没说咱们俩以前的事,是我单方面缠着你。我知道你和大哥还没入籍,所以......”闻璟行握住阮迎的一只手,万般小心又十分恳求:“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哪怕只有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我想对你好。” 阮迎收回手,“闻璟行,谢谢你。” 闻璟行一愣,“谢我?谢我什么?” 他没回答,继续道:“以前我觉得就算我们没了那层关系,还是可以做朋友。可现在我希望我们......” 阮迎注视着眼前的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决绝的话:“我希望我们从来没认识过,也再不要联系。” 汤匙掉在杯托上,摔出一声清响。黑棕色的可可,在白瓷上留下浓重一笔。 闻璟行眼底很红,声音发哑:“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你还没有原谅我,可是——” “我没有怪过你,所以也不存在原不原谅。” “......那是因为什么,怕我打扰到你和大哥吗?” 气氛沉静片刻,只听阮迎说:“因为你的出现,让我觉得我所追寻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的人生,我的生活,原来依旧停在原地,从没有好过。” 闻璟行听不懂,却从阮迎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是一种信仰即将崩塌泯灭为泡沫,空虚迷茫的痛苦。 回到别墅,阮迎一进门看到地上摞了很高一层红布盒子。 闻珏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回来,依旧是像往常一样问他吃没吃过饭。 阮迎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里面装的是写对联的纸。” “对联?” 闻珏应声:“我们家有个传统,每年除夕要贴的门联,需要家族里的人亲笔去写。以前是我爷爷来写的,后来他去世后就交给我了。” “那闻先生的书法一定很好。” “还凑活。”闻珏谦虚地笑笑,“先去泡个热水澡吧,今天外面冷,暖暖身子。等一会儿下来一趟,有件事要和你说。” 阮迎心里一沉,大概猜到要说的是他和闻璟行的事,僵硬着脖颈点了点头。可该来的总是回来,该说的话也总要说。 等他做好准备,没曾想闻珏只字不提他和闻璟行的事,只是说:“年前是闻氏的每隔十年的周年庆,该来的人都会来。我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你带过去,公布我们结婚的消息。我手上的财产已经转到你名下,已经有人有意见了,正好能堵一堵他们的嘴。” 阮迎慢吞吞地点点头,见闻珏没有再想说别的事情的意思,忍不住主动问:“闻先生......不问问我和你弟弟的事情吗?” “关于这件事。”闻珏抬眼看他,笑了笑,眼角蔓延开细小的纹路,“我向来不喜欢问别人,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也没有兴趣去听。阮迎,我问你,你真的想和我说吗?” 阮迎脸色有些白,张了张唇,没说话。 闻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动轮椅,经过他身边时说:“想说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我会等着你。” 作者有话说: 晚些还会有一更 第76章 喜欢什么 楚江对于接到闻璟行感情咨询的电话,感到又惊又喜。听到闻璟行迷茫痛苦的声音,又十分心疼,明白身上的责任有多重。 他知道自己比普通人多一些人生阅历和经验,又拥有超高的智商和情商。可奈何一直无用武之地,现在连璟哥都过来问他,可见对他有多信任。便立马答应了闻璟行过去找他,让他再坚持一会儿,他马上就到。 为此楚江换了身正式的西装,喷了点送女朋友香水礼盒赠的小样,隆重地赶到了他们常去的会所。 一推包厢门,除了闻璟行,沙发上还坐了个人,他眉毛一拧:“李谨,你怎么在这儿?” “璟哥叫我来的啊。” 李谨穿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围着条大号的灰色羊毛围巾,黑色刘海散散搭在额前,缩在沙发一角。 他从头到脚打量完楚江,撇了下唇角,“大哥,外面零下十三度,穿这身是朝谁孔雀开屏呢?” “滚你妈的,别没事找事。” “还急眼了。” “没空跟你掰扯。” 楚江坐到闻璟行跟前,“璟哥,你找我来想跟我说什么啊?” 李谨在一旁补充:“是我们。” “求你闭嘴吧,烦死人了。” 闻璟行低头看着捷克苦艾上飘着的薄荷叶,半晌,开口:“我想不明白,阮迎那些话的意思。” “阮老师说什么了?” 脑海里回响着起几天前,阮迎最后对他说的两句话。 ——你的出现,让我觉得我所追寻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的人生,我的生活,原来依旧停在原地,从没有好过。 一想起来神经便隐隐作痛,一股气郁结在胸腔。他捏了捏山根,复述了一遍。 听他讲完,李谨下半张脸被围巾遮掩着,垂下眼睛。头上灯光映的眼睫洒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相对于沉默不语的李谨,楚江拍了下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璟哥,这你怎么都不明白,这还用想嘛!” 闻璟行被他吼的一愣,有点被唬住了,“怎么说?” 李谨也放下二郎腿,一时来了兴趣,心想楚江这二货终于开窍了? “你看阮老师说的,什么你的出现,让他追寻的没有意义,这说明什么,他本来是喜欢你哥的,可是因为遇到了你,他就摇摆不定了,困惑不前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对你有意思啊,说明你对阮老师很重要啊!” 李谨:“......” 好吧,他就知道。 闻璟行将信将疑,“真的吗?” “璟哥,你信我,我什么时候说错过?” “后面那句呢?” “不重要。”楚江大手一挥,脸上笃定泰山,“真的璟哥,不重要,有第一句就够了。” 李谨:“......” 他迫不及待想看闻璟行揍这个傻缺了。 闻璟行脸色凝重,低头沉思片刻,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李谨:“......” 不是吧喂,你还真信啊? 他坐起身子,想和闻璟行说明白。但看到他认真执着的眼神时,心微微一动。又坐了回去,双手插进衣服兜里,什么都没说。 他们几个一同长大,对彼此了解很透,尤其是对闻璟行。 在外人看来,闻璟行孤傲自大,不可一世,实在没什么优点。甚至他上国中以后还被父母告诫过,离他远一点别沾了坏的风气,也有不少学校的人骂他几个是闻璟行的狗腿子。 李谨不以为然,也并不在意。别人并不知道,他们不是因为家世想巴结闻璟行,而是真的心疼他。 比起流言蜚语,他更早认识闻璟行。剥开一层一层坚硬的伪装,里面是颗脆弱敏感的心。 很遗憾,在成长过程中,除了他大哥。没人教给闻璟行怎么辨别一个人是否爱你,或者怎样去爱一个人。 也没人给他应有的指引和耐心,没教给他怎样控制情绪,怎样排解痛苦。 所以在人格方面,闻璟行和正常人比起来都有些缺失,更别说和近乎完美的闻珏去比。 当年他应允姜随撮和他和闻璟行,除了当时对他有特殊的情愫、不忍拒绝之外,其实还有一点私心。 他想着如果真有一个“全心全意”喜欢闻璟行的人存在,会不会对他好一些,让他某些方面不再那么极端,让他也像正常人一样去感知感悟。 可谎言终究是最肮脏的东西,只能鲜亮一时,只得不堪收场。 如果别人对他的喜欢,教不会闻璟行。那如果是闻璟行主动去喜欢一个人,能不能将他内心缺失的部分补回来? 所以李谨此时想,闻璟行对于阮迎的爱而不得,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对于阮迎是否会喜欢闻璟行,不厚道来讲,李谨觉得可能性为零。 闻璟行毫无胜算。 但他想看闻璟行受苦的样子,毕竟以前没少欺负阮迎,该被教训教训。 所以这次李谨什么都没说,靠在沙发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人能憋出什么招。 只见楚江颇为严肃,“放心吧,我有办法,等我查个资料。” 然后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着什么字 这个角度,李谨正好能看到。 只见他在浏览器框中输入:和女朋友吵架了,应该怎么办...... 紧接着点进第一个标题:【男生必读】三十种让女朋友感动到哭的礼物...... 李谨:“......” 幸好楚江还不算太离谱,没全信里面的内容,问闻璟行:“璟哥,阮老师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这话问得闻璟行表情有些受伤,“喜欢我大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阮老师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比如女生喜欢的那些包包啊,化妆品之类的。” 闻璟行沉默片刻,点了支烟抽上,什么都没说。 后知后觉,他对阮迎的了解少之甚少。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和阮迎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心思去问。现在分开了,也没有机会去问了。 “玉兰花。”李谨突然说。 “阮迎喜欢穿有玉兰花元素的衣服,应该是比较喜欢这种花吧。” 闻璟行一愣,抬起了头,没说话。 李谨看懂他的情绪,轻叹口气拍拍闻璟行的肩,“璟哥,现在不是该愧疚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讨阮迎的欢心比较重要,对不对?” 见闻璟行表情不对,楚江也连忙接话打岔:“阮老师喜欢玉兰花的话,送花能行吗,是不是太小气了?” “送花束或者盆栽肯定不太好,可这个季节树上的玉兰花基本上都落了,总不能专门去南方赏花吧。” 楚江“啧”了一声,“等我再查查资料。” 李谨刚想说你别看你那破东西了,结果楚江猛拍了一下大腿,“烟花怎么样,专门定做那种玉兰花图案的烟花,到时候放给阮老师看,漫天绚烂的,多浪漫啊!就算他不想要,反正看了就是收了,除非他闭眼,否则不想看都难!” “......现在的初中生都没你非主流,土不——” 话还没说完,便被闻璟行打断:“可以。” 他眼神有些亮,“如果能看到,能开心一些,这就够了。” “放心吧璟哥,这事交给我,保证万无一失。” 李谨:“......”他头好痛。 作者有话说: 宁嘉青不是坏人哈,没做过坏事,同样的性格有些缺陷。前面有写过背景介绍闻二为什么信任他,因为在闻二刚进公司最难的时候宁哥一直在帮他。 第77章 他没来 三个人都喝了些酒,没法开车。 李谨叫了家里的司机来接,几个人站在会所门口的旋转霓虹灯牌下等。 “为什么不去里面等非得站外面啊。”楚江冻得实在是不行了,扯着李谨的羽绒服:“给我穿穿,冻死老子了。” “滚。” “怎么这么小气啊,围巾给我围围也行——”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抽着烟的闻璟行,突然转头对李谨说:“你为什么不喜欢阮迎了?” “啊,谁?” 李谨轻挑了下眉,“谁告诉你我不喜欢阮迎了?” 楚江瞪圆了眼,“你、你小子也喜欢阮老师?!” 闻璟行轻皱起眉,取掉唇间的烟夹在指尖,问:“那你怎么......” “怎么像没事人一样,不去追着阮迎跑,还替你出谋划策?”李谨低头轻笑几声,随后说:“璟哥,我比你看得清。我自由惯了,趁着还有退路,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狼狈。” “而且我......” 李谨低眼,看着被层层台阶分割切断的深蓝色灯影,扭曲出一个光怪陆离的微小世界,片刻,释然一笑,“算了,没什么。” 也许放弃对阮迎的感情,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但他的潜意识,早就做出了选择。 紫檀杯的比赛上,面对抄袭质疑,李谨不是没想过当即站出来替阮迎佐证。 一边是阮迎,一边是和姜随十几年的情谊或者情意。 那一刻,当他选择默不作声时,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偶然间想起来,李谨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没站出来,为什么会犹豫那几分钟。但已经不重要了,错了就是错了。 闻璟行盯他几秒,也不再问了,转过头继续抽着快燃完的烟。 楚江哆哆嗦嗦在冷风中也听明白了,原来李谨这小子也对阮老师有意思。 他心想幸亏宋时维一直在国外陪她妈养病不常回来,徐秋阳那小子没来,不然这几个人都可以凑桌麻将了。 其实想给阮迎放场烟花,也不是一时兴起。 闻璟行记起去年夏天,他陪阮迎窝在家里看电影。 是部日本电影,具体讲的什么故事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很难看,男主角长得歪瓜裂枣,也不知道阮迎什么眼光觉得他帅。 中间有个剧情是夏日祭烟火大会,阮迎隔着屏幕,瞳仁映着海边升起的烟花,喃喃道:“真的好漂亮啊。” “也就第一眼还行,后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吵得耳朵疼。” 阮迎转过头问他:“闻先生亲眼见过吗?” 闻璟行稍稍一愣,含糊的应了声,说前些年夏天去过一次,没说当时其实是和姜随一起去日本旅游。 他揉了揉阮迎的头发,说:“你要想看的话,我找个时间带你去。” 阮迎笑了笑,“好,我想和闻先生一起去。” 看他高兴,闻璟行心里也高兴,便立即做决定:“要不这周末我就带你去?” 他忘了阮迎当时说的什么,但是之后一直都没能去成,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搁置了。 现在他才回过神,阮迎说的是想和“闻先生”一起去,而不是他。 既然阮迎不想和他去,那他就把这场烟火送到他面前。 楚江那边进行的也很顺利,找了烟花爆竹厂的人,专门定做了玉兰花图案的烟花,也进行了试放。 虽然没那么细致,但也能看出花的轮廓,还算得上好看。楚江足足订了四后备箱,足够放个天荒地老,让阮老师感动哭了。 画室附近建筑太多,便把地点选在湖边公园的大空地上,也争得了管理员的许可。 万事俱备,只差主人公了。 墙上的日历电子钟准点响起机械的播报声,阮迎才意识到已经晚上八点钟,在工作台前整整坐了四个小时。 从颈部到脊椎,僵痛得像条久未经拉的弓弦。 他仰头锤了锤,起身到桌子旁倒杯水喝,顺手处理着屏幕上塞着的消息。 有三个未接电话,是本地号码,格式也不像垃圾电话。 阮迎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时,手机再次震动。 他接了电话:“喂,你好?” 对面没人说话,阮迎要挂断时,听到对面:“是我,闻璟行。” 阮迎微微一怔,又看了眼来电号码。 “我怕是我的电话你会不接,用的旧手机给你打的。” “......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见你一面。” 阮迎没有多余思考一秒,当即拒绝:“不好意思,我没有空。” 闻璟行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声音有点哑,“周日晚上九点,我在湖边公园等你,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阮迎深吸一口气,“我说了我没有空,不要等我,我不会去的。” 不等闻璟行再说什么,阮迎挂断了电话。 他攥紧手机,指关节泛起白,心里有些烦躁。 前几日在酒馆,他想他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为什么闻璟行就是不肯放弃他。 大概自己还得需要再冷漠一些,才能断了他的念想。 怕闻璟行再打过来,阮迎关了机放在一边,重新回去做泥塑。 白素贞的形已经捏了出来,到了绘脸的阶段。阮迎拿起细毛笔,继续刚才的步骤。 可灵感全无,甚至一笔下去,墨色的颜料溢出了眼眶。 疲惫感徐徐吞噬全身,他只得停下放置一旁,手使劲按了按太阳穴。 余光里瞥见那尊三彩骆驼,阮迎凝视一会儿,起身到架子旁拿了下来,倾斜骆驼身盯着那串日期良久。 “1958年2月......” 到底是什么日子,到底在哪里见到过。 阮迎还是没能想起来,叹口气又放了回去。 被迫结束工作,收拾完整,阮迎回了疗养村。 进门看到闻珏正在整理先前堆在地上的对联,皆是空白,等着他去题字。 见他进来,闻珏依旧像往常一样,说他工作辛苦了,问他有没有吃饭。 但不同以往的是,阮迎休息前,闻珏微笑着问他:“这次想和我说了吗?” 阮迎愣了愣,垂在一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指节像生锈般,在欲张欲合中发出吱嘎声响。 随后他低头,又摇了摇头。 而闻珏不以为意,只是柔声说:“那就以后再说。” 阮迎的背微微窝着,在闻珏明月入怀的温柔体谅中,羞愧得抬不起头。 周日下午,楚江带着人把定制好的烟花,一箱箱搬在空地上。 今天奇冷,呼出一口气恨不得瞬间冻成冰碴。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问闻璟行:“璟哥怎么样,阮老师来不来啊。” “他说不来。” “啊?” “不过没关系。”闻璟行低头摆弄着图纸,说:“阮迎他嘴硬心软,到时候肯定会来的。” 楚江一噎,想问确不确定。又看他正在兴奋劲儿上,怕扫了兴就没说。 不过想想阮老师脾气那么好,又挺好说话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东西都摆好后,天也差不多黑了。楚江实在冻得难受,就先回去了。 他答应了陪女朋友去看她偶像的电影点映,小姑娘心心念念了三个多月,可不能迟到了。 九点半的场,两个半小时。 片子不合楚江口味,他靠着椅子睡着了,不知多久被女朋友晃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宝贝刚才我去卫生间,发现下雪了,好大的雪,一会儿你陪我去看雪吧。” “下雪啊,行......你说什么,外面下雪了?!” 楚江瞬间清醒,声音太大引得周围人不悦。 他也顾不上做新时代文明人了,抓起衣服往外跑。一出影厅,便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都被覆上层白。 楚江心里一凉,全完了。 这么大的雪,那烟花还能放吗? 赶到公园时,已经过了零点,楚江隔着老远就看到亭子旁站着的人。 亭子顶上积了层白,闻璟行身上也一样。 头发上,眉毛上,睫毛尖儿上都是雪。 楚江可心疼坏了,再怕冷的他也把大衣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声音有点哽咽:“璟哥你傻不傻啊,就算不走,也不知道往旁边挪两步,进去躲一躲啊。” 而闻璟行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 只动了动冻得僵紫的薄唇,说了一句:“他没来。” 闻璟行病了。 按说Alpha身体素质都较高,仅一场雪,冻了几个小时,不应该会这么严重。 但闻璟行就是病了,当晚回去后高烧不退,三天后转成肺炎住进了医院。 家里除了闻珏来看护他,闻崇明一次都没来过。楚江倒是一直没走,睡在旁边的陪护病床上守着他。 深夜听他气促咳嗽,楚江难受得也跟着胸痛。 又气这阮迎真是狠心,他跟闻珏住一块,不可能不知道闻璟行病的事情,连来看一眼都不来。 等闻璟行病好以后,他得好好劝劝让他放弃,别在一棵树上吊着了。这才多长时间啊,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又挂了一星期的水,闻璟行肺部的炎症终于退了,不再低烧,稍微有些咳嗽。 “璟哥你饿不饿,喝点汤吗?闻大哥中午从家里带来的,在保温桶里还挺热乎的。” 闻璟行皱着眉摇摇头,问:“我大哥呢?” “刚才你睡着的时候,闻大哥回去了,说家里有事要忙,晚点过来,你们家过两天不是那个周年庆。”楚江顿了顿,又问:“璟哥,那你还去吗?” “我去什么。”闻璟行扯了下唇角,“被赶出来的狗,哪还有回去要饭的理儿。” “......璟哥你别这么说。” “行了,我再睡会儿,头疼。你也别光守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晃来晃去眼烦。” “成,那你先歇着吧。” 给他掖了掖被子,楚江准备去外面走廊坐着眯会儿。还没出门,又听见他说:“这几天......算了,没事。” 楚江心里一酸,知道他是想问阮迎来没来。 幸好他没再继续问,不然他真不忍心说出口。 等楚江走后,闻璟行没再睡着,闭上眼全是阮迎。 心像是被劈成两半,一半扔在那天的大雪中,另一半装着阮迎舍不得扔。 他已经忘了是怎么在大雪里等了四个小时,也忘了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只记得最后的时间里,脑中一遍一遍回放着闻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不要自以为是,不要自作多情,还有,不要自我感动。 身体冻僵了,冷透了,发热的脑袋凉下来了,他才想明白。此前做的种种一切,只不过是自我感动。 陶醉于弥补阮迎的自我安慰中,却忘了阮迎根本不需要这些。 阮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明明昨晚炎症已经消退,这会儿胸腔又像是堵得喘不上气,从肺到呼吸道一条线都是疼的,空荡荡的胃也跟着烧。 闻璟行剧烈地咳嗽几声,瞥到桌子上放的白色保温桶,是楚江说的他大哥拿过来的鸡汤。筱/颖 他下床,拧开盖子,香味飘逸出来。是椰子鸡汤,还冒着热气,一搅满是煮得软糯的老椰子肉。 大概是家里新来的阿姨做的,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能不能比得过之前的阿姨。 闻璟行倒了一碗,端起尝了一口。醇厚鲜香的鸡汤在味蕾蔓延开,唇齿间满是椰子的香气。 他身体蓦地一怔,瞬间红了眼眶。放下碗,抬手用病号服的袖子抹了把眼睛,浅蓝色的布料上洇湿一块。 闻璟行又哭又笑,将碗里连同保温桶里的鸡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第78章 你真好 闻璟行出院这天,没让其他人来,只让肖宁来接的自己。 自从被停职以后,闻璟行就没去过公司,也没再见过肖宁。 正好今天周六休息,车钥匙也还在他那,正好顺便开过来接自己回去。 肖宁给他带了要换的衣服,又把病房里的东西收拾打包好。正要拿桌上的保温桶时,闻璟行说:“那个我自己拿,给我吧” “噢,好的。” 等肖宁递给他时,闻璟行这才注意到他的脸。 眼圈黑得都发青,脸颊也消瘦不少。他眉间一紧,冷声道:“你这脸怎么回事,那个新来的对你不好?” 不提还好,一提肖宁有些绷不住了,强压着要撇下的嘴角,可怜巴巴地问:“老板,您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真是有点受不了了......” 以前他帮闻璟行做事的时候,虽有时得应付一下他不太好的脾气。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轻松的,也总给他发不少奖金。 自从这个新聘的经理上任之后,他就没按时下过一天班,摸过一分钟的鱼,昨天还因为加班,断签了连续签到三年零两个月七天的女团超话,那一刻他的人生都灰暗了。 辞呈本来都已经写好了,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又回来了。家里还有父母要养,母亲身体也不太好,想想还是算了。 再说毕竟闻璟行是董事长亲儿子,怎么着也不能绝情到不让他回来,更何况这几年还干的不错。 说不定等下去,还是有希望等到老板回来。 而闻璟行脸色不太好看,说:“我估计是回不去了。公司那边我暂时说不上话,你要是不想干了,就去给楚江帮忙,待遇肯定不比跟着我差。” “老板......” 肖宁眼圈一红,感动得恨不得哭出声。 正要开口感谢,病房的门被推开,来的人竟是闻崇明。 闻璟行眉头一敛,“爸,你怎么来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自己儿子生病了我不该来看看?出院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来接你。” 闻璟行刚想问他这是抽哪门子风,看到后面跟着进来的人一愣,“宁哥?” 宁嘉青一如既往得穿着得体的衣服,头发一丝不苟,可眉眼间浮着难以忽视的疲惫感。因皮肤太白,脸部状态稍有欠缺,便十分明显。所以尽管痕迹已经淡祛,还是能看出几根指印的轮廓,像是被人打过。 他笑了笑,半开玩笑打趣:“璟行你也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最近每次见你都在医院。” “这小子就这浑样,说过他多少次了都不听。”闻崇明一改往日暴躁模样,头回对小儿子笑得这么慈爱,“你说说你,拿下这么大的项目也不跟我透露一声,要不是嘉青过来和我说,你打算瞒我什么时候啊?” 闻璟行没听懂,“什么?” “还不和我说实话?东海岸15邮区那块地,不是你谈下来的?” 此时宁嘉青面露歉意,走到闻璟行身边,手搭上他的肩:“不好意思啊璟行,我没想到这么好的事你还没和大家说,今天拜访伯父时不小心说出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他还敢怪你,我还没怪他呢!”闻崇明虽这么说着,却笑得眼角的褶子一层叠着一层,“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还用得着跑前跑后的替你擦屁股。这回就算顾志元不帮你,也用不着他了,以后在新加坡你叔......” 后面的话闻璟行一句也没听进去,出神地看着宁嘉青。 他记得这个项目宁嘉青跟他提过,是他爸重点盯着的。当时说的是合作。他思量了一下,觉得再入场利润空间不大,便拒绝了。 现在听这意思,宁嘉青要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他了。可是为什么他把这么重要的项目放手给他,他爸那边会同意吗? 宁嘉青从背后轻轻碰了下他的手,凑近小声说:“回头再和你解释。”-S.a.k.u.r.a- 中午时闻崇明留宁嘉青在家里吃了饭,他因为还要忙闻氏周年庆的事,走之前交代闻璟行弄件稳重像样的衣服,好好拾掇拾掇,他明天要在众人面前重新宣布,让他回公司重新任职。 等闻崇明走后,闻璟行和宁嘉青去了后花园散步。 闻崇明喜欢花花草草,即使冬天,视野所及之处尽显绿色。唯独一棵树有些突兀,没有花,叶子也掉得差不多。 宁嘉青随口问:“这是什么树。” “白玉兰。”闻璟行说。 是和阮迎还在一起的时候,让园艺师傅移栽过来的。夏天花开得再盛,到了冬天连同叶子也全都落了。 宁嘉青眉尾轻轻一挑,没再继续问,停了脚步:“等十五邮的合同签下来,你叔是一点辙也没有了。” “宁哥。”闻璟行眼神锐利,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这个项目的重要程度,已经不是多少钱能买下来的,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宁嘉青背着光,略高的眉弓处渗着阴影,衬得眼睛愈发深沉,他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就当是为上次胡志明失利那事的补偿,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也答应过你的,你的东西,你大哥的东西,旁人别想觊觎半分。” 闻璟行眼睛微乜,盯他半晌,低声道:“宁哥,我进闻氏这些年,你不计回报地帮了我很多。到底是为了我,还是大哥?” 听他这么问,宁嘉青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疏漏,依旧笑着,“不重要。” 他伸手择去落在闻璟行肩膀上的玉兰树的枯叶,在指尖捻碎,叶子碎屑飘飘摇摇落在地上,“我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确实不磊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你放心,宁哥绝不会害你,更不会害你大哥。” 闻璟行喉结一动,一个让他头皮发麻发凉的荒诞念头突然蹦了出来。 宁嘉青还有事要忙,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 闻璟行回了锦川,好好洗了个澡刮净胡子,收拾利索后提着保温桶上了车,准备亲自给阮迎送过去。 这个点阮迎应该在画室工作,结果门锁着没人,他只好转向去疗养村碰一碰运气。 到独栋前,闻璟行不知怎的有点紧张,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几秒钟后,一阵悦耳的电子开门铃声。他看到门缝后漂亮清丽的脸时微微一怔,随即咧开唇角:“阮迎,是你啊。” 阮迎没什么太多的表情,眼神是淡的,语气也淡,“有什么事情吗?” 还没等他说,听见闻珏说了声“小璟来了?”。 阮迎回头,留给他一截柔软的颈,应了闻珏一声。 闻璟行垂眼看着那块皮肤,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痕迹。细腻白皙的皮肤,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羊脂玉。 他喉头滚动,心尖有点痒。不知怎的,就想起犬齿咬其上的感觉。 心猿意马间,闻珏已经到了门前,“有什么事情吗?” 闻璟行回过神,提起手中的保温桶示意,“我来送这个。” 说这话时,他下意识看向阮迎,期待从他脸上看到自己想看的。 可阮迎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乖巧地站在闻珏身旁,话语间满是关切:“有什么事进来说吧,门敞着冷风进来了,闻先生别感了冒。” 闻珏朝他温柔地笑笑,“好。” 宛如多年夫妻间的情深意切,闻璟行心里酸得像是吃了两吨柠檬。 等进屋后,他才注意到两人穿得都比较正式,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闻珏低头按着大衣上的扣子,说:“我和小阮要去店里试衣服,你是现在回去,还是在这待一会儿再走?” “什么衣服?” “明天庆典上要穿的。”闻珏拾过阮迎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握着,看向他说:“我打算把小阮正式介绍给大家,宣布我们结婚的消息。” 两人无名指间的对戒交相辉映,好看,但实在碍他的眼。 他指尖发麻,声音透着些哑:“可大哥你们不是还没结婚,阮迎也没入籍......” “会的。”闻珏抬眼看他,声音不疾不徐:“时间早晚问题。” 闻璟行眼眶发红,又看向阮迎,而阮迎还是什么都没说,眼里只有闻珏,不看自己一眼。 他攥紧拳,停顿两秒,然后说:“我也去。” “去做什么?” “试衣服。”闻璟行视线移到闻珏脸上,“爸准备让我回公司了,明天的庆典我得去。” 闻珏微微挑眉,“爸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今天上午他来医院了。” “那也行,没想到爸会这么快让你回来......” “......” 而阮迎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不感兴趣,或者确切地说,是对闻璟行不感兴趣。 他从衣服架上取下围巾给闻珏围好,戴好羊绒手套。又蹲下身子,亲自给闻珏换好鞋。 这一切看得闻璟行心里发酸发胀,忍不住阴暗卑鄙地想。 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让阮迎做这些,一定会好好疼他。 想到这,他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怎么能跟个白眼狼似的这么想,简直不是人。那可是他大哥,最疼他的大哥。 去高定店的路上,闻璟行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不是他不想说话,是根本插不上话。 闻珏和阮迎随意地闲聊着生活中的事,例如他们曾经吃的哪家餐厅,哪道菜有什么历史典故;昨天晚上看的那部电影,某段情节有什么深刻含义;还有读的同一本书,哪个地方写得好,写得不好...... 虽没什么肉麻的话,却处处显露着亲昵。 闻璟行靠着椅背,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他们一眼。不是大哥在笑,就是阮迎在笑,还有两人一块笑。 他此时觉得自己不仅像一个文盲,还像一个自虐狂,上赶着找罪受,一路下来,后槽牙恨不得咬碎了。 闻珏身体因有残疾,要穿的衣服都是找私人工作室做好的。这次来高定店,只是来给阮迎试衣服。 店员已经提前将礼服准备好,推着活动衣架带阮迎去更衣室。 见状,闻璟行手疾眼快,不理正在给他介绍的店员,随手抓了套西装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阮迎拿着第一套衣服进到更衣室,正准备关门,一只大手突然挡住了门,腕上的手表碰到门框发出一声响。 愣神间,闻璟行半个身子已经挤了进来。 阮迎皱着眉,用力抵门想把人推出去,可力气奈何不是Alpha的对手。 “阮迎,宝宝......你听我说,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一直没找着机会,给我十分钟时间行吗?” “我不想听。” “真的,我不骗你,五分钟好吗,三分钟,两分钟也行。” 阮迎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僵持着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松开握着门柄的手,后退了两步,冷声道:“请尽快说,我还要换衣服。” “其实也没什么,就想跟你说声谢谢。我知道大哥带到医院的椰子鸡汤,是你煲的。”闻璟行傻笑两声,表情有点幸福,“阮迎,你对我真好。” 闻言,阮迎敛着唇角别开视线。 他觉得闻璟行是不是生病坏了脑袋,不然为什么还会觉得他好。 明明是因为自己没去,让他在大雪中冻了几个小时,生病住了院。他以为闻璟行这次之后,不会再想见他。 却想不到他居然会站在自己面前,坦诚真挚地说一声谢谢,仅仅是因为一碗廉价的鸡汤。 阮迎思忖几秒,又抬起眼,矢口否认:“什么鸡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骗不了我的,我喝第一口就尝出是你做的了。” “......” 他正准备再次否认,外面穿来交错的脚步声。 “阮先生在这边试衣服,我带您先去休息区等吧,配置了专门的按摩椅可以放松一下身体,还准备了闻先生喜欢的茶叶。” “谢谢,你们有心了。我先去看看我爱人,过会儿再去。” “好的,阮先生在这间......” 谈话声越来越清楚,两人下意识对视。 下一秒闻璟行另外半个身子也挤了进来,“哐当”一声关上了门,拇指按上了锁。 阮迎:“?” 闻璟行喉结攒动,有些心虚地说:“......我怕大哥误会。” “......” 阮迎推开他,伸手要去开锁。还没拧开,听到轮椅车轮擦过地砖的声音——闻珏已经停在了门外,隔着门问:“小阮,在里面吗?” “......闻先生,我在里面。” “自己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帮忙?” 之前他们一起看过样设图,侧襟有隐扣设计,一个人穿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阮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闻璟行,眼神羞愤,随后对着门外轻声说:“不用麻烦闻先生了,我一个人可以。” “那好,我在外面休息区等你,有事尽管喊我。” 随着轮椅车轮的声音远去,阮迎轻轻呼口气,冷眼看向假装若无其事的闻璟行。 闻璟行抬手揉了揉鼻子,“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这就出去还不行吗。” 他伸手去开门,见到眼前场景时,一声“我操”硬生生憋了回去,又赶紧关上了门。 也没人告诉他休息区就在更衣室前面啊,还有他大哥为什么那么多按摩椅不坐,偏偏坐在正对着他们门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宁嘉青被他姐抽大嘴巴子了 第79章 粘人 闻璟行背过身子,对上阮迎饱含愠意的脸,小声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出去,大哥在外面,真没骗你。” “......” 阮迎环顾四周,试衣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封闭性优良。有别于传统商场,顶是封死的,脚下的门缝窄得只够塞进一张扑克牌,实在没有另外能出去的地方。 他沉默两秒,说:“先换衣服吧,换完你先出去。” 闻璟行一愣,拿着衣服没动,傻盯着他看。 阮迎倏然耳尖有些红,轻蹙眉:“赶紧换衣服,你转过身,不许回头看。” 说完,他自顾自转身,低头解着大衣扣子。 事实上,闻璟行根本没转身。 阮迎浑然不知地将外套脱下,里面穿件黑色修身打底衫,细腻平整的布料勾勒出漂亮的肩颈和窄窄的腰。 虽有几个月没亲热,闻璟行仍记得双手握住那截细韧的腰时的感觉。 他就这么盯着Omega看,心跳越来越快,底下是越来越硬。 终于在阮迎几次三番系不上左侧的隐扣时,高大的身体陡然靠近,呼出的温热气体消弭在耳际。 他身体一僵,抬起头看见截挺直的鼻梁。闻璟行的侧脸近在咫尺,唇只要稍微有所偏移,便会蹭上的他脸颊。 “......离我远点。” 而闻璟行不听,非要帮他系上扣子,低声说:“我没想干别的,就看你系得挺费劲的,想帮帮你。” 阮迎不听他这一套,抓住他的手往后推,一个踉跄,后腰撞在他的下胯,又硬又热。 “......” 闻璟行也知道自己丢人,硬装作若无其事。看见阮迎红透的耳根,心里升起一股畅意,故意顶了下,哑着声音说:“你最好别乱动,要真发生什么事,我可不管。” 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那时候不知道是谁,刚一见面就把他裤子扒了,不嫌脏跪在厕所地板上给他口。全身哪处他没看过,这时候又搞什么纯爱。 正当阮迎要再次推开他时,隔壁传来了说话声,是店里的工作人员。 试衣间很安静,足够听清她俩情绪饱满的八卦声。 “你看微博上那个视频了吗,就京北的分店,妈呀,丢死个人了......” “什么视频?” “就一对情侣,也不是情侣,反正他俩在试衣间里偷情,被原配抓个正着。被拍了视频发网上去了,衣服都没来得及穿,那男的红裤衩还挂在腿上呢,真辣眼睛!” “天啊,还有这种事情。” “最毁三观的还在后面,偷情那女的居然是那个男的嫂子!” “这也太那啥了吧,小电影看多了寻求刺激吧,好恶心。” 阮迎:“......” 闻璟行:“......” 闻璟行喉结攒动,盯着他刚要开口说话。阮迎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脸向一边歪去。 阮迎脸红到脖子根,眼睛也因羞愤发红,“滚开。” “......” 闻璟行捂着脸感觉很冤,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老老实实换好西装,闻璟行又回头看了眼阮迎。 他也已经穿着整齐,酒红色的西装外套,深黑色的内衬打底,衬得皮肤愈发冷白。 鲜少见他穿这样的衣服,不再像一朵低调淡雅的玉兰,更像是朵素有“植物宝石”之称的洛神花。 察觉到自己又在盯着他看,阮迎眼神露出敌意的警告。 闻璟行心里觉得很可爱,无奈地耸耸肩,说:“大哥在外面坐着呢,一推门就能看见我们。我先出去把他支走,你再出来。” 阮迎听他这话有些不自在,怎么真的好像他们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又没别的办法,他别扭地点点头。 闻璟行推开门,脚步一顿。 休息区早已不见了闻珏的身影,只剩白色小茶几上敞着的一本杂志,和还冒着热气的茶。 愣神间,身体被人从身后推了下,阮迎冷着脸绕过他。 “阮迎,我不是,大哥刚才还坐那呢,我真没骗你......” 而阮迎根本不理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野。 闻璟行低声骂了句脏话,抬脚跟了上去。 礼服很合身,没什么再需要修裁的地方。为了避免布料压出褶痕,店员会亲自送到家里。 此行结束,闻珏和阮迎准备回去,坐上车,看着正要上来的闻璟行,问:“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我没开车。” “我和小阮还有事情,你自己叫辆车回去吧。” “啊?你们干什么去?” 闻珏眼神略带嫌弃,轻挑了下眉,“你不觉得你有点烦人吗?” 说罢,便让司机关上了自动门,启动了车子。 闻璟行透过车窗看到俩人你笑我笑,呛了一嘴汽车尾气。 闻珏收回视线,转头微笑着问阮迎:“在外面吃饭吧,想吃什么?” “我不挑的,什么都可以。” “那寿喜锅?” “好。” 闻珏性格温和圆润,阮迎话也不多,但两个人在一起时并不会无聊,也不会出现无话可谈的尴尬场面。 闻珏好像什么都懂一些,总是能适时精准地聊些你感兴趣的话题。 甚至昨天他和自己谈起彩塑艺术方面,阮迎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么多专业知识。每每当他问起,也只是谦虚地说只知道些皮毛。 所以阮迎不免好奇,问他:“闻先生性格一直是这样的吗,好像对什么都应付得过来。” “算是吧。”闻珏低头挽着衬衫袖口,随意道:“不过也有过一段叛逆的时候。” “闻先生也有叛逆期吗?” 闻珏颔首,“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没少胡闹。” 阮迎来了兴趣,抻直脖子想听,闻珏却笑而不语,对那段过往闭口不谈。 “每个人都有和平时不一样的一面,有的人愿意显露,而有的人会藏着,所以不要太过信任别人展出的第一面,有可能是虚假的、刻意伪装过的。或者连自己也骗过,认为自己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闻珏深邃的眉眼,细细看着阮迎,声音轻了些,“阮迎,你知道你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阮迎一怔,他听得云里雾里,心里莫名有些害怕,犹豫着问:“......是什么样子的?” 闻珏看他两秒,随后笑出声,“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会让人意想不到。” 阮迎懵懵地眨眨眼,刚想问闻先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声手机提示音打断了他,从兜里拿出手机,一串未备注号码发来的。 是闻璟行另一个手机的号码,上次给他打过电话。 【在吗?】 【宝宝,你和大哥去哪了?】 阮迎:"......" 他按了息屏键,装作没看到。 闻珏在一旁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处理,不用在意我。” “......没什么。”撒谎会让阮迎底气不足,没敢看闻珏,“垃圾短信。” “你知道我弟弟另一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忽地提到闻璟行,阮迎一瞬间有些心虚,小声说:“我不想知道。” 话音刚落,只听见“叮咚,叮咚,叮咚......”消息提示声接连响起,足足十余条。 叠着一条又一条的未读消息,塞满了整个屏幕。 【宝宝?】 【看到我消息了吗?】 【怎么已读不回呀。】 【你和大哥干什么呢,有空看消息没回空回复我。】 【呲牙乐.jpg】 【委屈巴巴.jpg】 【这个点是不是去吃饭了?】 【吃的什么,拍一张我看看。】 【疑问.jpg】 【......】 闻珏不小心扫了一眼他的屏幕,瞬即移开视线,说:“会很粘人, 看不出别人烦他。” 阮迎:“......” 翌日上午,闻氏的周年庆如期在闻家老宅举行。 老宅是以前闻老爷子居住的地方,面积开阔的京城四合院,院子修葺如园林,足够容纳数百名宾客。 闻璟行一大早就被闻崇明拉来迎客,叮嘱他千万要沉稳一些,这时候闻尚德那边的人少不了明里暗里阴阳挖苦他,必须把脾气收好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其实不用闻崇明说,闻璟行也知道。宁嘉青把那么好的项目让给他,这是他回闻氏最好的机会。 要放在以前,闻璟行肯定以一持万,不会给这伙人一点余地。但他这会儿好像也没那么在乎了,就连董事会处处和他作对的姓王的那老傻逼,说他两句都没还嘴。对方也不再自讨没趣,冷哼一声走了。 闻崇明拍拍他的肩,眼露赞许,心想这小子脾气终于学会收敛了,总算能成大事。 还没等夸两句,闻璟行眼神似乎亮了亮,向前走了两步:“大哥,你们来了。” 眼睛里的亮光还没闪两秒钟,便灰溜溜地熄灭了。 阮迎推着闻珏进来,两人不仅手上戴着对戒。就连身上的正装也是配套的,而闻珏依旧像上次一样,戴着那枚银色的胸针。 本来是属于他的,却没能好好珍惜,一怒之下胸针和阮迎一齐摔没了。 阮迎没看闻璟行,礼貌地给闻崇明打招呼。 闻崇明对阮迎印象一般,算不上喜欢,也不讨厌。但想想总比宁甯好,那样精明能干、铁手腕的女人,不如眼前这个能照顾身体有残疾的大儿子。 他颔首回应,让他在宴会上好好玩。 闻珏久不显人前,一见他来,不少人过来嘘寒问暖。又注意到他旁边站着的阮迎,问这是谁。 众人注视下,闻珏笑着,拉过阮迎的一只手握住,介绍:“我爱人。” 第80章 惩罚 闻珏离婚的事,圈内早就有传,大家对此并不惊讶。可没想到身边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新人,实在不像闻珏的作风。 之前就有人说闻珏被人两叶掩目,和一位身份普通的Omega闪婚,并且还头昏脑热地将手上的财产悉数转到对方名下。 但此传闻实在离谱,几乎没人信。现在看来,居然有了那么几分可信度。 在他们对阮迎问题炮轰、穷根穷底前,闻珏伸出胳膊将阮迎护在身后,对人群之外的闻璟行说:“小璟,你带阮迎去吃点东西,他早上没吃多少东西。” 闻璟行愣了下,随即点点头。皱眉把挤着的人拨开,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带人离开。 期间有人凑上来想认识阮迎,都被闻璟行冷着脸挡回去了。 餐桌在四合院落一隅,现在宾客都在忙着交际,这边人很少。 大门前四五米处摆置两张大圆桌,几个服务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摆着高脚杯,杯脚挨着杯口,一层层摞叠布置成红酒塔。等中午十二点庆典准时开始时,用作剪彩仪式的一环。 到了长桌前,阮迎停下脚步,抬开闻璟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说了声谢谢。 闻璟行不理会他的冷淡,随手拿了个倒扣在置物架上的餐盘,看着盘子里精致的中式点心,夹了两块板栗酥给他:“尝尝吧,请的都是国宴级的糕点师傅,味道应该不错。” 阮迎没接,“不用了。” “大哥不是说你早饭没吃,多少垫点,庆典一直开到下午。” 听到他提闻珏,阮迎抿了抿唇,接过了盘子,又拿了闻璟行递来的叉子,低头咬了口点心。 夹在酥皮间的新鲜板栗仁,伴着用糖浆做成的桂花,一齐融化在唇间。不甜不腻,即使是不爱吃甜食的阮迎,也很适合他的口味。 没忍住,他又咬了一口。 闻璟行盯着他柔软的侧脸,见他喜欢,唇角扬起了笑,又给他夹了个苹果酥。 阮迎看着盘子里栩栩如生的苹果,有些惊讶道:“这是面果吗?” “尝尝不就知道了。” 闻璟行捏住苹果蒂,递到他嘴边。阮迎很自然地顺着咬了一口,齿尖撕开柔软蓬松的面皮后,清甜细腻的熟苹果馅淌出,充盈每个味蕾。 阮迎眼神亮了亮,朝他惊喜地笑了下,“好吃的,我之前只在视频里看过。还学习来着,做了一下午都失败了,面总是醒不好。” 不经意间露出的纯粹笑容,倏地触碰了闻璟行的心,隐隐作痒。 这一瞬间,他像是感觉什么都没变,还和从前一样。他们是最亲近彼此的人,自己有什么事都想和他说,阮迎也会同他分享生活在不经意间的喜悦。 对上他深沉的眼神,阮迎回过神。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亲昵的动作有多不应该。 他动作僵硬地拉开距离,看了眼周围,与两三个打量着他的人对上视线。 阮迎知道,自己今天的一言一行,都会时刻被人注视着。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还有闻先生。 他不再吃任何糕点,放下餐盘,用足够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以免遭人说了闲话。” “又没干什么,有什么可避嫌的。”他将被阮迎咬过的面果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说:“确实还挺好吃。” 他侧身正想再拿一个,听见阮迎说:“我们之前在一起的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是有人知道,迟早会传出些什么。人言可畏,我不想闻先生名誉受损。应对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和保持距离。” 难为不爱说话的他,竟为了闻珏说出这么一大段话,听得他不禁咬紧嚼肌。 “谣言,什么是谣言?”闻璟行扯了下唇角,嘲弄的笑中带着伤感,“就算你再喜欢大哥,这段感情再什么都不是,你也用不着这么伤我吧。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事实,这两年我是在跟鬼处对象吗?” 这话深中肯綮,阮迎反驳不出,低头别开了眼。 闻璟行盯着他瓷白的脸,声音哑了些:“你和大哥之间的事,别人怎么说的,不是没传到我耳朵里,我也不是傻到什么都不想。上次我向大哥坦白之后,他没说别的,只让我想清楚之后亲自去问你,这是正常夫妻间该有的反应吗?更何况这么长时间你们还没入籍,还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我不想提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有些事我不想问别人,想听你亲口对我说。阮迎我问你,你和大哥之间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阮迎安静少间,随后目光平静,声音冷静:“我和闻先生之间,任何事情都可能是假的,唯独我喜欢他这件事不会。” “那大哥呢?”闻璟行眼神很深,紧紧地盯着他:“大哥对你又是什么感情?” “不重要。”阮迎语气轻了些,却也坚定:“只要闻先生需要我,我能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呆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的身旁,就真的开心了吗,光是看着他就够了?你不难受吗?” “别傻了。” 阮迎轻笑了下,抬眼看他,始终如一的眼神,终于泛起涟漪,“我的人生,我的生活,已经糟糕透顶了。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我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闻璟行一哑,骨鲠在喉。 明明阮迎就在眼前,他竟觉得很不真实。人是假的,脸上的笑也是假的。 或者说,他认识的阮迎也是假的,他从来没有触碰到过真实的阮迎,有血有肉的阮迎。 “闻大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李谨把拿来的礼物递给旁边的人,其中有楚江的一份,“楚江公司有事,今天来不了了,托我把礼儿也带来了。” “不晚,人来了就好。” “璟哥呢,怎么没见他人?” “我叫他带阮迎去吃东西了。”闻珏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打过招呼的基本上都打过了,他抬头对李谨说:“我们也过去吧。” 李谨颔首,想伸手去推他。 闻珏摆摆手,“不用。” 他轻松且熟稔地转动轮椅,丝毫不因依托机械而变得笨拙。期间还帮忙扶起不慎跌倒的小孩,摆正一个歪掉的花瓶。 李谨暗忖,果然足够优秀的人。不管后退居于什么样的境地,依旧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他仔细想想,确实就算闻大哥残疾后。周围人也没因此对他的形象有所折扣,提起来依旧是那个卓尔独行,佼佼不群的闻珏。 旁人四肢健全,也难以成为优势。 李谨忍不住替自己心疼,也替闻璟行心疼。 跟着闻珏绕过人群,看到了不远处在长桌旁站着的两人,两人的表情不太好,看样子气氛不是很好。 他们正要过去,前面经过两个抬着题字长匾的工作人员。 等人走过,李谨再看向他们时,倏地瞳孔一紧。 阮迎身后的圆桌,被带轮子的推货小车撞了下。层层摞起的酒杯,摇摇晃晃,溢出的红酒沿着杯壁淌下,眼看着要朝他轰然倒下。 只听旁边摆放酒杯的工作人员,一声喊破嗓子:“前面的人快躲开啊,杯子砸下来了——” 李谨咬紧牙,快步冲上去。距离还有不到半米时,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硬生生站住了脚,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随着玻璃杯接连的破碎声,和人群的尖叫声,红色的酒液溢满地,顺着地缝一直流到他脚下。 阮迎安然无事,在最后一秒被闻璟行拽过紧紧护在怀里,身上一滴红酒都没沾到。 而比起地上的狼藉不堪,更加狼狈的是摔倒在其中的闻珏。 身体摔出轮椅一段距离,双腿压在碎片上,像是没有知觉,可也确实没有知觉。红酒液将西装布料染得更深,斑斑驳驳,难以分辨。 此时此景对于任何人来说,恐怕都是窘迫难堪的。 可闻珏却依旧从容,胳膊撑起上半身,也觉不出疼,笑着看向阮迎:“没事就好,我还是太慢了。” 被闻璟行护在怀里的阮迎,那几秒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坐在混着酒液碎片之中的闻珏,回过神已是满脸泪水。 他用力挣脱,跌撞着跑过去,几乎是要跪在闻珏身边,却被他伸手抓住了胳膊。 闻珏掌心被碎片刺破出的血,浸染在他的衣袖上,轻声说:“先离我远点,别弄伤你,听话。” 阮迎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闻璟行也红了眼,僵直地杵在他们身后。 这一幕未免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他有些恐惧。 那时滚烫的汤泼下,阮迎为了护住他背被烫伤,至今还有着淡淡的痕迹。而他是怎么做的......他第一时间选择护住了姜随。 而如今,好像全都反过来了,又好像没有。 闻璟行觉得可能他对阮迎做的事都是不能被原谅的,所以才会受到惩罚,甚至是拿他最敬爱的大哥来惩罚他。 看着阮迎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闻璟行这一刻才有了实感,阮迎是真的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第81章 永远永远 两个工作人员连忙把闻珏扶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歉,说都是他们的工作疏忽。心里非常害怕,不仅要丢工作,恐怕把存款都拿出来也赔不上钱。 手上的伤让他轻轻“嘶”了一声,朝他们笑笑,“谁也不想有意外发生,不怪你们。” 家里的医生很快就到了,带他去处理伤口前,闻珏对阮迎说:“三楼左边走廊尽头,靠近窗那间是我以前住的房间,衣橱里有干净的衣服,帮我拿一套过来吧。” 阮迎点点头,绕过四合院落,去了后面的主楼。 大概是不常有人回来住,院里没再新栽应季树,只剩雪松树还是绿的。 按照闻珏说的,阮迎找到了他以前住的房间。 虽装潢和家具现在看来有些老式,却有着特别的年代厚重感。 正对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双层床。木头床梯贴着粉色的海绵泡沫,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翘边发黄。 这应该不只是闻珏的房间,而是两兄弟居住的地方。 他打开高大的红木衣橱,里面挂着几套衣服,有正装也有睡衣,都用防尘布罩着。是家里做事的阿姨放在这里的,以备他偶尔回来时换。 阮迎拿了衣服,关上橱门时,瞥到衣橱侧面刻着两列数字,是身高标尺。 一列标着闻珏,另一列标着小璟。 阮迎从下往上看,八岁,十二岁,十六岁...... 到十六岁时,闻璟行已经183cm,确切的说应该是183.1cm,比旁边二十六岁的闻珏高出0.1cm。 不仅数字刻得比其他的要大一圈,还在旁边特意刻了一句话,结构松垮的小学生字体,是闻璟行的亲迹没跑了:我比大哥长得要高了,哈哈哈哈! 阮迎心情也被渲染,扬起了唇角。 除了刻着身高的标尺外,还有些其他的东西。或深或浅,乱糟糟地叠在一起,看不太清是什么。 但有几行字十分醒目,标准的正楷字入木三分。 阮迎离近些,小声念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以一玉添作璟,愿吾弟如玉光彩,如江河行地。” 是闻璟行名字的由来,原来是闻珏替他取了这个名字。 阮迎记得闻璟行的妈妈是高龄产妇,本就有基础病,因生他难产去世。那时闻珏不过十余岁,而且比照给他回信的字体,应该写不出这样的字。 大概是闻璟行之前用过别的名字,闻珏后来又重新替他取了个更有意义的,这些也只是他猜测,真实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这些岁月的成长痕迹,阮迎心绪变得稠密。 他们兄弟之情感情真的很好,周围环境对他们态度的不同,并未让两人产生嫌隙。而自己却以一念之私,碰倒了不该碰的天平。 阮迎不敢再看房间里其它的回忆,拿着衣服快步离开了。 回到四合院的屋子里,闻珏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医生说别处无碍,手上有几处被碎片扎破的伤口。 阮迎看着他手上缠着的纱布,愧疚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闻珏伸手,“衣服给我吧,我换一下。” 阮迎担心他手上的伤,坚持帮他穿。 闻珏拗不过,无奈地笑着答应了,看了眼他身后敞着的门,说:“先把门关一下吧。” 阮迎关好门,转身时闻珏已经背对着自己在解衬衫上的扣子了。 闻珏逆着光,身形轮廓像是镀上一层金色的边,只听他说:“我脱了上衣,你别吓着。” 阮迎心想他身上应该是有什么疤,也许是因车祸留下的,或者其他什么别的原因。但闻先生未免也有些担心过度了,自己怎么可能会被这些吓到。 当遮挡的衣服褪下,露出宽阔紧韧的背肌时,阮迎怔住了。 不是疤痕,而是一整片文身,几乎占据整个背部。 背上的图案,阮迎认识。 是希腊神话中的厄洛斯和普绪刻,他们拥抱在一起,白色的羽毛翅膀与蝴蝶翅膀交叠,一条紫色丝绸将两人紧紧缠络。 见他不说话,闻珏侧过头,“吓到了?” 阮迎回过神,摇摇头“只是没想到闻先生身上会有文身,还是这么大的图案。” 他拿起一旁干净的衬衫,帮闻珏换着,手指不小心蹭到文身上,指腹沾染了温度。 “不懂事的时候文的。” 再多的,闻珏没再说。 阮迎有些幌神,他知道厄洛斯是爱欲与情欲的象征。文下这样的图案,先不说会花费很长时间,光是疼痛一般人就难以忍受,可见闻先生对那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刻。 他知道现在问这些是不合时宜的,可心里难受得让他忍不住,“闻先生......很爱以前的妻子吗?” 安静久间,只听闻珏一声轻笑,“也许吧。” 换好衣服,闻珏看着顺眉搭眼,有些沉默的阮迎,轻声问:“阮迎,现在有想和我说的话了吗?” 阮迎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倔强,点点头,“闻先生以前说,我对你只是仰慕。可我不这么认为,我喜欢闻先生,一直都喜欢。不管闻先生心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都想留在闻先生身边,照顾闻先生。” “你想对我说的,其实不应该是这个。” “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感情。”阮迎跪坐在轮椅旁,轻轻握住闻珏的一只缠着纱布的手,仰头看他:“我喜欢闻先生,闻先生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想说如果没有闻先生,我走不到现在。” 闻珏低眼看他片刻,眼神温柔带着疼惜,叹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语气无奈:“好吧,好吧。” 闻珏的意外受伤,成为庆典上一个不太好的插曲。但该进行的还要进行,更何况他也不是今天的主角。 闻璟行本来也想跟上去看一看大哥,被闻崇明拦住了。让他等这边结束后再去,有阮迎照顾着他就行了,他去也只会添乱。 听到阮迎的名字,心里卯着的一股劲儿瞬间就松懈了。点头答应,转身进了大厅。 接下来进行得就顺利多了,借着总结闻氏这十年发展的成就环节,闻崇明作为董事长,重点说了闻璟行上任以来做出的贡献。虽有瑕疵,但不掩瑜,最后又着重点了他拿下十五邮区项目的事,重新给他复职。 闻璟行看着那些虚伪的嘴脸,心里竟无一点畅快之意,也觉不出多高兴。大概这个项目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而是因为宁嘉青,所以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能耐。 简单说了些以后闻氏的规划,对他叔那伙人暗话明说,点到为止。 结束后,闻璟行没搭理上来虚与委蛇的人,径直往外走去,就连李谨叫他都没理会。 问了几个人,说闻珏和阮迎并未留下吃饭,已经出去准备走了。 闻璟行急忙跑到门外,正巧看到闻珏已经上了车,正把折叠轮椅拿上去,阮迎也要跟着上去。 他走过去抓住阮迎的手腕,“和我谈谈。” 阮迎敛目,挣回手,语气冷淡:“我要回去了。” 闻璟行弯腰对车里的闻珏说,“大哥,我有些事要和阮迎谈。” 说罢,不等闻珏反应,又抓过阮迎的胳膊将他带走了。 闻璟行不理会阮迎的挣扎和拒绝,到没人的背影墙才停下。 旁边生着一棵柿子树,一根粗壮的树杈是嫁接的,长着饱满的圆柿。而另外细枝上的柿子,个头小,果实萎缩,表皮点点白斑。光是看上去就又苦又涩,像极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阮迎抚着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轻声说:“要说什么请快点说,我还要回去。” “你是不是怨我,怨我刚才护着你......宁愿被那些杯子砸中的人是你,也不想我大哥受伤。” “我没有。” 阮迎嘴上这样说,可移开的冷淡视线出卖了他。 “可那时你护着我的时候,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就着想和你永远在一块,没想过分开。”闻璟行语气急切,前言不搭后语,心里的恐惧让他都不知道该先说哪个好。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这样强烈的感觉到,阮迎离他而去了,不是即将,而是已经。 他抬起胳膊,将衣袖口怼到阮迎面前,低声道:“我还戴着你送我的袖扣,你还记得吗,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当时没说,其实我心里真的很高兴。还有那条领带,一直放在我的衣橱里舍不得戴——” “闻璟行,可以了。”阮迎打断他的话,黧黑的眼,不见一点柔软的光,“其实你知道的,有些话说出来,只会让我们之间更加难堪。如果你非要这样,我也只能说明白。” 阮迎顿了顿,继续道:“这对袖扣,不是送你的,是我买给蒋哥的生日礼物,没想到会在画展上遇到你。当时说是用你的钱买的礼物,是为了能接近你撒的谎。” “那你当时毫不犹豫地出来护着我,被汤——” “我把你当做闻先生的替身。”他的话,理性得近乎残酷:“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让闻先生受伤,而不是‘闻璟行’,你明白吗。” 闻璟行眼底发红,一句话说不出。 其实当第一块密封谎言的布帷揭开后,知道真相,就像倒满一杯水那样容易。而接受真相,却如同要倒精确到一毫米的水,艰难又蠢笨。可即使这样,还是耐不住大批的人前仆后继。 因为人无论如何克己,感情却无法消除。 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尔后在两者之间,选择自欺欺人,永远永远。 作者有话说: 写清楚大哥的故事,篇幅太长,番外写不完。所以又新开了一本,就不占用这本内容了,感兴趣的话可以移步作者专栏→《心痒》。因为ABO世界观用到的地方不多,暂定为现代文。 第82章 真相 阮迎走后,这次闻璟行没再追。 他低头站在柿子树下许久,冬间的风吹过,所剩无几的圆润叶子簌簌作响。 身后传来脚步声,闻璟行还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便被人用力地揽住肩膀。 他侧头,看见李谨带着笑的脸,嘴里叼了支烟。 “咱们璟哥这么伤心啊?” 没等闻璟行说话,李谨拿了支烟塞进他唇间,凑近借着火给他点上。 细长的香烟,芬芳的烟雾。 李谨轻声说:“怪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 闻璟行微微皱起眉,“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阮迎为什么会喜欢闻大哥?” 这话倒是把闻璟行问住了,仔细回想,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在闻璟行以往的认知里,喜欢闻珏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同有人喜欢他大哥,而不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谨拿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抽了两口,烟雾缭绕间,才说:“阮迎小时候遭遇了那样的事之后,救助他的人是闻大哥。也是因为他,阮迎才去学了画画,能走到今天。” 闻璟行一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上次问我们阮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很好理解。”李谨安静须臾,叹口气,眼神略微伤感:“闻大哥的出现,是阮迎晦暗生命里的一点光,他就是靠这点光走到现在的。不管对与否,现在的生活是他认为对的。所以当有不稳定的因子出现,阮迎是不允许的,也不会接受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一早就放弃了,璟哥,我和你不一样。其实我很怕感情这东西,更怕感情中的执念。” 他说完这些,闻璟行没再说话,也没再抽烟。只是手腕有些抖,一截一截燃尽的烟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混杂在灰尘中。 自闻氏的周年庆典结束后的一个多月里,阮迎没再见过闻璟行,也没有再收到他的一条消息。 偶尔得知他最近的情况,也是从闻珏口中。比如听说他已经回到闻氏,这次重新任职,闻璟行大刀阔斧,核心部门的人员大换血;又听说他利落地拿下几个好项目,创收前所未有的高出十几个点。 总之闻璟行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踩着他原本就有的罗马阶梯,越来越高。 阮迎想这样是对的,从一开始就该这样。他有他的生活,自己有自己的路,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交,现在分开也不算晚。 这个月阮迎也很忙,手上的订单都要赶在年前交货,通宵是常有的事。可阮迎却不觉得累,有工作,有钱赚,能照顾闻先生,已经是他所求生活中最好的样子。 闲暇之余,他又拿起那尊三彩骆驼,怎样去修复还原,依旧毫无头绪。阮迎也试着给王厚打过几次电话,问这东西的由来,对方也只是说是朋友,多余的也不清楚。 阮迎迟迟不敢上手,怕稍有失误,会对物件造成二次伤害。 他趴在桌上,又对着这尊骆驼干瞪眼半个小时。最终叹口气,重新盖好布放到一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今晚他和闻先生约定好,要早点回去帮他弄好一个星期后除夕要用到的对联。 到家时,阮迎见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郑白时一怔,礼貌地打了招呼。 郑白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朝他点点头回应。 闻珏从吧台出来,手里提着茶饼放在茶几上,对阮迎说:“先去书房等我吧,我有些事要和郑白谈。” “好。” 书房的门关上,郑白收回视线,无框近视镜在眼下印出一块深色光斑,随意道:“虽然没入籍,看你们两个相处还挺像真夫妻的。” 闻珏将洗好的茶倒入紫砂杯中,没看他,淡淡地说:“少说没用的话。” 见他这反应,郑白倒是来了兴趣,不再倚着沙发靠背,坐正身子,“其实我有个地方想不明白,之前我们想的是找一个人暂时把手上的股份转出去,为了不被逼着低价转让对你弟弟造成威胁。但我前段时间听说璟行有你小舅子帮忙,接下了十五邮区的项目,最近在圈里又风生水起,按理说根本就不必再担心这些,为什么你还是要坚持转让股份呢?” “有两点。”闻珏抿了口茶,大概是味道不错,眉眼舒展,尔后继续道:“第一,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更别说是他。小璟因为宁嘉青不是没吃过亏,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我得为小璟留出后路。第二,我不喜欢别人打破我的计划而被迫终止,一件事情不稳定的因素会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新的情况。” 郑白点点头,“倒像你的作风,不过......” 他笑笑,虽冒犯,但也坦然:“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弟弟和他要是重修旧好,这事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兄弟阋墙这事,可真算不上光彩。” 茶杯底碰在玻璃桌上发出一声清响,闻珏漫不经心道:“从那时我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把阮迎领去订婚宴,人的嘴就堵不住了,现在外面传得风言风语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从我这双腿废掉开始,这种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要是真往心里去,也都别活了。而且我把阮迎留在身边,也是有点私心。” “什么?” 闻珏抬起眼皮,睨他一眼,“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八卦?” 郑白扯了下唇角,“不想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听。” 他拿过桌上的文件,边翻边说:“既然你还是按照计划来,签完二次确认文件就算成了。阮迎名下的资产我看过了,挺干净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有套在锦川山庄的别墅,应该是璟行送他的。他现在还不知道,要告诉他吗?” “随你。” “......” 这一家子真难伺候,郑白有些不爽。 阮迎正细细地磨着砚台里的墨汁,见闻珏推门进来,抬头问他:“闻先生谈完事了” 闻珏颔首,转着轮椅到桌前,看着铺好的纸和倒挂的毛笔,“都准备好了吗?” “嗯。”阮迎放下墨锭,拽过湿纸巾擦了擦手,让出位置,“可以直接写了。” 闻珏选了支毛笔,右手持着,想了想,写下第一幅对联。 这次不是正楷,而是行书。行云流水,挥洒自在。 阮迎不禁在一旁感叹,“闻先生的字,真是好看。” 闻珏抬头问他:“要试试吗?” 他连忙摆手,“我写的字很难看的,浪费了这么好的纸。” “我亲自教你。”闻珏笑着,微微挑起眉尾:“不想?” 看着他成熟稳重的眉眼,阮迎心里一热,没能挡住闻珏的温柔。 阮迎挨着闻珏在木凳上坐下,闻珏胳膊环住他,握住他的右手,在草纸上写下:阮迎。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阮迎没敢看他,红着耳尖点点头。 闻珏拿过一张对联纸,说:“想写什么,这份送给你。” “什么都可以,闻先生决定就好。” 安静须臾,闻珏再次握住他的手,笔杆挥动,随着笔迹在纸上延展,阮迎愣住了。 他写的是: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是当年闻珏在回信中写下的那句诗,也是后来他重新落户口取名字的由来。 见他不说话,闻珏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阮迎眼眶有些湿,陷入某种回忆,笑着说:“闻先生的字好看了许多,记得十年前写的时候,字还不是这样的,而且还粗心把‘春’字写错了。” “十年前?我好像没有写过这句诗,这是我第一次写。” 阮迎一愣,思绪被拽扯会现实,一时忘了说什么。 “而且我的字一直是这样,没有变过。”闻珏看向他,轻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随着闻珏,阮迎的视线也落在墙上挂着的字画框上,选自袁枚的《祭妹文》,闻珏的亲笔,字同现在一样漂亮,而落款时间为十二年前。 好一会儿,阮迎才定下神,他压着擂鼓般的慌张心跳,说:“我小时候在......在福利院,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 阮迎有些说不下去了,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他接受过闻先生的捐助,后来收到了闻先生的回信,里面有这样一句诗。” “我想你朋友弄错了,捐款人不是我,那封信也不是我写的。”闻珏放下笔,停顿几秒,像是在给他缓冲的时间,尔后轻声说:“是小璟。” 第83章 唯有自救 阮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书房离开,怎么上的楼,怎么从牛皮纸箱里拿出那封压在闻珏肖像画下的、闻珏写给他的信。 又是怎么拆开信封,捧着信纸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 这封信,怎么会不是闻先生写给他的,而是...... 阮迎盯着结尾处,那句“天天开心,诸事皆宜”,忘记了眨眼。 眼眶干涩的痛觉让他蓦地回过神,几乎是摔倒在衣橱前,从最底层的角落里搬出一只塑料收纳箱。 因为不常用,白色的箱盖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翻翻找找,终于找到那只丝绒手表盒——闻璟行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阮迎打开盖子,一张卡片摇曳着飘落下来,背面印花朝上。他手有些颤抖地将其拾起,翻过。 一行简短的字,像一丛刺,扎在眼底。 闻璟行送给他的手表,戴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给他写的生日贺卡,更是一眼都没看过。 他抻平信纸放在地上,拿着那张贺卡,来回看了四五遍。随后腿下一软,跪坐在了地毯上,眼神依旧停在那行字上:阮迎,生日快乐,诸事皆宜。 诸事皆宜这四个字,结构松垮地小学生字体,很难想象是一个成年人能写出来的字。不仅和信的结尾“天天开心,诸事皆宜”中字体大差不差,而且“皆”和“春”犯的错误一样,里面的一横,都写成了两横。 这样的错别字,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是会写错。 阮迎轻笑出声,“什么嘛......” 笑着笑着,渐渐窝下背,双手捂住了脸。脊背无声地颤抖着,泪水从指缝溢出,滴落在信上,模糊了那句“希望你能好好长大”。 上楼前,闻珏在书房告诉了他当年事情的原委。 十六岁的闻璟行,为了凑齐这笔救助款,卖掉了妈妈的遗物,被关禁闭在阁楼。 闻珏去给他送饭时,看着他趴在窗台上。拿着笔,写写停停。 他凑过去,闻璟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支吾着说是给被救助人写的回信。 闻珏其实有一点惊讶,以为他会因为生气不再理会这件事。他问闻璟行,后不后悔。 如他所想,闻璟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说后悔。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闻珏愣住了。因为他说,并不是后悔捐款这件事,而是后悔捐款的人是他,就像爷爷说的,像他这样伪装出来的善良,如果被救助的人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那时闻璟行被打得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缠着白色绷带的手按在纸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封回信,装进信封,双手递给闻珏,说:“这种事,应该是像大哥这样好的人去做。” 后来过了很久,直到福利院的电话打来,闻珏才知道闻璟行是用的他的名字捐的款。回访活动他又问过闻璟行,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而当时闻璟行被送去了封闭寄宿学校,在电话里面告诉他,他不去,还有他遇到了大哥说过的,在前面等着他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姜随。 阮迎哭了很久,从无声地哭,到放声大哭。 他很久没这么哭过,就算在最难的日子里,也很少这么哭。 阮迎知道,这不是后悔的眼泪,也不是发现真相后释然的眼泪。 而是曾经很多次怀疑过自己,到此刻终于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痛苦眼泪。 其实他一早就明白,从克服进食障碍症,咽下的第一口粥起,他就一直在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那些痛苦不算什么,闻先生的出现,足以抵消掉被侵犯时身体撕裂流血时的痛。 欺骗自己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他不美好的童年,又弥补给他美好的闻先生。 欺骗自己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了能遇到闻先生。 这些年,每当有人知道他的过往,都会非常痛心他的遭遇,表示爱莫能助。 事实上,他自己却毫无感觉,甚至那段记忆都变的模模糊糊,也忘了是怎样的疼痛。 因为很长的时间里,他反复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回忆痛苦,不要回头看,迎着那道光,在光照亮的路上,一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但事实上,根本不存在这道光,也没有光下的那条路。 眼前的一切,是自己为了逃避痛苦,不敢面对现实,而造出的海市蜃楼。 他没有靠自己走出一条路,一直躲在虚假的救赎中。 大雾散尽,太阳升起之时,终将消散,什么都没有了。深爱着的闻先生,活下去的支撑,和那些所谓的坚强,也都一齐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但他还是那个阮迎,生活在白夜里的阮迎,从未踏出阴影一步的阮迎。 还是那个没有梦想,没有追求,没有生活,没有感情,没有热爱的事业,什么都没有的阮迎。 他不爱这个世界,不爱任何人,一如既往地,也不爱自己。 失声痛哭间,他听到闻珏在楼下说:“下来吧,和我谈一谈。” 闻珏的声音依旧温柔,可阮迎在这一刻,却是最不想听见的。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闻珏。 他又听见闻珏说:“如果我还能站起来,一定会走到你身边安慰你。但很抱歉,我是个连一阶台阶都迈不出的残疾人,只能在台阶下听着你哭。” 听他这样说,阮迎哭得更厉害了,胸腔都在悲鸣。他扶着床边站起来,走到门外,低头便能看见闻珏。 可闻珏却没在轮椅上,而是坐在第一级台阶上,手还在扶着楼梯扶手。 阮迎第一次从那张永远温文尔雅,从容自若的脸上,看到了窘迫无奈的笑容。 眼前视线再次模糊,阮迎后退了一步,没有下楼。只是望着闻珏,不停地流着眼泪。 闻珏仰头看他,缓缓说:“阮迎,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认出你是那个在主席台上给我献花的小朋友了。我也纠结过,要不要告诉你真相,或者停下原本的计划......我还是没有,我希望你能自己认清。” “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是憧憬,不是仰慕。所以这段不短的时间里,我把你留在身边,除了不能真正的回应你的感情外,我给了你恋人同等的相待,尽可能地变成你理想中的那个我,但是阮迎——” 闻珏声音轻了些,“当我不再是你心里的那个支撑时,你现在再好好看看我,仔细看一看我的脸,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又或者说,当你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小璟时,你会把这份感情转移到他身上吗?” 阮迎抬起胳膊抹去泪水,他看向闻珏。视线清晰到再次模糊,他张了张唇,什么都说不出。 “阮迎。”闻珏又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声音少了些温柔,多了几分理性的严肃,“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的,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不要把憧憬中的人当做信仰,永远永远不要抬头仰视。人生来就是要经历苦难的,从一个苦难里,迈向下一个苦难。仰视别人,等同于认同苦难,歌颂苦难,最终习惯于苦难,而真正能把自己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 “唯有自救。” 阮迎的哽咽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闻珏。 “人只有学会自己救自己,才能在一片荆棘中开出路,看到真正的光明,找到回家的路。”他微笑着,眼尾浮现细纹,“而这条路的名字,叫做人生。” 空气好似静止,时光不再流动。 在下一个时间齿轮转动时,阮迎终于迈出步下了楼,最后一步跌坐在地上,张着嘴悲恸地嚎啕痛哭。 在哭声间,破碎地挤出些话:“真的好疼,一直都很疼,我其实一直都很疼......” 是的,他很疼。 第一次被侵犯,他抱着被血弄脏的衣服和床单,一个人来到河边,忍着撕裂的疼痛边哭边洗,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他觉得那水是自己。 第一次接受灼烧治疗,他疼得几乎咬碎了牙,手指用力地抠着座椅垫。一年过去,垫子上抠出两个破掉的洞。 第一次去监狱看望张书秀,他心很疼,出来后疼得晕了过去,所以他一年只去见她一次。 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很多个第一次,他都很疼,痛入骨髓的疼。 他一直都很疼,却告诉自己不疼。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疼痛是什么感觉,以为自己真的不疼,也不会再疼。 闻先生也好,张先生、王先生也罢,不管是哪个先生,其实只是一片止疼片,麻痹神经,让他短暂地忘记疼痛。 但一片药,药效再长,哪怕一年,五年,甚至十年,终会有失效的那一天。 他靠着“闻先生”这片止疼药,一直走到今天,但现在也终于失效了。 闻珏也湿了眼眶,他倾身抱住阮迎,“人生这条路还长,你要自己走下去。” 阮迎抓着他的衣襟,泪水打湿了大片。 闻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这就是我一直想让你对我说的话啊。” 第84章 放弃 自闻璟行复职,眼看着势头越来越盛,把董事会王麟带头那几个人愁坏了,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等着闻尚德动作。 左等右等,好消息没等来,等来个晴天霹雳。 闻尚德膝下只有一个草包儿子闻瑄,这些年要别的孩子也没能要上。他岁数不小了,总要有个接班人,又舍不得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外人来管。 前阵他儿子突然开了窍,说要正经学东西,替他爸分担。 闻尚德也是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听他这么说感动得一时昏了头,把闻瑄安排进公司学东西,担任了实习常务。 可他不知道,闻瑄已经吸了两年了。光自己吸还不够,还跟一伙人拉线溜冰,谁知道是惹上什么人,还是早就被警方盯上了,直接踹门一网打尽。据警方通报,房间内烟雾缭绕,当时闻瑄和几个剃着光头没有眉毛的人,躺在地上胡言乱语,被押进警车都没缓过神。 这么大的丑闻,对闻尚德简直是沉重一击,挂在新闻上还没处理好,又有一桩恨不得让他心脏病犯了。有匿名信件寄到政府机关,里面详细的记录了这五年来,在于重点工程项目上偷税漏税以及阴阳合同。 闻尚德吊着最后一口气,动用关系问出背后搞他的人居然是宁建集团,也就是宁嘉青。他真是没想到,那个有己无人的小子,会这么下本帮闻璟行。 可是也等不及他再做什么,便被司法人员带走接受调查。 闻尚德拘留之后,虽有些不厚道,但想想他之前做得种种不仁,为了家产亲兄弟不顾的事,闻崇明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现在闻尚德那边被拘着,公司虽然是个烂摊子。但怎么也是闻氏的一部分,得等着有人接手,也能趁这个机会把新加坡那边掌牢了,东亚这边闻氏算是定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闻璟行过来,和他谈后续的事情。 他的意思是让闻璟行亲自去,趁他这两年身体还好,能盯一盯这边。新加坡的分公司就交给闻璟行,一过完年就过去,让他放手去做。 放在以前,闻崇明是断然不敢全权交给他的。但看他最近的表现,还真有点顾志元说的那个意思,确实不比他哥差。 可闻璟行却没有太多反应,既不喜悦,也不惊讶,微微拧着眉头没说话。 闻崇明有些不乐意了,“你这什么表情,这事有多重要你能不知道,想什么呢?” “没。”闻璟行沉思片刻,抬头问他:“要去多久?” “我算了算,大概三年时间吧,要是做得好,进程还快点。再说你甭管几年,新加坡又不是多远的地方,来回就几个小时的事。” “三年......” “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心里装着事儿?” 闻璟行摇了下头,起身说:“我知道了,这边的工作我尽快交接好。” 闻璟行让肖宁订的年初二的飞机票,一过完年就过去。 闻崇明是想让他快点去,但也没想让他这么快,怎么着出了正月再说。但闻璟行坚持,心里倍感欣慰,也不好说什么了。 年二十七这天,闻璟行亲自开车来疗养村接闻珏回去。 闻珏没什么行李,除了生活用品,最多的是两箱书,收拾整齐摆在玄关的地上。 闻璟行搬起来,往楼上瞅了两眼。 “阮迎不在,三四天前就走了。”闻珏在一旁说。 “......我没想看他,只是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等闻璟行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没走,又问:“他去哪了?” 闻珏微微撩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回老家过年。” 搬完最后一个书箱,闻璟行放好在后备箱,要关上时,看到其中一本书的书脊时,动作一顿。 他小心抽出,将那本纸页泛黄,不太结实的名为《白色巨塔》的书拿在手里。 闻璟行记得,这是他们锦川的家还在装修时。为了给阮迎一个惊喜,在书房的布置上费了很大的心思。 知道阮迎爱看书,可他别说看什么文学作品了,从小到大连去图书馆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便把阮迎平时书架摆放的书,拍了个照片发给宋时维。宋时维这小子虽然也喜欢阮迎,谁叫他是这几个人里面文化水平最高的。他一听说是给阮迎准备的,也没什么怨气,尽心尽力地找了很多绝版的书。 其中就有这本,六十年代出版的日本小说。 闻璟行依然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阮迎垫着脚,视线移过书架,落在这本书上时的惊喜眼神。 他那一刻,觉得什么都值了。 阮迎知道他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平时是不找他谈论的。大概是太喜欢,阮迎竟忍不住和他分享书的内容。 闻璟行当时在忙别的事,不耐烦地听完了,没给他回应,也不记得具体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记得阮迎说虽然两个主人公,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但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再多的不合与分歧,也没互相埋怨过对方,是终身的知己。 阮迎垂下眼,小小的感叹一声,“很羡慕他们,有最好的朋友,有毕生的追求。” 回忆戛然而止,阮迎略带伤感的模样定格成画面。 闻璟行现在明白,人就像这书一样,要交到懂的人手里。 眼睛有些干涩,闻璟行轻呼一口气,把书放回。 身后传来轮椅轧过地面的声音,闻珏停在他身后,视线从书箱移到他身上,说:“我锁好门了,可以走了。” 闻璟行应了声,伸手关上了后备箱。 这次闻珏没坐后面,而是坐在了副驾驶上。 闻璟行把轮椅折叠好放到后座上,回来坐好系安全带时,听见他说:“阮迎走了。” “啪”的一声响,安全带卡进槽,闻璟行说:“我知道,大哥说过了,他回老家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阮迎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闻珏停顿两秒,“阮迎和我的关系,到此结束了。” 闻璟行一愣,僵硬着抬头看他。 “计划赶不上变化,新加坡那边的事听爸说过了,看来你是真的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我也没必要抱令守律。” 闻珏语气平缓,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闻璟行。 看着他错愕的眼神,闻珏声音轻了些:“你和阮迎的事,我不再插手管。能不能让他再回到你身边,得看你自己了。” 很久闻璟行都没说话,情绪慢慢平复。像是什么都不曾听到,启动车子,转动着方向盘,开出疗养村。 车平稳地驶了一段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闻璟行目视着前方,才低声说:“大哥,我要去新加坡了,年前就走,在那边呆三年。” 新加坡不是什么远地方,来回甚至不如国内某些省份费时。 不想放弃却又不得不放弃的一件事,人总是要找些蹩脚生硬的理由欺骗自己,掩饰不舍。 这个道理闻珏比谁都清楚,他颔首,没再说多余的话。 长途汽车随着气鸣声缓缓停下,烘热吵闹,异味交窜的人流涌出车厢。 阮迎憋红着一张脸,用力地吸了几大口新鲜干净空气。他看到路边等着的人时,扬起笑容喊了声:“大娘。” 张书秀穿着他寄去的黑色羽绒服,头发长了些,利落扎了个发髻。 见阮迎来,连忙过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坐这么长时间的车累不累啊,怎么没带个那种脖子上枕着的东西,我上次坐车看到好多年轻的学生戴。吃饭了吗,饿不饿......” 面对她的絮絮叨叨,阮迎笑着摇摇头。 走到张书秀骑来的电动三轮车旁,她犹豫着说:“要不这个年,咱们去镇上的宾馆过吧,家里冷,不像你住的地方一拧开就有热水,怕你住不习惯。” 阮迎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轻蹙起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前几日他打电话给她,说到要回去过年的事。张书秀就以同样的说辞,劝他不要回来了。 阮迎什么苦没吃过,再差的地方也不是没住过,怎么会因嫌弃这些而不回去。 大概是见他有点生气了,张书秀也没再坚持,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现在问她,张书秀还是什么都没说,装作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 见她不愿说,阮迎没再深问,“大娘,你现在还在假释期。需要去派出所签到的,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就把你接到我那里过年了。” “......你说我怎么都给忘了。”张书秀干笑两声,把行李悉数抬到车斗上,“咱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 乡间的土路上,露着漆皮的三路车晃晃悠悠,轮胎轧过石块或者凹坑,都会“哐当”一声震,像散了架似的。 阮迎低头看着她发白的鬓角,粗糙的皮肤,以及忧心重重的眼睛,他知道张书秀有事瞒着他。 冬天天短,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只有村口王伯一家还敞着灯,老夫妻俩站在道口前等他们。 阮迎给他们打过招呼,把带给他们的年货交到手里。 王婶笑着接过,“玉兰真是越长越好了,还这么有出息。” 王伯在一旁说:“不是跟你说了别叫玉兰了,现在叫阮迎,不是比这俗名好听多了!” 阮迎笑着,“叫什么都可以的。” 王伯朝张书秀使了个眼神,张书秀脸色一变,把家门的钥匙塞到他手里,对阮迎说:“你先骑着车子回去吧,我和你大伯有事要说一说。” “对对,有点村里大队上的事情要说说。你回去先别东西,婶儿家炖了大棒骨,一会儿过来吃啊。” 阮迎看看他们,点了点头。 等阮迎骑远后,王婶脸上的笑立马没了,拉着张书秀的胳膊:“刘钢那狗日的确实出来了,村长说已经上了火车了,后天就到。” 张书秀唰地一下惨白,手有些抖,“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不是还有好几年吗?” “听说是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 “他能是好人?!他要是能变好,这世界上就没坏人了!”张书秀越说越激动,眼泪都下来了。 王伯在一旁劝道:“书秀你先别着急,这都二十多年了,说不定他真在里面被教育好了,不敢胡来了。” 没等张书秀说话,王婶先急了,抽了他后背一巴掌,“一个孬种,一窝都是孬种。他哥是个畜生,身都流着一样的血,他能变个人?!还有你忘了他干过什么脏事了,说出来我都觉得晦气,但凡是个人,把人命夺去了还不算,死的身子也不放过......” 作者有话说: 恢复更新哈,这几天日更。 第85章 担忧 张书秀越听眼泪越多,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她颤抖着唇:“不行,不能让他见着孩子,他肯定会害他的,这可怎么办啊!” “这不是还没回来,你先冷静冷静,别回去吓坏了孩子。”王婶安慰道,“先洗把脸,一会叫孩子来吃饭。” 一晚上,阮迎察觉出气氛很怪。 无论是在王伯家吃饭,还是回到家里,所有人亲切得都有些过头了,笑容中透着不约而同的疲惫和紧张,像是一齐在隐瞒着他什么。 家里的房子翻修过两间,阮迎坐在新买的木床上,看着正在给暖气炉换煤的张书秀。 火焰炽烤着她枯瘦的脸,留下一片发红的印记,眼角的褶皱也像是熨平了。 盖好炉盖,放上烧水壶,阮迎出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手中的钳子碰到铁炉壁发出一声闷重的响,张书秀低着头笑了笑,“没有,能有什么事瞒你。” “大娘,我不是当初那个在果园地里捡烂苹果吃,被你领回家的小孩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也经历了一些事情,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些事情也可以告诉我。” 张书秀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还是没说什么事情,只是说:“你不常回来,我就想让你过个好年。” 炉膛里的煤块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气氛沉静片刻,张书秀抬头问他:“和小闻之间怎么样了,这次回来也没听你提起过。” “......我们分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张书秀愣了愣,叹口气,点头道:“也是,他们家里的条件,和咱们不能比,分开也好。只是这孩子还真不错,没点有钱人家的架子。” 阮迎垂眼,抿着唇角没再说话。 大概是换了环境的缘故,床板硬,枕头也硬。阮迎翻来覆去,眼眶干涩难闭。 他坐起身,透过窗户看着院子外的满天星斗,一颗接一颗的闪着亮光。 不受控制地,又想起闻璟行,想起闻珏的话。 阮迎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他完全可以当面感谢闻璟行,谢谢他那时候拦住了失控的Alpha,谢谢当年他肯捐钱资助自己,可他连面对闻璟行的勇气都没有。 事实像一面能照出人性的镜子,他光是站在那里,卑劣就尽显无疑了。 有些想不明白的事,也就想通了。比如他从前认为自己那么爱闻先生,为什么还会去找一个替身。比如那枚碎掉的胸针,明明已经送过别人,却还要重新整拾送给闻先生。 其实一切都是因为他不爱任何人,只是想让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寄托,能有一个好的归属。 阮迎从前最不喜欢后悔,可现在日日后悔。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他绝不会接近闻璟行。 第二天是过年前的最后一次集市,张书秀要去镇上赶集,买些还缺的年货,问阮迎去不去。 阮迎不喜热闹,但想着能帮她拿些东西,也跟着一块去了。 昨天骑的路太远,电三轮的后车胎有些瘪了。张书秀先骑着出去到街上修车铺打气,让阮迎在后面锁上大门。 门上的插销有些生锈了,他推了几推,才插进门梢里。挂在锁孔里的门锁被震得摔在地上,阮迎弯腰去捡。还没碰到,一只短粗的大手捡了起来。 他抬头,看到面前人的脸时,身体猛地一震,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股窒息感蔓延开来。 也仅仅是几秒钟,他定下神,四肢僵劲着泛起刺刺麻麻的疼。 男人年龄五十左右,个头不高。下耷的眼皮,遮着大半眼白。脸部肌肉松弛下垂,面相实在算不上友善。 虽和那个人就三四分像,但阮迎知道不是他。 男人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说:“你就是我嫂子捡回来的那个小孩儿吧,认得我吗?” 没等阮迎回应,他又接着说:“肯定不认识,我进局子的那时候,你还没被生出来呢。” 几句话,阮迎大概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心跳不可抑制地有些快,表情上却依旧平静冷淡,说了声谢谢,“能把锁换给我了吗,我要锁门。” 男人扯着嘴干笑两声,把锁给他,眼还是盯着阮迎,从上到下打量个来回,说:“你长得真俊。” 阮迎咬肌微微收紧,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将锁挂好,按紧。尔后毫不畏惧地直视他,脊背很直:“请让开。” 男人挡在他身前,没有要挪动半分的意思。 突然间,传来张书秀一声尖高的喊叫,她丢下车子,跑过来一把推开男人,把阮迎挡在身后,怒喊道:“刘钢你个畜生,你要对他干什么!” 刘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腿,笑道:“嫂子你别误会啊,我只是帮我侄子捡掉在地上的锁。” 听到她这么说,张书秀更急了,通红着一双眼。 “谁是你侄子,你、你——” 她气的说不上来话,不顾阮迎的阻拦,拿起倚在墙上的铁锹,夯起来往刘钢身上打。 刘钢也不反抗,只拿胳膊挡着,铁锹碰在他的小臂上,划破一个大口子,血顺着线衣往下滴。 激烈的争吵把周围的村民都引来了,连忙拉住张书秀。张书秀完全听不进旁人说什么,非要拿手机报了警。 十分钟后,警察穿过围观的人群。向周围村民了解情况,他看了眼手上还淌着血的刘钢,又看向张书秀,“你先冷静,知道报假警有什么后果吗?” 一听这个,张书秀急了,抓住警察的胳膊:“警察同志啊,他就是杀人犯啊,你们不能把他这种人放出来,会危害社会的!” “大娘。”阮迎拦住他,对警察说了对不起,“她只是情绪有些激动,我回去会好好劝劝她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他杀过人,坐过牢,他不会变好的,他还要害我的孩子,你不能——” “他已经服刑结束了。”警察皱眉,“还有你不要这样说别人,你也杀过人,服过刑 。” 张书秀张了张唇,一时没了声。 阮迎声音冷了些,看向他:“我理解你们执法人员公事公办,但也你请结合当时的社会事件,说这话是否欠考虑。” 民警脸上有一丝不悦,告诫他们以后真有什么事再报警,别浪费了警力资源。 他简单记录了几句,确定刘钢不追究被伤的责任后走了。 村书记过来散了人群,又叫人带刘钢去了卫生所处理伤口。 他过来对张书秀苦口婆心:“你这是干什么呢,幸亏刘钢他没追究。你知不知道这叫故意伤人,本来就在假释期,好不容易出去了,别再又回去了!” “他要害我的孩子,我不能不管!” “嗐,他有事吗,他这不好好的站在你脸前吗!再说刘钢他是真在里面改造好了,人家才给他减刑的,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 张书秀冷哼一声,眼里含着泪,“他要是能变好,那黄鼠狼和鸡都能睡一窝了!” 村书记被她气得也没话说了,阮迎让他先回去,他会好好劝劝张书秀的。 事情弄得一团糟,集也没赶成。 阮迎把还停在路上的三轮车推回家,进门看到张书秀正在院子里,拿水管冲着刚才打伤刘钢的铁锹。已经连片泥都没有了,依旧用最大水流哗哗的不停冲着。 他走过去,关上水龙头。把铁锹拿起来竖在墙上,轻轻拍了拍张书秀的背。 张书秀将垂下的头发抿到耳后,眼睑很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阮迎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等过完年,我们搬出去吧,搬过去和我一起住,至于假释那边,我再找律师问问,看看假释期观察能不能换个别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张书秀点点头,没忍住一声哽咽,伸手捋了把脸。 晚上睡觉时,张书秀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屋子的门旁,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铁锹。 阮迎让她去休息,张书秀坚持不去,说要守在这里,怕刘钢晚上过来。 阮迎看着她干瘦的背影,一股心酸翻涌而上。他穿好外套,也搬了个马扎坐在张书秀旁边。 透过门上的玻璃,洒着月光的院子很清亮。有两只不知谁家的三花猫正偷偷地吃着鸡食盘里的剩排骨,以为没人看见。 阮迎拾过张书秀的一只手,皮肤粗糙,干裂得生着皴,又很凉。他揣到怀里,用羽绒服保存的温度替他暖手。 “大娘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怕那个人见到我吗?” 张书秀心疼地看着他许久,深深叹了口气,说起了当年的事。 张书秀是从云贵地区被拐过来的,卖她的人不是别人,是她的父亲。 那时候都是村里来人,骗年轻的姑娘出去打工挣钱,其实大多数都是被拐走了。 被拐到这边来时,张书秀也想过逃跑。可几十年前,没有钱,没有路,没有手机。白天夜晚,轮番有人看着你。 她跑过两次,被打得掉了两颗牙。再后来她就认命了,也只能认命。 更让人难以启齿的是,张书秀是被卖给刘强和刘钢这一对兄弟的。 那时候很多人都这样,因为穷说不上媳妇,两兄弟甚至几兄弟,会凑钱买一个媳妇。 对于他们来说,女人只是一个做饭的灶台,一个泄欲的工具,一个生育的机器。 后来刘钢抢劫过失杀人,提前入了狱。其实他不是主谋,不会判这么重的刑。只是他因侮辱尸体罪,触碰了道德底线令人实在愤怒。 说到这里,张书秀手有些抖,眼眶又湿润起来,“我对不起你,我把你领养回家,也没能照顾好你,让你那么小就吃那种苦......我真是怕了,怕你再糟点什么罪。” 阮迎摇摇头,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到了嘴边,又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把张书秀的手攥得更紧。 第86章 你也是 隔天上午,阮迎起得晚了些。昨晚没怎么睡好,直到凌晨才来了困意,就多睡了会儿。 换好衣服起床,刚洗漱完关掉水龙头,便听见外面很吵,隐约听见了张书秀的声音。 他放下漱口杯,快步走到大门外。看到张书秀被人拦着,脸涨得通红,指着对面的刘钢愤怒地喊:“你拿着刀子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我要报警把你这个杀人犯抓起来,你滚回去吃牢饭——” 面对张书秀的歇斯底里,刘钢略显无奈,像得不能再像一个正常的人:“嫂子,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拿着刀真的只是路过你们家门口。” “你别装了,你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你和你哥是一样的天生的坏种,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话刘钢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伤心,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嫂子你怨我,我知道我哥也该死。就算他是死在你手里,我也没怨过你。你说的对,他做错的事,我这当弟弟的该受着。” 周围看戏的人纷纷觉得这刘钢是真可怜,老实巴交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回来还得受这气。就算那刘强再怎么不是人,也是他哥,面对剐了他哥三十几刀的人,他能这样也真是给足面子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都说起张书秀的不是。 阮迎知道人言可畏,这时候百口难辩。他走到人群中央,扶着张书秀想带她走。 张书秀不听,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又要报警,让警察把刘钢带走。只有他被关进监狱里,她才安心。 最后是村书记赶过来了,连带着阮迎批评了张书秀一顿,“我是让刘钢来我家,帮我把羊宰了。我家里没软骨刀,就让他带一把过来。你胡冤枉人这叫什么事,一次又一次的!” 旁边有妇女附和:“是啊,人昨天还帮我掏鸡粪池子,这么脏这么累的活谁愿意干,连筐鸡蛋都不收!多好一个人,天天让你在这瞎诋毁。” “钢子知道我腿不好,昨天还主动帮我把院里的垃圾都清出去了,多好的人......” “疯了,真是个疯女人,我看她这些年在里面呆疯了......” 污蔑一个女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说她疯了。 只要这个女人疯了,她说的话就不再会有人相信,遭遇的过往也不会有人记起。 阮迎敛着唇角,冷眼看向那些人。这些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欺软怕硬,闭了嘴不说话了。 刘钢看看张书秀,又看向阮迎,一脸的忠厚,说:“嫂子,是我不好。你要是真的害怕,我以后就不当你的面拿刀了。” 他松了手,反着光的银色刀刃落在地上。 摔倒门前的砖沿上,发出“咣当”一声。 闻璟行停下脚步,弯腰拾起落在机场的手机。钢化膜碎出裂纹,蜿蜒着爬在手机中央。 不知为何,刚刚手机落地发出声响那一瞬间,他心里莫名闪过混沌的恐慌。 在前面推着行李的肖宁见闻璟行没跟上来,回头去找他,问:“老板,怎么了?” 他把手机放进兜里,“没事,走吧。” 肖宁把托运的行李送过去,又陪着闻璟行在大厅等。 本来订的是年初二的票,肖宁以为够早了。没想到他又临时改了主意,年前就要走。 闻璟行这段时间很忙,没好好休息过一天。如果不是要回家过年陪父母,肖宁也想陪着他一块去新加坡了,至少在生活方面还能照顾照顾。 去新加坡的飞机延误了,然后一延再延,到傍晚的时候航班因天气原因取消了。 肖宁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劝:“老板,要不还是在家过个年,也不急这两天。” 闻璟行的指腹来回摩挲过屏幕上的裂纹,沉思片刻,点点头,“还是初二走吧。” 除夕这天,大概是因为过年,张书秀的情绪平稳许多,心情也好些了,模样上有了笑。 晚上吃过饺子,她收拾盘子时,对阮迎说:“今年让放烟花了,村里大队上买了两千块钱的,八点多钟开始放,能放个把钟头呢。要是不愿意出去,在你屋的窗户就能看见。” 阮迎笑着点点头,“好,我会看的。” 他小时候最爱看这个,每年过年,张书秀都会抱着他去街上看。 记得有次她在路边捡了个别的小孩不要的仙女棒,自己高兴的拿着玩了两天,没舍得点。后来才知道火药已经着完了,不会再燃出烟花。 电视开着,联欢晚会当做背景音。 阮迎靠在床头,处理着社交软件上发来的拜年祝福。无论是群发还是单发,他都一条一条亲自回复。 蒋繁给他发了个红包,看着这红包,阮迎微微出神,想起来以前有个人每年到这时候都会给自己发红包,可是今年不会再有了。 阮迎心里泛酸,眼眶有些热。他轻轻呼了口气,将情绪压下去。 收过蒋繁的红包之后,回了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也给他回了一个红包,只不过蒋繁没收。 阮迎想了想,给蒋繁拨了个语音电话,说了张书秀假释的事情,问他有没有认识懂这方面的人。 “这样吧,等过完年我问问明月,她那边应该认识不错的律师。事听起来不是很难,找找关系应该能办好。” 阮迎“嗯”了声,“谢谢蒋哥。” “不客气。”蒋繁轻笑了声,“又是一年,新年快乐啊。” 阮迎弯起唇角,“新年快乐。” 聊了十多分钟挂断电话后,短信处有一个小红点。 阮迎点开,微微一怔。依旧是那串没有备注的,闻璟行的号码。 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阮迎盯着看了一会儿,聊天框处的字删删减减,最后留下三个字发送过去:你也是。 几乎是瞬间,那边显示已读,随后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这串号码。 阮迎犹豫几秒,接了电话。 闻璟行声音有点哑,透过扬声器传出:“在家过年吗,吃过年夜饭了?” 听他的声音,阮迎知道他应该是喝酒了。虽然没醉,但应该也喝了不少。 他轻轻“嗯”了一声,“吃过了,你呢?” “这边还在喝,亲戚都在,散也要十二点了。” “......少喝点酒,你胃不好,注意身体。” 一阵安静,闻璟行不说话了,只听得到他略重的呼吸声,和对面背景音里的喧闹。 阮迎正准备结束通话时,听到闻璟行说:“我要走了,去国外工作几年。” 他没说话。 “过完年,初二就走。其实本来打算昨天走的,不准备在家过年。但是飞机延误了,没走成。” 阮迎垂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顺着问:“为什么要去这么早,公司上的事很急吗?” “不是,因为我......” 窗外一声打破沉寂的响声,一束烟花腾空而起,在青墨色的天空中绽放出烟火,即逝的尾端像流星璀璨。 绽开一朵又一朵,连月亮也触摸得到。噼啪地巨大声响,将闻璟行的声音淹没。 短暂的间隙,阮迎说:“外面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楚,刚才你说什么?” “......没什么。”闻璟行声音低沉,尾音带着笑:“我是想说,新年快乐。” 阮迎抬头看向墙上的表,正好是零点。他收回视线,轻轻应了声,和短信中对话一样,“你也是。”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抱着膝盖看向窗外,黑色的瞳仁映着烟火的光。 外面仍在放,是农村集市上卖的最普通的烟花。相比起城市里的,图案简单,颜色单调,种类单一。 但阮迎觉得像烟花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是漂亮的。 即使转瞬即逝,也在不停地释放光芒。生命从光明开始,在光明处结束。 阮迎一直说自己讨厌说谎,可刚刚又说谎了。 他其实听到了闻璟行说了什么,也听得很清楚。 ——“因为我怕我会很想你,忍不住想见你。” 阮迎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是怎样的,又或者说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直到最后一束烟花消逝,世间的热闹归为一瞬。 他动了动坐得有些发麻的腿,随后低下头,抬手抹了下眼睛。 阮迎愣愣地看着洇在皮肤纹路里的湿润,温热的,苦涩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又为什么会哭。 初二这天,肖宁起了个大早,准备送闻璟行去机场。 本来是不用他送的,但老板这一走,不知多久还能回京城任职。 他在国内有父母要照顾,不能跟着过去,到时候会被调职去别的岗,估计很久都不能再给他做事。 昨晚家庭聚餐,肖宁宿醉,脸上浮肿,眼皮几乎抬不起来,随便套了件羽绒服就出门了。 相比之下,闻璟行穿着过膝的青色风衣,黑色半靴,利峭干练。 自从上次因头受伤剃成板寸后,就再也没留长过。深挺的五官一览无余,凌厉又贵气。 光是往那一站,跟周遭环境有壁似的,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肖宁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段时间老板是越来越沉稳了。 到机场后,距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闻璟行交代了肖宁一些事情,就让他回去了。 年初二的机场比起平常,还是比较冷清的。甜美的播报声回荡在机场大厅,提醒着旅客注意事项。 闻璟行靠在VIP休息室的座椅上,闭眼休憩片刻,不合时宜地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他轻敛眉头,从风衣的内兜里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电话,而震动声依然在响,是从随身携带的小号旅包里发出来的。 闻璟行想起来是他以前的手机,当时阮迎把他的号码拉黑,为了能给他打电话,从抽屉里找出了这个许久不用的手机。 后来充上电就当备用机用了,收拾行李的时候随手扔进了包里。 他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看起来也不像是私人号。 闻璟行接了电话,“喂,你好。” 听到对面人说的话时,他微微皱起眉,抬头看了眼机场大屏幕上的登机时刻表。 还剩二十五分钟,他所乘坐的航班将要起飞。 作者有话说: 本来定时在周三,没定好提前发了......所以周四再更(疲惫 第87章 我爱你 过了除夕,这两天都没见到刘钢。 张书秀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不像前几天整日惶恐不安、心惊胆战了。但每天也几乎不出门,守着阮迎做事情,馒头枣糕蒸了两大锅,说等着阮迎回去的时候带着。 阮迎不打算自己走,放张书秀一人在这里他心里也不踏实。等过了初七,他去相关单位上问一问,再找找律师,看能不能把她接走。 初二这天晚上,张书秀揉好面,切碎菜馅,包了阮迎最喜欢吃的芹菜牛肉饺子。 阮迎提前去灶台烧水,铝锅里的热水咕咕冒泡,腾出白色水汽。 饺子还没下锅,院里有人喊:“书秀,书秀,在家吗——” 张书秀把盛着饺子的箅子放在锅台上,出门看见村书记的媳妇儿急急忙忙过来,拉住她胳膊:“快去我家看看,那母羊在圈里跪了一个钟头了,就露出来个蹄子。黑眼珠子都散了,快咽气了,这可怎么办啊!” 以前张书秀养羊的时候,方圆十几里地村子里出了名的能手。不管是给难产的母羊接生,还是养活要死的羊羔,都有一手。农户在这方面要是有个什么事,也第一时间找她。当初要不是刘强赌博糟践她,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苦。 可这时候张书秀眼神有些躲避,回头看了眼阮迎,为难道:“嫂子,我就不去了,我孩子等着吃饭。” “你这叫说的什么话啊!这饺子都包出来了,他自己煮不就行了,实在不行一会儿去我家吃,快跟我走吧——” 她拉着张书秀要走,张书秀一手扶着墙,急道:“我真不能去,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哎唷不是我说,书秀啊,玉兰都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刘钢这两天去前村人家帮忙了,都不在你怕什么?” 见她还不愿意,村书记媳妇儿有些急了,“求你办这么点事,你就这么不愿意。当年你被那杀千刀的从家里打出来,是谁收留你给你热饭吃的?那畜生死了,你要蹲监狱,是谁让全村人写那什么请愿书的,还是我上大学的二闺女亲自写的,给你减了多少年的刑......” 虽然语气急,但句句说得是实话,张书秀被她臊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反驳不出。 阮迎关上火,对她说:“大娘,你去吧,我没事的。” “我......” “行了,别磨蹭了,快跟我走吧——” 村书记媳妇拉着她走,张书秀实在没办法了,回头喊着:“我把大门从外面锁上,你也把屋门锁上,我不回来先别开门。” 阮迎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 张书秀还是不放心,没等说什么,就被村书记媳妇儿拉走了,随后传来大门上锁的声音。 阮迎轻轻叹口气,回去拧开炉子,重新烧沸水,煮了饺子。 吃完之后,他把盆子里摞着的碗筷洗净,拖了遍地。按张书秀说的,把里屋外屋的门都锁好。 刚插上门销,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蒋繁发来的消息,说他这两天聚餐,桌上有个同学是公职律师,帮忙问了下。事情不难,写好申请书,材料批过就行。 看到这个,阮迎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自觉露出轻松的笑,给蒋繁道谢,等回去请他吃大餐。 短信发送成功,他转过身,后脊背蓦地一麻,冷意直直窜出。 他攥紧手机,身后的手碰上刚刚插上的门销,敛着唇角冷眼看着坐在床上的人。 刘钢全然没了在人前的忠厚样,他一只脚踩在浅色的床单上,自下而上地盯着他,下三白的眼透着阴笑。 阮迎视线扫过靠墙的衣橱,门是敞着的。这橱子用来装杂物,里面堆了些破旧的衣布,此时压下去个凹坑。 听村书记媳妇刚才讲,刘钢这两天出去给人帮忙了,不在村里,所以见不到人。 现在阮迎不这么认为,他不知道刘钢是什么时候进到他卧室,又在衣橱里藏了多久。 想到这两天有人在角落里一直注视着自己,阮迎头皮发麻,一股作呕感涌了上来。 刘钢似笑非笑,眼睛没从他身上移开半分,拍拍身旁的位置,“站那么远干什么,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阮迎眼神透着冷意,没有半分恐惧感,低眼睨着他,像看一滩没有生气的污泥。 刘钢抬高眉骨,来了兴致,站起身,又从下到上打量他几番,点点头:“你知不知道,你越这样,越带劲。” 阮迎已推开插销, 抓住了门柄。只把门裂开个缝,刘钢腮帮子一紧,大步过来一把薅住阮迎后脑勺的头发,往后扯了一米多远,恶狠狠道:“还他妈想跑?” 他手腕一转,压着阮迎大半个背,用力怼在墙上。 阮迎鼻梁骨磕在坚硬的水泥墙上,从眉心到脑门一阵钻心的疼,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肩胛被顶得一动不能动,他用力地去反抗。挣扎间却被禁锢得更紧,实在没力气能驳过他。 刘钢神经癫狂,刚才还处于暴怒,这会儿又扯着喉咙笑。他掐着阮迎的脖子,猛地翻过他的身,逼阮迎直视他。 他睁着阴白的眼,扯着唇角尽显得意,说:“看吧,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坏人只要做一点好事,就会被夸奖,被原谅。而好人,必须是完美的,一丁点错都不能有,否则就不会有人再相信她,可怜她。当个好人是他妈最蠢的事!” 刘钢掐着阮迎脖子的手松开些,边缘溢出红痕,眼睛直直地盯着阮迎的脸,飞沫四溅:“没想到今天晚上让那个臭娘们走了,算她逃过一劫。本来打算宰了她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阮迎的脸,笑得鄙陋:“见到你之前,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这样吧,你让我干几次,要是让我爽了,我就放过你们娘俩怎么样?” 阮迎眼神很冷,因为先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眼尾透红。他微微仰头,朝刘钢脸上啐了口唾沫。 刘钢下意识歪头,拿手捋了把脸。瞬即脑门青筋暴起,眼底猩红。他把阮迎摔在旁边的桌子上,抓起他的衣领,重重一巴掌,“妈的,臭婊子。” 阮迎被打得耳晕目眩,还没看清东西,又是一巴掌。疼得眼前一白,有液体从鼻孔淌出。蔓延进唇缝,温热的,腥咸的。 “从小被我哥干烂的破鞋,装他奶奶的三贞九烈,看老子操不死你——” 刘钢扳着他的肩膀,一脚踹在腰上。腰椎剧痛如闪电击中,腿上瞬即没了知觉。他跪趴在地上,手按在沿着墙根儿摆的花盆边上。陶瓷碎了半片,锋利的角正割了手心一个口子。 阮迎扶上墙,留下鲜红的血印儿。不等他站起,又被刘钢抓着将脚踝往后拖了半米,随即重重地身体覆其上,将他抬起的肩膀按在地上。 随着肩胛骨“咚”的一声撞在冰冷的地板砖上,阮迎红着眼眶,气息不由自主急烈,胸前剧烈起伏。 他咬着牙看着伏在身上的人,头沉沉向下坠。恍惚间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又回到小时候。 露着木头梁子的破败房顶,酸臭难闻的体味,按着他肩膀的粗短肥腻的手,不管睁眼闭眼都是噩梦的脸。 意识像错乱播放的电影胶卷,这一帧是现实,下一帧是过往,无颠无倒,真真假假。 他浑身冷汗,几乎分不清。 阮迎咬紧口腔壁上软肉,借着疼痛赢得的最后一丝理智。他侧头,下颌和颈处扬出弧度,皮肤渗着汗珠。 他伸出手,指尖用力的向前,去碰那把竖在柜子旁的短柄铁锹。 可惜还没碰到,便听刘钢一声辱骂。一拳砸在他右眼上,伸出脚踹开了铁锹。 随着铁锹咣咣当当的声音停下,最后的希望也像是远去了。 阮迎眼前模糊,被打得眼底血管破裂,肿得视线模糊。眼前笼着一片红,他几乎要看不见。 只听得到头上刘钢解着皮带,声音是掩不住的兴奋:“妈的,老子最爱操这样的。你先别着急,一会掐的你喘不上气来,那才干得爽。他妈的,那次没忍住,把人弄死了,害得老子蹲了这么多年的牢......” 声音愈来愈远,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突然变得很安静,阮迎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气声。苟延残喘,怯懦无能。 阮迎这才不得不承认,原来真的什么都没变。 这十多年,他以为他在往前走,往高处走,往阳光里走。 只不过是自己沉溺在虚假的想象中,他其实一步都不曾迈出去过。 一场黄粱美梦。 虚晃间,他竟生出一丝轻松,动了下流着血的唇角,轻笑了下。 算了。 绷直的指尖倏然放松,手垂落在地上,掸起细细碎碎的灰尘。 阮迎用还能看见的左眼,盯着天花板悬挂着的那盏白炽灯。光线渐渐晕开,朦胧成一团白色。 他缓慢地眨着眼,睫毛尖沾了细小的血珠。身上的衣服好像被扯碎了,他有些感觉不到,只觉得连抬下眼皮都这么累。 阮迎轻轻侧头,模糊间看到墙上挂着的纸日历。 大年初二。 是闻璟行要出国的日子,也不知道他到没到。 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里,阮迎想,希望他的飞机能平安落地。 眼前的白光渐渐灭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这样应该就不会再累了。 倏然间,耳旁传来剧烈的响声。太阳穴的神经像是被揪住狠狠一抽,他蓦地睁开眼。 胸前宛如被巨石压着的窒息感消失不见,又有空气涌进,竟畅快地有些疼。 阮迎勉强支起一截身体,喘着粗气,透过一只眼睛愣愣地看着圈着刘钢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上的男人。 是闻璟行。 闻璟行额角青筋暴起,毛衣领下露出的半截脖子通红。他的手臂死死地扼着刘钢,看着阮迎,那一瞬间眼里满是心疼,咬着牙冲他喊:“能起来吗,赶快跑——” 随后他一胳膊肘砸在刘钢的脸上,嘶哑着骂道:“我他妈弄死你!” 熟悉的声音,阮迎这时才有了实感。他手腕不停地抖,忽地一股酸胀的情绪涌到鼻腔。 眼底湿润,溢出泪水,混着血液,在脸颊上留下道浅浅的血痕。 他怎么......又来救自己了。 而下一秒,阮迎身体蓦地一震,下意识往前伸手,胸腔发出嘶哑的悲鸣声。 刘钢从兜里掏出一把军用折叠刀,扬手插在了闻璟行的肩膀上。红色的血逐渐浸满肩头,洇出浅色的毛衣。 闻璟行疼的咬紧牙,抢夺刀间,小臂上又被捅了一刀。 他紧紧地攥着刘钢的手腕,对阮迎说:“阮迎,赶紧走啊,别傻愣着了!” 阮迎回过神,他看着闻璟行冒着血的伤口,视线一隅闯入一个东西。 ——那把平躺在地上的铁锹,银色的尖刃在灯下泛着光芒。 阮迎盯着看了半秒,眼底浮现一抹坚韧的寒意。他站起身,捡起那把铁锹,走到刘钢身后。 刘钢正再次举起刀子,嘴上放着狠话,意图往闻璟行颈侧的大动脉上刺。 阮迎双手攥紧木柄,手背上青色血管凸起,毫不犹豫地挥向他的后脑勺,尖刃划过一道银光。 只听一声惨叫,血溅了阮迎一脸,他下意识闭上眼,睫毛挡住溅过来的腥热肮脏的血,扫下眼睑,没沾一滴。 刘钢直直地向后栽去,脸痛苦扭曲,眼眶龇裂,捂着后脑上的伤口。血像裂了口的地下水,挡不住地从指缝溢出。 阮迎胸前剧烈起伏,攥着铁锹的手松了些,视线移到闻璟行脸上,尾音有些颤:“他死了吗?” 闻璟行也惊得说不出话,他以为阮迎是怕了,放平声音安抚道:“没事的,他没死,你看他还在喘气,没有死。” “没,死?” 阮迎垂下眼,盯着刘钢两秒。 在这两秒钟里,时间仿佛被定格。他眼前飞速地闪过许多场景,不限于幼年时他被侵犯的,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张书秀砍死那个男人的等等...... 最后定格在那个从闻氏周年庆回来的午后,闻珏坐在后车座上,看着他说:“阮迎,你知道你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闻珏的话,也终于知道他的另一面是怎样的。 撕开涂得色彩纷呈的美好幕布,露出的是死气沉沉的灰黑。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后悔,做什么事都不要后悔。 后来他后悔过许多次,然而他真正后悔的,唯一后悔的,只有那件事而已。 ——那就是没能亲手杀了他,没能保护好自己,也没能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阮迎发红的眼底渗出阴冷,再次攥紧铁锹,再次高高扬起,再次朝向仅存一口气、毫无还手之力的刘钢。 他必须杀了他。 像张书秀为了保护他,杀掉那个人一样,他要保护闻璟行。 他也要保护自己,保护现在的自己,保护十几年前的自己。 下一秒,他被扑过来的身影抱住了,紧紧地揽在怀里。 他的脸蹭过肩膀处伤口流出的血,一丝雪松香透过浓重的铁锈味萦绕鼻尖。 阮迎听见闻璟行说:“我爱你。” 第88章 爱就是想念 闻璟行用那只干净的、没沾上刘钢溅出血的手,抚着阮迎的后脑勺,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爱你。”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像一把泛着银光的正义之刃,挥舞着落下,将墨天黑地的世界划个口子,明亮温暖的光线倾泄而进。 手慢慢松开,铁锹落地,沾着的血珠破碎一圈。 阮迎抬起发抖的手,想回抱住闻璟行,可终究还是没有,只敢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肩膀上。 闻过千次百次的雪松香,阮迎第一次觉得这样好闻。 他想起福利院院子里的那棵高大的雪松树,他整日坐在树下。四季常青的雪松树陪他走过春夏秋冬,熬过最困苦的日子。 小时候他时常仰头,透过雪松枝的缝隙去看太阳,老师告诉他那里是希望。 眼泪濡湿睫毛,洗净沾染的肮脏的血。他闭上眼睛,唇轻轻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你一次又一次的帮助我,也谢谢你,能让我保护你。 警车和救护车是同时到的,第一时间将他们送往医院。 报警的人是邻居家的女儿,她出门到村口的垃圾箱倒垃圾,路过张书秀家门口时,听到异常的声响。 院墙不算高,她踩着墙根儿下的木头墩子往院子里看,目睹了现场,吓得赶紧报了警。 阮迎虽然伤得不轻,意识还是清醒的。 而闻璟行上救护车的前一秒,还惨白着唇对急救护士说没关系,非要自己走,下一秒没蹬住腿,摔了个狗啃泥昏了过去。 到了最近的县城医院,闻璟行被送进急救室输血。阮迎想在门外等他,被协警呵斥一声胡闹,让护士带着去检查身体了。 一套检查下来,幸好伤得只是外伤,肋骨轻微骨裂,没伤及内脏。右眼有些严重,眼底有淤血,肿得几乎睁不开。虽不至于伤害视力,也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阮迎被安排在普通病房,张书秀坐出租车来了之后,看他这样没忍住哭了,说什么也要给他花钱转单间病房。 张书秀抱着从医院楼下买的生活品,窝着背走在前面。阮迎手上挂着点滴,另只手推着移动吊架跟在她后面。 到了病房里,张书秀也是一言不发,铺着床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换上枕套。 阮迎坐在对面的陪护床上,看她闷声不响眼底却始终含着泪的样子,他心里一酸,说:“大娘,我手疼。” 张书秀果然抬起头,急切地过来问:“怎么又疼了,是伤口疼,还是输液输得疼,药水是不是太凉了,我找个暖水袋捂捂......” 他握住张书秀的手,抿了下唇角,“已经没事了,都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你就不要怨自己了,我心里会难过的。” 紧绷的情绪瞬间溃堤,久久打转在眼眶里的泪,接连不断地落出。张书秀用袖子抹着眼,哭着说:“都怪我,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走了,你和小闻也不会受伤,都怪我......” “怎么会呢。”阮迎抽过桌上的纸巾,替她擦着眼泪,露在外面的左眼也有些红,“如果他没来的话,现在我可能就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张书秀一怔,眼泪更多了,低头用手捂着眼。 虽然阮迎没再往深处说,但彼此心照不宣。 如果张书秀在家,亦或者闻璟行没来。只能是两种结局,一种他们不能再见,另一种如十多年前重蹈覆辙。 眼泪擦不净,阮迎干脆不再擦。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虽然没那么好,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片刻,张书秀闷塞的鼻腔“嗯”了一声,点点头。她抹干眼睛,抬头问阮迎:“小闻怎么会过来的,你打电话叫他来的吗?” 阮迎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今天明明是他出国的日子,他也不明白闻璟行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我先出去问问他的情况。”张书秀叹息一声起身,按住也要走的阮迎:“你就别去了,骨头都裂了,医生不让多走动。你睡一会儿吧,躺下不行就靠着床头睡。” “好,我知道了。” 等她走后不久,阮迎掀被子下了床,走到护士站问了问,这层楼值班的护士也不清楚。阮迎谢过之后,推着吊瓶在这栋楼的楼层转了转。直到上了五楼,走到儿童看护区,前面再没有病房时,他叹了口气,不太情愿的往回走。 刚走到看护区塑料栅栏门口,一声小孩的嬉闹声,阮迎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前面三四米外的人一愣,竟然是闻璟行。 闻璟行穿着浅蓝的病号服,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灰青灰青的。 他刚想叫闻璟行的名字,只见对方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后,快步往这边走。 阮迎垫脚朝他身后看了眼,有个护士正四处看着,依稀听到说:“我换个抽血带的功夫,怎么就找不着人了......” 还没开口说话,闻璟行已经过来拉住他的手腕,推开儿童看护区半米高的小栅栏门,把他拽进去了。 找了个有阴影墙的小沙发后面,只有一个单人座,他让阮迎坐下。自己则蹲在他身边,细细看他,手轻轻碰了下他的眼罩,眼神心疼:“疼不疼?” 阮迎摇摇头,“医生说只是轻伤,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看向闻璟行的肩膀,虽被病号服遮住,领口处还是露出一角纱布。大概是伤口缝合后溢出的血,将其染成淡粉色。 阮迎又想起几个小时前的场景,闻璟行为了唤回他的理智,说着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 他眼眶有些红,下意识地撇过头,往旁边的玻璃墙看。 等整理好情绪,阮迎又回头看向闻璟行,刚要说什么。 闻璟行伸手碰了下他的脸,留下一句“等着”,径直往门外走去。 阮迎看到他走到小滑梯旁边,弯腰对一个正在喝着瓶装奶的小胖男孩说了什么。随后小胖从手里的一排奶里拆出一个,递给闻璟行。 刚送到闻璟行手里,结果他开始张着嘴哇哇大哭。 旁边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他,闻璟行手忙脚乱地也不又说了什么。随后跟小男孩进了旁边的赞助儿童玩具体验店,几分钟后,小胖子抱着一个航空模型的乐高盒子美滋滋地走了。 闻璟行回来,知道阮迎也看到了。脸有些红,一副不耐烦地别扭模样:“妈的,那小胖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一开始还好好的。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愿意搭理这种熊孩子。” 随后他伸手,将手里的AD钙奶递给他。 阮迎一怔,一时忘了伸手。 闻璟行“啧”了一声,把吸管插好塞到他手里,“快拿着喝吧,从刚才就一直往那看,别以为我没看见。” 阮迎有些无措地攥着这瓶奶,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是他误会了刚才自己往外面看,是在看小男孩拿的奶,以为他想喝。 明明手里的奶是凉的,却像发烫似的灼着手心。 他突然觉得,好像撒谎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 阮迎喝了两口,抬头朝他笑:“嗯,是我想喝。” 他往旁边移了移,沙发留出空,“你坐一会吧,站着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闻璟行受宠若惊,挨着阮迎坐下。单人沙发并不是很狭窄,但两个人坐一起还是有些勉强了。 明明从前夜里睡觉都要相拥的两个人,如今只是坐在一起却微妙得有些不自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阮迎低着头喝奶,渐空三分之一时,他问闻璟行:“我记得你是要出国工作的,怎么会过来。” 气氛安静片刻,闻璟行抬手蹭了下鼻子,含糊道:“因为想你,就过来了。” 闻璟行当然明白,又不是拍电视剧,哪来的心灵感应这么扯淡的事情。 他没去新加坡,是因为接到了那通电话。 对面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声音,他自称是邮政的快递员。干了几十年了,迎来了退休的日子。 他手里有些信件,大多都是很久以前的,那时候网络通讯还不发达。信件地址写错、或者电话号码无人接听等原因,会让一封薄薄的载着思念的信无法交付手中。 退休之际,他又把未能送出去的信件,挨个打了一遍号码,依然是无法接通或者空号。除了那一封,写着“闻先生收”的一封小小的,窄窄的信。 收件人的号码,就是闻璟行所用的旧手机里的电话卡。 当时他被阮迎拉黑,为了能和他联系,从抽屉里翻出许久不用的这张卡号,安到了旧手机里。 闻璟行不知道的是,这张小小的,甚至还是剪过的电话卡,不仅连接了现在的他,与现在的阮迎。 还连接了过去的他,和过去的阮迎。让原本分离的两根线,跨越时空溯流,又紧密交织。 当接到这通电话时,闻璟行也不知道那封信到底是谁寄来的,里面又有怎样的内容。 明明是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托人去取回那封信件。 可就是在那短短几秒钟里,大概是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嘈嘈杂杂的人群声,亦或者身旁小孩子的嬉戏声等等都影响了他的判断。 闻璟行“嗯”了一声,说:“您给我个地址,我亲自去取。” 出了机场,坐上迎面而来的出租车。闻璟行手指富有节奏地轻敲着腿面,随意地看向窗外,来掩饰心里的不平静。 路途中经过一家刚开不久的网红图书馆,外面挂着许多彩印精美的书籍宣传条幅。 其中有一条:爱就是想念——佩索阿《我将宇宙随身携带》。 闻璟行可以为要取一封信,而取消行程这样荒唐滑稽的事找一百个自洽的理由,但他其实明白,真正的原因只有一条。 ——他想念阮迎。 从过去到现在,他做过许多错事。 可以原谅的,不能被原谅的,不计其数。但亲自去取信这件事,闻璟行觉得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 也暗自庆幸,幸好他有去,也幸好,他每天都在想念阮迎。 第89章 我有好好长大 到约定的地点,闻璟行取回信。 上面写着秀气工整的“闻先生收”,寄信地址是一家福利院机构,十余年前他曾在机构网站上捐助过。 闻璟行回到车上,拆开了发黄的信件,取出叠得整齐的信纸。时间过去太久,纸上褶痕很深,稍一用力就要碎掉似的。 他轻轻展开信纸,褪得青蓝的秀气字迹徐徐铺开: 闻先生,您好: 三年前我跟您写的回信,过了很久也没收到您的来信。不知道闻先生是不是换了居住地址所以没能收到,还是因为很忙没有空回复我。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又擅自给您写信打扰您,我真的很抱歉,可还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和闻先生说一说。 就是我用您捐助给我的钱,我拿来用它学画画了。其实已经学了两年的时间,想着等学得好一些的时候,再和闻先生讲。 昨天教我画画的老师说,我画得还可以。等到高考结束的时候,很有希望能考进您所在城市的学校。但我不是想去打扰闻先生,只是想着离您生活的地方近一些,也想去看看您生活的地方是怎样的。 还有就是我长高了,长高了好几公分。昨天学校里体检,我现在已经有172公分了,虽然还比闻先生矮很多,也不可能长得像闻先生那么高,但我还是会努力长高的。 而且我也胖了很多,老师都说我脸上有肉了。我每天会努力吃很多饭,很多蔬菜和水果。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喝牛奶,但每天也坚持在喝。上晚自习之前,我都会去操场上跑步。有时很累跑不动的时候,也会走上几圈,每天都坚持运动。 但老师说我性格有些孤僻,应该开朗一些,不然不利于心理健康。我觉得老师说的是对的,所以也去尝试着交朋友。可遗憾的是,我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交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唉,还是慢慢来吧......总之,我有在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变健康,像答应闻先生的那样,我有努力地好好长大。 ......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写,又不想麻烦闻先生看这么长的信。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能再见到您,我想亲口对您说一声谢谢。最后,希望闻先生身体健康,一切都好。 正文结束,右下角的落款是:阮迎。 闻璟行捏着纸张的手一紧,错愕地看着这两个字,一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脑空白几秒后,他倏然想起李谨曾经告诉他的,阮迎曾经接受过他大哥的捐助。 断连的线一根一根接起,答案呼之欲出。可闻璟行还是不敢相信,紧绷着神经,让出租车司机开快些。 到了锦川庄园,闻璟行鞋也来不及换,直奔卧室,从衣橱的抽屉里拿出家里阿姨临走前给他的饼干盒。 里面放着两封信,一封拆过的,另一封没拆过的。 他拿起那封未拆的信,深吸一口气,终于启开了被埋藏十余年的秘密。 仅仅看了几行字,闻璟行的眼眶瞬间酸涩发红。 字体依旧漂亮端正,只是稍微稚嫩一些: 闻先生,您好: 今天天气好吗?不知道您那边的天气怎么样,我这里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太阳也很明媚。 我正坐在院子里的雪松树下跟您写信,刚才还有小松鼠过来,长长的尾巴很漂亮也很可爱。很可惜我没有手机,不然就能拍下来发给闻先生看了。 最近有件高兴的事情,想分享给闻先生。昨天下午医生告诉我,已经不需要再打营养液和吃药了。说我虽然还有点瘦,但是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正常了。我有点听不懂,大概就是说我已经好了的意思吧。 其实医生不知道,我早就好了。从那天见过闻先生之后,我的身体就好了。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痛了,就是有时候会有些痒,老师说这是正常的,说明正在慢慢变好。而且我也不会做噩梦了,以前总是会被吓醒睡不着觉。最近却没有做梦了,做到最多的梦就是又和闻先生见面了。但是梦里总是在给您献花,其实我也想梦到些别的,比如能和闻先生说说话,把画好的画送给您。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和您讲,就是我改名字了。本来老师说想帮我取的,但我自己已经想好叫什么了。 您说“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再冷的冬天终会过去,迎来的一定是春天。我想取这个“迎”字作为我的名字,希望我也可以熬过寒冬,迎来春暖花香。 前几天老师帮我拍了张照片洗出来了,我想着寄给闻先生,想让闻先生看一看我。说不定未来有天会和闻先生相遇,希望您不要忘了我。 右下角的落款是“阮迎”,又括了个括号,里面写着“阮玉兰”。 闻璟行手腕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拿出信封中的照片。 十几岁的阮迎,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一个,蹲在雪松树下,怀里抱着只黄毛小狗。虽然照片有些褪色,但阮迎的笑容依然干净明亮。 揽着小狗的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也遮不住青青紫紫一片——那是他勇敢抗争命运的勋章。 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中他的脸颊,闻璟行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哽咽着哭出声,温热的泪珠顺着下颌破碎在手背上。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是个很不好的人。每当有人说他,他表现出的强烈逆反的行为,只不过是因为心虚。 因为他们说的都对,他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没人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卖掉母亲的平安锁,一直是闻璟行后悔的事情之一,像一根刺扎在心上。 他曾经很多次,很多次都会想,如果时光倒流,他绝不会卖掉妈妈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 不仅是因为辜负了拼着命把他生下来的妈妈,还有这件事把他的虚伪和卑劣尽显无疑。 而闻璟行现在终于可以释怀,原来他没有做错事。所以妈妈才没有怪她,还把阮迎送到他身边。 妈妈留给他的平安锁,不仅护住了自己的平安,还护住了阮迎的平安。 再后来,闻璟行急不可耐地去找阮迎,想告诉他真相——当初捐助他的人不是大哥,而是自己。 可现在,真当阮迎在他面前时,这些话他却说不出来了,也不再想说。 闻璟行看着他,眼底划过复杂的情绪,像是妥协般地叹口气。他又蹲到阮迎面前,把他手里的奶拿过来放在一边,握住他的手揉了揉。 他抬头看着阮迎,表情真诚:“阮迎,我爱你。但我挨的这几刀,并不是为了让你喜欢我,也不是想逼你跟我在一块儿。假如今天晚上被伤害的人不是你,随便是一个人,我也会去救他。所以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负担,也不要委屈自己,嗯?” 阮迎垂眼看他,嘴角扬起抹浅笑,点点了头。 闻璟行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蓬松的头发,声音带着宠溺:“乖。” 三日后的晚上,警察敲响了阮迎病房的门,请他协助一下案件调查。 阮迎这才得知,刘钢被抬上救护车,还没到医院就咽气了,不治身亡。 警方已经找证人取证过,又找阮迎重新复述当时的情况,写一份笔录。结束之后,刑警告诉他不必太害怕,因为全程有证人目睹,他属于正当防卫,政府会给安排公职律师,按程序走最后不会有什么事。 送走警察后,阮迎发现闻璟行正站在门外。他瞬即露出微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闻璟行是先被警察找过的,他怕阮迎听到刘钢死亡的消息会害怕,便过来看一看他。 他伸手轻轻碰了下阮迎的脸,低声问:“没事吧?” 阮迎乖巧地摇摇头,仰头问他:“我在病房呆得难受,要不要出去转转,听护士讲医院附近有一个人造海滩。” 闻璟行颔首,“要穿厚点,外面冷。” 海滩在医院西面的三四百米处,虽说是人工打造的,比不上真正的海,但也有模有样的,还算好看。 阮迎穿着厚实的长款黑色羽绒服,和闻璟行肩并肩走着。 这个时间海滩上的人很少了,散落着各种形状的贝壳蚌壳,遗落的小水桶,还有一些垃圾,清洁人员正拿着木棍捡拾着。 虽有风吹过,但是暖的。 海面很安静,他们两个也安静。闻璟行头一次觉得安静地散步不这么无聊,心里倒有一种充实的感觉。 只不过走着走着,身边的人落了趟儿。他停下脚步回头,见阮迎正蹲在后面,一根一根捡着什么。 等走近了,才发现是拿在手里的烟花棒,好像叫什么“仙女棒”。但又不太一样,比传统的仙女棒更高级一点,裹着迪士尼动画人物的塑料外皮。 闻璟行微微挑起眉,“捡这玩意儿干什么,都是人家点完不要的了。” “万一呢。” “什么?” 阮迎依旧在捡着,手里已经攥了一大把,说:“万一有能点着的。” “你要是想玩,我去给你买不就行了。” “不要,我就想要这个。” 大概是两个成年人在海滩捡别人扔掉的垃圾有些怪异,路过两两三三的人往这边好奇地看,闻璟行突然觉得有些丢人,佯装生气转身往前走,“你快把那堆破烂儿扔了,我给你买一卡车。” 还没走几步,听见阮迎说:“如果有能点着的,我会去尝试喜欢你。” 闻璟行脚步一顿,利落地转身,恨不得跑过来蹲到他身边,抢过他手里攥着的那把烟花棒,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就开始点。 一根,两根,三根......最后只剩下手里的一根。 闻璟行没立即点,低下头狠狠地抓了抓头发,随后四处看了看,冲阮迎说:“我看那边还有,要不咱再捡点?”霄*鹰 阮迎没忍住笑出声,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 红橙色的火焰燃烧着烟花棒顶端,两秒后“嗤”得一声,窜出金色的细小烟花。明亮着,闪烁着,照亮夜,又消失在夜。 闻璟行难以置信地愣愣盯着,直到烟花燃灭,他眼里的光却没有灭,炽热痴痴地看着阮迎,难掩激动:“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阮迎轻轻“嗯”了声,点点头。 闻璟行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说出句:“我会对你好的。” 阮迎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正想把烟花棒扔进垃圾桶,却先一步被闻璟行夺了去,揣在兜里,冲他傻乐:“我要留个纪念。” 阮迎看着他,又想笑,又想哭。 回去的路上,阮迎有些饿了,在路边摊买了份章鱼小丸子。吃着不太新鲜,只吃了几个闻璟行就不让他吃了,给他扔掉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闻璟行问阮迎:“如果,我是说如果啊。那里面没有能点着的,你还会想去试着喜欢我吗?” 阮迎有些活泼地说了句,“不告诉你。”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闻璟行,那只印着迪士尼王子的烟花棒,是他同小朋友要的完好的一个,也是绝对会被点燃的。 第90章 晚安 闻璟行把阮迎送回他病房的走廊口,正准备回去,听见阮迎说:“大娘今天回家拿东西了,晚上不回来,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闻璟行当然乐意,心里美滋滋地跟着他走到了病房门口,拧开门时,见阮迎脸色不太好,轻轻皱着眉,唇色也有点白。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阮迎“嗯”了一声,“胃里有些难受,有点恶心。” “恶心?”闻璟行想起刚才在路边买的那份章鱼小丸子,有点生气地说:“我就看着他筐子里剩的章鱼须不新鲜,都变黑了。那老板还说他们真材实料有真章鱼,他妈的还不如买全是面粉糊的。” 他弯腰,伸手隔着羽绒服摸了摸阮迎的腹部,“哪儿难受,这吗?” “左边一点。” “这儿?好像真是胃。” 这时,病房内传来严厉压抑着怒火的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不由自主一愣,转头看向病房,只见闻崇明脸色黑青,眼底压着惊涛骇浪,像是看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画面。 不用像,本来就是! 他往前走了两步,气得手都在抖,指着他们:“我问你们干什么呢!” 闻璟行皱起眉,“爸,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过来,你干的这事你以为能瞒住谁?” 闻崇明昨天问起来,才知道闻璟行根本就没到新加坡。电话也联系不上,查了行程才知道他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了,后面具体发生的事他就知道了。 饭都没吃,急急忙忙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赶到这儿。他先是去了闻璟行的病房,没人,又来了这个叫阮迎的病房。刚没到多久,就看到他的小儿子居然和差点成了他嫂子的人亲亲密密。 又想到还是闻璟行替他挡了好几刀,闻崇明气得简直要昏厥过去,怒视着阮迎:“还有你,你和我两个儿子到底什么关系?!” 阮迎被他吼得有些懵,胃里积着的那股恶心被吓得突然涌上来,下意识扶着闻璟行的胳膊,低头干呕了两声。 如此反应,闻崇明接下来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脸上的表情由愤怒逐渐转变为震惊,看了眼阮迎因穿着羽绒服显得臃肿的腹部,又想起刚才在门口自己小儿子的手摸上他的小腹,他僵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向闻璟行。 闻璟行先是一愣,随后心一横,脱口而出:“我的。” 阮迎:“?” 气氛安静两秒,焦灼地似乎在噼里啪啦放着电。 闻崇明额角青筋暴起,抬手就想给闻璟行一巴掌,一想到他身上还有伤,一巴掌抽在了脑门上,怒道:“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你大哥他——”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闻崇明气得脑门都是红的,重重的深呼吸两次,又重新看向阮迎,相比之前语气稍稍缓和,问他:“几个月了?” 闻璟行面不改色心不跳,“两个月了。” “......?” 阮迎缓缓地眨眨眼,转头看了闻璟行一眼,见他有些心虚的表情,后知后觉回过味。 羞愤涌上脸,红透耳根。他咬着唇拽了拽闻璟行的胳膊,仰头看他,眼神仿佛在说: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闻璟行是真没看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亲昵地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哄着:“宝宝,知道你不好意思,但总得告诉咱爸的。” 阮迎:“??!!” 听他又是“宝宝”,又是“咱爸”的,这伤风化俗的样子让古板保守的闻崇明老脸一红: “谁是咱爸,你小子少给我油嘴滑舌的——” 他抄起桌上的水壶就要砸他,一想到阮迎还在,突然敛了脾气。 面对这个前脚刚和他大儿子分开不久,后脚和自己小儿子搞在一起或者早就有什么关系的人,他实在厌恶得很。 可转头一想,他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结婚十年都没能有个孩子,现在身体瘫痪就更不用说了,另一个虽刚有点正经样,但也三十了,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就算他再看不上这个叫阮迎的Omega,但他肚子里的总归是闻家的孩子,是闻家的未来。 听说男性Omega本来就比女性Omega生育风险大些,胎儿也比较脆弱,稍不留神看护好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又听说这胎儿别看在肚子里,其实什么都能感知到的。外面说什么,做什么,这小孩儿都能记得。 以后孩子将来要是出生了,讨厌他这个爷爷怎么办?他爸从小没教育好,可不能让他未来的孙子孙女也长歪。这孩子命苦,生来就没有奶奶,他这个做爷爷的,更要好好疼他们。 闻璟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二三得六的王八蛋逆子,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养老了,不气他就烧高香拜天神爷爷了。以后有了孩子,还能在陪陪自己,安享晚年,也享享那什么天伦之乐。 还有那该死的老孙头,整天炫耀自己孙女认识多少字,前几天又说自己儿媳妇怀二胎了,他嘚瑟什么啊?跟谁没有似的? ...... 撂下水壶这短短几秒钟,闻崇明已经把棺材入土前的事儿想个一遍了。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臭小子,你给我少得意忘形。这两天的事要不是我给你截了消息,你早就完了,还去什么新加坡,知不知道几双眼睛盯着你?” 他又看了看病房四周,眉头一敛,“就住这地方?这两片暖气够干什么的,我说从刚才站这儿就脚底冒风。我叫人送几个电暖气过来,你们先凑活住一晚,明天再找人来把你们接走。” “知道了吧,您快找个酒店住着吧,阮迎他该休息了,睡觉不足对胎儿发育不好。” “用你说?”闻崇明又抬手抽了他脑门一下,只不过力道轻了些,“行了,歇着吧,我明天再过来。” 病房的门被关上后,阮迎脸烫得能煎熟鸡蛋,又不敢太大声说话,难得素日平淡的模样表情如此丰富,手也不自觉挥舞起来,“你刚刚胡说些什么?” 见他这样,闻璟行觉得是又新鲜又可爱,忍不住逗他,故作严肃:“我最了解我爸了,就他那脾气的,如果不这样他肯定不能接受你。” 说着说着,他话里带了些酸气,有点蓄意报复的嫌疑,“年前你刚和大哥见过他,现在又跟我这样,他脾气是不行,但就算脾气再好,也很难一时间接受这种事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把气消了,以后再有什么事也好说。” 阮迎被他说得有些羞愧,确实协议结婚是他不对在先,可用这种事情来......他越想越别扭,一时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嘴上吃了亏。 恼羞成怒地将他推出了病房,使劲关上了病房门。 闻璟行被关在门外,蹭了一鼻子灰。他抬手摸了摸,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抬起脚还没走,病房的门开了。 闻璟行挑起眉尾,笑得有些痞气,一句“舍不得我走啊”还没说出口。只见阮迎冲过来,伸手从他兜里一阵摸索。摸完夹克里的口袋,又去摸他宽松休闲裤的裤兜。 把闻璟行都给摸硬了,低头看着他挺翘圆润的鼻头,声音有点哑,“别在这乱搞,要搞进去——” 话还没说完,阮迎从他裤兜里拿出那一截燃过的烟花棒,睨他一眼,“我后悔了。” 转身进了病房,“咔崩”一声从里面上拧上了门锁。 闻璟行反应过来,虽下面还是硬的,心凉了半截,后悔自己闹过头,连忙敲门,“宝宝,我和你开玩笑你当什么真啊,你怎么能后悔呢,你上学老师没教你吗,做人得讲诚信——” 值班护士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语气不悦,“这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 “......”闻璟行尴尬地点点头,“对不起。” “病人都要休息,你这样会影响到他们的。” “抱歉,抱歉。” “......” 等护士回去后,再回头,病房里的灯已经灭了,漆黑一片。 闻璟行又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他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走了。 走廊的脚步声愈来愈远,阮迎掀开蒙着的被子,用力呼了口气。抬手摸摸脸颊,依旧热得发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多红。 一定是刚才从被子里捂的,阮迎想。 他坐起身子,想下床开灯去洗漱。“叮咚”一声,枕边的手机亮了。 是闻璟行发来的短信,简短的一条:宝宝,晚安。 阮迎在黑夜里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微微弯起的唇角。他不打算回复,也没点开看,假装没看到熄了屏幕放到枕边。 他还在生气,才不会理他。 住院一个星期,他和闻璟行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另外也协助完县城里的刑警调查案子,可以出院了。 蒋繁已经提前帮他办好了材料,和京城区域的派出所协调好,让张书秀可以顺利过完假释期。 张书秀平时劳动惯了,不愿在家闲着。阮迎只好在新租的房子周围,找了份家政钟点工的工作给她。只需每天下午和傍晚上门清扫,工作还算轻松。 阮迎受伤的眼睛还没恢复好,不能长时间用眼,否则会红肿流泪,没办法长时间授课。他暂时辞去了画室的工作,打算先把手头上的客户订单处理完。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漆完最后一层,阮迎轻轻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凤首壶放置一旁。他起身锤了锤后腰,洗净手,去了阳台。 看到阳台上的东西时,阮迎叹气一声,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那尊三彩骆驼,依旧是上不去一点颜色。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做到新旧颜色的相融。 阮迎也想过覆盖一层的方法,将骆驼身重新漆一遍。可这就失去了修复的意义,换来的是一尊完全不同的器物。 他干脆给王厚打个电话,说自己能力实在有限,还是另找技艺精湛的人去做。 刚从桌上拿起手机,还没等拨号,“闻璟行”三个字跳跃在屏幕上。 回京城后,闻璟行好像很忙,他们大概有十余天没见面了。 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微妙感觉,他抿了抿唇,接了电话,听见对方说:“在家?吃饭了吗?” 阮迎轻轻“嗯”了一声,“吃过了。” “那正好。” “......什么?” 此时,门铃声正好响起,耳边传来闻璟行的声音:“开下门,我在门口。” 阮迎一愣,连忙走到玄关处拧开了门,抬头便看到闻璟行正冲他笑。 自从那次头受伤缝针剃成板寸后,闻璟行的头发就没再留长过,一直是短短的贴着头皮的青茬。 衬得五官清晰如墨,眉弓挺直,眼窝深邃,张扬凌锐的眼睛多了几丝沉稳。 阮迎不免有些幌神,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闻璟行和闻珏很像。就连他曾经认为最像的眉眼,也一点都找不出另一个人的影子了。 闻璟行笑了下,伸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脸颊,添了几分痞气,“啧,我长得就这么帅,怎么又看傻了?” 阮迎回过神,撇开脸,矢口否认,“才没有。” “嘴真硬。” “......怎么没提前说就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有。”闻璟行伸手拽过玄关处衣架上的面包服,穿在阮迎身上,又给他系上围巾,裹得严严实实,说:“带你去个地方。” 在车上,阮迎喝着闻璟行给他买的热椰奶,问他去哪儿,闻璟行也不说,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黑色的越野驶出市中心,繁华的灯光渐渐稀疏,路边在草丛绿化里伏着的明亮地灯,像是天上坠落下来的星星,持之以恒的释放着光芒。 温暖咸湿的海风习习吹来,阮迎向窗外看去,待眼前的高大橡树移过,果然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海。 今晚月亮很圆,皎皎月光照亮深色的海面,白色的海浪一层叠着一层,抚动着岸边闪着点点光芒的细沙。 奇怪的是,今晚这样好的天气,沙滩上竟然没什么人。 闻璟行停好车,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然后伸手替他解了安全带,说:“时间正好,下车吧。”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大,只是提了一嘴,没有写生子哦,也不写生子哦Ծ‸Ծ 第91章 骆驼里的秘密 阮迎下车后,跟着闻璟行沿着海岸上的柏油路走了几十米停下。 他拽过阮迎的手,两人坐在了海边的长椅上。闻璟行低下头,伸手把他颈间有些松垮的围巾系紧了些,轻声问:“冷不冷?” 阮迎摇摇头,眼睛看着海面,夜光的鱼漂在海面上浮动着,问他:“突然带我来海边做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 闻璟行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的海边有什么声响。 紧接着升起一束亮光,繁华似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开来,照亮寂静平和的夜。烟花的倒影映在海面上,像是两个时空的相遇交叠。 阮迎愣愣地看着,黑色的瞳仁映着光。 他渐渐看清,那烟花的形状,是玉兰花。有花冠,有花苞,带叶的,不带叶的......他是第一次见。 能将升空燃放的烟花做成这样,看得出来费了很大的功夫。 烟花绽放之际,他的手被轻轻握住,肌肤相触间有种颤动人心的力量。 闻璟行侧头看他,深情的凤眼真挚坦诚,低声说:“这些是去年的时候准备的,你没有来。那时候我在大雪里站了很久,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来。难道你真的不再喜欢看烟花了,或者难道真的是讨厌我到了极点,所以才不愿来。” 他顿了顿,又靠近他些说:“后来我想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事,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应该是我去找你,而不是要求你来见我。” “阮迎,我爱你,就算你现在或者将来,永远都不会接受我,我也会一直爱你。”他伸出手,拇指指腹轻轻蹭过阮迎薄薄的眼睑,“当我想你的时候,一定是在去找你的路上。” 阮迎鼻腔一酸,他垂下眼睑,脸颊贴在闻璟行的手上,点点头“嗯”了一声。 绚丽的烟花依旧蹁跹着舞姿,像赴一场跨越时间的邂逅,星星和月亮也黯淡失色。 风撩动阮迎额前的发,露出整齐略淡的眉。夜色里,皮肤瓷白,嘴唇却红。 他的手撑在长椅面上,挺直腰背,扬起下颌,离闻璟行更近了些。蕴着一点晶明的光,看着他片刻,轻声问:“如果不是情侣关系,还可以接吻吗?” 可他声音太轻,被烟花燃放声掩盖住。闻璟行并没有听清,微微挑起眉:“嗯?” “......应该是可以的。” 阮迎小声自言自语,尔后仰头吻上了闻璟行的唇。薄薄的唇泛着凉意,熟悉的雪松香围绕着他,阮迎轻闭上眼,不自觉吻得更深了些。 暌违已经的亲昵,闻璟行怔了一下,随后大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烟花易逝,眨眼间明灭,可释放的光芒早已传去更远的地方。 吻了许久,闻璟行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唇。随后又轻啄了下,鼻尖蹭过他的,低哑着叫了声:“阮迎。” 阮迎唇愈发得红,点点头,“我在听。” “这段时间没能来见你,是公司那边等着我处理的事很多。我明天......就要去新加坡了,像之前说的,最快也要三年才能调回来。” 阮迎微微收紧手,没说话。 闻璟行坐直身子,细细地看他片刻。 尔后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他把阮迎揽入怀里,下颌在他头顶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不把你留在身边,还真不让人放心。你说你怎么那么好,那么多人喜欢你,万一没看住跟人跑了怎么办。” 阮迎听着他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莫名的安心,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你想多了,除了你,哪里还会有人喜欢我。” 闻璟行权当他在说胡话,他把人抱紧了些,“宝宝,就算这几年我不能常陪在你身边。只要我一有空,就会飞回来看你的。我说过的,我想让你真心喜欢上我。不是像以前那样,因为我大哥救助过你,你就因此喜欢上他。也不要因为我挨了刀子,心疼或者愧疚答应跟我在一起,我想让你真的喜欢我,而不是委屈自己。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如果......”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如果你真有了喜欢的人,我不会拦你,也会祝福你。” 气氛安静片刻,阮迎从他怀里抬起头,语气轻快地问:“真这么大度?” 闻璟行嘴角一耷,倒也诚实:“假的。” 阮迎没忍住笑出声,Alpha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人重新抱住,不让他看自己,“再抱会儿。” “闻璟行,我会等你的。”阮迎伸出手,回抱住他:“你要努力让我喜欢上你,我也会努力的。” 他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可在这一刻,阮迎知道,他很想去喜欢闻璟行。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就算是海边,天也很冷了。 闻璟行送阮迎回家,车停在单元门前。他下了车,想等阮迎上去再走。 正好碰见刚从人家打扫完卫生回来的张书秀,看到是闻璟行,她笑着提了提手里的东西:“小闻来了,上去坐会儿吧,正好我刚买了两盒草莓,还挺新鲜的。” 这么晚闻璟行不想上去打扰,谢过之后刚想拒绝。袖子被阮迎拽了拽,听见他说:“一起吃吧,我自己吃不了,明天就坏了。” 闻璟行看着他的小脸,心里一热,不好意思地朝张书秀笑笑,“打扰了。” 张书秀不仅洗了草莓,还用微波炉热了热中午做的玉兰饼,倒了两杯热牛奶送到阮迎的房间。 闻璟行连忙起身接过,留她一起吃。 她摆摆手,转身就走,“你们说话吧,我就不杵在这儿了。” 卧室门被关上,闻璟行把托盘放在桌上。端起牛奶喝了口,热过的鲜奶有股奶腥味,他不太喜欢,微微皱起眉放到一边了。 但阮迎倒看起来很喜欢,捧着玻璃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上唇边一圈奶沫。 闻璟行心里一软,随手扯过桌上的抽纸,给他擦了擦说:“不是不喜欢喝牛奶吗?” 阮迎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在信——”闻璟行嘴上一顿,没继续说,大手揉了揉他额前的发,“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阮迎看了他两秒钟,把杯子放回桌上,不再继续深问,只是说:“习惯比喜欢更重要。” 闻璟行“啧”了声,“又说我听不懂的话。” 阮迎新租的这个房子,闻璟行还是第一次进来仔细看。虽比不上他们在锦川庄园的家,但这里略微陈旧的布置,总有种熟悉感。 好像回到了他和阮迎刚认识那会儿,那时他有事没事总是去那里住。虽然又小又挤,可那是闻璟行长这么大,住过的最像家的地方。 阮迎的卧室总是很整洁,所有东西都井井有条地摆着。房间里最多的东西,也都是书和他的作品。 黑色的书橱占了一整面的墙,码着各色各样,各种尺寸的书。闻璟行从小就有晕字症,看书就头疼。 他赶紧移开眼,想看看阮迎工作台上摆的彩塑。视线却被夹在角落里的一本书吸引住了,他伸手轻轻抽出那本书,是《白色巨塔》。 闻璟行拿起那本书,问正在吃草莓的阮迎,“这本书不是送给我大哥了吗?” 阮迎将草莓蒂扔进垃圾桶,疑惑道:“没有啊,我没有把他送给任何人,也没借出去过,可能闻先生也有一本吧。你送给我的东西,送给别人是很不礼貌的。” 明明是件小事,闻璟行也没有很介意。可他心里就是很高兴,把书放了回去。心满意足地参观他的工作台,欣赏着架子上阮迎完成的作品。 虽然闻璟行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艺术造诣。但他看到架子中央那个骆驼样式的玩意儿时,总觉得有些怪异,说直接点就是丑,和旁边摆着的清一列漂亮的作品迥然不同。 他忍不住问:“这个是你做的吗?” 阮迎摇摇头,把草莓放回塑料盒,拽张湿巾擦干净手,走过来从架子上拿下那尊三彩骆驼,说:“是有人托我帮忙修复的,已经好长时间了,打算明天给人送回去了。” “为什么,是没时间弄吗?” “不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修复。”阮迎抿了抿唇角,语气有些遗憾:“我一直没有头绪怎么去修,后来尝试做了些加法,也都失败了。” 听他这么说,闻璟行盯着这丑骆驼看了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从阮迎手里接过,左看右看,才弄清是那条和其他三个不一样的腿,实是在违和,就像是长着驴耳朵的猪。 “如果加法不行,不能做减法吗?” “......什么意思?” 闻璟行伸手指了指那条骆驼腿,说:“既然这里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没法修,干脆砸掉再重新做一条腿,这个对你来说不难吧?” 闻言,阮迎微微睁大眼睛,一时没说出话。 闻璟行也不懂这些东西,以为是胡乱指点说错了话,刚想说他就是瞎说的,别当真。 结果阮迎按住他的手腕,眼里有兴奋的光在闪,重复着:“不难的,不难的。” 对啊,自己怎么就没能想到。 既然这个地方和别处不同,干脆就去掉重新做一个就好了。既然没有办法修补,干脆就不修补,舍弃掉这一块,去打造一个新的不就好了? 如此简单的道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就没能想到呢? 阮迎的脸因激动有些红,仰头对闻璟行说:“谢谢你,你说的很对,我想明白了。” 随口胡诌了一句,闻璟行也没想到能派上用场。他有些骄傲的抬了下眉,自大又臭屁:“我就说我什么都知道,你别不信。” 阮迎等不及明天再做了,他立刻翻了工具箱,拿出一把锃亮的银色小锤。 他打开台灯,将三彩骆驼放置在工作台上。按住骆驼的脖颈处,深吸了两口气。随后眼神坚定,利落地扬起手中的银锤,又毫不犹豫地敲在那根骆驼腿上。 只听一声清脆响声,骆驼腿沿着根部一圈整齐地断裂开来,崩出细小的碎屑,落在黑色的软垫海绵上,泛着微弱的光芒。 闻璟行在他身后,看到断裂的缺口处时,微微皱起眉,“这是什么?” 阮迎也看到了,随之掉出来的,还有一张卷成卷的信纸。 他微微愣神,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明明不知道这是什么,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响,竭力地告诉他是什么。 阮迎的手微微颤抖,拿起纸卷,慢慢地抻开。还没等看清内容,只是看了眼那熟悉的毛笔字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哽咽着哭起来。 徐御林喜用毛笔写字,也只用毛笔写字。他曾经说,只有用最软的笔,才能写出最有力的汉字。也说只有繁体字,最能写出汉字的韵味。 疏密得体,浓淡相融的行书毛笔字,在微微发黄的纸上行云流水: 阮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真正地走出来了,终于不被过往的那些悬疣附赘之物禁锢住手脚了。 你是我带过最聪颖,最专注,也是最敏周的学生。 我常常说,人要以水为师,像水一样波澜不惊,以柔克刚。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像一泓泉水。干净、明澈,不有一点浮躁之气。 可你也是我这些学生里,最让我生气,最让我无力,最让我有气没处撒的一个。我总是逼你参加你不愿参加的比赛,让你写你不愿意写的论文。我并不是想让你拿多大的奖,给老师脸上添多少光。 我只是觉得,你活得太像一个提线木偶,让你往这你就往这,让你去那就去那。别人对你好,你就感激。别人对你不好,你就受着也不反抗。 可这样的生活太累了,总有一天你的身子,你的精神,都会撑不住的。 所以老师希望,你能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能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 人可以穷,可以吃不饱穿不暖。但人不能没有追求,否则就是行尸走肉,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可追求并不是什么多伟大的事情,也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有人喜欢琴棋书画,这是追求;有人喜欢吃喝玩乐,这也是追求。 老师希望你能有个追求,哪怕以后不干这一行,只要能有个坚持的、有个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阮迎,你看起来性子软,其实你很固执,固执得有时候让我有些头疼。怎么好好的小孩儿,就是听不去一句劝。以后到了社会上,到底该怎么生存下去,得吃多少亏。 这一直是让我很担心的事,但现在看来,我不用操这个心了。 你能将这骆驼的腿砸下,我这一切的担忧也就随风消散了,也能好好地在地底下睡个安稳觉了。 这尊三彩骆驼,我曾经带你们几个学生的时候,讲过它的来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五八年的时候,我父亲亲手烧下它。这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之一,看过的人无一不称赞,有人想高价买,他都拒绝了。事实上,他没有卖过一个物件,用这些手艺盈过一分利。 他说文化要是想传承下去,必须得干干净净。 可他这样的人,还是在那场运动中走了。这尊骆驼,是他拼死保护下来的唯一一个,只可惜一条腿还是在途中不小心断掉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去修复它,将其摆在我的桌前。为了就是时时刻刻警示我——文化的传承,要干干净净。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我写下这封信,塞进骆驼身里,重新融铸上一条腿。我把它交给王厚,待到我走后转交给你。 等你有一天,能像砸掉这骆驼腿一样,砸掉身上的桎梏和枷锁,大步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老师虽然说了很多漂亮话,但肯定也是有点儿私心。 如果你真的没有一个能追求的事情,不妨让自己试一试,把眼光在转回手上的东西来。 文化的传承是要干干净净,可还得有个至关重要的前提条件。 那就是必须要有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去传承,去发扬,带着一代又一代的手艺和精神昂首挺胸,筚路蓝缕地往前走,老师希望那个人是你。 行了,不说了。唠唠叨叨讲了这么久,你肯定也累了。 你要是有什么事心里解不开,想找老师说,打电话就算了,可以给老师发短信。号码没变,也没注销。虽然这边不让回,但老师都能看见。 还有我在骆驼身里塞了钱,是给你的压岁钱。以前年年不落地给你,今年咱也得有。至于以后,得等着你烧钱给我了! 他阮迎双手颤抖地拿起骆驼,一卷钱掉了出来。纸币还是旧版的,红色也不鲜艳。 他拾起,数了数,正好是五百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五百块钱,在他上学的时候每个月都会有。 以各种形式,奖学金、优秀课题、优秀论文和助手工资等等,但他知道,这是徐御林自己拿钱给他的。 等到了过年,他干脆不再找理由,就说这是压岁钱。 阮迎以为今年不会再有这压岁钱,可他还是有了。 他攥着这笔钱哭得发不出声,哭得脊背弯下去。 第92章 小狗 阮迎哭了很久,哭得耳朵嗡嗡鸣响。 他一直都知道,徐御林临终前希望他参加紫檀杯的比赛。并不是真的看重奖杯的分量,而是想看到他至矢不渝追求这条道路的坚定模样。 可那时自己固执地认为,他的一颗心,全心全意只在“闻先生”身上,再也不能为旁余的事容出一点空间。 他被自己的执念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周遭的世界。 原来一直有这么多的人,有这么多人为他能剜掉附骨之疽,走出过往阴霾做了很多努力。 阮迎很后悔这么迟他才明白过来,而同样后悔的还有闻璟行。 看到阮迎哭,就像有把刀在他心口上割,把曾经他做过的卑鄙的事剖开摊来。 他把阮迎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唇动了动,哽着喉咙,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人人都会说,也是被认作世俗公理的一句话。 错误可以改正, 但惩罚不会。 一个人做错事,可以被原谅,但是不能当做没错过。 惩罚会留下痕迹,或深或浅,只要你看,它就在那里。 掩饰也好,装聋作哑也罢,可那根刺扎在心里,被血肉掩着,拔不出,也蚀不掉。 曾经的自以为是,让阮迎受了很多伤害,留下许多遗憾。 他可以说“我以后会好好爱你”“会好好照顾你弥补你”诸如此类的漂亮话,其实只不过是为自己的错误开脱,让在自己身上的惩罚没那么重。 闻璟行有些痛苦地拧着眉,抱着阮迎更紧了些。 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这种感觉,就像给沙漠中将要渴死的旅人送去黄金宝石。 漂亮,却徒有虚表。 阮迎睡下时,已经凌晨一点钟。 闻璟行轻轻把他手里的信拿出,放在一旁。给他拽了拽枕头,掖好被角。 阮迎哭得太久,眼睑红肿,被擦拭得磨出许多红点。闻璟行轻叹口气,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起身正准备要走,视线一隅闯进一个东西。 闻璟行看了眼熟睡的阮迎,随后从枕头下,拿出了那个白色的钱夹。 钱夹开着,露着塞在塑料透明皮后的照片。 是一张剪裁过的合照,闻璟行一眼就认出照片角落里的阮迎。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比周围的小孩瘦了一圈,也矮了一截。 别的小孩都目视前方,露着缺了口的牙齿灿烂笑着。只有阮迎的视线是朝着左边的,那里站的是他的大哥,闻珏。 闻璟行垂眼看着这张照片,轻轻叹口气放回。 他坐在床边,不知看了阮迎多久。俯身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睛,才起身离开。 两年后,敦煌。 暑假期间,来莫高窟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各家的导游举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带领着游客队伍往前。 这么多导游里,有位扎着马尾带着白色棒球帽,身材高挑的女导游讲得最为有趣。引得周围的散客,也驻足听她讲解。 她的声音干练清澈,手上适时挥舞着动作:“在我们唐代,形成了完全本土化的中国佛教,与此同时佛教造像也完成了民族化的进程。仅我们在这里的敦煌莫高窟就建造了第130窟高26米的‘大佛像’......创造了众多等人尺度塑像的典型形象,我们眼前的......” 等她介绍完眼前的一窟,有个拿着绿色冰棍,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伸手指着不远处,仰头惊奇道:“哇,那个哥哥会飞啊,他是超人吗?” 天真无邪的话,引得周围旅客一阵笑。女导游笑弯着眼睛,顺势介绍到:“那位哥哥确实是超人哦,是我们民族文化的超人,如果不是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飞檐走壁’,不辞辛苦地来修补,今天我们哪能见到这些瑰宝呢?” 旅客们赞同地点点头,一齐看向吊着威亚,正拿着修缮工具修补壁画的清瘦身影。 “阮老师,回头。” “哎。” 弹性收缩威亚向下坠了一段距离,带着鞋套的脚熟练地踩在墙壁边缘,蹬下几步,随后稳稳落在地面上。 阮迎解了身上的锁扣,低头摘下防护头盔。 闷热潮湿的高温天气,长时间的作业,热得眼皮都是红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得打着缕,顺着鬓角滴下来。 他抬手用护腕擦了下汗,问叫他的老马,“主任,怎么了?” “你看你热的,受了罪了,歇一会儿吧。”老马递给他一根老冰棍,说:“今天手头上的工作先停一停,一会儿文旅局的领导来,有个会要开。你回去收拾收拾,换身衣服。” 阮迎点点头,把冰棍贴在脸上降温。 “对了,这还有个你的信件,我给你捎过来了。” “谢谢。” 老马递给他一个包着蓝色硬纸袋的EMS信件,阮迎接过,寄件人没用真名,他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手上太脏,他没拆开。先放到自己的工作包里,随后跟着老马一块回了宿舍。 洗完澡,阮迎坐在床上,揭掉膝盖上的无菌防水贴。黄色的脓液混着血从开裂的结痂处渗出来,浸着白色的纱布。 这是前两天不小心摔下来时,碰伤了膝盖。加上这几日天气太热,一没注意又发炎感染了。 阮迎不以为意,这两年他早已习惯,受伤成了日常例行的事。原本白皙的腿上,不仅晒得黑了两个度。新伤旧伤交替着,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熟稔地用双氧水消毒,伤口处激起一圈白沫。眉头都没皱一下,利落地涂上消炎药膏,缠上大网格的透气纱布。 阮迎从衣橱里找了件夏季白衬衫,拿着笔记本去了开会的地方。 领导的讲话总是要拿一沓纸,一个句子总是要停上三顿。结束之后,外面天已经黑了。 出来的时候老马叫住他,说和办公室的人一块聚个餐,他手上有几张海鲜自助券。 桌上没什么外人,除了老马,其他三个是阮迎同期进来的同事,平时工作都在一块。 阮迎今天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午饭只吃了个三明治。这会儿是真的饿了,专心致志地啃着每人限领一份的帝王蟹。 狼吞虎咽间,听一个同事感叹一声,“你说阮老师刚来的时候,那脸白的跟雪似的,现在晒黑了那么多。” 老马性子直,话也直:“现在多好看,身上也结实了不少。他刚来的时候,我寻思王厚这老东西送了个什么人过来,病恹恹地跟林黛玉转世一样,能干得了咱们这苦活累活么,没想到你们一个都没能比得上他的!” 阮迎在一旁老实听着,光笑,也不说话。 另个同事问他:“说起这个,我当时看过阮老师的工作介绍表。本来完全是可以去国博的,怎么那么好的工作不要,跑我们这边来了?” 阮迎放下螃蟹腿,想了想,说:“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有个人对我说,你不如抓阄吧,抓到哪个算哪个,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 “居然是这种理由?到这里来又脏又累,哪比得上在空调屋里坐着,还有人给拍纪录片上电视节目,是不是特后悔啊?” 阮迎笑着摇了摇头,“挺好的。” 老马一皱眉,“去去去,人阮老师跟你几个俗人一样吗,要滚赶紧滚,这也不缺你们。” “主任你急什么,我们就开个玩笑,每年我都嚷嚷着走,我哪天走了,天天还不是风吹日晒的,黄土吃一嘴......” 听他们斗嘴,阮迎觉得很有趣,不自觉地微笑着。 “叮咚”一声,裂了纹的手机屏幕亮了,有几条新的微信消息。 看到发送人的昵称时,阮迎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拽过纸巾擦干净手,点开了消息。 【闻小狗:图片.jpg】 【闻小狗:还没散,我没有喝很多酒,呲牙乐.jpg。】 【闻小狗:宝宝,我今天也很爱你。】 不仅今天的,这样的消息每天都会有,或早或晚,一定会有。 屏幕随便往上一划,便是: 7月1日 【闻小狗:爱你。】 7月2日 【闻小狗:今天也很爱你。】 7月3日 【闻小狗:依旧很爱你。】 ...... 7月18日 【闻小狗:宝宝,今天也非常爱你。】 阮迎瞳仁里映着手机屏的光,唇角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更大。 正准备要回复,听见旁边人一声起哄,“谁啊,阮老师笑得这么开心。” “是啊,以前没看阮老师回消息这么积极呢,对象吧?”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五一的时候见过,他来找阮老师了,那Alpha不管是身高相貌,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问过了,不是男朋友,是追求者,说追阮老师还没追上呢。” “阮老师眼光可真高。” “没有啦。”阮迎被调侃得脸有些红,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马不愿意了,“就小阮这条件,不该眼光高吗?” 他实在是没忍住,颇无道德地瞅了眼他屏幕,字太小,光看见个备注,他推了下眼镜,念叨出声:“......小狗,小狗?什么小猫小狗的,我就说你们几个在这胡咧咧,正经人谁叫这名儿?” “嗐,你还叫老马呢你怎么不说!再说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年轻人的爱称,是不是啊阮老师?” “哈哈笑死我了!” “......” 阮迎臊个大红脸,赶紧把手机揣兜里,埋头吃饭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最后甜一下,收收尾,还有两三章的样子就完结啦~ 第93章 永远都爱他 聚完餐,老马开车带他们几个回了单位宿舍。 宿舍条件不算好,唯一称心的是单人间,有独卫。 一台外壳发黄的老空调,时而冒冷风,时而吹暖风,空调师傅上门修了几次也没能修好,建议换个新的。但单位宿舍楼太旧,再安空调外机也不是个简单事。 虽有些热,开了风扇,阮迎觉得可以忍受。 他又冲了个澡,从冰箱里拿了罐别人上次送他的气泡酒饮料,打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随后有些惬意地趴到床上,拿过手机打开了和闻璟行的聊天框。想了想,回复:工作辛苦了。 消息刚发过去几秒钟,闻璟行的视频电话就播了过来。 阮迎撑起身,伸手捞过桌上的圆镜,对着镜子抓了抓还有些湿意的头发。 最近他实在算不上好看,皮肤不仅晒黑变得粗糙,脸颊上还留下几点雀斑。后来再用防晒霜,也是于事无补了。 考虑两秒,他打开了视频上的美颜功能,随后接了电话。 一秒钟的卡顿画面后,闻璟行的脸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塞满屏幕。大概是侧躺在枕头上,从下颌往上拍的。 即使角度刁钻,还是能辨出清晰利落的颌面。深挺的眉弓投着淡淡阴影,原本薄眼睑的凤眼压出淡淡一条褶痕。 工作的原因,不适合再留青茬,头发需要留长打理。不用发胶固定后,松散搭在额前,稍长的几根,发梢刺着泛红的眼白。 看得出来,闻璟行很疲惫。事实上,这两年每次联系时,他的状态看起来都不太轻松。 闻璟行盯他两秒,抬高眉骨,声音沙涩:“和我打个视频,怎么还开美颜?” 被毫不留情戳穿的阮迎有些尴尬,悻悻地关了美颜。 闻璟行伸出胳膊枕到颈下,离屏幕近了些,眼尾蔓延出笑意,“这不挺好看的。” 阮迎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轻声问他:“工作很忙吗?” “还成吧,就这几天事儿多些,忙过去就行了。”他又问阮迎:“你脸怎么这么红,晚上出吃饭喝酒了?” 阮迎摇摇头,“刚喝了点酒精饮料,度数挺低的,不碍事。” 闻璟行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传来窸窸窣窣的头发蹭过枕套的声音,随后他眼睛半乜,声音低了些,“有两个多月没见了,宝宝想我了吗?” 情爱是件隔着层纱的曼妙事,更不说还没正式确定关系的两人。但阮迎向来坦诚,也不擅长藏事。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想你了。” 听到这个回答,闻璟行像往常一样,唇角生出心满意足的笑。然后不会像常规对话那样,说一句“我也想你”。 次数多了,阮迎不免觉得奇怪,心里也酸酸得有些不平衡,就好像两人隔着太平洋,只有他在想他一样。 这次阮迎有些忍不住,移开视线,垂眼看着浅紫色条格纹的床单,安静少间,问:“那你呢?” 过了几秒,并没有人回应他。 再看向屏幕时,发现闻璟行已经睡着了。 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中,紧阖眼睑,陷下去的眼窝褶痕还未消失。他平日睡觉很安静,大概真的是太累了,竟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阮迎心里酸酸涩涩的,捧着手机看了他很久。 切断视频前,低下头,隔着手机屏幕,隔着南中国海,隔着太平洋,隔着两千三百八十四英里,吻在他的脸上。 按照前天的会议内容,阮迎所在的小组要在月末的工作汇报中总结完成进度。 他平时不太爱在人前说话,小组里的人也不难为他上台发表,让他负责绘图做表,录入数据的活。 阮迎和负责的同事在图书馆机房呆了一个下午和晚上,整理好文件打包压缩,需存入工作用的U盘。 等用到了阮迎才想起来U盘放在工作包里,忘了带过来。 时针已过十一点,外面夜色很深。同事说明天他拿来再弄,他先把文件存在云盘里。 阮迎点点头,只好收拾好东西回了宿舍。 冲完澡,他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去翻桌上的工作包。 U盘放在最里面的小兜里,阮迎拿出来摆在桌上。等要拉上拉链时,手上动作一顿,拿出了包着硬纸袋的信件。 这是前两天老马给他的,被他随手放进了包里,这几天忙起来就忘记了。 阮迎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还滴着水的发梢,拆开了快递的硬纸袋,里面的信被浅棕色的牛皮信封包着,写着几个字“阮迎收”。 他还真不知道这信是谁寄来的,等揭开邮戳,展开信纸时。 阮迎愣了两秒,被信上的字惹红了眼。 只见不太好看的字,像认真较劲的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地努力写好,看得出来尽力了,可依然改变不了很丑的事实。 阮迎,你好: 先说声抱歉,这么久才回你的信。不是我故意不回,而是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及时收到你的来信。现在我打开看了之后,就立即写信回你了,所以你千万不要伤心,也不要多想。 在信里看你讲你的生活越来越好了,身体越来越健康了。我真的很开心,也谢谢你有努力在履行当时的承诺,有好好长大。但是你现在还是太瘦,要多吃饭,多长肉。如果实在不喜欢喝牛奶的话,也不要勉强自己,吃点鸡蛋的也是一样的。 ...... 我希望你要开心,不要不开心。这几年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想你应该从过去不好的事情中走出来了吧?过去的已经过去,就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要往前走,过更好的生活。 还有就是我弟弟,他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你性子软,又善良,总是爱轻易地原谅他。其实如果你不想原谅他,也可以不用原谅。有些事情讲出来,说出来,朝他发火这都是可以的。千万不要藏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他可能很惹人讨厌,但是他很爱你。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苍海。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依然要坚强乐观,如果实在挺不住了,坚持不下去了,也可以和我弟弟说,你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他也想办法给你摘。 希望你以后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再往后的日子里,也要努力地好好长大。 落款是:闻珏。 阮迎看着信上的字,唇角的笑越来越大,可眼泪先落下来。他抬手抹了下眼睛,他想闻璟行是真的很没文化,忍不住说出声:“什么叫‘济苍海’,人家是‘沧海’,怎么这也能写错......还有你这么丑的字,怎么好意思冒充是闻先生写的......” 他很早就知道,当年捐助自己的人是闻璟行,闻璟行也知道他是那个孩子。 可这几年,闻璟行从来没向他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阮迎想不明白,想让他喜欢他,闻璟行完全可以向他说当年的真相,这任谁来看都是很好的机会。 可闻璟行没说,一直都没说。 直到阮迎看了这封信,他才意识过来,闻璟行不是不说,而是根本就没想说。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甚至还要以闻珏的名义,寄来这封迟了十年的信。 哽咽声越来越大,阮迎不禁哭出声。 他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笨蛋。笨拙费力地把心敞开给他,怕他要,又怕他不要。 阮迎哭了很久,才抹干净眼睛,拿过桌上的手机。 顶端的时间显示已过零点,他打开和闻璟行的聊天框,双手打字输入一条消息,发送成功。 闻璟行一整天都在南部岛屿的工地上考察,傍晚回来后因为公司出了些事,又紧急开了会。 一整晚都在加班,饭没吃,喝了两杯冰美式也没能挨住困意。 实在是太累,手里的文件还没翻完,倒头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秘书临走前给他盖上了毛毯,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只留桌上一盏台灯。 墙上的古董时钟按部就班地走着,“咔哒咔哒”的走针声提供了节奏平稳的白噪音,与热带鱼缸里氧气机运作声此呼彼应。 一声手机震动声,打破了和谐平静的气氛,闻璟行也随之醒了过来。 他动了下肩膀,抬起头,身上的毛毯随之滑落一半。 闻璟行伸手捏了捏眉心,眼眶压出一条深深的褶痕,眼里满是红血丝。 他拿过倒扣的手机,点开了置顶的未读消息。看清内容时一怔,瞬间清醒过来。 只见塞满屏幕的是他每天按例发给阮迎的,“今天也好爱你”“今天也有认真爱你”“还是很爱你”......等等。 阮迎偶尔会回,大多数不回。 今天他太忙,没有时间也忘记了给阮迎发消息,阮迎却主动给他发来了一条: 00:21 【 AAA宝宝:今天不爱我吗,为什么今天没有?】 会又整整开了一个下午,阮迎抱着笔电出来,锤了锤坐得酸痛的腰。 他深觉在屋里听领导唠叨,还不如让他去外面给壁画扫灰轻松。 晚上同事要去团建玩剧本杀,问阮迎去不去,他连忙拒绝了,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阮迎回到宿舍,晚饭也没吃,倒床就睡。不知睡了多久,敲门声将他从沉睡中拽了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支起身子下床去开门,思忖是不是领导找他又有工作要加班。 结果打开门那一瞬间,他愣愣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是现实,还是在做梦。 走廊窗外天色深青,漫天星斗。衬得站在他眼前的闻璟行,如此清晰明朗。 闻璟行满头是汗,额前的头发打着缕。他穿着夏季薄款黑色衬衫,领口处的扣子开着,有领带勒出的褶痕。汗洇湿布料裹在身上,显出流利紧实的肌肉线条。不仅是衬衫,还有西装裤上,都有明显的褶痕。好像是急忙来见什么人,没顾得上换衣服。 不知是因为热的,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闻璟行的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低头看着他,眼神深情而喜悦。 阮迎伸手抓住他的手,贴着的肌肤传来的热度,才让他有了实感。 他仰头看他,心跳得很快,瞳仁黑而亮,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闻璟行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汗水很潮湿粘腻,可无人在意,“我说过的,我说想你的时候,一定是在来见你的路上。” 闻言,阮迎眼神深了些,微微敛了唇角,没说话。 比语言更先回应的,是热烈而芬芳的玉兰香。他踮起脚尖,胳膊圈住闻璟行的脖子,闭眼吻上他的唇。 阮迎青涩莽撞地吻着他,眼尾渗出泪水。唇齿相碰的疼痛,是他不加掩饰的爱意。 这一刻,他终于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他爱眼前的这个Alpha,不掺杂质纯粹地爱他,也想永远都爱他。 第94章 他们永远相爱(完) 在看到阮迎的消息后,闻璟行思考了两分钟。当机立断地丢下第二天的工作,订了最快的飞机票到了国内,又转机飞到敦煌来找他。 一整天的奔波,在见到阮迎这刻,什么都值了。 闻璟行低头,一手抚着他的脸,加深这个吻,顺手关上了身后的宿舍门。 深吻许久,阮迎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等闻璟行躺在吱嘎作响的单人折叠床上,看着坐在他身上的阮迎,倏然回过神,抓住正在解他皮带的手。 虽然下面撑得都快爆炸了,他还是忍了忍,哑着嗓子说:“我来找你,没想让你做这种事。” 台扇晃晃悠悠地转着吹过,阮迎眼里蕴着的水光,像是被风吹得粼粼动着。 他抿了抿红肿的唇,手依然抓着皮带的扣子,没松开,小声说:“......是我想。” 闻璟行在这种事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更别说他和阮迎三年都没做过了。他身体僵硬两秒,手背血管凸起,翻身将Omega压在了身下。 如果说平时阮迎身上的玉兰香信息素,像开在早春那样清新淡雅。此刻就如同在盛夏晚期,花冠盛开得最大,最熟的时候,花瓣一碰就掉。味道很香,香得近乎糜烂。 喘息粗重间,闻璟行伸手向后捋了把头发。眼睛红,脖子也红,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声音压抑着情欲:“没套。” 阮迎眼神有些涣散,听到他说这个,伸胳膊去拽床头桌的抽屉,手在屉柄上留下粘腻的痕迹,在里面拿出一盒安全用品给他。 闻璟行一怔,“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买了,放了好久了。” “你买这个干什么?” “......”阮迎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恶趣味,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弄得他不好意思。 他看了眼闻璟行英俊的脸,又想起过往的事情。爱意和情欲交织着,激得他心砰砰直跳。 阮迎轻舔了下有些干裂起皮的唇,看向他,说了句直接,却又隐秘的情话,“给我男朋友准备的。” 空气凝固两秒,只见握着他腰的Alpha手上一紧,下面差点没软了,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有男朋友了?” “......” 阮迎竟有些无语,为什么他这样傻,简直像一个傻狗。 他坐起身,胳膊搭在闻璟行的肩膀上,仰头吻了吻他的下巴,胡茬扎着唇,痒痒麻麻地,直言道:“嗯,刚有的。” “谁啊?”闻璟行心凉了半截,又伤心又难过,嫉妒得要死,还得佯装大度,“是不是你办公室那小子,我上次来就看他对你有意思,叫什么名儿?” 阮迎看着他,缓缓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如玉光彩,如江河行地。” 幸好闻璟行还没那么笨,反应片刻,意识到阮迎说的是他。他表情由震惊渐渐转变为惊喜,竟红了眼眶,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泪珠顺着下眼睫滴落在阮迎的脸上,他胸腔生闷,心头泛酸。 阮迎仰头吻上他的眼睛,咸湿的,苦涩的,却又温热的。 连同过去的酸涩与苦楚,又品尝了一遍。 闻璟行抬手用鱼际抹了把眼睛,也没能擦干净泪。他抱紧阮迎,用力地抱住。生怕是在做梦,像每次夜里醒来那样,眼前这个人又消失不见。 闻璟行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揉着他的软软蓬蓬的头发,翻来覆去地说着:“我爱你,我会好好疼你的。” 阮迎闭上眼睛,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雪松香信息素。 酸涩略苦的淡淡木香,陪自己走过很多年,刻下一个又一个成长的年轮。 阮迎想,也许他一定会和闻璟行相见。 或早或晚,终将会见。 ...... 闻璟行在确定自己不是什么“男小三”后,终于肯拿过那盒东西,看到上面的标注的尺寸时,挑了下眉,扯着唇角痞笑,扬起下颌神气道:“跟我好了那么长时间,我用多大的你不知道,这都能买小。” 他低头拿了只,正准备撕开凑活着用,结果被阮迎夺了去扔到一边,低眉垂眼的清纯模样,嘴里说出的话却有些下流,“既然不合适的话,那就不用了。” 闻璟行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侧颈青筋凸起,浓烈的雪松香瞬间充盈狭小的房间。 他伸手握住阮迎的脚踝,往后一拽,低哑的声音带了点发狠的意思:“少发浪,我可憋了三年了,一会儿别哭着求我。” 阮迎微微侧头,白皙的颈修长,黑软的发在枕头上铺开,没说话。 谁不是呢,他在心里想。 五分钟后。 阮迎坐在床上,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闻璟行,因为夏凉被太短,还没能盖住脚。 他有些犯难地挠挠头,趴到闻璟行身前,伸手轻轻拍拍他,安慰道:“没关系的,不是你不行。是因为我们很长时间没做了,所以才......” 后面的话阮迎有些说不出来了,抿了抿唇,又说:“以前你多厉害我又不是不知道,再试一次?” 闻璟行没说话,把被子蒙得更严实了。 阮迎觉得有些委屈,又不是自己的错,他也没爽到,为什么还要自己来安慰人,谁来安慰安慰他? 可看想起几分钟前,闻璟行那副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万念俱灰的样子,又好笑又让人心疼。 他想了想,又轻声安慰:“我上次看过网上的医生说,其实男人三分钟以上都是正常的,不算快的。” “......” “而且听说男人,特别是男性Alpha,一过了三十岁那方面的能力就会下降的。毕竟你岁数上来了,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用太难过的。” 闻璟行只觉有两把刀“噗呲”插在他心口,一把写着“老男人”,另一把写着“阳痿的老男人”。 他一手掀开被子,闷闷道:“......我求求你别说了。” 阮迎笑了两声,立马扑过来吻了吻他的脸,“我爱你。” 闻璟行没出息的眼睛一红,接受着他的吻,又去吻他,手在他腰上揉了揉,“我也爱你,刚才真是太激动了,没忍住。” “嗯,我知道。”阮迎笑着回吻他。 尔后的情话消弭在唇齿交融间,很久很久,都没有停下。 闻璟行结束工作,从新加坡调回京城的第一年春节,他带阮迎回了闻家。 阮迎不是没去过,上次是跟着闻珏,这次却是跟着他弟弟闻璟行。 直到进门的前一秒,阮迎还是忐忑不安,手心冒汗。他一直知道闻璟行的父亲脾气不好,很害怕对方一怒之下再打了他。 结果出他意料的是,闻璟行的父亲虽然看起来表情有些别扭,但对他还不错,可以说算得上关心了。 不仅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珍贵补品,碗碗摞在他面前,给他夹的菜堆成小山高。 阮迎一吃得慢了,闻崇明就瞪他,严厉道:“这么瘦,还不多吃点,吃饭怎么这么费劲。” 吓得他不敢不吃,最后还是闻璟行帮他吃了一些,才算勉强吃完。 后来阮迎问起闻璟行,他才知道,原来是闻珏已经提前向他父亲解释过之前的事情,原委已经讲清楚了。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问了半天,Alpha才支支吾吾地说,他跟他父亲讲,自己身体不好,孩子没能保住。 气得阮迎半个月没理他,当然这是后话了。 吃完晚饭,闻珏问阮迎要不要去他书房看一看,有个教授朋友给他淘来些书,让阮迎挑一挑,有喜欢的可以送他。 阮迎颔首,要跟着他去,被闻璟行拦住了。 闻璟行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说:“大哥,这不太好吧?” 闻珏好整以暇地看他:“有什么不好?” “哪有当大哥的,和弟媳独处一室的,传出去这不让人说闲话吗?” “你不说,谁知道?” “......” “怎么以前阮迎还是你‘嫂子’的时候,你不知道避嫌了,还往你‘嫂子’的更衣室跑。” “......”闻璟行被怼得像个点不着的哑炮,一句话也说不出。 闻珏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阮迎,“走吧。” 看他吃瘪的模样,阮迎忍着要弯起的唇角,推着闻珏的轮椅跟他去了书房。 闻珏看着在书架前,专心致志挑着书的阮迎,轻声问:“阮迎,还记得几年前,我同你说过的,人要学会自救,才能找到路。” 拿着书的手一顿,阮迎回过头看他,点点头笑着说:“我找到了。” “虽然说这些不太礼貌,但是还是想亲口问一问你,你对小璟的感情,这次确定了吗?” 阮迎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瞳仁蕴着晶明。 闻珏看他两秒,唇角扬起笑,眼尾漾开细纹,“那就好。” 他侧头看了眼书房的门,说:“书晚点再挑吧,先出去吧,他估计要急坏了。” 阮迎怔了怔,放下手中的书去开门,果然看到闻璟行耙着个耳朵正听什么,突然一开门差点没倒地上。 “和大哥看什么书啊,怎么这么久。”闻璟行强掩尴尬,拾过阮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随后说:“外面下雪了,跟我出去看看?” 阮迎“嗯”了声,笑着说:“去看。” 两个人手牵着手,踱步在闻宅的后院里。 雪下得突然,也不大,甚至还能看清月亮。 月明星稀,夜空黑青。细小的雪花飘飘摇摇在空中,落到地上时消失不见,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后院花坛里的梅花一枝当头,粉白的,嫣红的,孤傲又惹眼。 阮迎却没被吸引住,他抬头,看见了一颗玉兰树。 这个时令,本应光秃的树枝,坠上了雪,积银如玉,犹花盛开。 阮迎心微微一动,侧头看向高大英俊的Alpha,想了想,说:“听别人讲,在有月亮的雪天,情侣如果接吻的话。雪落在身上了,就会白头到老,一辈子都不分开。” 闻璟行挑了下眉,将人拽进怀里,二话不说低头吻了下去。 等吻完,才问他:“还挺吉利,你从哪儿听说的?” 阮迎抱住他,“我刚刚编的。” ——完—— 白色的柴犬 故事到这里彻底写完了,写了很长时间,以前想着快点写完,等真写完了,还有点不舍。作为新人在这里的第一篇连载文,真的很感慨。 首先真的很谢谢小伙伴们,谢谢你们坚持给我评论,追完我的书。有几个小伙伴的id我都认识,从开始连载就一直给我评论暖书,真的很感动。这本书我能写完,真的多亏了你们,真的很谢谢。 另外关于下一本,先写《暗恋解药》,是我去年夏天就在想的一个故事。大哥的那本先放一放,编辑说了,因为涉及伦理信息......懂得懂得,正文写得时候要很注意,不能太明确的讲两人关系。需要时间好好构思一下,不想阉割内容。如果网站实在不给榜,到时会免费放出,不会坑。 总之,想说的都在书里了,我们下一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