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撒娇 　　作者：月亮醉酒小狗 　　文案 　　宋氏集团破产了，上百处房产一夜间被银行收走，小少爷宋清漪无家可归，被迫搬进祁家暂住。 　　有人问祁钰：“听说你家新来了个小美人，怎么样，开心吗？” 　　祁钰：“妈的烦死了，最讨厌娘炮。” 　　躲在门后偷听的宋清漪：？？？？？ 　　* 　　宋清漪天生一颗硬汉的心，虽然是娱乐圈有名的花瓶小美人，但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娘。 　　听到祁钰骂自己，宋清漪怒了，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恶心祁钰的办法。 　　“祁钰哥哥～早安！午安！晚安！” 　　“哥哥拜托了～别走，人家真的怕黑嘛！” 　　“哥哥～你的办公室从来没外人能进，带我去办公室，员工不会生气吧～” 　　祁钰不堪其扰，警告：“别对我撒娇！” 　　宋清漪（握拳）：计划通√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宋清漪的预想继续发展。很快他便发现： 　　从不吃辣的祁钰为了他改吃川菜了。 　　他说他想去祁钰的办公室，祁钰一摔袖子走了，第二天早上，他被从被窝里挖起来，扛上了开往公司的宾利。 　　他说他怕黑，半夜冲进祁钰的房间，祁钰将他连人带枕头丢了出来。 　　不久后，全家所有灯的总开关全装在了他卧室。 　　宋清漪：……？这叫别撒娇？ 　　什么讨厌娘炮，明明是有求必应吧？？ 　　哥哥拜托了……*10086 　　妈的，屡试不爽。 　　比阿拉丁神灯还灵。 　　* 　　宋清漪一步一个脚印，成为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顶流，再没人说他徒有其表。 　　只有远离热搜的老干部祁钰，依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宋清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朵温室里的娇花，随时需要别人呵护！ 　　某天，祁钰去探班宋清漪。 　　在综艺录制现场，祁钰看见自家向来娇弱的宝贝气壮山河地单手拎着二十斤大米，回头冲他的队友呐喊：“给老子走快点！一个二个的，都没吃饭吗？还他妈是不是男人！” 　　祁钰：……？ 　　＃我家宝贝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但又说不上来。 　　伪作精&别扭怪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娱乐圈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清漪 ┃ 配角：祁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骗人！说好的讨厌我呢QAQ 　　立意：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第1章 　　浅杏色的真皮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 　　左边那人穿了件半新不旧的中式马褂，灰白头发，50来岁模样，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身侧的青年。 　　“宋先生不用客气，就把这里当成您自己家。”他拍拍青年的手，站起身来，“祁先生一会儿就到，需要什么您随时吩咐我。” 　　被称作“宋先生”的那位闻言，苦笑了一下：“王伯，您叫我小宋就行。” 　　宋清漪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他是来祁家打秋风的，不是来做客的，态度必须要摆端正。 　　宋清漪今年22岁，大学刚毕业，原本称得上是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谁料风云难测，宋家不知怎么的一夜间破产了，宋清漪他爸他哥所有的财产全被银行收走，连带着宋清漪自己卡里的零花钱都没能幸免于难。 　　宋爸爸和宋哥哥连夜飞往国外处理商务纠纷，留倒霉蛋宋清漪一个人在国内，揣着微信钱包里最后的23元1角过日子。 　　23元1角，连长途汽车站的钟点房都开不起。 　　宋清漪憋着股气在马路上溜达了一宿，在天亮之前去了自家仅存的最后半处房产。 　　为什么说是半处？ 　　那是宋清漪他哥宋清诀前几年随手买的一个小二居室，期房，建到一半房产公司卷包袱跑路，房子成了烂尾楼，几年都没人接手。 　　因为烂尾楼手续不齐全，反倒成了破产以后宋家唯一幸免于难的财产。 　　宋清漪之前不知道那房子有多破，过去一看才发现，只有钢筋水泥架子成型了，整栋楼四面透风，别说电梯，连上下的楼梯都没有。 　　破成那样，居然也有不少人住。 　　别人能住宋清漪也能住。 　　宋清诀的房子买在22层， 20楼以下都有常驻客，宋清漪有样学样地从楼下的废弃工地搬了两个破旧木梯，补上了20和21层缺失的台阶，然后毅然入住了烂尾楼。 　　没有墙壁就捡防风篷布挡风，没有通电插不了手机充电线，就白天去肯德基蹭电。 　　宋清漪唯一带出来的家当是一个行李箱，两件最厚的棉外套被他拿来铺在地上做了褥子，身上实在没钱，宋清漪厚着脸皮问堂弟借了二百块，给楼下的大爷交了份伙食钱，天天和他们一起蹲在楼底下吃大白馒头就大锅菜。 　　宋清漪是做演员的，才刚入行没几个月。 　　做这一行的不讲究按月发工资，宋清漪打定主意在烂尾楼里熬到下一次商演结束、身上能有点钱傍身了再去找别的住处。 　　好在宋清诀惦记着弟弟，自己在国外手忙脚乱之余还不忘安排宋清漪。 　　宋清漪在烂尾楼里挨饿受冻的第十四天，宋清诀忽然给他发了个地址。 　　【哥：你最近怎么样了，身上还有钱吗？】 　　【哥：/地址/】 　　【哥：先去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宋清诀并不知道自家倒霉弟弟正在烂尾楼里吹风度日，他还以为宋清漪这些日子是在朋友家借住。 　　但宋清诀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宋清漪性子独，从小长到大也没什么数得上号的朋友，关系一般的，十几天过去，也该烦了。 　　其实宋清漪虽然不善交际，但在烂尾楼里却出人意料地混得还不错。 　　他年纪轻能干活，每天帮楼下几个大爷大妈搬他们捡来的废旧纸壳箱子去回收站换钱，大爷大妈们喜欢宋清漪，每回看到他都要呵呵笑着夸他几句，就差当他是亲儿子了。 　　7楼那个大爷甚至还借了宋清漪一床干净褥子，让他的两件棉衣光荣退役了。 　　饶是如此，宋清漪依旧想跑。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人天生喜欢住烂尾楼。 　　宋清漪盯着宋清诀的消息发了会儿呆，乖乖听话来了祁钰的公寓。 　　祁钰，宋清漪是认识的。 　　祁伯父和宋爸关系不错，祁钰是祁伯父的儿子，和宋清诀差不多年纪，比宋清漪大了六七岁。 　　因为年龄差得多，宋清漪和祁钰自小没什么接触，除了知道对方的存在以外，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今天是宋清漪搬过来的第一天，下午六点多到这儿，祁钰不在家，迎接他的只有管家王伯，和一个负责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的小姑娘，姓包。 　　虽然这里只是祁钰一个人的居所，但住宅面积实在是非常之大，宽广明亮的双层叠墅，一层就有200多平，临江，落地窗，站在窗边能俯瞰整个浦江夜景。 　　宋清漪以前住的地方分明也不差这里什么，但经过了烂尾楼那半个月，再进这样的房子就像是半只脚踏进天堂一样。 　　想到那张开嘴就能喝一肚子风的日子，宋清漪明明白白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向王伯时的神情又温顺了三分。 　　“您忙去吧，我自己在这儿等一会儿就行。”他说。 　　王伯背手站在沙发边，笑呵呵地看着宋清漪，眉梢眼角都溢满了和善。 　　这是小宋总的弟弟，王伯以前只是听说过这号人，今天是头一回见。 　　和戴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永远神情严肃的小宋总半点不像，眼前的青年说是已经22岁了，模样看上去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似的。 　　穿一件蓝色的套头卫衣，身材瘦削，带着少年气的单薄。 　　皮肤白得像牛奶，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睁眼看人时说不出的乖巧，漂亮得像是个小姑娘。 　　王伯喜欢得不行：“行，您自己随便转转，一层——” 　　他顿了顿：“一层除了最西边那个书房，别的地方都可以进。” 　　说完王伯摆摆手，溜达进厨房看小包做晚饭去了。 　　宋清漪目送王伯走远，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刚才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 　　王伯说他可以在一层随便看，但到底这是别人家，宋清漪不好意思乱走，依旧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宋清漪拿起来，看到堂弟宋岳给自己发了消息。 　　【宋岳：今天天气真好。】 　　【宋岳：你看天边那朵白云，像不像你欠我那200块钱？】 　　一目十行地扫过消息，宋清漪差点被气背过去。 　　说起来，烂尾楼那种地方，宋小少爷起初其实也并不想去住的。 　　他认识的人不多，流浪街头的当天晚上，他先是试着探了探宋岳的口风，问他那边有没有闲置可以住人的房产。 　　宋岳明知宋清漪无家可归，偏偏不接他的话，朋友圈一条接一条地发，就是不回宋清漪消息。 　　宋清漪没法子，又去问了公司负责管他的经纪人，想看看能不能从公司弄到一间宿舍先住着。 　　结果也被回绝了。 　　这才迫不得已去了烂尾楼。 　　后来在烂尾楼实在穷得快饿死了，宋清漪厚着脸皮去找宋岳借钱。 　　宋岳也是个有钱阔少，宋清漪原本想着，就算他再抠门，起码也会给他转个一两千。 　　一两千，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就只是一顿饭钱。 　　但宋岳只给了宋清漪200。 　　还装模作样地跟他哭穷，说自己最近手头紧，实在没钱。 　　放他娘的屁，宋清漪昨晚才在朋友圈看到宋岳去了夜店，连开两瓶路易13的视频。 　　没钱气短，200也是钱，宋清漪憋屈地要死，骂骂咧咧点了收款。 　　从那以后宋岳隔三差五就要喊他还钱，说白了无非就是想羞辱宋清漪罢了。 　　宋清漪实在搞不懂，分明以前宋岳和他的关系还算可以，他怎么能一夜之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钱，都是因为钱。 　　宋清漪不想搭理宋岳，瞪着手机生了会儿气，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宋岳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宋岳：听说你哥把你弄去祁家了？】 　　【宋岳：祁钰这个人可不好相处，啧。】 　　宋清漪面无表情。 　　【宋清漪：哦，所以呢？】 　　不好相处？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只能投靠这个人了。 　　跃层叠墅和烂尾楼，宋清漪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会选前者。 　　【宋岳：没怎么样，提醒你小心点，别得罪他。】 　　【宋岳：哦，对了，回头记得还钱。】 　　你妈的！！ 　　宋清漪连着深呼吸三次，翻着白眼删除了对话框，这才按捺住拉黑宋岳的冲动。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忧虑。 　　不得不说，宋岳恶心人的目的狠狠地达到了，宋清漪心里被他弄得七上八下。 　　祁钰真的有那么不好相处？ 　　宋清漪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以前听过的有关祁钰的传言，然后悲伤地发现，还真是这样。 　　祁钰在所有人口中的风评都出奇地一致：无趣、工作狂、脾气不好、发起火来能直接把员工骂哭。 　　简直就是当代黑心资本家典范了。 　　这种人，真的能接受一个弱小无助的打秋风的他吗？ 　　宋清漪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唱了一首忐忑。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地响起，在门前停下。 　　接着响起两个人的交谈声。 　　是祁钰回来了？ 　　宋清漪心中一跳，下意识站起身，向门边迎去。 　　不管祁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他这段日子寄人篱下，都得好好表现，给他留个好印象才行。 　　宋清漪几步走进玄关，在门背后站定，咬着下唇，努力平复着因为紧张而有着些微失衡的呼吸。 　　一会儿开门见到祁钰，他要怎么跟他打个招呼才好呢？ 　　外头那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说小祁总，听说宋清诀把他弟弟送到你家里来了？” 　　是个带了三分轻佻的男声。 　　他们在聊他？宋清漪挑眉，歪着头，十分不厚道地偷听。 　　门外。 　　祁钰听裘戴问出这句话，在公司因为底下员工交上来的稀烂的策划案而憋了一天的火气瞬间有了熊熊燃烧的趋势。 　　他已经这么忙了，宋清诀还要给他塞个麻烦过来。 　　想到宋清诀昨晚给他打电话说的那些事，祁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什么宋清漪不吃芹菜、不吃蒜、不吃没有炒过的小葱； 　　宋清漪晚上睡觉要留一盏小夜灯，不然太黑了他睡不着； 　　宋清漪洗漱用的牙刷只喜欢用某个固定的牌子，他要记得帮他买…… 　　这哪是接了个朋友的弟弟来家里暂住。 　　这是接了个祖宗。 　　还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祖宗。 　　还没见过面，祁钰对宋清漪的印象分已经直接降到了负值。 　　他在脑海中就着宋清诀的模样勾勒出了一个小一号的宋清诀，分明是严肃又内敛的眉眼，却娇气、挑食、做什么都要人哄着照顾。 　　宋清诀昨天开玩笑似的叮嘱祁钰：“把这些都记清楚了，否则我家清漪可是要哭鼻子的。” 　　于是下一秒，祁钰脑海中那个小一号的宋清诀露出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恶心得祁钰狠狠闭了闭眼。 　　……宋清诀，他真的谢谢他。 　　身边的人并没有意识到祁钰的烦躁，还在同他玩笑：“那可是个小美人，祁总感觉怎么样？” 　　裘戴和宋清诀不怎么熟，但他喜欢上网冲浪，知道宋清漪是个刚出道的小明星，还看过他拍的广告。 　　别的不说，长得确实好，但凡有点资源捧着，靠脸大火一把不是问题。 　　不过宋家父子好像都不怎么支持这孩子混娱乐圈，并没有刻意为他在圈内铺路。 　　当然，那是以前。 　　现在宋家父子就算想铺也没办法了。 　　裘戴絮絮叨叨的声音和着昨晚宋清诀的电话声，在祁钰耳畔连成了一片，想到一会儿吃完饭还要开会改那个屎一样的策划案，祁钰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 　　妈的。 　　小美人小美人小美人，裘戴那么喜欢怎么不接到他家去？ 　　祁钰顿了顿，泄愤般低声道：“老子最讨厌娘炮。” 　　声音不大，但门板也不厚，“娘炮”两个字，清清楚楚传入门后的宋清漪耳中。 　　宋清漪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瞪大眼，站着一动也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清漪：其实我真没那么难伺候，我哥是个弟控这件事，我也没办法。 第2章 　　如果说祁钰最讨厌的是娘炮，那么，宋清漪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自己是娘炮。 　　宋清漪天生一张漂亮脸蛋，五官精致得像个女孩子一样，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用“娘”这个字眼议论过。 　　但他无一例外全都用拳头教训回去了。 　　幼儿园入园第一天，邻座的小男生拉着宋清漪的袖子硬要说他是小姑娘，被他一拳直接打哭； 　　上小学时，有高年级同学因为宋清漪长得太好看、太受欢迎而看他不顺眼，拦着宋清漪，非要逼他穿裙子，被宋清漪抡起书包全部干翻，从此奠定了他小学六年无人能够撼动的大佬地位； 　　上高中以后，隔壁学校有个男生误把宋清漪错认成了他们学校的校花，上学放学路上总堵着他想泡他，宋清漪起初不明就里，从没理会过那人，直到某天意外得知事情真相，当即踩着单车追了那人三条街，揍得人堂堂一个校霸向丧家犬似的哭着求饶。 　　总之，“娘”这个字，就是宋清漪的死穴，宋清漪的逆鳞，谁碰一下，宋清漪就会像一只愤怒的猫咪一样，全身的毛都在瞬间炸起来。 　　此时此刻，宋清漪正怒火中烧。 　　他恨不得掀飞门板，冲到外面那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喊： 　　看到没有！老子！宋清漪！是个！名副其实的硬汉！！ 　　但是他不能。 　　家里破产了，宋清漪没钱了。 　　烂尾楼附近风大，昨晚篷布没系紧，风直从缝隙往屋子里漏，宋清漪一觉睡醒脸都快僵了。 　　这样的日字，他实在不想继续过下去。 　　妈的，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好难。 　　宋清漪深呼吸，用尽自己作为一名演员毕生的演技，将面部表情调整到了最温顺、最懂礼貌、最不会给人添麻烦的模样。 　　下一秒，钥匙插进锁孔吱吱转动，眼前的门的被推开。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都是一怔。 　　门外站了两个人，从样貌上看，很轻易就能辨认出哪个是祁钰。 　　身材高大，凌厉锋锐的眉眼，带着淡淡躁意的眼神，无一不彰显出强烈的攻击性。 　　看上去尤为不好相处。 　　另一个人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个眉梢眼角都带点桃花的公子哥，正在冲着宋清漪笑。 　　宋清漪礼貌地回了他一个弧度小小的微笑，而后望向祁钰。 　　“祁先生您好，我是宋清诀的弟弟，宋清漪。”说完他退后半步，将进门的路让出来。 　　姿态十足的低。 　　宋清漪觉得，自己已然将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任谁来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祁钰知道家里多了个人，但他并没有料到宋清漪会守在门背后等着他。 　　其实刚才开门看见宋清漪的那一瞬间，祁钰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但祁总天生善于掩饰情绪，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短短几息功夫，祁钰已然调整好情绪，面具般淡漠的神色依旧牢牢焊死在脸上。 　　他冲宋清漪点了点头，侧过脸驱赶裘戴：“人你也见到了，可以走了吗？” 　　下班不回自己家非要跟到他这儿来，理由竟然是“想看看宋清诀的美人弟弟”。 　　祁钰光是听着就很想皱眉头。 　　裘戴早习惯了祁钰从早黑到晚的脸，丝毫不怵：“行，我走了。” 　　他是祁钰公司的合伙人，家就住在同个小区，说完溜溜哒哒地离开了。 　　祁钰关上门，回头，审视的目光落在宋清漪脸上。 　　有一点很不错，祁钰发现，宋清漪长得一点也不像宋清诀。 　　祁钰和宋清诀认识许多年了，彼此之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一想到宋清诀的弟弟顶着一张和宋清诀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个动不动就会哭鼻子的娇气包，祁钰手臂上的寒毛就齐刷刷竖起来，排着队离家出走。 　　好在宋清漪完全是另一副样貌，并不会让人幻视宋清诀。 　　少年站在门口，神色紧张又局促，惴惴不安打量他的视线总让祁钰联想起祁家老宅里，母亲养的那只矮脚橘猫。 　　那只猫刚到他们家时就是这副模样，手足无措地缩在一个角落，却偏要仰着脑袋强装镇定。 　　祁钰的神情稍稍松动了些许。 　　总的来说，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 　　但也没有好太多。 　　眼前的小家伙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人之间，长了一张秀气精致到极致的脸，皮肤白而清透，一双杏眼水光潋滟。 　　的的确确就像宋清诀说的那样，是个一看就娇滴滴的爱哭鬼。 　　祁钰觉得，以自己对这类人的忍耐程度，即使有他和宋清诀多年的交情打底，最多也撑不过三个工作日。 　　但既然已经答应宋清诀了，祁钰便不可能临时反悔。 　　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宋清诀和宋伯父在国外忙翻了天，关照一下朋友的弟弟这种小事，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做到。 　　做到归做到，祁钰依旧不希望有一天，宋清漪会因为菜里放了葱、或者牙刷的牌子不对之类的小事，拉着他的袖子露出哭唧唧的表情。 　　宋清诀的弟弟他自己惯着可以，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祁钰想了想，站定，告诫般叮嘱宋清漪：“既然来了，好好住着就行，但是。” 　　但是？ 　　宋清漪眨眨眼，挺直腰板，做出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然后他就听见祁钰继续道：“不许哭，不许挑食，不许对我撒娇。” 　　他顿了顿：“还有，不许叫我哥哥。” 　　宋清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过，这小子最喜欢拉着他哥哥长哥哥短，每天恨不得叫他哥哥一百二十遍。 　　祁钰完全不知道，这些屁话都是宋清诀随口开玩笑的。 　　宋清诀在家里的时候天天哄着宋清漪喊他“哥哥”，可宋清漪自从年满十二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次叠字，活生生把“听小漪再喊一次哥哥”给逼成了宋清诀的执念。 　　那会儿祁钰一边听电话一边忙着处理邮件，有些分神，况且祁总天生对于“玩笑”这类事物没什么敏感度，当时那种语境，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够听出宋清诀是在开玩笑，偏偏祁钰深信不已，半点怀疑都不带。 　　祁总一本正经地宣告着他临时想出来的合住条约。 　　玄关两侧的壁灯昏黄，身量高大的男性与青年之间不过半臂距离。 　　他凝眉低语时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自上而下的投影和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调一起，将宋清漪包裹其中。 　　但宋清漪整个就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宋清漪脑袋上冒出了一整排问号。 　　撒娇？叫哥哥？？？ 　　宋清漪愣了一会儿，将祁钰的话品了又品，回过味来的时候差点气炸了。 　　比直说宋清漪是娘炮更令人生气的，是祁钰高高在上地告诉他：虽然我明知道你肯定是一个娘炮，但我还是会容忍你——只要你不要娘得太过分。 　　容忍他大爷！ 　　宋清漪再也顾不上什么烂尾楼不烂尾楼的，唯一想做的就是抽丫一个大嘴巴子。 　　这人神经？ 　　他有事吗？有事吗有事吗！ 　　谁他妈的要哭，谁他妈的要冲他撒娇！ 　　宋清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拿出手机给宋清诀发消息。 　　【宋清漪：他他妈是不是有病？】 　　【宋清漪：谁他妈要冲他撒娇，老子冲窗户外面撒尿都不冲他撒娇！】 　　消息内容太过离奇，宋清诀秒回。 　　【宋清诀：？】 　　【宋清诀：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撒尿大可不必。】 　　尤其是冲窗户外面撒尿，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尿到路人怎么办？尿到路过的小猫小狗了又怎么办。 　　【宋清诀：你到祁钰家了吗？还能不能习惯？】 　　【宋清漪：能。】 　　能个屁啊！！！ 　　宋清漪将视线从手机上抽离，仇视地瞪着祁钰的背影。 　　祁钰已经离开玄关，走到一楼客厅去了。 　　小包还在厨房里做饭，王伯则不知什么时候把客厅的电视打开了，正守在沙发前看八点档狗血电视剧。 　　祁钰家的电视机大得惊人，86英寸超大全面屏上，一个面若桃花的男孩子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拉着面前男人的衣袖：“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说着他吸了吸鼻子：“小南一个人会害怕。” 　　那个演员宋清漪认识，叫裴知知，在这部剧里纯属本色出演。 　　裴知知和宋清漪同个经纪公司，是公司高层正在力捧的对象，脾气又娇又作，说话做事都抓马得要命，宋清漪每回看到他就要掉三斤鸡皮疙瘩。 　　裴知知凭着一张漂亮脸蛋火遍全网，“小作精”人设圈粉无数，宋清漪的经纪人一直惦记着把宋清漪培养成裴知知第二，给他安排的活动、立的人设全是比对着裴知知来的。 　　可惜宋清漪自己不争气，死都不愿意在银幕上摆出那种作了吧唧的样子。 　　作精人设立不住，经纪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宋清漪装乖巧，起码不要张口老子闭口爹。 　　就这样，成功把宋清漪包装成了一个斯文乖巧的小美人，入行半年多，作品没几个，乖乖牌花瓶的称号已经名扬全网。 　　电视机里，裴知知娇滴滴的模样精准戳中了祁钰的雷点。 　　祁钰被尬到站在原地，再多看一眼脚趾就要给自家的双层叠墅再抓出一个地下室来。 　　“王伯，你能不能。”祁钰艰难开口，“换个台？” 　　说完深吸一口气，回头，给了宋清漪一个带着警示意味的眼神：懂了吗？别像电视剧里那个人一样。 　　宋清漪：？？ 　　看个屁！谁特么要和裴知知一样。 　　宋清漪连着三次深呼吸，强行按住了自己飞身出拳的冲动。 　　他真的很想连夜卷铺盖回家……回烂尾楼。 　　去喝风也比在这里被羞辱强。 　　起码烂尾楼里的大爷大妈们，在他帮他们搬完纸壳箱子以后，都会发自肺腑地夸奖他一句：好小伙子。 　　但是不行，宋清漪不能走。 　　宋清诀是为了他特意找上的祁钰，本来就是他们求人家，宋清漪要是现在甩脸子跑了，那不是打宋清诀的脸吗？ 　　但宋清漪实在忍不下去祁钰了。 　　进门短短三分钟，祁钰已经连着三次成功激怒宋清漪。 　　他必须得想个办法，合情合理地离这个偏见怪远一点。 　　“老板，晚饭好了。” 　　小包将晚饭一一端上桌摆好，招呼祁钰和宋清漪上桌。 　　小包本人跟着王伯一起搞养生，下午五点就吃过饭了，现在餐桌上就只有祁钰和宋清漪两个人。 　　虽然王伯名义上是这里的管家，但地位显然很超群，祁钰吃饭前跟他说了别再看这个电视剧，王伯完全当做了耳边风。 　　老人家站在客厅里做着拉伸运动，小包一边叠衣服熨衣服一边偷瞄电视机，一老一少看得津津有味。 　　电视里的裴知知还在撒娇，左一句“哥哥”右一句“不要”，九曲十八弯的尾音顺着空气从客厅飘到餐厅，祁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不过他倒是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吃着饭，每口嚼五下然后咽下去，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宋清漪看着祁钰一脸食之无味的痛苦面具模样，忽然计上心头。 　　他悟了！ 　　他找到既能够占据道德高地，又能够气死祁钰的方法了。 　　不能撒娇，不能挑食，不能叫哥哥。 　　呵呵。 　　宋清漪在这一瞬间彻底黑化。 　　既然祁钰那么害怕娘炮，那他就娘给他看。 　　等祁钰忍不下去把他轰出去了，说不准还能另外给他哥赚个人情呢。 　　小包姑娘年纪轻轻，烧饭的手艺却着实不错，宋清漪望着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伸出筷子，戳了戳自己面前的清蒸黄花鱼。 　　然后在祁钰迷惑的眼神中，捏尖嗓子开口：“祁钰哥哥，下次能不能吃川菜？” 　　祁钰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就掉桌子上了。 　　宋清漪窃喜，再接再厉，努力睁圆眼睛：“哥哥拜托了，人家只喜欢吃辣嘛～” 　　他妈的，谁也别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钮祜禄·宋清漪：偏见怪，受死吧！ 第3章 　　餐桌前，宋清漪微微蹙眉，委屈巴巴地看向祁钰。 　　薄唇微抿，素白的脸蛋上写满央求，好像祁钰不答应他这个请求，他就会立马饿死似的。 　　事实上宋清漪也的确快死了，是被自己恶心死的。 　　这招可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宋清漪按捺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某种欲望，再接再厉，咬了咬嘴唇。 　　“哥哥，川菜，求你——” 　　宋清漪不会吃辣，但他一点都不担心祁钰会答应他的请求。 　　祁钰原本就讨厌爱撒娇的人不说，宋清漪依稀记得听宋清诀说起过，祁总是个地道的南方口味，辣椒这种东西是完全不碰的。 　　桌上也的确一点辣椒都没有，蒸炸烹煮，全是清淡菜肴。 　　宋清漪水汪汪娇滴滴的注视杀伤力太强，只听“吱啦——”一声巨响，祁钰猛地站起，身下座椅被带出半米远。 　　他深深看了宋清漪一眼，逃难一样离开了餐桌。 　　宋清漪望着祁钰位置上还没吃完的剩下半碗饭，心满意足地向后一瘫。 　　妈的，小样，谁怕谁。 　　等你祁总忍无可忍把老子轰走，老子就要昭告天下你是个冷血无情的臭狗屎！ 　　比较可惜的是，这么一折腾，宋清漪自己也吃不下去了。 　　小包来收拾餐桌的时候龇了龇牙，望着几个几乎没动过筷子的菜一脸肉疼。 　　宋清漪以前是个从不关心蔬菜粮食的大少爷，在烂尾楼呆了半个月，多少被扭了些性子，见状提议：“要不装在保鲜盒里冻冰箱？我明天带去公司当午饭。” 　　经纪公司不包食宿，没有商业活动时午饭要去食堂里自己花钱打，带饭既能防止浪费又能省钱，两全其美。 　　小包闻言连连点头，给了宋清漪一个赞许的大拇指，收拾好了剩饭剩菜，跐溜一下窜到王伯耳边，嘀嘀咕咕地说宋清漪的好话去了。 　　晚餐结束后没有其他事情，众人各自回房，祁钰也回了王伯提前替他收拾好的房间。 　　他的房间就在一楼，是叠墅里的客房，这客房自从祁钰搬来这里后从来也没人有幸使用过，宋清漪是第一个。 　　进客房左手边先是一个浴室。 　　光浴室就有起码20平，干湿分离，每一块地砖都增光瓦亮。 　　就连马桶圈都是智能的，摸上去温热。 　　这种对于昔日的宋清漪而言丝毫不算什么的厕所，在今天的宋清漪眼中已然能称得上是厕所天堂了。 　　好厕所，真是一个好厕所。 　　宋清漪脑海中甚至冒出了一个异常没出息的念头：哪怕是让他就住在祁钰家的卫生间里，也比住在烂尾楼里要好。 　　住在烂尾楼里的时候，因为下水管道没有铺装好，房子里隔出来的卫生间是没办法用的。 　　洗澡要去澡堂，大小号也只能去几百米外的公厕。 　　烂尾楼的层与层之间没有楼梯，大家都是搭梯子上下。 　　天黑以后没灯，梯子不方便爬，所以基本上每家每户都会在房间里放一个痰盂，夜里不出门，有问题就靠痰盂解决。 　　宋清漪毕竟当了20多年大少爷，心态上实在是过不去这个坎，死活接受不了痰盂，天一黑连水都不敢喝，想上厕所就硬是憋到天亮。 　　宋清漪对着祁钰家客房的卫浴系统啧啧称赞了一番，又去看卧室。 　　卧室更大，有两个浴室那么大，两米宽的大床摆在房间中央。 　　床上簇新的羽绒被蓬松柔软，光是用手戳一下都觉得舒服得要命。 　　宋清漪又想到了自己在烂尾楼里的卧室。 　　那间少了半堵墙的卧室，靠宋清漪自己找来一大块塑料篷布绑在缺口勉强遮风。 　　有一天晚上风实在太大，篷布被刮飞了，宋清漪睡到半夜被风声吵醒，抬眼一看居然看到一片洒满星星的夜空，恍惚之间还特么以为自己在露营。 　　和烂尾楼比起来，这地方真的太好了。 　　好到宋清漪哪怕仅仅是幻想一下要离开，都有种痛彻心扉的悲伤。 　　宋清漪进浴室洗漱了一番，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仰着脑袋，望着天花板发呆。 　　地方虽好，可惜主人实在气人。 　　他早晚还是得回烂尾楼，那里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这样想着，宋清漪忽然心中一动。 　　反正迟早要走，不如趁现在还有机会多逛逛，等到时候回了烂尾楼，起码还能有个做梦的素材。 　　宋清漪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推门离开了卧室。 　　时间不早了，一楼已经熄了灯，祁钰和王伯小包都住在楼上，宋清漪站在楼梯边朝上望，从楼梯缝隙间隐约能够看到楼上传来的光亮。 　　宋清漪盯着那束光眨了眨眼。 　　看样子还有人没睡？ 　　那他还是不开客厅的灯了吧，就随便逛逛，免得惊动到楼上的人。 　　反正王伯之前跟他说过，整个一楼除了最西侧的书房他都可以去。 　　宋清漪傍晚时分就到了叠墅，之前一直精神紧绷，哪儿也没敢去看，现如今整个一楼黑咕隆咚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反倒放松下来了，口中哼着无声而不成曲调的歌，脚步轻快地四处乱窜。 　　把各个地方都溜了个遍，宋清漪在客厅后侧的落地玻璃窗前站定。 　　窗户后面是一片草地。 　　叠墅所在的小区地势很高，和市区比起来几乎算是在半山腰上了。 　　站在窗前向外望，远远能够看到流淌的浦江与城市明灭的灯火，在深蓝色的夜幕中交织缠绕，宛若一条点缀着金银绣线的丝缎，闪烁着熠熠光泽。 　　真美啊。 　　宋清漪将窗推开，发自内心地感叹。 　　这大概会是他呆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或许是倒数第二个。 　　嗯，也可能是倒数第三个。 　　就看祁钰的忍耐力有多少了。 　　今天早上还满心期待着可以逃离烂尾楼，没想到，转眼又要回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宋清漪之前在烂尾住得就很勉强，现在是真的很怕自己梅开二度后习惯不了。 　　不行，他要从此刻开始磨炼自己。 　　宋清漪站在窗边，默默张开嘴，开始模拟自己前半个月的喝风日常。 　　冷飕飕的夜风拂过脸颊灌进口腔，吹得宋清漪眼眶都热了。 　　呜呜，就是这种该死的感觉！ 　　沉浸于忆苦思甜的宋清漪并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后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祁钰晚饭没吃几口就被宋清漪气跑，现在饿得睡不着。 　　原本是打算下楼泡杯咖啡继续看文件，却意外在客厅撞见了正在开展迷惑行为的宋清漪。 　　他像是刚洗完澡，浑身湿气还未散尽，身上柠檬味的浴液气味被窗外的夜风吹进屋里，在祁钰鼻端萦绕不散。 　　祁钰站在宋清漪背后，半边身子都隐匿在夜色中，静静盯着窗户上宋清漪的倒影。 　　模样精致的青年站在夜晚的窗边，对着屋外灯火闪烁的街景出神，侧脸轮廓说不出的好看，每一道弧度与起伏都像是精心雕琢而出的工笔画作。 　　这原本应该是一副十分美好的画面。 　　——如果忽略掉他张得过大的嘴巴和展开得宛若泰坦尼克号一般的双臂的话。 　　宋清诀的弟弟，这是在做什么啊？ 　　祁钰不解到眉头都挑成了一高一低。 　　祁钰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联想——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是给饿成这样的？ 　　饿到喝风？？ 　　喝风都不来找他要点吃的？ 　　他在他眼里就那么可怕，可怕到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吗？ 　　毕竟是朋友的弟弟，总不好真的把人饿死了。 　　祁钰犹豫片刻，拿出手机给裘戴发消息：“现在有没有什么还开着的川菜馆？” 　　* 　　宋清漪是闭着眼睛喝风的，转过身来之前，祁钰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因此青年丝毫不知道，自己睿智的行为早已纤毫毕现地暴露在了他人眼前，还以为没人知道他做过什么，开开心心回房间去了。 　　半小时后。 　　宋清漪躺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了。 　　梦境一点点蚕食着睡眠，恍惚间，宋清漪还以为自己仍旧躺在烂尾楼家徒四壁的房间里。 　　今天身下的褥子怎么格外软？这还是楼下邹大伯家用了15年、虽然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但也梆梆硬、活像一块大石头的褥子吗。 　　没吃晚餐，肚子里空落落的，睡得总有些不太踏实。 　　宋清漪翻了个身，忽然吸了吸鼻子。 　　什么味道……？ 　　没梦到小龙虾啊，怎么一股小龙虾味儿。 　　还是麻辣的。 　　两秒钟后，几下敲门声在外面响起。 　　“睡了吗？”祁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清漪：？ 　　“还没。”躺在床上的青年下意识地回答道。 　　然后门被推了开来。 　　宋清漪一下坐起身，羽绒被从身上滑落。 　　“祁——”先生两个字被宋清漪吞进肚子里。 　　临时换成了哥哥。 　　“祁钰哥哥。”宋清漪坚定落实恶心人的操作，乖乖巧巧地开口。 　　成功换来了祁钰一个痛苦的皱眉。 　　他将视线从宋清漪敞开到露出清瘦锁骨的睡衣领口挪开，望向空气，拒绝与宋清漪继续对视。 　　宋清漪：“找我有事？” 　　这人总不能气量小到这种地步，是要连夜把他轰走的节奏？ 　　不至于吧。 　　祁钰一脸不想和他说话但又不得不说的表情，举起手中的外卖盒：“看你晚饭没吃多少，要不要再吃点？” 　　很有素质的祁总礼貌地掠过了方才被他无意间窥破的那一幕。 　　他为自己送饭的行径随便找了个借口，“刚才有事出去，顺手帮你带了份宵夜。” 　　塑料餐盒摆在桌上，宋清漪不明就里地走上前，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的那一瞬间眼睛倏地瞪大。 　　一整盆的麻辣小龙虾，起码三斤，油汪汪红亮亮地铺在辣椒油里，香气扑鼻的辣椒粒洒满整个餐盒，光是用闻着就知道辣到变态的程度。 　　这特么……？ 　　？？ 　　不是要轰走他。 　　是要送走他吧？！ 　　祁钰你是何居心？ 　　宋清漪抬头，难以置信的控诉眼神直直射向祁钰。 　　祁钰还以为他是被这一脸盆辣椒油感动到了，慷慨地摆了摆手：“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清漪：一份宵夜，送我上西天。 第4章 　　麻辣小龙虾之于宋清漪，其杀伤力大约可以等同于巧克力之于狗。 　　属于碰一下就会死的那种程度。 　　宋清漪看看那一盆红油，又看了看祁钰一脸固有的冷漠表情下隐隐浮现出的邀功模样，嘴角都有些抽抽了。 　　我是真的谢谢你: ) 　　“别客气。”祁钰还以为他是被感动到不好意思了，“我没兴趣，这些都是你的。” 　　大概是宋清漪站在窗边张大嘴喝风的样子太有震撼力，祁钰心中对于他的成见竟奇迹般被抵消了一点点。 　　也不过是一个饿到神智不清的可怜孩子罢了。 　　性格的确不太讨人喜欢，但，就给他一口饭吃又能怎么样呢。 　　按照祁钰原本的想法，给宋清漪随便点几个带辣椒的菜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谁料裘戴听说他要深夜投喂小美人，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向他科普了半天“夜宵”的深刻内涵。 　　按照裘戴的说法，既然要吃夜宵，啤酒烧烤小龙虾，三样黄金圣品必不可少。 　　烧烤油烟太大，祁钰实在接受不了在家里吃那玩意。 　　啤酒更是不可能，明天还要上班。 　　那就只有小龙虾。 　　祁钰在裘戴的在线指导下下载了一个外卖软件，盯着点单页面上五花八门的小龙虾发了半天呆，最后选了一个里面看起来最辣的。 　　这样总行了吧？宋清诀，我对你弟弟实在够意思。 　　退出外卖app的那一瞬间，祁总心满意足地想。 　　——于是便造就了如今这副局面。 　　三斤麻辣小龙虾，满盆红油亮汪汪的，扑鼻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 　　实不相瞒，宋清漪的口腔已经开始自动自觉地分泌口水了。 　　他确实饿。 　　但。 　　无论如何。 　　实在不敢下手。 　　宋清漪的吃辣能力无限趋近于零，小龙虾这种东西长到这么大，他只碰过蒜蓉的和五香的。 　　这样一盆麻辣小龙虾吃下去，宋清漪估摸着自己大概可以直接去见马克思。 　　亲自夸下海口的宋清漪被逼上梁山，看着梁山脚下一望无际的辣椒心惊胆战。 　　好在宋清漪反应足够快，很快为自己找了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啊，谢谢祁钰哥哥。” 　　他先是给了祁钰一个感恩戴德的笑容。 　　而后十分坚定地拒绝：“但我晚上一般不吃东西的。” 　　尤其是这种很辣东西。 　　吃了烧心，睡不着觉。 　　祁钰闻言一怔。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宋清漪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小演员。 　　干他们那一行的人，把保持外型看得比命还重要。 　　祁钰还记得，上个月，他在某次酒会上见到过一位近日在荧幕上大放光彩的男明星。 　　男星跟着自己的经纪人，辗转于各个导演与投资商之间，言语得体，举措落落大方。 　　可转眼祁钰便在洗手间再次偶遇了他，刚才还光鲜亮丽的明星正趴在厕所隔间里催吐，手指扣着喉咙，呕得面色涨红，额角青筋毕现，样子吓人极了。 　　那副画面简直可以说是给祁钰带来了心理阴影。 　　难怪宋清漪吃得那么少，难怪他饿得扒着窗户喝风都不开口找他或王伯要点东西吃。 　　祁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原来人家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怕胖？ 　　行吧。 　　投喂失败的祁钰拎起餐盒：“我明白了。” 　　白折腾这么久。 　　下次再看见宋清漪半夜喝风，他一定不会再多管闲事。 　　宋清漪：？ 　　你明白什么你就明白了？ 　　而且明白就明白，露出那么失落的表情干什么？？ 　　宋清漪的良心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虽然祁钰是很讨厌，但从某种方面来说，能够在被他恶心走以后还记着他说过的话、并且特意给他拿夜宵来，也算是 　　要不他就勉为其难地来一口？ 　　“等等。”宋清漪猛吸了一口空气中飘散的香气，按住祁钰手里的外卖盒，“我突然又觉得，来点也不是不行。” 　　“真的？”祁钰蓦地转身。 　　所以这家伙果然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吧。 　　怕胖什么的，都是借口。 　　宋清漪看着祁钰猝然又亮起来的眼睛，又看了看满盒辣椒油，“呵呵”干笑了两声，动作不甚流畅地抓起桌上的一次性手套。 　　“那个，一口两口还是可以的。” 　　给祁钰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 　　宋清漪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肚子太饿、而麻辣小龙虾太香才屈服的。 　　仅仅只是因为看在祁钰太可怜的份上罢了。 　　说吃就吃。 　　软滑Q弹的虾肉在口腔中炸开，唇齿间立即被淡淡的椒麻香气和浓郁的咸鲜所占据。 　　出乎宋清漪意料，这盆虾竟然只是看上去恐怖，真的吃进嘴里却并也不算太辣。 　　还在宋清漪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眨眨眼，继续剥虾，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香。 　　还有点上头。 　　宋清漪简直停不下来了。 　　而祁钰则在眼看着宋清漪消灭了第10只虾以后，彻底平复了内心深处莫名升腾的投喂欲，心满意足地转身回房间去了。 　　监工都走了，宋清漪依旧没停。 　　一直到连着干了小半盆以后，辣劲才后知后觉地泛上来些许。 　　不重的辣意，足以成为宋清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青年三两下除下手套，捧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大杯凉白开。 　　这个晚上，因为这半盆一时失足吃进肚子里的麻辣小龙虾，宋清漪足足喝干了两大桶电热水壶烧出来的水。 　　然后一整个晚上都在因此而反复起夜。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圆了他刚进这间屋时的愿望——住在厕所了。 　　一夜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宋清漪被辣红的嘴还没消，颜色比他拍杂志的时候涂的唇膏还要周正。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都泛起了红血丝。 　　宋清漪觉得，自己多少是有些上火。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宋清漪垂头丧气地洗漱完毕，去餐厅吃早饭。 　　还好，祁钰没有丧心病狂到在早餐餐桌上也放小龙虾。 　　宋清漪扫了一圈餐桌上的食物，礼貌婉拒了小包在祁钰的示意下要往他的豆腐脑里洒辣椒的举措，安安分分吃完了一餐饭。 　　宋清漪离开家去住烂尾楼的时候没带几件衣服，祁钰在这一方面倒是挺贴心，一早就让人送了一大堆宋清漪能穿的衣服来。 　　大约是不清楚他喜欢什么款式，买的都是基础款，光是T恤就在衣柜里挂了一连排，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宋清漪早晨在里面挑挑拣拣，扒拉出一件最符合他如今人设的颜色来，粉嫩的樱花色。 　　大抵这件衣服实在太过惹眼，即使宋清漪早晨没有刻意作妖，祁钰欲言又止的眼神依旧不断从他身上扫过。 　　不过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早餐结束后祁钰出门准备上班。 　　他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宋清漪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的身后。 　　祁钰换好鞋回头，转头看到宋清，眉头倏地皱起。 　　这家伙。 　　不仅娇气做作、爱穿粉红色的衣裳，还像个背后灵，走路一点声音都不带。 　　昨天他进门就吓了他一跳，今天又守在这里吓他。 　　祁钰完全忘记自己昨天半夜也偷偷在宋清漪背后蹲守了一次。 　　他深深望了宋清漪一眼，试图弄清眼前的人乖顺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念头。 　　祁钰问：“怎么了？” 　　他忙着出门没时间应付宋清漪，但假如宋清漪真的有事找他，无论是想买什么东西还是有别的要求，祁钰都可以满足。 　　他不差这点钱。 　　宋清漪却摇了摇头。 　　“没事呀祁钰哥哥。”宋清漪憋了一早上的坏，在这一刻汹涌而猛烈地爆发了。 　　“我就是想和你说声再见，晚上早点回来呀祁钰哥哥。”宋清漪故作姿态地歪了歪脑袋，然后抬手，轻轻“啊”了一声。 　　祁钰被他雷得僵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宋清漪已经垫起脚尖，凑了过去。 　　指尖探向祁钰胸前，宋清漪一手搭在祁钰的身上，另一只手正了正他的领带。 　　正完退后，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不错。” 　　宋清漪比祁钰矮一点，但矮得不算太多。 　　以宋清漪的身高，帮祁钰打领带，实际上并不需要“踮起脚尖”这个极富少女心的步骤。 　　但宋清漪就是这么做了。 　　祁钰整个就是一副瞳孔地震的模样，张嘴，又闭上。 　　宋清漪不无愉悦地想，没想到啊，原来他那双狭长的凤眼也能瞪那么圆。 　　怎么样，难受不？ 　　这就是你整个早上都在用歧视的眼神看着你爸爸我的报应！ 　　宋清漪心里的小人已经揪住祁钰的领口，“呸呸呸”地朝他吐口水了。 　　当然，脸上依旧乖巧温顺又……娘。 　　过了足足一分钟。 　　祁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他抬手按了一下领口，狠狠闭了闭眼，仿佛努力想要将方才辣眼睛的一幕忘掉似的。 　　随即转身，拒绝再与宋清漪有任何交流，脚步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有宋清漪存在的可怕地方。 　　宋清漪目送着祁钰走远，恨不得原地来一曲胜利的摇旗呐喊。 　　看啊！看他被恶心的！ 　　耳根都红了！ 　　大仇得报，宋清漪异常满足。 第5章 　　祁钰走后，宋清漪回到房间，开始整理今天要带去公司的资料。 　　不仅祁钰要上班，宋清漪一样也要工作。 　　他是艺人，经纪公司不像别的公司那样需要朝九晚五打卡、整天坐在办公室里。 　　宋清漪只需要在一周的五个工作日里挑三天去公司点个卯，和经纪人对接一下工作就可以了。 　　其他时间，如果没有活动安排或片约，都是艺人自己的。 　　大多数艺人很忙，每天被各种发布会、饭局甚至vlog拍摄塞得满满当当。 　　只有无事可做的倒霉艺人才有资格享受悠闲。 　　很不幸，宋清漪就是那个倒霉艺人。 　　经纪公司离祁钰家不近不远，宋清漪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钱包里仅存的98块7毛钱，肉疼地倒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走去公司。 　　宋清漪的经纪人姓林，叫林叶，在乐佳传媒，甚至是整个娱乐圈都能算排得上号的经纪人。 　　宋清漪打从进公司起就一直是林叶在带，林叶对他还算不错，教了不少东西给他。 　　可最近林叶不知怎么的，一直神出鬼没，宋清漪每次找他，他不是有事要去开会就是不在公司。 　　次次都扑空。 　　至于原因。 　　宋清漪大抵也能猜到一些。 　　但，无论如何，宋清漪今天必须要堵到林叶。 　　他实在是缺钱花。 　　林叶之前给过他几个综艺和电视剧的本子让他挑，宋清漪这边都已经决定好了，就等着林叶拍板。 　　果不其然，宋清漪今天到公司后一问，林叶又去开会了。 　　宋清漪抿了抿唇，给林叶发了个消息，在休息室里坐着等他。 　　上午时间过得飞快，林叶一直没有回宋清漪消息。 　　等到中午下班时间，宋清漪又去外头问了一遍，别人却告诉宋清漪，林叶和人去外面吃饭了。 　　宋清漪深深吸了口气。 　　行吧。 　　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他今天来之前带盒饭带对了。 　　热了热从祁钰哪儿顺来的餐盒，宋清漪开始吃昨晚剩下的饭。 　　小包的手艺在隔夜加热过一次以后依旧诱人，把同在休息室里吃外卖的几个人香得都过来溜了一圈，纷纷询问宋清漪点的是哪家，在得知他吃的是自己带的饭以后失落地走了。 　　吃完午饭，宋清漪给手机充上电，继续一动不动地坐等林叶。 　　直到下午三点多。 　　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一边走路一边通着电话。 　　宋清漪都快等睡着了，听见外面的动静下意识抬起头来，在看清走过去那人的模样后猝然起身。 　　终于被他蹲到了！ 　　林叶的办公室就在休息室右手边两间，宋清漪速度飞快地冲了过去，赶在林叶关上办公室门之前跻身进去：“叶哥。” 　　林叶刚挂断电话，闻言一怔。 　　见来人是宋清漪，林叶态度温和地笑了笑：“是小宋啊，找我有事？” 　　宋清漪抿唇，直接道出了来意：“叶哥，你之前给我的那几个本子，我都看完了，这几个是我的觉得比较适合自己的。” 　　说着递上了准备好的文件。 　　宋清漪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剩下那几个也都很不错，叶哥决定就好，我相信您的眼光。” 　　林叶被宋清漪说得有点懵，接过他递来的本子翻阅着，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诚如宋清漪所意识到的那样，林叶最近很忽视宋清漪。 　　但这并不是林叶刻意为难他。 　　林叶本来就是大忙人一个，没有预约的小明星要想见他一面，不比见一次大导演或投资商容易。 　　林叶之前对宋清漪好，是因为他从见到宋清漪的第一眼起，便认定了这个新人不简单。 　　虽然不知道宋清漪背靠着哪座大山，但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和气质是掩盖不住的。 　　宋清漪身上的衣服，鞋，表。 　　林叶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眼神毒辣得要命，那些东西，多少一线艺人都用不起？ 　　但现在。 　　宋清漪前阵子大半夜给林叶打了个电话，问公司给练习生住的宿舍有没有空余，还能不能再住人。 　　林叶当即便觉得不对劲。 　　问宋清漪怎么了，他支支吾吾的，只说是家里出了点意外。 　　意外，哪来的那么多意外？ 　　林叶辗转找人打听了一下，他从前就没能打听出宋清漪背后的人是谁，这次依旧没什么收获，但的确有人给林叶透了点口风，告诉他宋清漪怕是遇到了麻烦。 　　按林叶的猜测，这家伙多半是得罪了背后的金主，被人家打包丢出来了。 　　林叶偷偷观察了宋清漪一阵子，之后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从此将这位年轻的艺人抛诸脑后，连着小半月都没想起他来。 　　林叶将宋清漪给他的资料草草翻阅了一遍，随手收进自己的抽屉里。 　　是，的确，宋清漪长得不赖，演技也很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林叶作为老牌经纪人，手里也的确有不少好本子、好资源，随便从指头缝里漏一些出去都能捧住宋清漪。 　　但，问题是，他有必要这么做吗？ 　　林叶手里新人无数，几乎每一个都有后台，林叶只需稍作提点，他们背后的人便上赶着替他们铺路，根本不需要林叶多费心。 　　现如今的娱乐圈，没资本强捧当然也有可能混出头，可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不可估量，即使一切都出挑，要火依旧是个玄学。 　　更何况宋清漪一看便是个性子傲的，林叶并不认为他能在潜规则遍地的圈内混得开。 　　林叶精力有限，不打算将资源浪费在无用之人身上。 　　“行了，我知道了，我还有其他事，回头再联系你。”林叶笑眯眯地朝宋清漪摆摆手。 　　至于宋清漪给他的那些本子？ 　　这半个月里他早给别的艺人分得七七八八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宋清漪哪里还挤得进。 　　宋清漪不是傻子，看林叶的样子便知道他今天若是走了，口中“回头再联系”还不知道会是哪天。 　　“叶哥，您先给个准话？”宋清漪站着，林叶坐着，说话时宋清漪又将身量放低了些，半弯腰望着林叶。 　　林叶挑了挑眉。 　　这个男孩子，姿态转变得倒是还挺快。 　　林叶还记得宋清漪刚到他手底下时一副公子哥做派，油盐不进的样子。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模样……林叶略一思忖，打开电脑，转了一封邮件给宋清漪。 　　“你先看看这个吧。”林叶道。 　　* 　　市中心，写字楼。 　　23层，总裁办公室。 　　祁钰一身深灰色的高定西装，扣子扣到最高位置那一颗，即使在没有外人的场所领带依旧打得一丝不苟。 　　宽大的办公桌面上只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零星几份文件，祁钰办公的时候习惯戴眼镜，细框的银边眼镜冷感又禁欲，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不断敲敲打打。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专心办公的模样。 　　——如果忽略掉电脑屏幕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五分钟过去丝毫都没有变长的那行字的话。 　　半晌，总裁大人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将电脑推开，放弃挣扎般将手抵在了额头上。 　　一天了，整整一天。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祁钰耳朵旁边一直无休无止地回荡着宋清漪那声“祁钰哥哥”。 　　哥哥长，哥哥短，魔音穿脑。 　　开会的时候在耳边回放，祁钰失手打翻了麦克风；下楼的时候在耳边回放，祁钰晃神按错了楼层按钮。 　　祁钰都快疯了。 　　宋清诀的弟弟，杀伤力过强。 　　算了。 　　祁钰烦躁地站起身，向来能以一己之力卷遍全公司的老大平生头一回还没到下班时间便离开了公司。 　　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 　　王伯开门时以为是宋清漪回来了，待到看清门外来人时一怔，而后诧异地笑道：“少爷今天回来这么早？” 　　祁钰点点头，迈步进门。 　　客厅里，电视正开着，王伯又在看昨天晚上那个电视剧。 　　泪眼盈盈的男孩子今天似乎是绊了一跤，正娇弱地趴在地毯上。 　　“哥哥——”他虚弱地喊道。 　　为了洗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宋清漪的声音，祁钰回家路上甚至一直在默念心经。 　　可此时电视机里这声哥哥成果让祁钰功亏一篑了。 　　祁钰眉心一跳：“王伯你……” 　　怎么还在看这个。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祁钰回头，看到了自己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宋清漪也回来了。 　　宋清漪手里还拿着半路去打印店里印出来的资料，林叶给他的是一个访谈类综艺的台本，宋清漪看这类文件一向习惯于纸质。 　　这就又花了他两块钱。 　　他脱鞋进门，恹恹地向祁钰打招呼：“你回来啦？晚上好。” 　　宋清漪是真的emo了，emo到连在祁钰面前装模作样的力气都快没了。 　　今天临离开公司前，林叶给了宋清漪一个新的台本，是一档谈话类综艺的。 　　参加综艺就有片酬，有片酬就有饭吃，能挣到钱，原本应该是好事。 　　但这钱也实在太少了一点。 　　宋清漪之前还想着接到商务就搬出去，再也不受祁钰的鸟气，现在却不敢开这个口了。 　　搬出去？付了房租就没钱吃饭了，而下一次的活动安排还不知道在哪里。 　　宋清漪终于十分彻底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处境糟糕到了极点。 　　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没有任何容错的余地。 　　“哟？”王伯发现了宋清漪状态不对，“小宋这是怎么了？” 　　宋清漪强颜欢笑：“没事。” 　　客厅里的三个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宋清漪正琢磨着要不要给祁钰道个歉。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一时半会儿估计走不了，还是得赖在祁钰家吃他的喝他的，昨晚刚恶心了人家一把，宋清漪有点过意不去。 　　而祁钰则正在提心吊胆。 　　被脑内魔音折磨了一整天，他现在看见宋清漪就不由自主地腮帮子发麻，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像电视剧里那个演员一样拽着他的衣袖喊哥哥。 　　电视机里，裴知知嘤嘤哭得更起劲了，配着骤然响起的狗血催泪bgm，声调迂回婉转：“哥哥——” 　　电视机里的“哥哥”和现实中的“哥哥”在这一瞬间成功会师。 　　妈的！ 　　祁钰倒抽一口凉气，痛苦地狠狠闭了闭眼。 　　“祁……”先生，昨天的事不好意思，我以后不会再那么说话了。 　　宋清漪组织了半天的语言，率先开口，想给祁钰服个软。 　　却被祁钰蓦地打断：“不要叫我哥哥。” 　　宋清漪：？ 　　啊不是，我这次没想叫你哥哥？ 　　祁钰皱着眉，脸色臭得要命：“可能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宋清漪：？？ 　　难个屁啊！老子本来就不爱叫人哥哥！ 　　你特么能不能从你自己身上找点原因？？ 　　宋清漪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祁钰挑剔的目光又在宋清漪身上探照灯一般来回扫了一圈：“可能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说话的。” 　　“但既然来了这里，你最好还是把那些习惯改一改。” 　　“还有。”祁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电视机，“你是演员？” 　　“你最好是别演那种剧。” 　　否则以王伯的性子，十有八九要在家里循环播放。 　　到时候祁钰一定会被迫被动观看。 　　那种画面，看一眼噩梦做一年。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那样，祁钰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忍受不住，把宋清漪连人带电视机一起打包丢出去。 　　说完，祁钰冷着脸，警告地看了宋清漪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宋清漪一个人原地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清漪：这一天天的，没有一件顺心事。 第6章 　　那天祁钰走后，宋清漪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实在弄不明白祁钰为什么要说“别演那种戏”那句话。 　　那种本子宋家没出事之前宋清漪看不上，出事以后宋清漪轮不着。 　　思来想去，宋清漪将其归类到了“祁钰是在阴阳他”上。 　　宋清漪好不容易将自己对祁钰的敌意压下去一丁点，被祁钰这么一折腾，怒火又蹭蹭往上冒。 　　不过还好，接下去几天祁钰一直很忙，宋清漪基本没怎么见到他人。 　　话说回来，祁钰人不在，该给宋清漪的羞辱倒是一点也没少。 　　这几天，宋清漪房间里从床单被罩到毛巾枕套，全在祁钰的授意下被换成了冷冰冰的灰黑色。 　　衣柜里那一连排五颜六色的T恤也都不见了，只剩黑白两种颜色。 　　隔着空气宋清漪都能感受到祁钰想把他从一个娘炮矫正过来的决心。 　　祁家的晚饭从宋清漪住进来的第二晚开始就变了个菜系，直接从沪菜变成了川菜。 　　好在小包做惯了清淡口味，川菜做得挺不地道，并不怎么辣。 　　宋清漪白吃白住，没好意思多说什么，总之晚饭这些天只有他一个人吃，干脆拿了个水杯放在旁边，吃菜之前先过一道水，然后再往嘴里送。 　　这样一来倒是能入口，可几天下来宋清漪很倒霉地上了火，嘴唇旁边起了一圈泡，连擦了三天芦荟胶才好。 　　气得宋清漪又给祁钰记了一笔。 　　住进祁家的第八天，宋清漪起了个大早。 　　明天林叶给他的那档综艺就要开录，今天他得先去演播厅转一圈，过一遍流程。 　　这次的节目录制地点很远，基本上要横跨整个沪市，宋清漪现在出门，差不多要中午才能到。 　　宋清漪走到玄关的时候，祁钰正在对着穿衣镜打领带，看着一身外出装扮的宋清漪，诧异地扬眉。 　　今天的宋清漪和平时很是不同。 　　他的头发似乎特意剪过，比第一天来祁钰家的时候要短上一些，看上去很是清爽。 　　他穿了一件纯黑没有任何印花的连帽外衣，宽大的帽兜衬得他的脸格外小，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像个倨傲的少年。 　　不娘了。 　　看来他的耳濡目染还是很到位。 　　“不错，挺好。”祁钰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宋清漪不用听都知道祁钰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宋清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堆出甜甜的假笑：“早安、午安、晚安，祁钰哥哥，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呢～” 　　祁钰唰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芜湖！ 　　宋清漪站在祁钰背后，对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比了个“耶”。 　　* 　　宋家破产之前，宋清漪出门永远有车接送，公交地铁这类交通工具于宋清漪而言，还是个新奇玩意。 　　在沪市复杂到堪比战时防御工事的地铁换乘站煎熬了一次又一次，宋清漪抵达目的地时表面上不显，实际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好在没迟到。 　　来接宋清漪的工作人员将他带到演播厅里，看了看舞台，又一路将他带去后面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已经有一个人在，是个年轻男人，看着比宋清漪大个两三岁的样子。 　　“宋老师您现在这儿坐一会儿，主持人一会儿就来。”工作人员给宋清漪弄了把椅子，出去忙其他的了。 　　休息室里只剩宋清漪和另外那人。 　　这个人宋清漪认识，叫苏九，以前是个主播，因为颜值高粉丝一直挺多，在网上热度居高不下。 　　后来似乎是和签他的工会闹了点矛盾，自己跑出来单干了，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混起了娱乐圈。 　　真人果然好看。 　　大多数主播都只能生活在直播间里，一遇到高清镜头瞬间化身牛鬼蛇神。 　　但苏九不一样，人家真的是纯天然，既没动过刀子又没美过颜。 　　宋清漪凑近了看他的皮肤，连毛孔都找不见一丁点，清俊又温和的脸，有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质。 　　起码光看长相，他是完全有资格在娱乐圈混饭吃的。 　　甚至高出了合格线一大截。 　　访谈类节目流程简单，主持人将台本送过来，和苏九宋清漪聊了几句，道了声有事便离开了。 　　休息室里的两人闲着无聊，一边看台本一边看外面工作人员调试灯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苏九似乎挺喜欢宋清漪，基本上都是他在讲，宋清漪安安静静地听。 　　苏九讲话还挺有意思，说起话来无论是声音还是语调都和他的外形十分贴近，温润柔和， 　　他的家庭条件似乎一般，高中毕业就出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经历过不少事，都是宋清漪以前只能在网络论坛上看到的那种，如今骤然听见一个活生生的真人在身边讲，体验还挺特别。 　　下午时间飞一样过完。 　　傍晚日落之前，消失了一下午的主持人终于露面，带着宋清漪和苏九去外面演播厅又过了一边流程。 　　不是直播，大家都不怎么紧张，谈话氛围轻松愉快。 　　散场的时候不到七点。 　　外面的天还没有全黑，头顶是暗蓝色的薄暮，远处天边半轮夕阳未落，将天际染成金红一片。 　　时间刚好，主持人提议大家一起去聚个餐，为今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也祝明天录制顺利。 　　众人一致应和。 　　他提到的饭店就在不远处，那地方宋清漪知道。 　　与其说是饭店，倒不如说是个会所，环境极好，私密性强，自然，消费也很是不菲。 　　圈里人谈生意都愿意去那里，倒是没想到这样一个没人看的小节目聚餐也会去。 　　还挺高规格。 　　宋清漪乐得蹭饭，狠狠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气，和苏九一起走在队伍最后。 　　前面几个导演和投资人正在聊天，聊的是别的项目，宋清漪听得半懂不懂，便没再留意，拿出手机清理自己一天没看的消息。 　　一个个回复过去。 　　顶上最新的是祁钰发来的，问他今天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这种消息从前大多是宋清诀发来的，如今换了个人，宋清漪还颇觉有些不习惯。 　　【宋清漪：不啦，一会儿要和节目组去聚餐。】 　　【宋清漪：/地址/】 　　随手汇报地址这种习惯，也是宋清漪以前每天被宋清诀追着问行程时保留下来的习惯。 　　宋清漪顺口感叹。 　　【宋清漪：好久没见我哥了，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发完一看又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太对劲。 　　什么叫“在那边”？ 　　看着就像宋清诀已经不在了似的。 　　呸呸，不吉利！ 　　宋清漪撤回那条消息，重新编辑了一遍。 　　【宋清漪：好久没见我哥了，也不知道他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大概是被宋清漪无语到，祁钰半天没回消息。 　　良久，勉为其难回了个“哦”。 　　宋清漪撇撇嘴，将手机塞回裤兜里。 　　按照宋清漪原本的想法，今天应该会是个很顺利的日子。 　　大家聚餐时会聊聊明天的节目，聊聊圈子里其他的事情，然后一起敬一杯酒，在夜深前散伙回家。 　　但后来发生的事显然证明，宋清漪想错了。 　　最开始的时候情况还好。 　　每个人都端端正正地坐着，推杯换盏之间的聊天内容也十分平常。 　　但不知是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包间里似乎变了个样子。 　　音响的声音愈来愈大，谈笑的人声却逐渐变小。 　　对面那个肥头大耳的投资商挤到苏九旁边，原本坐在那里的副导演笑着，一言不发地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 　　宋清漪的眉心不自觉地挤出一道印子。 　　副导演在包间里巡视一圈，看见宋清漪身边有空位，坐了过来。 　　宋清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动。 　　好在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只是一边喝酒一边笑望着对面几个人，像是在围观什么表演。 　　苏九那边的处境则要糟糕得多。 　　那个投资商下午在人前和宋清漪两人说话时还挺礼貌，如今看来却不过是刻意保持距离。 　　现在到了暗处，他就像是扒下一层皮换了个芯子似的，每个动作都油腻腻，一双肥手从苏酒的肩膀一路向下攀到大腿。 　　宋清漪一直忍着没说话，看着对面那几个人不停地灌苏九酒。 　　苏九笑得有些勉强，但说话间仍不断迎合着身旁的人。 　　“听说苏老师以前做主播的时候，挺放得开？”投资商给了主持人一个眼神。 　　主持人言语轻佻地回应：“确实。” 　　包间西面是一堵纯白的墙，可以放投影，主持人说完那句话，包间里的灯就暗了下来。 　　投影仪的光线亮起，宋清漪迷茫地扭过头，在身后的墙上看到了苏九放大的脸。 　　似乎是苏九之前的直播录屏，前几年的网络，监管得还没有如今这么严，不少打擦边球的主播在那段时间赚得盆满钵满。 　　宋清漪没想到苏九原来……也做过这个。 　　苏九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 　　录屏的像素不是很好，手机屏幕的比例，细细长长一条。 　　视频里的苏九看上去似乎是被什么人强迫着，不断回头看向身后。 　　衣襟半敞，牙关紧咬，被几根绳子捆在椅子上，额角青筋毕现，半闭着眼，含糊其辞地一条一条念出直播间评论区里的污言秽语。 　　宋清漪记得，下午的时候他还问过苏九，当时直播势头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 　　苏九是这样回答他的：“工会看他出名了，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就是这么逼的？ 　　宋清漪脑子轰地一下，就像是爆发的火山，汹涌的熔岩喷薄而出。 　　“苏老师。”投资商将自己的酒杯送到苏九面前，“我最近买了套公寓，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今晚叫了几个朋友来暖房。” 　　“苏老师要是有空，不如也一起来？” 　　宋清漪忽然明白了，明白林叶为什么拿走他之前给他的本子，又为什么执意让他来这里。 　　什么访谈节目，都是次要的。 　　林叶就是要让他看今天晚上这个饭局。 　　他要让宋清漪看看，圈子里的人的腰，为了混出头，能弯到多低。 　　他要宋清漪掂量一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够不够别人咬下一口肉来。 　　墙面上的录像还在继续。 　　宋清漪的手机响了，祁钰给他发了个什么消息，他没细看。 　　他站起来，低声道了句“抱歉，去洗手间”，然后蓦地冲向包厢门边。 　　在临出门前，他一把拽起了苏九。 　　* 　　洗手间里。 　　宋清漪握住苏九的手腕。 　　“别去。”他有些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那群人渣。 　　他妈的。 　　宋清漪觉得，他要是再看到他们一次，或许会按捺不住指关节勃然萌发的痒意，握紧拳头，直接把他们送走。 　　苏九笑了一下，一根一根掰开宋清漪搭在他腕上的手指。 　　“谢谢你啊。”他很真诚地开口，“但是我要去的。” 　　他从一开始过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权衡过。 　　后来向现实妥协了。 　　当时那场直播，并不是公开对外的，只是几个圈内有钱人无聊打发时间的游戏。 　　苏九当时年轻气盛，没忍住，和工会闹掰了。 　　官司打了一次又一次。 　　他输了官司，要赔的款项却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需要钱。 　　苏九因为“骨气”这个词已经冲动过一次了，他没有资格再冲动一次了。 　　“抱歉。”苏九看了宋清漪一眼，回了包间。 　　宋清漪看着他进门，冲出洗手间，在走廊上快步走出几步，停下。 　　他忽然有些许挫败。 　　曾经，作为意气风发的宋家小少爷的时候，宋清漪向来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他长得好，头脑足够聪明，和哥哥宋清诀一样，从来都是人群中备受瞩目的焦点、集艳羡与倾慕于一身的中心。 　　有宋清诀挡在前头，宋清漪在成长过程中几乎从未承受过什么压力。 　　他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 　　也一向可以将它们做好。 　　尽善尽美。 　　宋清诀一直对他说，他和爸不支持他进娱乐圈，那地方不是普通人能待得住的。 　　他们不支持他，也从没给过他什么帮助，宋清漪就天真地以为，他是真的全靠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今后也一样能靠自己一步步继续走下去。 　　宋清漪没想到，原来“不支持”并不等于眼睁睁看着他受欺负，原来爸和哥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在保护他，他就像一只生活在蛋壳里的雏鸟一样，天真地以为壳内世界就是真实的一切。 　　但现在所有的保护都消失了。 　　当有一天，笼罩在头顶的泡沫破碎了，宋清漪这才蓦地发现，他他妈什么也不是。 　　宋清漪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他真的会演戏吗？ 　　还是说那些赞美，事实上也和其他东西一样，只是外界加诸于他身上的光环？ 　　要不，他怎么连放下身段都做不到。 　　他学表演，可他演不出委曲求全。 　　宋清漪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苏九，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回去，今晚可能会遇到什么？ 　　他肯定知道。 　　但他还是去了。 　　他在演播厅的休息室和宋清漪聊了那么多，聊他是怎么一步一步，从无人在意的小配角走到今天，终于被一小撮观众看见，聊他为此感到多么喜悦，聊他虽然不会表演但愿意努力学，他喜欢被人看见。 　　宋清漪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他在这一瞬间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个圈子？ 　　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学毕业，办公软件总是会用的，大不了找个小公司做文员，庸庸碌碌一样可以混过一生。 　　转念却仍觉得不甘。 　　他甚至还没有遇到什么挫折，仅仅只是旁观了旁人的困境。 　　这样就被打败，岂不是像个笑话。 　　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砸出两个小水洼。 　　走廊上没人，但宋清漪还是觉得好丢人。 　　他上学时在表演课上失足踏空摔断腿的时候没哭过，对剧本理解出了偏差被导师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没哭过，宋家破产、只能卷着一席铺盖满大街瞎逛的时候也没哭过。 　　怎么偏偏现在哭了。 　　还他妈停都停不下来。 　　艹！ 　　宋清漪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都能洗一遍脸，忍着不敢出声，呼吸时一抽一抽的。 　　要不是这里是室内，宋清漪真的很想扯着嗓子嚎上几声。 　　又憋屈又心烦的青年专心致志抽噎着，丝毫没有留意到头顶不知何时被一片阴影笼罩。 　　“怎么了？” 　　一道十分熟悉、又带着困惑的声音从宋清漪上方响起。 　　他抬头，在朦胧的视野中看到一张写满不解的脸。 　　一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是祁钰。 第7章 　　那个今天早上刚被他用“早安、午安、晚安”成功气跑的男人，现如今就站在他身前，神情困惑中又带着些关心。 　　他怎么来了？ 　　宋清漪不愿在祁钰面前丢人，胡乱抹了抹眼泪，撑着墙面站起身来。 　　清瘦的青年被宽大的卫衣套住，指节泛白，像是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稍长的发尾不甚服帖地向上翘起微弱的弧度。 　　祁钰皱眉，将视线从他哭红的眼角挪开：“怎么了？” 　　宋清漪没出声。 　　他怕自己一开口先打个哭嗝。 　　那可太傻逼了。 　　傻逼他妈给傻逼开门，傻逼到家了。 　　他可能会忍不住羞愤到触柱而死。 　　但他越是不说话，看起来就越吓人。 　　祁钰眉头皱得越发紧：“怎么不回我消息？” 　　宋清漪这才想起祁钰原来还给他发了个消息。 　　那会儿他太上头了，根本没细看。 　　打开手机，未读的红点还躺在列表最前端。 　　【祁钰：刚好路过，你们几点散场？】 　　【祁钰：没地铁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祁钰会在和人谈完生意后特意绕远跑来这里，还是因为今天早上出门前，宋清漪在家门口向他感叹，说自己只剩下64块了，打车过去的车钱都不够，只能坐地铁。 　　祁钰原本都已经打开了回家的导航，转念一想，还是调转车头来了演播厅。 　　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思维异于常人的总裁大人思忖片刻，没有询问宋清漪怎么了，也没有问他要不要纸巾，而是打开手机，给他—— 　　转了一笔钱。 　　宋清漪瞬间被一连串微信消息提示轰炸。 　　【祁钰：/您有一个红包待领/】 　　【祁钰：/您有一个红包待领/】 　　【祁钰：/您有一个红包待领/】 　　…… 　　宋清漪被这通红包轰炸吓傻了。 　　点开红包的手指都有些抖。 　　200、200、200…… 　　对面祁钰还在发，高大的男人站在会所拐角过道，头顶散落的灯光被他遮挡去一部分，从宋清漪的角度抬头，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写满专注的神色。 　　专注到宋清漪都有点不好意思打断他了。 　　但不打断又不太合适。 　　主要是他担心祁钰再这么继续发红包手指头会抽筋。 　　宋清漪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就是说，单个红包的上限额度是200，但是旁边还有个按钮叫[转账]。” 　　说完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再看祁钰。 　　祁钰：“……” 　　祁钰：“哦。” 　　红包大军停顿了几秒。 　　【祁钰：/您有一笔转账待领取/】 　　【祁钰：/您有一笔转账待领取/】 　　…… 　　又接连发了好几个。 　　宋清漪数了数，今天晚上他瘪了将近一个月的钱包里，足足多了一万两千块。 　　嘶。 　　已经习惯于贫穷的小宋老师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金钱的馨香彻底腐蚀了。 　　最起码，他可以把欠宋岳的那200先还了。 　　宋岳和祁钰，比较起来，还是宋岳更讨厌一点，宋清漪宁愿祁钰做自己的债主。 　　一受刺激，刚憋回去的眼泪花花又开始往外冒。 　　“行了，别哭了。”祁钰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清漪，话底隐隐带着点嫌弃，“像个小姑娘似的。” 　　宋清漪眼泪还没擦，透着一层水雾很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狗屁像个姑娘，想骂他娘炮就直说，别拉踩姑娘行不行。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宋清漪吃祁钰的穿祁钰的住祁钰的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花他的钱。 　　站在他面前腰板都挺不直了，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宋清漪沉默片刻，抬头，很认真地盯着祁钰的眼睛：“谢谢你啊，我以后有钱了会还给你的。” 　　一万两千块，在祁钰这种人眼里大概就是个屁。 　　不，比屁还不如，人放个屁起码还能听个响，一万在祁钰眼里大概就是一缕空气，随手挥一挥就能散了的那种。 　　但对宋清漪来说确实可解燃眉之急。 　　祁钰不耐烦：“行了，别说这些废话。”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又停下，转头看过来：“还不跟上？” 　　是还想继续回去受欺负吗？ 　　宋清漪一怔，忙追了过去。 　　这一晚，从小生活在温室中的宋小少爷整个世界观都收到了不小的冲击。 　　回到祁钰家以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确非常任性。 　　娱乐圈是最注重人脉的地方，可他天生不爱和人交际，无论是在学校时还是出了社会以后，几乎从未主动维系过任何一段关系。 　　光靠别人喂饭吃，怎么可能出得了头。 　　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半晌。 　　宋清漪蓦地翻身坐起，打开手机通讯录，一个个自上而下翻起了联系人列表。 　　隔着一个客厅，叠墅另一端的书房里。 　　祁钰正在给自己的秘书周泽打电话。 　　宋清漪今天晚上哭得那么惨，祁钰有些担心，怕他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会所有监控，但祁钰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能不违法犯罪又欺负到一个人的方法，这个世界上多的是。 　　祁钰和老板认识，周泽没费什么功夫就从会所那边弄到了今晚包间里的信息，在电话那头跟祁钰一五一十道来。 　　“……所以，宋清漪没事？”祁钰听完全部，陷入了沉默。 　　周秘书道：“是的，王总和张导他们是苏九老师的粉丝，今晚的饭局主要也是为了和苏老师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什么的，属于美化过后的用词，实际上懂得都懂。 　　不过确实没人动宋清漪。 　　祁钰简直无话可说。 　　冷心冷肺的祁总不是太能理解，别人受欺负，和宋清漪有什么关系。 　　他哭那么惨？ 　　他今天才刚认识那个苏九吧？ 　　果然是个娇气包。 　　不过宋清漪这样一折腾，祁钰倒是意识到一件事。 　　娱乐圈那种地方，要想独善其身的确很难，如果宋清漪执意要淌那趟浑水，祁钰自然是可以替他保驾护航。 　　但，百密总有一疏。 　　万一宋清漪真在他手里出了什么岔子，他没办法给宋伯父和宋清诀交代。 　　倒是有个万全的法子。 　　祁钰看了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还不到夜里十二点。 　　宋清漪应该还没睡吧？ 　　祁钰犹豫了一瞬，起身，推开卧室门。 　　他干脆送佛送到西。 　　* 　　走到宋清漪卧室门口的时候，祁钰正在思量着要把宋清漪安排到谁手下去比较好。 　　背后客厅里，王伯和小包居然还没睡，一老一少窝在沙发里静着音看那个狗血剧，看得津津有味。 　　看见祁钰去找宋清漪，王伯一愣：“少爷和小宋原来还没睡呢？” 　　说着拿起遥控，默默将音量调大。 　　祁钰：…… 　　他怕是管不了他们了。 　　抬手，敲门。 　　“来了——” 　　卧室里的人答应道。 　　声音听上去倒是很平稳，应该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继续哭鼻子。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打开。 　　宋清漪的脸出现在祁钰面前。 　　他今天哭得实在太狠，就算情绪平静后已经用热水好好洗过脸，却依旧洗不掉微微浮肿的眼皮，以及眉梢眼角可怜兮兮的落寞感。 　　像个脆弱得随时会碎掉的瓷质玩偶。 　　祁钰看着又皱起眉头。 　　在宋清漪的视角看来就很莫名其妙。 　　大晚上突然来敲他房门，一看到他就皱眉头，仿佛警察见到犯人，随时准备把他铐上拉进小黑屋审讯似的。 　　“怎么了？祁钰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后半句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声音更轻，到最后简直变成了嘟囔。 　　宋清漪好后悔。 　　其实祁钰今天帮了他忙，还成了他的债主，他不想再继续恶心他的。 　　但他好像已经在祁钰面前演成习惯了怎么办？ 　　开口就是“哥哥”，停都停不下来。 　　就离谱。 　　祁钰嘴角抽了抽，压下转身就走的冲动：“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经纪公司？” 　　现在带宋清漪的那个林叶，祁钰知道。 　　在业内是有名的捧高踩低，人精一个。 　　从今晚宋清漪的表现来看，他是玩不过他的。 　　祁家自己旗下也有经纪公司，是前几年内娱发展势头最旺时，为了抢占影视剧市场时成立的。 　　是新公司，但背靠大山资源强大，和艺人签的合同待遇也很不错。 　　如果宋清漪愿意过去，祁钰可以保证他有足够的话语权。 　　瓷质玩偶同学刚给自己上学时的导师打了通电话，听见祁钰的来意，疑惑地歪了歪头。 　　花了几秒钟时间消化祁钰的话，宋清漪略带迟疑地开口：“其实我有想过，但……” 　　宋清漪的确有想过换个公司。 　　起码想过换个经纪人。 　　但这并不是想想就能成的。 　　他在初入乐佳文娱时被林叶哄得晕头转向，连合同都没怎么细看就签下了，如今转头再看，提前解约起码要赔80多万。 　　而且这只是合同上定下的解约费，如果算上其他要赔的钱。 　　200万。 　　宋清漪拿不出来。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他把利弊和祁钰简单讲了讲，得到了对方浑然不在意的回复：“如果你想来我这边，那些事情都不用管。” 　　“我可以替你找人解决。” 　　这对祁钰来说，并不比推开眼前半阖的门、走进宋清漪卧室去困难多少。 　　无论是出钱还是打官司。 　　宋清漪被他轻松的样子小小地刺激到了。 　　妈的，一对比，他现在真的混得好惨。 　　但宋清漪并不打算同意。 　　他才刚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真正依靠自己重新走一条路出来，现在跑去抱祁钰大腿算怎么一回事？ 　　再说，这份人情太大，他若是欠下了，不止他自己，就连宋清诀和宋爸在内，大家一起都还不起。 　　宋清漪摇了摇头。 　　祁钰感到十分不解：“为什么？” 　　“那可是80万。”宋清漪无奈。 　　他知道自己和祁钰说不通。 　　80万，若是在宋家破产之前，他自己也一样不会放在眼里。 　　祁钰确实没有被说服：“只是80万。” 　　他顿了顿，道：“别说只是打官司赔钱，就算要我直接把这80万给你……”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半句话没说完，被身后电视机里主角蓦地放大的声音给打断了。 　　剧里的裴知知似乎是正在和另一位男主角吵架，一向娇滴滴声音竟然带了点歇斯底里的味道：“80万！那可是80万！！你就这样把钱砸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拿你当哥哥，你呢？你觉得你是在干嘛？包养我吗！？”裴知知气都不带换一句地骂道。 　　祁钰：？？？ 　　？？？？？？？ 　　不是，王伯整天看的到底都是特么什么破电视剧？ 　　他真的想把这玩意从墙壁上撬下来丢出去！ 　　背后，王伯和小包俨然也听到了祁钰和宋清漪的谈话内容，原本正常的气氛被电视剧一烘托，瞬间变得奇奇怪怪。 　　祁钰警告地看了一眼一脸吃瓜表情的爷孙俩，僵硬地将头转了回来。 　　然后看见了宋清漪同样瞪圆的眼睛。 　　祁钰：…… 　　妈的。 　　这话谈不下去了。 第8章 　　虽然婉拒了祁钰“换个经纪公司”的邀请，但宋清漪心里对祁钰还是很感激的。 　　不管祁钰是觉得他太可怜才帮他，还是看在老哥宋清诀的面子上帮他，总之，宋清漪切实地感受到了祁钰对自己的关怀。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宋清漪加倍努力地问候祁钰，“早安午安晚安”一句不落，敬业程度堪比上班打卡。 　　然而祁钰现在一看到宋清漪给他发的消息，脑内就自动浮现起他站在门边，歪着头，娇滴滴星星眼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倒抽一口凉气。 　　一天三次问候，祁钰绕着宋清漪走。 　　宋清漪：？？？ 　　爱理不理，反正他问候他的。 　　除了问候祁钰以外，宋清漪最近还有不少事要办。 　　那天晚上回家后，他给自己的大学导师打了一通电话。 　　导师姓梁，年逾五十，导演编剧兼修，在戏剧学院任教多年，带过的学生无数。 　　宋清漪年纪虽小，却是他的得意弟子，梁导惜才，给宋清漪私下开过不少小灶。 　　当年临近毕业时，梁导曾经劝过宋清漪，说他性格孤僻桀骜，并不适合在娱乐圈打拼，毕业后不如去考国家话剧院，之后留校任教。 　　可惜宋清漪从小在商人家庭长大，对做公务员和老师没有丝毫兴趣，这才作罢。 　　昨晚接到宋清漪的电话，梁导全然没有因他这半年来的疏于联络而恼怒，反而笑着打趣他：“你小子，看来是栽了不少跟头？” 　　还鼓励他：“今后也要这样，你要加油，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能够成为一座成功的孤岛。” 　　语重心长，说得宋清漪羞愧不已。 　　的确，圈内人脉就是资本，连维系人脉都做不到，只知道仰着脑袋硬碰硬，意义何在呢？ 　　这些道理宋清漪以前不是不懂，只是他天生便站在无数人穷其一生也触不到的高点，因此不愿低头看罢了。 　　但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 　　梁导对宋家最近的状况略有耳闻：“不要太担心，老师相信你，无论在怎样的境况下，都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 　　宋清漪是个天生的演员。 　　梁贤老师自从教过他第一节 课后，便坚定地这样认为。 　　有人天生有老天爷赏饭吃，宋清漪就是这样的人。 　　在挂断电话以前，梁老向宋清漪提起了一个剧本。 　　是某位他十分看好的新人导演的作品，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宋清漪，如果有机会，他会替宋清漪牵线搭桥。 　　宋清漪没想到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 　　不过，电影制片周期长，前期投入非常大，流程自然也走得很慢。 　　没等梁老师再联系宋清漪，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反而率先找上了他。 　　新的好友申请在屏幕上出现时，宋清漪正在和宋清诀聊天。 　　宋清诀和宋爸这段时间在国外境况不算很好。 　　宋家所有资产全部在之前那次事件中赔得一干二净，倒欠的外债还有一百多万，宋清诀不想找人借，正在想方设法四处弄钱。 　　宋清漪也很想帮家里出一份力，可惜，上次的蚊子腿综艺被他搅黄了，最后节目组临时换了个人，而林叶在那之后也一直联系不上。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说的大概就是说宋清漪现在这种情况。 　　在他关掉和宋清诀的对话列表，怅然思索着该怎样找点活干干时，他顺手通过了那条好友申请。 　　下一秒。 　　【刀老师：你好，我是刀锋。】 　　【刀老师：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参与影视剧《暗涌》的拍摄？” 　　宋清漪：……？ 　　？？？ 　　别不是网络诈骗吧？ 　　宋清漪迟疑地看了一眼手机里的反诈app。 　　很好，app没有任何反应。 　　宋清漪没听过《暗涌》这个本子。 　　【宋清漪：请问您是？】 　　【刀老师：我是《暗涌》的原作者兼编剧之一。】 　　说着屏幕上弹出一个语音通话来。 　　宋清漪犹豫一瞬，点了接通。 　　十分钟后。 　　挂掉通话的宋清漪依旧沉浸在一种恍惚又迷茫的状态当中。 　　他没想到，刀老师会找上自己，竟然是因为苏九。 　　苏九和刀老师是朋友，记得宋清漪说过最近没什么资源，就跟刀锋提了提他。 　　刀老师推给宋清漪的剧本名叫《暗涌》，是一部缉毒剧。 　　讲的是一位警察隐姓埋名进入小渔村，在毒贩子身边卧底，最后和其他警察合力端掉了整个□□窝点的故事。 　　总之，内容很正能量，深挖人性善恶面，非常具有教育意义。 　　如此主旋律的剧作，上映后无论热度如何，对于参演人员的履历来说都会是非常不错的一笔。 　　本子是好本子，但宋清漪自从入行后还没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现如今背后也没什么资本，不可能一上来就演主角，刀老师向他推荐的是《暗涌》剧中男四号的角色。 　　说是男四，其实就是一个镜头多一点的小配角。 　　《暗涌》正派反派加起来一共三个大男主，剩下的男性配角统一称作“男四”。 　　刀锋推荐的这个角色，是主角潜伏进渔村后的第一个朋友，从小在渔村被大毒枭教养着长大。 　　男四的内心实际上是存有善意的，但囿于生长环境，就像一条被海浪推着的小舟，随波逐流，做了不少坏事。 　　主角的到来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良知，后来男四在要紧关头彻底醒悟，帮警方打开了渔村最后一道防线后，为了搭救男主而死了。 　　这个角色其实很立体，演好了势必能够圈粉，但也有个显而易见的缺点。 　　——角色人设是“寡言少语”。 　　能不说话就一定闭嘴，从头到尾，台词不超过十句。 　　宋清漪看完剧本片段，扬了扬眉。 　　倒是歪打正着是个硬气的角色。 　　宋清漪挺喜欢。 　　刀老师能量还没大到能够塞一个演员进组的程度，只是牵线搭桥。 　　宋清漪究竟能不能拿到这个角色，还得看他明天的面试结果。 　　敲定了明天进组见导演，两人转而又聊起了别的。 　　【刀老师：那天的事苏九跟我说过，他说，他那天没有马上回包厢。】 　　【刀老师：他在走廊上看了你很久，后来看到你朋友来找你，就走了。】 　　【刀老师：……虽然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 　　【刀老师：但，我一直觉得，有骨气不是坏事。】 　　【刀老师：骨头硬的人，心肠软的人，在圈里都一样能走下去。】 　　【刀老师：只是走得可能会比别人辛苦一点。】 　　【刀老师：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看起来好肉麻哈哈】 　　宋清漪倒是很能理解。 　　刀老师和苏九关系不错，这些话，大概也只是借他对另一个人说的。 　　有感而发罢了。 　　【宋清漪：谢谢你。】 　　宋清漪很感谢刀锋愿意跟自己说这些。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尝试着靠自己的努力走下去，但和所有入行不久的新人一样，宋清漪最近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种迷茫当中。 　　这样的时候，任何一种肯定于他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良药。 　　【宋清漪：苏老师最近还好吗？】 　　他问得挺隐晦。 　　但刀老师懂得很快。 　　【刀老师：啊，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刀老师：那天晚上去的人很多，他有好好保护自己的。】 　　如此一来，宋清漪心里确实舒服了不少。 　　约好的面试地点就在本市下辖的县级市，一个影视城。 　　第二天宋清漪一大清早出门，要先倒两辆地铁，再坐大巴。 　　时间太早，大巴车里空空荡荡。 　　看着窗外景物飞速倒退，宋清漪蓦然有种恍惚之感。 　　一条崭新的路正在他眼前敞开，他能走好吗？ 　　应该是能的吧。 　　他想。 　　影视城门前，导演和刀老师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宋清漪从大巴车上下来，还没站稳便同两人打了个照面。 　　看清楚宋清漪的一瞬间，导演首先皱了皱眉。 　　刀锋跟他说，这小子内心有坚持，和角色的内核相契合，所以他才会郑重其事跑来看一个小配角的选角。 　　但现在，怎么感觉，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呢？ 　　瘦瘦高高的青年，秀致逼人的面孔，长得倒是非常不错。 　　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演好这个角色的样子。 　　导演回头，给了刀老师一个怀疑的眼神。 　　刀老师笑笑：“严导，您先看过再说。” 　　其实刀锋心底也没什么底。 　　他对宋清漪全部的认知都是从苏九那里来的。 　　而苏九坚称宋清漪演技很好，是因为宋清漪那天下午在休息室里，给苏九看了几个他存在手机相册里的，他学生时代的表演课录像。 　　“先过来吧。”导演盯着宋清漪上下打量了片刻，一挥手，带着宋清漪向影视城内走去。 　　导演带宋清漪去见的是动作导演。 　　男四这个角色没什么台词，但身手极佳，在很多场追逃和群架戏里，男四都有特写镜头。 　　最重要的就是在打戏方面的表现力，如果打戏不行，整个人物都会失去灵魂。 　　严导将宋清漪带给动作导演，转身走了，动作导演用和刚才严导一模一样的怀疑眼神盯着宋清漪。 　　盯了一会儿，忽然出手，直击宋清漪面门。 　　宋清漪：？？？ 　　不是面试，怎么还带偷袭？ 　　宋清漪小时候因为长得太精致总被男孩子欺负，为了能够狠狠欺负回去，一直到宋家破产之前都在练拳击和散打。 　　练得不说有多好，对上普通男性一挑二总是可以，遇到虚一点的一挑三只怕都不成问题。 　　身手好，反应自然也快，宋清漪甚至没有多加思索，伸手，下意识将动作导演的胳膊挡了回去。 　　动作导演眼睛一亮：“可以啊！” 　　说完转身，撂下一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个人和你试试戏。” 　　宋清漪顺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几步，眼睁睁看着他进了一个…… 　　满是壮汉、每一个都穿着上身半裸的古代绿林好汉戏服、充满诡异OO荷尔蒙气息的房间。 　　宋清漪：OTZ？？？ 　　他是要他试什么戏？ 　　宋清漪嘴角一抽，想跟过去看看。 　　还没迈步，兜里的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他只好停下来接电话。 　　是祁钰打来的语音电话，宋清漪以为他有急事找他，忙点了接通：“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祁总一贯冷淡而低沉的声线：“你不在家？” 　　宋清漪莫名其妙。 　　他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祁钰怎么忽然想起来查岗。 　　宋清漪作为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从小被宋老爸和宋清诀查岗查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对，出来有点事。” 　　祁钰：“好，我知道了。” 　　其实祁钰并没有要紧事。 　　今天集团临时有份资料要急用，被他放在叠墅的书房里，他让秘书周泽去拿。 　　结果家里没人。 　　王伯和小包出门买东西去了，周泽在叠墅门口蹲了快半小时，才等到两人回来。 　　祁钰听周泽说完，没说什么，转头开完会就给宋清漪打了个电话。 　　至于为什么要打。 　　祁总那么忙，脑子里塞满了金融讯息和股票走向，他价值千金的时间是不会浪费在思考这种小问题上面的。 　　顿了顿，祁钰没有立马挂断电话：“你出去做什么了？” 　　自从上次在外面撞见宋清漪哭鼻子以后，祁钰便在心中愈发坚定了宋清漪是个爱哭鬼、娇气包的认知。 　　他并不知道他心目中那个娇弱的小娘炮，一会儿就要和九尺壮汉巅峰对决。 　　宋清漪抬头，环视周围一圈。 　　这里是影视城的边缘，造景做成了一个古代靶场，旁边那个一堆大汉的房间是个马厩，现在动作导演还在那里找人，没有回来。 　　没有主创团队围观，没有人记录，就连剧本都没有给他。 　　看上去也不像是要试什么正经戏的样子。 　　宋清漪思量片刻，回过味来。 　　男四大部分都是打戏，估计是要试试他的身手够不够灵活吧。 　　宋清漪当机立断，开始热身。 　　一边热身一边顺口向祁钰汇报。 　　宋清漪：“我在做准备。” 　　宋清漪：“准备和人比武。” 　　对面沉默了。 　　语音被挂断。 　　半晌。 　　祁钰发过来一条消息。 　　【祁钰：？】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我没听错吧。 　　祁总：他能比得过谁？ 第9章 　　动作导演又过了五六分钟才回来，从马厩里带回一个刚下戏不久的男演员。 　　“你好。”那人自我介绍道，伸出一只手到宋清漪面前，“我是祝明的动作替身，圈子里大伙儿都管我叫‘大哥’。” 　　宋清漪愣了愣，表情有一丝龟裂。 　　好高傲一个人哦。 　　自我介绍都是“著名的动作替身”。 　　艺名还叫“大哥”。 　　宋清漪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大哥，您好，您好，我叫宋清漪。”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了，犹豫片刻补充道：“我刚入行，没什么名气。” 　　言下之意，需要您多指教。 　　动作导演在旁围观全程，精准读懂了宋清漪的表情。 　　他尴尬地解释：“那个，小宋啊，咱们这个本子的男主角已经定了，祝明老师。” 　　落在宋清漪耳中就是这样——男主角：著名老师。 　　宋清漪：？？？ 　　宋清漪：“……哦，啊，好的？” 　　著名的动作替身，著名的男主角。 　　牛逼。 　　宋清漪风中凌乱了足足五六秒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年似乎有个新鲜出炉、势头正旺的男演员。 　　就叫祝明。 　　祝明有点背景，是京市一家大型娱乐公司高管的亲属，一入圈便风头无两。 　　入行还没满一年，戏已经拍了三部，制作大小先不论，但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 　　原来是这么个祝明。 　　刀老师喊宋清漪来试戏，因为并不清楚他究竟能不能胜任，也没多同他解释剧组的人事构造。 　　这才闹出这个笑话。 　　宋清漪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腮帮子，尴尬地笑了一下。 　　大哥个子很高，身材壮硕，一身烂抹布一样的好汉装难掩底下界线分明的腹肌。 　　动作导演说的试戏，就是让大哥和宋清漪对打。 　　大哥很是迟疑，扭过头问导演：“能行吗？” 　　是真打？还是意思意思得了？ 　　没等动作导演回答，宋清漪抿唇，已经干脆利落地出了手。 　　大哥赶忙抬手招架。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宋清漪丝毫不落下风。 　　动作导演原本对宋清漪这个瘦巴巴的体型并不抱什么期待，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是练过的，惊喜之下当即拍板定下。 　　宋清漪就这样拿到了《暗影》男四号的角色。 　　虽然角色是宋清漪自己拿到的，但如果真的要进组，还是规避不了林叶那一关。 　　林叶自那天饭局过后再也没主动联系过宋清漪，就连第二天综艺录制换人的通知，都是另找人给他打的电话。 　　一星期后就要开始拍摄，宋清漪赶时间，离开影视城的当天下午就直奔乐佳去堵林叶。 　　没堵到，林叶不在公司。 　　宋清漪也不气馁，第二天赶了个大早，直接守在了公司门口， 　　林叶出现的时候，宋清漪正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蹲在地上啃面包。 　　昔日光鲜亮丽的小少爷混得这么惨，也是没谁了。 　　宋清漪正在心里自嘲，远远看见林叶走过来，将剩下半个面包往嘴里一塞，气势汹汹地冲到林叶跟前。 　　林叶被吓了一跳。 　　他心比较黑，入行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以往有人被逼急了套麻袋揍他都不是没有。 　　宋清漪并不想揍他，宋清漪只是要他给自己在公司过个流程好进组。 　　林叶听完宋清漪地来意，不忘出言嘲讽几句：“这次得罪了几个资方？” 　　宋清漪上回在饭局上闹了笑话，自己是拍拍屁股走了，林叶之后反而被人来来回回嘲笑了不少次，说他不会调教新人。 　　宋清漪笑笑：“多亏您教得好。” 　　“你……！”林叶气死了。 　　“小宋啊，不是我说你，有时候年轻人还是态度谦虚一点比较好。”林叶是做惯了笑面虎的，片刻之间便调整好情绪，语重心长地拍拍宋清漪的肩。 　　“合同上可是写着，不许艺人接私活。” 　　假如他不给宋清漪签这个字，宋清漪就没法进组。 　　宋清漪面色不改，冷静地怼了回去：“合同上说的是不许接私活，又没说不许我自己找资源。” 　　其实流程越过林叶也能跑，就是有点麻烦。 　　宋清漪自己找了资源，拿来公司过了明路，就不算接私活，公司能抽成，林叶自己也有钱拿。 　　虽然不多，但林叶也不至于和钱过不去。 　　他只是觉得宋清漪没什么价值懒得管他，并不是恨他，要断他活路。 　　林叶签了字，厌烦地摆摆手：“行了，走吧，祝你今后一帆风顺。” 　　这就是他不会管宋清漪了的意思。 　　宋清漪倒是就此长了个心眼，回家以后上网买了一根录音笔，放在了自己每次出门时都会背着的帆布斜挎包里。 　　一周后，宋清漪顺利进了《暗涌》剧组。 　　男四号的角色名叫西南，没几句台词，大量镜头都是在男主角出场的同时，作为陪衬而存在的。 　　宋清漪的戏份排得不满，往往隔上三五天才有一次拍摄。 　　但他每天都会去影视城，雷打不动。 　　空闲时间里，宋清漪不是窝在片场围观严导调教几位主演，就是去马厩找同时忙着两三部戏拍摄的大哥商讨动作流程。 　　一来二去，和片场所有人都混了个脸熟。 　　人际关系搞得挺不错，但拍摄任务反倒出了点麻烦。 　　不是宋清漪这边出了问题，是武替大哥。 　　西南这个角色，因为戏份不多，武打任务又重，严导和武指老师在找到宋清漪之前，考虑的一直是直接找个武术专业的群演来饰演角色。 　　祝明文戏可以，但武戏非常不行，几乎所有打戏全部由大哥替代完成，这就导致了，大哥三不五时就要和宋清漪对打。 　　宋清漪身手不错，大哥是知道的。 　　但宋清漪身手再好，在他心目中也是个演员、明星，清秀瘦弱，化了妆以后还硬朗些，没化妆的时候，那脸蛋，白得比小姑娘还透亮。 　　真要是打坏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大哥每每和宋清漪对上，总是打得格外克制。 　　克制得过了份，看上去假得不行。 　　眼看着导演头顶的怒气值越续越高，马上濒临火山爆发，宋清漪连忙勾上武替大哥的肩：“哥，放轻松，认真打。” 　　大哥犹豫了一下：“真的？” 　　宋清漪用力点点头。 　　大哥也憋得有点难受了。 　　他掰了掰自己的十个手指关节：“那好吧，下场开拍我一定真打。” 　　“那什么，兄弟挺敬业的，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说？”他抬头，诚恳地看着宋清漪的眼睛。 　　那语气，仿佛宋清漪注定撑不过下一场拍摄，需要立马手书3000字遗言。 　　宋清漪：“……” 　　宋清漪也不知道自己该留点什么遗言比较好。 　　半晌，迟疑道：“要不，别打脸？” 　　大哥欣然应允。 　　别打脸，被大哥的脑子自动翻译了一遍，翻译成：可劲儿打其他地方。 　　如果认真对打，宋清漪未必打不过大哥，但拍摄是有剧本的。 　　有时候剧情需要，宋清漪非得扛下大哥一记拳头。 　　拳拳到肉，效果拔群。 　　拍摄一天一天进行着，武指老师和严导大为满意，一见宋清漪和大哥就笑。 　　一个多月过去，拍摄进度完成了一小半。 　　钱暂时还拿不到，最为显著的收获，是宋清漪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以及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妈的，大哥下手是真的黑。 　　真男人绝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每天挨打。 　　宋清漪这段时间和祁钰换了个角色，前阵子祁钰被他吓得看见他就绕道走，最近宋清漪主动和祁钰保持距离三米远。 　　万一被祁钰发现他身上有伤，告诉了宋清诀，那就很糟糕。 　　宋清漪跟宋清诀说自己在国内过得很好，拿到了有潜力的剧本，宋清诀还以为自家宝贝弟弟在剧组吃香喝辣。 　　万一他知道宋清漪现在天天当人肉沙包……宋清漪很怕他哥原地气背过去。 　　躲的次数多了，祁钰很快有所察觉。 　　拍摄期满一个月的那天下午，室外忽然下起了大暴雨，片场所有人忙里忙外抢收设备。 　　严导站在屋檐下，望着天，大声骂了一句，然后宣布今天提早收工，大家明日再战。 　　宋清漪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在和大哥对戏，累得腰酸背痛，闻言二话没说便回了家。 　　很不凑巧，今天王伯和小包出去了，祁钰却不知怎么的提前回了家。 　　宋清漪敲开家门，发现面前站着的是祁钰，一猫腰就要往房间里钻。 　　被祁钰伸出胳膊拦住。 　　宋清漪硬着头皮，微微侧着脸抬头和他对视。 　　“我觉得你在躲着我。”祁钰皱着眉头，语气十分肯定地道。 　　宋清漪使劲摇头。 　　心里却疯狂点头。 　　啊对对对，我可不是在躲你吗？ 　　有点眼力见就自己躲远点，老子的头如果再向左偏7又1/3，下巴颌上的淤青就要暴露在您的视线之下了喂！ 　　祁钰对宋清漪的敷衍表现显然很不满意。 　　男人上前几步，肩宽腿长，身量高大，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瞬间将宋清漪整个包裹起来。 　　好闻的木质冷香在空气中蔓延，宋清漪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落在祁钰眼中就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祁钰头都大了。 　　他知道宋清漪这段时间早出晚归是进了组，前段时间他也忙，没有特意问过宋清漪在组里的待遇，眼下看起来，怎么他好像过得不太如意的样子？ 　　宋清漪现在的表现在祁钰看来，无疑就是那种，小学生在外面被坏孩子欺负了以后回家，因为胆子太小怕被家长骂，而不敢吭声小可怜模样。 　　祁钰皱眉，喉间压紧，速来冷淡的声线染上几分责问的意味：“到底怎么回事？” 　　太近了！太近了！超过7又1/3的界限了！！ 　　宋清漪心里的小人就像一只烧开了的开水壶一样，举着双手高声尖叫起来。 　　“祁钰哥哥～那个，真没什么事啦～”宋清漪急中生智，试图用恶心走对方的方式自救。 　　没奏效，祁钰冷笑：“撒娇也没用。” 　　他妈的，撒个大爷，他这叫战术性攻击！ 　　硬汉宋老师瞬间在心里破口大骂。 　　祁钰又靠近了一步。 　　宋清漪下意识地偏过身要躲，扯到下颌的伤口，痛得“嘶”地一咬牙。 　　祁钰一双凤眸瞬间黑云压城。 　　他受伤了？ 　　是真的被人欺负了么？ 　　“别、再、躲、我。”男人一字一顿地警告。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青年的下巴，一步步，将他逼到了角落里。 　　身后，玄关的木质鞋架抵住了宋清漪的腰，他不得不伸手向后支撑。 　　外面天快黑了，家里却没开灯，祁钰没空去管灯的开关，蓦地逼近。 　　很近。 　　……越来越近。 　　再近一点，他一定能够看清他脸上的伤了。 　　宋清漪心跳如雷。 　　躲又躲不过，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 　　二人背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是钥匙插进锁孔旋转的声音。 　　下一刻，门被从外打开。 　　买菜回来的王伯和小包，半路上被暴雨浇了个透湿，推开门的一瞬齐齐被眼前一幕震在了原地。 　　事出突然，祁钰和宋清漪都没反应过来，两人依旧维系着方才略显惹人遐思的动作。 　　四目相对，空气蓦地静了下来。 　　半晌。 　　王伯讶异地开口：“……喔唷？” 　　作者有话要说： 　　王伯：牛哇，现在的小年轻。 第10章 　　王伯这声“喔唷”到底是什么意思，宋清漪不太愿意细想，总之他趁祁钰愣神，弯下腰，像只永远抓不住的猫咪似的，跐溜一下逃走了。 　　祁钰大概是有点受刺激，放任宋清漪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没再继续追问。 　　晚饭时宋清漪提心吊胆地出去，却发现祁钰不在家。 　　“祁先生呢？”宋清漪看着一桌子红彤彤的菜，吸了吸鼻子，先转身去厨房打了一杯水。 　　他最近在剧组吃盒饭吃习惯了，剧组盒饭淡得连盐都舍不得放，更别提辣椒，他好不容易提升了一丁点的吃辣能力又倒退回了史前水平。 　　小包笑眯眯道：“祁总说他临时有事回公司啦。” 　　行吧。 　　宋清漪松了一口气。 　　算是躲过了一劫。 　　之后宋清漪躲祁钰躲得更加厉害。 　　祁钰隔天在微信上找过宋清漪一次。 　　【祁钰：你们剧组在哪里拍戏？】 　　【祁钰：我让周泽过来看看。】 　　宋清漪刚进组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快一个月过去，硬是没告诉祁钰自己拍的是什么本子、进的是哪门子组。 　　要是管他的是宋清诀，早就上手严刑拷打了。 　　奈何祁钰虽然暂时代理了监护人的指责，但这位被监护人早已成年，他一个外人，不好硬来。 　　两眼一抹黑的祁钰很担心宋清漪的人身安全。 　　祁总没有进过剧组，但光听身边人讲述便能够知道，那地方乱得很。 　　他已经开始脑补娇气包宋清漪被一群男男女女围在地上霸凌的样子了。 　　宋清漪才不知道祁钰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不可能让祁钰过来。 　　宋清漪眯了眯眼，计上心头。 　　他开始疯狂输出。 　　【宋清漪：哇～谢谢祁钰哥哥。】 　　【宋清漪：但是祁钰哥哥，算我拜托你，你不用担心哒～我没事，虽然拍戏很辛苦，但我能坚持！】 　　【宋清漪：祁钰哥哥，今天早上在微信公众号上看到的一句话，分享给你：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宋清漪：哥哥前段时间对我爱答不理，现在却这么关心我，一定也是因为，我已经盛开了吧～～】 　　发完，宋清漪心满意足，长出一口气。 　　他想如果有人给他发这么一条消息，他可能会直接摔掉手机。 　　盛他妈的开！ 　　他就不信祁钰看完还会有来监工的念头，嘻嘻。 　　“小宋，人呢？” 　　远处，严导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去河边拍落水戏了，顺便把沙袋拿几个来，一会儿要用！” 　　“就来！”宋清漪仰着脖子回了一声，视线从手机上抽离开。 　　正事要紧，宋清漪将手机随手锁进了更衣室的置物箱里，一个十斤的沙袋用粗麻绳串成一串，宋清漪细细瘦瘦的胳膊一拎，健步如飞地向外冲。 　　自然，他也就没看见祁钰回他的消息。 　　【祁钰：……】 　　祁钰发来六个点，没再继续说话。 　　等到宋清漪下戏回来，发现自己再一次获得了阶段性胜利，捧着手机乐得呵呵直笑。 　　然后被自己刚才发出去的那几句话恶心到不行。 　　妈的，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来剧组探班兼视察情况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祁钰没再提起，宋清漪自然也默契地闭口不谈。 　　之后拍戏愈发注重防护，至少明面上没什么伤口了。 　　时间一转眼便临近五一。 　　这段日子，宋清漪在剧组过有点不顺。 　　他和大哥的对手戏已经拍得差不多了，还剩几场围殴、追逃之类的大规模打戏，影视城里现有的环境不适合。 　　严导在周围几个渔村实地考察情况，决定将那几场留到最后收工前再解决。 　　因此最近几天宋清漪一直在拍文戏。 　　西南这个角色，大多数文戏都只是走个过场，祝明饰演的男主角林枫出场时他跟在后头晃一晃、露个脸，也就完事了，以宋清漪的能力可以轻松解决。 　　问题不是出在祝明。 　　而是另一位男二号，刘昆仑。 　　刘昆仑，一个比宋清漪还要糊的男演员，宋清漪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 　　名字听上去也土土的。 　　宋清漪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他的原名，后来在休息室听化妆师偷聊八卦的时候才知道，刘昆仑竟然是艺名。 　　刚出道，却一进组就能演男二，刘昆仑背后自然有人。 　　刘昆仑是这几个月刚被一个老板捧起来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搭上的那老板，总之，老板找大师算过，据说刘昆仑的八字旺他，刘昆仑越火，他的生意就能做得越大，于是老板砸钱砸得不遗余力。 　　“刘昆仑”这个名字，也是大师为了迎合老板的八字给他新取的。 　　宋清漪听完，头顶滑落三道黑线。 　　他从小在生意场上长大，知道做生意的大老板一般多少都带点迷信。 　　但他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迷信得这么离谱。 　　刘昆仑带资进组，姿态非常嚣张，在组里整个就是一种横着走的状态。 　　而且他看宋清漪很不顺眼。 　　宋清漪也不懂他这种敌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人此前分明从没有半点交集，除了开机仪式那天，之后连话也没说过半句。 　　但刘昆仑就是讨厌宋清漪，讨厌到走路经过宋清漪身边，都要毫不掩饰地瞪他两眼的程度。 　　宋清漪莫名其妙。 　　有场务小姐姐偷偷告诉宋清漪，刘昆仑在休息室里和人说过宋清漪的坏话。 　　“他说你一个小演员，演一个边角料角色，严导还天天夸你，指不定你陪过严导几天。” 　　宋清漪：？ 　　严导今年六十多，孙女都五岁了，是个钢铁老直男，就算真要潜规则也潜不到他头上来。 　　这刘昆仑有毛病吧。 　　小姐姐正在水池旁边削苹果，长长一条苹果皮连成线落下，半点都没断。 　　苹果削完，她先用水果刀从上面剜了一大块下来，塞进宋清漪嘴里。 　　“别理他。”场务姐姐安慰宋清漪，“他就是嫉妒你，有本事他去严导面前说去，看严导赏不赏他两个大嘴巴子吃。” 　　刘昆仑确实就是嫉妒，他演技不行，天天被严导指着鼻子骂。 　　宋清漪从武戏拍到文戏，卡的次数少得可怜，严导总是夸他，转头又去训刘昆仑。 　　宋清漪就这么被刘昆仑记恨上了。 　　原来如此。 　　宋清漪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和场务姐姐挥挥手，嘎吱嘎吱咬着苹果走远了。 　　宋清漪自从幡然醒悟以后一改从前的高姿态，在片场混得如鱼得水。 　　他长得好看嘴巴甜，把组里的工作人员哄得团团转，随着进组时间越来越长，俨然已经成了组里的团宠。 　　刘昆仑对宋清漪的打压，并不只是停留在“瞪几眼”这种不痛不痒的层面上。 　　今天刘昆仑和宋清漪有一场对手戏，百分之八十的文戏，兼百分之二十的武戏。 　　文戏拍摄的时候刘昆仑使不了什么幺蛾子，武戏一开拍他就下黑手，怼着宋清漪腰眼子揍。 　　宋清漪又不是个傻子，刘昆仑摆明了没安好心，他不按之前定好的动作来，宋清漪当然要躲。 　　一躲就有点坏事。 　　咔了几次以后，严导都还没说什么，刘昆仑已经开始鼻孔朝天地唧唧歪歪。 　　“说什么身手利落？假的吧？”刘昆仑嬉皮笑脸，一副混子模样，“还是说你看我不顺眼，就是不想拍好这场戏？” 　　“哦——”刘昆仑双手一拍，“啪”地一声脆响，“我知道了，你就是不够敬业，怕疼怕打怕挨揍，小宋，不是我说你，这样可不行。” 　　刘昆仑摇摇头。 　　就！很！欠！揍！！ 　　按照宋清漪以前的性子，十有八九会选择破口大骂，但今非昔比，小宋老师如今身无长物，只能把姿态放低。 　　宋清漪在祁钰面前扮演“小娘炮”这个角色久了，现在对装可怜很有心得。 　　他垂着头，眼角倏地泛红，可怜巴巴地看一眼刘昆仑，又看一眼导演。 　　“对不起啊严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宋嗫嚅着开口。 　　刘昆仑可太得意了！ 　　没得意两秒钟，严导忍不住了，破口大骂：“刘昆仑你特么是不是有病，你当我是瞎的吗？不想拍你就滚！” 　　严导本来还想给刘昆仑卖个面子的，但看小宋被欺负得这么狠，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武指老师和大哥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刘昆仑就是想趁着拍戏搞偷袭。 　　俩人凑到严导旁边嘀咕了几句，严导怒头顶的怒气值直线飞升，瞪着刘昆仑的眼神都快滋出火星子。 　　刘昆仑还想赖账，使劲狡辩，要把锅扣到宋清漪头上。 　　可惜他也不是什么名角大腕，虽然是塞进进组，但就连钱也没人家祝明塞得多，组里的人都是勉为其难地忍着他。 　　没人搭理他，大家该干嘛干嘛。 　　他只好憋着一股气，一声不吭，老老实实把这条戏拍完。 　　拍完的一瞬间，刘昆仑狠狠剜了宋清漪一眼。 　　宋清漪背着众人，偷偷冲他翻了个白眼。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把刘昆仑惊得眼珠子都放大了。 　　宋清漪和剧组人关系好，虽然现在没助理，可是一下戏就有一堆场务的哥哥姐姐围着他嘘寒问暖。 　　反观刘昆仑，身边只有苦着脸的小助理一个人不说，导演关了机就冲过去骂他。 　　他还很没自觉，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就差骑在祝明和严导头上拉屎。 　　宋清漪觉得，这家伙迟早要翻车。 　　今天刘昆仑暗算他，虽然严导和武指老师一起帮他骂回去了，但宋清漪还是生气。 　　越想越气，气得要死。 　　下午下班前，宋清漪躲在休息室里，一口气开了二十个小号给刘昆仑刷黑词条。 　　还别说，刘昆仑微博300多万粉没几个是活的，词条还真被宋清漪刷出来了，现在在微博搜索框里打“刘昆仑”三个字，跳出来第一个关联词就是“刘昆仑滚出娱乐圈”。 　　过两天就是五一了，按理说剧组没有公休，但资方要视察剧组的进展，严导干脆给大家放了三天假，准备趁五一假期专门去盯后期制作组，先剪两集预告和片子出来。 　　骤然得了三天假，宋清漪很高兴。 　　晚上回家的地铁上，小宋老师刷着微博“刘昆仑滚出娱乐圈”实时广场上一连串的问号，捂着手机偷偷地笑。 　　一双杏核眼眯得像只餍足的猫，就算被海绵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依旧引得身旁几位年轻乘客不住地往他这边瞄。 　　作者有话要说： 　　贴贴预收《我才不会喜欢你》 　　林松眠和霍青家住对门，生日同天，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发小。 　　两人三岁抢棒棒糖，七岁抢沙坑，十五岁抢三好学生。 　　竹马竹马，相爱相杀，从小打到大。 　　一起长到二十五岁，林松眠是备受关注的天才新人导演，霍青是最年轻的娱乐圈三金影帝。 　　林松眠向霍青表白了。 　　霍青：？？？？？？？ 　　和我抢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竟然想睡我？ 　　不，这必不可能，老子直得宁折不弯！ 　　* 　　狠狠拒绝了林松眠，毕竟是发小，霍青非常愧疚。 　　心情郁闷，独自去酒吧买醉，醉眼朦胧时刷到一个人的网上咨询。 　　【大家好，我喜欢我发小，但是他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霍青想到林松眠，心里一抽。 　　最近林松眠深居简出，不会也像这位网友一样，在家emo吧？ 　　出于移情心理，霍青忽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网友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他一定！ 　　要帮他！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 　　* 　　林松眠喜欢霍青十年了，被拒绝，很心碎，匿名上网咨询。 　　十分钟后，一个名为“情感诊断老中医-十年咨询经验”的人加了他好友。 　　【在？十年情感咨询，必能保你对他丧失一切兴趣。】 　　打坐、冥想、逛酒吧看男人。 　　林松眠在老中医的安慰与指导下日渐走出失恋阴影。 　　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二十天后，林松眠和霍青应邀参加了同一档恋综。 　　经过一个月深思熟虑，霍青已经幡然悔悟。 　　什么直不直弯不弯，都不重要，眠眠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除了眠眠，其他人都不行！ 　　然而，挑选心仪对象的环节开始了，在霍青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林松眠从他面前径直走了过去。 　　#四个帅哥要选谁呢？ 　　#首先排除霍青。 第11章 　　宋清漪出道后没作品，一共只拍了两部广告，兼作为空降嘉宾上了几个综艺。 　　林叶当时为了给宋清漪造势，在热搜上买过不少位置，属于在网上提到名字大家都有印象，但走在大街上反而无人问津的阶段。 　　坐在人满为患的地铁车厢里，宋清漪只戴了一个黑色的海绵口罩，远远近近的面孔却没有一个将他认出来的。 　　每每联想到那种明星被私生和狗仔追逐的消息，宋清漪便会格外惆怅。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那种待遇。 　　假如有朝一日，宋清漪真的连公共交通都没法正常乘坐了，宋清漪觉得，他肯定还是会觉得困扰的。 　　但那种困扰如今距离他还太过遥远，以至于显得十分飘渺。 　　被飘渺的困扰萦绕着，小宋老师一不小心就在地铁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地铁刚好到站。 　　宋清漪赶忙起身，和来往的人潮一起，向地铁口涌去。 　　在地铁上耽误了将近两小时，宋清漪离开影视城的时候是下午三天，晴空万里，如今外面的天空却变成了紫黑色。 　　空气中水雾弥散，宋清漪吸了吸鼻子，嗅到淡淡的草木与湿润泥土气息。 　　沪市临海，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雨滴一点一点砸了下来。 　　宋清漪加快脚步，往家里一路小跑。 　　祁钰家的小区距离地铁口不远，宋清漪很快便冲到了小区门口。 　　他刚搬来这里的时候门口保安不认识他，王伯特意去社区办了一张门禁卡给宋清漪，现在他每天出入，保安早就对他脸熟，见到他问都没问一声，直接将门打开。 　　跑到家门口时，头顶大雨正好落下。 　　宋清漪松了口气。 　　免了一次被淋成落汤鸡的厄运。 　　他低头，在包里扒拉钥匙。 　　这个点回家，王伯和小包十有八九是不在的，爷孙俩每天总是在这个时间段出门，买晚餐要用的菜。 　　也不知道他俩带伞没有。 　　宋清漪一边开门一边思绪乱飞。 　　翻滚的乌云从远处飘来，将白日的光线彻底遮蔽，分明才刚过五点，外头天色已经黑得和晚上差不多。 　　宋清漪走进家门，将包往玄关的架子上一挂，弯腰，在置物架底下翻找起王伯放在家里备用的医药箱。 　　今天快下戏的时候他一时间失手，还是被刘昆仑捣了一拳头。 　　别说，这家伙拳头挺硬，宋清漪下午时没感觉，刚才回家路上小跑几步拉扯到伤处，着实有点痛。 　　可恶。 　　今天晚上他非要再给他刷两个黑词条不可。 　　宋清漪气鼓鼓地打开医药箱，走到沙发边去抹药。 　　沙发旁边放了个很大的穿衣镜，在这里涂药比回房间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要方便些。 　　宋清漪将上衣脱掉，半扭过身，看自己腰后的淤青。 　　还好，面积看着挺大，颜色却不深，过两天估计就能消掉。 　　按照宋清漪原本想的，不过是随手擦个药，加上穿衣服和脱衣服的时间，只怕连一分钟都用不着。 　　他没有开灯，打开药油倒在手上，十分敷衍地往身上涂。 　　直到窗外一声闷雷炸响。 　　闪电划破天空，暴雨倏然落下，银色电光从窗外灌入，将半边客厅映得雪亮。 　　清晰勾勒出了某个坐在沙发角落的人影。 　　艹！ 　　宋清漪余光瞟见，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这特么，是人是鬼？？ 　　被吓到的青年衣服都顾不上穿，像只兔子一般窜到客厅角落，啪地按下灯开关。 　　下一秒，冷色日光灯亮起。 　　宋清漪和坐在沙发上、正皱眉看着他的祁钰四目相对。 　　……什么情况。 　　场面过于尴尬，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宋清漪僵在原地半晌，后知后觉地跑回沙发边上捡衣服。 　　“等等。”祁钰冷着声开口。 　　宋清漪：“嗯？” 　　干嘛？还不让人穿衣服了？ 　　祁钰闭了闭眼。 　　宋清漪的眼睛却瞪圆了。 　　？？？ 　　就是说，有那么辣眼睛吗？？ 　　身为一名演员，小宋老师对自己的外在形象十分看重，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在他在意的范围之内。 　　祁钰这样简直是在侮辱他，宋清漪后槽牙都痒痒了。 　　当然，祁钰此时的心理活动和宋清漪所想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男人靠坐在沙发上，身前放着半阖的笔记本电脑。 　　他下午在家开视频会议，会刚结束，外面下起雨，他便合上电脑，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倒是没想到会意外看见这一幕。 　　“怎么弄的。”祁钰的手指微屈，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沙发边缘。 　　好像在审犯人。 　　行吧。 　　宋清漪原本还抱有“屋里这么暗他什么也没看清，我可以装死”这样的念头，现在不得不直面现实了。 　　“没什么大不了，拍戏碰的。”宋清漪硬着头皮回答。 　　“拍戏嘛，偶尔有点摔摔打打的，也挺正常。”他故作轻松道。 　　祁钰闻言，点了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 　　大概，就这么过去了？ 　　宋清漪小心翼翼抓起衣服往头上套。 　　“等等。”祁钰又开口。 　　又怎么了！ 　　宋清漪气得一把将衣服甩老远。 　　祁钰向他招招手，好像在招呼一只闹脾气的小猫：“去把冰箱倒数第二层打开。” 　　说完抬手，按了按眉心。 　　和海外的合作方拉扯了一下午，祁钰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疲惫。 　　宋清漪想问什么，看看他的模样，没开口。 　　他疑惑地挑眉，朝冰箱走去。 　　……还没穿衣服，裸奔的感觉好奇怪。 　　打开冰箱隔层，宋清漪这才意识到祁钰是想做什么。 　　祁钰家的冰箱有王伯和小包一起照料，从来都是被塞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 　　宋清漪一般只会打开上半截。 　　今天打开下方的冷冻室才发现，冷冻的第二个隔层里干干净净，一点食材也没放，只有几个灌装好的冰格，和两只冰袋。 　　“把冰袋拿过来。”祁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哦。”宋清漪应了一声，顺从地拿起冰袋回到沙发边。 　　“坐好。” 　　祁钰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命令。 　　宋清漪撇撇嘴。 　　背对着祁钰坐好，男人宽大的手掌将冰袋接过。 　　下一秒，沁骨的凉意穿透皮肤，几乎要渗入骨骼的缝隙里。 　　痛死。 　　宋清漪仗着祁钰看不见，对着空气龇牙咧嘴。 　　都怪刘昆仑。 　　刘昆仑，吃我一拳！ 　　宋清漪脑子里的小人伸手一捞，从空气中捏出一个刘昆仑的轮廓，狠狠一拳盖在他脸上。 　　然而祁钰就像是能穿过宋清漪的后脑勺看见他的表情似的。 　　“很疼？” 　　他的动作放轻了些。 　　宋清漪瞬间不敢再动，正了神色，老老实实罚起坐来。 　　凉津津的冰袋在腰后冷敷了十来分钟，两人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直到宋清漪实在忍不住，转了转僵直过久到酸痛的脖子。 　　半扭过头看了一眼祁钰，宋清漪这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宋清漪的脑后绑着一个小啾啾。 　　宋清漪自从搬进烂尾楼的那天起就再也没好好剪过头发，当时正式进组之前，严导按照角色形象，原本打算让他剃个平头。 　　妆造组的人理发的推子都拿在手里了，严导忽然又改了主意。 　　他觉得就这样长着也不错。 　　严导将宋清漪的头发拨乱，开口道：“瞪我一眼看看。” 　　宋清漪光速入戏，瞬间从礼貌温顺的小宋变成了狼一样的少年西南。 　　长到遮住眼睛的刘海，冷而寡淡的眼神，自内而外勃发而出的、遮也遮不住的野性。 　　严导满意死了。 　　头发不用剃了，但也不能修短，于是宋清漪下戏以后就随手用根小皮筋绑着，脑袋后面永远杵着一个啾啾。 　　很小，拇指肚大小，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剧组不少人都喜欢玩宋清漪的头发。 　　硬汉宋老师不喜欢被人摸头发。 　　但他人微言轻，每天只能扁着嘴抗议。 　　表情挺有趣，那帮人玩他头发玩得更起劲了。 　　宋清漪没想到，祁钰居然也会被他的啾啾吸引。 　　这算什么啊，高冷祁总有颗少女心？ 　　不过祁总到底是祁总，盯着看了半天，并没有伸手去碰。 　　宋清漪一门心思盯着祁钰的脸，观察他的神情，并没有发现祁钰拿着冰袋的手已经从他的腰际移到了腹部。 　　直到疼痛猝然升起。 　　“嘶……”宋清漪倒抽一口凉气，“你干嘛？！” 　　祁总看着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拍戏偶尔摔摔打打。” 　　“这里也是？” 　　宋清漪的腹部也有一团淤青。 　　是上次拍一场落水戏时，不小心被水里的暗礁碰的。 　　宋清漪裸着半身，玉白的肌肤上青紫红痕分外明显，他的身材平日看上去很清瘦，脱掉衣服反而能够看见纹理分明的肌肉。 　　并不夸张，有种蓬勃而张扬的少年气。 　　但，不止腰腹。 　　他的手臂、胸前，都有大小不一的伤痕。 　　很明显是摔打出来的外伤。 　　拍戏，碰成这样？ 　　祁钰质疑的眼神几乎快要化作实质了。 　　宋清漪哂笑。 　　招架不住，只能如实道来。 　　“真的是拍戏摔的。”青年怕被碰疼，躲远了些，“我那个角色就是这样。” 　　他一边套衣服一边垂头丧气地解释：“警匪片，全是动作戏，我的角色，百分之八十……好吧，九十，都是在和人对打。” 　　打戏，受伤是正常，一点伤都不受才有问题。 　　他说话的时候，祁钰一直沉默，没回答，也没多问什么。 　　弄得宋清漪心里七上八下。 　　他冲祁钰讨好地笑了笑：“谢谢你今天帮我冰敷呀。” 　　祁钰还是不说话。 　　宋清漪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给自己上呼吸机了。 　　完了。 　　救命。 　　祁钰会告诉宋清诀吗？ 　　告诉宋清诀他在片场受了一身伤，回家还一声都不吭。 　　宋清漪并不是担心他们不让自己去片场。 　　他二十多岁一个人了，真要想去什么地方，别人拦不住的。 　　他只是不想让父亲和哥哥远隔重洋还为自己担心。 　　祁钰依旧不作声。 　　他静静地收拾好冰袋和医药箱，起身，准备离开客厅。 　　宋清漪却忽然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衣摆。 　　“等等！” 　　宋清漪还坐在沙发上，衣服胡乱套在身上，领口没有理好，露出形状分明的锁骨。 　　祁钰垂眸，避开视线，喉结不自觉地上下起伏了一下。 　　“你能不能。” 　　”别告诉我哥啊？” 　　宋清漪仰头望着他，分明是央求的表情，却一脸不高兴，薄唇抿成一道线，一双杏眼紧紧盯着他。 　　好像在看着什么敌人似的。 　　祁钰险些被他气笑了。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一脸乖巧地对着他说谢谢。 　　这么快就翻脸了？ 　　小没良心。 　　祁钰神色莫测，墨色的眸中似是氤氲着某种亟待袭来的风暴，看得宋清漪一颗心逐渐悬了起来。 　　生气了？宋清漪抿唇，伸出手，小心翼翼在祁钰脸前晃了晃。 　　祁钰却忽然开了口。 　　他没有接宋清漪的话，而是转而提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怎么不叫我哥哥了？”祁钰问道。 　　宋清漪：？ 　　？？？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清漪：？这人还上瘾了？ 第12章 　　其实祁钰真的没有宋清漪想象得那么古板。 　　他只不过是想要确认，宋清漪的确是在组里正常地拍戏。 　　至于宋清漪拍打戏时弄得浑身是伤，既然宋清漪坚持，祁钰也不会多说什么。 　　祁钰不觉得自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宋清漪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他拥有判断并做出选择的能力。 　　而且，不知为什么，祁钰并不很乐于同宋清诀分享宋清漪的近况。 　　宋清诀这段时间几次问他，他都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 　　战局至此正式休止。 　　宋清漪偷偷摸摸了这么久，心里的石头终于彻底放下，假期在家瘫了三天，舒服得不行，心情愉悦到洗把脸都会对着镜子笑出来。 　　——除了一点不太美好。 　　三天假期，宋清漪在家休息，祁钰也一样在。 　　宋清漪不得不又一次开始了和祁钰同桌吃饭的生活。 　　宋清漪原本以为，祁钰会让小包重新开始做清淡口味的晚餐，但出人意料的是，祁钰居然也开始跟他一起吃辣了。 　　有祁钰在宋清漪不好凉白开涮菜，望着一桌辣菜欲哭无泪。 　　确实香。 　　但是舌头也确实痛。 　　祁钰面不改色地从一堆辣椒中夹起一筷子鸡肉送进嘴里，宋清漪光是看着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变形的面部表情。 　　“那个。”宋清漪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发问，“你不怕辣吗？” 　　祁钰抬头，眸光沉沉地看向他。 　　宋清漪不得不补了一句：“祁钰哥哥？” 　　自从前两天在沙发边上，祁钰问了他“怎么不叫哥哥了”以后，宋清漪只要一天不叫祁钰“哥哥”，他都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宋清漪。 　　宋清漪觉得这男人八成是有毛病。 　　不是说讨厌娘炮？他怎么看着他好像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就特么无语。 　　听到宋清漪喊了哥哥，祁钰果然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宋清漪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快说辣快说辣！ 　　那样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善解人意地说“祁钰哥哥以后不用迁就我，咱们还是吃清淡一点吧～” 　　祁钰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他非常自然地和宋清漪对着来。 　　“还好。”祁钰一脸淡定，“我只是更喜欢沪市本地的口味。” 　　并不是吃不了川菜。 　　宋清漪：哭不出来/jpg 　　可是他是真的吃不了啊！ 　　小宋老师为了保全自己的舌头，头脑飞速转动：“但是……我最近毕竟进组了，要不咱们还是换回原来的口味？” 　　“我、我有点怕自己爆痘。”宋清漪信誓旦旦地道。 　　祁钰没有觉察到宋清漪的真实意图，还以为他此时一脸纠结是因为不舍得和香喷喷的川菜道别。 　　他将视线从餐桌抽离，落在对面人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张脸蛋丝滑得像是剥了壳的白煮蛋，肤色清透水润，不见丝毫瑕疵。 　　……看得久了，祁钰心里甚至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好想伸手戳一下。 　　“不会。”总裁大人观察了半晌，得出结论。 　　吃了这么久辣了都没长半颗痘，可见不是这种体质。 　　宋清漪深吸一口气。 　　这日子没法过啦QAQ！！ 　　宋清漪破罐子破摔，两眼一闭，自暴自弃地开口：“祁钰哥哥，《暗涌》还要拍一个多月，之后我想去剧组住。” 　　剧组在影视城旁边包了酒店，严导说过，如果宋清漪想过去，随时有地方给他留着。 　　住酒店肯定不如住祁钰家舒服，但起码剧组盒饭不放辣椒。 　　话音刚落，祁钰手中的筷子放在了桌上，“啪”地一声响。 　　吓了宋清漪一跳。 　　“为什么？”祁钰嗓音微沉，锐利的凤眼浅浅下压，显出凌然冷意。 　　好凶。 　　宋清漪硬着头皮找借口：“严导和几个编剧老师都住酒店，我有些戏想和他们讨论。” 　　“而且。”宋清漪又想出一个借口，“影视城离这儿好远，每天大巴转地铁，来回通勤时间实在太长了。” 　　宋清漪想去影视城是真心实意的。 　　他今后拍戏肯定还是免不了会受伤，现在祁钰已经知道了，宋清漪总觉得在他面前有点不太自在。 　　更何况祁钰家再舒服那也是别人家。 　　宋清漪早晚要走。 　　但，祁钰坚决不同意。 　　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无果。 　　宋清漪于是放弃。 　　宋清漪放弃了，祁钰却没有放弃。大概他以为宋清漪不会这么轻易死心，三天假期结束，复工的第一天下午，他居然派了一辆车来影视城接宋清漪。 　　宋清漪接到祁钰电话通知的时候，一辆增光瓦亮的崭新迈巴赫正停在影视城门口。 　　纵然这里时常有各路明星的豪车云集，依旧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宋清漪听着电话里祁钰的声音，只觉得这个世界有点魔幻。 　　太打眼了，宋清漪提心吊胆，等到人都散了才敢过去。 　　后来车在宋清漪的严正抗议下换成了一辆奥迪a8，宋清漪这才不用像做贼一样上下班。 　　* 　　虽然不是宋清漪主动要求，但祁钰最近的确帮了他不少忙。 　　宋清漪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表示一下谢意。 　　做点什么呢？ 　　宋清漪完全不知道祁钰喜欢什么。 　　思索了一整天，脑袋空空如也。 　　刚下戏，宋清漪去水房冲了个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给祁钰发消息。 　　【宋清漪：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祁钰秒回。 　　【祁钰：？】 　　宋清漪：？？ 　　怎么祁钰是看不懂中国字吗，回个问号是几个意思。 　　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还把他整不会了？ 　　宋清漪眉头一扭，用手指在键盘上活生生戳出了夹子音来。 　　【宋清漪：祁钰哥哥～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呀？漪漪借住这么久，还对你一点都不了解呢～】 　　漪漪。 　　噫噁！！ 　　宋清漪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自称，把自己恶心得不行。 　　一句话发出去，对面果然瞬间被激活了，不再发问号。 　　可惜，也没说什么好话。 　　【祁钰：喜欢你闭嘴。】 　　宋清漪嘴角抽了抽，翻着白眼关掉了对话框。 　　从祁钰这儿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宋清漪决定去问王伯。 　　回到家的时候王伯又在看电视剧。 　　小包抱着一小篮豆角坐在旁边，一边掐豆角尖一边冲着电视机姨母笑。 　　这些天宋清漪主动被动，被灌输了不少电视剧情，如今对裴知知演的这部狗血剧也有了些了解。 　　这部剧的名字叫《哥哥再爱我一次》，裴知知在里面扮演了一位从小被调包、送到乡下的真少爷。 　　另一位男主角则是狸猫换太子、替换了裴知知人生的假少爷。 　　裴知知15岁时被家里找回，从那以后，那位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一直过得很惨。 　　整个家里只有裴知知关心他，其他人都对他由爱转恨，动辄打骂。 　　但假少爷一点都不领裴知知的情，特别讨厌他。 　　后来假少爷离家独自闯荡，多年以后，假少爷功成名就，裴知知家却破产了，为了还债，迫不得已住进已成金融新贵的假少爷家打工换钱。 　　狗血，酸爽，令人见之难忘。 　　收视率自然也一路飙高。 　　上至王伯这样的老大爷，下至小包这样的小姑娘，都成了裴知知的粉丝。 　　宋清漪觉得，自己这辈子要是能演一部这样的爆剧，也是值了。 　　——当然，如果角色能够是个硬汉那就更好。 　　听完宋清漪的疑问，王伯仔仔细细考虑了一会儿。 　　然后回答：“咱们少爷没什么特别偏爱的东西。” 　　祁钰作为祁氏本家唯一的后辈，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从小生活在堪称严苛的规划里，做任何事的时间都精确到分钟。 　　如果硬要祁钰说出自己喜欢什么来的话，那他大概是喜欢休息。 　　毕竟，他的生活除了极其偶尔的休息以外，就只有无休无止的工作了。 　　休息。 　　宋清漪想送也送不了。 　　小宋老师有点泄气，他表示感谢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王伯见状安慰宋清漪：“我觉得，如果想让少爷高兴，也不一定要送少爷喜欢的东西，能够表达你的心意就可以。” 　　说着王伯指了指电视机里的画面：“给少爷做顿饭就很不错嘛。” 　　做饭？ 　　宋清漪顺着王伯的手势看向电视机。 　　电视里的裴知知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衫，身上围了件白色带花边的围裙，正在厨房里为他的哥哥兼主人打果汁。 　　这套造型因为戳中了一部分人的xp，前阵子在网络上热度很高。 　　宋清漪盯着裴知知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王伯这个提议非常不错。 　　做饭，宋清漪没怎么尝试过。 　　不过他觉得，不就是照着食谱一步一步来，能有多难呢？ 　　再不济还有小包可以救场。 　　说起来，前些天祁钰路过电视机前的时候，裴知知正好也在做饭，祁钰当时还十分嫌弃地瞪了电视好几眼，明显很看不惯裴知知剧里那副样子。 　　宋清漪想，自己也做饭，说不定祁钰到时候一个不高兴，就把他轰出去了。 　　那他岂不是能名正言顺地去住剧组酒店？ 　　两全其美！ 　　说干就干，宋清漪一把捞过小包手里的菜筐，脚步轻盈地转身往厨房去了。 　　* 　　今天下班时祁钰是和裘戴一起回来的。 　　回家路上司机在前面开车，祁钰坐在后面看文件，裘戴则一直在他身旁看吃播视频。 　　这个吃播最近很火，她在视频里不仅吃，还自己做，做饭过程录得美观又温馨，吸了不少粉。 　　裘戴看得心驰神往。 　　“回到家有人做饭真的好棒。”裘戴感叹，“人到了年纪是不是就会想结婚？我已经开始想象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画面了。” 　　祁钰翻过一页文件，冷笑一声。 　　裘戴花得不行，荤素不忌，男伴女伴一年三百六十天能换二百八十个。 　　老婆孩子？ 　　下辈子吧。 　　裘戴也不恼，打趣祁钰：“你呢？这么多年从没见你找过对象，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祁钰头也不抬，冷着脸：“管好你自己。” 　　裘戴才不听。 　　裘戴超喜欢管别人。 　　“你家那个小美人呢，最近怎么样了？”裘戴饶有兴致地发问，“住在家里都不能搞到手，你到底行不行。” 　　“你想像一下，你回到家，小美人围着围裙给你做饭的样子。”他开始在空气中描绘并不存在的图景。 　　大抵是他的声音太有感染力，祁钰的脑子里还真的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来。 　　……咳。 　　祁钰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闭了闭眼。 　　说话间车已经驶入小区。 　　两人从车上下来，裘戴一路跟着祁钰到了他家门口。 　　“我认真的，你……” 　　祁钰打断他：“你闭嘴。” 　　他顿了顿，补充：“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画面。” 　　说着开门。 　　文件还没签字，裘戴十分自觉跟了进来。 　　厨房里有声音，祁钰和裘戴都没细看，还以为是小包。 　　王伯不在，客厅里空无一人。 　　裘戴和祁钰一左一右在沙发两侧坐下，就着厨房里的油烟声翻阅起邮箱和文件。 　　就这样过了很久。 　　直到裘戴口渴，去厨房找水喝。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脚步却忽然顿在了那里。 　　祁钰奇怪地抬头。 　　裘戴的表情很奇怪，有点僵硬，又像是在憋笑。 　　他半侧过身，指了指厨房，示意祁钰看那边。 　　祁钰：？ 　　宋清漪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他刚炸好一盘丸子，手生，油星子四处乱飞。 　　为了不弄脏衣服，学着裴知知那样在身上绑了个围裙。 　　打开厨房门才发现祁钰和裘戴回来了。 　　看看外面两个男人面色诡异地看着自己，宋清漪的眉头挑得一边高一边低。 　　“怎么了？？”他问。 　　就算祁钰再怎么看不顺眼男人做饭。 　　看到他进厨房也不至于像看到鬼一样吧？ 　　裘戴眨眨眼，后退几步，又后退几步。 　　他问祁钰：“要不，我还是，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裘戴：咱就是说，和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第13章 　　为祁钰做一顿饭，这是宋清漪在王伯的好心建议下，能想到的最优方案。 　　首先可以明确表达他对祁钰的谢意。 　　其次还能暗中恶心祁钰一把。 　　——小宋老师可是很记仇的。 　　虽然不太好意思承认，但他的确时至今日依旧在记恨祁钰说“他讨厌娘炮”这件事。 　　在宋清漪看来，这是一件多么完美的礼物！ 　　没想到却引起了祁钰和裘戴这么大的反应。 　　……怎么这个家是有什么“宋清漪不能进厨房否则宇宙就会爆炸”之类的咒语吗。 　　要么祁钰怎么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 　　宋清漪原本以为，祁钰再怎么看不惯，顶多皱皱眉头、嫌弃几句。 　　再不济让他滚出去。 　　可祁钰现在的模样…… 　　硬要让宋清漪形容的话，呃，宋清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 　　总之他都有点不敢开口说话了。 　　总觉得自己一出声，祁钰就会像一个碎掉的瓷质品一样，一块一块在空气当中裂开。 　　好在，这屋子里除了客厅中正在僵持的三人以外，还是有别人在的。 　　王伯和小包方才在楼上的衣帽间给祁钰熨烫西装，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被客厅中的迷惑场景弄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王伯开口打破了寂静。 　　宋清漪的晚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小宋老师于厨艺一道的确颇有天赋，虽然是第一次上手，但弄得像模像样。 　　起码从卖相上看，完全达到了合格线。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优秀。 　　王伯欣慰地道：“不错，不错。” 　　说着对祁钰道：“少爷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这是小宋特意为你做的。” 　　特意？ 　　为他做的？ 　　祁钰的表情更崩裂了。 　　王伯说完还扭过头问了裘戴一句：“裘先生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点？” 　　裘戴：OAO？ 　　裘戴不敢留下来。 　　虽然他分明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做，但不知为何，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心虚的裘戴脚底抹油溜了，留祁总一个人陷入了深深的凌乱当中。 　　因为今天厨房被宋清漪霸占，王伯和小包没有提前吃晚饭。 　　迷茫的宋清漪，混乱的祁钰，以及完全游离于事外的老少两人一起上了桌。 　　开始动筷才发现，宋清漪做的饭味道也挺不错。 　　除了糖醋排骨炸的稍微老了一点，吃起来有点费腮帮子，其他所有菜品口味一概上佳。 　　宋清漪被自己牛逼坏了。 　　一餐饭可以说是尽善尽美。 　　除了祁钰眼神过分诡异，还时不时往宋清漪身上飘。 　　看得宋清漪混身寒毛倒竖。 　　祁钰到底怎么了？ 　　宋清漪出言试探：“那个，味道怎么样？” 　　祁钰不吭声。 　　宋清漪在心里翻了个无声的白眼，补充：“祁钰哥哥？” 　　祁钰这才闷声不响地点点头。 　　光是点头也看不出什么来。 　　宋清漪又道：“祁钰哥哥这段时间照顾了我很多，我很感谢。” 　　祁钰又点点头。 　　宋清漪：“下次有机会我再试试别的菜。” 　　祁钰又点头。 　　无语！ 　　宋清漪计上心来，趁机提出要求：“那我搬去剧组的事？” 　　祁钰终于发声了，就像一个哑巴终于学会了说话。 　　他说：“想都别想。” 　　宋清漪：…… 　　妈的。 　　被祁钰一脚踢出家门的设想失败了，宋清漪倒也没有很失望。 　　毕竟本来也就只是随便想想。 　　但不知是不是碍于这顿饭的面子，祁钰从这以后对宋清漪的关注度似乎越发高了起来。 　　宋清漪在家里吃饭、走动、发呆，总能在无意之间发现祁钰偷偷盯着自己。 　　眼神奇奇怪怪，简直像个鬼一样。 　　宋清漪不堪其扰，上网咨询。 　　【合租室友总是偷偷摸摸盯着我看是怎么一回事？】 　　-和合租室友关系一般般，前阵子他帮了我一个忙，我就给他做了顿饭表示感谢。 　　-从那以后他就老是盯着我，求问这是为什么。 　　半天过后，问题莫名其妙火了，上了某app首页。 　　宋清漪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新注册的小号被一连串回复红点爆破，战战兢兢地点开。 　　结果发现评论区所有人都在说同一句话。 　　【还用说？他一定是喜欢你。】 　　宋清漪啪地关掉了app，直接长按删除。 　　不愿再想起: ) 　　上网咨询无果，宋清漪只得对祁钰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反正他迟早会看烦的。 　　结果并没有。 　　祁钰不仅没有看烦，这份关注反倒愈演愈烈，在几日以后达到了顶点。 　　那是某个晚上，宋清漪在阳台上跟严导打电话。 　　讨论的是刘昆仑的事。 　　刘昆仑在剧组欺负宋清漪没欺负成，居然采取了迂回路线。 　　也不知他是怎么跟他背后那位迷信的老总说的，总之，就在今天上午，老总忽然找上了严导。 　　宣称愿意额外出资三百万，要求是将宋清漪所饰演的西南一角的部分戏份重新编排，安插到刘昆仑头上去。 　　西南本来就没多少戏，他们要得虽然不多，但几乎全是高光和精华。 　　那些部分去掉，宋清漪在这部戏里的角色就和个群演差不多了。 　　宋清漪听严导一一道来，眉头越拧越紧。 　　这段时间宋清漪在剧组一直很警惕，因为担心刘昆仑又出什么幺蛾子，几乎选择了绕着他走。 　　没想到刘昆仑居然给他来这一手。 　　简直防不胜防。 　　资方提出的要求，主创团队没办法装聋作哑。 　　好在那位老板并非剧组唯一的投资方，团队后续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综合其他投资方的意见来考量。 　　严导告诉宋清漪：“《暗涌》这个本子不需要那么大的投资，具体怎么处理，我会和其他投资人另外商讨的。” 　　他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如果要改本子，编剧团队那边也不会轻易同意。” 　　话虽这么说，但宋清漪不是第一天混圈，《暗涌》的编剧团队话语权并不大，他在拍戏的时候完全能看出来。 　　严导那么说只是在安慰他，如果资方真的同意，剧本非改不可。 　　宋清漪有些头痛。 　　被刘昆仑这样的家伙盯上，无异于一个人好好在路上走，旁边突然冲出来一条狗，对他嗷嗷叫不说还咬了他一口。 　　具体有多疼且先不说。 　　总之，有够恶心人的。 　　宋清漪在一楼的小露台上打电话，电话挂断转身时才发现，祁钰就站在他身后。 　　背倚着露台门，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宋清漪“嘶”了一声：“你站在那儿多久了？” 　　祁钰没接他的话。 　　他像是在思索什么。 　　片刻过后，走过来，竟抬手碰了碰宋清漪的脑袋。 　　宋清漪下意识地一躲。 　　没躲开。 　　祁钰满意地放下手。 　　总裁大人对着宋清漪宣布：“别担心，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宋清漪：？ 　　你要处理什么？？ 　　宋清漪：“诶——” 　　没等他开口说话，祁钰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露台，回二楼去了。 　　祁总说要处理，处理速度自然拔群。 　　这边宋清漪还在为了刘昆仑和祁钰一个头两个大，隔天一早到片场的时候，就见严导乐呵呵地向他走过来。 　　“解决了。”严导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严导作为一个半只脚踏入“上年纪”这个年龄段的人，平日里非常注重养生，保温杯里泡枸杞，一天三杯，杯杯不落。 　　“这么快就解决了？”宋清漪目瞪口呆。 　　他知道祁钰既然开了口就必定会动手，但他没想到祁钰动手的速度这么快。 　　“你不知道？”严导一愣，狐疑地看了宋清漪一眼，“我还以为……算了，没什么。” 　　他向宋清漪解释：“早上祝老师那边的人联系我，说圈内有另一个投资团队看好这部剧，让他们帮忙传话，说愿意出资。” 　　“要求只有一个。”严导伸出一只手指，在宋清漪面前故作神秘地晃了晃。 　　“就是不要改动配角的剧本，一切按原定计划拍。” 　　话说到这份上，宋清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小宋老师当晚从剧组回到家，心里有一点点崩溃。 　　欠祁钰的人情越来越多了，感觉还不完了怎么办？ 　　感觉肩上的担子好重，1551。 　　疲惫的宋老师往沙发上一瘫，仰天思考人生。 　　今天是星期六，《哥哥再爱我一次》每个工作日更新两集，周末不更。 　　但不更王伯和小包也停不下来，正在沙发上看重播。 　　还是之前看过的那集，裴知知又在为了80万和他的假哥哥吵架，开口“哥哥”闭口“包养”。 　　宋清漪欲哭无泪。 　　很好，80万升级成200万了。 　　或许还更多？ 　　他吃祁钰的，住祁钰的，花他的钱，找他帮忙。 　　电视机里的裴知知还在嚷嚷。 　　“包养！包养！” 　　宋清漪：…… 　　要不干脆还是把我杀了吧。 　　祁钰还没回家，宋清漪深吸一口气，打开微信给他发消息。 　　【宋清漪：剧组的事谢谢你呀。】 　　【宋清漪：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绝对是宋清漪的肺腑之言。 　　宋清漪这辈子没欠过别人这么大人情，整个就是提心吊胆，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按照他目前的经济水平，200万，不吃不喝10年不知道能不能还清。 　　只能寄希望于老天有眼、让他一夜爆红。 　　祁钰大概是正在忙，许久没有回复。 　　宋清漪焦虑得不行，隔一会儿看一下手机。 　　如果祁钰不回消息，晚上他岂不是还要当面道谢。 　　到时候更尴尬。 　　还好，过了半个多小时，微信提示音蓦地响起。 　　宋清漪唰地一把抓起手机。 　　祁钰秉持着他一贯的话少作风，惜字如金。 　　【祁钰：没事。】 　　宋清漪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事就这么过了对吧？ 　　接下去他只要把对祁总的感激涕零默默放在心里，等到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堂堂正正地甩给祁总一张卡…… 　　宋清漪已经开始做梦了。 　　然而。 　　微信很快又响了一声。 　　宋清漪的头皮跟着提示音一起一紧。 　　又怎么了？ 　　【祁钰：不过，如果你一定想要谢谢我的话。】 　　【祁钰：糖醋排骨。】 　　宋清漪：……？ 　　宋清漪望着祁钰发来的没头没尾的四个字，一脸迷茫。 　　糖醋排骨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新世纪的互联网暗号吗？ 　　半晌，他反应过来。 　　祁钰，莫不是在点菜？ 　　点菜就点菜吧。 　　可为什么偏偏是糖醋排骨？ 　　宋清漪觉得自己那天一桌子菜就糖醋排骨烧的最难吃。 　　祁总的口味真奇怪。 　　不过，既然金主爸爸发话了。 　　小宋老师起身，丝毫不带犹豫地走向厨房。 　　一边走一边暗暗唾弃自己。 　　宋清漪，你他妈就是太善良！ 第14章 　　宋清漪已经有过下厨经验，一个菜只花了很短时间便出锅了。 　　和小包做的其它菜品摆在一起，琳瑯满目的一桌。 　　但祁钰却没回来吃晚饭。 　　【祁钰：临时有会，走不开，明天带去公司吃。】 　　【祁钰：抱歉，下次不会了。】 　　明明是宋清漪给祁钰帮忙的谢礼，最后阴差阳错还要祁钰给他道歉。 　　真是怎么想怎么怪。 　　而且，祁钰说什么“下次不会”？ 　　下次。 　　还要有多少次？ 　　宋清漪盯着祁钰发来的消息，纠结得直啃筷子头。 　　话说回来，祁钰家伙食是真的好。 　　宋清漪最近被辣椒荼毒习惯了，承受能力日渐高涨的同时，体重也正在偷偷攀升。 　　好在他拍戏运动量大，勉强可以维系平衡。 　　吃完晚饭，宋清漪揉了揉拍一天打戏后发僵的后脖颈，神色难辨地回了卧室。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近来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些日子宋清漪过乱七八糟的，每每回想起来，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宋清漪天生性格孤僻，喜欢一个人呆着。 　　其实他从小到大人缘一直都还不错，但就是半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除去家人，祁钰是宋清漪长这么大唯一一个朝夕相处的人。 　　这感觉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总之，对宋清漪而言，是全然陌生又令人不安的体验。 　　宋清漪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念头，觉得自己还是尽量避免和祁钰产生太多接触比较好。 　　宋清漪想，他大概会在祁钰家继续滞留一段时间，等过一阵子拿到片酬，然后离开。 　　至于欠祁钰的人情和钱，目前看来，恐怕只能慢慢还了。 　　小宋老师思绪飘飞，枕在双臂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双眼直勾勾久了，视野中的景物逐渐模糊起来，重影，混合成一片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困意潮水般涌现。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前思虑太重，宋清漪这一整晚都在做梦，梦到的还不是别的，正是祁钰。 　　梦里的祁钰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露出头和半个上半身，活像一张尺寸标准的一寸照片。 　　他看着宋清漪。 　　张开嘴。 　　然后说。 　　“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糖醋排骨糖醋排骨糖醋排骨……” 　　…… 　　第二天早上醒来，宋清漪整个头都是晕的。 　　什么狗屁破梦！ 　　起床，走出卧室，迎面撞见祁钰。 　　祁钰看见宋清漪，随口打了声招呼：“早。” 　　宋清漪脱口而出：“糖醋排骨！” 　　祁钰：“？” 　　什么意思？ 　　祁总迷茫不解地看向宋清漪。 　　难道说宋清漪是在为他昨晚鸽了他的事情生气吗？ 　　但他都说了，今天中午把糖醋排骨带去公司。 　　还是说，宋清漪觉得，中午带走诚意不够？ 　　那要怎么办？ 　　或许，他应该干脆早上就着粥吃？毕竟那是宋清漪特意为他做的。 　　觉得一大清早吃排骨实在太顶的祁总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宋清漪则低着头，一溜烟地跑了。 　　既然决定好要避开祁钰，宋清漪从这天开始找了个剧组排片多的借口，早出晚归，接连几日没和祁钰见面。 　　祁钰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很忙，每天连轴转着开会。 　　宋清漪暗暗松了口气。 　　被另一人横插一脚的生活节奏似乎正在逐渐回到正轨。 　　然而，事情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发展。 　　几天后的某个晚上，王伯忽然敲开了宋清漪房间的门。 　　当时宋清漪正趴在床头看视频。 　　打戏拍摄进程接近尾声，最近他和大哥还有武指老师一起，每天忙着钻研最后几个大场面的动作设计。 　　回到家也闲不下来，开着手机，连写带画。 　　打开门看见王伯时，宋清漪一愣。 　　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都十一点多了。 　　“您还没睡？” 　　王伯点了点头：“小宋先生，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 　　宋清漪对王伯一直是很客气的，走出卧室，老老实实地站在走廊上等王伯开口。 　　王伯和颜悦色，心情很好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再过四天是什么日子？” 　　宋清漪：“哈？” 　　他摇摇头。 　　王伯却不肯解释了：“少爷特意嘱咐过我，别说太多。” 　　老人家转着手腕上的串珠，笑眯眯地走远了。 　　留宋清漪一个人一头雾水。 　　回到房间以后，宋清漪对着挂历迷茫了半天。 　　今天是6月15，星期天。 　　再过四天，6月19。 　　到底是什么日子？ 　　莫不是肯德基疯狂星期四。 　　宋清漪嘴角一抽，打消了脑袋里忽然冒出的荒谬念头。 　　王伯是不可能为了疯狂星期四半夜敲他门的，排除掉一个错误选项。 　　其实王伯这样故作神秘，宋清漪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要过生日。 　　——而且十有八九是祁钰。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 　　大概连祁钰自己都不知道，宋清漪记得他的生日。 　　不仅记得，还记得非常清楚，算到今年，记了有整整十年那么久。 　　那还是宋清漪12岁的时候。那天宋清诀原本答应了他，要带他去游乐场，临到要出门之前却忽然一拍脑袋，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事。 　　那天也是祁钰的生日。 　　祁钰早在一个月以前便和宋清诀约好，过生日要他去祁家吃晚饭。 　　宋清诀当时听完就给祁钰买好了生日礼物，结果，当中时间线拉得太长，宋清诀把这事给忘了。 　　兄弟和弟弟必须要鸽一个，怎么办？ 　　宋清诀为了道义，毅然决然鸽了弟弟。 　　宋清诀在宋清漪失望又怒气冲冲的注视下去了祁家。 　　到了以后却发现，祁钰根本不在。 　　那天学校有场外语竞赛，祁钰被校方当作代表派去参赛，一大清早就出门了。 　　把包括宋清诀、生日、聚会等等在内的一堆事打包忘了个干净。 　　宋清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愧是兄弟，一个比一个能忘事。 　　来都来了，两家人关系也挺好，总不能进门就走。 　　宋清诀只好坐下来陪祁钰的爸妈吃了一顿饭，度过了自己人生当中最莫名其妙的一天。 　　回家以后宋清诀把这件事讲给宋清漪听，被宋清漪笑话了很久。 　　以至于在两个月前，宋清诀告诉宋清漪，要他住到祁钰家里去的时候，宋清漪的第一反应是： 　　就是那个让我哥鸽了我以后又把我哥给鸽了的鸽子王？ 　　那是宋清诀长那么大唯一一次鸽了宋清漪，从那以后，宋清诀吸取了教训，有任何安排都要先在记事本上记一笔。 　　正因为是唯一一次，即使时隔多年，宋清漪依旧记忆犹新。 　　他清楚地记得，祁钰的生日是6月31日。 　　不是生日。 　　那会是什么？ 　　想不出来，宋清漪随手发了条朋友圈问。 　　【宋清漪：有没有人知道，再过四天是什么日子？】 　　发完将手机丢到一边，闷头睡觉去了。 　　其实假如宋清漪不发这条朋友圈，而是自己努力再想想的话，他或许很快就能想到，祁钰过的有可能是农历的生日。 　　农历生日，每年的具体日期都不一样。 　　但宋清漪没有自己想，而是发了朋友圈，于是一切就此走向了另一种结局。 　　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第二天早晨醒来，宋清漪拿起手机一看，祁钰居然破天荒地给他点了个赞。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宋清漪啧啧称奇。 　　朋友圈底下已经积累了一长串的回复。 　　【好友1:你不说我都忘了！】 　　【好友2:谢谢提醒，已经添加了备忘录。】 　　【宋岳：呵。】 　　宋清漪：？？？ 　　怎么你们都知道四天后是什么日子，就我不知道吗？ 　　好在有严导的回复替宋清漪解决了疑惑。 　　【严导：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这年月记得父亲节的人不多了。】 　　原来是父亲节。 　　宋清漪豁然开朗。 　　但是。 　　父亲节？ 　　祁钰怎么会喜欢过这个？ 　　宋清漪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太离奇了，宋清漪去找王伯刺探军情。 　　王伯今天没看电视，坐在露台上看报纸。 　　“王伯。” 　　王伯前一天晚上的模样过于神秘，弄得宋清漪也下意识跟着紧张了起来，“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个，是什么特殊节日对吗？” 　　宋清漪旁敲侧击地提问。 　　生日，应该也算节日？ 　　自己一个人的节日嘛。 　　王伯点点头。 　　好吧。 　　宋清漪彻底服气了。 　　祁钰，牛逼。 　　“他为什么会想到过这个。”宋清漪感叹。 　　他从来没见过人上赶着过这个节。 　　王伯放下报纸，替祁钰解释：“少爷以前也不怎么在意这个节日，但我想，现在小宋先生来了，怎么也该让少爷过得隆重一点才对。” 　　宋清漪：？？ 　　宋清漪倍受震撼地转过头去。 　　为什么他来了就要给祁钰大操大办地过父亲节。 　　他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这么岌岌可危吗？ 　　算了，寄人篱下，自然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既然祁钰想过父亲节。 　　宋清漪就要帮他过好。 　　再过四天，哦不对，现在是三天了。 　　“三天后的晚上九点，别忘了。”王伯还在叮嘱他。 　　宋清漪闻言，用力点了点头。 　　王伯如此慎重，肯定是因为祁钰很看重这个日子。 　　虽然宋清漪不太理解祁钰的想法，不过他尊重他的喜好。 　　平日里躲着祁钰也就罢了，但祁钰毕竟帮了他那么多，宋清漪觉得，自己该做的还是有必要做到的。 　　人不能没有良心。 　　他一定，要让祁钰拥有一个永生难忘的父亲节。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小剧场： 　　王伯：少爷，过几天就是您的生日了，今年还是一样不办吗？ 　　祁总（点头，点到一半顿住）：今年——你觉得呢？ 　　王伯（福至心灵）：那我去问一下小宋先生。 　　祁总（很满意却装模作样皱皱眉头）：去吧。 　　祁总（忍不住笑却硬要假装不在意）：不过别说太多。 　　小宋老师记了祁总生日十年，但整整十年记的都是错的哈哈哈。 第15章 　　宋清漪没怎么给人过过父亲节。 　　宋爸以前在家时忙得很，一年到头天南海北地飞，父亲节这种东西在宋爸眼里纯粹属于□□，求着他他都懒得过。 　　因此宋清漪知道情人节要送玫瑰，母亲节要送康乃馨，清明节要送菊花。 　　却想不出父亲节该送什么。 　　宋清漪坐在书桌边，面前摊着一堆草稿纸，纸上的内容已然从武术动作变成了“父亲节礼物清单”。 　　四天时间转瞬即逝。 　　6月19号那天凌晨，十二点刚过，宋清漪听见外面客厅传来一阵走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家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走路这么响的人。 　　宋清漪迷茫地拉开房门，看见祁钰怀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神情严肃地绕着客厅打转。 　　他这是在干嘛？？找信号吗？ 　　宋清漪嘴角一抽。 　　王伯和宋清漪约的明明是晚上九点，祁钰却刚过零点就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宋清漪实在想不通，他就这么想过这个节？ 　　外头客厅，祁钰还在打转。 　　他肯定发现宋清漪了，却硬是抿唇，一声不吭。 　　宋清漪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堂弟宋岳家那个想要什么偏不开口、一定要在地上撒泼打滚、嗷嗷哭着让别人猜自己小心思的三岁胖侄子。 　　宋清漪超级讨厌那个熊孩子，每回见到都要背着大人偷偷做鬼脸吓唬他。 　　不过现在看祁钰这副模样，宋清漪却并不觉得讨厌。 　　还蛮好笑的，甚至，有一点点点可爱。 　　起码祁总不会在地上打滚。 　　比起他的胖侄子来说要优秀多了。 　　面对如此优秀的祁总，宋清漪总不好让他的希望落空。 　　小宋老师推开房门，来到祁总身前站定，笑盈盈地开口：“祁钰哥哥，节日快乐呀。” 　　对面祁钰好像怔了一下，嘴角轻轻上扬。 　　不过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复正常，一如既往那般冷淡地点了点头：“嗯。” 　　说完，抱着电脑，脚步轻快地回楼上去了。 　　* 　　虽然是祁钰期盼已久的节日，但大家都是成年人，还都很忙，不可能为了一个父亲节特意家里蹲一整天。 　　因此第二天早晨八点半，祁钰和宋清漪依旧各自出了门，一个去了公司，另一个则去往影视城。 　　近来宋清漪在剧组的日子过得还算舒畅。 　　刘昆仑那边也不知祁钰做了什么手脚，反正他最近老实得很，遇到宋清漪时也不敢再瞪他了，两人在走廊上擦肩时便将头各自往左右一偏，全当对方是空气。 　　今天下午要拍第一场群像戏，地点不在影视城，在严导先前定好的小渔村的河滩边。 　　中午吃饭吃严导兴致勃勃地在一众演员之间穿行，抱着他的硕大保温杯抿了一口，叮嘱大伙儿：“都多吃点，下午拍戏费体力。” 　　只是很快，严导就笑不出来了。 　　渔村距离影视城不远，几位主演自己行动，配角和群演乘剧组包的大巴过去，到了地方下车一看，所有人一起傻了眼。 　　河边涨潮了。 　　严导很早以前就定好了这个地点，提前两天还来踩过一次点，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临时出了这种问题。 　　正要打道回府，潮水却又在众人眼皮底下，一点点退了回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 　　涨潮又退潮，河岸边原本湿润的泥土直接变成了一片滩涂，一脚下去泥汤飞溅，满地都是螃蟹洞。 　　严导说要不算了吧，几个副导演非要怂恿着他试一试，说来都来了，现在回去也是耽误一天，不拍白不拍。 　　那就拍吧。 　　拍了也白拍。 　　滩涂地一脚一个洞洞，没有着力点，设计好的武术动作根本没法完成。 　　拍到最后人都动弹不了，一个个杵在泥地里，使劲往外拔自己的脚。 　　严导站在摄影机背后，气得生也不养了，连抽了三根烟。 　　耽搁的时间太久，还弄了一身泥巴，宋清漪跟着车回到组里，速度飞快地洗澡换衣服，加快脚步往影视城门口赶去。 　　他是真的有点担心时间来不及。 　　好在祁钰给他找的司机驾驶技术一流，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九点之前到了家。 　　王伯还给宋清漪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压低声音问他晚上准备好没有，偷偷摸摸的样子，一听就是背着祁钰打的。 　　宋清漪一边开车门一边连声应是，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地朝家走去。 　　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听王伯的意思，像是想给祁钰一个惊喜的样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灯光暗着，一片黑咕隆咚。 　　只有宋清漪一个人的呼吸声。 　　宋清漪不敢开灯，摸索着往里面走，想先回卧室。 　　走几步，头顶碰到个东西，吓了他一跳。 　　再走几步，脚又踢到个东西。 　　轻飘飘圆滚滚，似乎都是气球？ 　　宋清漪就着窗户外面的光线，半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客厅的变化。 　　看着看着就有点心惊胆战起来。 　　这布置…… 　　怎么一点也不像是要给人过父亲节的样子？ 　　没等他回过味来，背后响起开门的动静声。 　　钥匙插进锁孔，脚步声贴近，大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客厅内灯光大亮。 　　祁钰回来了。 　　小包今天很兴奋，扯着一大捧打了氢气的气球，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从二楼像颗弹射而出的炮弹一样冲了下来。 　　王伯慢悠悠在她身后走，手上也拿了不少气球。 　　整个客厅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宋清漪面前。 　　几乎是按照X红薯上的网红生日宴会厅标准装饰的，因为今天的主角是祁钰，因此布置风格更偏男性化一些，用到的都是黑白灰色系的气球，仙气飘飘中带了些许冷硬。 　　如果硬要找个形容词的话。 　　大概是，工业仙女风。 　　祁钰就在玄关门口，还没来得及换鞋进屋。 　　西装革履、一身精英气质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抬眼打量着家里的装潢，一脸矜持高傲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眼底却流出些许愉悦来。 　　这就是王伯说的，和宋清漪一起给他的惊喜？ 　　祁钰真的不喜欢弄这些东西，觉得花里胡哨的，把屋子搞得一团糟。 　　但说实话，既然是宋清漪花了心思布置的。 　　那偶尔闹一次。 　　好像。 　　也还不错？ 　　祁钰过头，问宋清漪：“你们准备了多久？” 　　宋清漪已经僵在原地了。 　　客厅对面的电视墙上用银色的铝膜气球贴出了“happy birthday”的字样，他就是再傻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 　　这屋子宋清漪没帮忙布置。 　　王伯谨记祁钰叮嘱他的“别和宋清漪说太多”，坚决把小宋老师排除出了布置屋子的队伍以外，让他自己另外准备礼物。 　　宋清漪准备的礼物是他亲手做的，从画设计图到选材料、制作，熬了两个大夜才做出成品。 　　用了胶和粘土，现在还放在他房间的窗台上晾着。 　　宋清漪木呆呆地转身，回房间去拿东西，祁总站在客厅，盯着他走远。 　　很快他又回来，手里捧着一只黑色的礼物盒。 　　两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盒子顶端用灰色丝带缠出了一朵小花花，看上去精致极了。 　　祁钰伸手接过礼物盒，不小心碰到宋清漪的掌心。 　　淡淡痒意透过皮肤传来，宋清漪动作很小地皱了皱鼻子。 　　将盒子拆开的一瞬间，祁钰神色微动。 　　盒子里放的是一只水晶球。 　　一只大熊和一只小一圈的熊，豆豆眼，样子非常可爱，两只熊熊并排站在一起，仰头望着街边礼物商店的橱窗。 　　水晶球里放了亮片，晃一晃就纷纷扬扬地飘散，像下雪一样，好看极了。 　　盒子里还放了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自己做的哦，祝祁钰哥哥节日快乐：）】 　　宋清漪的字迹很清秀，笔画上扬，有种和他本人平时一样神采飞扬的感觉。 　　亲手做的水晶球。 　　虽然听上去老土得要命，但真的拿到手里，却依旧令人忍不住为对方的心意所动容。 　　更何况宋清漪想着要送的是祁钰，在网上选外壳材料的时候要的都是最贵的那一档。 　　实木底座，看上去质量杠杠好。 　　是一份相当称心的礼物了。 　　——尤其是对祁钰这种家里地方大得要命、完全不缺空间放装饰摆件的人来说。 　　只是…… 　　宋清漪画图的时候想的是，父亲节，要有爸爸熊和崽崽熊，因此水晶球里的两只熊手拉着手，姿态十足的亲昵，一看就父子关系良好。 　　然而去掉“父亲节”这个既定命题，两只熊熊之间的关系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 　　祁钰捧着水晶球，盯着看了半天，扭头问宋清漪：“你做的是我们两个？” 　　宋清漪：？ 　　这特么。 　　让他怎么回答？ 　　宋清漪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他选择了闭嘴。 　　扭过头去不看祁钰，宋清漪偷偷朝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伸出手去。 　　宋清漪自己动手做了一个水晶球，但除了水晶球，他还另外给祁钰定了个蛋糕。 　　因为是父亲节的蛋糕，宋清漪想不出要订什么样式的才好，便只跟蛋糕房说了是过父亲节，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也不知道蛋糕房会弄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宋清漪咬了咬唇角，鬼鬼祟祟拿起手机，想给蛋糕房发个信息。 　　预定的时间是九点半，再晚就来不及了。 　　很不幸，已经来不及了。 　　门铃被按响，宋清漪还没来得及阻止，小包就一步三蹦地窜过去将门打了开来。 　　来的正是蛋糕房的外送员工。 　　六月中旬，外面的天气已经有点热了，蛋糕盒被厚厚的保温袋包裹，看上去超大一只。 　　小包忍不住“哇”了一声。 　　外送员大概是被店家叮嘱过，放下蛋糕，没着急走，在屋子里环视一圈。 　　这户人家订蛋糕是为了过父亲节。 　　小包，祁钰，宋清漪，王伯。 　　外送员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王伯身上。 　　“节日快乐，您辛苦了！” 　　外送员向王伯深深一鞠躬，说完转身走了。 　　王伯：？ 　　老人家迷茫地眨眨眼，扭头向宋清漪投去求助的目光。 　　宋清漪尬笑了两声，一个字也不敢多讲。 　　小包已经开始用眼神催促祁钰拆蛋糕了。 　　冰袋、纸盒，一层一层的包装被打开。 　　宋清漪看得提心吊胆。 　　终于，最后一层遮挡物也被祁钰拆掉了。 　　下一秒。 　　宋清漪抬手，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 　　8英寸的双层蛋糕上赫然一朵硕大的莲花，粉白相间，上面还有两只大红色的蝴蝶在飞。 　　莲花下面用黄色和红色的奶油一起写了四个大字。 　　【福如东海】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寿比南山”。 　　真的。 　　很老年。 　　老年到王伯看了眼前一亮的程度。 　　其实这蛋糕上的祝福语也算歪打正着，但怎么就是那么奇怪呢？ 　　小宋老师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他做了一个他和我手拉手的水晶球。 　　祁总（沉思）：他是不是喜欢我？ 　　- 　　过了一会儿 　　祁总（看着蛋糕）：他祝我长命百岁，他是不是喜欢我？ 第16章 　　所幸，在场除了宋清漪，其他人似乎都并不觉得这个粉红莲花大蛋糕有什么问题。 　　小包将事先准备好的饭菜摆出来，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宋清漪磨蹭着没有落座，一直偷偷打量着祁钰的表情。 　　祁钰忍耐了一小会儿，最终在宋清漪探照灯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怎么了？”他转头问他。 　　宋清漪偷瞄被抓包，脖子一缩，装死不说话。 　　吃完饭后切蛋糕，祁钰拿着蛋糕刀在莲花上比来比去，半天不知该如何下手。 　　最后还是只好将莲花一分为许多瓣。 　　落刀的时候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难得出现了些许纠结的表情，好像切的不是大莲花，是他的肉似的。 　　宋清漪嘴角微抽，实在想不通他在不舍得些什么。 　　唯一能够安慰到宋清漪的，大概也就只有蛋糕的味道还算不错了。 　　整整一个小时，宋清漪一点快乐也没享受到，过得煎熬得要死。 　　吃完蛋糕散场回房间的时候狠狠松了口气，整个人的脚步都有点发飘。 　　回房间半晌没缓过劲来。 　　睡不着。 　　宋清漪翻身起床，给林叶发了个消息，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宋清漪：叶哥，过几天我就能出组了，哥那边有没有什么其他安排呀？】 　　自从宋清漪进组以后，林叶就再也没有理过他一次，满打满算已经两个月有余。 　　明明还在宋清漪的微信列表里，人却像是死了一样。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宋清漪发消息的时候就没指望林叶会回复，等了十分钟，对面果然没反应。 　　宋清漪撇撇嘴，将手机丢到一边。 　　林叶摆明了是想给他一点苦头吃，但宋清漪也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性子。 　　当时进公司时，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了林叶对他的五年规划，以及每年他能拿到的资源级别、数量。 　　等到组里的戏拍完了，他非要回乐佳和林叶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转移注意力失败了，宋清漪依旧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越想越觉得内疚。 　　祁钰对他已经很够意思了。 　　这两个月他在祁钰家里蹭吃蹭住，祁钰明明是不喜欢他的，但依旧一直周到而克制， 　　派车接送他上下班、在剧组帮他找场子，这些事情即使是看在宋清诀的面子上祁钰也并不需要去做，但他还是做了。 　　祁钰，虽然嘴巴坏了点，脸臭了点。 　　但总的来说，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这样一对比，就显得宋清漪格外的没有良心。 　　生日诶，一年只有一次。 　　差点就被他搞砸了。 　　王伯都那么明显地暗示他、就差把答案糊在他脸上了，他居然还是能理解错误。 　　愧疚到睡不着觉的小宋老师唉声叹气地从床上爬起，起身向外走去。 　　他要出去散散心。 　　大半夜的，宋清漪懒得出门，散心的地点是祁钰家的客厅。 　　客厅里乌漆麻黑的，一盏灯也没亮，宋清漪不由得回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个晚上。 　　当时他以为自己很快会被祁钰轰出去，大半夜不睡觉在客厅练习喝风，好让自己不要忘记在烂尾楼里吃糠咽菜的生活。 　　可是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和祁钰和平相处这么久了。 　　久到连烂尾楼的门都快忘了朝哪儿开。 　　宋清漪神色忧郁地站在窗户前，再次开始边喝风边忆苦思甜。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没脸继续在祁钰家呆着了。 　　今晚没风，喝风计划中道崩卒。 　　宋清漪抬手蹭了蹭热得快要沁出汗来的额角，关上窗，转头站到了祁钰的书房门口。 　　祁钰是个工作狂，平时在家，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书房。 　　这地方很适合宋清漪反思。 　　屋子里又黑又安静，宋清漪刚才在床上睡不着，此时站在过道上反倒很快便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身前的书房门竟被人打开了。 　　“你在干嘛？”祁钰略显愕然的声音在宋清漪头顶响起。 　　祁钰晚饭过后一直在书房里待着，工作到十一点多准备回房睡觉，打开门却看见一个人堵在门口。 　　青年微垂着头，鸦羽般纤长的睫毛颤颤的，像沾了露水的蝴蝶翅膀。 　　听见祁钰的声音，他面带茫然的抬起头来，漂亮的杏眼中满是未化开的困意。 　　祁钰不解地拧起眉头。 　　宋清漪是在……睡觉吗？ 　　放着好端端的床不睡，要来书房门口站着睡？ 　　他是人，又不是马。 　　真是睡没睡相。 　　宋清漪此时才终于回过神来。 　　对面的人依旧一脸严肃，看样子是在等他做一个解释。 　　宋清漪：“……” 　　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内心愧疚，以至于辗转难眠，于是半夜乱逛被祁钰逮了个正着。 　　那也太羞耻了。 　　宋清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人都在今天丢完了。 　　他试图转移话题：“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的蛋糕真是不好意思。 　　明年！他一定给他订个正常的！ 　　话才刚开了个头，被祁钰开口打断：“我明白了。” 　　嗯？ 　　宋清漪眨眨眼，偏头看向他。 　　他明白什么了？ 　　祁钰顿了顿，像是在酝酿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似的，“礼物很好，谢谢，我很喜欢。” 　　说完抿唇，绷着脸，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再说。 　　他是真的很少夸人。 　　脾气不好的祁总平日里在公司，说的最多的话莫过于“这种策划案你是怎么敢交上来的是不是不想干了”和“滚回去重做”。 　　再满意也就是高高在上地点点头。 　　如果有谁能够得到祁总一个赞赏的目光，回去大概就可以开始做梦升职加薪了。 　　夸人？ 　　不存在的。 　　难得夸一次人，祁钰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子别扭。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祁钰的的确确，对宋清漪送的生日礼物非常满意。 　　宋清漪的眼睛蓦地瞪大。 　　不是？他没有想来讨表扬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清漪快尬死了。 　　他连连摆手，“我是说，今天晚上吃撑了，就想随便逛逛。” 　　换来祁钰狐疑的一眼。 　　随便逛，逛到人家书房门口罚站。 　　这话宋清漪说出口自己都不信。 　　但这难不住小宋老师。 　　小宋老师是个演员。 　　宋清漪眨眨眼，将“一脸无辜”演绎得淋漓尽致：“因为我来祁钰哥哥家以后，还没进过这间房间，有点好奇嘛。” 　　话说出口，忽然有些后悔。 　　宋清漪记得，在他来这里的第一天王伯就告诉过他，书房是祁钰的禁地。 　　祁钰对自己的工作环境私密性非常看重，书房平时连王伯都不让进。 　　公司办公室也一样，只有秘书周泽能够出入，其他人一概不允许踏足半步。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半臂左右，祁钰呼吸的气息擦过颊侧，痒簌簌的。 　　宋清漪不太自在地退后半步，抬头看向祁钰。 　　又看看书房。 　　书房的门就敞开在眼前，祁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个门神。 　　宋清漪继续站着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人怎么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宋清漪暗暗咬牙，歪着头，故作姿态地开口：“祁钰哥哥？” 　　祁钰倒是很平静。 　　他半垂着眸，居高临下地、仿佛审讯一般问道：“我的书房有什么可好奇的。” 　　宋清漪：？ 　　什么破问题。 　　就好奇！就好奇！ 　　进去偷你商业机密: ) 　　反正宋清漪也并不想进，两眼一闭，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人家就是想看看祁钰哥哥平时工作的地方呀，哥哥拜托～好不好嘛～” 　　这么些天过去，宋清漪已经发现了，“哥哥拜托”几个字就像是祁钰的克星，一说他就瞬间变脸。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祁钰刚刚还十分平静表情迅速出现了一丝崩坏的痕迹。 　　“你——” 　　男人抿唇，艰难地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他定定地望着宋清漪，转而改口问道：“你明天要不要去剧组？” 　　祁钰记得宋清漪刚才晚餐时似乎提起过，明天可以在家休息。 　　“啊？” 　　话题转变得过分迅速，宋清漪没反应过来。 　　嘴比脑子快：“不用。” 　　剧组拍摄已经进行到尾声，宋清漪最近闲下来不少。 　　连着两个月一直连轴转，饶是宋清漪精力旺盛也有些许吃不消，明天他不打算去片场刷存在感，只想在家躺尸。 　　“行。”祁钰点点头，“我知道了。” 　　祁钰这么说了，宋清漪还有点惊讶，以为祁钰真的准备放他进书房。 　　然而下一刻，一阵劲风擦过他的鼻尖。 　　书房的门“啪”地一声在他面前合上，祁钰留给他一个淡淡的眼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清漪：？ 　　？？？ 　　宋清漪盯着祁钰的书房门看了半晌，看得眼角都快要抽筋。 　　明明他开口前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 　　可现在。 　　怎么就觉得这么憋屈呢？？ 　　算了。 　　宋清漪摸摸鼻尖，回房睡觉。 　　既然第二天无事可做，宋清漪连闹钟也没有定，打算一觉睡到大中午。 　　心思太重，宋清漪这晚睡得不太好，直到后半夜才勉强进入梦乡。 　　半睡半醒间，觉得时间还没过去多久，窗外的天却已经亮了。 　　宋清漪烦躁地拉了拉被子，恨不得抬手将外面的太阳关掉。 　　结果出了点意外。 　　太阳没被关掉，倒是有人把他房间的空调关掉了。 　　伴随着“滴——”的响声，不知何时潜入房间的入侵者一把拽掉了宋清漪的被子。 　　在小宋老师迷茫、惊恐而愤怒的注视中，祁钰抬手，敲了敲墙：“快点起。” 　　宋清漪还卷在被子里，一整个就是懵逼状态：“啊？” 　　祁钰根本没给宋清漪反应的时间：“不是说要看我工作的地方？” 　　见宋清漪依旧没有动作，不耐烦的祁总直接将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他半推半拎地将睡得头发乱飞的宋清漪塞进了洗手间：“给你20分钟。” 　　为了让宋清漪多睡一会儿，祁钰已经晚了半小时叫他起床。 　　再不快点是真来不及。 　　小宋老师清闲的早晨就这样被毁了。 　　直到洗漱完毕、被祁钰弄进宾利的副驾，宋清漪这才意识到，祁钰是在实现昨晚“让他看看他工作环境”的愿望。 　　在严谨认真的祁总眼里，书房算不得什么正经工作环境。 　　公司的总裁办公室才算。 　　宋清漪坐在车座上，看着窗外景物飞速倒退，一边犯困一边不忘摸了摸宾利的真皮座椅。 　　宋清漪不喜欢玩车，宋清诀倒是喜欢，但宋清诀闷骚得很，看着清冷严肃一个人，却最喜欢各种各样的超跑。 　　因此宾利宋清漪还真是第一次坐。 　　别的不说，的确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金钱的气息。 　　座位也很舒服，坐得宋清漪愈发想回床上睡觉。 　　“困？”等红灯的时候祁钰侧过脸，看着宋清漪。 　　祁钰个头很高，宋清漪没有问过他具体多少，但光是用目测便能看出，起码187往上。 　　宋清漪自己也不矮，只比祁钰低小半个头，只是眼下他没什么精神，萎靡不振地缩在车座里，看上去瞬间小了一圈。 　　让祁钰莫名联想起昨天他送自己的水晶球里，那只熊崽崽。 　　看宋清漪蔫巴巴的，祁钰忍不住开口安慰：“办公室有休息的地方，到了以后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宋清漪笑不太出来。 　　有床不睡，大早上去睡办公室，那特么不是有病吗。 　　小宋老师干笑两声：“好哦，谢谢祁钰哥哥。” 　　祁钰矜持地点了点头，眉梢眼角都散发着愉悦。 　　看得宋清漪直想叫救命。 　　天知道祁钰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想看祁钰工作环境什么的，昨晚他真的就是随便一说而已。 　　祁钰怎么就这么放在心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这河狸吗？这不河狸啊！！ 　　祁总：这很合理。 第17章 　　和宋爸白手起家不同，祁家是家族企业，承袭到祁钰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 　　集团涉猎颇广，在沪市拥有一个超级大的园区，各个分公司的办公楼都在园区里面。 　　祁钰的车开得很稳，但速度并不慢，到公司时才不过早上八点半。 　　来得太早了，写字楼里还没什么人。前台的漂亮姐姐第一次见祁总带人来上班，小心翼翼地投来一个好奇的眼神。 　　宋清漪还在犯困，打着呵欠，跟在祁钰身后上了电梯。 　　祁钰的办公室在23层，是这栋写字楼的最高楼层，顶楼大而明亮，光是祁钰一个人的办公室就占了近1/4的面积。 　　除了办公区域，里面还分隔出了休息室和小会议室，甚至还有个迷你的厨房吧台。 　　但祁钰显然并不常用到这些地方。 　　在如今这个无纸化办公的时代，办公室里连文件都没几份，显得空空荡荡的。 　　祁钰还要开早会，环视房间一周，从抽屉里找出一台不怎么用到的平板电脑递给宋清漪：“无聊的话可以玩这个。” 　　说完转身离开。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宋清漪一个人。 　　宋清漪直到上电梯时都还在犯困，现在到了可以睡觉的地方，却又莫名精神了起来。 　　祁钰的办公桌就在眼前，他不敢乱动上面放的东西，围着桌子打转，左看右看。 　　看着看着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祁钰的办公桌是黑色台面，他大约是有点洁癖，桌面收拾得非常干净，一个台灯，一台电脑，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除此以外，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木质小摆件，呆呆地立在角落里， 　　摆件长得很十分难以描述，抽象得要命，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画风和整张桌子格格不入。 　　但宋清漪总觉得非常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在哪儿呢？ 　　小宋老师调用了全部脑细胞，思来想去。 　　半晌无果，遂放弃。 　　管他呢，可能是在宋清诀那儿看到过吧。 　　他哥和祁钰不愧是好兄弟，品味都差劲得这么一致。 　　祁钰的办公室实在没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宋清漪很快便消停下来，开始用平板看剧。 　　最近宋清漪工作忙，早出晚归，回家听王伯和小包聊电视剧内容的时候都快要跟不上节奏了。 　　趁现在有空刚好补补课。 　　狗血剧一看就让人上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宋清漪的坐姿从端端正正的靠坐变得四仰八叉。 　　插的好好的耳机也不知什么时候拔掉了，裴知知“哥哥”长“哥哥”短的声音响彻整间办公室。 　　此时的宋清漪还不知道，很快他就要迎来今日最大份社死。 　　危险在门外逐步逼近。 　　开完晨会、把一众高管挨个喷了一遍的祁总正面色不善地朝办公室走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那群被骂了的高管，都战战兢兢，一脸的欲言又止。 　　高管们要下楼一定会途径祁钰的办公室，祁钰在办公室门口停下的时候，众人也下意识跟着顿住了脚步。 　　这办公室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隔音，效果好到令人发指，门里门外的人都完全没有听到对方的动静。 　　办公室门打开的一刹那，裴知知恰好迂回婉转地喊了一声“哥哥——”，径直砸在门外那群人的脸上。 　　小宋老师依旧沉浸在裴知知的哭戏里，半点没留意到身后房门不知何时已然大敞。 　　他想放松颈椎，所以整个人倒挂在沙发上、用手捧着平板看剧。 　　这是他之前在某个圈内明星的vlog里学到的姿势，说是既可以治疗脖子前倾又可以扩胸，听上去很神奇的样子。 　　就是容易脑壳疼，他才倒挂了没多久，就挂得他头晕脑胀。 　　入职这么些年，高管们深知祁总的办公室是人类禁区，被眼前一幕震慑得安静如鸡。 　　祁钰大约也愣了，沉默半晌，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周泽实在看不下去，低着头闷声咳了一声。 　　宋清漪这才茫然地动了动脖子。 　　然后从地板和平板的缝隙里看到一堆增光瓦亮的皮鞋。 　　宋清漪嗖地一下从沙发上窜了起来。 　　血液迅速回流，宋清漪脸都白了。 　　门口众人都还懵着，祁钰默不作声，给了周泽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压力全数抛给了无辜的秘书先生。 　　周泽头都大了。 　　现在到底是该介绍一下办公室里那位，还是直接帮祁总关上房门？ 　　应该是要介绍的，因为祁总如果想关门，完全可以自己关，用不着他来动手。 　　“这位是——” 　　周秘书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宋清漪。 　　他知道宋清漪住在祁钰的家里。 　　和祁钰往来很密切。 　　但他并不知道宋清漪和祁钰是什么关系。 　　因为祁钰从来没对他说起过。 　　祁钰之前因为宋清钰，和剧组、和祝明、刘昆仑身后的团队都接洽了好几次，周泽一直以来只负责联系，具体内容一概不明。 　　祁总似乎很看重这位先生，有关于他的事项基本都是亲力亲为。 　　那他到底要怎么介绍？朋友？亲戚？熟人？情……咳。 　　谁知道这俩人是什么关系啊。 　　办事能力超强的周秘书入职以来头一次有了叫天天不应的感觉。 　　但周泽不愧是周泽，周泽是在全国首屈一指的大集团做总裁特助的人才。 　　几秒钟过后，周泽给宋清漪找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定位。 　　他半侧过身，对身旁众人介绍道：“这位是，祁总的家属。” 　　家属。 　　至于是亲戚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别来问他。 　　问就是他也不知道。 　　周秘书眼观鼻鼻观心，说完这句话，打量了一下祁钰的神色，见老板似乎并无不悦，于是开始装死。 　　房间里的宋清漪头上瞬间冒出一排问号。 　　家属。 　　是个什么玩意？？？ 　　宋清漪瞠目结舌。 　　刚想解释点什么，祁钰却忽然开了口。 　　“行了。”祁钰没有留给宋清漪解释的余地，“你们可以走了。” 　　门外的人瞬间如同获得了赦免，齐刷刷转身，飞快走远。 　　顺带替他们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宋清漪和祁钰两人。 　　四周静得要命，甚至能听见两道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一不小心丢了个大人，宋清漪快要尴尬死了。 　　他抬眸，望向祁钰，迫切地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 　　乌俄战争、两岸局势、澳大利亚有多少只袋鼠、家门口有多少级台阶，随便什么都行。 　　只要别！再！沉！默！了！ 　　小宋老师满脑子都是刚才秘书临走前探究的眼神，以及那句小心翼翼的，“家属”。 　　就很离谱。 　　还好，祁总没有让宋清漪失望。 　　在宋清漪充满希冀的目光中，他垂眸，面色冷峻而淡然地开了口。 　　“吃饭。”祁钰说道。 　　说完从身后摸出两个装得满满当当、还在冒热气的饭盒。 　　宋清漪：“……” 　　“哦。” 　　好的吧。 　　谁能告诉他，祁钰是从哪里变出来的饭盒？？ 　　因为周秘书出其不意的一击，吃饭时的气氛也一直很尴尬。 　　祁钰一向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生活习惯，吃饭一丁点声音都没有，空气仿佛变成了流动而黏稠的胶状物质，宋清漪连伸筷子的动作都进行得十分艰难。 　　造成的后果就是，祁钰已经吃完了，而宋清漪餐盒里的菜还有一大半。 　　祁钰吃完了也不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盯着宋清漪。 　　盯得宋清漪混身不得劲。 　　终于他忍不住了：“你看我干嘛？” 　　祁钰慢悠悠地眨眨眼，视线在宋清漪脸上流连一圈：“组里的戏什么时候拍完？” 　　宋清漪一愣：“快了，下个月中吧。” 　　祁钰点头，似乎挺满意的样子：“脸上的伤都好全了？” 　　“差不多。”难得和祁钰进行如此温馨而平和的日常对话，宋清漪居然感觉还挺不错。 　　两个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不少。 　　——大概是从“相见眼红的仇人”拉近到“可以说几句话的室友”这样子。 　　谁知下一秒，祁钰忽然站起身来。 　　祁钰的位置在宋清漪斜侧面，吃饭时两人都坐着，距离并不显得很近，但他忽然起身，空间一下子被挤压得极小，宋清漪几乎可以感受到祁钰落下的鼻息。 　　他微微侧过身，向他靠近，落下的阴影将身下青年整个包裹在内。 　　宋清漪被吓了一跳，蓦地向后仰了仰：“你——” 　　脑海中轰然浮现出不久之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傍晚。 　　青年一双杏眼睁得圆滚滚。 　　下一秒，却见祁钰慢条斯理地伸出筷子。 　　夹走了他餐盘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 　　今天的午饭是周秘书找人去食堂帮忙带的，带饭之前祁钰没提什么要求，于是打饭的人就把食堂大半的菜各打了一份，两个餐盒里没有一个重样的格子。 　　祁钰早就盯上宋清漪的糖醋排骨了。 　　宋清漪：？？ 　　？？？？？ 　　这个人有事吗？？ 　　偷菜就偷菜，偷菜之前问他脸上的伤好全没干嘛？ 　　弄得他还以为…… 　　妈的。 　　祁总品鉴了一会儿，给出评价：“没你做的好吃。” 　　抬头，见对面两道幽幽的眼神注视着他。 　　祁钰：“怎么了？” 　　宋清漪：“……” 　　宋清漪：“没事。” 　　小宋老师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拳头有点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老师：你知道吗？乌拉圭的人口有345.7万，同时，仅澳大利亚就有4700万只袋鼠，如果澳大利亚的袋鼠决定入侵乌拉圭，那么每一个乌拉圭人都要打14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只关心糖醋排骨！！！ 第18章 　　祁钰是真的忙，刚吃完午饭，连坐都没坐一会儿便又要开会去了。 　　把宋清漪弄来公司又将他一个人丢在办公室，祁钰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离开前他特意将他的工牌给了宋清漪。 　　公司的工牌是单独权限的，兼并了门卡和电梯卡的职能，除了公共楼层，每个人只能刷自己有权限的那几层，而祁钰的卡可以在整个园区畅通无阻。 　　怕有人认人不认卡，祁钰又叫周泽给宋清漪弄了一张临时访客通行证过来。 　　“随便逛逛，下午三点以后我会闲下来。”祁钰说。 　　既然祁钰都这么说了，宋清漪当然也不会客气，拿着祁钰的卡出了门。 　　不得不说，祁钰这边的办公环境实在很不错，每层都有茶水间和休息室，甚至还有公共的休息楼层，里面健身房小型影院一应俱全。 　　但宋清漪依旧很快就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现在是工作时间，休息楼层根本没人，设备也都没打开。 　　至于其他办公楼层，每层都是相差无几的透明玻璃隔断，办公室里人人都坐在电脑桌背后，神情严肃，英文流利，键盘敲得运指如飞。 　　宋清漪一个闲人和奋斗环境格格不入，就算拿着卡也不好意思进去，慢悠悠晃到一楼，站在一楼大厅的导视图前钻研了片刻，迈步朝后面的c区大楼走去。 　　c区是娱乐经纪公司，也就是祁钰先前同宋清漪提起过的，问他要不要来的那个公司。 　　林叶那边对宋清漪的态度越来越耐人寻味，和雪藏也没什么差别，宋清漪觉得他是时候找一找自己的退路了，因此最近对各个娱乐公司的信息尤为关注。 　　因为娱乐公司性质特殊，虽然区号是C，实际位置却并不在BD区之间，而是在整个园区的角落，和园区内其他区域都相距甚远。 　　对外也是单独另开一道出入的大门。 　　宋清漪在外面走了半天才绕到C区，一进门顿觉别有洞天。 　　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好看啊！ 　　简直像一瓶强效空气清醒剂迎面喷洒在脸上，宋清漪瞬间清醒了。 　　进入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宋清漪的状态立马和之前在A区时不一样了，这里走两步那里走两步，每个地方都想去看看。 　　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多是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抱着相机、衣服，步履匆匆，宋清漪混在其中倒也并不显眼。 　　看大厅的展览照片，有两个最近势头很不错的新人小花，原来也是祁钰的人。 　　祁家的娱乐公司平时行事低调到不行，宋清漪过去还以为他们主要做影院和影视城的实体行业，没想到实际上在业内这么有活力。 　　宋清漪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还偷偷钻进了一个正在录vlog的棚里。 　　棚里有个年轻女孩子正在拍摄，看模样有些面生，大概和宋清漪一样刚入行不久。 　　女孩子正在摆pose，远远看见宋清漪进来，十分友好地朝他笑了笑，同身边的工作人员耳语了几句。 　　工作人员随即上前来：“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语气同样很好。 　　宋清漪顿时对这里好感倍增。 　　他之前在乐佳，见惯了捧高踩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一个个走路时鼻孔朝天。 　　假如他在乐佳时随便闯进人家的棚里，别人才不会管他是来干什么的，绝对分分钟被吼一顿。 　　有祁钰给的卡和临时通行证，宋清漪一点不慌：“我是总部行政的人，过来检查一下各个分区的卫生环境。” 　　说着他把工牌拿出来晃了晃。 　　既然有工牌，那肯定就是公司内部的人，工作人员连连点头：“哦哦这样，辛苦了，那您自便。” 　　说完转身又去忙了。 　　宋清漪坐在后面，像模像样地看了片刻，起身离开。 　　已经快到三点了，宋清漪记得祁钰说他三点以后有空，打算回A区找祁钰。 　　六月的下午日光正盛，太阳明亮而刺眼，宋清漪站在c区出口前，看看自己最近因为拍戏晒黑不少的手臂，犹豫着要不要等一等，坐园区内部的免费班车离开。 　　车没等来，身后先响起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 　　“宋清漪？” 　　宋清漪惊讶地扬眉。 　　他本就没什么作品，加之几个月没有丝毫曝光，如今实在是糊透了，没想到在这儿竟然能遇到认识他的人？ 　　循声回头，眉头瞬间皱起。 　　怎么是他？？ 　　宋清漪看见了一个他实在不是很想看见的人。 　　来人名叫肖随，和宋清漪同为乐佳的艺人，关系一直以来都很不对付。 　　看清前面确实是宋清漪，肖随顿时笑了：“真的是你。” 　　肖随今天是来这里拍杂志的，穿一身版型极正的米色西服，身高挑而瘦削，笑时眉眼微弯，眼角像是要溢出桃花来，浅金色的发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模样好看极了。 　　就是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 　　“我听说，你最近在林叶手下混得不太如意？”肖随神情愉悦地开口，仿佛宋清漪倒霉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你来这儿干嘛？” 　　宋清漪：“关你屁事。” 　　小宋老师多一个字都懒得和肖随讲。 　　宋清漪和肖随认识很多年了，肖随和他一个学校，比他大一级。 　　两人的梁子最初是在学校社团里，为了抢一个话剧的角色而结下的。 　　肖随没抢过他，对他怀恨在心，每次遇到他都要出言讥讽几句。 　　后来毕业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居然又进了同一个经济公司，分在不同经纪人手下。 　　以前在公司肖随就很爱欺负他，整天不是嘲讽他脾气不好就是奚落他没人气。 　　当时憋着一口傲气的宋小少爷懒得和他计较，为了维系林叶给他安排的乖乖牌人设，听肖随说话时从来不搭理，却没想到有一阵子没见，这人的嘴巴贱得有增无减。 　　宋清漪不想理会肖随，转身要走，肖随却两步凑到他身前，稳稳拦住他的去路。 　　活像个蹲在小学后门抢小同学零花钱的流氓中学生。 　　如今宋清漪头上没有林叶压着，对待肖随的态度瞬间重回四年前：“离我远点行不行。” 　　宋清漪初进乐佳时，林叶得知他和肖随曾经是学长学弟，还和肖随的经纪人商量着给两人捆绑炒cp。 　　肖随嘴上说着不乐意，质问林叶凭什么要他奶新人，实际上却天天在微博给宋清漪点赞。 　　肖随入行一年多，粉丝量大，大粉小粉围着宋清漪骂，宋清漪都快烦死他了。 　　“喂，我问你。”肖随双手抱臂，探究地看着宋清漪，“你去和王新他们吃饭了？” 　　王新，是宋清漪两个月前没参加成的那档访谈节目的投资商。 　　也就是在彩排结束后的晚餐上拉着苏九喝酒交朋友的那个人。 　　宋清漪的确和王新一起吃过饭。 　　但那天饭局好几个人，每个宋清漪都不认识，大家相互之间介绍了一下名字，时隔两个多月，宋清漪早给忘了。 　　因此他一个白眼翻了过去：“你说什么，我特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能不能滚，他还要赶着回A区去找祁钰。 　　这幅模样在肖随眼中便成了强撑着嘴硬。 　　肖随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不是挺傲气的吗？王新那种人，林叶让你去认识你就去？” 　　他怀疑的眼神从宋清漪脸上寸寸碾过：“你现在拍的那个戏也是王新给你的？” 　　宋清漪一头都是问号。 　　他听不太明白肖随在说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到了其中精髓：肖随觉得他处心积虑在傍大老板。 　　宋清漪反口就骂回去：“嘴这么臭吃屎了吧你，以为谁像你天天想着傍大款？老子要傍也看不上那个王什么新，留着你自己用去吧。” 　　骂得有点凶，把肖随噎了一下。 　　……长得白白嫩嫩，一口一个老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嘴臭？ 　　但有一点肖随还是认可的：“王新确实不怎么样，林叶要是不行，你不如考虑考虑来投奔我？” 　　宋清漪：？ 　　投奔你大爷。 　　宋清漪扭头就要走。 　　被肖随一把拉住。 　　肖随有点恼火：“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呢？” 　　“你以为那些资方有谁着能靠得住？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就你这样放不下身段的，倒贴都没人要！”肖随骂道。 　　宋清漪：？？？？？ 　　小宋老师简直要被气死了。 　　莫名其妙遇到肖随，莫名其妙听了一堆屁话，现在还要被说倒贴没人要？？ 　　宋清漪狠狠瞪了回去。 　　肖随不甘示弱，又瞪回来。 　　两个漂亮青年在大厅大眼瞪小眼，引得过路的人纷纷侧目。 　　瞪太久眼睛有点酸，宋清漪吸了口气。 　　和肖随吵了那么多年，宋清漪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个笨蛋。 　　而这种笨蛋，和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首先他不会听你说什么。 　　其次，他有自己的逻辑闭环，严密到旁人完全无法破坏。 　　要想打败他，只有在他的逻辑内给予他迎头一击才行。 　　肖随刚才说什么？说他倒贴也没人要？ 　　他他妈就要让他看看，他有没有人要。 　　宋清漪气得像河豚，削了肖随一眼，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这边肖随还在做梦，想着宋清漪若是真的在林叶手下混不到什么好出路，他就让自家经纪人将人要回来。 　　毕竟以前在学校里也是常年霸榜第一的优等生，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他。 　　肖随已经开始想着，宋清漪向自己低头以后他要怎么安排他了。 　　他家经纪人手里好像还有几个不错的本子，要不让宋清漪去挑一挑？ 　　这家伙的演技在年轻一辈里是真的没得说。 　　那头宋清漪已经奔向了不远处的C区行政前台。 　　C区前台在娱乐公司呆久了，每天明星一打一打见，早就对艺人免疫，方才压根没往宋清漪这边看。 　　宋清漪过去，敲了敲台面，抿唇，给了前台姐姐一个十分和气的笑：“你好，打扰了，请问方不方便借用一下座机？” 　　宋清漪不知道祁钰现在是在开会还是在办公室，如果在开会，那他随便打电话肯定不太合适。 　　他将祁钰的工牌递了过去：“可以麻烦帮我拨一下总裁办的内线电话吗？” 　　总裁办的内线电话也是个座机，就安在祁钰本人的办公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老师：即将开发祁总的全新功能——装逼工具人。 第19章 　　总裁的工牌长得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前台姐姐一时间没认出来，愣了一下。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可以可以，没问题。”前台连连点头，拿起内线电话拨完后干脆利落地起身，直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宋清漪。 　　不远处肖随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不清楚宋清漪在整什么幺蛾子。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 　　“喂？”对面响起低沉醇厚的男音。 　　是祁钰的声音。 　　宋清漪松了一口气，飞给肖随一个眼刀，清了清嗓子：“你开完会了吗？” 　　“嗯。”祁钰刚回办公室。 　　其实他下午原本还有另一场双周会要参与，但那个会议不是很重要，他就干脆推掉了。 　　这令周泽非常惊讶。 　　要知道，“不是很重要”这种话，以前是绝不可能从祁钰口中说出来的。 　　“你去哪儿了？”祁钰道。 　　宋清漪老老实实回答：“C区，那个……我刚才好像把电梯卡忘在办公室里了，现在回不来了，你能不能来接一下我？” 　　其实那张卡现在就在他手里攥着，30秒之前他还给前台姐姐看过。 　　祁钰：“……” 　　说的什么胡话，没拿电梯卡他是怎么下楼的。 　　不过祁钰没有多问：“你在C区大厅？我让周泽给那边的人打个电话，会有人给你送卡。” 　　宋清漪要两张电梯卡干嘛用。 　　他回绝：“不用了吧，你过来就行。” 　　说着他悄悄打量了一圈周围，见没有人过来，在祁钰再次开口前压低声音，小小声地央求道：“求你了，求你了祁钰哥哥，拜托！！” 　　拜托！！ 　　这是宋清漪自从认识祁钰以后，求他求得最认真的一次。 　　小宋老师：绝不能让肖随得意/jpg！！！ 　　听筒对面的呼吸声蓦地沉了下来。 　　宋清漪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假如男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会是怎样一副蓦然蹙眉，欲言又止的表情。 　　静默片刻，祁钰闷闷地嗯了一声。 　　然后电话被啪地挂断。 　　芜湖！宋清漪顿时得意起来。 　　虽然祁钰实际上并没有明确地答应他什么，但宋清漪就是对他有着莫名的信心：祁钰一定会说话算话的。 　　哪怕只是“嗯”了一声，既然祁钰没拒绝，就一定会亲自过来。 　　宋清漪走回肖随身边时的步调都轻松了不少。 　　肖随面色不解：“你干嘛去了？……你不会是出不去了吧？？” 　　肖随又开始了他的肆意脑补。 　　这家伙该不会是没办临时通行许可，钻漏洞混进园区来的吧？ 　　今天祁氏这边有个导演见面会，不少名导都会出席，莫非宋清漪的目的是这个？现在他出不去了，所以打电话搬救兵？ 　　宋清漪看着肖随的脸色像盏霓虹灯一样青红紫绿变个不停。 　　然后肖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我带你出去。” 　　宋清漪：“啊？” 　　宋清漪甩开肖随：“出去干嘛？” 　　他才不要出去，他还要留在这里等祁钰来打肖随的脸。 　　肖随是真的有些上火：“你以为你是谁，混进来露个面就会有导演看上？” 　　林叶不帮他他就走这些歪门邪道，以前上学时候的聪明劲都跑哪去了？ 　　宋清漪觉得肖随的思路越来越跑偏了：“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被……朋友带到这里来的而已。” 　　但现在他无论说什么，在肖随耳中听起来都是在狡辩了。 　　肖随死活不撒手，硬扯着宋清漪往外走。 　　宋清漪哪能让他如意啊。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实在不像话，纠缠半晌，宋清漪灵机一动，干脆捂着肚子，“哎呦”一声蹲了下来。 　　肖随顿时急眼了：“你怎么了？” 　　小宋老师不吭气，哎呦哎呦个没完，反正就是不挪窝。 　　肖随还以为他方才手太重，弄疼宋清漪了，脸色一僵，忙俯身查看。 　　还没等肖随看出个所以然来，一道冷然的男声已经自二人背后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祁钰来得这么快？ 　　宋清漪惊讶地扬眉。 　　肖随循着声音转头，看见一个穿着西服、身量高大挺拔的男人，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 　　男人面色不善，盯着他的眼神带着三分的怀疑和十分的不满。 　　好像他是个坏人，正在欺负蹲在地上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宋清漪似的。 　　前台姐姐自从宋清漪打完电话以后，就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向，此时见到祁钰不由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祁总好！” 　　肖随的嘴顿时张成了一个“O”形。 　　在这里听到“祁总”两个字，肖随就是神经再大条也清楚意味着什么。 　　宋清漪麻溜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路小跑到祁钰背后站定。 　　祁钰对四周怪异的氛围视而不见，皱眉望着身旁的宋清漪。 　　“你刚才怎么了？”祁钰问道。 　　他伸手想去碰宋清漪，又不太敢，犹豫着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宋清漪眼尖地看到祁总在屏幕上按了个120出来。 　　？ 　　倒是也不至于。 　　宋清漪赶在祁钰按下通话键前伸手，捂住了他的手机屏幕：“我没事。” 　　“真的？”祁钰不太相信的样子。 　　宋清漪使劲点头：“嗯嗯嗯，真的。” 　　但祁钰还是不放心。 　　他伸手按在宋清漪肩上：“要不再蹲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祁钰力气好大，宋清漪差点被他按回地板上，用力稳住身形道：“不用了，我真没事，刚才我就是肚子有点疼。” 　　宋清漪故意用了一种十分造作的语气：“祁钰哥哥咱们走吧～” 　　说完回头，飞给肖随一个洋洋得意的眼神，在他惊愕的注视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祁钰站在那里，眸光深深地望了肖随几秒，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任由宋清漪拉着走了。 　　大概是担心宋清漪的身体，祁钰没有同意宋清漪“继续在园区逛逛”的要求，而是破天荒地在工作日提早下班，带着宋清漪开车往家中驶去。 　　坐在飞驰的宾利副座上，刚把祁钰拿来当了一波置气用的工具人的宋清漪有点心虚。 　　他觉得自己最近不太对劲。 　　看见祁钰时心虚的频率未免太高了点。 　　……莫不是拍戏拍得太累，心脏出了点毛病？ 　　小宋老师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待看清镜中自己眼下淡淡的青痕后肉痛地龇了龇牙，然后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决定今晚一定要早点睡觉。 　　就在宋清漪观察自己的同时，祁钰也正在观察他。 　　他没有直接转头看宋清漪，而是也透过后视镜朝他看去。 　　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相遇。 　　祁钰：“在想什么？” 　　宋清漪眨眨眼，很老实地开口：“想今晚我要早点睡觉。” 　　这显然不是祁总想得到的答案。 　　于是他换了个问法。 　　“刚才那个人，在和你说什么？” 　　“他啊。”宋清漪没把肖随太放在心上。 　　他和肖随拌嘴拌了那么多年，双方各有输赢，而今天显然是他大获全胜。 　　因此宋清漪挺高兴地回答：“他嘲讽我没人要。”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祁钰一愣。 　　祁总是个正派人，加之宋清漪给的解题条件不太明朗，是以祁钰并没有往“想找人包/养却没人要”这个方向理解。 　　他以为肖随是在嘲讽宋清漪家里破产了，现在寄人篱下没人要。 　　祁总顿时有些可怜宋清漪。 　　一个刚毕业的学生，20出头的年纪，在他眼里还算半个小孩子，天之骄子一夕之间坠落高台，父亲哥哥又都去了国外，现在一定很无助吧。 　　祁钰甚至觉得自己之前那样态度对待宋清漪，有点过分了。 　　怪不得今天宋清漪要喊自己来给他撑腰。 　　祁钰正色道：“那人是谁，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宋家将宋清漪保护得很好，宋家小少爷鲜少露面于人前，能准确戳中宋清漪家中破产这个痛点的人，应该和宋清漪很熟。 　　语气太认真，反而叫宋清漪有些诧异。 　　他不知道祁钰在想什么，但和肖随吵架是他自己的事，喊祁钰过来刷一下脸也就罢了，没必要真的把人牵扯进来。 　　宋清漪试图将话题转回祁钰自己身上：“谢谢你啊祁总～我刚才一喊你你就来啦～” 　　宋清漪这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他觉得祁钰那么讨厌他夹子音说话，却依旧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憋着不爽却不得不依言来找他，这对于祁钰来说一定是个很丢脸的、很丧权辱国的事情。 　　所以他感激之中，还带了点洋洋得意的喜悦。 　　有种小人得志的欠揍感。 　　祁钰没说话，给了宋清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宋清漪从他的表情中清晰地读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人前哥哥，人后祁总。 　　毕竟刚利用完人家，宋清漪十分顺从地改了口：“谢谢祁钰哥哥。” 　　真是好奇怪一个人，又要让他喊哥哥，他喊了哥哥又要皱眉头。 　　结果这次祁钰并没有皱眉。 　　不仅没有皱眉，他甚至十分闲适地点了点头：“下次再要是有人欺负你，可以直接和哥哥说。” 　　不需要用“没带电梯卡”这样蹩脚又迂回的理由。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柔和，表情也很柔和，微微侧过头来看着宋清漪，垂眸笑了笑。 　　笑容很轻，却蕴藏着一些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宋清漪不由得一怔。 　　这骤然升腾的亲昵感令青年略有些慌乱。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话？ 　　宋清漪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好哦，祁钰哥哥对我真好。” 　　“嗯，没什么。”祁钰意味深长，“毕竟你喊我一声哥哥。” 　　宋清漪：“……” 　　算了。 　　放弃了。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哥哥就哥哥，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他都给他过过父亲节了。 　　哼: ) 　　公司一日游至此结束，并没有留下太多愉快回忆，宋清漪第二天起便又回了剧组，进入到紧张忙碌的收尾拍摄工作中。 　　拍摄的间隙，宋清漪还抽空去乐佳找了一趟林叶。 　　受肖随的提醒，宋清漪觉得自己是时候将找林叶算账这件事提到日程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搞快点，回来和我一起上班。 第20章 　　找林叶算账，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林叶入行多年，资历深人脉广，宋清漪现如今光杆司令一个，林叶对上他根本没带怕的。 　　宋清漪一边拍戏一边思考着具体方法，几天后的周末，在多方打探后，独自一人去了乐佳。 　　成功将林叶堵在了办公室里。 　　这个时候，林叶晾着没回宋清漪的聊天记录已经足足攒了十多页了。 　　宋清漪这次过来，林叶半点没放在心上。 　　对于林叶来说，这不过是宋清漪即将出组又没有后续资源，以至于心慌意乱的证据罢了。 　　宋清漪见到林叶时他正在办公室里喝茶，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 　　“叶哥。”宋清漪走进办公室，开门见山，“今年上半年过去一半了。” 　　林叶头也没抬，就像完全没看到似的。 　　宋清漪自顾自继续讲：“咱们的合同上签过每年的基础资源和流量扶持的。” 　　提到合同，林叶终于有了点反应。 　　但也只是抬起头，给了宋清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很不把宋清漪放在眼里的样子。 　　宋清漪眨眨眼，乖乖看着他，神情十分克制。 　　就像两个月前，他还很听林叶话时那样。 　　这副好掌控的样子令林叶的精神很放松。 　　林叶给自己倒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宋老板出国前，有没有教过你，对待前辈要客气一些？” 　　听他提到宋家，宋清漪的眼神蓦地沉了沉。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很快他调整好情绪，在林叶完全没有留意到时恢复如初。 　　“叶哥，今年上半年过去一半了。”宋清漪又重复了一遍，一副呆板又认死理的模样。 　　不得不说，宋清漪非常懂得如何激怒一个人，林叶啪地一声将杯子摔回茶盘：“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用合同就能吓住我？”林叶冷笑。 　　林叶和宋清漪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林叶终于弄清了宋清漪曾经背靠的究竟是哪座大山，也确定了，宋清漪现在正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当中。 　　于林叶而言，他是给过宋清漪机会的。 　　那场饭局就是宋清漪的机会，但他没有好好珍惜。 　　家里破产，混成如今这幅这样，宋清漪还是不听他的话。 　　林叶觉得有些可笑。 　　他不明白宋清漪在傲气些什么。 　　这圈子里没背景的人，人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大家都像狗一样爬着，他宋清漪凭什么例外。 　　难道就因为他以前是个少爷，家里破产以后，就依然要做少爷吗？ 　　今非昔比。 　　谁能想象得到，就连宋家那样常人无法企及的高楼，也能在转瞬之间倾塌呢。 　　林叶心中骤然升腾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哪怕宋清漪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从未主动得罪过他，但一个放在往常，林叶一见到必须要笑脸相迎的资方公子哥，现在却不得不乖乖地垂眸站在他眼前，静待他宣判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这就足够让林叶身心舒畅了。 　　林叶决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理会宋清漪。 　　直到他向自己低头。 　　林叶享受这种俯视往日高塔的滋味。 　　“合同算个屁。”林叶轻蔑地开口，“一张纸上写几个字，你以为真的能约束住谁？” 　　宋清漪没有辩驳，静静听着林叶对自己的讥讽。 　　林叶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大经纪人没说脏话，却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发泄般将他所能想到的难听话全数搜罗出来。 　　骂完，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余怒未消地浅浅喘息着。 　　宋清漪在静默的空气中转身离开。 　　走出乐佳的公司大门时，头顶日光灼热刺眼，宋清漪伸手将口袋里开了一个多小时的录音笔关掉，抬手遮住头顶漫射而来的阳光。 　　对于林叶，宋清漪很难做出评价。 　　其实他能理解林叶的行事逻辑，林叶自己是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受尽冷眼，什么苦都吃过，因此一朝得势，便疯狂捧高踩低。 　　但，被分到他手底下的小艺人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就因为林叶的一己之私，那些没什么能力却有背景的人如同踏上天梯步步登高，没有背景的人却连原本该有的资源也要被剥夺。 　　林叶见不得和他以前一样始于微末的人过得好。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自己淋了雨，就要把别人的伞抢过去踩烂。 　　他觉得别人不和他一样受点折磨，就不配出头。 　　宋清漪过去有人依靠的时候，没有借家里的能量抢过其他人什么东西。 　　现在无人可靠了，他也一样不会放任林叶欺负自己。 　　宋清漪握着录音笔，站在乐佳门口，看着一门之隔的楼内人来人往。 　　认真说来，这些私底下得来的东西，若是真的放到法庭上，效力或许还没有一个好律师的三言两语管用。 　　但宋清漪清楚林叶，林叶在娱乐圈混惯了，是最擅长用舆论来压迫一个人的。 　　宋清漪不知道林叶会不会为了小小的、寂寂无名的自己大动干戈，但他需要为此做好准备。 　　林叶不给宋清漪安排工作，宋清漪乐得清闲，饭要一口一口吃，反正他现在还有的是别的事要忙。 　　《暗涌》的拍摄已经正式结束，剧组资金不算充裕，拍摄一结束后，整个主创团队立即开始在周边几个城市马不停蹄地跑路演。 　　按理说，宋清漪这个边角料男四是没资格参与的，但严导很喜欢他，非要带着他一起。 　　有天晚上宋清漪和严导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剧方宣发用的是祁钰后来多赞助的那部分钱。 　　要不然这部剧估计会一直捂着，直到正式上星，在四个卫视频道悄无声息地播完。 　　严导坚持带着宋清漪一起路演，多少也有这部分原因在里面。 　　路演刚结束，众人围在后台闲聊，天气越来越热了，商场负责人提了几个西瓜过来，大家一人捧着一牙啃。 　　西瓜很甜，宋清漪咬一口，眯了眯眼。 　　他忍不住地想起祁钰。 　　不知道祁总现在在干嘛，夏天到了，他好像还没在祁家看到过西瓜。 　　不知道是祁钰不爱吃还是王伯没想起来买。 　　祁钰，这个不久以前还全然陌生的名字，似乎正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渗透到宋清漪生活的每个细微角落。 　　路演很忙，却很充实，宋清漪参与得非常愉快，几场跑下来，学到了不少以前不了解的知识。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也让宋清漪很高兴。 　　梁导联系他了。 　　两个多月前梁导向宋清漪提起过的那部电影，终于正式立项，开始走选角的流程。 　　这部电影挺神秘，剧本完全保密，就连梁导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知道导演选角采用半公开制，有介绍人做担保就能参与。 　　梁导给宋清漪递了消息，自然就是有意要介绍他去参与选角。 　　瞌睡来了递枕头的事，宋清漪求之不得，自然应下。 　　电话挂断后，小宋老师开心得往床上仰面一趟，裹着被子打了个小小的滚儿。 　　片刻过后，他起身去隔壁房间找祁钰。 　　祁钰在书房里，宋清漪敲了敲门，略显低沉的男声在门背后响起。 　　“谁？” 　　“我。”宋清漪道，“有点事找你。” 　　门背后安静了一下：“没锁，进来吧。” 　　进去？ 　　祁钰居然叫他进去。 　　不是说书房是禁区吗？宋清漪这样想着，蓦地还有些紧张起来。 　　推开门，看见祁钰正坐在书桌后。 　　不愧是卷王，只要出现，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 　　宋清漪都有点佩服他了。 　　今天是周末，祁钰一整天没有出门，穿了件宽松的深灰色家居服，衬得他的神色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软：“什么事？” 　　小宋老师正在好奇地打量这间房间。 　　祁钰的书房，和他的办公室完全是如出一辙的画风，宽阔、干净、简约而冷硬。 　　没什么温度的浅色墙面上挂着两幅黑白线条装饰画，左面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东西。 　　书桌上除了电脑就没别的东西。 　　仔细一看好像还有个相框，但被祁钰倒扣着，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宋清漪的视线在屋内流连一周，落在祁钰身上：“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祁钰扬了扬下巴，示意宋清漪自己找椅子坐。 　　宋清漪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背挺得笔直。 　　双手板板正正地放在腿上，活像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我想问一下，祁钰哥哥你有没有熟悉的律师？” 　　祁钰本来正在看邮件，闻言正了神色，诧异地扬眉：“打什么官司？” 　　宋清漪：“商务纠纷和劳务关系的官司。” 　　律师这行水深，没人介绍自己找的话实在不保险。 　　而祁钰这种商海浮沉的大资本家，要找一个两个靠谱律师简直不要太容易。 　　有求于人，宋清漪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想和乐佳解约。” 　　原来如此。 　　祁钰点了点头。 　　早该解约了。 　　林叶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祁钰简直不理解先前宋清诀是怎么会同意把弟弟送到那人手里去的。 　　“律师费我可以自己付。”宋清漪补充。 　　祁钰看了宋清漪一眼。 　　总裁大人想说钱也用不着你自己付，但想了想，没将这话说出口。 　　爱付就付吧。 　　反正宋清漪吃住都在他这里，也没太多花钱的地方。 　　“我知道了。”祁钰道，“就这两天吧，找到合适的人我会告诉你。” 　　“嗯嗯嗯。”宋清漪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正在使劲摇尾巴的小动物，“谢谢你啊。” 　　道完谢还没有马上走。 　　宋清漪又开口道：“那个……我还想问你一下。” 　　“你之前说的，让我签去你那边，还算不算数啊？” 　　如果说刚才帮找律师还是正当要求，现在这个在宋清漪自己看来，完全可以属于是腆着脸了。 　　因此他非常拘谨，薄唇抿成线，鼻翼极不明显地翕动着，耳尖泛起一层薄红。 　　祁钰已经将电脑合上了，专心致志听他讲话。 　　“但我不白去！”宋清漪努力为自己正名，“我不想走后门。” 　　宋清漪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这方面如此执拗。 　　“梁导给我介绍了一个新本子，是一部很好的电影。”宋清漪将下午和梁导商量的内容一五一十复述给祁钰听，“假如我能顺利拿下这个资源，明年的曝光度、票房和奖项，应该都不成问题。” 　　这话说得就有点傲慢。 　　片子是好片子，导演也是好导演，但宋清漪就那么肯定他能入导演的眼？ 　　即使入了导演的眼，难道就一定能演好吗。 　　说不准的。 　　但宋清漪就是有这个自信。 　　他是有实力的，能够为任何一个公司创造价值。 　　一边说着，神态也越来越放松。 　　“所以。”宋清漪望着祁钰的眼睛道，“如果我拿到了电影资源，能有机会签进祁氏吗？”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祁钰那里，都是宋清漪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祁钰眸色微暗：“这么说，你还挺有诚意。” 　　“那是。”宋清漪连连点头，笑了起来，“自己带着资源投靠，绝对诚意满满，就是不知道贵司有没有人愿意收留。” 　　他说这话时眉眼弯弯，说不出的生动鲜活。 　　祁钰险些没能将视线从对面人的脸上挪开。 　　其实在祁钰看来，宋清漪这份紧张来得挺没必要。 　　后门？什么叫走后门？ 　　公司就是他开的，他爱让谁进就让谁进，爱捧谁就捧谁，谁敢多说什么。 　　自己家的门，难道不是想走哪个就走哪个。 　　但既然宋清漪坚持，祁钰便也不会反驳。 　　“唔。”总裁大人十分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去问问娱乐分司那些人。” 　　事情就这样暂时敲定了下来。 　　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稳中向好。 　　然而就在此时，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宋清漪上热搜了。 　　还在一天之内爆了三个热词条。 第21章 　　热搜是在某天下午突然出现的，一出现就骤然空降进了文娱榜前十。 　　第一条出现的是 #《暗涌》花絮宋清漪片场摸鱼。 　　《暗涌》剧组最近正在宣传，受资金所限宣传力度并不大。 　　但因为男一号是有一定粉丝基础的祝明饰演的，依旧有不少演员粉自来水帮忙做数据。 　　剧的热度在每日五花八门的娱乐新闻中，一直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剧宣了大半个月时间，还是头一回有这种一看便是花了钱的营销新闻出现。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买上热搜的是宋清漪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配角，但剧粉们——其中大半是祝明的粉丝们，依旧兴致勃勃地点进去看了。 　　一点开便傻了眼。 　　这的确是一条营销新闻没错，但营销的内容并非众人下意识所以为的轻松沙雕花絮，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指责宋清漪在片场偷懒的视频。 　　视频剪辑了五六个片段，宋清漪不是端着小板凳坐在严导身边，就是在众人开会时低头抱着手机看个不停。 　　俨然一副魂飞天外、毫无参与度的模样。 　　因为《暗涌》这部剧实在是有点糊，宋清漪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曝光度，早被网友们忘到了九霄云外，因此热搜很快就降了下去。 　　但依旧在小范围内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反应最大的就是祝明的粉丝们。 　　辛辛苦苦做数据那么长时间，眼下全白费了，搜索框里一打上“《暗涌》”立马自动关联“宋清漪片场摸鱼”。 　　劳动力被践踏，粉丝们怒火中烧。 　　祝明的粉丝挺有素质，倒是没什么人去攻击宋清漪，大家骂骂咧咧清着广场，一边纷纷冲去剧方微博要说法。 　　剧方太穷了，微博也没有专人运营，平日里是严导的一个助手负责，严导自己也经常登上账号看看网友反馈。 　　当天中午严导点开微博，一上线就看到私信99+的红点。 　　直接把严导搞懵圈了。 　　等到仔细一看私信内容，当即便黑了脸，一面打电话通知助手准备发澄清的微博，一面给宋清漪发消息安抚。 　　宋清漪刚下路演，看见严导发来的链接，点开一看，冒出满头问号。 　　那个视频里拍的都是些啥啊？？ 　　偷懒、走神、摸鱼？ 　　他作为一个男四号，闲的时候隔上好几天才有一场戏要拍，每天待在片场吸收学习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他在严导旁边坐着怎么了？也不能让他天天罚站啊。 　　另一段视频就更离谱，那段视频拍的是几个主创一起探讨剧本，和宋清漪一点关系也没有，宋清漪会和他们坐在一桌纯粹是为了蹭房间里的空调。 　　当时他正在研究下一场动作戏的要点，手机里的也是相关内容。 　　小宋老师盯着正在播放的视频，若有所思。 　　严导行动力可观，很快就找人清了黑词条。 　　他回应的方式很聪明，没有大张旗鼓地发文申明，而是重新发了几个新的花絮视频。 　　其中一个是宋清漪在作为“西南”时一遍遍研习动作、汗流浃背的认真模样，另一个则是那几位主创当天开剧本研讨会时拍的vlog，里面清清楚楚地说了，宋清漪在旁边处理的是另外的工作内容。 　　这两段花絮被另外几位主演或配角的视频夹带着，在一长溜微博中并不显眼，既能够有效反驳先前营销号的指责、给剧粉们一个交代，又能防止对方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得更大。 　　剧组澄清速度快，粉丝们火也消得快，没多久一场矛盾便消弭于无形。 　　饶是如此，严导依旧非常纳闷：“怎么会有这种黑热搜忽然冒出来？” 　　宋清漪却已经在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和怀疑目标。 　　因着这份怀疑，宋清漪下午时间一直留意着微博。 　　他直觉不会只有这一波。 　　果然，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又有两条热搜接连冲上了文娱榜。 　　分别是是#宋清漪肖姓演员，以及#宋清漪和不知名祁氏高层被拍。 　　连着三条热搜都明晃晃带着宋清漪的大名，严导终于悟了：“小宋，你这是被人盯上了啊！” 　　导演狐疑地捧着他的大保温杯：“莫不是刘昆仑？” 　　宋清漪摇摇头：“不是。” 　　也不知道平白背了个黑锅的刘昆仑会不会打喷嚏。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宋清漪很平静地点开热搜查看内容。 　　两条的内容都是宋清漪被祁钰带去公司的那天被拍的。 　　和肖随那条里是两人在c区门口站在一起的同框照。 　　和祁钰那条中，瓜主则将祁钰打了码，还把肖随也截掉了，只留了宋清漪一个人的高清正脸。 　　这样一来，宋清漪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肖随的粉丝可没有祝明粉丝那么好的气量。 　　他们原先就看不太惯乐佳用肖随的热度奶宋清漪的做法，如今热搜一出，顿时炸了。 　　【@乐佳，做个人好吗，让某位巨婴独立行走。】 　　【抱走随哥，勿cue！！！】 　　【谢绝捆绑X谢绝捆绑X谢绝捆绑X】 　　明明宋清漪也是受害者，肖随的粉却全把怒气发泄在了他的头上。 　　宋清漪悟了。 　　原来林叶打的算盘在这里！ 　　林叶这一招其实很狡猾，宋清漪新剧待播，这样的微妙节点忽然接二连三地冒热搜，肯定会有人觉得这都是宋清漪自己干的，想走黑红路线。 　　宋清漪没什么粉丝基础，也没什么钱，这就注定了他对黑热搜的处理不会太及时。 　　等到黄金时间过去，即使他回应，也没有人会在意了。 　　林叶就根本不怕宋清漪澄清。 　　这样一波操作下来，不仅能让祝明和肖随的粉对他产生反感，也能给无意间刷到热搜的网友们心中种下对宋清漪的负面印象。 　　最重要的是，能够威胁到宋清漪。 　　能让宋清漪紧张，让他觉得，自己是斗不过林叶的。 　　宋清漪垂眸，抿唇望着自己名字后面逐渐上升的话题量。 　　既然是和肖随一起上热搜，自然少不得要和肖随联系。 　　肖随很积极，没等宋清漪找他便主动送上门来。 　　【肖随：你看热搜了没？】 　　【宋清漪：昂。】 　　【宋清漪：你准备怎么办？】 　　宋清漪是这样想的。 　　林叶的确没有算错，他没能力第一时间给出澄清。 　　但肖随可以。 　　那天在祁氏C区，宋清漪是一直想走的。 　　但肖随死活要挡在他面前说话。 　　今天的热词条肖随要付起码一半的责任，让肖随去撤热搜，天经地义。 　　可肖随显然不这么想。 　　【肖随：？】 　　【肖随：？？？】 　　【肖随：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肖随知道宋清漪没钱，也知道澄清的担子十有八九是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但他没想到，宋清漪居然这么豪横！ 　　肖随还以为宋清漪起码会说几句软话呢。 　　宋清漪发了条语音过去。 　　【那天谁先喊我的，谁拉着我不让走的，谁骂我倒贴没人要的。】 　　他说话语气挺平静的，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蓦地让肖随心虚起来。 　　不得不承认，宋清漪说得没错。 　　罪魁祸首是肖随。 　　但肖随拉不下脸来道歉。 　　【肖随：哼，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蹭我热度自己找人发的。】 　　宋清漪无语死了。 　　他要是有那闲空不如下楼吃碗牛肉面。 　　【宋清漪：得了吧，我还觉得是你找人发的呢。】 　　【宋清漪：毕竟，除了你，谁还会干这缺德事。】 　　两人小学鸡互啄一样斗嘴，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肖随刚下戏，出了一身汗，正在用助理递过来的冰毛巾擦头发。 　　他的经纪人刚才给他打了电话说了热搜的事，但因为只有一条和他有关系，经纪人就没提另一条。 　　此时看见那条“和祁氏高层被拍”的热搜，肖随这才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大条。 　　他架也不吵了，连忙给宋清漪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对天发誓，这回真不是我干的！”肖随也不管宋清漪在电话那头看不看得见，竖着手指头指天发誓。 　　其实他真有点怀疑是不是宋清漪自己。 　　毕竟那天，他可是亲眼看见宋清漪被那个年轻且气势摄人的祁总带走的。 　　被圈养的小金丝雀发通稿逼宫这种事，在圈内可是屡见不鲜了。 　　不过肖随没敢问，他怕宋清漪骂死他。 　　宋清漪：“……” 　　其实吧，本来就没觉得是你。 　　宋清漪安慰肖随：“行了我知道了，你怎么会干这种缺德事呢。” 　　肖随咬牙切齿：“就是就是！” 　　随即又觉得不对，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看见宋清漪五分钟前才说过的那句【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种缺德事】。 　　气成河豚的肖随强忍着把宋清漪拉黑的冲动，去找后援会约束粉丝、发澄清声明去了。 　　就在宋清漪被网友的质疑声淹没的同时，远在祁氏总部的周秘书也正在痛苦地抠着脑壳。 　　作为豪门公子、金融巨鳄，每年想和祁钰搭上关系的各路牛鬼蛇神数不胜数。 　　不仅是祁钰，还有公司各个董事、高层，先不管本身是否洁身自好，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没有倒霉的那一天呢？ 　　但周秘书从未为此困扰过。 　　祁氏养了一个超强的公关部，以及一个超强的法务部，足以解决遇到的任何问题。 　　按理说，这种无来由的小新闻，直接花钱压下去就行了，反正对他们祁总也没什么妨碍。 　　但这次不太一样。 　　这次的主角是小宋先生。 　　周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做了个有点出格的决定。 　　他敲开了祁钰办公室的门，将手机递到了正在查看标书、一脸冷漠的祁总面前。 　　“祁总。”周秘书硬着头皮开口，“有个事，可能需要您亲自决策一下。” 　　周泽飞快将事情的来由说了一番。 　　“具体消息是从哪里放出来的，已经在查了，一会儿就能有结果。”周泽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有点担心祁钰骂他多此一举。 　　但祁钰没有。 　　祁钰伸手，接过周泽递来的手机。 　　祁氏平日行事一向低调，宋清漪和祁氏高层的热搜比起和肖随那条来，热度要地上许多。 　　祁钰盯着两条热搜后面不同颜色的上升、下降箭头，以及相差巨大的讨论度，陷入了某种微妙的不爽。 　　点进词条以后也没什么人讨论，几乎全是营销号转发。 　　祁钰随手点开一个号看内容。 　　然后就看到。 　　#宋清漪和不知名祁氏高层被拍#是怎么一回事呢？宋清漪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下面就让小编带大家了解一下吧。 　　#宋清漪和不知名祁氏高层被拍#，其实小编也感到非常惊讶，但事实就是这样。 　　这就是有关于#宋清漪的事情，大家有什么想法呢，欢迎在评论区告诉小编一起讨论哦！ 　　每天看的都是金融术语、股市信息的祁总：…… 　　什么鬼。 　　简直像是用胡言乱语生成器自动生成的文案。 　　祁钰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将手机塞回周秘书怀里：“让法务部处理一下。” 　　这就是要认真处理，甚至可能要报警、发函、追究责任的意思。 　　周泽正了神色：“好的，明白。” 　　“算了，等等。” 　　就在周泽应声离开前，祁钰又叫住了他。 　　男人屈指，敲了敲身前的大理石台面，神情晦暗莫名。 　　“通知公关和法务部，15分钟后，23楼会议室集合。”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为什么他们都不关心宋清漪和我的新闻？ 第22章 　　祁钰都看到了的微博，宋清漪自然也看到了。 　　通读了两遍营销号发出的通稿内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狗屁不通。 　　就是说，林叶对他果然也太不上心了一点吧！买水军都不舍得买贵的，跟闹着玩儿似的。 　　小宋老师愤愤不平地打开小号，给营销号留评论：【恶心！宋清漪想红想疯了（五毛一条括号内删除）】 　　不过是一条玩梗评论，发出去的瞬间点赞就到了328，底下一水全是网友回复的【赚钱带带我】。 　　把宋清漪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切错号了。 　　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出错，这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个词条的广场上活人还挺多。 　　宋清漪正刷着微博，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一闪，变成了来电显示的页面。 　　黑色背景上明晃晃挂着两个大字，祁钰。 　　宋清漪忙按下接听键。 　　熟悉而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喂？” 　　“我在。”宋清漪老老实实地回答。 　　正是上班的时间点，祁钰这会儿找他，只能是因为热搜的事。 　　果然，祁钰下一句话便提到了：“微博上，你都看到了？” 　　宋清漪：“嗯。” 　　听筒那侧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正在组织语言。 　　祁钰：“我正在处理。” 　　组织了半晌，组织出一句冷冰冰的叙述，语气平淡。 　　宋清漪：“……哦，这样啊。” 　　其实这条热搜热度降得如此之快，一眨眼直接从第12名掉出了文娱榜之外，浏览量又忽高忽低，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其他人插手了。 　　宋清漪刚才下意识地以为，那应该是祁钰公司里的公关部干的，却没想到竟然是祁钰亲自着手安排。 　　这就意味着，祁钰肯定也看到了那条内容略显迷惑而羞耻的微博。 　　宋清漪尴了个大尬，说话声音都变调了。 　　他干巴巴地、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祁钰哥哥。” 　　祁钰教训他：“好好说话。” 　　宋清漪：“哦好叻。” 　　他这回真不是故意夹子音。 　　情不自禁了属于是。 　　既然祁钰都说了他正在处理，那么宋清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人家那么大一个公司，考虑得肯定比他更周全。 　　果不其然，半小时过后，万年躺尸的祁氏集团总部官博发了一条公告。 　　【严正声明！ 　　商业活动需依法经营、有序经营，近日来，部分企业争对我司进行非法舆论攻击，相关证据已提交司法程序。 　　我司将立足创新发展，持续履行社会责任，对无辜卷入争端的部分网友，我司深表歉意，望广大网友勿信谣、勿传谣。】 　　宋清漪一个字一个字读下来，讶异地眨了眨眼。 　　这条声明乍看上去很普通很官方，但实际内容却十分值得斟酌。 　　声明中的“部分网友”，指的显然是宋清漪。 　　甚至还有肖随。 　　声明将“小明星和集团高层的八卦”直线上升到了商业争端的高度，营销号发出的照片被如此这般一解释，不管网友们心里如何做想，起码在明面上，宋清漪和肖随已经被一起摘了出去。 　　肖随工作室见状，立马趁热打铁，将早已写好的回应发出。 　　回应中贴了肖随当日的工作安排，证明他去祁氏是去办正经事的。 　　祁氏娱乐的官博很快给肖随点了个赞。 　　如此一来，两人都成了商业斗争的受害者，肖随的粉甚至一改往日嫌恶嘴脸，跑来宋清漪微博下道歉了。 　　像祁氏这样的大集团，真的有心要控制舆论，能力比明星艺人其实要强得多。 　　没过多久，黑词条的广场就被洗得干干净净。 　　再过一会儿，词条直接彻底消失，所有人打开微博都只能模模糊糊知道一件事：祁氏和不知道哪个敌对公司出了点矛盾。 　　三十分钟后，【抢公章、拔电线】的搞笑热搜热度逐渐攀升，整场闹剧至此画上句点。 　　非常魔幻的一天，宋清漪生平第一次身处这样大型的舆论漩涡中心，直到晚上回家吃饭时依旧有点回不过神来。 　　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祁氏这样公关，受益的几乎全是宋清漪。 　　对祁氏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宋清漪顺着祁氏下午发的那条公告往下翻了翻，发现官博上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还是2月份。 　　【一起向未来，冬奥健儿，加油！】 　　底下也都是些集团发展战略方针、抗疫救灾物资援助之类的消息。 　　总之和祁钰本人画风高度一致，正经得要命。 　　宋清漪有些担心了。 　　“这样真的没事吗？”他问祁钰。 　　“没事。”祁钰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又不是商业丑闻，不用放在心上。” 　　祁氏的公关部自然不可能想出自损八百的招数，下午公告一发，集团各分线的官博当即便开始玩梗似的转发接龙，如今各个官博评论区一派和谐安详，全是“哈哈哈哈哈”。 　　在这样一个流量至上的时代，有一些曝光度不是坏事。 　　祁氏顽强的股价不可能因此受到半点影响。 　　宋清漪在这方面没什么专业度，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总之，林叶想要给宋清漪教训这件事，到底还是没能成功。 　　林叶找人时就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他找的营销号一时上头将祁钰一起编排了进去，娱乐新闻瞬间变成了社会新闻，引发的后果也彻底脱离了林叶的预计。 　　除了让宋清漪和祁氏集团借机吃了一波流量，其他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想必林叶现在一定很恼火。 　　但事发突然，到底还是给宋清漪带来了一点心理阴影。 　　之后连着几天时间，宋清漪没事就在微博、搜狐、百度各种搜自己名字，生怕哪天不留意有冒出什么花边新闻。 　　这样小心翼翼地搜着，还真让宋清漪搜出一点问题来。 　　几天后的某个傍晚，宋清漪下路演回家，路上闲来无事上网搜索《暗涌》和他的名字时，竟然猝不及防地看到了—— 　　他和祁钰的cp超话。 　　宋清漪：？ 　　？？ 　　？？？ 　　怎么会有这种反人类的东西啊！！ 　　要知道，宋清漪和祁钰唯一能在公众视野上扯上关系的，就是前几天的热搜，而那次热搜掀起的热度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天左右。 　　尤其是祁氏官博出具声明以后，话里话外暗指这件事纯属无中生有。 　　绝大多数网友都以为，宋清漪是单纯倒霉，实际上和祁氏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能磕到他和祁钰的cp。 　　宋清漪大为震撼。 　　首先不理解的就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祁钰是谁的。 　　不是不知名高层吗，怎么一转眼就有名有姓了？？？ 　　小心翼翼点开那个超话，更是被里面的繁荣盛况刺激得一惊。 　　超话一看就是老cp人建的，在极短的成立时间内已然有了完善的管理规则和打卡制度，剪刀手、文手、画手、美工一应俱全。 　　两个小主持甚至在超话建立的第一天就着手画起了cp吉祥物，投票、打样、开团。 　　如今第一批成品已经做出来、邮递到各个参团的人家里了，是一只粉红色的肥鸽子。 　　宋清漪也不懂为什么吉祥物是只鸽子。 　　他一脸呆滞地翻阅着超话内容，勉强搞清楚了这个超话的由来。 　　祁钰作为祁氏的掌舵人，认识他的人其实并不少。 　　那天的热搜照片中，祁钰的脑袋虽然被打了码，但依旧有人在评论区提到了他的名字。 　　再加上当天在c区也有很多人看到了祁钰，一来二去，“不知名高层”便彻底定了性。 　　那个超话不知道是哪个牛人给建的，磕的是“霸道总裁&笨蛋美人金丝雀”的cp。 　　cp人悄悄咪咪在祁氏各个官博的评论区里宣传，几天功夫已经有快2000个关注了。 　　宋清漪随手点开一篇文。 　　文写的是现实向衍生，无辜小金丝雀和霸总因黑热搜相识，金丝雀对霸总倍觉感激，却不知霸总早已暗暗盯上了他。 　　某天小金丝雀去霸总公司道谢，感谢那天霸总在撤热搜时的出手相助，霸总将小金丝雀带进了他从不让外人进入的办公室。 　　宋清漪的视线在“从不让外人进入的办公室”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眼皮跳了跳。 　　他收敛心神继续往下看。 　　然后就看到，霸总将小金丝雀按在大理石办公桌上。 　　霸总低头。 　　霸总衔住小金丝雀的嘴唇。 　　霸总扯开小金丝雀的衣领。 　　霸总和小金丝雀就在办公室里，酱酱酿酿…… 　　妈的，没眼看啊淦！！ 　　小宋老师痛苦地捂上了眼睛。 　　宋清漪按灭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地盯着黑漆漆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看了一路。 　　快到家时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梁导打给他的，不久前梁导提起的那个剧本选角很快就要开始了，梁导邀请宋清漪在明天下午，正式选角开始之前，和电影导演先见一面。 　　由梁导牵线搭桥，三人一起吃顿饭，认识一下。 　　这是正事，宋清漪自然应下。 　　挂断电话后却有些发愁。 　　先认识一下，自然是梁导对宋清漪这位弟子的私心。 　　但梁导已经说了，那导演年轻，有才华，也傲气，具体能不能成，一切都要看宋清漪能否合对方眼缘。 　　如此一来，明晚的饭局就成了一把双刃剑。 　　如果明天宋清漪能够让导演看上眼，拿下这个片子就算是成功了一半，过几天正式选角时他也一定能得到导演的重点关注。 　　而假如明天导演没看上宋清漪，那这事差不多也就黄了，选角时说不准还要倒欠上一波印象分。 　　宋清漪喜忧掺半。 　　又想到祁钰答应帮他找的律师已经有了眉目，周秘书中午时将律师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宋清漪，但宋清漪暂时还没有找到空闲时间去和对方联络。 　　乱七八糟一大堆事堆在眼前，脑子里一会儿是明晚的邀约，一会儿是林叶、乐佳、解约…… 　　间或还像放ppt一样播放着刚才在cp超话看到的惊悚文字和图片。 　　小宋老师长长叹了口气。 　　生活真的好难。 　　好不容易推门进家，宋清漪满脸都是怀疑人生的表情。 　　简直，有点没办法直视祁钰了。 　　今天家里还挺热闹，王伯、小包和祁钰都在。 　　祁钰没有去书房，冷心冷肺的总裁大人偶尔也会嫌弃书房太没有人气，隔上一段时间总能看到他在客厅坐着办公。 　　王伯和小包正在拆一个快递袋子，灰色的塑料包装鼓鼓囊囊。 　　这两人管着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三不五时就要收点快递，宋清漪早就见怪不怪了。 　　因此他丝毫没有留意，神思恍惚地在玄关换鞋。 　　换好鞋抬头时，正好看见王伯将塑料包装里的东西拆出来。 　　粗看像是个靠垫，仔细一看，又好像是个玩偶。 　　粉红色的鸽子圆鼓鼓胖嘟嘟的，短短的翅膀盖着脸，眼睛底下还有三条代表害羞的腮红。 　　过分眼熟了。 　　宋清漪刚才才在cp超话置顶的投票链接里看见过。 　　也在打样出货的视频里看见过。 　　也在粉丝收到第一批货后展示的照片里看见过。 　　宋清漪：…… 　　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大概是宋清漪脸上那种震惊到世界崩坏的表情内涵丰富得过了度，明明他一句也没说，王伯居然奇迹般什么都懂了。 　　老爷子伸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一声，默默转头，避开了宋清漪的视线。 　　还真是。 　　怪不好意思的。 　　宋清漪：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小宋老师僵硬地朝客厅中几人笑了笑，在祁钰迷茫不解的目光中，逃也似的躲回房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他这是怎么了？ 　　王伯&小包：抬头望天ing 　　- 　　推推亲友文《结婚后影帝他自我攻略了》>>>by醒幼 　　与影帝协议结婚后，陆然悚然发现，自己生活的世界竟是一本狗血小说。 　　他的亲亲老公傅元野是书里的主角攻，最终会为了保护主角受嗝屁，而自己只是书中一个无名无姓的炮灰。 　　陆然看着合同里的金额，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他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关注起了傅元野，一定！要让傅元野在合同期内远离那个会害他丧命的白月光！ 　　—— 　　傅元野一直以为陆然对他本人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直到某天，他发现陆然斥巨资混进了自己的粉丝群。 　　傅元野：？ 　　这么关注我，他喜欢我？ 　　衣食住行，陆然将傅元野照顾得无微不至。 　　傅元野：这么了解我，他就是喜欢我！ 　　为了绊住傅元野不让他去找白月光，陆然精心捏造出各种暗恋傅元野的证据，一手恩爱秀得人头皮发麻。 　　傅元野：啧，他绝对是爱惨了我！ 　　好不容易熬到合同期满，陆然捧着金额巨大的小本本兴奋得直抖腿。 　　傅元野：这是迫不及待要跟我发展另一段感情？ 　　影帝仰起他骄傲的脖颈，等着陆然对自己倾情告白：“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 　　比如“傅哥求你，这婚咱们能不能不离了”之类的：） 　　陆然狠狠点了点头：“结婚期间额外的保姆费、表演费、人身保护费……咱们能不能另外结一下？” 　　傅元野：……？？？ 　　—— 　　起初，傅元野信心满满：陆然那么乖，一定不会想那些不该想的。 　　后来，傅元野忧心忡忡：陆然那么爱我，离不开我怎么办？ 　　直到合同期满，傅元野这才蓦然醒悟：原来陆然喜欢的只是我的钱！ 　　#老婆求你，这婚咱能不能不离了QAQ 　　【满脑子只有钱偶尔绿茶受×霸道且叛逆后期恋爱脑攻】 第23章 入V三合一 　　房里注定是躲不久的。 　　没过多久就到了晚饭时间, 好在小包王伯不和宋清漪他们一起，已经早早吃完回二楼忙活去了。 　　宋清漪走出卧室，提心吊胆地环视客厅一周, 没看见那个粉鸽子。 　　呼。 　　松了一口气。 　　晚餐依旧是小包做的。 　　大约是宋清漪前一阵每天吃饭时苦瓜一样的脸色令小包觉察到了什么，后来她做饭一直都是辣的不辣各的掺一半。 　　不过宋清漪经过这段时间艰苦卓绝的历练，也算锻炼出来了, 现在各种口味基本都能入口。 　　吃完饭祁钰叫住了宋清漪：“过来我书房一趟。” 　　宋清漪本来也有事想和祁钰说，闻言跟在祁钰身后进了书房。 　　进去以后祁钰却没有直接说事。 　　他很喜欢咖啡, 书房里也有一台迷你咖啡机, 宋清漪被祁钰安置在书桌旁的小沙发上，他自己反倒转身去旁边鼓捣起了咖啡机。 　　片刻过后，室内被浓郁的香气霸占。 　　祁钰将泡好的咖啡递给宋清漪，宋清漪双手捧着杯子, 温度缓慢传递置掌心, 他屈起的指节在杯壁上一下一下轻轻摩擦着。 　　也不知道祁钰要和他说什么？ 　　祁钰坐在书桌后, 望向宋清漪的神色有些许迟疑。 　　半晌终于开口：“前几天那件事, 你后来有没有继续查过？” 　　虽然当时祁氏发出公告, 将整件事定性为了恶性商业竞争, 但双方当事人都心知事实并非如此。 　　宋清漪眨眨眼，慢慢地笑了：“巧了吗这不是。” 　　他也是想和祁钰说这个来着。 　　都过了好几天了, 祁钰还这么小心翼翼地干嘛？ 　　宋清漪刚才还担心他要说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 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宋清漪格外平静的样子令祁钰放下心来。 　　他的确有着自己的顾虑，那天热搜撤得再快、后续画风再怎么转变，当时骂到宋清漪眼前的话语也是切实存在过的。 　　祁钰后来去宋清漪微博评论区看了看, 看得直皱眉头。 　　其实祁钰这波完全是想多了, 宋清漪从来不是什么会将外界议论放在心上的人。 　　他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爱和人相处, 即使后来进入娱乐圈后心态发生转变, 意识到了人际交往的重要性，骨子里却依旧是曾经那个孤僻的、独来独往的少年。 　　不合群的人，要么极度在意他人看法，要么完全不在意他人看法。 　　而宋清漪显然属于后者。 　　那些网上骂他的话他看到了，也会生气，但不爽完了就过去了，绝不会对他的心灵以及自我认同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这也是宋清诀和宋爸在经过激烈反对后，勉强同意宋清漪报考电影学院的理由。 　　在某些方面，宋清漪天生就适合站在闪光灯下。 　　祁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宋清漪见他不说话，一手托腮慢悠悠地道：“我知道是谁做的。” 　　林叶呗，还能有谁。 　　宋清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祁钰盯着他看了几秒，嗯了一声，开口道，“律师的人选，周泽已经联系你了吧。” 　　宋清漪没想到祁钰一直关注着他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虽然他和祁钰说好了，解决掉乐佳以后就带着资源去祁氏投诚，但对于祁钰本人而言，直接把宋清漪弄进公司、雷厉风行地和乐佳解约，大概才是最简单快捷效率高的办法。 　　甚至假如祁钰本人出面，说不定周秘书一个电话就能解决掉这个麻烦，根本不用闹到法庭相见。 　　反正林叶本来就不想理会宋清漪了，未尝不可能卖祁钰这个面子。 　　宋清漪来来去去折腾这么多，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坚持。 　　他知道自己总要成长，有些事他不亲身经历过一遍，永远不会明白里面的弯弯绕。 　　这份坚持于宋清漪是一种锻炼，于祁钰反倒是个麻烦，而祁钰不仅一直支持他，居然还关怀得这么事无巨细。 　　宋清漪感动死了！ 　　祁钰这哥哥，当得比宋清诀还靠谱，呜呜呜呜呜。 　　小宋老师一边背刺着自己可怜的亲哥哥，一边发自内心地向祁钰表示感谢：“谢谢你呀。” 　　说完想到祁钰前几次的表现，十分自觉地加上了后缀：“谢谢祁钰哥哥。” 　　宋清漪如今在剧组混管了，见人说话便带笑，加之对面是祁钰，下意识就用了那种软绵绵的作精语气。 　　祁钰瞬间眉目舒展：“你和律师好好聊，有什么不懂可以来问我。” 　　明明很高兴地在笑，嘴里却还不忘说着嫌弃的话：“下次好好说话。” 　　宋清漪：：“……好的呢。” 　　总觉得祁总像是那种，从小羡慕别人有弟弟而自己没有，压抑多年心理XX，长大以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当弟弟用的人，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体内奔腾而出的洪荒之力的怪哥哥。 　　就算是怪哥哥也是好人。 　　小宋老师多么擅长感知别人情绪一个人，这么长时间过去，怎么可能看不出祁钰是那种嘴上说不要心里超喜欢的性格？ 　　恰逢心情愉悦，当即一顿彩虹屁狂轰乱炸，听得祁钰耳朵都快不够用了。 　　“心情很好？”祁总忍不住发问道。 　　“嗯。”宋清漪点点头。 　　他当然心情好，林叶那头距离解决更进一步，电影选角的事也有了眉目，小宋老师恨不得冲到楼顶天台大喊三声：啊！！美好的明天！！ 　　他现在特别期待明晚和导演的会面。 　　虽然也有点紧张，但那是对即将到来的光明未来感到兴奋的紧张。 　　书房里灯光昏暗，半明半昧的台灯光线洒落，在青年线条清晰秀美的侧脸晕开，将他的神态渲染得格外柔和。 　　祁钰的眸色暗了暗：“什么事这么高兴？” 　　宋清漪揣着一肚子兴奋，竹筒倒豆子般说开了。 　　宋清漪平时话不多，一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却完全停不下来，说着说着话题便跑偏到了别的地方。 　　他是什么时候对电影产生兴趣的、小时候宋清诀和宋爸不在的周末，他是如何一个人窝在家里不分昼夜地钻研影史、那些他喜欢的电影导演和实验影片…… 　　他甚至在手机里一部一部搜出来给祁钰看。 　　看着看着便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些碟我以前都有的。” 　　搬家的时候没拿出来，现在估计都被法拍了吧，全成别人家的了。 　　但那些东西，如果不是懂行的，估计没人要，现在都进了垃圾堆也说不定。 　　宋清漪有点惆怅。 　　不过商海浮沉，朝夕之间天翻地覆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宋家的运气也还算可以了，起码他们一家子遵纪守法，没人进局子。 　　最近宋清诀和宋爸在国外发展得似乎还不错，说不定过段时间便可以回国。 　　宋清漪自嘲般笑笑：“反正都是碟片和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高中那年，隔壁一家从政的被查处了，家里的猫都被拎去法拍了。” 　　那是一只很昂贵的火焰色布偶，检察院去他们家那天，宋清漪亲眼看着那只可怜的猫咪被关在航空箱里，垂头丧气地送上车。 　　那家的小孩儿都快哭死了。 　　当时宋清漪就想，还好那不是他的猫，否则他哭得估计比那小孩更狠。 　　祁钰：“你喜欢猫？” 　　“嗯？”宋清漪觉得祁钰的关注点还真是有点奇怪。 　　他点头：“是挺喜欢的。” 　　他以前就想养一只，但一直没机会。 　　不是家里不让，只是宋清漪一直住校，初中高中大学都住校，要是养猫，那不成家里保姆的猫了吗？ 　　不是自己养，那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宋家出事，宋清漪来了祁钰这里，自然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不过他现在有钱了，过段时间如果搬出去，猫的事情倒是可以提上日程。 　　祁钰听完不置可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梁教授让你明天什么时候去找顾导？”他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状似不经意地提问。 　　“傍晚，梁导让我六点半过去，一起吃晚饭。” 　　明晚很重要。 　　祁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祁钰垂眸，室内有片刻的安静。 　　然后他开口道：“明天我送你过去。” 　　“嗯？”宋清漪听了有些讶异，“不用吧，那怎么好意思。” 　　那地方超级远，看地图是在市郊的一座山里，是一家他从来没听过的私房菜。 　　宋清漪上点评网站上搜了搜，发现那店没在上面挂牌，只找到为数不多的几篇私人笔记，看上去消费非常高昂。 　　饭还不知道要吃多久，宋清漪原本打算自己打车过去的。 　　“要。”祁钰坚持，一副不容辩驳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和祁钰说了一大堆话，宋清漪今晚很罕见地有些失眠了。 　　躺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纷纷杂杂。 　　一会儿想着从前那些抱着书籍碟片独自度过的周末，一会儿又想到明天和导演的碰面。 　　如果明天成了，他就要开始准备进组用的材料了。 　　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进组，先准备起来总不是坏事。 　　宋清漪睡前和那位律师先生简单聊了聊，假如他真的要告林叶，法院那边走流程的时间可能不会太短，无论怎么算，官司要正式打起来，都会在电影开机之后。 　　宋清漪这次进组打算直接越过林叶，走乐佳总部的流程审批。 　　说起来，林叶这次闹出的动静从某个角度来说，还让宋清漪因祸得福了。 　　他搭上了肖随的经纪人。 　　肖随的经纪人和肖随同姓，叫肖纪年，和肖随似乎还有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肖纪年比肖随早几年入行，在乐佳干得一直不错。 　　肖随大学毕业时已经演过几部剧，也有了一定知名度，签进乐佳时林叶也曾对他递出过橄榄枝，但肖随拒绝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林叶和肖纪年或多或少有些不对付。 　　以前都是在暗地里——明面上两人还能谈笑风生地商量让清漪和肖随炒cp呢。 　　但最近这段时间，可能是肖纪年发展得越来越好，威胁到了乐佳内部的资源分配，林叶和肖纪年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紧张起来。 　　上次林叶教训宋清漪地时候还不忘踩肖随一脚，把肖纪年气了个半死，而乐佳的审批只要进了总部池子，所有经纪人都能看到，也都能通过。 　　宋清漪估摸着，如果他去和肖纪年商量一下，让他帮忙点个通过，估计到时候他进组十天半个月，林叶都不会发现这一茬。 　　宋清漪一想到林叶气绿的脸就很高兴。 　　第二日一早，宋清漪起床后还没完全醒过神来，走出卧室时困得睁不开眼。 　　往餐厅走时迎面遇到祁钰。 　　“晚上几点出发？”祁钰张口就问。 　　……这人怎么比他还积极。 　　宋清漪有些许失语。 　　祁钰这么积极，宋清漪也不好继续推脱，下午时分和祁钰一起出了门。 　　虽然宋清漪已经坐过不止一次祁钰的车了，但这次出门和以前不太一样。 　　这次祁钰是专程为了送他才开车的。 　　宋清漪坐在副驾上，看着两侧消逝的景物树影，感叹道：“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司机最牛的人？” 　　祁钰手握在方向盘上，闻言掀起眼皮睨了宋清漪一眼：“那你要不要对你最牛的司机说点什么。” 　　宋清漪非常给面子：“谢谢祁钰哥哥。” 　　这话现在都快成他的口头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逢红灯，踩了刹车的宾利缓慢向前滑行着，宋清漪一脸做作的表情，嬉皮笑脸地凑到祁钰旁边。 　　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祁钰忽然觉得耳边其他那些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车声、雨声、道旁商店叫卖的声音、路过小孩的哭喊喧闹声，统统消失了，耳边似乎只剩下身侧青年的呼吸声，和他带着笑意的嗓音。 　　祁钰的嗓子有点发干。 　　“哼。” 　　半晌，他发出带点傲娇又很高兴的一声。 　　宋清漪：“……” 　　什么人呐。 　　晚餐的地点梁导已经发给了宋清漪，确实很远，两人出发时才刚下午四点，到的时候手机时间却已经跳过了六点。 　　地图的导航至此为止，车停在了一处半山腰的小停车场里。 　　宋清漪解开安全带下车，四处张望了一下，略显担忧地开口：“这是哪儿啊。” 　　山里天黑得早，四周的景物模模糊糊，不是山就是树。 　　也没见有地方吃饭啊。 　　祁钰向外走出几步，示意他跟着自己：“我带你去。” 　　宋清漪：“嗯？” 　　“你来过？”他追上祁钰的脚步。 　　祁钰：“来过，就在前面，不过还要稍微走几步。” 　　这个地方环境好，消费又高，算是比较清静的，祁钰以前谈生意的时候被人请着来过几次。 　　“你怎么什么地方都去过。”宋清漪由衷地称赞，“好厉害。” 　　祁钰忽然顿住脚步。 　　男人在暧昧的夜色中转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会说话？” 　　宋清漪：“？” 　　还真没几个人这样评价他。 　　再说，他就是随口一句，犯不着这么感动吧喂。 　　宋清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闭嘴，跟着祁钰往前走去。 　　走了大概五六百米的样子，果然在转弯的树影后看到了几许细碎的灯光。 　　“就是这儿。”祁钰道，“这个院子，进门就是。” 　　说话间在院门口停下。 　　宋清漪抬头望着面前的庭院。 　　院子很大，院墙是黑色的，刷的不知是什么漆，带了点金属质感。 　　院子里外像是两个世界一般，外面昏暗，里面却灯光明亮，小院里有几个服务生在来回走动，似乎是正在烤着什么东西，居然用的还是木头，空气中飘出阵阵果木和肉类的香气。 　　宋清漪深深吸了口气，为即将面对的战场蓄力。 　　不甚明晰的未来就在小院里等着他。 　　“去吧，我在停车场等你。”祁钰望着他，语气淡淡的，眸中一闪而逝的温柔像是错觉般消逝得迅速。 　　“嗯！”宋清漪答应得很用力。 　　他笑了一下：“我要进去了，祝我好运。” 　　他墨色的瞳孔被周围星星点点的灯光碎影染亮，像是燃烧着一片燎原的火焰。 　　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遥远又极近的噼叭声响，是窖藏一冬的干燥木料被点燃的那一瞬间，灼灼而起的声音。 　　小院中人影幢幢。 　　风声比祁钰的答复声更快浸入耳中。 　　“嗯。”祁钰说，“祝你好运。” 　　* 　　进庭院后有一座桥，不转弯，笔直向前走，进了大门就是餐厅。 　　宋清漪一个人进到里面，一进去便有服务生迎上前来。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姓宋，梁先生的预约。” 　　“好的，您跟我来。” 　　服务生带着宋清漪继续向内。 　　餐厅里没什么菜肴的气味，反倒飘散着一股浅淡的沉香气息，宋清漪第一次来，有些好奇地小心翼翼观察着。 　　他很喜欢观察，也习惯于观察，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是忍不住地四处打量。 　　梁导没有订包厢，服务生带宋清漪去的位置就在大堂角落。 　　不过这家店也不太需要包厢。 　　这里的座位和座位之间间隔非常远，周围还有半封闭的隔断，只要不大声喧哗，一桌本身也和包厢无异了。 　　宋清漪到的时候梁导已经在位置上了，同桌还有个大胡子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身艺术家气质。 　　这就是那个毕业后接连拿了几次国际影奖的顾非法，顾导。 　　宋清漪忙向两位问好：“梁老师，顾导，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哪有。”梁老师笑着摆摆手，“是我们来早了。” 　　两人和宋清漪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半，自己却中午就过来了，半下午一直耗在这里聊天喝茶，宋清漪就是来得再早也不可能早过他们去。 　　等到宋清漪也落座，顾导便喊了服务生过来。 　　这家做的是私房本帮菜，菜肴的样子弄得很好看，上菜前先上一盏九宫格式的茶杯，九个格子里放的小杯子都不一样，客人可以自行挑选喜欢的样式，服务生再去倒茶。 　　弄得花里胡哨的，又很精致。 　　宋清漪没来过这里，但从小到大去的高级餐厅不知凡几，也就完全没有觉得拘束。 　　菜是提前点好的，一样一样上，宋清漪有点庆幸，想着还好已经点好，要是等他过来三人推来推去地点菜，那才是灾难一场，比什么都让人害怕。 　　正想着，就看到梁导不动声色向他眨了眨眼。 　　宋清漪顿时笑了，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 　　梁导是很清楚他藏在骨子里的社恐的。 　　作为桌上辈分最小也最没影响力的那位，宋清漪自然是老老实实听着两位大佬交谈，偶尔在两人cue到自己时接个话。 　　顾导和梁导的话题从刚开完的电影节一路聊到正在审批的某部原片，一直没有真正落在宋清漪身上。 　　直到有服务生走过来为几人续茶水。 　　顾导忽然看向宋清漪。 　　“你觉得，一个杀过人的人，会拥有有什么样的眼神？”顾导没有顾及服务生的存在，自顾自抛出一个问题。 　　没前没后的，这问题多少有点吓人了。 　　坐在宋清漪所在的角度，他很清晰地看到服务生的眼色变了一下。 　　不过也就只有一瞬间。 　　下一秒再看过去，人家依旧面带微笑，神色专注地望着餐桌上的茶杯，连瞟都没往桌两侧的客人身上瞟一眼。 　　手也很稳，动作丝毫不乱。 　　宋清漪心服口服，不愧是要加收15%服务费的地方，素质真不错。 　　宋清漪没有急于回答：“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情况下杀人了，又是在什么情况下露出的这个眼神？” 　　人物小传，故事背景，不琢磨透没法演戏。 　　一个富二代杀了人？一个农民工杀了人？过失杀人还是蓄谋已久。 　　不同的因带来不同的果。 　　顾导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是一个发生在2000年初的故事。”顾导喝了口茶。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学生时期，过失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失手杀人后他很紧张也很害怕，默默处理掉尸体后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了起来，继续上学。” 　　顾导慢慢地讲着，像是在刻意留出给宋清漪思考的时间。 　　“第一次杀人没有人发现。” 　　“这个孩子一点一点长大，逐渐将杀戮当成了解决问题的方式，甚至品尝出了其中的乐趣。” 　　顾导给的线索孑然而止：“你要演出他长大以后的样子。” 　　好少的线索，宋清漪皱了皱鼻子。 　　说得也太不详实了。 　　但如果继续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好像又显得自己有点没眼色。 　　宋清漪打量了一下在旁边微笑的梁导，不自觉地便拿出了当年上表演课的那副姿态来。 　　他先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杀死亲人却没人发现，按照常理来思考，说明这个家庭在社会上应该是比较边缘化的。” 　　如果说是一个双职工普通家庭的孩子弄死了自己的妈，怎么着也不可能瞒得住他爸。 　　甚至说，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但凡他还有个爸，都不太可能瞒得住。 　　这说明这位主角很有可能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且没什么亲戚。 　　“他的母亲本人没有稳定的社会关系，这个家庭大概率经济困难。” 　　他的母亲做的是什么？洗碗？摆摊？甚至——小姐？ 　　总之，必定是一个突然消失后不会引起人怀疑的职业。 　　这个孩子十有八九也很孤僻。 　　他第一次杀人后，或许极度慌张，但他向来孤僻，孤僻到他再怎么不正常，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然后他慢慢长大了。 　　一个在出生困难家庭的、饱受冷遇和歧视的、哪怕母亲突然死掉都没人发现的孩子，他长大了。 　　说着宋清漪脑海中便已有了画面。 　　一个衣着褴褛的男人，站在阴冷的雨天街道旁。 　　他没有撑伞，沉默地注视着街面上走过的男男女女。 　　乍一看他和任何路人都没有什么区别，你或许会以为他是一个刚下工没有带伞的民工，或是一个职场失意的中年人，什么都有可能。 　　但若是你仔细看去，又会觉得他紧张局促的神色背后，充斥着令人胆寒的冷漠，他盯着路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待宰的猪牛，他甚至盯着来往人群的脖子，想象他们折断后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 　　这对他来说是很美的画面，能够刺激他在困苦生活中日益麻木的感官。 　　所以他笑了一下。 　　“很好！非常好！” 　　顾非凡连连击掌，赞叹不已。 　　宋清漪没做什么大幅度的表演，但他的眼神和微表情拿捏得很到位。 　　他就坐在那里，周身的气度就已经从一个从容而安静的青年，转变成了一个被社会忽视的、对生活充斥着恐惧，却又令其他人恐惧的连环杀人犯。 　　顾导满意死了。 　　他拍电影，最看重的就是感觉，就是神色间细腻的变化。 　　这些细腻之处被镜头捕捉，投放到宽幅的大荧幕上，不会太夸张，却足够激荡人的视觉和心灵。 　　顾导其实从宋清漪最开始提问的时候就对他有了一个初步的好印象。 　　这次电影不仅是顾导自己，很多资方也非常关注，除了梁导以外，试图往顾非凡手里塞人的不知凡几。 　　这些人顾非凡见了不少，提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有靠谱的就会像宋清漪这样问个清楚明白。 　　但也有不靠谱的，直接给个凶神恶煞、阴险很辣的表情。 　　你都不知道自己要演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狠辣个什么劲啊？顾导对这种毫无根据就开演的人很无语。 　　顾导反应太夸张，宋清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抿了口茶，羞涩地道谢：“顾导过誉了。” 　　顾导赞赏地看着宋清漪：“虽然年轻，但你的演法确实很有味道。” 　　“你知道吗？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快要以为你真的杀过人了！” 　　？ 　　咱就是说，倒也不至于。 　　宋清漪尬笑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顾导过誉了。” 　　“梁老，你这学生很不一般啊。”顾非凡转而去和梁老师说话。 　　梁导也挺满意宋清漪的表现。 　　他和顾导算是忘年交，这次带着宋清漪提前见人，多少也存了些私心在里面，假如宋清漪表现不好，丢的脸里面肯定也有梁导的份。 　　好在宋清漪表现很不错。 　　梁导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当年在学校里就被人说是戏痴，整天整天不爱说话，但一旦演起戏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 　　顾导也算梁导的学生，话题于是又绕到了当年校园生活的种种上。 　　宋清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时不时捧个场。 　　这顿饭吃得挺愉快，临别前顾导叫住宋清漪，加了他的微信。 　　宋清漪心中微跳。 　　看样子……这是差不多成了的意思？ 　　“加油小宋，好好干，中国电影史上一定能有你的名字！”顾导拍了拍宋清漪的肩。 　　离开餐厅回到车里时，宋清漪的状态明显比进去之前放松了不少。 　　祁钰没在车里，倚在车门旁打电话，见宋清漪出来，对手机那头说了句什么，将电话挂断。 　　宋清漪快步向祁钰走了过去：“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 　　都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祁钰摇摇头：“没事，比我以为的快很多。” 　　他还以为宋清漪没个两三小时出不来。 　　山里灯光不太好，远处道旁路灯昏暗，只有小院门口悬着的顶灯勉强照亮两人四周。 　　祁钰在朦胧夜色中看不太清宋清漪的模样，但依旧觉察到了他浑身散发的愉悦气息。 　　“表现得不错？”他忍不住问道。 　　“嗯。”宋清漪点头，嘴角是按捺不住的笑。 　　起码他自己是觉得妥了一半了。 　　那笑容感染力实在太强，看得祁钰也想跟着笑。 　　正经的总裁大人轻轻咳了一声，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嘴角：“上车吧。” 　　祁钰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忽然很想听宋清漪跟他说一说晚餐时发生的事。 　　那个顾导是个什么样的人？又问了宋清漪什么？几人在餐桌上聊了什么话题？ 　　祁钰都想知道。 　　想听，但他没问。 　　他觉得宋清漪会主动和他说的。 　　祁钰沿着下山的公路开车，时不时侧过头看宋清漪一眼。 　　宋清漪将车窗摇下半截，靠在座椅上，头微微歪着望向窗外出神。 　　祁钰觉得，大概是一件大事刚刚才尘埃落定，宋清漪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 　　祁总强行忍耐着自己的好奇心，不想打扰身旁的人，一心一意开着车。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 　　两人从山上一路开到山下，直到上了高速，宋清漪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 　　祁钰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刚才……”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 　　然后就看见宋清漪—— 　　居然。 　　睡着了。 　　祁总：“……” 　　心里多少是有点委屈。 　　委屈归委屈，但想到紧张了几天的人是宋清漪不是他，祁钰最终还是没将人喊醒。 　　青年穿了件柔软的黑色t恤，衬得本就白的肤色愈发清透，脖颈上几乎能够看到淡淡的血管。 　　好瘦，祁钰想。 　　不过想想他之前替宋清漪上药时看到的清晰分明的背部线条，他又并不是那种风吹就倒的身材。 　　祁钰默默将视线从宋清漪身上转开，将靠近自己的车窗也打开了一半。 　　夜里沁凉的风迎面吹拂在脸上。 　　* 　　那天直到回到家宋清漪都没睡醒。 　　精神紧绷后又骤然放松，困意来得排山倒海。 　　直到第二天祁钰才有机会听小宋老师讲述他昨天晚餐时发生的种种。 　　看着宋清漪眉飞色舞开心的样子，祁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好像很有可能，真的很快就会到自己公司来。 　　拿到资源，换新公司。 　　无论哪一件都是值得庆祝的事。 　　祁钰本不是那种注重形式的人，但每天办公累了抬头看看书房架子上那只可可爱爱的水晶球，心情也不好上不少。 　　这样的话，他是不是，也该给宋清漪送点什么礼物祝贺一下呢。 　　祁钰觉得，这很有必要。 　　具体要送什么，需要好好斟酌。 　　祁钰回想起这段时间宋清漪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但思来想去，又总觉得不够。 　　那些东西都太没温度了。 　　和宋清漪送给祁钰的、他亲手做的礼物比起来，就显得不够上心。 　　但到底什么样的礼物才算上心呢？祁钰没什么想法。 　　他在二楼走来走去，看到王伯和小包围着他们前几天买的一个不知是靠枕还是坐垫的东西，又是摆姿势又是拍照地折腾个不停。 　　祁钰觉得有点奇怪：“你们怎么忽然这么喜欢这个玩偶。” 　　不就一个胖鸽子？ 　　老爷子的心虚期已经过去了，十分坦荡地呵呵笑了两声：“玩偶怎么了？现在年轻人就流行这种小玩意，咱们追求潮流。” 　　年轻人。 　　流行。 　　祁钰心中蓦地一动。 　　宋清漪……好像是挺适合那种软绵绵的玩偶的。 　　不好意思问王伯和小包，祁钰去问同为年轻人的周秘书：“你觉得什么样的玩偶比较可爱？” 　　周秘书一个大男人，一年到头几身西装换来换去，在祁钰手底下上了几年班，被老板同化到眼里只剩下黑白灰三个不算颜色的颜色。 　　他哪儿懂这个啊。 　　周秘书非常困扰地摸摸后脑勺，给自家老板提建议：“要不您上网搜一搜？ 　　上网搜一搜，确实是个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 　　祁总打开手机，简洁干净的页面上一共只有半页app图标，全是查股票、金融、航班信息的。 　　都不太适合搜玩偶样式。 　　祁钰又点开app store，专门下载了一个淘宝。 　　祁钰没玩过淘宝，但这东西上手简单，会玩手机就能操作，下载完成后祁钰无师自通，在搜索框里打下“玩偶靠枕”。 　　跳出的页面让人眼花缭乱，祁钰被满目琳琅刺激得眯了眯眼，又手动筛选了一波，将结果改成了按销量高低显示。 　　销量最高的是一家抱枕定制的商家，展示窗里贴了一只纯白抱枕，上面用黑体写着几个字，“任意照片定制，双面枕芯包邮”。 　　定制。 　　祁钰的视线被这两个字吸引了。 　　和买的相比，自己做的东西肯定更有心意，拿来祝福别人也更诚恳。 　　祁总不可能自己做一个抱枕，那定制，好像也还不错？ 　　但这样还是解决不了祁钰“不知道要选个什么样式”的困扰。 　　专业问题要找专业人士解决，祁钰点开链接，去店铺客服的页面戳商家。 　　【qy：你好，请问大家来你们店一般都定什么样式的？】 　　祁总想着要参考学习一下。 　　那家抱枕定制是个c端小店铺，私家作坊，老板自己做客服，回复得也很慢。 　　祁总等回复期间看了淘宝整整十八遍，眉头都快要皱成麻花。 　　两个半小时以后，店家终于搭理祁钰了。 　　【爱家宅品：图片/jpg】 　　【爱家宅品：亲亲可以自己提供照片，没有想法的话这上面的图案都可以看看，都是咱们家销量高的品类哦～】 　　祁钰点开图片，入目可谓信息量十足，起码百十来张图拼在一起，密密麻麻的。 　　好多图案。 　　好难选。 　　猫猫狗狗好像不错？ 　　宋清漪说过他喜欢猫咪。 　　那些可爱的卡通图案也不错。 　　祁钰一张一张划动浏览，有点拿不定主意。 　　直到他看到其中某一张图。 　　顿时眼前一亮。 　　那是一朵盛开的粉红色大莲花，浅粉色的花瓣看上去格外吉祥，花上还印了一句话，【我盛开了】 　　我盛开了。 　　这不是宋清漪以前跟他说过的吗？祁钰挑眉。 　　那天宋清漪跟他说了什么来着？ 　　说他喜欢一句格言“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他还说他也盛开了。 　　唔，原来这句话这么多人喜欢啊。 　　祁总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qy：这个可以吗？图片/jpg】 　　【爱家宅品：哦哦，这个可以呀亲亲～这是咱们这一季销量最好的品类哦，亲亲真有眼光！】 　　说起这个莲花，背后还有点讲究。 　　当初爱家宅品的老板在家里电脑前做商品展示图，被他62岁的老妈看到了。 　　那莲花是老板老妈的微信头像，非要让老板一起加进展示图里，还说这东西寓意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老板拗不过老妈，又觉得一朵大莲花实在太土，干脆自己加了一行字，做成了一个表情包放进展示图里。 　　别说，卖得还挺好，现在的小年轻就喜欢表情包。 　　爱家一堆抱枕，销量第一是莲花，销量第二是狗头。 　　祁总不懂，祁总不知道。 　　祁总对老年表情包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这东西是表情包，他只觉得这个图案对应上了宋清漪以前说过的话，如果送这个给宋清漪，会显得自己很有心。 　　与此同时，祁总还很龟毛、很挑剔、很有品味。 　　他撇了一眼爱家的定做价目表，发现价格最高的那一档是32块5毛8。 　　祁总有点嫌弃地抿了抿唇。 　　他嫌淘宝32块5毛的定制抱枕质量不好。 　　【qy：我想确认一下，这个莲花图案的版权是你家的吗？】 　　爱家的老板：？ 　　一个破表情包，要个毛线版权？字体是免费的，花是他老妈前年去寺庙拜佛的时候自己拍的。 　　这人别不是来找事的？ 　　老板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回复：【是呢亲亲，这个图案是咱们家自己设计的呢～】 　　祁钰满意了。 　　【qy：那可以把高清大图发给我吗？要多少钱您定。】 　　他想自己另找人去做。 　　对面人不搭理他。 　　祁钰皱眉。 　　这家店真是不行，怎么客服动不动消失？ 　　这样怎么做生意。 　　祁总等来等去等不到回复，又担心对方是怕他出不起版权费。 　　【qy：5000可以吗？不行的话您说要多少，我保证只做一个，不会翻印，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合同。】 　　半晌，对面终于回了消息。 　　【爱家宅品：？】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这人是不是有病。 第24章 　　宋清漪并不知道祁钰正在为了给他准备礼物而大费周章。 　　——假如他知道的话, 起码还能拦着点。 　　顾非凡导演加上宋清漪微信后，连着两天都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直到第三天晚上, 直接发来一个试镜邀请文档。 　　宋清漪狠狠松了口气。 　　文档里没什么内容，只写了试镜的地点、流程和时间。 　　大概是为了显示半公开选角的公平性，文档底下还附带了一长串的人员名单。 　　整理得不甚仔细, 看上去乱七八糟的，宋清漪粗略地数了数, 起码有一百来号人。 　　这么多？ 　　也不知道一共要选出几个角色。 　　试镜时间就安排在后天下午, 因为顾导工作安排的缘故，地方有点远，在隔壁市。 　　宋清漪算了算时间，觉得当天来回实在太赶, 连夜订了酒店, 开始收拾行李。 　　祁钰下班回家时看见客厅里放着一只行李箱, 穿着宽松家居服的青年正屋里屋外来回跑。 　　“你要……”祁钰的眸色暗了暗, 尝试着寻找到一个适用于眼前场景的词汇, “出差？” 　　“嗯？”宋清漪没发现有人进门, 闻言转过身，和祁钰目光交错时眨了眨眼。 　　“不是出差。” 　　他哪儿用出什么差呀。 　　“顾导通知我去试镜。” 　　“哦。”祁钰听到“试镜”两字, 心中蓦地一松。 　　情绪的变化来得急促而微小, 以至于当事人毫无所觉。 　　祁钰：“我送你？” 　　宋清漪：？ 　　开动车送他吗。 　　“不用不用，这回真的不用。”宋清漪拒绝得不留余地，“我就去两天。” 　　“……你哥哥让我好好照顾你。”祁钰也发现自己好像管得有点多, 强行解释道。 　　宋清漪没太在意, 点了点头, 继续收拾东西。 　　试镜没规定要带些什么, 宋清漪平时出门又不化妆，整理来整理去也只有几件衣服，很快大功告成。 　　转身时祁钰还站在那里。 　　宋清漪：“？” 　　他歪了歪头，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祁钰站在这里当雕塑吗。 　　“真的不用？”祁钰沉默两秒，第二次问。 　　……都过去一刻钟了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真的不用。”宋清漪都有点无奈了。 　　这个便宜哥哥比宋清诀还粘人。 　　做弟弟可真是辛苦。 　　老天爷怎么不给全天下弟弟发工资？ 　　宋清漪走到祁钰身前，在距他很近的地方停下：“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祁钰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像什么？” 　　“像三岁孩子第一天上幼儿园时，站在护栏外舍不得走的家长。”宋清漪毫不留情地吐槽。 　　终于把祁总气跑了。 　　获得自由出行的资格，宋清漪带着他的烟灰色小行李箱踏上了前往临省的动车。 　　这是宋清漪入行11个月以来第一次试镜，但他并不怎么紧张。 　　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提前见过顾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从大学开始便耳濡目染，听周围学长学姐提起过无数次。 　　一般情况下，试镜等同于试戏，导演会给试镜人员指定一段内容，按要求表演就行。 　　宋清漪对自己在表演方面的专业能力一向很有信心。 　　试镜的地点定在一所学校，宋清漪住进旁边的酒店，第二天提前半小时去了校门口集合。 　　保姆车开不进这里来，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有的站在路边，有的坐在对面小卖铺里。 　　艺人加上助理，黑压压一片脑袋。 　　起码三分之二都是女生，这让宋清漪稍稍放心了一些。 　　那份试镜邀请附带的名单里的确是全部候选人，而并非其中一部分。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剧本内容到底是什么。 　　神秘极了，也勾起了宋清漪极大的好奇心。 　　校门口被用长长的宽幅警戒带圈了起来，宋清漪找了个人少的角落，默不作声地观望着人群。 　　有个短头发女生看起来很眼熟，宋清漪回忆了一下，想起这好像是他上次在祁氏娱乐录影棚里遇见过的那个。 　　另外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有两位当红明星，放在外面能够引起交通堵塞的那种水平，也和一众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挤在一起。 　　宋清漪还在人堆里看见了肖随。 　　怎么哪儿都是他啊，宋清漪一脸晦气地转开视线。 　　来不及了，肖随已经发现了他，从人群中泥鳅一样钻了过来。 　　“你也来试镜？”肖随的助理这两天请了病假，他没再另找其他人，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宋清漪敷衍地点了点头：“嗯。” 　　他不太爱和肖随讲话。 　　倒也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和肖随有什么深仇大恨，实在是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和他说话是找气受。 　　果不其然，下一句他就开启了不中听模式：“你的那位金主爸爸，今天没和你一起过来？” 　　虽然祁氏发了公告暗示宋清漪是恶性商业竞争受害者，但几位当事人无疑是最清楚的：事实根本不是公告里说的那样。 　　能够让一个赫赫有名的集团官方出面发这样的公告，宋清漪和祁钰的关系在肖随眼中，如今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可疑。 　　三个字，很可疑。 　　四个字超级可疑。 　　宋清漪好想拿警戒带把肖随的嘴巴糊起来：“你特么──” 　　话没说完，有拿着大喇叭的工作人员从学校里走了出来：“大家按照试镜文件里的编号分一下组。” 　　正事要紧，宋清漪狠狠瞪了肖随一眼，去排队了。 　　倒霉到极致就是喝凉水塞牙缝，排好队一看，肖随就在宋清漪前面。 　　宋清漪：…… 　　肖随转身看着他 ，笑得一脸得意。 　　排好队后的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张工作人员发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会儿试镜时的主题。 　　每个人的纸条上内容都不太一样。 　　试镜还没开始，有人蠢蠢欲动着和周围的人交流，最后归类出纸上一共有三种信息。 　　“一个性格阴郁的男孩走进校门。” 　　“一个安静内向的女孩上课。” 　　“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上课。” 　　肖随都惊了：“这特么怎么演？”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虚无缥缈的试镜要求。 　　宋清漪其实也有点讶异。 　　不过他反驳肖随已经成了条件反射：“这怎么不能演了。” 　　其实他也不是乱怼，确实每个导演都有各自的拍摄习惯，越是有个性的导演越是如此。 　　宋清漪曾经看过一个木村拓哉的采访，说他在拍摄电影《2046》时连剧本都没有，他问王家卫：“我要演什么？” 　　王家卫就告诉木村：“你在等人。” 　　木村：“？我等谁？” 　　王家卫：“你不等谁，你就是在等一个人。” 　　这样比起来，“一个阴郁的男孩走进校门”，简直具体到不能再具体了。 　　宋清漪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剧组的“间谍”，为表忠心斩钉截铁地开口：“这么详实的要求，再演不好一定是我们自己的原因！” 　　宋清漪想起那天在山上私房菜馆的餐桌上，顾导问他的那个问题。 　　“一个杀过人的人，会拥有什么样的眼神。” 　　其实和今天发的纸条上写的，就是同一个吧？ 　　“阴郁”，是这个人物最本质的特性，也是导演最希望演员演绎出来的性格。 　　肖随：“？” 　　你特么临阵倒戈的速度真够快。 　　肖随嘲讽他：“你嬉皮笑脸的，看着就不阴郁。” 　　宋清漪回嘴：“你一头黄毛看着就不像学生。” 　　像不良分子。 　　肖随刚下了一档综艺，头发还没来得及染回来。 　　表情可以变，头发却不可能现场薅光，肖随在和宋清漪的斗嘴中全线溃败。 　　女艺人们被几个执行导演带到学校里面去了，男艺人则在校门前继续等待。 　　等待过程中，执行导演在临时拉出的微信群里发了一个500字左右、明显经过过删减的剧本。 　　写的便是男孩在失手杀死母亲后，将自己反锁在卧室，瑟瑟发抖地和尸体共度了一夜的内容。 　　顾导还真是很公平，没有给任何人多余的信息。 　　半小时后，试镜正式开始。 　　和试题一样，试镜过程也有点草率。 　　人群根据编号五五分组，每组从街前走进校门，一路走到教学楼里，就算是试镜完成了。 　　宋清漪被分在第三组，前两组演员试镜时他看得格外仔细。 　　第一组上场时因为走路速度过快，距离又远，有很多细节宋清漪都没有看清楚。 　　第二组演员大约是吸取了第一组的教训，走起路来比刚才那五个人都要慢得多。 　　其中有一个穿花衬衫的人格外显眼。 　　不知道他是不是害怕导演也像刚才的自己一样看不清，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放大了无数倍，一边走一边抱头哀嚎，四肢扭曲，同手同脚。 　　校门外好多人都在偷偷发笑。 　　……哪里来的牛鬼蛇神啊，宋清漪额角滑落三道黑线。 　　他看着花衬衫，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句话：阴暗地爬行，尖叫，扭曲，蠕动…… 　　顾导显然也有点看不下去。 　　这组试镜完成后他特意叫住了那个花衬衫：“你是谁推荐来的？” 　　花衬衫还以为自己的表演被顾导欣赏了，兴高采烈地回答：“青城影视的岳总！我舅舅。” 　　青城影视投资了这部电影。 　　顾导可以不用资方推荐来的人，却也熄了臭骂对方一番的念头，一脸痛苦地挥挥手：“好我知道了，你走吧，你演得挺好的。” 　　如果今后要拍丧尸片，他一定找这个人来当群演。 　　顾导这样想到。 　　轮到宋清漪正式试镜前，他已经在心中有了自己的考量。 　　——当然不用像花衬衫那么夸张。 　　他们看不清是因为他们站在远处，导演组的人却是站在整整五个机位加一架轨道摄像机背后。 　　需要重点考量的依旧是眼神和整个人的神态。 　　宋清漪像一团黑色的雾气向校门走去。 　　低垂着头，双肩微微前压，仿佛身后背了一只无形的书包。 　　走路速度不快也不慢，混在五个人最中间，力求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同组有个男艺人大约是受了那个500字剧本的影响，想表演出男孩在弑母后惊慌失措的样子，走路跌跌撞撞，差点撞到宋清漪身上。 　　宋清漪不动声色地让开，没有抬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收回视线。 　　从表演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什么记忆点。 　　* 　　试镜结束后宋清漪没有多留，回到沪市的票是早就买好的，离开试镜的学校后他便径直去了车站。 　　回到祁钰家中时刚过晚饭的点。 　　进门时祁钰正在客厅看文件。 　　宋清漪两手空空地去，试完戏回家时居然还提了个迷你小果篮，祁钰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果篮上：“哪来的？” 　　“片场不知哪个明星的粉丝来探班，送了不少零食饮料，他助理分给我们的。”宋清漪笑眯眯的，眉梢眼角尽是愉悦。 　　祁钰：“很顺利？” 　　“嗯。”宋清漪点头。 　　今天试镜完成后众人各自散去，他在回家的动车上收到了顾导“欢迎加入《窥探》剧组，合作愉快！”的消息。 　　对于这一点他并不很意外。 　　宋清漪觉得，自己对于角色的演绎方式不说多么出彩，起码绝对是正确的。 　　不像有些人，把“阴郁”演得像个神经病，或是像个机器人。 　　花衬衫也不想想，假如电影中的男生弑母第二天真的像他那样走去学校里，用不着警察局，精神病院恐怕会先将他逮起来。 　　“到时候整部片子大概都要去川渝拍摄。”宋清漪道。 　　“……川渝？”祁钰的声线紧绷，带着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冷硬。 　　“要去多久？” 　　“早着呢，起码下个月底。”宋清漪将果篮拆开，从里面挑出一串葡萄，拿去水龙头下洗了洗。 　　一边洗一边回答祁钰，说话声和水声交杂在一起。 　　“嗯。” 　　身后那人的回应闷闷的，不太高兴的样子。 　　正在兴头上的小宋老师没有留意到空气中细微而弱小的气氛变化，他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提子上。 　　这果篮质量很高，里面的葡萄是晴王葡萄，颗颗圆润饱满，碧绿得像玉珠子。 　　前些天宋清漪和王伯小包一起去超市的时候还在水果货架上看到了，不过王伯没买，说祁钰不爱吃这个。 　　宋清漪看着价格有些许肉疼，将自己才冒出头来的一丢丢小心思憋了回去。 　　没想到今天就有人送。 　　自己别不是个锦鲤吧？怎么想什么来什么呢。小宋老师美滋滋地想。 　　“如果以后我也有了这种真爱粉，我一定不让他们来探班的时候还破费。”宋清漪洗完后拎着提子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祁钰身旁，揪下一颗提子塞进嘴里。 　　嘶，超甜！！ 　　宋清漪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祁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一秒，两秒，三秒。 　　葡萄一颗一颗塞进宋清漪嘴里，没有一颗滚向祁钰。 　　祁总：…… 　　他有点不爽地伸出手。 　　宋清漪：？ 　　他愣了一下，不太自然地开口：“啊……我以为你不吃这个。” 　　王伯在超市里告诉宋清漪，祁钰从小就不爱吃葡萄，所以宋清漪洗完连客气一下都没想过。 　　尴了个大尬。 　　宋清漪摸摸鼻尖，向祁钰解释。 　　“是吗？”祁钰不置可否。 　　“王伯说得没错。”祁总点点头，仿佛很赞同王伯的话，“看来你挺把我的喜好放在心上。” 　　说着他从宋清漪手里抠了一颗葡萄放进自己嘴里。 　　“……” 　　这话宋清漪没法接。 　　还好祁总十分上道，主动换了个话题。 　　祁钰：“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江宁报道？” 　　祁氏的娱乐分公司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叫江宁影视。 　　宋清漪之前问过祁钰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祁钰思索半晌，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的来由：“我爸找人算的，说这个名字吉利。” 　　那个大师是这么说的：纳福聚财，有蒸蒸日上之相。 　　宋清漪没想到看上去和祁钰严肃得如出一辙的祁伯父还信这个。 　　吉利挺好，宋清漪希望自己去了江宁也能蹭到一点点公司的吉利。 　　但是祁钰现在就让他去江宁，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宋清漪这样想着，就这么问了出来：“我倒是挺想去的，但我现在还是乐佳的人，没办法去新公司。” 　　祁钰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你人过来就行，合同和手续以后再办。” 　　宋清漪提早一天进公司，他就能提早一天给他安排新的经纪人和助理。 　　“嗯？”宋清漪歪了歪头。 　　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乐佳签他的时候也没让他签什么竞业协议，他爱去哪个对家公司瞎溜达都是他的自由。 　　“那要不，我这几天有合适的时间就过去？”宋清漪也心动了。 　　反正《暗涌》那边所有的活动都已经全线收官，他在正式进组前都闲着没事干。 　　“那就明天。”祁钰拍板定论。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只不算大的牛皮纸盒子来：“入职礼物。” 　　这么有仪式感的吗？ 　　宋清漪忍不住笑了。 　　看样子祁钰让他去江宁报道也是早有预谋了。 　　收礼物，没人会不喜欢。 　　小宋老师眼睛亮晶晶地伸手接过，将盒盖打开。 　　盒子里是一叠四方形的碟片，大小不一，绝大多数都是外文的，从盒盖上的印画和划痕来看，都已经有些年代了。 　　宋清漪的眼睛倏地睁大。 　　指尖从碟片上小心翼翼地抚过，他一张张拿出来，轻轻打开卡扣。 　　每一张都很熟悉。 　　每一张上都有他往日的回忆。 　　这些碟片不算昂贵，但难得的却是送礼物的人的心意。 　　而且，这的确是宋清漪真真正正、非常非常喜欢的东西。 　　是他曾经以为弄丢了，现在又找回来的宝贝。 　　宋清漪抬头望着祁钰：“谢、谢谢你啊。” 　　他怎么会想到要帮他把这些碟片找回来啊。 　　好感动！眼泪花花都要冒出来了！ 　　祁钰避开他的视线：“你说那些东西都留在以前的家里，我就找人去检察院问问。” 　　宋家之前住的房子被法拍了，里面的东西也的确如宋清漪以为的那样进了检察院。 　　祁钰去打听的时候正赶上最后一天，若是再没人要，这堆碟片就要被集中处理掉了。 　　祁总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别太感动，还有别的。” 　　这么好的吗！！ 　　宋清漪抱着碟片盒子，一双杏眼睁圆得像只猫咪。 　　“是什么呀？”他问。 　　偏偏祁钰还要卖关子：“等过两天就能看到了。” 　　宋清漪好奇死了。 　　“告诉我吧？”他可怜巴巴地求祁钰。 　　他真的很好奇，多一分钟都不能忍的那种。 　　宋清漪抓住祁钰的胳膊：“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带着一丝自然而然撒娇的恳求很快让祁钰败下阵来。 　　祁总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稍微等等。” 　　那天祁钰问爱家宅品的老板要大莲花的高清图，老板一开始死活不肯给，祁钰说什么都不管用。 　　祁钰说要多给钱，老板也不敢收，说怕祁钰付完钱以后去淘小蜜那里举报他网络诈/骗。 　　可怜祁总连淘小蜜是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背上了这个黑锅。 　　后来大概是看祁钰问来问去地有点可怜，再加上他提的问题确实不太像正常人能够问出口的，老板终于善心大发，将原图发给了他。 　　一分钱都没敢要。 　　祁钰拿到原图后直接发给了周泽，让周泽去找厂家重新定做。 　　可怜的周秘书接到任务时作何感想，我们不得而知，总之，这个莲花抱枕在加价加急后，已经成功做了出来。 　　不是简单的方形加彩印，而是真正将抱枕做成了莲花的形状，上面的“我盛开了”四个字甚至都是刺绣的。 　　厂家将照片发给周泽，周泽又发给祁钰，祁钰表示很满意。 　　厂家将东西邮寄了过来，明天下午就能到沪市。 　　祁钰找到照片，将手机递到宋清漪眼前。 　　宋清漪：？ 　　宋清漪被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惊呆了。 　　“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总裁大人有点骄傲、又有点自吹自擂地表示。 　　还没从碟片到莲花，差距大到宋清漪不太能回得过神来。 　　他为什么要喜欢？ 　　小宋老师懵逼地抬头看着祁钰 。 　　祁钰对他是存在什么奇怪的误解吗？ 　　祁钰被也被宋清漪的表情弄懵逼了。 　　“不喜欢？”半晌，他纠结地开口。 　　倒也不是不喜欢。 　　就是。 　　emmmm…… 　　宋清漪问祁钰：“你是怎么想到的？” 　　要送他这个？ 　　祁钰一本正经地翻着和宋清漪的聊天记录，将证据展示给他看：“你之前说你喜欢。” 　　宋清漪定睛一看。 　　好的。 　　他确实说过他喜欢。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清漪眉头挑得一高一低，盯着大莲花抱枕的照片，半晌说不出话来。 　　努力按捺住抽搐的眼角，宋清漪从自己浩瀚如山海的表情包相册中精挑细选了一张，发给了祁钰。 　　【宋清漪：我自闭了/jpg】 　　作者有话要说： 　　屏幕那头的祁总望着小宋老师发过来的莲花花苞，陷入了微妙的疑惑当中。 　　他就坐在他面前，为什么要用微信给他发图片？ 第25章 　　关于“我盛开了”其实是个网络热梗这件事, 宋清漪花了很功夫才同祁钰解释清楚。 　　——首先他要先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热梗”。 　　这就费了他不少口舌。 　　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宋清漪也不知道祁钰到底懂了没有：“我说明白了吗？” 　　祁钰：“嗯，大概是明白了。” 　　“好诶！”宋清漪兴高采烈, 丝毫没有意识到近在眼前的危险气息。 　　青年微长的头发蓬松而柔软，随着动作颤动着，分明距离祁钰很远, 却令他莫名感到了簌簌的痒意。 　　祁钰压下眼皮，问：“所以你之前说你喜欢‘我若盛开蝴蝶自来’, 也一样是在玩梗咯？” 　　宋清漪：“……” 　　糟糕, 被看穿了！ 　　不知为什么，对着祁钰这种一看就脱离互联网时代久矣的人玩梗，总有种欺负原始人的错觉。 　　显然祁钰本人也这么认为，说话都带了委屈的控诉：“可是我真的信了。” 　　何止信了, 他还为此定做了一个大莲花抱枕。 　　还吓到了一个倒霉的淘宝卖家。 　　祁总眼中酝酿起些许玩味, “这算不算, 玩弄我的感情？” 　　宋清漪差点吓得蹦起来。 　　玩弄什么的, 不太合适吧？ 　　小宋老师轻咳一声, 当机立断转移话题：“祁钰哥哥不如我们说点别的吧, 要不说说明天去江宁报道的事？ 　　为了掩饰尴尬而努力夹出娇俏的夹子音：“好吗？” 　　宋清漪可以发誓，在他认识祁钰之前的前22年时间里, 从来没有发出过任何一次这样如同被门挤过似的声音。 　　听得他想朝自己脑门擂一拳。 　　但这招对付祁钰真的有用, 他瞬间不再追究宋清漪“玩弄感情”的事，转而和他聊起今后在江宁的发展来。 　　第二日一早，宋清漪就和祁钰又一次一起踏上了前往公司的路。 　　黑色宾利驶出别墅区, 像一滴水珠汇入大海般混入川行的车流。 　　作为祁氏总裁大人近30年人生中唯一的“弟弟”, 宋清漪这波可以说是赚足了面子, 祁钰去到公司以后连办公室都没回, 直接带着宋清漪去了C区。 　　“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祁总在前往c区的路上向小宋老师保证道，“你不需要担心自己在公司时的隐私。” 　　继林叶事件以后，江宁的出入登记管理比之前严格了近乎一倍，不说不明人员，就是连只来路不明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其实不保证也没什么，哪个艺人还没被人拍过几回？ 　　只要不是林叶那样故意搞事情，宋清漪也不在意什么狗仔不狗仔的。 　　今天祁钰带宋清漪过来，主要是打算给他介绍一下今后带他的经纪人。 　　祁钰为宋清漪新找的经纪人名叫楚原，和林叶一样赫赫有名，当初江宁成立时祁钰花了不少心血才将人挖过来。 　　虽然和林叶入行年限差不多，但楚原在圈内的口碑却和林叶截然不同。 　　如果说林叶是娱乐圈商业环境下如鱼得水的商人，楚原就是沉静的艺术家。 　　他这些年带过的艺人不多，除去两位几乎呈半隐退状态的影帝外，就只有两三个专注拍文艺片、拿奖项的新人。 　　楚原名声实在太响，听说今后自己的经纪人是他，宋清漪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和宋清漪想象中不太一样，楚原看上去非常和善。 　　而且很年轻。 　　若不是知道对方已年近50，宋清漪恐怕会以为他至多只有35岁。 　　祁钰来之前便已交代过来意，楚原见到宋清漪，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便笑了：“这就是祁总竭力介绍给我的有潜力的新星？” 　　倒是把宋清漪弄得非常不好意思，他没想到祁钰在背后是这么推销自己的。 　　祁钰的眼中掠过一丝被拆穿的不自然：“你们聊。” 　　就算是总裁大人力荐，楚大经纪人依旧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坚持。 　　他努力尝试着在交流中勾勒出宋清漪的性格画像，以确认这是否会是自己能够接受的艺人。 　　宋清漪刚和楚原说了没几句话便感受到了压力，意识到这位楚老师并不像表面展现的那样温和无攻击性。 　　鉴于宋清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项公开面向大众的作品，两人只能聊宋清漪还未上线的戏。 　　《暗涌》那边暂先不提，听说宋清漪被顾非凡选中做他下部戏的男一，楚原顿时来了兴趣。 　　“顾导的眼光我很相信。”楚原说。 　　话音刚落，本来坐在边上的祁钰忽然抬头看了楚原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就说嘛！你还不信！ 　　带了点得意，又带了点挑衅。 　　宋清漪看在眼里，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感觉祁钰现在这样，好像一只打架打赢了的大狗子。 　　楚原还有事要忙，祁钰也有其他工作，没过多久便不得不离开。 　　但两人没让宋清漪一个人在休息室待着。 　　“我让戚茗来和你聊聊天。”楚原走之前对宋清漪说。 　　戚茗是楚原在江宁带的唯一一个艺人，也是宋清漪今后的师姐。 　　宋清漪一个人在休息室里等师姐。 　　几分钟后师姐到了，宋清漪看清来人的模样，觉得有点高兴。 　　又是那个他眼熟的小姐姐，他在江宁的影棚和顾导的试镜现场都遇到过她。 　　更巧的是，戚茗也通过了顾导的新电影选角。 　　“就是我们试镜那天纸条上写的，那个安静内敛的女学生。”戚茗道。 　　戚茗看上去一点也不安静内敛，活泼开朗阳光向上，简直能去拍广播体操示范带。 　　看着宋清漪满眼惊讶，戚茗抿唇一笑。 　　下一秒，她低头，抠着手指坐在那里，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自信外向的大人转变为了瑟缩又胆小的中学女生。 　　虽然没有任何深入交流，但宋清漪已经确信，她在表演上的用心和钻研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戚茗很会调动气氛，两人从那天试镜一路聊到上学时的表演课，直到祁钰中午下班过来喊宋清漪一起去吃饭，他依旧意犹未尽。 　　戚茗认识祁钰，知道这是公司一把手。 　　她看到祁钰实在怵得慌，一脸尬笑着死活不肯和宋清漪他们一起去食堂。 　　“我和别人约好饭了！”小姑娘信誓旦旦地道。 　　宋清漪只好遗憾地放生了师姐：“那好吧。” 　　“相处得不错？”祁钰看着戚茗离去的身影，扭头问宋清漪。 　　宋清漪点头：“嗯。” 　　中间戚茗还带他出去溜达了一圈，遇见好几个人，让宋清漪对江宁的好印象比上次来时更上了一层楼。 　　不过现在。 　　“别说戚茗了，我们先去食堂吧，我听说去晚了没位置。” 　　祁钰闻言便笑了一下：“好。” 　　“入职”江宁的第一天，非常愉快。 　　宋清漪原以为他在进组之前都会跟祁钰一起上下班，然而很不凑巧，第二天起，祁钰便开始了本财年最高密度的出差。 　　时不时消失，一消失就消失好几天，连人影都不见。 　　别说一起上班，连祁钰的家都快变成宋清漪的了。 　　祁钰不在，宋清漪一个人去公司也没什么意思。 　　毕竟他如今还签在乐佳，楚原那边不可能直接开始跟进他的工作，否则违约的就不是林叶，而是宋清漪自己了。 　　正好顾非凡终于舍得将他宝贝一样藏起来的电影剧本公布出来，小宋老师干脆整天整天地在家看剧本。 　　看得昏天黑地，不时和戚茗、顾导他们在群聊中沟通一下对角色的理解。 　　宋清漪很忙，而在外面飞个不停的祁总也并没有多好受。 　　很早以前开始，祁钰便意识到了，当总裁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个体力活。 　　最近三天祁钰参加了两个跨国会议，72小时中近40小时都在舟车劳顿，身体不行的人还真吃不消。 　　这样快节奏的会议不间断地持续着。 　　等到频率终于逐渐下降，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 　　半月后的某个傍晚，伦敦，希思罗机场。 　　VIP候机室里，工作人员正神色歉疚地对延误的旅客道歉：“抱歉，因为天气原因，本次航班还要再晚点一小时以上。” 　　候机室里大多是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有人抱怨着：“晚点，晚点，永远都是晚点，耽误我的生意航空公司能赔钱吗？” 　　也就只能抱怨几句。 　　在机场，无论身价几亿还是几百亿，面对晚点都只能乖乖等待。 　　飞机不会管你每分钟能赚多少钱，飞机只知道今天天气不好，它不乐意准点来。 　　候机室内一片烦躁焦灼的气息。 　　相较于那些人，祁钰则要平静得多。 　　昨天他终于开完了自己这次出行最后一个会，从希思罗机场起飞，他就可以回国了。 　　祁氏有私人飞机，但国内航空管制严格，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启用。 　　私人飞机要走的流程太多，反而不如直接买一张机票来得方便快捷。 　　祁钰坐在候机室角落，神色平静，带着淡淡疏离的冷意，半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虽然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不耐，但他什么也没说。 　　高速运转了十数天的大脑在即将回程之际，终于得以获得片刻休整。 　　祁钰想将自己整个人放空，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念头。 　　不知道宋清漪在干什么？ 　　再过几天宋清漪就要进组，乐佳那边的事宋清漪不怎么和祁钰说，但他找的律师都是祁钰帮忙介绍的，对那头的动向自然了若指掌。 　　按照律师的反馈，因为宋清漪签约时间太短，如果单纯从“林叶违反合同内容，没有按照约定分配资源”这个角度去起诉，胜率并不算高。 　　至多5比5。 　　但宋清漪这几个月来收集了不少林叶对他忽视、冷待甚至辱骂、人身攻击的证据，聊天记录和录音的数量非常大，这样一来事情就要好办许多。 　　已经在走流程了，大概在宋清漪正式进组之后，林叶就会收到法院传票了。 　　宋清漪挺聪明，他打算起诉的是林叶而不是乐佳。 　　林叶是乐佳的老人没错，但乐佳是个很大、很成熟的老牌娱乐公司，越是成熟的运营模式下，单个员工对于公司的影响就会越小， 　　等官司打起来，为了息事宁人，乐佳那方或许也会对林叶施压。 　　总之再不济还有他这边的人帮着兜底。 　　关于宋清漪的念头如月夜上涨的潮水般席卷而来，明明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琐事，但和“宋清漪”这个名字挂上钩，却莫名让人觉得心中柔软起来。 　　放在旁边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祁钰瞥了一眼，是王伯给他打了个电话。 　　祁钰按下接听键：“喂？” 　　“少爷。”老爷子和善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您今晚大约几点到国内，我让司机去接您。” 　　“还有，老宅子那边说想您了，让您有空回去一趟。” 　　王伯不太擅长用手机，老人家上了年纪，打字打得乱七八糟，于是一有正经事便时常给祁钰打电话。 　　祁钰已经习惯了。 　　应了一声，正准备挂断，心中却蓦地一动。 　　“最近，家里怎么样？”祁钰鬼使神差地开口道。 　　“家里？”王伯一愣。 　　“家里挺好的呀，小包学了好几个新菜呢。” 　　王伯兴致勃勃地道，“哦，还有咱们别墅区最近走丢了一只小狗，满小区的人都在帮忙找。” 　　祁钰不想知道小包最近学了什么新菜，也不关心什么狗不狗的。 　　其实他想问王伯宋清漪最近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做什么。 　　但祁总有点不好意思。 　　祁钰酝酿了半天：“王伯……” 　　询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宋清漪的声音先一步从楼下传来：“王伯，王伯！” 　　“我的孩子呢？” 　　青年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像是山涧化雪的溪流。 　　“我的孩子是不是被小包藏起来啦，我要出去一趟——” 　　祁钰：“？” 　　祁钰：“嗯？” 　　嗯？？？？？？ 　　怎么他出差没几天，宋清漪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祁钰对着手机，脸上写满震惊。 　　王伯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扭头对身后道：“你孩子在阳台上呢，小包帮你刷了刷。” 　　“这孩子。”老爷子笑呵呵地继续拿起手机。 　　他对祁钰笑道，“说是下一部电影拍摄要说川渝话，每天在家对着录音机练习，现在说普通话的时候都一股川渝味。” 　　祁钰：“……哦。” 　　如果他没记错，川渝那边好像是把“鞋”说成“孩”来着。 　　祁总神色微妙，挂断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祁钰终于上了飞机。 　　周泽虽然是秘书，但跟着祁钰四处飞时一向被祁钰要求和他同个机舱、坐邻座。 　　主要是为了方便沟通工作。 　　此时，周秘书就在见缝插针地向祁钰汇报下个月的工作安排。 　　“下个月开始外出的频率降低，一共两个地方，都是国内，京市和杭市。” 　　国内跑一跑，比国外还是要轻松多了。 　　跑完这两地，然后就又能闲下来了。 　　周秘书一脸神往。 　　他也很怀念每晚能够回家的生活。 　　“嗯，我知道了。”祁钰打开备忘录，在上面打下“京市、杭市。” 　　还打了“川渝”。 　　川渝？ 　　周秘书有点疑惑：“川渝那边的优先级，都不需要您亲自到场。” 　　川渝下月是有两个会议，集团早就安排好了出席的高管，和祁钰本人没多大关系。 　　祁钰淡淡道：“需要。” 　　周泽：？ 　　祁总出身豪门，自幼接受精英教育，20岁大学毕业，22岁在国外接连修完金融硕士、博士学位。 　　周泽跟在祁钰身边几年，学到的东西不知凡几，可以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佩服的人就是祁钰了。 　　但一个人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起码在工作安排方面，周泽觉得，自己才是专业的。 　　一向特别机灵的周秘书或许是被长途飞行累晕了脑子，忽然变得特别轴。 　　“真的没有。”周秘书斩钉截铁。 　　他觉得自家老板是不是记错了？ 　　祁钰日理万机，脑子里装的都是成千万上亿的大生意，在去哪里开会这方面，肯定没有他清楚。 　　祁钰掀起眼皮，凉凉地睨了周泽一眼。 　　“没有。”祁钰抬手，理了理并没有歪的领带。 　　“但可以有。” 　　他说。 　　会议定好了人选。 　　就不能把名字换成他的吗？ 　　周泽：“……” 　　“好的老板。”周秘书连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周秘书：呜呜，欺负打工人 　　- 　　【公告！！！】 　　因为27日凌晨需要上夹子，所以0点的更新推迟到晚上23:30分，28日更新依旧正常～ 　　- 　　推推狗血沙雕风预收文《普普通通保镖文学》>>> 　　定好下午三点结婚，未婚夫鸽了自己不说，还在两点五十分被狗仔拍到出轨。 　　岑云思狠狠怒了，一时上头，在民政局门口随手抓了个人领证。 　　领完证有点后悔，和新到手热腾腾的老公对视一眼，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特么……不是，他已成前任的那位未婚夫，的保镖吗？？？？？！ 　　* 　　被绿不说还和前任的保镖结了婚，岑云思一夜之间沦为全城笑柄，一个头两个大。 　　但，真男人就要敢做敢当。 　　反正因为按时结婚已经分到一大笔家产，岑云思揉揉发酸的腰，觉得就这么凑合过下去也行。 　　保镖就保镖，起码体力好。 　　只是，没过多久，岑云思就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 　　全市最高级的会所的门童在保镖进门时向他鞠躬； 　　全市最高级的酒店给保镖预留总统套房； 　　隔壁省的豪门世家来本市参加晚宴，见到保镖，当场大惊失色； 　　保镖带岑云思回老家参加婚礼，介绍岑云思道：“这位是我爱人，刚领证不久。” 　　此言一出，半个婚礼的人都炸了。 　　岑云思：……？？？ 　　#和他结婚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竟然这么浮夸 　　#本以为是炮灰对照组结果是土味霸总文 　　【警告：土！土！土！怎么土怎么来，喜欢土的来，不喜欢土的快跑。】 第26章 二合一 　　八月中旬, 宋清漪正式收到了顾导的进组邀请。 　　进组前宋清漪需要先在乐佳的内网提交申请、备案审批。 　　为了让他的申请单尽快从池子里转出去，避免被林叶发现，宋清漪专程去找了一趟肖纪年。 　　肖纪年听明宋清漪的来意, 一口应下他的请求。 　　这对肖纪年来说只是小事，动动手指头罢了，却可以狠狠恶心一把林叶, 既然如此那何乐而不为呢？ 　　肖纪年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窥探》预热宣传的时候，林叶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批完申请, 回头看见肖随在对宋清漪做鬼脸, 比了个奇丑无比的斗鸡眼。 　　肖纪年心头火起，一巴掌揍在肖随后脑勺上。 　　肖随：“？哥你打我干嘛？？” 　　肖纪年是肖随的堂哥。 　　肖纪年摇着头，恨铁不成钢地感叹：“瞧瞧人家瞧瞧你。” 　　看起来又乖又无害的宋清漪都学会阴人了，只有肖随这个二百五, 整天就知道傻乐。 　　全部流程走完, 宋清漪在日光灼灼的八月末登上了离开沪市的飞机。 　　两小时五十五分钟以后, 飞机成功抵达目的地。 　　川渝是山城, 被盆地结构包裹的暑意蒸腾翻滚着, 在下飞机的瞬间扑面而来, 宋清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锁在蒸笼里的包子，马上就要熟透了。 　　同行的戚茗光速穿戴上了全套遮阳护具。 　　帽子口罩眼镜, 以及一个面罩, 从头到脚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圆啾啾的鹿眼。 　　收拾完自己再看宋清漪，戚茗差点忍不住尖叫：“你怎么连把伞也不打？？” 　　宋清漪穿了件粉灰色的T恤, 纯色面料将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衬托得格外白皙, 下面配了条乳白色的七分裤, 运动鞋和裤腿中间那一小节脚踝的皮肤暴露在日光下, 同样没有丝毫遮挡。 　　再这样下去，没等走到组里，宋清漪身上先就会变成层次分明的好几节。 　　戚茗看不得这种悲惨的场面，脑袋里的火山突突突叫嚣着亟待喷发。 　　宋清漪被她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没事啊，我晒不黑的。” 　　宋清漪之前在《暗涌》剧组拍西南的戏份时就意识到了，他根本晒不黑。 　　就算当天被大太阳暴晒黑了一点，不用做任何处理，顶多隔上两三天就又自己白回来了。 　　再说这不是还有接驳车吗，就走几步路，晒不伤皮肤，宋清漪的遮阳伞被他一不小心锁在行李箱里了，懒得费力气去找。 　　炽列的日光迎面落下，将青年激得眯了眯眼，白到发亮的皮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见丝毫瑕疵。 　　戚茗从侧面望过去，看见宋清漪柔软的发丝被阳光穿透成泛光的棕色，从发根到发梢色度逐渐变浅，直到最后汇聚成一个金色的小点。 　　外形优越到随时可以接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街拍。 　　戚茗给了宋清漪一个又嫉又恨的眼神，将自己的脸基尼再次收紧了些许。 　　川渝实在是热，从下飞机到登上剧组接人的保姆车，即使中间横穿了一个开着空调的机场，两人依旧出了一身汗。 　　戚茗用纸巾小心翼翼按压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给宋清漪递纸时好奇地问道：“你一直抱着的是个什么呀？” 　　看着像是个抱枕，宋清漪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垫在后面，下了飞机就一直抱在怀里。 　　这么宝贝，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戚茗觉得，她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宋清漪闻言面不改色，将手臂挪开。 　　一朵怒放的大莲花瞬间盛开在戚茗眼前。 　　？？？ 　　戚茗：“……” 　　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应该是她想错了，她刚才猜测这可能是宋清漪哪个重要的人送的，但是—— 　　没人会送人这种玩意吧。 　　小宋老师好怪的品味。 　　这次川渝之行经纪人楚原没有跟来，和两人同行的还有戚茗的助理梁心。 　　梁心一路上忙前忙后帮戚茗喷喷雾打扇子，上保姆车后才终于松了口气：“这么热，也不知道组里条件怎么样？” 　　要是住个没空调的地方，那简直没活路了。 　　好在这次拍摄的条件并不艰苦。 　　按照拍摄计划，《窥探》剧组所有的戏份全部会在川渝完成，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场景都在一所高中学校取景，剩余一小部分则分散在各个老城区。 　　学校是顾导提前很久就联系好的，剧组第一天进校园踩点的时候，几乎整所学校的学生们全都围过来看，眼中亮晶晶地写满好奇。 　　戚茗的视线从学生身上扫过，由衷地感叹：“现在的孩子好有礼貌啊，看归看，一个拍照片的都没有。” 　　不随意传播非官方路透的概念居然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吗？ 　　还是说他们几个实在太糊，糊得让人连拍照的欲望也没有？ 　　宋清漪一语道破真相：“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根本没有手机。” 　　谁青天白日地敢拿出手机，那不分分钟被老师没收。 　　戚茗：“……你说的有道理。” 　　第一天没有拍摄任务，顾导带着大家在校内简单逛了一圈便离开了。 　　为了尽量不妨碍教学，剧组的住宿没有安排在学校，而是订在距离学校两条街外的一所酒店。 　　酒店是四星级的，环境和卫生都很好，宋清漪满意到简直不能更满意。 　　当天下午两点，主创团队全员就位。 　　傍晚天黑前由顾导主持着完成了开机仪式。 　　至此，电影正式进入拍摄状态。 　　这部名为《窥探》的电影是顾非凡导演从文艺片向商业片转型的重要标识，初始投资便有5000万之多。 　　对于一部三个主要角色都启用了新人、全片在城市内拍摄、不需要任何高经费后期的电影来说，完全可以说是大制作。 　　宋清漪在没有拿到剧本之前，光听电影名字和顾导的只言片语，还以为这是一部和《暗涌》类似的悬疑片。 　　正式收到剧本后才发现，这并不是一部传统的悬疑电影。 　　故事的主角是三位年轻人，秦月月、黎阳和夏陈。 　　三人拥有着截然不同的出身和性格，唯一的交点是就读于同一所高中。 　　秦月月是班里的班长，性格文静温柔，平日里对班中家境最差成绩却最好的夏陈照顾诸多，夏陈因而喜欢上了秦月月。 　　秦月月另有男友，夏陈只能将自己的感情默默放在心里。 　　直到某一天，夏陈意外发现，秦月月和男友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夏陈失手杀死了秦月月的男友，这一幕被班里的另一个女孩儿黎阳意外撞破。 　　出于某种原因，黎阳并没有将夏陈告发，反而默默隐瞒下了这一切。 　　但夏陈的命运却并没有因此而走上正轨，反而一去不复返，从此迈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一段集合了爱情、友情、霸凌、犯罪等等诸多元素的故事，悬疑在其中占据了很大体量。 　　但片子的整体基调非常矛盾，校园时代占据了90%以上的篇幅，且镜头语言异常文艺，完全不像是寻常悬疑片。 　　宋清漪必须承认，仅仅从目前的剧本、分镜效果等来看，他完全想象不出成片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但他对顾非凡有信心。 　　在三位主角当中，宋清漪的戏份和镜头都是最少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却又是最重要的。 　　整部影片以夏陈的视角开展，像一张徐徐展开在观众们面前的白布，由镜头一笔一画，描摹着独属于夏陈的内心世界。 　　顾导告诉宋清漪：“你是眼睛。” 　　顾导拍戏很注重演员状态，进组前三天虽然从早忙到晚，排的却几乎全是备用镜头。 　　拍摄时顾导不常发言，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引导着，试图让演员们找到自己心中那个最鲜活而立体的角色。 　　任务不紧，宋清漪的心情也很放松，和另外两个女一号表现得都挺不错。 　　顾非凡满意得每天起床就是笑。 　　愉快的拍摄过程一直延续到了第三天下午。 　　那天下午顾导一共安排了三场戏，分别是宋清漪和戚茗饰演的秦月月对戏、宋清漪和另一位叫王露的女演员饰演的黎阳对戏、以及王露单独的一场戏份。 　　宋清漪连着两场都没有什么失误的地方，第二场下戏时，顾导带着他在镜头前看了几遍回放，细细分析了所有值得继续钻研的点。 　　“都挺好的。”看完全部回放，顾导一锤定音，“但我总觉得，你和戚茗之间的气氛还是不够暧昧。” 　　这并不是说两个演员的演技有什么问题。 　　但青春期少年少女之间那种朦胧似月晕、又黏稠得如同八月雨后湿热空气的氛围感，并不是简单用“演”就能完美诠释出来的。 　　简单来说，技巧到位了，但少了点感觉。 　　顾导：“你谈过恋爱吗？回想一下和恋人对视时那种眼神拉丝的状态？” 　　宋清漪老老实实地道：“没谈过诶。” 　　顾导：“……” 　　这大概就是用年轻人唯一的不好，阅历有时候还是太少。 　　顾导咳嗽了一声：“那个，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些演员在拍戏时会和自己的对手演员谈恋爱？” 　　尤其是感情线重的剧组，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说实话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俗话说演上一千遍假的也会成真，一个人每天在心里暗示自己喜欢另一个人，时间长了，就连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暗示了。 　　正因如此，娱乐圈剧组情侣层出不穷。 　　拍戏的时候是真的在谈，拍完出了戏觉得不合适，那就再分。 　　反正圈内关系就是这样，分分合合节奏异常之快，也没有人会在意。 　　宋清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导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当然我不是暗示你们去试着真的恋爱，我只是告诉你，圈子里有这么一种情况。” 　　宋清漪：“……” 　　别装了你就是在暗示好嘛！！ 　　但，暗示了也是白瞎。 　　这个他可能真的做不到。 　　别说他做不到，他敢打包票，戚茗也做不到。 　　宋清漪沉痛地点点头，回答得倒是非常斩钉截铁：“好！顾导，我会努力找状态的。” 　　积极向上的模样极大程度满足了顾导的期望值，顾导大手一挥：“行，去吧。” 　　宋清漪应了一声，顶着满头的困扰往化妆间去了。 　　戚茗今天中午告诉宋清漪，下午她要去三号化妆间看剧本，让宋清漪有事就去找她。 　　按照之前的统筹排班，从第四天起，正式拍摄即将开始。 　　这也就意味着，宋清漪和戚茗还有最后半天用来“找感觉”。 　　主要是宋清漪要找感觉。 　　因为影片中的感情主要是从夏陈那头萌发而起的。 　　秦月月可能感受到了，也可能没感受到，少年少女之间始终保持了触手可及、却又转瞬擦肩的距离。 　　因为拍戏场地是在学校，所谓的“化妆间”也不过是一间稍远些的教师罢了，宋清漪向走廊那一头走，还没推开教室的门就在窗外听见戚茗一阵阵银铃般的笑。 　　嘻嘻哈哈的，宋清漪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跟谁说话。 　　但仔细分辨却又没有，教室里的确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在干什么呢这么开心？ 　　宋清漪好奇地走进教室，放轻脚步绕到戚茗身后，打算吓唬她一下。 　　戚茗正在刷微博，橙色的页面格外显眼。 　　宋清漪原本没想偷看戚茗的手机页面的，但小姑娘笑得实在太开心，举着手机晃来晃去，亮度调到最高的屏幕直接甩到了宋清漪眼前。 　　很眼熟的字。 　　很眼熟的页面。 　　很眼熟的粉红色胖鸽子。 　　宋清漪的整个人瞬间凝滞了。 　　宋清漪的第一反应：顾导要失望死了，戚茗果然也做不到！ 　　宋清漪的第二反应：被奇怪的cp粉包围了！ 　　危！！！ 　　宋清漪好想大喊三声退退退。 　　他想起在他来川渝之前，有一天从阳台上下来时路过王伯在二楼的房间，正好撞见老爷子没关门，背对着他在收拾屋子。 　　宋清漪当时无意识地朝房间里瞥了一眼，那只造成过尴尬场面的胖鸽子被老爷子挂在墙壁上，大约一米多高的位置，醒目到晃眼。 　　那时候王伯转过身，发现他在看那只鸽子时，是怎么对他说的来着？ 　　啊对，王伯当时呵呵笑了一下，欲盖弥彰地对宋清漪说：“最近腰不太好，找个东西来靠一下。” 　　宋清漪：“？” 　　宋清漪不信。 　　宋清漪觉得老爷子在摆烂。 　　瑜伽大师都没法把腰靠到那种地方去。 　　但宋清漪也没法说什么，只能一脸苦相地走开了。 　　谁知道今天又撞见一个潜伏在他身边的cp粉。 　　戚茗没发现身后有人，还在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香，嘶哈嘶哈，哈、哈——哈？？？” 　　她的眼底印入宋清漪的倒影，笑声像是按下暂停键一般戛然而止。 　　戚茗在宋清漪吃人的目光中缓缓起立，十分熟练地窜出了教室。 　　小宋老师憋憋屈屈地瞪着戚茗逃走的背影，险些失去表情管理。 　　奇怪，太奇怪。 　　他们都不对劲！！ 　　戚茗那边配合不了，宋清漪只能自己找状态。 　　他上网找了一大堆恋爱向剪辑，一节一节播放，逐帧分析角色的眼神和微表情。 　　越分析越没状态。 　　算了，还是看剧本吧。 　　可剧本也看不进去。 　　宋清漪现在满脑子都是戚茗手机里那个cp超话的界面。 　　他甚至回想起很久以前，他头一回发现超话存在的那天看到过的那篇小簧文。 　　为了让自己的脑子清醒清醒，宋清漪离开化妆间一路跑到了校门前，坐在校门口的槐树树荫底下，试图用八月底灼热的空气杀死自己脑中那些出了问题的脑细胞。 　　杀毒计划无疑失败了之后所有的动作都是无意识的。 　　总之，鬼使神差般，宋清漪又点开了超话。 　　见鬼，手指有了自己的思想，大脑却完全不知道呢: ) 　　小宋老师如此这般想着，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粘了上去。 　　小簧文在如今形式甚是严峻的网络时代依旧顽强□□着，足足两月过去依旧存活。 　　甚至活得更好了。 　　那张为了避免裂开而被翻转又倒置的、写满文字的长图，比起宋清漪上次见到时又长出了好大一节。 　　让宋清漪不经在心中怀疑，自己在这群cp粉的笔下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小宋老师实在没勇气再看第二次，身体向后狠狠一瘫。 　　毁灭，统统毁灭。 　　地球生活已经不适合他了。 　　分明是想静一静的，结果脑子反倒越来越乱。 　　宋清漪瘫在座位上摆了半分钟的烂，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 　　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要以毒攻毒！！ 　　小宋老师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 　　他现如今的状态都是被戚茗之流的网友洗脑的，而网友们磕的cp则全是脑补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些东西全都是虚的。 　　宋清漪觉得，只要他现在看到真实存在的祁钰，脑子里那些可怕的记忆一定会立马被刷新覆盖。 　　说干就干，宋清漪立马给祁钰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忙音没响几声，视频被人接起。 　　“喂？”醇厚如酒的低沉嗓音在听筒那头响起，透过空气和微小机械零件的传导在宋清漪耳边响起。 　　宋清漪的耳根有了点麻酥酥的痒意。 　　他应了一声：“祁钰哥哥。” 　　这个一开始说出口他自己都要先掉三斤鸡皮疙瘩的称呼，在旷日的相处中却已经成了能够脱口而出的习惯。 　　“怎么了？”屏幕上的祁钰心情似乎很好。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眉梢眼角却都透着遮掩不住的愉悦。 　　宋清漪摇摇头：“没事啊，就，好多天没见了，找你聊聊天。” 　　祁钰的眼皮向下压了压，像是正在藏匿着什么念头：“好多天？嗯。” 　　“确实好多天了。” 　　其实也不过就是四五天而已。 　　“去川渝这么多天，住得还习惯吗？”祁钰问，“吃得怎么样？” 　　祁钰坐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镜头中男人的身形半掩在暖橘色的光影下，精致的五官轮廓愈发出挑显眼。 　　明明是好看到拍下来能当杂志封面的风景，宋清漪却硬生生从祁钰的语调中听出几分老父亲般的关怀。 　　“我们住酒店，环境挺好的。”小宋老师乖乖答道，“吃得也挺好。” 　　说着他洋洋得意地笑起来：“还好在家的时候练习了那么久吃辣，否则现在我肯定没法习惯。” 　　川渝人嗜辣，无论是剧组订的盒饭还是学校里的食堂，样样菜里都是辣椒。 　　不过宋清漪如今已经练出来了，只要不是魔鬼辣他都能吃个八九不离十。 　　宋清漪无意的一句话，祁钰却听出了点不对劲来。 　　“练习？”祁总挑眉。 　　“我怎么记得，某些人是亲口告诉我，他吃菜不放辣没法下咽的？” 　　好家伙，露馅了。 　　小宋老师尴尬地转开视线。 　　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其实他之前就觉得，祁钰恐怕一早就看穿他了。 　　狐疑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宋清漪没有说话，祁总不置可否，两人默默对视。 　　宋清漪：“……” 　　祁钰：“……” 　　沉默半晌，宋清漪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总看着屏幕，慢慢跟着上面的青年一起勾起唇角。 　　“对了。”宋清漪笑了一会儿，想起别的事来，“你知道吗，《暗涌》明天晚上就要正式开播了。“ 　　“没想到这么快。”他感慨，“我本来以为要年底才能播的。” 　　他看上去有些失落的样子，令祁钰颇为不解：“上映快还不好？” 　　宋清漪眨眨眼：“上映快当然好。” 　　“但是，我本来想着，如果年底开播，播出的第一天我就可以在家里，和你，还有王伯、小包一起看了。” 　　《暗涌》中的西南作为宋清漪饰演的第一个角色，无疑意义重大。 　　出道第一部 就是上星剧，小宋老师觉得自己非常厉害，也很愿意和身边的人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虽然他饰演的角色在剧里的戏份之少，比起食堂大妈打的西红柿炒鸡蛋中的鸡蛋分量也不遑多让，但小宋老师依旧十分乐观地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祁钰就又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和你一起看？” 　　宋清漪：“嗯？” 　　宋清漪总觉得祁钰今天笑的频率太高了，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祁钰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搞不明白祁钰是什么意思。 　　宋清漪皱着眉，将手机拉远了一点点。 　　又拉远了一点点。 　　他给祁钰打视频是为了冲淡脑子里那些荒谬的念头，可真实的祁钰就在眼前，刚刚看过的那些不可言说却丝毫没有要缴械投降的意思。 　　反而宋清漪现在看着祁钰的脸，总觉得这里那里都很奇怪。 　　反正就是不太能直视他。 　　这样一拉远，镜头中他的脸瞬间变成了自下而上45度的死亡角度。 　　镜头那边的祁钰就有样学样，也拉了个死亡角度。 　　好幼稚啊。 　　宋清漪有点想笑。 　　宋清漪对着死亡角度的祁总细品了一番，忍不住“啧”了一声。 　　老天爷也真是不公平，祁钰明明每天加班熬夜，偏偏皮肤好得像什么似的。 　　宋清漪这样想着，不知怎么就把话说了出来。 　　祁钰在手机那头轻轻扬眉：“你不也是？” 　　宋清漪作为一个艺人，身边瓶瓶罐罐有挺多，但大多是乳霜精华之类的护肤品，三不五时地用上一些。 　　但白天出门时他向来很随意，别说化妆，连防晒霜都不怎么擦，可祁钰回想起来，却觉得宋清漪的皮肤比他见过的大半女明星都要好多了。 　　白而清透，让人有种想触碰的欲望。 　　祁钰那边光线很暗，宋清漪刚刚一直以为他是在室内，可镜头晃动，他身上投影的形状却不断变化着。 　　看起来像是在车上。 　　“你这是在哪儿啊？”宋清漪好奇道。 　　才下午三点，这么早就下班了吗？ 　　“你猜？”祁总难得地卖起了关子。 　　他身后的背景晃动，在某个瞬间，占据屏幕的暗色忽然一下子全数消失无踪。 　　宋清漪这才意识到，祁钰方才大概是在一个遂道里。 　　现在车子驶出隧道，在沪市难得一见的炙烈光线顿时洒遍车内。 　　祁钰抬手挡了挡晃到眼睛的阳光，向椅背上靠了靠，语调懒洋洋的，眼皮半垂着，视线斜斜倚向窗外，就好像外面有什么正极力吸引着他的东西。 　　宋清漪哪猜得到啊。 　　沪市哪里有那么长的隧道吗？他记不清了。 　　不过他也没打算猜，只是顺着祁钰的话随口道：“好巧，我们剧组呆的这个学校旁边也有个好大的隧道。” 　　川渝多山，宋清漪是第一次来这一带，被市内迷宫般的隧道、穿楼而过的电车以及大门在一楼而前台在二十三楼，并且二十三楼外还有另一个大门的酒店惊得哑口无言。 　　“是吗？”祁钰语气淡淡地表示认可，“我也觉得不错。” 　　祁钰是来过川渝的，还来过不少次，但在宋清漪说出这段话之前，他从未意识到这座城市有着如此之多与众不同的动人之处。 　　很显然祁总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在他眼里，除了股价是鲜活的、跳动的，其他东西都不重要。 　　可现在有点不太一样了。 　　祁钰听着宋清漪在手机另一端兴致勃勃地述说着他这几日的见闻，突然间觉得，那些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与人，的确都流淌着与任何其他城市都不一样的、独属于川渝的魅力。 　　“你现在在哪里？”祁钰忽然打断了宋清漪的话，又问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 　　“啊？”宋清漪一怔，“在校门口乘凉呀。” 　　“你看。”宋清漪将手机的镜头倒转过来，将学校对面的老街拍给祁钰看，“你看那边的爷爷奶奶，还有下棋的大爷，是不是都很有生活气息？” 　　“——诶，怎么突然有个这么格格不入的豪车开过来。” 　　把他完美的取景都破坏了！ 　　小宋老师抱怨着。 　　居然还停着不走。 　　宋清漪将手机挪开，气冲冲瞪着那辆煞风景的黑色迈巴赫。 　　下一秒，迈巴赫的门开了。 　　看清车上下来那人的样子，宋清漪的眼睛蓦地睁得滚圆滚圆。 　　那人一身深灰色西服，像是刚从纳斯达克敲完钟回来似的，街边的爷爷奶奶纷纷被他吸引了视线，那人却目标及其明确，一下车便径直向宋清漪走来。 　　“格格不入？” 　　同一道声音同时从手机里和头顶传了过来。 　　宋清漪瞠目结舌：“祁、祁钰哥哥？” 　　“嗯。”祁钰镇定自若地应了一声，路过宋清漪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柔软蓬松的发顶。 　　“哥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周秘书今天也很难过/ 　　周泽：老板！去川渝的行程真的不能再提前了，再提前您在沪市的活动可怎么办啊QVQ 　　周泽：什么？耽误川渝那边的会议？不耽误啊老板，你都提前四天去了，再提前咱们都能另外攒个局了啊老板QVQ 　　#你可摇了我叭老板QVQ 　　- 　　27和28号的两章更新时间间隔太近，索性合并在一起发啦～以后还是零点左右更新嗷 第27章 　　哥哥来了。 　　清晰的四个字落在耳边, 宋清漪怔怔地抬头。 　　祁钰背着光，轮廓被日光氤氲得模糊。 　　有风吹过，头顶槐树叶发出簌簌声响, 细碎的树影落在祁钰身上，将他眼中的温柔衬托得格外生动。 　　祁钰。 　　祁钰来了。 　　祁钰怎么会忽然跑这里来？ 　　太过意外，宋清漪有点愣神, 杏眼眨巴眨巴地望着祁钰。 　　他坐的位置很低，抬头看向祁钰时神情懵懂, 看上去呆呆的, 又很可爱。 　　“怎么没反应，高兴傻了？”祁钰见宋清漪不说话，挑眉问他。 　　宋清漪蓦地回过神来：“不是……祁钰哥哥你怎么来我们剧组了？” 　　祁钰纠结的点很奇怪：“不是？” 　　“所以我来了，你不高兴？” 　　宋清漪：嗯？？ 　　他忙解释道：“不不, 那就是个语气词, 你来我很高兴！” 　　改口得干脆利落。 　　“嗯。”祁总这才满意。 　　他点点头, 在宋清漪身边坐了下来, “我来川渝有些事要处理, 先过来看看你。” 　　宋清漪就坐在校门口的老槐树底下, 那槐树下面有一块表面平整的大石头，晚上放学时经常有学生聚在那里吃炒面聊天。 　　现在是下午, 学生们都被关在教室里, 大石头就被宋清漪独霸了。 　　宋清漪本来觉得这块石头坐上去挺舒服的，石头被大树遮着，是个休息纳凉的好地方, 在祁钰过来前他就差躺在上面睡上一觉了。 　　可现在祁钰就坐在他旁边。 　　祁钰穿一身高定西服, 眉目深邃神情冷肃。 　　他打量着校园四周的环境, 眼神中带着一股天然的淡漠与距离感, 可偶尔回头看向宋清漪时神色却又会恢复温和。 　　宋清漪忽然觉得，被祁钰这么一坐，屁股底下这块石头都变得昂贵了起来。 　　对面下棋乘凉的大爷大妈们用扇子遮着脸，对着这边小声嘟哝着，似乎是正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宋清漪坐立不安。 　　他觉得自己这份坐立不安有点多余，毕竟他早就和祁钰那么熟了，完全没有见外的必要。 　　但宋清漪偏偏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紧张到骤然失衡的心跳。 　　莫名其妙。小宋老师在心中这样评价自己。 　　就在宋清漪观察祁钰的同时，祁钰也正在观察他。 　　宋清漪身上还穿着拍戏时用的校服，宽大的蓝白色运动服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格外纤细单薄。 　　都说川渝的气候养人，祁钰觉得宋清漪这么几天不见，似乎的确又白了一点点。 　　祁钰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宋清漪有些耳热，不太自在地扭过头去。 　　两人没进学校，宋清漪带着祁钰在校门口转了一圈。 　　祁钰还有事要忙，没多停留，四处看了看便准备离开：“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还来吗？宋清漪乖乖地点了点头。 　　祁钰走后宋清漪依旧站在校门口发呆，对面打着扇子的老阿姨不辞辛劳横跨十米宽的小路，神秘兮兮地凑到宋清漪身前。 　　“娃娃，刚才那个是你哥哥吗？”阿姨操着一口地道的川渝话，同宋清漪套着近乎。 　　刚刚那个年轻人，长得可真是好啊！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 　　阿姨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她并不知道这是个装扮成高中生的演员，宋清漪本就面嫩，穿上校服后丝毫没有违和感，完全看不出已经二十多岁，一头黑发打理得柔顺干净，看上去就和高中校园里的小男生没什么两样。 　　这两兄弟，长得真是好。 　　虽然样子一点都不像，但各有各的好看。 　　大妈心里已经从自家楼下那个在国企上班的姑娘一路想到了她远出18服的进了研究所的学霸侄女，又想到了自己明年读高一、中考考了全市第三的外孙女。 　　——冷静冷静，早恋要不得，先从大的那个入手。 　　阿姨神秘兮兮地问宋清漪：“你哥，结婚没有呀？” 　　宋清漪闻言差点笑场了。 　　原来刚才那群叔叔阿姨对着他们两人窃窃私语的，居然是在讨论这个？ 　　没想到祁总这么受欢迎，这要是去沪市人民公园的相亲角走一圈，不得被那些阿姨撕粉碎？ 　　宋清漪练了那么久的本地话，如今不说地道得和当地人一模一样，基本的交流却是完全没有问题。 　　“那不是我哥。”宋清漪想都不带想地帮祁钰回绝，“是我爸爸，来给我送个作业本。” 　　反正祁钰人走了。宋清漪黑他的话张口就来。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台本，在阿姨眼前晃了晃。 　　“啊？？”阿姨大为震撼，心中刚刚才熊熊燃起的做媒之火瞬间熄灭。 　　“好吧……你爸长得可真年轻。” 　　那么年轻，居然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阿姨不太甘心地感叹两句，铩羽而归。 　　宋清漪笑笑，起身回了学校。 　　隔天就要正式开始拍摄，压力悬在每个人头上。晚上和剧组的人一起回到酒店后，宋清漪一直在看剧本。 　　三个主演吃过晚饭后便主动聚在一起对本子，王露明天任务量最重，对了一个多小时就回房自己背台词去了，戚茗则继续留在宋清漪这里和他对戏。 　　一直对戏到夜里九点多，眼看天色不早，戚茗告辞起身回房。 　　离开前宋清漪想起下午阿姨要给祁钰介绍对象的事，笑话一样随口讲给了戚茗听。 　　戚茗听完以后的一瞬间，脸上便毫不掩饰地漾起了姨母笑。 　　“祁总来找你了哦？”她眨着眼睛问宋清漪。 　　那个“哦？”就很有灵性，听得宋清漪眼角一抽。 　　“……他就是有事来川渝，顺便过来看一眼而已。”宋清漪无可奈何地解释道。 　　宋清漪一整个就是后悔。 　　他怎么忘了戚茗是大手一挥就能从空气里抠糖的cp粉？和她说这个简直是自讨苦吃。 　　偏偏戚茗非常来劲：“顺便来看，怎么不来看我？” 　　嘻嘻哈哈地，给了宋清漪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姑娘双手捧心，“居然磕到真的了！” 　　宋清漪一噎，恼羞成怒：“赶紧回去吧你。” 　　轰走戚茗，宋清漪独自坐回到床上。 　　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并没有因为祁钰的到来而得以舒缓，反倒变得愈发杂乱无章，在戚茗刚才冒着粉红泡泡的表情影响下被无数倍地放大。 　　宋清漪向后重重一躺。 　　简直了，这种状态明天要怎么拍戏。 　　青年自暴自弃般拿出手机，给祁钰发消息。 　　【宋清漪：你知道吗，你今天走了以后，有个阿姨问你是不是我哥哥，想给你介绍对象。】 　　【宋清漪：我帮你拒绝了。】 　　【宋清漪：我跟阿姨说，你是我爸，阿姨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下午的事情都告诉祁钰。 　　他倒是要看看祁钰怎么说。 　　这还是宋清漪来川渝这四五天第二次主动给祁钰发消息。 　　最近因为事忙，宋清漪和祁钰联系很少，在此之前，两人一共只在微信上聊了两回。 　　一次是他飞机落地时看到祁钰问他路上顺利吗，他回了一下。 　　第二次就是下午的时候，他试图用祁钰“以毒攻毒”。 　　目前看来以毒攻毒的计划是有点失败，就是不知道他再加一把火能不能达成想要的效果。 　　当然也有可能病入膏肓就是了。 　　宋清漪紧张地盯着手机，等待祁钰的回复。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宋清漪眼都不眨地举起手机—— 　　【祁钰：你帮我拒绝了？】 　　【祁钰：为什么要拒绝。】 　　宋清漪：？嗯？ 　　不拒绝吗？路边不认识的陌生人要给介绍对象，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拒绝吗？ 　　小宋老师不太理解：【拒绝怎么了？】 　　难道祁钰还真的想和人相亲？就祁钰这样的条件，犯得着做相亲这么麻烦的事吗。 　　如果他真的想的话，只要发个话，大把的人愿意争相向上扑—— 　　宋清漪强行切断了自己此刻的念头。 　　不知为何，他不太愿意继续想下去。 　　微信上祁钰已经给他回了新的信息。 　　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祁钰：如过有人给宋清诀介绍对象，你也会拒绝吗？】 　　宋清诀？ 　　宋清漪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突然提他哥干嘛。 　　有人要给宋清诀介绍对象时宋清漪可没想过拒绝，万一要是能解决他哥万年单身的糟糕现状，宋爸一定会乐死的。 　　如果阿姨今天想做媒的对象是宋清诀。 　　如果是宋清诀的话……宋清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不会做出像今天这样的反应。 　　可能也会拒绝，毕竟陌生人太不靠谱。 　　但起码会听阿姨把话说完。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八卦了再说，反正八卦又不收钱。 　　可今天宋清漪拒绝阿姨的时候的确不假思索。 　　甚至细细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心中甚至带了些许微不可察的敌意。 　　宋清诀呼吸微窒。 　　但他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啊！！ 　　小宋老师为自己据理力争。 　　【宋清漪：祁钰哥哥你什么意思我不太能明白呢/猫猫迷惑.jpg】 　　【宋清漪：你要是想让那个阿姨做媒，我明天再去帮你找找她？】 　　小宋老师开始胡搅蛮缠，发完消息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其实祁钰大概也就是随便问问吧。 　　这都是戚茗的锅，他的思路都被带跑偏了。 　　这回祁钰很久都没有回复。 　　宋清漪盯了屏幕半晌，摸不清祁钰还有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将手机扔到一边去卫生间洗漱了。 　　洗完澡出来后发现微信里躺着一条未读消息。 　　是祁钰发过来的一条语音，显示的时间很短，只有一秒。 　　宋清漪想语音转文字，但一秒的语音根本转不出来， 　　背景人声喧嚷，祁钰大抵是将手机拿得很近，声音格外清晰。 　　是很短的一声轻笑，醇厚低沉，带着从胸腔带出的浅浅共振，就像是在宋清漪耳边发出的。 　　宋清漪深深吸了口气，把发热的脸蛋埋进了枕头里。 　　* 　　因为祁钰说了他要过来，宋清漪第二天起床后就总时不时地想起这件事来。 　　起床，吃早饭，去片场。 　　无论在做什么，思绪总是像长了翅膀一样自己飞去祁钰那里。 　　宋清漪今天只有一场戏要拍，安排在下午。 　　是和戚茗的对手戏，也就是顾导特意叮嘱要他“找状态”的那一条。 　　上午排的是王露的班，宋清漪和戚茗便坐在外圈对本子。 　　戚茗毕竟是新人，虽然已经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却依旧很担心下午的拍戏状态。 　　“诶，小宋老师。”戚茗愁眉苦脸地用胳膊肘轻轻怼了怼宋清漪，“这一段台词，你觉得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比较好？” 　　那剧本上用彩色笔画得五颜六色，乍看几乎看不清底下原本的内容了。 　　但对戚茗没什么影响，反正她在画记号的同时便已经将台词印在了脑子里。 　　戚茗和宋清漪搭戏这么些天，心中对宋清漪已经抱有了百分之一千的认可。 　　这位由祁氏的总裁竭力推荐给楚原的新人，虽然迄今仍籍籍无名，但戚茗却无比坚定地相信，只要给他机会，有朝一日，他一定可以大红大紫。 　　这和她磕的是什么cp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因为宋清漪在工作过程中能够产生令人信服的力量。 　　戚茗很喜欢问宋清漪问题，因为宋清漪总是能够给她一些不同寻常的思路。 　　但这次宋清漪没理她。 　　包裹在蓝白色校服内的少年正对着不远处的空气出神，樱花色的嘴唇微张，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戚茗伸手在他脸前晃了几下。 　　宋清漪一点反应也没有，刚才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怎么了，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戚茗奇怪道，将手里的剧本直接塞进宋清漪怀里。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宋清漪终于回过神来。 　　盯着他攥了攥捏手里的手机，摇头没说话。 　　他还在想祁钰什么时候过来。 　　刚才他给祁钰发消息问了，但祁钰不知是在忙还是怎么，一直没回。 　　“你刚刚问我什么？”宋清漪将话题转回正轨。 　　戚茗正了神色，和他聊起正事来。 　　虽然宋清漪没有告诉戚茗他走神时是在想些什么，但戚茗很快还是知道了答案。 　　因为祁钰没过多久就来了片场。 　　祁钰是在午休快结束的时候到的，彼时剧组众人正聚在化妆间门口，祁钰不知和学校打了什么招呼，没在校门口被拦，而是有人直接将他带了过来。 　　一来便径直走向宋清漪。 　　宋清漪刚换好衣服，正要进化妆间，见祁钰来了忙顿住脚步：“你来了？” 　　来得好不凑巧，这个时间点。 　　宋清漪四处望了望，见顾导没注意到这边，压低声音小声道：“要不我把我的房卡给你，你先去酒店待一会儿？地址我发你手机上，我马上要去拍戏了，下了戏去找你。” 　　宋清漪不敢让祁钰留在这里，无关人员禁止入场，这是顾导三令五申的纪律，就连艺人助理没有允许都只能在距离片场好远的后勤室待着。 　　其实宋清漪有点担心，不知道祁钰今天能待多久。 　　昨天他过来一下马上就走了，看上去应该挺忙的，如果今天也是这样的话，那等他下戏，祁钰岂不是走得人影都没了？ 　　白白跑一趟。 　　不过祁钰没多问什么，伸手接了宋清漪递过来的卡：“你先忙。” 　　宋清漪点点头，转身进了化妆间。 　　今天拍的是校园部分，妆容很淡，宋清漪化妆的速度更是快得出奇。 　　化妆师在他脸上简单打了个底，又用眉粉很轻地扫了两笔，顺便用饱含感情的嗓音赞美了一通宋清漪的皮肤。 　　刚赞美完，顾导走过来，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还是卸了吧。” 　　说着他盯着宋清漪看了看，下了定论：“别画了。” 　　化妆师：“啊？” 　　可是定妆造型不是一早就决定好了的吗。 　　顾导两眼一瞪：“我说别画就别画。” 　　化妆师委委屈屈地给宋清漪卸妆。 　　卸完仔细打量，不得不承认顾导的决定挺有道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化了妆并不是说就不好看了，但有些细致入微却足够动人的气质，的的确确会被妆面所掩盖。 　　宋清漪被这样那样折腾了一通，最后走出化妆间时和进去时完全没两样。 　　出门后他下意识开始在走廊上寻找祁钰的身影。 　　宋清漪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看见祁钰，他化妆虽没耽搁多久，但也足够祁钰离开了，可视线在走廊上划过，竟然看见祁钰仍旧站在走廊的那头。 　　而且在和顾导说话。 　　宋清漪：？ 　　怎么祁钰是逃跑不及时被抓现形了吗？ 　　仔细看看却又觉得不对。 　　顾导和颜悦色的，反而是祁钰，虽然看上去挺客气，神色却一如既往地疏离而淡漠。 　　不太像是正在被训话的样子。 　　宋清漪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祁钰能被人直接带来找他，应该是和剧组这头也有交流。 　　祁钰和顾非凡不知说了些什么，下午时竟然留在了片场，前半教室里人来人往地拍着戏，祁钰就坐在教室最后，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一般姿态十足。 　　过了一会儿，还有工作人员给他拿了个果盘来。 　　宋清漪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要知道，顾非凡是最讨厌外人滞留片场的。 　　宋清漪听戚茗八卦过，去年有个非常当红的男流量被人介绍到顾导片子里做配角，本来顾导因为他的热度对他还挺客气，但有一回他无视剧组，规定放了自己的粉丝进片场探班。 　　粉丝一不小心碰坏了剧组的道具，那道具其实也不值几个钱，且随处可见，但顾导依旧大发雷霆。 　　那男流量一个劲地道歉，但最后顾导依旧将人踢了出去，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还没轮到宋清漪的戏份，他凑去祁钰身边，好奇地问他：“你和顾导说什么了，他同意你留下？” 　　再次看到宋清漪青涩稚嫩的高中生造型，祁钰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墨色的瞳孔深处含着轻浅的笑意：“我和顾导聊了聊下半年电影节后赞助的问题。” 　　好吧，果然又是钞能力，宋清漪猜也能猜到。 　　但祁钰这种他走到哪里就撒钱到哪里的行为还是令宋清漪产生了些许困扰。 　　之前在拍《暗涌》的时候，祁钰为了帮他在幕后出资，宋清漪虽然很感激，但也体会到了很大的压力。 　　那这次…… 　　小宋老师纠结半晌，抬手扯了扯祁钰的衣袖。 　　“其实吧，祁钰哥哥。”宋清漪斟酌着言辞说道，“我觉得，你不用给剧组或者顾导出资，我也可以自己好好待在组里的。” 　　上次是为了帮他挣回本该属于他的戏份，可这次呢？ 　　假如是为了能够随意出入剧组找他而做这件事，那实在是没必要。 　　祁钰听完宋清漪说的话有些讶异。 　　男人神色莫辨地望了他几秒，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为了方便见你，不做任何调查和评估，就胡乱投资？” 　　-为了方便见你。 　　这样的话被祁钰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宋清漪垂落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祁钰有些好笑：“我是生意人，不是做慈善的。” 　　他会关注到顾导肯定是有宋清漪存在的缘故，但决定给对方投资却并不是儿戏，事先该做的准备一项都没有少。 　　他投给《暗涌》的钱也不是白撒的，节目开播以后肯定能赚回来。 　　明明被宋清漪误会了，可祁钰的心情倒像是很好：“没想到小宋老师这么关心我的钱花在哪儿了？” 　　他刚刚听戚茗这么喊宋清漪，马上便有样学样了。 　　不知为何，宋清漪明明被很多人这样喊过很多遍了，但这称呼从祁钰耳中说出却莫名令他耳热。 　　宋清漪漂亮的杏眼快速地眨了几下，纤细浓密的睫毛像是蝶翼般轻颤。 　　虽然宋清漪确实是在关心这个。 　　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呢。 　　宋清漪正在为自己的误解而尴尬，闻言赶忙解释：“我不是关心你的钱花在哪儿了，就是怕你为了我……” 　　说到一半闭了嘴。 　　总觉得两人这段对话是越描越黑。 　　祁钰悠闲地扣了扣面前的课桌：“说啊，怎么不继续？” 　　宋清漪瞪了他一眼。 　　祁钰又笑了。 　　前面有人在喊宋清漪，宋清漪应了一声。 　　这里气氛好怪，他想跑。 　　刚要走，宽大的校服衣袖被祁钰攥住。 　　祁钰站起身，凑到宋清漪身前：“既然我们小宋老师担心我的投资会赔本——” 　　喷吐而出的热气均匀撒在宋清漪耳侧，浅淡的粉色瞬间从耳后肌肤一路蔓延至颈项。 　　宋清漪后退半步，有点想跑。 　　被祁钰拽住了，硬是说完了后半句话：“那我以后花钱之前，都先跟你汇报。” 第28章 　　很多天生白皙的人都会有一个相同的困扰：做什么事都容易上脸。 　　大概是因为皮肤太薄, 就连毛细血管的颜色都比其他人更明显，于是，生气会脸红, 难过会脸红，害羞紧张也会脸红。 　　宋清漪就是这样一个人。 　　情绪在他身上总是很难掩藏，反正他再如何掩饰, 很快也会被自己的脸出卖。 　　宋清漪像一只被蒸熟了的虾子，浑身上下都红透了。 　　“……松开。”小宋老师用力挣开自己的手。 　　他不明白几天不见, 祁钰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明明闷不吭声, 看他的眼神像个扇形统计图似的三分嫌弃三分抗拒四分视而不见，现在居然还会对他笑了！！ 　　别不是他喊祁钰几声哥哥，还真把他喊上头了吧？ 　　宋清漪气哼哼地瞪着祁钰，祁钰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其实宋清漪还真的猜对了, 祁钰的确是被他喊哥哥喊上了头。 　　自从宋清漪从《暗涌》剧组离开, 两人便一直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聚少离多。 　　这让祁钰很不习惯, 他已经适应了家中多出一个小影子的日子。 　　宋清漪在他家里住的时间越来越长, 整天哥哥长哥哥短, 祁钰刚见到宋清漪的时候觉得他挺烦，只是看在宋清诀的面上不得不照看他, 但时间久了, 竟然也照看出几分别样的感受来。 　　祁总觉得，有个弟弟好像还真的挺好的。 　　虽然太过娇气。 　　虽然有时候说话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但他会在他过生日时小心翼翼地捧上礼物，也会因为自己帮了他的忙而穿上从未沾身过的围裙。 　　这要是不是宋清诀的弟弟该多好, 祁钰颇为惆怅。 　　没想到他活到快三十岁, 居然馋起了人家的弟弟。 　　不过这也没什么, 反正宋清诀现在人在国外, 宋清漪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祁钰坐在教室最后胡思乱想，宋清漪则已经冲到了戚茗身边。 　　祁钰那里他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戚茗正在剧本上做记号，这姑娘平日里爱忘事，于是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奉为圭臬，厚厚一个剧本都快要被她涂烂了。 　　宋清漪小心翼翼挪到她身边坐下，见状松了口气。 　　她刚才应该没看到什么吧？ 　　幸好没看到，否则肯定又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戚茗自从被他发现是cp粉后行为轨迹与王伯产生了惊人的一致，都是先尴尬了一瞬间，然后彻底摆烂，戚茗更厚颜无耻一些，甚至还试图劝服宋清漪自己磕自己的cp。 　　宋清漪当然不会中计。 　　他这样想着，耳根又开始发烫。 　　然而宋清漪属实是想得太美了。 　　他以为戚茗没注意到他，其实不然，今天打从祁钰过来找宋清漪开始，戚茗的一双眼睛就没从两人身上移开过。 　　刚入坑的cp粉怎么可能错过现场磕糖的机会呢？ 　　看见宋清漪过来，她贼兮兮地笑着，拿笔头戳了戳他的手背：“和祁总说什么呢，脸那么红？” 　　你的脸那么红，而我的脸那么黄，嘻嘻 : ) 　　宋清漪：“……” 　　可恶，还是没躲过。 　　他偏过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没说什么，脸……红了么？可能是空调吹不到教室后面，有点热。” 　　他心虚地抬手摸了摸脸。 　　后面到底宋清漪自己心里清楚，他只希望戚茗不要再回头往后看了，否则她可能会看到后面坐着的场记老师因为空调风太冷盖在腿上的小毯子。 　　至于脸红。 　　宋清漪不爱和人接触，像这样和人凑近说悄悄话的时候更是少得可怜，他想，他会脸红，大约也只是因为不适应和人忽然那么接近罢了。 　　还好宋清漪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想，没有说出来，否则戚茗听了一定会头顶一连串问号。 　　说什么和人接触太少，他这些天明明从早到晚都在和戚茗扎堆说话。 　　不光是说话，两人因为拍摄需要，时不时还要深情对望那么一会儿，可宋清漪所有的情绪全在戏里，一旦出了角色，悸动羞涩立马飞快褪去，多一秒都不会停留。 　　和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同。 　　宋清漪和戚茗缩在外面走廊对戏说话，前面王露的拍摄一直在同步进行着，顾导的大嗓门时不时传遍整间教室。 　　王露的戏份一共拍了三条，每条都拍了四次，耽误了不少时间。 　　戚茗看着觉得很紧张：“顾导好严格啊，状态整个和前两天都不一样了。” 　　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说话也分外不近人情，王露拍那几条时她看在眼里，觉得其实都挺好的，但顾导就是不满意。 　　宋清漪却很平静：“我们努力做到最好就行。” 　　王露和几个配角那边忙完，很快轮到宋清漪和戚茗。 　　他们这场要拍的是一出亲密戏，顾导拍场次时不只是如何做想，竟然将亲密戏放在刚进组的时间，这令宋清漪有些意外。 　　不少导演考虑到演员角色代入的问题，都会将这类戏份排在靠后的位置，起码让两个演员熟悉熟悉。 　　这场一共有三位角色要出场，分别是夏陈、秦月月和她的初恋男友。 　　这幕戏的前情是夏陈因为贫困生名额在学校里收到了欺凌和歧视，秦月月作为班长出面制止了这一切，夏陈因此对秦月月产生了好感。 　　少年青涩的爱意刚刚萌发，却意外碰见秦月月在教室与男友亲昵。 　　心中皎洁的月光坠入凡尘，夏陈并不觉得幻灭，血管中翻涌的隐晦悸动却愈发旺盛。 　　但秦月月正在和其他人谈恋爱的事实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夏陈只能将自己的感情默默按下，继续做人群中疏离而寡言的好学生，不敢再多看秦月月一眼。 　　“第三场第一镜，开始！” 　　清脆的打板声落下，夏陈从教室外的走廊上缓步经过。 　　这节是体育课，教室里所有人都下楼了，夏陈不喜欢运动，在自由活动时间偷偷回到教室，刚到班级门口却看见教室里已经有了其他人。 　　是秦月月和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儿。 　　两道身影贴得很近，蝉鸣喧扰的盛夏午后，屋内的气氛灼热动人。 　　他们在接吻。 　　宋清漪因为祁钰压低在耳旁的那声低语，或多或少被影响了状态，此刻进入角色，直接从宋清漪变成了夏陈，可颊侧的红晕却依旧将消未消。 　　穿着校服的少年倚在墙角，半缩在墙壁的阴影下，神情专注地望向一窗之隔的教室。 　　他垂落身侧的手指细长，轻轻蜷起又放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略显苍白的手背皮肤下，淡紫色和淡青色的血管尽显。 　　少年侧过身望着那间隔绝着幻想与现实的窗户，细细的睫毛轻颤，像一株渴望迎风生长，却又脆弱易折的野草。 　　“咔——” 　　顾导喊。 　　演秦月月男友的那个男艺人还好，宋清漪和戚茗却同时紧张地回望。 　　顾导道：“戚茗今天表现不错，和季燃声之间的氛围感拿捏得很到位。” 　　他还憋着后半句话没说：怎么前两天和小宋就出不了这种感觉呢？ 　　也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顾导话风一转。 　　宋清漪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顾导故意卖了个关子：“小宋表现得——” 　　“也很好！”他笑着道，“尤其是那个脸红的神态，很有感觉！” 　　宋清漪本来听到上半句话还在傻乐，听完顿时笑不出来了，悻悻然摸了摸耳朵。 　　第一镜竟然就这样一条过了。 　　第二境宋清漪要和戚茗接吻。 　　——当然只是借位。 　　这一条拍的是夏陈的幻想场景，他看着秦月月和男友亲吻，却在心中将少女对面的那个人勾勒成了自己。 　　幻想心仪对象，这种行为一不小心就会显得非常猥琐。 　　男主角夏陈有很多缺点，还是个法制咖，但他的性格蓝图中的确没有“猥琐”这个特质。 　　因此为了让镜头唯美，这里预计的分镜是只拍到戚茗的正脸，和宋清漪的嘴唇。 　　很隐晦，如果不仔细看或许会直接忽视掉这一幕，误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接吻特写。 　　还没开拍宋清漪就已经能够想象到上映以后第二天，网上整理彩蛋时，会有多少人在评论区惊呼“啊居然是这样！。” 　　这一条宋清漪和戚茗前些天已经试过三次了，正是最让顾导发愁的那一镜。 　　正式拍摄时果不其然，第一条又没过。 　　顾导摇着头：“再试试，不行咱们就后面再补。” 　　其实顾导对于后面再补的信心并不大，他凭直觉判断宋清漪和戚茗之间的氛围感就这样了，若是两人更熟一些，气氛只会往暧昧的方向越行越远。 　　顾导给宋清漪和戚茗讲着戏，宋清漪忙中抽空瞥了祁钰一眼，总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不过宋清漪现在正忙，实在没空多管，看了一眼后便又收回注意力专心听顾导讲话去了。 　　等到跟两人讲完戏，顾导回了摄影机旁边，远远地又看见戚茗凑过去和宋清漪说了句什么。 　　也不知道两人嘀咕的是什么，宋清漪眼睛蓦地瞪大，表情竟是嗔怒中带了些羞恼。 　　——就很娇羞 　　顾导双手抱臂，远远地看着，乐呵呵直笑：“这两孩子关系还挺好。” 　　要是能把这情绪带进戏里就更好了。 　　祁钰：“……呵。” 　　顾导自顾自乐呵着，一不小心将祁总微妙的小心思忽视了个彻底。 　　第二条很快开拍。 　　一切都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宋清漪在教室里，就站在刚才季燃声站着的那个位置，两人的镜头视角是错的，后期到时候会将他们剪辑在一起。 　　宋清漪重复着季燃声放在进行过的动作，向前迈步、伸手、将穿着校服的羸弱小姑娘困在校服袖子与课桌中间。 　　顾导站在后面拧眉凝视着前方。 　　其实宋清漪很清楚自己演戏的弊端。 　　他的共情能力强，很容易进入角色，但偶尔碰到那种无论如何也get不到的情绪时，反倒就会格外抽离。 　　此刻是夏陈的宋清漪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中跳跃频率失衡的心脏、自己略显凌乱的鼻息、微热的额头。 　　可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夏陈，不是宋清漪。 　　这样不对。 　　就在顾导快要叹息的那一刻，片场上的宋清漪却突然想起了戚茗刚才对他说的话。 　　戚茗在开拍前和他说了句悄悄话，被他捶了一下，那时候戚茗说的是：你一会儿要不幻想一下？如果和你接吻的人是祁总，会是什么样的？ 　　靠脑补把戚茗换成祁钰，简直像个冷笑话一样。 　　再说他干嘛要幻想祁钰？？？ 　　电光石火之间，念头出现又消失。 　　宋清漪的理智告诉他，这着实没必要。但思绪却像是自己插上翅膀，飞向了不可控制的方向。 　　冷心冷肺的总裁大人会吻谁呢？这个世界上似乎并没有人能够让他提起这样的兴趣。 　　但…… 　　宋清漪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咔——” 　　三分钟后，决定命运的打板声再度落下。 　　顾导啧啧称奇：“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就开窍了……” 　　刚才第一条拍的就比前几天预演时好，第二条更是直接表现出了他最想看到的效果！ 　　大胡子导演一拍大腿：“该不会是按我昨天说的做了吧？” 　　宋清漪刚走到顾非凡身边，听他这么说简直尴尬死了：“您别乱讲，我没有。” 　　顾导自己也觉得好像的确不是这样：“也是，就只有你特别进状态。” 　　戚茗却依旧是老样子，令他有些许遗憾。 　　还要不要再拍一条试试看呢？ 　　其实戚茗表现并不差，如果合格分在80分，她起码能打95，但顾导对演员的要求却是100分。 　　那种程式化的、表演化的羞涩与紧张，演绎得再到位都是无用功，在顾导看来，缺少灵魂的悸动只不过是空洞。 　　宋清漪被顾非凡一句骚话气跑了，此时已经回到戚茗身边，两人头对着头看剧本。 　　不知说了些什么，戚茗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宋清漪则皱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明明应该是很甜蜜的氛围，顾非凡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为什么呢？就是没有那种暧昧的气氛。 　　顾导琢磨了半天：“你们觉不觉得，小戚看着小宋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 　　他斟酌着词汇，良久，找到一个合适的：“慈爱？” 　　就是那种老母亲看儿子，越看越喜欢的慈爱。 　　虽然很和谐，但和暧昧完全不沾边。 　　一个20来岁的小姑娘怎么会对另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产生这种感情？？顾导无法理解。 　　他转身问身后两位正在帮忙的执行导演：“你们觉得呢？” 　　两个副导演一起摇了摇头。 　　他们完全不觉得宋清漪和戚茗的情绪哪里有问题。 　　这两个人都是顾非凡在开拍前从浩瀚如山海的备选名单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对大荧幕电影所需要的神态动作都把控得很到位，除了顾导这种吹毛求疵的人，其他人是真的挑不出毛病来。 　　副导演看不下去，过来给顾导嘴里塞了根烟：“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这几场戏的重点根本都不在秦月月身上，戚茗她就露个嘴唇，具体表现如何观众也没机会知道。 　　何必因为一个镜头外的画面去反复消耗另一位演员的情绪？ 　　顾非凡觉得副导演说得很有道理，放下执念开始准备下一镜。 　　众人一直忙碌到傍晚时分，六点左右才正式结束。 　　眼看窗外的云层逐渐由白转红，又变成迤逦的紫色，顾导吸了一口叼着的烟，在烟雾弥漫中大手一挥：“好了，收拾东西，下班！” 　　其实顾导作为一个戏痴，很想押解着他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狠狠加上一场班，今天宋清漪的状态太好，带给顾非凡许多惊喜，但外面天光都变了，没法继续下去。 　　灯光和摄影各自整理着设备，戚茗离开拍戏的教室，去后勤那边找她的助理去了。 　　宋清漪收拾完自己的剧本和东西，下意识回头，向祁钰所在的位置看了看。 　　不看还不知道。 　　祁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沉着脸，寒星般的眸子暗色涌动，坐在那里，一脸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神态。 　　两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宋清漪也对祁钰有了一定的了解，他一看便知道，祁钰此刻的心情十分不美妙。 　　很像他上高中的时候，有人给他递情书，被他哥宋清诀抓了个现形时候的表情。 　　具体该怎么形容呢？ 　　就有点。 　　幽怨。 　　幽怨，宋清漪自己都被这个词吓了一跳。 　　太离谱了。 　　宋清漪晃了晃脑袋，觉得大概是教室里的空调过分老旧制冷能力不好，把他的脑子热坏了。 　　“准备回去吧？”小宋老师凑到祁总跟前道。 　　祁总冷酷地点了点头：“嗯。” 　　宋清漪一头雾水，这人是怎么了？别不是等一下午生气了吧。 　　虽然这的确有点让人不爽，毕竟祁钰的每一分钟都很值钱，但也不是他强拉着祁钰来的啊。 　　觉得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自己头上的宋清漪十分淡定，没有产生丝毫愧疚。 　　下戏后众人陆续往酒店走。 　　宋清漪和戚茗跟着大部队一起回了酒店，祁钰也便一直跟着宋清漪，路上宋清漪和戚茗不时聊起剧本，祁钰就在旁边看着，一声也不吭。 　　两个演员沉浸在戏里，一时间忘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大活人，等到走进酒店，戚茗终于反应了过来。 　　怎么就跟着他们回来了，那祁总今晚是要留在他们的酒店？ 　　戚茗大着胆子问祁钰：“祁总，要不要我去问一下还有没有房间？” 　　“不用。”祁钰回绝了。 　　戚茗点了点头：“哦。” 　　听宋清漪的意思，祁总明天上午还有个什么名字很长的会要开，戚茗只以为祁钰是准备将宋清漪送到酒店再离开。 　　啧啧，真宠啊。 　　戚茗正在感叹，结果说话间，人已经和他们一起上了电梯。 　　房间就在三楼，电梯门开合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戚茗还没回过味来，就见祁钰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向了宋清漪的房间。 　　步伐之稳健，就像他之前已经来过无数次了似的。 　　戚茗：…… 　　原来如此。 　　好像办了点蠢事，不过磕到了。 　　宋清漪一脸茫然地跟在祁钰身后，眼睁睁看着祁钰刷卡开了自己的房门。 　　——那房卡还是下午宋清漪自己给他的。 　　男人刷卡开门，不带丝毫迟疑地进入屋内，见宋清漪没有跟上，回过头来淡淡道：“进来吧。” 　　宋清漪：？ 　　这到底是我屋还是你屋。 　　宋清漪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祁钰一把拉进房间里。 　　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傍晚落日余晖从玻璃窗洒进房间里，将半室印上如雾般的昏黄。 　　在这样的光线中，人的轮廓也变得朦胧而模糊，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祁钰坐在沙发上，淡金色的日光将他平日冷淡的眉眼变得沉静而隽永，宋清漪看着祁钰，不太想打破此刻静止的画面。 　　祁总的外形实在优越，去做总裁简直暴殄天物，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放在展示窗里让人欣赏。 　　宋清漪：“你今晚要留在这里？” 　　祁钰：“不然呢。” 　　宋清漪不懂祁钰为什么能把留宿他房间当成一件那么理直气壮的事。 　　“今天《暗涌》首播。”祁钰道。 　　祁钰从包里摸出一个薄薄小小的微单来：“宋清诀还叫我录给他看。” 　　海外收不到国内的电视频道，但这部剧每天晚半小时就会同步到视频软件上去，宋清诀完全可以下个猕猴桃app看。 　　但宋清诀偏不，他非要祁钰对着电视机录像，美其名曰弟弟头一回上电视，他要珍藏。 　　祁钰完全理解不了宋清诀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却依旧答应了他的请求，或许他心底也有着同样隐秘的念头。 　　宋清漪接下来的话有点难问出口：“那、那看完以后你住哪儿？” 　　“我还去哪儿？这里不就是酒店。”祁钰剑眉微扬，“今晚首播要连放四集，放完以后都十一点半了，你还要赶我走？” 　　翻脸不认人可不是好弟弟。 　　可你刚才拒绝了戚茗订房间的提议啊，宋清漪在心中默默吐槽。 　　他隐晦地提出抗议：“酒店还有别的房间。” 　　祁钰狡辩得理直气壮：“可你不是让我不要乱花钱吗。” 　　宋清漪：“……” 　　宋清漪败下阵来：“那你睡哪儿？” 　　祁钰深邃的眉眼中酝酿出几许笑意：“那不是有两张床？”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宋清漪身后。 　　宋清漪僵着脖子回头望了一眼。 　　他忽然意识到，这屋里的确有两张床。 　　剧组订房的时候大床房不够了，就给宋清漪定了个标间，宋清漪一个人只用得上一张床，另一张就给他用来堆东西。 　　因为从来没在意过那张床的存在，他完全把它从自己的脑海中剔除出去了。 　　明明有两张床，他却还要问祁钰睡哪儿。 　　倒是显得他有些居心不良似的。 　　祁钰笑了，笑得坦荡而明目张胆，其实那笑容挺阳光向上的，偏偏宋清漪就是从中读出了某种暗藏的嘲弄意味来，仿佛在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惦记着让哥哥陪你睡？ 　　宋清漪涨红着脸，气势汹汹地按开了电视机。 　　作者有话要说： 　　戚茗：祁总住哪间？ 　　祁总：我当然要和喊我哥哥的那个人住一间。 　　哼/傲娇颜表情 第29章 　　关于祁钰在电视前面架起微单准备录像这件事, 宋清漪表示难以理解。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会有人录电视？？ 　　“可以但没必要这句话”只怕就是为了形容这种场面而创造出来的。 　　祁钰神色淡淡：“宋清诀让我录的。” 　　这样一来宋清漪也无话可说了，发了个消息吐槽宋清诀。 　　【宋清漪：哥你没事吧/黄豆流汗.jpg】 　　【宋清漪：你要看我的剧上猕猴桃app不就好了, 干嘛要让祁钰哥哥录电视上播的。】 　　其实宋清漪本来只是随便发发消息，他和他哥感情好，两人说起话来向来肆无忌惮, 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宋清诀却回复得飞快。 　　【宋清诀：……祁钰哥哥？？】 　　糟糕，手太快了, 小宋老师心里咯噔了一下。 　　都怪输入法, 他现在在手机里打“祁”字后面就会立马自动跟上“钰哥哥”，于是一不小心就在宋清诀面前暴露了点不可告人的内幕。 　　宋清诀的审问还在继续。 　　【宋清诀：你怎么知道我让祁钰录像的事？】 　　是祁钰告诉他的？ 　　可是以宋清诀对祁钰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多事和人说这种东西的人啊。 　　莫非—— 　　【宋清诀：你不是去川渝拍戏了吗。】 　　【宋清诀：大晚上还和祁钰呆在一起？】 　　宋清漪没想到他哥抓重点的能力这么强，短短两句话都能分析出如此多的信息量来, 一时间不免有些心虚。 　　他抬头看了一眼祁钰, 酒店的沙发很软, 祁钰身形半陷在里面。 　　屋里没开灯, 朦胧的黄昏色调透过米色纱帘浸入室内, 祁钰就那么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视看, 明明离正式开播还有好几分钟，可他偏偏认真得像是连广告也不想错过似的。 　　宋清漪拿起手机, 干巴巴地打了几个字【他来川渝开会, 刚好有空就来剧组看看热闹。】 　　发完莫名耳热，将宋清诀晾到了一旁，抬手扇了扇发烫的脸。 　　要死, 他是在不好意思些什么啊！！ 　　电视里广告播个没完, 右上角的倒计时从60秒跳到00秒后竟然又恬不知耻地跳回了60, 祁钰看得心烦, 抬起头来时就见宋清漪一个劲用手给自己送着风。 　　盛夏炎热，宋清漪下了戏后便脱掉了长袖校服，柔软的棉质T恤下劲瘦修长的手臂白得格外晃眼，他的脸色泛着微红，眼睛也水润润的。 　　画面过度美观，落在刚看完一堆垃圾广告的祁钰眼底，顿时像是在炎炎盛夏当头浇下一碰冰泉。 　　两个字，舒服。 　　祁总心里又开始冒起了微妙的阴暗小泡泡：和宋清诀那家伙人认识了快二十年，居然直到他家里出事了才发现他有这么可爱一个弟弟。 　　以前他们知道宋清诀不是独生子，偶尔出去聚时也曾有人提议过让宋清诀将他弟弟叫出来，但宋清诀从来也不愿意，不是推脱说弟弟年纪小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就是推脱说弟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现在看来宋清诀就是小心眼多，有个弟弟就藏着掖着不舍得带出去让别人看。 　　祁总十分恶劣且莫名其妙地将宋清诀揣度了一番，问宋清漪：“热？” 　　宋清漪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热，只是因为刚刚当着亲哥哥的面喊了另一个不是哥哥的男人叫哥哥，所以感到不好意思。 　　他胡乱地点了点头。 　　祁总于是顺手拿起前面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将温度下调了两度。 　　酒店里的空调制冷能力一流，片刻过后机身发出轻微嗡鸣，一阵明显的凉风被送了出来。 　　电视机里的广告在这个时候终于放到了头，《暗涌》的片头曲声响起，屋内二人当即便一门心思盯着那台电视。 　　可现在太阳落山了，室外温度逐渐下落，空调调低亮度后屋里实在是有些冷，片头曲还没过完，宋清漪搓了搓手臂，又将温度调了回去。 　　祁钰就坐在他边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没多在意。 　　下一秒，宋清漪的手机“嗡”了一声。 　　祁钰看见宋清漪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接着仿佛那四四方方的东西有多烫手似的，嗖地将它一下丢到了沙发角落，然后又抬起手呼哧呼哧给自己扇起风来。 　　祁钰：…… 　　祁总常年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透露出一丝迷茫。 　　到底是冷还是热呢？ 　　看来宋清诀也有宋清诀的难处。 　　弟弟这种生物，还真是很不好照顾。 　　* 　　《暗涌》作为宋清漪正式入行的第一部 剧，一上线便超乎想象地大爆了。 　　一部主旋律电视剧，没有做过多的宣传却能够这样火爆，离不开主创团队呕心沥血的创作。 　　无论是运镜、色调、妆造还是故事情节，一切都精彩得恰到好处，引人入胜，看了一集还想看一集。 　　剧中每个角色都有着自己的灵魂，无论是祝明饰演的警察还是宋清漪饰演的毒/贩，都有着各自难以忽视的弧光，甚至刘昆仑如此稀烂的演技都无法遮挡住他演绎的角色的魅力。 　　剧播七天，热度一天比一天更高。 　　宋清漪的微博肉眼可见地活跃了起来。 　　虽然他在剧里最高光的几场戏份——追逃、群架以及最后为良心发现，为掩护男主追求正义而主动走向死亡的这几幕都还没播，但已经有不少火眼金睛的网友关注到了这个脸蛋脏兮兮，头发蓬乱，五官却出奇好看的新艺人。 　　《暗涌》播出的第一晚宋清漪涨了6800个粉丝，第二晚涨了3万粉，第三晚涨了12万。 　　之后的每一天，小宋老师都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似的，数不清的关注和私信占满了他的微博，等到第七天下午，宋清漪的粉丝量直接破了两百万。 　　这两百万可都是实打实的活粉，严导没钱也没那心思去给组里的配角买热度。 　　这个时候祁钰已经离开川渝，回了沪市。 　　祁总业务繁忙，即使他再想多抽时间和弟弟培养感情，也无法将堆积如山的工作放在一边不管。 　　四天，是他从雪片一般的财报和申请中挤出来的时间。 　　第七天晚上宋清漪转发了一条剧相关的微博，看着嗖嗖上涨的阅读点赞评论愉快地两眼放光。 　　他迫不及待地和祁钰分享这份喜悦。 　　【宋清漪：转评十分钟就破万了！！】 　　虽然他的粉丝已经在没有官方引导的情况下十分自觉地建立起了数据组，因此这转评数据里有一部分掺了点水，但依旧是以前的宋清漪完全无法想象的盛况。 　　以前他发一条微博一星期阅读量也就300。 　　【宋清漪：这也太爽了。】 　　【宋清漪：我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祁钰：别乱说话。】 　　小宋被祁钰哥哥管教了，但他的好心情完全没有被破坏，哼着歌愉快地看剧本去了。 　　死当然是舍不得死的，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糊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些热度，他巴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活个长命百岁。 　　剧播十天后节目组第一次办了线上活动，是目前很火的主创连麦直播聊天。 　　按说这种活动一般都是主要角色上的，宋清漪饰演的西南在配角中台词都是少之又少，本来不该有份，可架不住他热度高，严导一拍大腿，让宋清漪也一起上了直播。 　　这种活动宋清漪还是第一次参加，感觉新奇又兴奋，麦刚一连上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漂亮的杏核眼弯弯，黑亮的眸子里蕴满笑意，因为新剧饰演的角色造型缘故，宋清漪之间那一头半长的头发已经剪短了一些，其实还是有点长的，夏陈的角色属性偏阴郁，因此额发和刘海都长，但人家毕竟是好学校里的学霸，和西南的造型比起来乖巧了不止一星半点。 　　直播间评论瞬间飘过一片“嘤嘤嘤好可爱”、“救命我母爱泛滥了”、“甜过初恋”。 　　小宋老师喜欢被夸，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他在剧里戏份少，人也年轻，所以连麦的时候不怎么经常说话，直播开始一刻多种都是沉默的，偶尔有人cue他他才接个一句半句。 　　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网友将他在直播间的截图发给了两个大营销号，#宋清漪颜值 于是又上了一波热搜。 　　很快直播间疯狂刷新的评论区便涌现出一堆喊他们看热搜的评论，祝明依言点开热搜，在靠前的位置看到宋清漪的名字，笑了起来：“小宋，你上热搜了。” 　　“嗯？”宋清漪连忙切换页面去看，看到以后自己也笑了。 　　别说，就那几张高糊截图还真的是有够好看的。 　　小宋老师陶醉在自己的美色当中。 　　所有人都很和善，只有刘昆仑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哼得好响啊，其他人想装作没听见都有点不太行。 　　大家都知道在剧组时刘昆仑就总是找宋清漪不痛快，直播间里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气氛。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直播间顶端忽然飘过了一条五彩斑斓的超级大弹幕。 　　【艺人肖随：赠送了99辆兰博基尼#祝《暗涌》收视长虹】 　　在直播间刷一辆兰博基尼要1000块人民币，99辆就是九万九千块。 　　快十万块钱，很不少了。 　　顿时将直播间氛围再次炒热起来，其他几位主演的艺人朋友也分分露面在直播间里刷起了礼物。 　　对于这次肖随救人于水火的壮举，宋清漪在事后予以了真切慰问与感怀。 　　肖随大手一挥示意宋清漪不用感谢，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别太感动，爷就是看你个小趴菜当时快要吓哭了，顺手帮你解个围，你要是想顺杆爬和我捆绑cp那我必不能同意。” 　　宋清漪满腔感激顿时烟消云散，反唇相讥说肖随只怕才是想蹭他热度，见他现在有流量了就倒贴。 　　肖随一气之下又不理宋清漪了。 　　虽然肖随不理宋清漪了，但肖随和宋清漪的cp粉却蠢蠢欲动了起来。 　　宋清漪大半年前被林叶推着和肖随捆绑过几次，当时圈到了一小波cp粉的喜欢和一大波肖随粉丝的仇恨，后来宋清漪很长时间没有曝光度，那些昔日的cp粉也在互联网日新月异的cp浪潮中纷纷爬了墙，可这回被肖随的兰博基尼一激，两人的cp超话竟隐隐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这件事被祁钰知道后让他有一丢丢不爽。 　　祁钰以前从来不刷微博，但先前因为宋清漪的事下载过一回，后来也就没将软件再删掉。 　　《暗涌》播出以后，祁总隔三差五便刷刷微博，专门盯着有宋清漪名字的内容看。 　　自从肖随在宋清漪直播间豪掷99车以后，他能刷到的同时覆盖了“肖随”和“宋清漪”两个关键词的词条越来越多了。 　　“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和乐佳解约？”祁总颇为郁闷地问宋清漪。 　　如果宋清漪解约了，他起码可以让江宁娱乐的官博也凑热闹发条微博助助兴，不像现在，替宋清漪高兴都只能偷着高兴。 　　倒是便宜了肖随那个蠢货，仗着是宋清漪的业内师哥想干嘛就干嘛。 　　这事宋清漪也说不准：“材料都准备完了，律师已经在准备投给法院了。” 　　说起来，就在最近几天，林叶还给宋清漪打过一个电话。 　　大约是看宋清漪现在也算有了些许热度，林叶竟破天荒地提出要给他一个综艺的资源。 　　那综艺宋清漪知道，是一群热度不高的小艺人混在一起玩游戏的户外综艺，糊得一塌糊涂，是个除了每期嘉宾各自为数不多的粉丝以外，基本没人知道的节目。 　　节目组为了吸引流量很没下限，弄的项目五花八门的困难，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安全措施也并不严密，宋清漪以前为了学习综艺感大规模扫节目的时候看过一两期，几个高空作业的活动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宋清漪听完林叶说的话直接开始冷笑，林叶这个人真的有够可以，将“物尽其用”四个字发挥到淋漓尽致。 　　宋清漪当然不会去那个综艺，他并没有玩命的想法，再说他如今在川渝，也没时间回去参加综艺。 　　宋清漪一口回绝。 　　林叶虽然给宋清漪递上了橄榄枝，却并非是向他示弱，只是觉得这个人还算有点本事，不需要强捧也能混出名堂来，见宋清漪如此不领情也恼了。 　　宋清漪原想直接不搭理林叶，忽然又想到今后法庭相见时，或许林叶这一通电话反而会成为对己方不利的证据。 　　他们要告林叶不按合同给他排资源，但综艺再小也是资源之一，万一林叶保留了这通电话的录音…… 　　林叶常年在圈里混，做事情又不敞亮，他的确是有录电话的习惯的。 　　宋清漪心下微动，捏着嗓子阴阳怪气了几句，片刻过后，成功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引得林叶将他好一顿暴骂。 　　宋清漪等林叶骂完，淡定地挂掉电话，顺便将电话录音存了下来。 　　——被林叶骂一顿，起码到时候还能在法庭上打打感情牌。 　　保存了录音后宋清漪依旧不太放心，和律师先生聊了很久，直到对方确认说不会有太大影响，宋清漪这才安心。 　　40集的电视连续剧，日播了一个多月，宋清漪的热度随着剧播持续飙升，在大结局播出的前一晚成功攀登到了顶峰。 　　大结局是三集连播的，播出的当天早上，祁钰又来了川渝。 　　他说大结局播出和第一集 播出一样具有纪念意义，所以他要过来和宋清漪一起看。 　　其实如果要宋清漪说，他倒是觉得大结局虽然确实有纪念意义，但也没有值得纪念到让祁钰坐三个小时的红眼航班连夜赶来找他这种程度。 　　今天一大清早他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祁钰站在他门口要敲门，差点没吓死。 　　后来白天宋清漪去剧组拍戏，祁钰就留在房间里补觉。 　　晚上下戏回来他和戚茗王露还有顾导约好了一起看大结局，结果几人一进房间就看到祁钰躺在宋清漪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当时戚茗的眼睛就亮了，亮到宋清漪无法直视，亮到这屋里不用点灯，凭借她瞪着的那两只大眼睛就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充满了微妙而快活的气息。 　　宋清漪一整个就是无可奈何。 　　明明他早上急着出门前叮嘱过祁钰，让他把旁边那张床上堆着的东西搬下去，睡在那里的。 　　但再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一张床，祁钰又没在他床上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人家大老远赶夜路来找他，犯不着为了这种事情和他闹不开心。 　　所以小宋老师想了想，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十分淡定地把人摇醒了。 　　后来就是大家一起看剧。 　　中间顾导提议了一下要不要点个烧烤啤酒什么的热闹热闹，被戚茗严正抗议掉了。 　　戚茗最近正在被楚原监督着节食减肥，一听“烧”和“烤”就肚子轰鸣嗓子眼发干。 　　宋清漪也搞不明白戚茗为什么需要减肥。 　　她明明一点也不肥，甚至瘦得离谱，但楚原依旧要求她为了上镜效果保持更加惊人的体重数字。 　　宋清漪听了以后直摇头，感叹做女明星比做男明星不容易多了，做男明星顶多被人嘴几句有没有肌肉，但绝对不会有人拿着一张A4纸试图去测量他的腰到底有多细。 　　烧烤趴就这么黄了，顾导颇为遗憾，但也没有继续坚持，几人就这样干看完了最后三集。 　　看完后众人各自回房，宋清漪梳洗完毕后将另一张床铺替祁钰整理出来，自己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钻进去后却始终没有睡意。 　　这个时候已是午夜，外面的天早就墨黑一片，空气中有蝉鸣声不间断地传来，房间里关了灯，宋清漪侧过脸朝祁钰的方向看，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青年吸了吸鼻子，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沐浴露的香气。 　　他用的沐浴露是从祁钰家带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上面印着一大堆他看不懂的外语，闻上去有淡淡的柠檬和鼠尾草香气，很安神，宋清漪很喜欢。 　　以往他专心嗅着着沐浴露的味道就能很快入睡，今天或许是受到《暗涌》大结局的影响，始终没有睡意。 　　西南这个角色在倒数第二集 就正式下线了，下线的那部分很悲壮，还有点凄凉。 　　少年前半生在毒窝里长大，从来没有过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他做的那些对的或错的事，都随着几声土枪响声消散了，化做了烟尘。 　　戚茗和王露那个时候都看哭了，戚茗走之前还伸手锤了宋清漪一下子。 　　不痛，倒是把宋清漪锤得挺高兴，感觉这是自己演技好的证明。 　　宋清漪缩在被窝里，两只眼睛路在外面，亮晶晶的，脑海中思绪纷飞。 　　想着想着他越发睡不着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自己，耳畔却传来另一道不算特别舒缓的呼吸声。 　　宋清漪又睁开了眼睛。 　　“你也没睡着？”小宋老师压低声音问祁钰。 　　祁钰“嗯”了一声：“本来快睡着了。” 　　他白天睡太久，晚上就不怎么困，好容易酝酿出一点睡意来，被宋清漪这一声顿时冲淡烟消云散。 　　宋清漪并没有做了坏事的觉悟，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半靠在床头：“要不你别睡了。” 　　祁钰看了他一眼，也学着他在黑暗中坐起身来。 　　“不让睡觉，那我们干什么？” 　　宋清漪被他这句话问得一愣。 　　还能干什么，说说话呗。 　　祁钰这话乍听上去也没什么，仔细品一品却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但祁钰肯定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宋清漪正想开口，旁边的房间门就在这时被敲响了。 　　两人一起下床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戚茗和王露。 　　大半夜的跑来敲男人房门，这俩小姑娘胆子还真大。 　　祁钰双手抱臂，靠在墙壁上淡淡道：“有事？” 　　戚茗很用力地点点头：“我们来找小宋，问他要不要出去一起吃烧烤啊？” 　　这话题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宋清漪从祁钰背后探出半个头来，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显然很感兴趣：“烧烤？” 　　原来是戚茗回到房间以后越想越饿、越想越饿，实在忍受不了，就趁助理睡着偷摸溜了出来。 　　大半夜的，她也不敢去找顾导，想到王露也和自己一样没吃晚饭，就去敲了对门王露的门，想问她要不要一起点外卖。 　　结果王露竟然说想出去吃。 　　王露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是我生日……” 　　在组里过生日，又是主演，如果宣扬一下，顾导大概是会攒个小局、切个蛋糕什么的。 　　但王露天生温柔文静，不太想出这个风头。 　　如果换成是和关系好的同组演员私下聚，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在组里拍了这么些天的戏，宋清漪和王露没有混很熟，却也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人，反正他也睡不着，欣然同意。 　　宋清漪同意，那祁钰必然就也跟着走了，四个人偷偷摸摸溜出了酒店，朝街对面走去。 　　这一带是学校，只有白天热闹，晚上有点荒凉，但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到了居民区，那就不一样了。 　　那里晚上摆出的摊子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半下午的时候外面下过一场雨，此时地还没有干，雨却早停了，几人没有打伞，两两同行向目的地进发。 　　很不凑巧，刚走到半路上雨竟然又落了下来。 　　很小很小的雨，连把人弄湿都困难，大家也就没起回去拿伞的念头，继续向前走。 　　濛濛细雨如织，将城市纷繁的霓虹在夜雾中折射出飘渺的色彩。 　　宋清漪抬头看雨，头顶街灯晕染出浅淡的光圈，青年细腻白净的侧脸上也被蒙上一层绚烂的光晕，衬得他就像是一道幻梦般的影子，那双时而清澈时而狡黠的眸子此刻写满孩童样的天真。 　　宋清漪出门前穿了双牛筋底的牛皮马丁靴，他把裤腿挽起来以后就完全不怕路上的积水，甚至为了好玩专门去找水坑，一脚一个闹腾得不亦乐乎。 　　戚茗看乐了：“小宋老师，你知道谁也有这个踩水坑的爱好吗？” 　　宋清漪回头望她一眼，好奇道：“谁？” 　　谁和他一样那么有品味。 　　戚茗咧嘴：“小猪佩奇。” 　　宋清漪：“……好的呢。” 　　他慢条斯理地认下这个学龄前的知己。 　　认完后故意吓唬戚茗，朝她那边小跑两步，做出要踩水溅到她身上的样子，吓得戚茗惊叫一声逃跑。 　　两个笨蛋在那里玩着无聊的游戏，祁钰却皱眉看着天。 　　这种绵绵的阴雨最让人恼火，一旦下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这种雨不会将人浇透，只是雾雾地如同穿过一层水幕，可带来的凉意却依旧实打实。 　　祁钰想起宋清诀将宋清漪交到自己家来的时候，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他说宋清漪从小就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冷天出门要带暖壶，热天出门要打伞。 　　祁总时至今日仍不知道小宋老师身体好得很，真要论起来，撩起衣服下摆腹肌一块都不比祁钰自己少。 　　他固执地认定宋清漪文弱娇气，风吹不得、日晒不得。 　　雨更淋不得。 　　万一宋清漪被淋坏了他可怎么向宋清诀交代？ 　　那不就妥妥地说明，宋清诀比他更适合当哥哥吗。 　　祁钰的哥哥好胜心被狠狠激发了出来。 　　他想了想，脱掉外套，要给宋清漪当雨衣。 　　祁钰的外套那么昂贵，是那种贵到连牌子都找不到、有专人量了他身材各项数据定做的，一件的价格说出去能吓死一群人，宋清漪怎么可能敢拿来当雨衣。 　　小宋老师小小地反抗了一下，祁钰揽过他的肩，强势地将外套盖在了他头上。 　　宋清漪还想逃，祁钰干脆借着身高优势一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将外套死死固定在宋清漪的头顶和他的掌心之间。 　　逼得他硬是顶下了这件临时雨衣。 　　宋清漪脖子都快被祁钰按短一截，挣扎抗议道：“别闹了，小心让别人看到。” 　　祁钰眉锋微挑，十分光明正大：“看到就看到，怎么了？” 　　哥哥照顾弟弟，天经地义。 　　戚茗天生是个胆子大的，这两天自觉和祁钰混熟了，说起话来没遮没拦：“芜湖，咱这兄弟关系真是不一般啊！” 　　宋清漪一听就知道她话里有话，飞过去一个眼刀。 　　但祁钰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闲适地看了戚茗一眼，竟然说了句：“做哥哥不就应该这样？” 　　不是讥讽也不是玩笑，而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戚茗嘿嘿一笑：“对对对，做哥哥就应该这样！” 　　说着她朝宋清漪眨了眨眼，飞出一个“你懂的”的wink。 　　宋清漪还没来得及说话，祁钰按在他头上的手微微用力，将他的头扭到了另一个方向。 　　宋清漪仿佛看见戚茗那个wink化作实体，在空气中飞出一道抛物线，然后精准错失了目标，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戚茗&宋清漪：…… 　　这是在干嘛啊？？ 　　至于小心眼到这种程度吗？宋清漪难以置信地看向祁钰。 　　祁钰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淡声道：“黑灯瞎火的，别瞎朝人抛媚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戚茗：我比窦娥还冤！ 第30章 　　越是临近居民区, 街面便越是喧嚷而热闹，周围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隔着半条马路, 有几个正迎面走来的人对着宋清漪一行指指点点。 　　那里面有胆子大的，扬声朝这边喊：“是不是《暗涌》里的西南？” 　　电视剧正在热播，宋清漪现在是角色比人红。 　　宋清漪这边除了祁钰, 其他几个离开酒店前都戴了黑色的海绵口罩，小宋老师没想到在口罩和夜色的双重防护下居然还会有人认出自己, 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并没有要和剧粉当街互动一下的想法, 装作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样子，步伐稳健地离开。 　　走出半条街后回头看，那群人好像也没有要追过来继续探究的意思，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宋清漪这才兴奋地握拳：“哇塞, 被路人认出来了！” 　　这辈子第一次诶！ 　　宋清漪还记得, 他拍《暗涌》的时候有一天回祁钰那里, 还在地铁上想过,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那种“出行在外怕被认出”的烦恼。 　　现在这梦想也算初步实现了。 　　他开心的样子傻乎乎的, 戚茗笑着道：“那今天晚上这餐, 要一起庆祝王露的生日和小宋被路人认出来。” 　　双倍的庆祝，双倍的快乐, 芜湖！ 　　宋清漪使劲点头,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洒了一池碎星星在里面。 　　祁钰见状，没忍住勾起唇角, 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一行四人全都身高腿长, 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以后才发现, 这条街似乎是很有名的烧烤一条街, 比想象中还要繁华，各色小摊从街头一直摆到街尾，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夏日温热的烟火气溢满身周，令人心情也变得格外愉快。 　　宋清漪的选择困难症迅速发作：“咱们去哪一家？” 　　祁钰站在他旁边，在短短十几秒钟之内飞快做好选择，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家：“那个。” 　　“为什么？”戚茗好奇地问。 　　祁总是怎么选定那家的？她看着明明所有摊子都差不多。 　　祁钰面无表情，用一脸“我不想回答这个白痴问题的表情”看了戚茗一眼，不说话。 　　直到宋清漪也扯了扯他的手臂：“为什么？” 　　祁钰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 　　“那个摊子在人流最好的地方，前面摆的桌椅很多，几乎都坐满了，冰柜里的菜也很新鲜。”他解释，“所以我判断他家的口味最好，用餐体验也不会很差。” 　　而且坐在那里的既有年轻人也有阿姨大叔，不少年轻人都拿着手机不断拍拍拍，还有人一边吃一边做直播。 　　祁钰觉得，这里十有八九是个成功将自己运作成了网红打卡点的老店。 　　这种老店味道基本上都还可以，否则那些吃烧烤的人也不会一个个都笑那么开心了。 　　祁钰将自己的推论一一阐述，对宋清漪道：“就这样。” 　　说完格外冷酷地扭过头问戚茗：“还有问题吗？” 　　那语气，仿佛戚茗只要胆敢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在明天因为戚茗右脚先迈入公司大门而将她开除。 　　戚茗疯狂摇头：“没了没了没了。”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质疑一个商界奇才的眼光！ 　　她算是看出来了，公司里的人对祁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祁钰就是一个冷酷冷血冷冰冰的总裁，只有在和宋清漪讲话的时候才会稍微多一点鲜活的人类气息。 　　这个摊子实在是热闹，四人鬼鬼祟祟在角落里蹲了半晌，最后终于趁两桌客人离席的混乱之际抢到了一个空位。 　　旁边没抢到位置的人用羡慕嫉妒的眼神凝视着他们。 　　这个位置挺好，是最靠角落的，到时候宋清漪和王露可以坐背对人群的椅子，这样就算他们吃东西的时候把口罩揭掉也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来。 　　宋清漪让两个女生留在位置上占座，自己和祁钰去冰柜那里选烤串。 　　“别要太多哦。”戚茗苦兮兮地祈求，“我怕我实在忍不住。” 　　虽然抵不住诱惑出来觅食，但戚茗还是有底线的，她打算吃几口意思一下就够了。 　　主要是让舌头享受享受，胃这种东西，只配饿着，否则它就会大逆不道地撺掇肥肉统统长在她身上。 　　宋清漪和王露同时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祁钰皱起好看的眉毛，打量了这三人一圈，最后不得不被迫同意了。 　　小宋老师的选择恐惧症持续性发作，选菜的重担也落在了祁钰头上。 　　祁钰挑好所有菜品给宋清漪过目后拿去结账，老板打量了一下他们装菜的铁盘子道：“你们四个人就点这么少啊？” 　　倒不是嫌弃他们花钱少，是真的觉得他们可能会不够吃。 　　其实也不算少了，四串鸡翅四串牛肉四川牛板筋，还有一堆七七八八的蔬菜，但是宋清漪听老板这么一说，回头朝其他顾客那边看了一下，嚯，好家伙，每个人面前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包。 　　看上去确实，让人蛮有食欲的。 　　宋清漪好心动。 　　可是他不能。 　　他冲老板摇摇头：“不了不了，我们就要这么多。” 　　老板嘿嘿笑着：“你们是第一次来吧？是不是担心我这里不好吃，别怕，我拿良心保证，我这里绝对是整条街最好吃的烧烤摊！” 　　宋清漪不需要老板拿良心保证，祁钰已经跟他由点及面地进行过深度分析了。 　　但他要为自己和戚茗的肥肉考虑。 　　“不了，我们就要这么多。”祁钰没等宋清漪接话，语气淡淡地回绝。 　　这个人看起来有点冷漠，老板也不太敢跟他多说，继续和宋清漪唠嗑。 　　他一边做烧烤一边说：“我们的鸡翅是最受欢迎的，我们每天晚上六点出来摆摊，可是早上八点就要起床腌鸡翅。” 　　宋清漪很捧场：“哇！” 　　老板：“我们的酱料是祖传秘制的，以前有个人出价50万想买这个配方，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宋清漪：“哦哦哦！” 　　小宋老师是个合格的捧场王，老板侃大山的欲望支线增加：“夏天晚上吃烧烤，就要越辣越好，吃出一身汗，再喝一口冰啤酒，哇塞，那叫一个舒服！” 　　宋清漪由衷地赞叹：“说得太对……嗯？” 　　越辣越好，那可不太行。 　　怕晚上肝火太旺明天起来爆痘，宋清漪叮嘱老板：“少放点辣，越少越好……算了要不别放了吧。” 　　老板：？？？ 　　老板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清漪。 　　宋清漪很肯定地冲老板点了点头。 　　他自己一般来说是不会因为吃辣长痘痘的，可是他还记得那两个女生每天吃盒饭时拿水涮油和辣椒的悲惨样子。 　　想了想，又怕味道实在太淡吃起来没劲，在老板痛心疾首的眼神中心虚不已地补充：“多刷点酱。” 　　老板：“嗐，好！” 　　他的烧烤，还没上桌就已经失去了灵魂！ 　　事实证明，祁总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刷上厚厚一层秘制酱汁后的烤鸡翅味道简直绝妙，咬一口让人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宋清漪小心翼翼咬着铁签上的鸡翅肉，一边烫得嘶哈嘶哈一边夸赞：“绝了！” 　　戚茗和王露一起点头，每个人的嘴巴都没有空说话。 　　只有祁钰，好吃的东西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他坐在宋清漪对面，抬头看着笑得一脸满足的青年，神情专注地盯着他脸颊的一角。 　　一秒，两秒，三秒。 　　宋清漪从最初的无动于衷到身形微僵。 　　他问：“怎么了？” 　　祁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这里，沾到芝麻了。” 　　鸡翅上撒着的白色芝麻粒黏在宋清漪脸上，却并不显得邋遢，配上他此刻懵懂的眼神反而格外可爱，让人有一种…… 　　祁钰的喉结很细微地动了动。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拿起手边的杯子。 　　烧烤摊老板极力推荐他们烧烤配冰啤酒，可四人隔天早上都有事要忙，因此没有点酒，只要了一大瓶冰可乐。 　　祁钰并不嗜酒，此时却不免觉得，如果这杯中装的是酒，一定会更令人满足。 　　宋清漪抽了一张纸，试着擦了擦嘴角：“擦掉吗？” 　　祁钰眉奉微蹙：“没有？” 　　“是另一边。”他补充道。 　　宋清漪这才意识到两人面对面坐，左右是相反的，一手还拿着半截鸡翅的小宋老师笨手笨脚地用左手擦右脸：“这里？” 　　“还是没擦到。”戚茗也看过来了。 　　祁钰却直接站起身，上身向宋清漪倾覆而来。 　　桌面窄小，祁钰凑得很近，温热的吐息落在宋清漪颊侧。浅淡的松木香味冲淡了油烟的气味，男人柔软的指腹擦过脸颊，带来令人微微战栗的触感。 　　宋清漪蓦地一僵。 　　“好了。”祁钰端详了一下对面的青年，“擦掉了。” 　　说完他似乎还不满意，像是怕那粒一丁点大的芝麻在宋清漪秀白的脸蛋上残留什么油污，由曲指轻轻蹭了几下。 　　这才满意落座。 　　戚茗和王露看呆了，齐齐露出“哇哦”的眼神。 　　祁钰却面色如常。 　　他好像完全不觉得他这动作哪里出格。 　　小宋老师呆滞片刻，努力用正常的声音道：“……谢谢。” 　　“嗯，不谢。”祁钰云淡风轻。 　　宋清漪本打算装死让这件事顺理成章地过去，偏偏戚茗在旁边不停地拱火：“真兄弟就该为对方擦嘴角沾到的芝麻！” 　　小宋老师拳头硬了。 　　祁总却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在嘴边粘个芝麻好让宋清漪擦的样子。 　　宋清漪哭笑不得。 　　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清漪盯着祁钰看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这个下过一场细密小雨后又天晴的晚上，偷偷逃出酒店的四个人都很开心。 　　一顿一共只花了100元出头的马路边边的烧烤，让这个普普通通的剧组夜晚也有了令人难忘的回忆，王露和戚茗都说了不少话，嘻嘻哈哈打闹到快凌晨两点，几人以可乐代酒，举杯庆祝王露的生日。 　　“生日快乐！” 　　年轻的声线在空气中飘荡。 　　杯子落下的时候，祁钰弯腰在宋清漪耳边说了句什么。 　　“什么？”小宋老师没有听轻，仰头问道。 　　他忽然抬头和祁钰四目相对，黑暗中，仅仅隔着分毫的距离就能亲吻到他的嘴角。 　　宋清漪扑通一下坐回椅子上。 　　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妈的，好羞耻！！ 　　就差一点点！ 　　戚茗一不小心旁观全程，姨母笑到止都止不住，王露却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祁钰勾勾嘴角：“没什么，我和他说，恭喜他第一次在马路边被路人认出来。” 　　他刚才的确是在说这个。 　　王露诧异地眨了眨眼。 　　她知道小宋今天因为这件事真的很开心，可又不是得了影帝，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 　　看这耳朵红的。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戚茗，看到小姑娘嘿嘿一个劲地乐，乐得仿佛失了智。 　　王露：…… 　　到底发生了什么，总有种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中的感觉。 　　最后三个人带着满足的肚子，戚茗一个人带着依旧空虚的肚子，大家一起往回走。 　　虽然戚茗今天所有东西都只尝了一点点，但她依旧心情愉快。 　　她磕到了真的！！ 　　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飞快。 　　祁钰依旧在川渝和沪市两地奔波，一个多月之间来回跑了四五趟，有时候能在组里待一两天，有时甚至当天上午到，晚上就要回去。 　　宋清漪觉得祁钰这样太累了：“你不用老是过来找我呀。” 　　他又不是小孩子，需要监护人时时刻刻在身边看着。 　　祁钰回答得云淡风轻：“刚好有事过来而已。” 　　如果人类能够凭空幻化出表情包来，宋清漪现在头顶上一定会冒出一个鲁豫，大声说真的吗我不信。 　　宋清漪跟戚茗吐槽：“他是要收购全川渝的麻辣兔头吗？” 　　否则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产业量庞大到需要一个集团的总裁这样密集的出差。 　　戚茗安慰他：“想开点，也可能是收购全川渝的火锅店。” 　　说着她想象了一下全川渝所有火锅店都挂上了一样的“祁氏”招牌，上面还印着祁钰比着大拇指照片的样子。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太恐怖了，幸好老板过来只是为了和小宋约会！ 　　看着旁边宋清漪依旧迷茫的侧脸，戚茗心中又泛起一股怜爱。 　　可怜的孩子，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呢。 　　祁钰这样在剧组频繁出现，除了宋清漪，组里其他人和导演顾非法的态度倒是一直都挺好。 　　大家伙是因为祁钰每次来都会叫人送来一堆水果饮料给他们打牙祭，顾导则是因为祁总的钞能力。 　　毕竟祁钰顶着考察工作的名头来组里，却从来不会指手画脚，甚至连话都不怎么多说。顾非凡从心底里期望，自己以后遇到的每一个资方都能有祁钰这样的觉悟。 　　拍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这样一直到了十月初，宋清漪在和顾导商量过后请了三天假，登上了返回沪市的飞机。 　　这是早在《窥探》开拍前宋清漪就已经定好的行程，《暗涌》正式收官，剧播的电视台有一个收官活动和配套的采访节目，剧中稍稍镜头多些的演员都要出席，宋清漪自然也不例外。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也要趁这个机会一并在沪市办了。 　　寄给林叶的法院传票已经送到了他在乐佳的办公室，打官司的时间就在这三天当中。 　　林叶自从收到传票后便开始疯狂地给宋清漪打电话，宋清漪在咨询赵律师意见后干脆利落地将林叶拉黑了，一个电话都没接。 　　这次上法庭，林叶怕是要大动肝火。 　　抵达沪市的当晚，宋清漪站在祁钰家的阳台上，望着头顶星空出神。 　　《暗涌》播出后的热度比他预想的要高出不少，可以说是小爆了一把，他也终于真正在娱乐圈内烙印上了自己的足迹。 　　按照楚原那边了解的情况，这段时间圈里应该是有几个品牌方有意和宋清漪接洽的，但目前宋清漪的关系都在乐佳和林叶那里，想必林叶是从中做了些手脚，宋清漪完全没有听到丁点消息。 　　不过很快，他和林叶的纠葛也就要到头了。 　　他耗费那么长的时间、那么久的经历为此做足了准备，决战在即，那些不愉快的事宋清漪反而都不想继续去想。 　　他想带着一颗轻松的心去法庭上，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全新而明媚的未来。 　　如水的夜风像缎子般拂过脸颊，草木微涩却好闻的气息将宋清漪包裹，他想到明天《暗涌》的收官活动，于是顺其自然地又想到祁钰。 　　祁钰这段时间帮了他太多太多。 　　可以说，如果没有祁钰，他或许就没那个底气去和林叶闹翻，也就进不了《暗涌》剧组； 　　又或许他顺利进组了，却被刘昆仑阴了一把，最后辛辛苦苦拍的戏份直接一剪没。 　　宋清漪挺想感谢一下祁钰。 　　他觉得是应该感谢一下的。 　　“在想什么？”阳台的灯被人打开，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宋清漪回头，看见祁钰正抱臂站在门边。 　　高高大大的男人揣摩地望着他，神情专注而认真，那双眼中像是看不到天地，而只能看到眼前唯一的一个人。 　　祁钰确实是个好看的人，就算他脾气再暴躁不好接触都无法掩盖这一点。 　　更何况他对待宋清漪的时候早就和“暴躁”沾不上边了，不仅不暴躁，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温柔。 　　任何一个人还会喘气的活人都无法抵挡一个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眼光望着自己。 　　心脏像是过了电似的轻轻颤了一下，宋清漪呼吸微乱，随即被自己一瞬间罪恶的念头狠狠打击到。 　　咳，咳咳咳！！ 　　太不应该了！宋清漪在内心唾弃自己。 　　怎么能被哥哥的美色打动呢！简直不是人。 　　十分擅长代入和共情的小宋老师默默幻想了一下，假如自己是祁钰公司里的一名员工，此时做错了一张报表，老板满脸专注地望着自己。 　　那他大概是正在思考着，要用怎样的方式将自己大卸八块会浪费最少的力气。 　　好了，瞬间熄火。 　　这大概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社畜为什么永远不会真心爱上老板。 　　“祁钰哥哥。”宋清漪小声喊了他一声。 　　祁钰：“嗯。” 　　宋清漪终于回沪市了，祁钰前阵很忙，已经足足十五天没有去川渝，没有见到宋清漪了。 　　现在他终于回家了。 　　好奇怪，祁钰想，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宋清漪的声音竟然那么好听？ 　　他喊他“哥哥”的时候，就像一根羽毛，在他心脏那里挠啊挠啊。 　　做弟弟的就应该天天喊哥哥。 　　祁钰甚至已经开始谋划要如何篡宋清诀的位，好让宋清漪喊他哥哥时把前面那碍眼的“祁钰”两个字去掉。 　　宋清漪没有回答祁钰的问题，祁钰于是又问了一遍：“刚才在发什么呆，嗯？” 　　那道尾音是从胸腔中发出的疑问，极随意，带着淡淡喑哑和沉闷，却显得格外令人耳热。 　　宋清漪抿唇，轻咳一声：“没想什么。” 　　祁钰对他这句废话不甚满意。 　　他不满意就不动，持续刚才的动作继续盯着宋清漪，仿佛他不说实话他就绝对不挪窝的样子。 　　宋清漪无奈，只好告诉他：“我在想，明天收官活动肯定会让我们每个人发表一下感言，到时候我想感谢一下你。” 　　他不能光明正大地说感谢祁钰哥哥，所以他要想一想，用什么隐晦一点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领会到的语言，将这份感激传递给祁钰。 　　祁钰听后习惯性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好感谢的。”祁钰很淡漠地开口，“既然你人在我这里，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他话虽然这么说，可表情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 　　宋清漪眼睁睁看着他的嘴角翘起来又被拉平，翘起来又被拉平，简直目瞪口呆。 　　他觉得，如果祁总有尾巴的话，现在这个时候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原来被人感谢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吗？ 　　“知道了吗？”祁总还要强调。 　　宋清漪只好“嗯嗯”地点头。 　　祁钰这才满意。 　　“回屋吧，夜里风大，别着凉了。”祁钰十分自然地关心道。 　　说完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从来不是乐于表达的人，这样直白的关心在宋清漪来到这幢别墅前，是他生活中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但现在却因为眼前的青年几乎已经成为了自然。 　　祁钰总觉得，随着自己和宋清漪的关系一点一点越来越亲密，每每当他看到宋清漪，整个人便会被一种由内而外迸发而出包容与温和充盈着。 　　简直像是一只充满气的气球，就快要飞起来了。 　　这就是哥哥的力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是笨蛋哥哥的力量。 第31章 　　一如宋清漪所想, 第二天电视台的收官活动果然十分盛大。 　　网播剧盛行的时代，上星剧的关注度本就大大降低，难得出了一部热剧, 电视台自然不会错过宣传的好机会。 　　不仅在各个平台同步直播，弄得声势浩大，热搜还一个接一个, 反倒比剧播的时候还要隆重一些。 　　《暗涌》剧组大半的人都来了电视台，时隔数月后再次相聚, 所有人都很高兴。 　　除了刘昆仑。 　　刘昆仑一个人站在角落格格不入, 面对宋清漪，阴阳怪气地开口：“哟，小宋老师这次可真是咸鱼翻身了。” 　　刘昆仑是真的看宋清漪不爽。 　　西南的角色出乎意料小爆了一回，宋清漪的人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刘昆仑没有忘记, 他当初可是想过要将西南那些高光戏份全部安插在自己头上的。 　　可惜不知道宋清漪那边使出了什么幺蛾子, 最后他也没能得手, 白白便宜了宋清漪。 　　刘昆仑在这里唧唧歪歪, 其他人都看他不太顺眼, 没有一个人接话，场面陷入了微妙的尴尬。 　　而宋清漪则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自从昨天晚上, 他在祁钰家的阳台上起了要在活动现场感谢一下祁钰这个念头, 他便一直不断地想着这件事。 　　小宋老师的心不大，专心致志想一件事的时候，全副心神便都被占满, 他连刘昆仑到底说了什么东西都没听清。 　　见宋清漪神色未变一脸淡然, 刘昆仑倒是自己被自己气了个半死。 　　十分钟后, 随着灯光音乐响起, 《暗涌》剧末收官活动正式开始。 　　最先上台的是导演。 　　主持人和顾导聊了聊剧组拍摄时的一些小故事，很快便到了宋清漪上台的时间。 　　他是和三位男主演一起上台的，作为配角中唯一有此殊荣的艺人，宋清漪在上台后受到了主持人不小的关注。 　　反倒是刘昆仑，因为角色在网上没有掀起多大水花，很多访谈问题主持人都直接略过了他。 　　真的好现实哦。 　　刘昆仑站在宋清漪旁边偷偷咬牙，宋清漪却在心中偷笑。 　　咱就是说，这就叫活该！ 　　收官节目主要是谈话类，意在让观众与角色深入交流，不出宋清漪所料，主持人看了一眼手中的访谈卡，果然问出了那个他期待已久的问题。 　　“想问一下大家，在这次电视剧拍摄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感谢的人呢？”主持人问。 　　话筒在几位演员手中轮转，不久后便交到了宋清漪手里。 　　“我想感谢所有在背后一直默默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小宋老师十分官方地回答着，却在结束时偷偷加入了自己的私心，“尤其要感谢我的哥哥。” 　　宋清漪说出这话的时候悄悄心虚了一下子。 　　希望宋清诀人在国外不要知道这个直播，否则他估计会郁闷死。 　　“哦？”主持人对这些幕后故事很感兴趣。 　　宋清漪：“……” 　　能不能稍微少问两句，他现在这样吹捧假哥哥，一想到自己还有个真哥哥，真的会有种自己是个不肖子孙的错觉。 　　宋清漪一边想着一边发自肺腑地使劲夸祁钰：“主要是在精神和感情上支持我，《暗涌》是我入行后拍摄的第一部 电视剧，拍摄过程中也遇到过不少困难，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很难坚持到最后。” 　　头顶镁光灯刺眼，在台下暗色的观众席中，宋清漪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左右流转。 　　并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祁钰没来吗？宋清漪目光微黯。 　　他昨天问祁钰会不会来电视台直播现场，祁钰只说他晚上有工作要忙，到时看能否抽出时间。 　　也许他最后还是没抽出时间吧。 　　不过没关系，等到节目结束以后回到家，给他看直播也是一样的。 　　西南再如何火也只是配角，宋清漪在台上待了二十多分钟，按照流程安排回到了后台。 　　他今天晚上的行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节目最后有个上台致谢的环节，但宋清漪不需要出场。 　　他在后台闲闲坐了片刻，起身朝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也不知道化妆老师给他眼睛上抹了什么东西，在台上的时候宋清漪就一直觉得眼皮有点痒，他想去洗把脸，自己给自己卸个妆。 　　出乎意料，卸完妆从洗手间离开时，遇到了一个宋清漪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林叶。 　　两个明日就要在法庭上相见的人在寂静无人的洗手间门口遇到，各自神色都很精彩。 　　林叶看着宋清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真巧。” 　　其实不巧，林叶今天原本可以不来电视台的，他会过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知道宋清漪要上台。 　　宋清漪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巧个屁，他很想说碰到你是我倒霉。 　　林叶深吸一口气：“明天──” 　　宋清漪并不愿意跟林叶谈这个。 　　赵律师已经跟他沟通过，在正式开庭以前，为了避免对方动什么不正当的手脚，宋清漪最好是和林叶保持距离。 　　宋清漪默默转头，试图从林叶和墙壁之间的空隙穿过去。 　　没成功，被林叶迈出半步挡住。 　　宋清漪只好皱着眉头准备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叶张口就是废话：“宋清漪，你以为你离开乐佳，就能找到什么好去处吗？” 　　宋清漪一点也不想听他啰嗦。 　　好烦，好想一脚把他踹开，小宋老师非常暴躁地想。 　　很幸运，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宋清漪背后传来。 　　“等你好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宋清漪蓦地回头。 　　洗手间门口的光线昏暗朦胧，身量高大的男人立在阴影当中，没什么表情，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山雨欲来的气势。 　　林叶越过宋清漪的身影，向他身后望去，在看到那个轮廓时忽地感受到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像是被一头蛰伏在暗处的豹子盯上了， 　　走廊有片刻安静，那是急风骤雨袭来前的宁静。 　　林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不用费力去踹林叶了，宋清漪瞬间弯起眉眼：“你怎么来了？” 　　祁钰竟然来了，还在这样的时间点出现在他眼前，这简直比公主要被恶龙吃掉之前王子从天而降还要让人激动。 　　小宋老师被快活冲昏了头脑，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竟然会将自己比做公主，而将祁钰比做王子。 　　林叶也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双眸微睁：“宋清漪你──” 　　他没有将这话说完，很快闭上嘴，脸色不太好看地看了宋清漪一眼。 　　那是祁氏集团的总裁祁钰，林叶见多识广，自认绝对不可能将人认错。 　　之前在祁氏门口，林叶找的人的确拍到过宋清漪和祁钰的同框照，但那时林叶以为这只是巧合罢了。 　　当时林叶找人发负面通稿时还特意叮嘱过营销号那边的人，要他们把祁钰截掉，但对接上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最后反倒单独将祁钰发出了一条，让林叶很是焦头烂额了一把， 　　宋清漪，他真的搭上了祁钰这样一条船？林叶在这一刻为自己错失的某些东西心痛到心脏微抽。 　　但事情闹到现在的地步，无论如何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林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已然恢复如常：“打扰了。” 　　他知道自己最好是再说点什么圆场的话。 　　但圆滑至林叶，面对这样的场面竟也有些失语。 　　宋清漪一言不发，看着林叶走远。 　　“在想着什么？”走廊里没人，祁钰揽住了宋清漪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略显霸道的动作，力道却很轻柔。 　　他没有将宋清漪拉得太近，两人之间依旧隔着半臂左右的距离，可宋清漪依旧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温暖的、足以令人安定的体温。 　　好熟悉的场景，昨天晚上刚上演过雷同的画面。 　　宋清漪眨眨眼，抬头望向祁钰。 　　这个人是不是会什么魔法？要不然为什么总是会在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就好像小时候唱的颠倒歌。最近一两个月他去川渝拍戏，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分隔越来越远，可关系却反倒越发近了。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无间。 　　这种醇厚的、像是刚刚用小火熬化了的巧克力糖浆般醇厚而令人安心的关系，宋清漪在成年后就很少在其他人身上体会到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宋清漪问。 　　“八点。” 　　那就是节目刚开始他就到了，宋清漪眼睛一亮：“那你听到我在台上说的致谢辞了？” 　　祁钰脸上便也有了几许笑意：“当然。” 　　这可是小宋老师提前许诺过要给他奖励的节目现场，他怎么可能错过。 　　祁钰不会告诉宋清漪，为了能够准点到达电视台，为了不产生哪怕万分之一错过宋清漪讲话的可能性，他一开完那场实在推脱不了的会议便一路小跑进了电梯，径直冲向停车场。 　　半路被周秘书看到，还以为他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倒是把周泽吓了一跳。 　　“看你下台我就去后台找你，但没找到。”祁钰解释道。 　　然后他就顺着后台的走廊一路来了这里。 　　“你来得真是时候。”宋清漪感慨。 　　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场可能遇到的麻烦。 　　“这位哥哥对我真好。”宋清漪皱皱鼻子，拿腔作调地开着玩笑，神色却带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亲昵。 　　他今天要上台，穿得很正式，素白的衬衫外是一件深酒红色的西服外套，愈发衬托得他皮肤雪白，像是民国遗落的矜贵小公子。 　　祁钰望着他：“回家吧。” 　　“好。”宋清漪轻声应道。 　　祁钰是自己开车来的，宋清漪坐上副驾，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明明今天刚参加完活动，有着不少值得分享的小事，可林叶的出现却让所有快乐蒙上了一层阴翳。 　　祁钰从后视镜中望见宋清漪眉心的痕迹，忽然有种很想伸手将它抹平的冲动。 　　“还在想林叶的事？”他沉声问道。 　　“嗯。”宋清漪应道。 　　理智告诉他没什么可担心的，祁钰和赵律师都是值得信赖的人，他即使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赵律师的专业能力。 　　可实际上，无论如何宋清漪也是个人。 　　他无法完全靠理智控制情绪。 　　“你不是叫我哥哥？”祁钰瞥了宋清漪一眼。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可睫毛半掩下的目光却灼灼，“要相信哥哥。” 　　“哥哥也不是十项全能的嘛。”宋清漪从满腔焦虑中挤出一丝闲心来同祁钰开玩笑。 　　“瞎说。”祁钰笑了，“哥哥就是十项全能的。”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说。 　　车窗外霓虹闪烁，次第掠过的街灯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令他侧面的下颌线条显得格外清晰、凌厉而英俊。 　　他说得很认真，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稳固人心的力量：“有我在呢。” 　　宋清漪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啦，我不会害怕的。” 　　他的声音清凌凌的，声调乖顺，像是春日艳阳下融化的软糖，带着淡淡的、不易发现的甜意。 　　只有祁钰一个人能够感受到的甜意。 　　祁钰顿时神清气爽。 　　* 　　祁总向来说话算话，他说这场官司不会出岔子，就的的确确没有出现分毫意外。 　　宋清漪在这几个月期间保留下的音频证据在这场官司中发挥了巨大功效，赵律师事先做出的准备及其充分，宋清漪从进法庭到出法庭，简直就像是进门走了个流程。 　　离开时望着头顶晃眼的日光，有些难以置信。 　　他就这样……自由了？ 　　其实这个结果在宋清漪的意料之中。 　　可以说，自从昨天晚上林叶在电视台门口认出祁钰的时候，宋清漪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刻，可当一切真的发生，自由和康庄大道就摆在眼前时，狂喜才宛如涨潮的海水般席卷而来。 　　离开法院之前，林叶在法院大门口深深望了宋清漪一眼：“我不会上诉。” 　　林叶做事从来都会衡量利弊，和宋清漪鱼死网破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并且，宋清漪手里捏着太多对他不利的证据，若是真的曝光出去，林叶很难想象自己该如何让舆论顺利朝己方倾斜。 　　常年在河边走，却没想到在这里湿了鞋。 　　“祝你前程似锦。”他说。 　　宋清漪颔首，面色沉静：“我会的。” 　　再过几天《窥探》的预热海报就要发布，届时不知林叶会作何感想。 　　会生气吗？还是会有哪怕一丁点后悔？ 　　不过那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大约是和祁钰混久了，宋清漪也不自觉浸染上了几分他身上那种不动如山的气质。 　　林叶眼神微变，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假期第三天，宋清漪正式从乐佳离开。 　　在登上飞回川渝的飞机以前，宋清漪发了条微博，只写了四个字：未来可期。 　　江宁影视的官博这一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转发宋清漪的微博，祁钰特意要来了江宁娱乐的官方微博账号，用自己的私人手机登陆，又用另一个手机拍下了他按下“转发”按钮的过程，将视频发给了宋清漪。 　　宋清漪被弄得哭笑不得。 　　祁钰这是还在记恨当时《暗涌》直播的时候，肖随能光明正大地互动而他却不能的事。 　　下飞机后宋清漪看到不少人给自己点了赞。 　　祝明，顾导，戚茗。 　　还有肖随。 　　肖随赞了宋清漪的微博，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 　　【肖随：你真的去祁氏了？】 　　【宋清漪：嗯呢。】 　　【肖随：好吧。】 　　【肖随：哎，以后就不能正大光明地当你的师兄了。】 　　宋清漪忍不住吐槽。 　　【宋清漪：笑死，说得好像你以前很疼爱我。】 　　明明就是互相伤害的关系，搞那么伤感做什么。 　　肖随半晌没有回话。 　　就在宋清漪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终结的时候，他却又继续了下去。 　　【肖随：其实吧，我觉得吧。】 　　【肖随：私人感情和工作还是不要混为一谈比较好。】 　　宋清漪：？ 　　他怎么看不懂肖随的意思。 　　【肖随：好吧，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听。】 　　【肖随：…………祝你幸福。】 　　宋清漪：？？ 　　宋清漪拿着手机横看竖看，来回看了五六遍。 　　依旧看不懂。 　　这个人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随手将聊天记录截图发给祁钰。 　　【宋清漪：你看肖随，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jpg】 　　祁钰收到后扫了一遍，瞬间黑了脸。 　　【祁钰：别理他。】 　　【宋清漪：好叻！】 　　小宋老师答应得干脆利落。 　　他本来也没打算理肖随。 　　作为一个生活在公众视野下的艺人，一举一动都要经受无数人的品评，宋清漪换公司这件事没有在网上掀起太大的风浪。 　　饶是如此，却依旧迎来了一些质疑。 　　大多数都是联系上了他前段时间“和祁氏高层被拍”的那条绯闻。 　　那条新闻虽然已经被祁钰删得七七八八了，可网友是有记忆的，当即便有人说那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自然也就有路人和宋清漪的粉丝为此争辩，认为这反倒可以说明宋清漪的确是清白的：“说明人家当时去祁氏就是为了工作呗。”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间倒是让宋清漪的热度在剧播以后依旧持续不下。 　　小宋老师乐见其成：“黑红也是红嘛。” 　　又不是什么多么难看的绯闻，随便他们说好了，说的人越多，去找楚原的品牌方也越多，宋清漪乐见其成。 　　然而事情的影响并不永远都在掌控之中。 　　有天下了戏回酒店，宋清漪一路上都看到戚茗运指如飞疯狂戳手机屏幕，好奇之下不由得凑过头去：“你在干什么呀？” 　　戚茗下意识地躲了躲，犹豫片刻后又觉得让宋清漪看到问题好像也不大：“有人在超话为非作歹，我教训他呢。” 　　超话？ 　　能让戚茗如此激动的超话，想来也就只有那个他和祁钰的超话了。 　　宋清漪来了兴趣，摊开手，戚茗看他一眼，将手机交给他。 　　【一个被包养的戏子也有人磕？】 　　【人家总裁看到你们这么磕他和玩具的cp，可能会笑掉大牙吧。】 　　宋清漪皱了皱眉，又松开。 　　他是真的心理强大，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自己。 　　可牵扯到祁钰，感受却又有些微不同。 　　戚茗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您好，请问当事人有什么想说的？” 　　宋清漪摇摇头：“当事人不想发言。” 　　戚茗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你和祁总，到底有没有在谈啊？” 　　她倒完全不觉得宋清漪和祁钰会是什么包养关系。 　　祁氏集团所有员工都知道，他们老板祁钰是个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工作狂，这么多年从未和人产生任何感情纠葛，就知情人士透露，祁钰很有可能至今连初恋都没交出去过。 　　这样一个人，会有心情去搞什么包养？ 　　再说了，就算真的是包养，祁钰宋清漪男未婚男为嫁，那也和谈恋爱没差嘛。 　　戚茗只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一起没有。 　　宋清漪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戚茗：“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掩饰不住的失望。 　　作为一个老cp人，戚茗当然知道，磕cp不应该太真情实感，十对里面有九对半都是假的。 　　戚茗：“可是——” 　　可是宋清漪和祁钰也太像真的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探：“你们两个是不是住一起？” 　　祁钰来过剧组那么多次，和宋清漪交谈时也从不避讳众人，戚茗并不是刻意偷听，光从二人聊天时流露的只言片语便可以做出这个推断。 　　宋清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戚茗就差把“我不信”三个字纹在脑门上了：“那是什么关系？” 　　纯情房东俏房客？ 　　宋清漪正色道：“是兄弟关系。” 　　戚茗：“？” 　　“有血缘的那种？” 　　宋清漪：“没有。” 　　他还想解释一下，祁钰和他的哥哥是好朋友，他只是在祁钰家借住。 　　可是戚茗已经抢先一步双眼发亮地开口：“伪骨科play？” 　　这么刺激吗？ 　　宋清漪：“……” 　　您还是闭嘴吧。 第32章 　　有关宋清漪的流言在《窥探》剧组初版海报发布以后愈加甚嚣尘上。 　　电影海报用了一张大角度俯拍的照片, 很有质感，宋清漪、戚茗和王露三人分别身处三间排列成了“品”字型的房间中，或蹲或站, 各自透过房间的窗户望向其他人的背影。 　　这便暗含了影片的”窥探“之名。 　　顾导近五年连拿数项国际大奖，无论是在业内还是在互联网上都有着很强的影响力，他决定转型做商业片, 可以说，仅凭导演的名字, 这部电影便注定叫座。 　　这样好的一块饼, 被宋清漪和戚茗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拿下，自然掀起不小的讨论度。 　　戚茗是纯新人，履历比宋清漪还要透明，网友们对她没什么太大兴趣。 　　而王露去年刚拿到电影节的提名, 会参演顾导新片也十分正常。 　　因此热度没多久便全落到了宋清漪头上, 甚至有人开始叫宋清漪资源咖。 　　一时间, 戚茗望向宋清漪时的眼神都带着点小心翼翼。 　　宋清漪却一直神色淡淡, 像是并未受到丝毫影响：“无所谓, 不用管他们。” 　　虽然他能够拿到《窥探》的男主角色, 可以说和祁钰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刚和乐佳解约便光速进入江宁, 还签在了整个江宁最王牌的经纪人楚原手下, 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宋清漪说什么都很难有真正的说服力。 　　宋清漪和楚原就目前的状况讨论过，两人都认为目前不发声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宋清漪明白, 人在圈内, 总是不免遭受非议。 　　现在他没有有力的作品傍身, 给出怎样的澄清都没有用, 想要护住自己和身边的人，唯有用实力说话。 　　他是演员，作品就是能够证明他实力最快的，也是唯一的方法。 　　只要他在影片中的表象够好，等到《窥探》正式上线，所有的冷嘲热讽便都会自动化作烟尘消散无踪。 　　宋清漪表面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实际上却愈发拼命地工作起来。 　　他将之前早已看得滚瓜烂熟的剧本又一次重新整理，一遍遍深挖人物的性格，就连下戏回到酒店后都一直在不断学习同类影视剧中其他演员的表演。 　　白天拍戏的时候，宋清漪时常和顾导讨论剧本，两人站在片场对着一个表现方式争执不下已然成了组里的常态。 　　这样接连过去小半个月，顾导对待宋清漪的态度更加郑重。 　　这位梁老师竭力推荐给他的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一个人要想成功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而宋清漪两样齐全， 　　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宋清漪所有心神全部放在了拍戏上，和祁钰聊天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 　　祁钰本来就忙，宋清漪再不主动找他，两人三天五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有一次宋清漪刚下戏，看到祁钰在微信上问他最近怎么样，正想回复，却一不小心坐在靠背椅上睡了过去。 　　旁边的工作人员将他近来的拼命看在眼里，也没有人去叫醒他，给他身上盖了个毯子。 　　等到宋清漪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戚茗吐槽宋清漪：“你这样不行啊小宋老师，混圈不仅要演技还要颜值，你看你最近熬夜熬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戚茗说的是大实话，半点不夸张，宋清漪这几天睡得太晚，黑眼圈直接明晃晃挂在了脸上。 　　他皮肤本来就白，黑眼圈就显得格外明显，看上去苍白又疲惫，有种说不上来的可怜巴巴的感觉。 　　就像被地主欺压的小长工。 　　顾非凡也看不下去了：“你还是休息休息吧，要不组里其他人还以为我在虐待你们几个。” 　　最近戚茗和王露的戏都拍得不太顺，宋清漪又像魔怔了似的，整个组里气氛都很紧张。 　　顾导摸了摸下巴，对宋清漪道：“这样吧，明天早上你的戏份拍完以后就回酒店，好好睡一觉。” 　　“今天晚上也早点休息。”他不容辩驳地拍板。 　　宋清漪嗯嗯应着点头，将“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贯彻落实到底，晚上依旧看剧本看到深夜。 　　凌晨三点半点，宋清漪还没睡。 　　甚至有些上头，精神得要命。 　　夏日已尽，窗外的蝉声轻得几不可闻，夜色安静而深沉。 　　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发出嗡的声响。 　　【祁钰：在？】 　　宋清漪惊讶地挑眉。 　　这么晚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他顺手回复：【在，怎么啦？】 　　【祁钰：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熬夜。】 　　【祁钰：今天也在熬？】 　　宋清漪：“……” 　　还问什么，这不是已经抓现形了吗。 　　宋清漪觉得祁钰在钓鱼执法。 　　【宋清漪：谁告诉你的？】 　　祁钰没回答。 　　【祁钰：熬夜对身体不好。】 　　不说就不说，宋清漪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告的密。 　　但祁钰特意杀上门来，宋清漪终于有了一丝丝心虚的感觉。 　　有种小时候躲在被窝里熬夜玩手机被老爸抓包了的感觉。 　　心虚的小宋老师终于放下剧本，乖乖上床睡觉去了。 　　其实已经睡不了多久了，三个半小时以后，起床的闹钟响起。 　　宋清漪这段时间晚睡早起成了习惯，觉都少了，闹钟一响便动作飞快地从床上窜了起来。 　　吃完早餐到片场的时候才刚七点半。 　　宋清漪今天是上午第一场戏，机位都还没架好，人却已经先一步到了。 　　顾导现在看见宋清漪就头疼：“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没睡？” 　　“睡了。”宋清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睡三个小时也是睡。 　　顾导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开口：“虽然你还年轻，但也要注意身体，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对拍戏也很重要啊。” 　　宋清漪咬着半个包子，手里的剧本又翻过一页，掀起眼皮望向顾导：“我最近拍戏状态不好？” 　　顾导：“……那倒也没有。” 　　不是不好，而是实在太好了。 　　好得顾导都有点害怕。 　　宋清漪废寝忘食的状态，就像是要把一辈子所有的精力都在这剩下的最后短短半个月里耗尽似的。 　　《窥探》这部剧预计的拍摄时长在三个月左右，眼下已然临近尾声，宋清漪这边只剩最后两场戏。 　　男主角夏陈从最开始那个内敛、沉默的高中生，一步步行差踏错，走上了再也无法回头的道路。 　　第一次失手杀死常年家暴他的母亲。 　　第二次冲动杀死霸凌心上人的男同学。 　　之后他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某个部分便像是打开了阀门，一发而不可收。 　　这无疑是个很黑暗的角色，顾导是在担心宋清漪太入戏，之后会走不出来。 　　这种情况在演员们当中并不少见，而在宋清漪这类擅长共情的人身上更是容易发生。 　　戚茗慢悠悠地从不远处晃悠过来：“顾导您别劝了，他不会听你的。” 　　能治宋清漪的人只有一个，显然不是顾非凡。 　　戚茗倒是觉得，宋清漪如今这种拼命到像是游走在悬崖边一般的状态并非因为他陷入了角色。 　　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 　　啧。 　　戚茗一脸深沉地问顾导：“顾导，你这辈子有没有为了一个人拼过命？” 　　宋清漪听出了戚茗的言下之意，一噎，将视线从剧本中抽离，飞给戚茗一个白眼。 　　顾非凡：？？ 　　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东西，他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戚茗十分好心地提示宋清漪：“小宋老师，你这两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一定”两个字特意加了重音。 　　再不休息祁总就要杀过来了。 　　只可惜宋清漪一门心思埋在剧本中，并没有听懂戚茗的言下之意。 　　戚茗摇了摇头。 　　救不了，救不了啊。 　　祁钰确实准备杀过来了。 　　最近宋清漪太忙，和他之间的有效交流少得可怜，祁钰为了了解宋清漪的近况，特意加上了戚茗的好友。 　　戚茗作为一名合格的cp人，对这份工作尽心尽职，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播报宋清漪在做什么，就差没把他中午吃鸡腿的时候嚼了几下也一起数给祁钰知道。 　　在戚茗的帮助下，祁钰的眉头一天皱得比一天深。 　　祁总原本在抓住宋清漪熬夜的隔天就准备去川渝找他，好好尽一尽身为“家长”的责任，只可惜家长本人业务繁忙，会议开得连轴转。 　　等他终于有时间第N次飞往川渝，已经是两天以后。 　　幸运的是，宋清漪的戏杀青了。 　　倒霉的是，人也进了医院。 　　* 　　宋清漪在杀青的那一瞬间晕了过去，这吓坏了片场的一大群人。 　　那天晚上，宋清漪和戚茗为了拍好最后一幕戏，两人一起在雨中淋了两个多小时。 　　初秋的天气并不太凉，雨下得虽大，可主演杀青在即，片场所有人的心情都极好。 　　宋清漪和戚茗更是越拍越精神，一次比一次更进状态。 　　拍到最后一条时，宋清漪的眼神明亮得像是灼灼燃烧着火焰，顾导隔着一道摄影机的屏幕，整个人的情绪都被镜头中的演员调动了起来。 　　“咔！！”顾导高声喊道。 　　他兴奋极了：“太棒了——” 　　话音未落，方才还满脸笑意的宋清漪已然软绵绵往地上倒去。 　　剧组工作人员忙不迭地将人背起来塞进车里，往医院送去。 　　彼时祁钰刚上飞机，下飞机时接到戚茗的电话，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好在这时宋清漪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戚茗将结果发到了祁钰手机上。 　　宋清漪病得其实并不严重，只是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加低血糖，抵抗力低下，淋雨后便发了烧。 　　而他在片场倒下，与其说是昏迷不醒，倒不如说是骤然放松之后一下子睡过去了。 　　祁钰稍稍安下心来，匆忙往医院赶去。 　　他穿过医院走廊的时候，宋清漪已经醒了，祁总将病房门推开时，屋里的两人正在聊天，都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 　　戚茗的戏和宋清漪同步杀青，此时正坐在病床边给病人小宋讲笑话。 　　用的新人演员们独有的找乐子方式：看网上自己的黑料。 　　这种不仅能找乐子还能锻炼抗压能力，时间久了，就算在采访现场被记者的话筒怼到嘴巴边上也能面不改色。 　　“《暗涌》西南65镜头连剪，这年头面无表情也能叫演技？” 　　“深挖沪市新人宋清漪背后的关系网。” 　　“某宋氏艺人后续资源堪忧——集团总裁金屋藏娇，限制金丝雀职业发展！” 　　戚茗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些营销号也太搞笑了，写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居然还有人发你和肖随的艳压通稿？？” 　　是她认知错乱了吗，这年头男艺人也开始比艳压了？ 　　宋清漪烧还没退，方才一直恹恹地靠在病床上，听到这句话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谁赢了？” 　　戚茗拍拍宋清漪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那当然是我们小宋公主。” 　　宋清漪：舒服了。 　　他唰地又躺回床上。 　　新人小宋黑料有限，没念几个就无料可曝了，戚茗于是开始撺掇着宋清漪和她一起看cp超话。 　　宋清漪手上还插着输液针，行动不便，想抗议都无从下手。 　　虽然宋清漪和祁钰的关系这段时间稍稍被网民们扒出来一些，但超话的热度依旧不是很高，毕竟祁钰是完完全全的圈外人，就连照片都少得可怜，只能从一两份财经新闻上勉强窥得真容。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清漪和祁钰的cp超话并没有其他超话最常见的同框照片或同框剪辑，反倒大多数都是小说，也有不少画手画的图。 　　宋清漪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手记给我。”小宋老师拿过戚茗的手机，异常认真地钻研了一通。 　　果然。 　　“为什么都是我在下面？”宋清漪非常疑惑。 　　他很娘吗？ 　　文手画手们xp各不相同，超话中的作品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点。 　　宋清漪是下面那个。 　　小宋老师大为震惊：“为什么不能是祁钰在下面？为什么不是我压他？？” 　　祁钰站在门口，终于按捺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家里弟弟不听话怎么办？ 第33章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 病房门被推开。三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地交错。 　　宋清漪的眼睛蓦地瞪大，看看戚茗，又看看祁钰。 　　危险的话题似乎还在耳边飘荡。 　　宋清漪方才口出狂言时半点也没有多想, 此刻却越看祁钰越觉得浑身不对劲。 　　祁钰听到没有？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居心不良？ 　　耳根一点一点地泛红，又从那一块肌肤缓缓蔓延至脖子和整张脸，小宋老师就像一只落入滚烫开水中的水煮虾, 光从色泽上便能看出他的手足无措。 　　“烧得挺严重。”祁钰倚在门边望着他，神色淡淡地评价。 　　宋清漪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个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嘲讽。 　　宋清漪的视线仿佛装了弹簧, 左移右转, 就是不敢和祁钰对视。 　　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 　　万一祁钰其实什么都没听见呢？ 　　宋清漪怀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抬起头。 　　四目相对，那双沉静的凤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清晰地倒映出青年紧张的眼光。 　　宋清漪的喉结轻轻动了动。 　　半晌, 心一横, 终于还是开了口：“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与此同时, 祁钰也说了句什么。 　　宋清漪没听清。 　　他一愣, 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祁钰的眸中显出几许笑意：“我说, 我不会限制你的职业发展。” 　　什么？宋清漪懵了一瞬。 　　反应过来以后, 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祁钰是在回答戚茗方才念的那条营销号八卦。 　　“某宋氏艺人后续资源堪忧——集团总裁金屋藏娇，限制金丝雀职业发展！” 　　果然, 戚茗和他随口开的那些玩笑全被祁钰听了去, 而且还是从那么早开始。 　　宋清漪当场石化。 　　既然祁钰连这都听到了，那后头那些自然更不用说。 　　背后说骚话却被正主抓包，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小宋老师很想给自己插上翅膀, 直接飞离这美丽的人世间。 　　宋清漪还在那里自我拉扯, 戚茗却已然瞠目结舌。 　　祁总说他不会限制宋清漪的职业发展。 　　可……前面那半句“金丝雀”呢？ 　　正主出面辟谣, 竟然只辟谣了一半。 　　莫非是在变相承认另一半？ 　　宋清漪, 金丝雀？？ 　　戚茗手脚都无处安放，又紧张又兴奋，从凳子上唰地窜起来：“我先走了，祁总您坐、祁总您坐！” 　　说完风一般卷出病房门外，瞬间消失无踪。 　　屋内只剩两人，戚茗留下的快活气息依旧飘荡在空中，和着病房中的消毒水味，混合成了更加浓郁的尴尬。 　　宋清漪：“……” 　　祁钰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杀青了，准备什么时候回沪市？” 　　宋清漪恍惚着回答：“过两天，杀青宴结束就走。” 　　说完逃避现实，头一缩便钻回了被子里：“我睡一会儿。” 　　祁钰“嗯”了一声：“你休息吧。” 　　说完坐下，目光的一端像是涂了层胶水，牢牢粘在宋清漪脸上。 　　这要宋清漪怎么睡得着。 　　宋清漪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被子向上拽了半截，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头顶露在外面。 　　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小宋老师本着不听不看不知道的原则，躺下以后很快真的酝酿出了睡意。 　　祁钰在宋清漪睡着之前喊来护士拔掉了他的输液管，没过多久，青年平缓的呼吸声在屋内响起。 　　祁钰望着他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小片发顶，越看越觉得—— 　　很可爱。 　　好奇怪，明明只是一颗小脑袋。 　　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吗？祁钰说不出。 　　但视线触及时心中泛起的柔软却是实实在在，且不容忽视的。 　　和宋清漪一样，祁钰这几日的工作同样也很忙碌。 　　为了抽出时间来川渝监管不听话的弟弟，祁总将自己的时间挤压再挤压，除去昨晚在飞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合眼。 　　他盯着宋清漪看了一会儿，竟也在一旁的椅子上靠坐着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屋外艳阳高照，祁钰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一点。 　　睡了两个多小时。 　　宋清漪还在睡，青年大半个头闷在被子里，许是因为不透气，时不时响起细细的鼾声。 　　声音很轻，落入耳中并不觉得吵闹，反而像是小猫叫似的。 　　祁钰的胸腔内又开始泛起那种麻酥酥的痒意。 　　他起身，靠近宋清漪的病床。 　　轻而软的鼾声愈加明显，小猫伸出爪子，在心脏上按下棉花糖般的爪印。 　　祁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之前在家里和剧组时，宋清漪睡觉一直非常安静。 　　是不是他的被子盖得太靠上了？祁钰皱眉，继续研究了一会儿那颗可爱的发顶，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将被子揭开一角。 　　窗外的光线落在宋清漪的脸上，被子下的睡颜与祁钰想象中一般无二，青年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些许微红，樱色双唇水润，光是用眼睛看都能感受到一种果冻般Q弹的质感。 　　鬼使神差般地，祁钰伸出指尖，轻轻按了按。 　　然后又按了按自己的。 　　好奇怪，明明都是嘴唇，为什么戳上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祁总疑惑地挑起半边眉头。 　　眼前的人依旧熟睡，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 　　祁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缓缓地，缓缓地。 　　他凑近过去。 　　* 　　其实宋清漪在祁钰凑近时已经慢慢醒过来了。 　　灼热的视线有如实质般落在脸上，宋清漪就算想睡也没法继续睡下去。 　　可一旦醒来，睡着时好不容易躲开的尴尬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延续，祁钰就在床边盯着他看，宋清漪实在没有勇气睁开眼。 　　于是他继续装睡。 　　窗外阳光明媚，宋清漪将眼睛睁开十分细微的一小道缝隙，感受着身边的光影明暗。 　　鼻端被熟悉的松香笼罩，那是祁钰外套上常有的味道。 　　近了，又近了。 　　有东西碰到他唇畔的皮肤，又从那里转移到了他的嘴唇上。 　　祁钰要……？ 　　宋清漪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 　　温热的吐息落在皮肤上，宋清漪睫毛微颤，肌肤浮起细小的颗粒，心跳节奏一次次被打乱，声音重得宋清漪不由得开始担忧祁钰是否会听到。 　　不行。 　　实在装不下去了。 　　再靠近就要亲上来了。 　　宋清漪努力维系的平稳状态被无情打破，他迫不得已睁开眼，就像溺水之人在呼吸停滞前的最后一秒挣扎着浮上水面。 　　一天之内第二次。 　　在尴尬的场合对视。 　　祁钰的脸就悬停在离他极近极近的位置，宋清漪甚至怀疑他们两人中间能不能塞下一张薄薄的A4纸。 　　宋清漪：“……你在做什么？” 　　问完有些后悔。 　　祁钰在做什么，还不明显吗？ 　　他说这话有种明知故问的惺惺作态。 　　祁钰靠近的轨迹在即将触及终点的前一秒被迫停下，像是拉伸到极致的皮筋迅速回弹。 　　祁总在宋清漪还没有看清的短时间内飞速回归原位，宛如一根电线杆似的笔直站立在病床边。 　　姿态之标准，即使将他当场拉去参加国庆阅兵式都毫无违和感。 　　宋清漪：“……” 　　虽然不太好意思承认，但这一瞬间，宋清漪心中居然涌现出一丝窃喜。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念头很离谱又很没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你看我丢脸一次，我看你丢脸一次，啊哈——扯平了！ 　　小宋老师装作刚睡醒意识还不太清醒的模样，目光迷茫地眨了眨眼：“祁钰哥哥？” 　　然而祁钰的抗压能力显然要比宋清漪强上许多。 　　干坏事被抓了现行，他面色不改，一如往常般开口：“没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 　　不管祁钰是出于何种心态想要趁他睡着偷袭他，但，无论如何，宋清漪都不可能允许他说没什么！ 　　是男人就要一起丢脸！！ 　　小宋老师眸光幽幽：“我都看见了。” 　　祁钰扬眉：“哦？看见什么了？” 　　宋清漪：“看见你坐在病床边。” 　　祁钰：“哦？” 　　宋清漪：“然后伸手戳我的嘴巴。” 　　祁钰：“然后呢？” 　　宋清漪：“然后朝我凑过来。” 　　小宋老师掀起眼皮，用同一种“不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了吧再说下去就要被和谐了”的眼神看向祁钰。 　　祁钰眉梢微挑：“你早就醒了？那怎么装睡？” 　　“装”字加了重音，就像在质问宋清漪：醒了还不睁眼，莫非是期望我继续做点什么？ 　　这人反咬一口能力竟然强到如斯地步！！宋清漪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寡廉鲜耻！厚颜无耻！恬不知耻！ 　　小宋老师眼前浮现出一连排适合用来形容祁总的成语。 　　他生气的模样令祁钰忍俊不禁。 　　“我刚才——是想捏捏你的脸。”祁钰拍板定论。 　　说着祁钰伸出手，在宋清漪微愕的注视下曲起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夹住他脸颊上的嫩肉左右轻轻转了转。 　　这件事他早就想做，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找到了机会。 　　手感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 　　祁钰依依不舍地收回手，神色怅然若失。 　　一边不忘语气淡淡地问宋清漪：“怎么了？被哥哥捏捏脸难道不是弟弟应该做的事么。” 　　被捏捏脸，是弟弟应该做的？ 　　宋清漪：？？？？？ 　　捏个屁脸。 　　宋清漪饶是再迟钝也不可能相信他这个说辞。 　　真的只是想捏捏脸吗？ 　　捏脸，需要和他靠近到不足零点一毫米？ 　　宋清漪望向祁钰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鄙视。 　　呸！睁眼说瞎话的坏男人！！！ 　　小宋老师气到失语，腮帮一股一股，像只被捞出水面的金鱼。 　　祁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怎么了？”他问，“被捏捏脸，至于气成这样？” 　　“要不然这样吧。”在外人面前向来高冷的祁总，以一种外人难以想象的语气十分大度地许下承诺，“诺，我也让你捏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啊呸呸呸呸呸呸呸呸谁稀罕！！！！！！！ 第34章 　　宋清漪着实没想到祁钰竟然不要脸到了这种程度。 　　反正祁钰一看就准备死不承认, 不捏白不捏。 　　“捏、就、捏。”小宋老师咬牙，以一种取回快递后随时准备徒手捏爆塑料布上所有泡泡的气势伸出手来。 　　祁钰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愣怔片刻, 乖乖凑了过去。 　　下一秒，总裁大人白皙的颊侧多出一道明显的红印。 　　宋清漪呆了呆，暗自反思刚才是否下手太重。 　　“你先休息, 我出去帮你买午饭。”祁钰镇定自若地起身，向病房门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眼神下意识向下瞟, 试图看看自己发疼的脸怎么样了。 　　宋清漪人看上去娇娇弱弱的, 手劲倒是真不小。 　　用眼睛看脸，当然是看不到的。 　　祁总走到病房门前，对脸上的伤情一无所知，还差点因为没看好路和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撞上。 　　二人双双各退一步。 　　祁钰抬头, 看见一张算不上陌生也算不上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祁钰只和他见过一次, 熟悉则是因为总听宋清漪提起。 　　虽然通常都不是什么好话, 但从宋清漪口中不难得知, 他们十分熟稔。 　　来人是肖随。 　　祁钰不怎么喜欢肖随, 从看到他第一面起就不喜欢, 后来在网上看到他和宋清漪那些捆绑炒作的cp通稿，那份不喜便愈发浓厚。 　　他来干什么？ 　　不管是来做什么的, 总归肯定是来找宋清漪, 也不好将人拦在外面。祁钰垂眸，侧身让肖随进屋。 　　那边宋清漪一看清肖随的脸便嚷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肖随眉毛一挑：“我来看看你，不行？” 　　肖随最近参加一档体验打工生活的综艺, 全国各地的跑。 　　肖随虽然知道宋清漪也在川渝, 但综艺档期紧张, 是以他并没想过要来找宋清漪。 　　直到他听说宋清漪病了进了医院。 　　这消息还是肖纪年拐了十个八个弯听人提起的, 随口说给肖随听。 　　肖随在市区搬了两天的砖累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能休息半天，原本都在床上躺下了，听完后一个挺身翻床而起。 　　觉得自己非常够意思的肖随气愤地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不断看向祁钰，那眼神微妙得不行，像是要把祁钰脸上钻出一个洞来似的。 　　祁钰忍了一下，有点忍不下去。 　　但看在宋清漪的面子上又不好发火，于是他转身迈步向外走，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任务。 　　肖随喊住他：“诶，你……祁总，你干嘛去？” 　　祁钰冷冷淡淡地开口：“出去买饭。” 　　“啊，那你不用去了。”肖随此行仿佛就是专门为了来给祁钰添堵的。 　　他扬了扬手中提着的袋子，“我都买好啦。” 　　肖随买的不少，都是适合病人吃的清淡口味，从保温袋中一一取出摆开，扑满了一桌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还来送饭了。 　　祁钰和宋清漪同时安静下来，病房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良好起来。 　　直到五分钟过后。 　　祁钰在这五分钟内被肖随X光般灼热的视线不断扫描，情绪管理在岌岌可危的边缘疯狂挣扎。 　　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祁钰努力用最平稳的语调询问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有事？” 　　没事的话，能不能别再看他。 　　肖随有事，肖随就等着祁钰这句话。 　　他飞快开口：“你脸怎么了？” 　　祁钰：“……？” 　　祁总终于想起自己的脸不久前才遭遇过宋清漪的毒手，拿起手机疑惑地对着屏幕上的反光照了照。 　　那道红痕其实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但过去这么半天还没完全消失，足以证明当初下手的那人用了多大劲。 　　祁钰默默瞟了宋清漪一眼。 　　宋清漪轻咳一声，低下头去。 　　肖随的眼睛蓦地瞪大。 　　啊不是吧，难道真的是他想得那样……？ 　　还好祁钰开口打断了他的臆测：“被蚊子咬的。” 　　肖随：“哦哦哦，原来如此！” 　　肖随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是，谁会把人的脸亲成这样，又不是打架。 　　意识到自己的猜测纯属无中生有，肖随心情莫名大好，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对了，宋清漪，你下个月底有没有档期？” 　　宋清漪的筷子顿在半空：“干嘛？” 　　肖随：“有个综艺要去戴河，让我提前联系飞行嘉宾，问问你有没有空。” 　　“不去。” 　　“别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宋清漪虽然脱口而出拒绝了肖随，但其实并没有过脑子，他和肖随对着干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抬杠根本不需要思考。 　　但祁钰替他说出拒绝的话却是他没有意料到的。 　　宋清漪一愣。 　　“为什么？”他轻声发问。 　　为什么不让他去。 　　“就是就是，为什么，你谁啊你！”肖随早就看祁钰不顺眼，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地帮腔。 　　被宋清漪狠狠瞪了一眼，霎时间心虚地闭嘴，摸着鼻子退了回去。 　　祁钰像是没有看到这出闹剧，平静地开口：“太远了，我照顾不到你。” 　　肖随：“他只待在一个地方时也没见得被照顾得多好。” 　　说完抬头，看看病房的门，又看看病房的窗，仿佛在说：看，这是哪里？ 　　祁钰没有理会肖随，伸手拉住宋清漪的手腕，定定地望向他。 　　宋清漪能感觉得到，祁钰拉他的力道有些大，他的手腕都隐隐发疼了。 　　祁钰肯定不是故意，不过是一时间情绪上头。 　　他和肖随去参加个综艺，祁钰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宋清漪垂眸，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 　　祁钰今天真的好怪。 　　不，仔细想来，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挺怪的。 　　“到时候再说吧。”宋清漪略过这个话题，“吃饭，吃饭。” 　　好不容易融洽些许的气氛被这样一闹，瞬间比一开始还要僵。三人闷不吭声地吃完饭，肖随还有事要忙，起身准备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故意挡着祁钰的面叮嘱宋清漪：“那个综艺你再考虑考虑呗，去的话随时联系我。” 　　宋清漪悄悄打量着祁钰的神色，点头应下，顺口道：“我送送你吧。” 　　“不用不用，怎么能让病人送我。”肖随拒绝。 　　两人说话时祁钰一直不发一语。 　　男人坐在那里，周身被明显的低气压缠绕，望向宋清漪的眼神沉静幽深，墨黑的眸中写满欲言又止。 　　宋清漪的目光像是触电般躲闪。 　　他刚才说要送肖随只是随便说说，眼下却认真了。祁钰今天真的太不正常，这病房宋清漪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见宋清漪坚持要送自己，肖随十分得意。 　　偏偏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一边跟宋清漪一起向外走一边非常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么见外？咱俩谁跟谁啊。” 　　宋清漪是想溜，但他也不太看得下去肖随这欠揍的样子。 　　在祁钰面前他说话不好太放肆，眨眨眼，用一种十足无辜的语气说道：“咱俩……仇人跟仇人？” 　　肖随：“？” 　　宋清漪改口：“或者对家跟对家。” 　　肖随：“……” 　　这他妈有什么区别。 　　算了，他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肖随咬牙：“要送就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宋清漪忙不迭迈步跟上。 　　脱离祁钰的视野范围，宋清漪浑身顿时轻松了不少。肖随是开车来的，宋清漪懒得将他送去地下室，走到电梯口便折返了回来。 　　他不想太快回去，在走廊里溜达了一大圈，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自己那间病房门前，眼神复杂地望着门上的挂牌。 　　祁钰他…… 　　算了，管他妈的。 　　宋清漪抿唇，大力将门推开。 　　“回来了？”宋清漪进门时祁钰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风景，见他进来，转过身望向他。 　　犹豫了一下问道：“肖随，走了？” 　　问完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祁钰又闭上了嘴。 　　宋清漪一看便知他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和肖随一起上综艺究竟怎么了？ 　　这是什么大事吗？肖随又不会吃人。 　　说起来，楚原前段时间还和宋清漪聊起过综艺的事。 　　《暗涌》中宋清漪毕竟只是配角，流量续航能力不强，而《窥探》正式上线上线则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宋清漪已经连续进了两个组，短时间内应当不会进第三个，他需要一些曝光，否则刚刚掀起的热度必定会很快下去。 　　上综艺是很好的选择，事实上，肖随提起的那档节目楚原也有接触的意向。 　　宋清漪斟酌着开口：“刚刚肖随提起的那档节目……” 　　祁钰眼睛一亮。 　　宋清漪：“到时候再说吧。” 　　具体还得看楚原的安排。 　　“你不是说，不会限制我的职业发展吗？”宋清漪开玩笑道。 　　是不太想听到的那个答案，祁钰愣了一下。 　　但宋清漪说得对，这是工作，不可能因为他一点点好恶随便动摇。 　　“嗯。” 　　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可怜巴巴的，像一只被雨水打湿后垂头丧气的大狗子。 　　* 　　宋清漪没什么大碍，在医院待到晚上就出院了。 　　他的单人戏份虽然已经杀青，组里其他人却还要忙上两天，宋清漪最近不忙，无事可做，干脆仍旧住在酒店，白天去组里看顾导拍戏，下了戏和剧组同事一起回来。 　　祁钰也没回沪市，和前两月来川渝看宋清漪时一样留宿在他的房间，白天宋清漪去组里，他就在酒店房间里办公。 　　这样的相处模式不是第一次了，宋清漪和祁钰同住一个屋檐下眨眼便住了大半年，对于和他共处一室明明应该已经习惯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可这两天却不知怎么一回事，每每与祁钰对视，心里总是像爬了层蚂蚁似的乱糟糟的。 　　那种紧张和不自在，就好像回到了刚住进祁钰家里的那一阵子。 　　宋清漪将这归结于在病房中，祁钰将落未落的那个吻。 　　但真要论起来，那件事情毕竟并没有真的发生，祁钰怎么都不肯承认他那天究竟是准备做什么，时间长了，就连宋清漪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 　　其实一个人趁另一个人睡着时靠近，也并不一定就是想偷亲他吧？ 　　当时他病着，或许祁钰凑过去只是想看看他还活着没有、有没有气儿。 　　又或许祁钰是想偷偷拔他眼睫毛。 　　小宋老师仰面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双手，面无表情地想。 　　总之，无论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最好都不要再去想了。 　　宋清漪坐起身，盯着不远处的浴室门。 　　浴室里正响着哗哗的水声，祁钰在里面洗澡。 　　片刻后水声听下，宋清漪呆呆望着浴室门出神，视线没有聚焦，明明正对着那边瞧，实际却连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出来的都没觉察到。 　　等到意识回笼，便看见一片线条极流畅的裸背。 　　？这人怎么不穿衣服？？ 　　宋清漪的眼睛蓦地瞪大，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移。 　　还好还好，腰部以下裹着浴巾，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浴室里蒸腾的热意飘出，祁钰平素永远一丝不苟的装扮褪去，身材好得令人咋舌，宽肩窄腰，双腿笔直，賁发的肌肉线条呈现一种十分涩气的美感。 　　他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淌水，不去床边穿衣服，竟然往宋清漪这边过来了。 　　他在宋清漪身边坐了下来，面色一如往常西装革履时那般冷峻，语气平淡地问他：“肖随说的那个节目，你说要问楚原，有结果没有？” 　　今天祁钰去洗澡前忘记拿换洗的家居服了，洗澡洗到一半时忽然想起这件事，走出浴室便立马来问宋清漪，连衣服也顾不上穿。 　　反正穿衣服又没什么可着急。 　　宋清漪：？？？ 　　小宋老师不太明白祁钰为什么要在这种状态下问他这个。 　　祁钰这两天已经是第三次问起他这个问题了，仿佛不得到一个解答誓不罢休似的。 　　看着眼前祁钰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的锁骨，宋清漪莫名想起一个词。 　　□□。 　　想到以后立马开始疯狂自我唾弃。 　　呸呸呸，他把祁钰当什么人了？ 　　再说祁钰干什么要为了让他不上节目□□自己，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做。 　　小宋老师眼睛一闭，默念着非礼勿视，理也不理祁钰，起身跑了。 　　当天晚上宋清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 　　祁钰从浴室出来时的样子像幻灯片似的在他眼前播放，那乳白色的蒸汽仿佛能够穿透他的脑子，将他的脸烫得一片通红。 　　宋清漪心烦意乱，觉又睡不着，闷在被窝里漫无目的地一个个戳手机里的app。 　　一不小心扫到了某个提问软件。 　　那还是宋清漪很久之前下载过的，当时他给祁钰做了顿饭后两人的关系骤然亲密不少，令宋清漪无所适从，于是跑去网上偷偷摸摸提了个问，询问这种情况要如何处理。 　　那时候一堆回答的人都说祁钰只怕是喜欢上他了，宋清漪又无语又受惊吓，直接把软件从手机桌面上移除了。 　　后来大概是软件版本更新，手机系统又把它自动下载了回来，宋清漪也没管，一直没点开看过。 　　眼下却不免心中微动。 　　点开熟悉的图标，顿时一堆未读消息弹了出来。 　　【题主呢？一击脱离了？】 　　【我就知道是假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甜甜的室友爱情1551】 　　【我早就说过不是暗恋，题主室友就是讨厌他吧，偷偷盯着什么的想想就毛骨悚然，说不定题主已经进失踪人口名单啦！】 　　宋清漪：……OAO？ 　　这么久过去了，他当初的提问竟然还有人持续不断地关注，这些人也真是闲的没谱了。 　　宋清漪咬唇，默默按下“继续提问”。 　　-最近和室友的关系好了不少。 　　-出差的时候室友来找我了。 　　-工作原因和绯闻对象有接触，室友好像不太高兴。 　　-不太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宋清漪也没指望app里的网友真的能够帮他理顺如今混乱的状态，他只是在拿app当一个树洞用。 　　但越打字心情越复杂。 　　祁钰的这些表现，就连宋清漪自己看到都觉得他怕不是有点喜欢自己。 　　但，这真的可能吗？ 　　出乎宋清漪的预料，更新发出去三分钟，已经有了20多条回复。 　　【奶奶！你关注的题主诈尸啦！】 　　【哦艹艹艹，这果然就是爱情，题主冒昧问一句，你是男是女是直是弯？】 　　【这是爱情这是爱情，他就是喜欢你别不承认啦呜呜呜。】 　　果然，又是“他喜欢你”。 　　祁钰……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刚一冒出来，宋清漪攥住手机的指节微紧，蓦地闭上了眼。 　　心脏上像是被撒了一把跳跳糖，噼里啪啦炸开的情绪将宋清漪团团包裹。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开心还是烦躁，总之，这种事情光是想想便令人紧张不已。 　　他深呼吸几次，按下自己失去节奏的心跳。 　　不要在意这种无厘头的发言，宋清漪，小宋老师警告自己。 　　越来越多的回复涌现，不太一样的言论也逐渐冒头。 　　【让人猜疑的爱情都不是完美爱情！真的喜欢的话早就表白了啊。】 　　【光暧昧不主动，又干涉题主的人身自由，有小说里病娇那味儿了好吗！题主快跑！】 　　【题主小心哦，亲身经历，前暧昧对象嘘寒问暖一年半都不表白，撩得我一塌糊涂最后才知道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和他前女友长！得！像！】 　　【顾北辰，你好狠！】 　　宋清漪：？？？？ 　　他怎么有点看不懂网友在说什么了。 　　顾北辰又是谁？ 　　不过说起来，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祁钰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谈过恋爱。 　　小宋老师在好奇心与学习研究欲望的双重加持下打开思索引擎，认认真真打下【顾北辰】三个字。 　　…… 　　五小时后，清晨六点。 　　祁钰被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映照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侧过头便看见旁边另一张床上的青年正靠坐在床头，十分入神地盯着手机看。 　　是醒了？还是一夜没睡？祁钰微微扬眉。 　　宋清漪正一目十行地扫完小说最后一章。 　　霸总小说太上头了，昨天晚上睡觉前他还在为祁钰到底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思而费神，现在却已经彻头彻尾陷入了小说剧情里。 　　还别说，艺术取材于现实，小说里的内容和他现如今的状况居然挺能对得上号。 　　按照小说里的故事走向，像祁钰这样的霸道总裁如果忽然莫名其妙地对一个人好，那基本上都是有目的的。 　　就像提问app里有个人说的那样，十有八九是因为总裁有一个白月光。 　　总裁对白月光求而不得，对主角好只是因为空虚寂寞。 　　祁钰现在对自己是挺好，但这种好是浮于表面的，等到他的白月光回国，他就会忽然对他断情绝爱，把所有宠爱都还给白月光。 　　然后白月光身患重病，祁钰就会把他囚禁起来，先挖他的腰子，再抽他一半的血，之后他费尽心力在男二的帮助下逃离祁钰，祁钰再幡然悔悟，意识到他爱的其实是自己，然后在暴雨中哭着撕眼角膜给自己赎罪。 　　宋清漪：“……” 　　太恐怖了，这一切绝对不能发生。 　　祁钰眼看着宋清漪的表情一分钟内千变万化，最后定格在惊恐上。 　　祁钰：？ 　　大清早不睡觉，做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祁钰问。 　　“在想你的眼角膜。”宋清漪下意识答道。 　　答完倒抽一口冷气，心有余悸地望向祁钰。 　　祁钰：…… 　　祁钰：？？？ 　　作者有话要说： 　　每年定期体检的祁总：我的眼角膜出了什么问题吗？ 第35章 二合一 　　受霸总文学的影响, 宋清漪不仅没有成功解决他和祁钰之间气氛不对的难题，反而越加无法直视对方了。 　　吃完早餐后他逃难般冲向剧组，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终于勉强冲刷掉脑海中那些不太正常的鬼畜念头。 　　这一天里宋清漪几乎什么也没干，傻呆呆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有看没看地盯着顾导他们拍摄电影最后的扫尾部分。 　　回过神来时窗外天边已经染上属于薄暮的粉紫, 金色夕阳逐渐西斜，光线一寸一寸变暗。 　　宋清漪一整天没看手机, 打开微信时消息提示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竟然全是祁钰发来的。 　　【祁钰：你早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祁钰：下午回酒店吗？】 　　【祁钰：在忙？】 　　【祁钰：今天晚上你们剧组的杀青宴, 什么时候过去？】 　　【祁钰：？】 　　宋清漪：“……” 　　宋清漪吸一口气，默默回复：【不好意思啊，一天没看手机。】 　　不是故意不理你。 　　杀青宴宋清漪当然是要去的，不仅他要去, 祁钰也要一起去, 这是他们前两天就已经说好的事。 　　大家辛苦了两个月, 好不容易杀青, 今晚肯定要闹很久。祁钰是为了看他才来的川渝, 宋清漪不太想自己出去潇洒快活而把祁钰一个人丢在酒店里, 总觉得那样有点没良心。 　　宋清漪已经和顾导提过，顾导挺欢迎祁钰, 对他一起过去没有任何意见。 　　今晚就要彻底杀青, 整个剧组气氛极好，整理器械的、收拾道具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 　　宋清漪穿过层层人群朝酒店方向走去, 心情却不太轻松得起来。 　　一想到是要去找祁钰, 宋清漪就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祁钰这阵子亲近得不太正常的表现令宋清漪有些惶恐。 　　倒也不是讨厌祁钰这样——宋清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一团粉红色的小猪气球给缠住了, 整个人都悬浮在空中, 有种不安全感。 　　入秋夜凉，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宋清漪加快脚步，回到酒店时天色却依旧已经擦黑。 　　刚走进酒店大堂就看见了祁钰。 　　男人眉头微蹙，背倚在墙上，修长的双腿微屈，酒店明亮的水晶吊灯将他略显锋锐的五官映照得格外深刻，许是等待时间长了，神色间带着淡淡的不耐。 　　宋清漪快步上前：“怎么这么早下来？” 　　祁钰扭头，看见宋清漪的瞬间所有不耐全部消失，眉眼温和得不可思议。 　　他对宋清漪笑了笑，同时略带不解地询问：“不是说六点半吗？” 　　宋清漪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原来自己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 　　“走吧。”小宋老师转移话题。 　　不过片刻功夫，外面的雨越发大了起来。 　　川渝昼夜温差大，宋清漪上午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短袖，穿堂风掠过，他不自觉缩了缩手臂。 　　“等一下。”祁钰叫住他，变魔术般拿出一件外套来，“下楼之前怕你冷，特意带的。” 　　祁总说这话时有种邀功似的洋洋得意，他走过去给宋清漪披衣服，同时揉了揉他的发顶。 　　柔软的指腹擦过宋清漪的脸颊，顺手擦掉了他脸上沾到的雨水。 　　过分亲昵的姿态令宋清漪呼吸微窒。 　　宋清漪：救命啊！！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宋清漪深呼吸几次调整心情，告诫自己这只是“来自哥哥的关怀”，神色木然地任由祁钰替自己披上了那件外套。 　　祁钰提前叫好了车，二人出门时正好赶上。 　　窗外大雨如瓢泼，车内却闷热得不行。车载广播用川渝本地方言语速飞快地播报着实时路况，宋清漪坐在靠右的位置，单手托腮望向窗外。 　　师傅开车太猛，宋清漪有些胸闷，于是将车窗下调了一半。 　　下一瞬，瞬间大风和着雨水泼面而来，直直给他洗了把脸。 　　宋清漪沉默片刻，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倒霉。 　　伸手再去按车窗的开关，却无论怎么弄都再也无法让窗玻璃上升一丝一毫。 　　宋清漪的刘海都被雨水打湿了：“师傅，你这后车窗怎么回事？” 　　司机师傅在百忙之中将视线从雨刮器中间抽离，朝后视镜瞟了一眼：“哦，这个啊，没事，这窗户坏挺久了。” 　　宋清漪：“……” 　　这特么不能叫没事啊！！ 　　宋清漪被迫向祁钰那头移了一点。 　　又移了一点。 　　祁钰自从上车以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那双往日总是沉静而严肃的眸子被黑长的睫毛遮掩，被窗外并不明亮的天光投射，在脸上落下浅淡的阴影。 　　还……挺好看。 　　小宋老师晃了一秒钟的神，在被下一波雨水飞溅到之前僵硬着身体，又向祁钰那头挪了一点。 　　其实还是不太够，外面雨太大了，宋清漪半边衣袖上都落满了星星点点的水痕。 　　这样一路开到杀青宴的酒店，只怕这衣服就不能要了。 　　可是宋清漪此时已经坐到了后座几乎中间的位置，和祁钰之间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 　　男人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被半边落下的车窗中吹来的风裹挟着，在狭小的车厢内清晰可闻。 　　宋清漪不是特别自在地抿唇，偷偷瞟了祁钰一眼。 　　还好，人还没醒。 　　其实小宋老师作为一个自闭了二十多年的青年，对于和人亲密相处并不习惯。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外在的热情、开朗、谦逊都可以伪装，可当社交距离过近，心中的别扭和紧张却依旧会无法避免地涌现，将人团团围困，无所遁形。 　　支撑在皮质车座上的手指偷偷蜷缩着，宋清漪想再往旁边躲躲，却在下一个转弯时一时不慎失去重心，一不小心滚近了祁钰怀中。 　　！！！ 　　宋清漪动作一僵，忙不迭抬头想躲开，抬头时过分匆忙，狠狠撞上了祁钰的下巴。 　　“嘶——” 　　无辜的祁总终于被撞醒了。 　　他的眼中一脸茫然：“怎么了？” 　　宋清漪：“……” 　　一整个就是大心虚。 　　小宋老师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没事吧？” 　　祁钰有事，祁钰下巴好痛。 　　刚从浅眠中醒转的祁总坚强地摇了摇头：“问题不大。” 　　好哥哥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备弟弟的。 　　祁钰扶着宋清漪的手臂想拉他坐好，碰到宋清漪半湿的衣袖时却蓦地皱起眉头。 　　刚才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对话片段在脑内响起，祁钰瞬间理清了状况，手上力道换了个方向，将宋清漪揽得更近了些。 　　说话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不满：“离那么远做什么？肩膀都湿了。” 　　宋清漪就这样再度被揽回“哥哥”的怀中。 　　压迫性的力道透过衣物的布料袭来，宋清漪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又被更大的外力阻碍。 　　那只手将他牢牢禁锢住。 　　“乱动什么？”祁钰的语气轻描淡写又强势。 　　两人紧紧挨着，宋清漪能够感受到对方微热的呼吸擦过他后颈处的皮肤，留下一片轻微颤栗。 　　贴得太近，祁钰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西装裤传来，宋清漪心跳如雷，眼前都有点发黑。 　　现在宋清漪是真的不好了。 　　偏偏雨越下越大，那半边已经完全没法坐人。 　　再挣扎下去反而显得做作又心虚，宋清漪被迫干巴巴地道了声“谢谢祁钰哥哥”，像尊木偶一样僵硬地维系着不变的动作。 　　…… 　　二十分钟以后，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宋清漪下车时半边身体都有点发麻，目光幽幽地从祁钰身前扫过。 　　祁总丝毫不觉得自己和亲爱的宝贝弟弟搂搂抱抱了一路有什么问题，步履镇定地走在前面，徒留宋清漪一个人跟在他身后生闷气。 　　路上雨大，两人到得晚了些，进入宴会厅的时候杀青宴已经快要开始。 　　最靠前面T形台的那排空了两个位置，顾导远远看见宋清漪的身影，站起来招呼他：“小宋，这边。” 　　顿时厅内的关注点全部向入口处偏移，仿佛探照灯似的将二人所处的空间点亮。 　　“小宋老师来了。” 　　“开始，开始！” 　　有人笑着吆喝。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目光是往祁钰身上去的。 　　《窥探》作为顾导转型的第一部 电影，受到很大重视，杀青宴的第一步是一个提前剪辑好的vcr，第二步是各自敬酒。 　　敬酒结束后餐会便正式开始。 　　今晚的杀青宴采用的并不是正式的围桌坐，而是相对自由的自助式酒会。 　　众人各自交谈着，小圈子扎堆，觥筹交错，外围有被邀请来的记者，闪光灯接连不断。 　　在这样的环境中，祁钰在极短时间内便成了众星拱月般被众人包裹的话题人物，甚至比宋清漪这位新人主演还要受关注些。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祁钰作为祁氏的总裁，手下又有江宁这样背景雄厚的娱乐公司，在圈内自然无论是导演还是演员都想搭上的线。 　　只是他平时鲜少在公众场合出现，偶尔现身不是财经论坛便是金融峰会，圈子里的人纵是有意接触也没有路数。 　　祁钰这两个月断断续续在《窥探》剧组露面，之前组里就有不少人动过心思，只是祁钰冷淡得不行，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 　　再加上他来剧组时都坐在顾导身边，有顾导压着，没人敢轻举妄动。 　　今天却不同。 　　今天是《窥探》的杀青宴，气氛到了，哪怕祁钰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鼓起勇气往前凑。 　　甚至有人就是打听到祁钰会露面，特意找了路子参加杀青宴来混眼熟的。 　　祁钰今天过来只是为了见证宋清漪第一部 电影的正式杀青，对其他事情兴致不高。 　　上前的如果是导演或资方的人，他便耐着性子应付几句；若是艺人，则基本不理会。 　　宋清漪那头也有很多人上前。 　　梁老师今天也过来了，宋清漪被导师带着见了几个人，又去顾导那边转了一圈，回过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挤不进祁钰身边了。 　　宋清漪离得远，又站在祁钰后方，看不太清祁钰那边的状况，因此他并不知道傲慢的祁总是怎样靠“散发冰山气息”驱逐一个又一个上前攀关系的人。 　　站在宋清漪的角度，他只能看见祁钰被男男女女莺莺燕燕环绕，简直比皇帝还要尊贵。 　　……莫名有点胸闷是怎么回事？ 　　宋清漪抿了抿唇，转身向宴会厅外走去。 　　出门是一条挺宽敞的走廊，半面连接宴会厅，半面连接一个小花园。 　　考虑到这个季节天气凉爽宜人，花园里也摆了座椅，眼下室外雨刚停不久，酒店里的侍应生正在擦椅子，另外有人在花园摆上了香槟塔和果盘。 　　宋清漪出去的时候花园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他随便张望了一下，在角落发现一道熟悉的影子。 　　是戚茗。 　　戚茗正在打游戏，宋清漪走过去时正好看见她打输了掉了一颗星。 　　小姑娘气愤地戳了戳屏幕，看样子很想继续打一把，看着自己的积分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退出，转而打开微博，进入了那个宋清漪十分熟悉的超话。 　　宋清漪：…… 　　这个人的大脑真的好空虚啊！！每天能干的事情掰来数去就那么一点点！！ 　　宋清漪在她身后露出半个头，将声音压得阴测测地开口：“在这种地方看这个，你不怕上明天的娱乐版吗？” 　　神出鬼没的状态直接把戚茗吓得寒毛倒立。 　　“我焯？？？”下意识爆了句粗，戚茗回头看清是宋清漪，这才松了口气。 　　抚着胸口愤怒谴责：“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不知道？！” 　　小宋老师目光凉凉地扫过戚茗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居然是一个十分罕见的视频。 　　祁钰的影像资料翻遍全网都找不出几条，那个剪刀手cp粉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的素材，看样子似乎是祁钰参加某个金融论坛时的外部宣传视频。 　　视频画质略显感人，祁钰的部分大概是从多人镜头里抠出来的，和背景还有些微的不融合。 　　但不得不承认，剪刀手功力了得，凭借双方都极其有限的素材，居然剪出一个全须全尾的现代都市爱情故事。 　　宋清漪拿了一杯香槟，抢过戚茗的手机看了一分钟，心有余悸地将手机塞回戚茗手里。 　　还好！还好他动作快，哪怕再晚一秒钟可能都要沉迷剧情不可自拔了！ 　　顺便吐槽道：“大庭广众看这个，你真的不怕吗？” 　　戚茗一愣。 　　“这有什么？”她十分不解，“反正旁边又没什么人。” 　　今天来的媒体不多，都是顾导的熟人，全在宴会厅里，外面的花园不是拍摄范围。 　　这也是外面人那么多的原因之一，大家都来躲清静。 　　说着戚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开口：“你是不是上次在医院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哈哈哈哈，我跟你说，人可能倒霉一次，但不可能倒霉一辈子——” 　　说着说着话音戛然而止。 　　宋清漪眼睁睁看着戚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总觉得有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小宋老师缓缓回头，果然在身后看见祁钰若有所思的脸。 　　这难道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宋清漪笑容僵硬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祁钰没回答，伸手摊在戚茗身前：“拿来。” 　　戚茗装死：“啊什么我听不懂？” 　　祁钰已经直接一把捞过了她的手机。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宋清漪被迫和另一位当事人一起看完了整段剪辑。 　　——包括剪辑里的拥抱、接吻、表白、生离死别。 　　宋清漪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祁钰倒是十分镇定，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后神色不变，居然还将进度条往回倒了一下。 　　宋清漪：……是什么片段还需要二次回味？ 　　然后便见视频定位精准跳回了他和祁钰接吻的那一幕。 　　小宋老师的脸更黑了。 　　戚茗不敢久留，夺回手机便打算溜，溜之前压低声音对宋清漪道：“祁总今天晚上的表现真是令人惊喜！” 　　她磕的cp早晚会成真的！她坚信！！ 　　宋清漪眼角微抽。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花园角落又只剩下宋清漪和祁钰两人。 　　幸好这时候有人走过来找祁钰说话，这才将陷入石化的宋清漪拯救。 　　来人是《窥探》剧组的一个男配角，叫邹祺，在戏里戏份不多，演的是几位主角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宋清漪拍戏的时候几乎完全和他没有接触，只依稀记得似乎这是个电影学院刚毕业的新人，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 　　今天虽然是杀青宴，但严格来说不算真正的正式社交场合，在场大多都是熟人，还有不少直接从剧组赶过来的工作人员，因此大家穿的都很随便。 　　宋清漪身上披了件纯黑色的短外套，邹祺也差不多，穿了件蓝白相间的宽松款式卫衣，乍一看过去和拍戏时穿的校服还有一两分相似。 　　面庞清秀身量单薄的年轻男艺人站在祁钰身前，小心翼翼又略带局促地向他问好：“真巧，祁总你们也在这里啊。” 　　说着向祁钰身侧的宋清漪羞涩地笑了一下：“小宋老师好。” 　　很寻常的问好，但宋清漪偏偏从中嗅出了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邹祺首先向祁钰问好，然后像是顺带一样喊了声“小宋老师”，看上去好像礼数很周全的样子，实际已经不动声色将亲疏远近分开了。 　　就很离谱，明明他和他们两个都不熟，和祁钰更是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宋清漪没有忽略他看向自己时的目光，带着一闪而逝的审视。 　　意识到这人大概是想干什么，宋清漪顿时意兴寥寥。 　　他十分主动地退后两步：“你们聊？” 　　祁钰看了看宋清漪。 　　祁总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跟这个完全面生的男艺人聊什么，但既然宋清漪发话了，他还是耐着性子询问：“找我有事？” 　　邹祺被这一幕鼓励到，眼睛发亮。 　　他早就注意到祁钰了，年轻的总裁，身价不可估量，却总是出现在他们这个蜗居于偏远山城的剧组。 　　邹祺知道，祁总是为了宋清漪而来的。 　　宋清漪很不错，无论是长相、演技还是性格，邹祺完全承认这一点。 　　但，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不错的人。 　　而最缺的是新鲜。 　　所有人都喜欢新鲜的人，如果宋清漪可以，那自己为什么不行？ 　　邹祺想试一试。 　　“祁……祁总！”邹祺磕磕绊绊地开口。 　　祁钰等了五秒钟就听他喊出这两个字，深深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浪费了。 　　为了补偿被浪费时间的烦躁，他又回头看了宋清漪一眼。 　　宋清漪正半靠在后面的桌子旁边喝香槟，今晚的香槟祁钰尝过，口味很不错，宋清漪显然也十分喜欢，小口小口地抿着，形状优美的双唇被透明玻璃杯边缘的光泽衬托得格外粉润。 　　祁钰看宋清漪又花了五秒，而这五秒钟里邹祺还是没说出自己是要干嘛。 　　祁钰的不耐烦已经有点无法掩饰了。 　　如果他公司里的员工做汇报时整整十秒连个屁都没放，那祁钰十有八九会让人麻溜地离开，在作出新方案前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祁钰转身面对宋清漪时眉眼温和，回头看向邹祺时面色瞬间恢复冷沉，一来一回简直比川剧变脸还要明显。 　　偏他丝毫不掩饰这一点，就令场面变得异乎寻常地尴尬。 　　邹祺原本打好的腹稿顿时被憋回了肚子里。 　　祁钰打量他一番，见他依旧不准备说话，皱着眉冷声开口：“你如果没事，我就——” 　　话音戛然而止。 　　祁钰对着邹祺说话时视线已经率先一步转移回了宋清漪身上，却在这时忽然发现一件不太对劲的事。 　　后面的宋清漪依旧拿着香槟杯，可喝酒的姿态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刚刚的小宋是小口小口喝酒的优雅男明星，现在大概就是三碗不过岗的彪悍男壮士。 　　一口闷一杯，一口又闷一杯，头一仰，杯中半透明的酒液瞬间消失无踪。 　　祁钰：……？ 　　？？？？？ 　　哪有人这么喝香槟的，简直比刚跑完一千米的男高中生喝矿泉水还要迅猛。 　　祁钰瞠目结舌，视线落在宋清漪身边的香槟台上。 　　那上面放着他喝剩下的杯子，祁钰数了数，一共有六个。 　　加上宋清漪手里那个，七个。 　　再加上他后面的，祁钰刚刚没看到。 　　八个，九个。 　　香槟塔的尖尖顶都要被他薅秃了。 　　好嘛，祁总悟了。 　　原来是喝多了。 　　宋清漪的确喝多了。 　　这香槟口味淡，玫瑰香味还十分浓郁，在祁钰来之前，他和戚茗待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干了三杯，祁钰来之后他因为尴尬又干了两杯。 　　本来还没什么，刚才他一个人站在后面角落，身边没人说话，又没什么风，忽然一下子就有点上头。 　　在“有点上头”的作用下，小宋老师顶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一鼓作气又干了四杯。 　　于是彻底上头。 　　祁钰顿时有些头疼。 　　他再也顾不上搭理邹祺，快步走到宋清漪身边：“你酒量怎么样？” 　　“酒量？”宋清漪歪歪头。 　　他十分认真地举起自己没有端酒杯那只手的大拇指，对祁钰比了个标准的赞：“酒量，好哇！” 　　祁钰：…… 　　好个屁。 　　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呆在宴会厅显然不太合适。 　　祁钰一把捞过宋清漪，向拎着出门玩耍后闹脾气不肯回家的小狗一样，带着他沿着花园小路向宴会厅外走。 　　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地冲宋清漪挥挥手：“我是谁？” 　　毕竟只是香槟，宋清漪还没醉到这种程度。 　　他飞快做答：“你是祁钰。” 　　祁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顺口又问：“那你是谁？” 　　宋清漪歪歪斜斜走了几步，拽住祁钰的衣袖，借力让自己不至于因为脱力而滑倒在地：“我是你爱撒娇的好弟弟！” 　　祁钰：…… 　　这话听着怎么奇奇怪怪的。 　　感觉也不是特别好的样子。 　　祁钰顿时觉得带宋清漪离开酒店是个正确的决定。 　　顾导定的宴会厅离酒店大门并不远，祁钰和宋清漪是打车来的，此时自然也只能打车回去。 　　酒店对面有个便利店，祁钰准备先带宋清漪去哪里坐着，等他叫的车来。 　　可一个醉酒的成年人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 　　小宋老师仿佛得了多动症，一会儿蹦跶一下，一会儿又蹦哒一下，三两下挣脱开祁钰拉着他的手，非要自己走。 　　走又走不稳，在地上不由自主地绕八字。 　　顺便给自己配音：“我是小蜜蜂！” 　　祁钰：“噗。” 　　祁钰好想拿出手机把这一幕录下来。 　　但他没空，他伸手试图抓住宋清漪：“好好走路。” 　　其实祁钰觉得宋清漪喝醉的模样十分有趣。 　　但对方蜿蜒曲折的前进路线依旧让祁钰提心吊胆，总是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上。 　　果不其然。 　　片刻过后，啪嗒一声。 　　小蜜蜂折翼，摔在了地上。 　　祁钰：…… 　　祁钰和跪坐在地的蜜蜂老师面面相觑。 　　蜜蜂老师十分自立，不需要祁总搀扶自己就想爬起来，只是爬到一半动作顿住，一张脸瞬间皱巴巴像个包子：“啊好疼！” 　　祁钰紧张起来：“怎么回事？脚崴了？” 　　便利店就在眼前，祁钰叮嘱：“在这儿别动，我去给你买冰袋。” 　　他不放心宋清漪一个人待在马路边，买冰袋的速度飞快，眨眼睛便进出了一个来回。 　　出来时宋清漪还乖乖坐在路旁台阶上，祁钰在他身边坐下，面色不太好地卷起他的裤腿。 　　宋清漪那跤跌得不轻，脚踝一块果然肿了，他皮肤白，肿起的部分青红交错，看上去格外刺目。 　　祁钰眼皮下压，冷厉的眉眼锋锐，整个人的气压肉眼可见低了下来。 　　他有些生气，又不好责备宋清漪，怕他疼，先用手指试了试力道。 　　微热的指腹轻柔抚过伤处的肌肤，带着一股令人颤栗的狎昵。 　　宋清漪的腿向后缩了缩，被祁钰拽住。 　　冰袋很快敷在伤口上。 　　“就这样敷着，别动，等叫的车来。”祁钰沉声道。 　　祁钰的力道并不大，如果放在平时，拥有一颗硬汉内心的宋清漪多半不会有什么反应。 　　但醉酒后的小宋老师格外进入角色，娇气得不行。 　　“疼！”他嚷嚷着。 　　“疼疼疼疼疼……” 　　祁钰终于受不了了。 　　他再继续喊下去，自己敷冰袋的手都要抖了。 　　祁钰一手按着冰袋，另一只手原本压在宋清漪的肩上，转而一把捏住了青年的脸颊。 　　白净细腻的脸蛋受外力挤压，变成一只鼓鼓的包子，水润的嘴唇变了形状，吧哒吧哒小幅度开合着，那接连不断的“疼”也变了调。 　　变成了“突突突突突——” 　　宋清漪突着突着，忽然笑了起来：“好好笑哦，我好像豌豆射手。” 　　宋清漪的脑子乱哄哄的，脑内所有空间都被带着醉意的混沌思绪塞满，虽然能够听清祁钰说话，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单个字眼背后的含义。 　　他现在根本不是在和祁钰对话，不过只是单方面输出而已。 　　“你松开。”他胡乱挥手拍了拍祁钰的胳膊。 　　“不松。” 　　“松开。” 　　“不。” 　　不松？小宋老师使劲挣扎，像一只妄图挣断锁链和项圈的小狗，一突一突地往前冲。 　　祁钰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在不知不觉间被宋清漪往前的力道影响，两人越贴越近。 　　贴近到一定距离时，宋清漪眨了眨眼。 　　好近哦，祁钰的脸忽然变得好大，大得他都有点陌生了。 　　宋清漪眨眼时，几乎都能感受到睫毛在祁钰脸上的摩擦。 　　祁钰则淡然地回视，丝毫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青年被捏住的脸蛋氤出几许红痕，略显苍白的脸，漆黑湿润的瞳孔明亮得像是正在燃烧一般。 　　受到酒精的影响，他鼻尖和眼角的肌肤都通红一片，清浅的眼神中倒映着祁钰的影子。 　　祁钰的喉结不自觉动了动，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你松手。”宋清漪还在负隅顽抗。 　　祁钰：“我不——” 　　他未说完的话消散在了空气中。 　　有什么软软热热的、湿漉漉的东西轻轻刮蹭了一下他的唇。 　　还发出了轻轻的、“啵”的一声。 　　祁钰触电般收回手，猛地站起身来。 第36章 　　身下的青年依旧醉意朦胧。 　　他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细软纤长的卷翘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神温驯而迷茫。 　　一直束缚着他的力量骤然放松，他踉跄着往前歪了歪, 又一把抓住了—— 　　祁钰的皮带。 　　一个跪坐而一个站着，姿势有种诡异的和谐，被不同寻常的暧昧覆盖。 　　……要命。 　　祁钰狠狠闭了闭眼, 又坐了回去。 　　宋清漪扣在对方皮带上的手随着他下行的动作一起落下，精准按在了某个不该按的部位。 　　仿佛不太明白自己触碰到的是什么位置, 还顺带着揉了两把。 　　祁钰脸都黑了。 　　他沉着嗓音质问：“你这是干嘛？！” 　　小宋老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眼前跑掉的人又重新回来, 醉醺醺的青年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继续自己方才未完的动作。 　　他仰起脸，黑亮的眸子泛着水意，被醉意浸染的声线略带沙哑：“啵啵。” 　　祁钰：？ 　　？？？ 　　祁钰一双凤眼惊讶地撑圆，只有眼底闪烁的光泄露着他此时心底的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宋清漪疑惑地注视着他。 　　祁钰问他在干什么, 他回答他在啵啵。 　　啵啵就是啵啵啊, 啵啵还能是什么？ 　　宋清漪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 每次爸爸和哥哥给他买了什么玩具或者好吃的, 就会哄他在他们脸上吧唧一下。 　　这个就叫啵啵。 　　啵啵是对亲近的人才能做的事, 是表达爱和喜欢的方式。 　　宋清漪崴脚了, 他很痛。 　　祁钰扶着他到路边坐下，还帮他敷冰袋, 这和小时候爸爸哥哥给他买玩具哄他开心是差不多的事。 　　虽然宋清漪自从五岁以后就坚持自己是个男子汉, 再也不愿意亲亲自己的亲爸和亲哥，却在这个细雨飘摇的秋季夜晚，将珍贵且失传已久的“啵啵”慷慨大方地赠送给了眼前的人。 　　诶……？等一下。 　　哥哥。 　　脑海中的哥哥似乎和眼前这个人长得并不一样。 　　宋清漪歪头, 仔仔细细打量着祁钰的模样。 　　那个是哥哥, 那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祁钰。 　　祁钰也是哥哥。 　　那那个哥哥又是什么？ 　　宋清漪被两个哥哥绕晕了, 决定不再继续思考这件事。 　　眼前这个哥哥似乎并不太懂“啵啵”的深刻涵义, 宋清漪决定发扬自己的宽容与耐心，再一次演示给他看。 　　“啵啵就是这样。” 　　青年盯着嘟起水润润的嘴唇。 　　唇瓣在空气中触碰，发出熟悉的“啵唧”一声。 　　祁钰的眸色微黯。 　　适才擦过下唇的轻柔触感仿佛还未消散，像一片羽毛擦过心脏，不带丝毫重量，却在消失以后依旧滞留长久而缠绵的痒意。 　　绷紧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在这一瞬间扯断，像是火焰席卷着，将干燥的空气吞噬殆尽。 　　一只大手扣上了宋清漪的后脑，带着压迫的力道逼迫他向前靠近。 　　“唔——” 　　细弱的闷哼声被堵在咽喉内，侵覆而来的压力碾上花瓣般娇嫩的嘴唇。 　　洁白的齿关被撬开，像是一只从未被触碰过的贝壳，被撬开紧闭的外壳，露出内里隐秘脆弱的贝肉。 　　狡猾灵巧的外来者巧妙地入侵温热湿润的口腔，宋清漪在毫无防备之下惊慌地瞪大了眼，等到意识到对方并无恶意之后，紧绷的肌肉又逐渐松懈下来。 　　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令人脑海中一片混乱，醉意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神色恍惚的感受交织在一起。 　　宋清漪不太明白祁钰在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要乖，要听哥哥的话。 　　于是他不挣扎了。 　　他伸手攥住祁钰的衣襟，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乖巧上进，努力尝试着给予生涩的回应。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马路空旷无人，隔着一条宽阔的街道，对面酒店人声喧闹，如同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头顶树影婆娑，将两人的身形完完全全笼罩其中。 　　空寂的夜色中，无人知晓，街角正蓬勃燃烧着一簇火焰。 　　…… 　　第二天宋清漪醒过来时，窗外依旧是黑的。 　　青年大半身体陷落在柔软的羽绒被中，借着夜灯温柔的光线，他看见了四面空阔、简约而充满设计感的墙壁。 　　天花板上挂着熟悉却许久未见的白色灯具。 　　这不是他呆了近三个月的剧组酒店房间。 　　宋清漪懵了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 　　这是……回到祁钰家了？ 　　？？？ 　　醉意似退未退，宋清漪的太阳穴突突发疼。 　　他不是参加杀青宴去了吗？ 　　然后……然后他干嘛了来着？ 　　好像是喝多了。 　　再然后—— 　　再然后怎么就从川渝回到沪市了呢？？ 　　断片的宋清漪冒出一头问号。 　　他挣扎着爬起，靠坐在床头。 　　肌肉酸痛无力，分明刚睡醒，四肢百骸却依旧浸满疲惫。 　　简直像是刚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恹恹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八点钟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断片的宋清漪头晕脑胀。 　　他半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任由思绪放空。 　　直到未关的房门被人敲响，有人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 　　是祁钰。 　　“醒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温和有力，“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甜甜香香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散，宋清漪吸了吸鼻子，还没看清碗中是什么，腹中已然轰鸣阵阵。 　　一整天粒米未进，他是真的饿。 　　白色瓷碗中盛着大半碗金黄色的南瓜牛奶糊，散发着阵阵乳香，光是看着便让口水不自觉地分泌。 　　这是小包很拿手的甜点，是宋清漪在沪市时最喜欢的早饭。 　　他接过碗，十分自然地问道：“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对面的人动作僵了一瞬，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几许探究。 　　“怎么了？”觉察到祁钰不对劲的表现，宋清漪从碗中抬起头，不明就里地提问。 　　“……没什么。”祁钰深深看了他一眼。 　　“喝完就出来，晚饭马上就好。”说完他不再继续停留，转身离开宋清漪的卧室。 　　宋清漪没用勺子，就着白瓷碗边缘小口小口嗦着温热的南瓜糊，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卧室外的客厅传来炝锅和电视的吵杂声，久违的居家气息令宋清漪神清气爽。 　　在酒店住了三个月，终于回到家里，实在是舒服。 　　一整碗南瓜糊下肚，胃里热热的，口中也甜丝丝，小宋老师心情大好，顺手抽了一张纸擦了擦自己的嘴。 　　嘶—— 　　嘴巴怎么有点疼？ 　　宋清漪疑惑地挑眉。 　　他拿起一旁的手机，对着屏幕中的反光照了照。 　　嘴唇有一点点肿。 　　嘴角也有点破皮。 　　什么情况？断了片以后他脸盘朝下磕马路牙子上了吗？ 　　宋清漪“嘶”地抽了口气。 　　混乱的记忆碎片从脑海深处涌出，宋清漪木木地坐在原地，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半晌，青年从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他将脸埋入掌心，又将整个脑袋塞进柔软的被子里。 　　良久。 　　被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哀叹。 　　他妈的。 　　他全都想起来了。 　　淦！！！ 　　想起细雨飘摇的夜晚，无人的街角和便利店玻璃墙背后传来的明亮灯光； 　　想起喷吐在脸上温热的气息，和滚烫得如同岩浆般灼人的视线； 　　想起吮咬、啃噬、像是要将人揉进骨髓深处那样用力的拥抱。 　　后来两人回到酒店，他几乎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早晨还哼哼唧唧地不肯起床。 　　祁钰今天下午在沪市有个会议要出席，他赖床不肯起，最后几乎是被男人半抱出酒店，塞进了开往机场的车上。 　　回到沪市的别墅以后又是倒头继续睡。 　　然后就睡到了现在。 　　联系起事情全部始末的小宋老师整个人都不好了。 　　餐厅外，小包已经将晚餐的菜品全部端上桌，王伯在客厅喊宋清漪出来吃饭，宋清漪幽魂一样翻身下床，一步一挪地走向餐桌。 　　祁钰已经在桌边坐下，宋清漪看到他的一瞬间呼吸心跳都快停止，心里的小人疯狂给自己做心肺复苏。 　　救！！！命！！！ 　　祁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干嘛？” 　　他不解地发问。 　　怎么像见了鬼一样。 　　演员小宋老师迅速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没什么。” 　　他本来是想问一下祁钰昨天的事该怎么办。 　　但是对方太过镇定，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餐厅的空气陷入诡异的沉寂，二人落座吃饭，双双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华夏传统优良品德，连咀嚼声都弱不可闻。 　　昨夜的记忆正随着时间推移在脑海内逐渐清晰，宋清漪坐立不安，视线几乎无法从祁钰身上挪开。 　　一顿饭吃得宋清漪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祁钰率先一步放下筷子。 　　“你哥今天上午跟我说，元旦的时候他会回国。”祁钰道，“过年那三天他会待在祁家，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吗？” 　　“啊？哦。”宋清漪呆呆地点了点头，“好。” 　　他记得宋清决好像是给他发了消息，当时刚起床时没来得及看，后来被突如其来的惊悚记忆攻击，也一直没有再看手机。 　　想来宋清决和他说的就是这个。 　　宋清漪的确很久没有见宋清决了。 　　剧组事忙，宋清决在国外也忙，兄弟二人这两个月联系不多，偶尔各自闲聊几句，都是报喜不报忧。 　　能和哥哥见面，当然是很不错的事。 　　但，距离跨年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楚原今天下午和宋清漪简单聊过今年年末的工作安排，这一个多月里，他给宋清漪安排的基本都是些小活，主要是为了在电影《窥探》上线前维系住宋清漪的网络曝光度。 　　也就是说，一直到年底，宋清漪基本都不会长时间离开沪市。 　　……也就是说，他要一直和祁钰共处一室。 　　宋清漪想起来就忍不住牙酸。 　　他偷偷瞄了祁钰一眼。 　　又瞄了一眼。 　　整整一餐饭的时间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祁钰居然一句都没有提那件事。 　　当然宋清漪并没有类似“和人接吻以后就必须要在一起”这样上纲上线的念头。 　　但，完全当作无事发生，这也不太对吧？？？ 　　尤其是在两人还要朝夕相处的情况下。 　　宋清漪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强大的心脏承受力。 　　他现在一看到祁钰，昨天晚上的一幕幕画面就在眼前排着队飞过。 　　……吗的，那可是他的初吻。 　　艹。 　　小宋老师在心里默默给祁钰比了个中指。 　　真的很想动武。 　　他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眼前那人的神色。 　　祁钰在餐桌前的仪态一向很好，姿态优雅地端着杯子，意识到宋清漪正在看他，他抬眸回望。 　　睫毛下的视线平和沉稳，与往日没有分毫不同。 　　既不过分亲昵，也没有任何回避。 　　宋清漪顿时有点恍惚。 　　甚至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自己脑袋里那些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吗？？？ 　　如果是的话，祁钰为什么能那么淡定？ 　　其实……也不一定？ 　　万一那都是自己的幻想？？ 　　小宋老师脑海内的堡垒开始寸寸分解、分崩离析。 　　假如那是自己喝醉以后幻想出来的…… 　　那简直更可怕了啊！！ 　　都说酒后吐真言，人喝醉以后做出的种种都是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如果那只是一个醉酒后过分真实的梦境，岂不是意味着他对祁钰充斥着不可描述的心思？？ 　　宋清漪头更痛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宋清漪昨天喝多了，但他不知道祁钰是不是也喝多了。 　　万一祁钰也喝多了，其实现在记得的事情比自己还要少呢？ 　　小宋老师满脑子胡思乱想。 　　宋清漪不说话，祁钰也不再说话。 　　二人以一种只有彼此能够感受到的微妙状态僵持着，目光在闪躲与胶着之间不断切换状态。 　　良久，祁钰终于大发慈悲般出声打破了僵局。 　　“在想什么？”他问。 　　小宋老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在想，我上一部剧的片酬下来了。” 　　其实他知道，那不可能是自己的想象。 　　祁钰也不可能断片了。 　　所有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 　　他深深吸了口气。 　　“我是不是该搬出去了？” 　　这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头脑以至于无所适从的青年，在面对不可解的状况时，作出最快、也是唯一的反应。 　　他不知道该如何提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怎样继续维系二人如今怪异的关系。 　　于是逃避，就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逃跑万岁！！ 　　只要他开溜，这件事就可以当成完全没发生过。 　　只要他们的距离不是住在一起这么近，那过不了多久，成年人的心照不宣就可以将这段尴尬回忆掩盖。 　　他们还能继续做他们的朋友、哥哥弟弟，不会有丝毫障碍。 　　宋清漪说完，松了口气。 　　下一瞬，祁钰手里的杯子重重落在了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了宋清漪一跳。 　　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杯子底部，生怕造型古拙的粗陶茶杯就此开裂，温热的茶水淌流一桌子。 　　餐桌对面，男人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下去。 　　“为什么要搬？”他半眯着眼，审视的目光落在宋清漪脸上。 　　宋清漪心跳的节奏有一瞬间凌乱，总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太了得的错话。 　　“就、人总要学着长大独立嘛。”小宋老师皱皱鼻子，十分尴尬地咧嘴假笑。 　　什么什么什么，他反应那么大干嘛？？ 　　“哦？” 　　祁钰发出一声反问。 　　宋清漪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听到过最阴阳怪气的一声“哦？” 　　阴阳怪气的祁总垂眸，黑长的睫毛掩盖着山雨欲来的气氛。 　　他屈指扣了扣桌面，冷笑着开口：“占完哥哥的便宜，就独立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清漪：？ 　　？？？？？ 　　谁、占、谁、的、便宜？？ 　　你再说一次？？？？ 　　- 　　贴贴无限量新预收>>> 　　戚缈穿进无限流世界，获得了一项能力：当惊恐值达到100%时，只要露出獠牙，无论多可怕的怪物都会被他打败。 　　听起来很不错，但是…… 　　戚缈：可我只是一只小猫咪啊（猫咪摊爪·jpg 　　小猫咪怎么能受惊吓呢！ 　　再说，猫猫就是最可爱的，用獠牙打败怪物这种残暴的事，猫猫一点都不喜欢做。 　　戚缈尝试着变身成人类形态，掰着嘴巴照镜子。 　　镜中少年柔弱瘦削，银色半长发微卷，长着一口细细的小米牙，排列整齐，连虎牙尖尖都找不见。 　　戚缈十分满意：看吧，我们猫猫才不吓人。 　　* 　　戚缈在进入无限世界半天以后决定发扬猫咪天性，放任自己躺平。 　　那么，躺平的第一步。 　　诱骗一个人类。 　　* 　　【无限世界猫咪守则】 　　猫咪是狡猾的、精致的、残忍的。 　　猫咪是天真的、 纯洁的、友善的。 　　猫咪是最聪明的动物。 　　猫咪是具有迷惑性的动物。 　　猫咪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表。 　　猫咪不可信。猫咪不可信。猫咪不可信。 第37章 　　“我, 占你便宜？”宋清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 　　什么叫信口雌黄，什么叫颠倒黑白？？ 　　祁钰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眼底酝酿着危险的气息：“你都想起来了？” 　　原来不是故意装傻？ 　　宋清漪用力地点头。 　　没错！他都想起来了, 别想糊弄他！ 　　青年坐在那里，唇线紧绷，如同努力捍卫尊严的小动物, 目光一瞬不错地紧盯着对面的男人。 　　“哦。”祁钰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那你应该记得, 是谁先动的手吧。” 　　准确来说, 谁先动的嘴。 　　宋清漪一怔。 　　脑海中的记忆画面飞速倒放，退回到双唇初初碰触的那一瞬间，随之响起的还有记忆中那声格外羞耻的—— 　　“啵啵”。 　　……妈的，还真是。 　　宋清漪的耳根发烫, 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翻车了。 　　就很难办。 　　青年急急为自己辩护：“我昨晚是真的喝多了。这个我可以道歉。” 　　祁钰眸光微闪：“不需要为这个道歉。” 　　宋清漪一愣。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打算追究？还是……也不对啊！！就算一开始是自己先开始的, 那之后的事情—— 　　宋清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那只有力地扣压在后脑上的大手。 　　唇瓣的厮磨与吮咬。 　　压抑的闷哼。 　　灼热的体温。 　　算了, 不要想。 　　总之都过去了, 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宋清漪闭了闭眼, 又睁开。 　　不远处, 祁钰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宋清漪所在的方向走来：“你要搬出去, 是为了躲我？” 　　像是散漫而不经意的随口一提, 目光却不动声色地黏着在他身上。 　　“你很在意。”是陈述句。 　　宋清漪就像被火烧到尾巴的仓鼠，蹭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就是随口一问！”小宋老师斩钉截铁，“问题不大, 我不在意, 祁钰哥哥你也别在意！！” 　　…… 　　餐厅陷入一秒钟的安静。 　　气氛有些许诡异。 　　“嗯。”祁钰的随即响起回应声轻飘飘的, 带着凉薄的冷意, “我知道了。” 　　随口一问。 　　不在意。 　　行吧。 　　宽阔的过道上，二人擦肩而过，彼此没有对视。 　　宋清漪自然便也没有觉察到，身边那人一瞬间暗沉下去的眸子。 　　…… 　　对于那晚醉后发生的事，经过这一天以后，两人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祁钰对宋清漪说要搬出去住这件事报以了极其强烈的反对态度。 　　“想都别想。”祁总是这么说的。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态度坚决到令宋清漪不明就里。 　　宋清漪已经回到沪市一个多礼拜了，除去第一天的尴尬会谈，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平静，一如他去川渝拍戏之前那样。 　　除了他说要搬出去住的时候。 　　无论宋清漪怎么说，祁钰给出的回馈就只有一个。 　　不同意。 　　当然，其实宋清漪完全可以无视祁钰的意见。 　　他是个有自主权的成年人，兜里现在也有钱了，离开祁钰家找一个能住的地方简直不要太容易。 　　但问题是，如果他直接拎包就走，态度未免显得太过激烈。 　　那无异于将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念头掰开揉碎了摊在祁钰面前，和直接拿着一个大喇叭喊： 　　“没错！我就是一直在纠结那天发生的事！” 　　又有什么区别？ 　　小宋老师不想，小宋老师不愿意。 　　这样很丢人。 　　今天宋清漪在晚餐时试着又提了一次，毫无疑问，祁钰依旧没有回应。 　　这一次他直接选择了装聋作哑，端着碗的手腕抖都不抖一下，好像完全没听见宋清漪说的话似的。 　　……到底是在干嘛啊。 　　宋清漪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一边偷瞄一边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嘴里的米粒，莫名觉得有些牙酸。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莫名回想起前些日子在提问app里看到的那些回答来。 　　【光暧昧不主动，又干涉题主的人身自由，有小说里病娇那味儿了好吗！题主快跑！】 　　【顾北辰！！】 　　啊啊啊不要！不要！ 　　小宋老师内心的小人疯狂挥手，试图将名为掏心挖肝和撕眼角膜地记忆统统赶走。 　　鬼使神差地，宋清漪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 　　“祁钰哥哥，你有没有前任？” 　　在祁钰家里住了这么久，宋清漪可以确信祁钰现在绝对是独身的状态。 　　但以前，那他可就不清楚了。 　　如果他说谈过的话…… 　　宋清漪觉得自己腰子上的警报器马上就要滴滴作响了。 　　刚才还像是忘记带耳朵了一般的男人蓦地抬起头来。 　　他深深看了宋清漪一眼：“怎么想到问这个？” 　　宋清漪不动声色地道：“随便问问。” 　　“所以，祁钰哥哥你到底有没有？” 　　“没。”祁钰回答得不假思索。 　　倒是有点出乎宋清漪的意料了。 　　祁钰翻过年就29了，快要三十岁的男人，居然没谈过恋爱？ 　　说出去鬼都不会信吧。 　　宋清漪有点怀疑，觉得祁钰是不是在骗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秒，对面祁钰脸上的神色便明显露出几分迟疑。 　　他皱起眉头，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事情似的。 　　“应该是……没谈过吧。”总裁大人略显困扰地开口，“但如果要说有的话……” 　　宋清漪：？卧槽。 　　真的有啊？？ 　　宋清漪睁圆了眼睛。 　　祁钰瞥他一眼，极认真地点了点头：“亲过算前任吗？” 　　宋清漪：？？？？？？ 　　被宋清漪过于惊愕的目光所震慑，祁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多么有歧义。 　　“咳。”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角，“我不是在说你。” 　　宋清漪：…………………… 　　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 　　无语到家了。 　　宋清漪脸都气红了。祁钰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哦。”宋清漪冷笑，“那你说的是谁？” 　　祁钰迷茫地眨了眨眼：“我也记不清了。” 　　他回忆了一下：“时间太久远了，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也可能是九岁。” 　　宋清漪：……？？？ 　　小宋老师头顶的问号又多了一排。 　　“对方嘛……唔，大概三岁吧。”祁钰正色道。 　　宋清漪：你妈的，有事吗。 　　不愿意说就不说，也不用耍人玩吧。 　　宋清漪怒从心头起，将筷子往桌上一搁，冷笑：“哦？还真巧，照你这么说，我以前也亲过不少人，那大概都能算是我前任吧。” 　　在祁钰肉眼可见黑了的脸色中，小宋老师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到：“在我五岁之前。” 　　…… 　　祁钰的嘴比河蚌还要紧，宋清漪完全撬不开。 　　在这方面宋清漪从来不是多么有耐心和探索欲的人，撬不开，那就不撬。 　　反正看祁钰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有什么需要让他睹人思人的白月光。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宋清漪还是继续待在了祁钰家里。 　　或许在宋清漪自己都并不如何明晰的内心深处，他对于“搬家”这件事的渴求也并没有那么迫切。 　　日常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和，但平静外表下却依旧暗流涌动。 　　宋清漪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和祁钰之间的某些平衡正在逐步瓦解。 　　他们照常一起上班、下班、回家吃饭，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可又的确正在发生变化。 　　最显要的一点便是，他们的肢体接触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了。 　　起初只是下车时不经意擦过手腕上的指尖、聊天时偶尔亲昵的耳语。 　　后来逐渐变本加厉，出门时祁钰都要揽着他的肩。 　　最糟糕的是，这样温水煮青蛙一般的接近对宋清漪这类不擅长应付亲密关系的人来说，完全难以招架。 　　一旦他有什么不自在的表现，祁钰便会十分坦然且明目张胆地宣告：“怎么？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还以为哥哥和弟弟之间都是这样相处。” 　　弄得仿佛宋清漪格外小题大做。 　　不长时日过去，在祁钰若无其事的表现熏陶下，宋清漪的观念已经从一开始的“这样真的好吗”被转变得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十一月转瞬即逝，十二月接踵来临。 　　宋清漪在十一十二月里拍了一组杂志封面和一组杂志内页，其他大多数时间都在跑《窥探》的后续活动。 　　肖随提起的那档综艺节目宋清漪在和楚原聊过后最终还是决定要去，但却并不是做飞行嘉宾，而是和肖随一样担任节目常驻。 　　肖随听说以后立马乐了，祁钰得知后脸却黑了半晌，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多说。 　　综艺就安排在来年一月，距离开拍时间不到两周。 　　按照节目组的安排，这档综艺一共要跑三个城市，录六期，这是一个新节目，没有往期节目参照，且完全没有台本，宋清漪所能知道的也只有“是一个旨在让嘉宾体验生活的慢综”这样泛泛的主题。 　　为了有备无患，宋清漪只好将综艺导演过往的作品都翻出来看了一遍。 　　导演作品很多，宋清漪连一半都还没看完，元旦已经来了。 　　按照之前和祁钰说好的，这个元旦宋清漪要去祁家老宅过。 　　宋清决也会回国，一想到这件事宋清漪就十分愉快。 　　等到元旦前一天下午，临近出发的时候，宋清漪兴奋得简直有些坐立难安，眼睛亮晶晶的。外面天还未黑，冬夜的寒星却提早落进了他的眸子里。 　　天气转凉，在沪市出门已经需要穿毛衣和棉袄。 　　宋清漪并不很怕冷，在保暖背心外套了件米白色的宽松棒针毛衣，在寒冷的冬日依旧丝毫不显臃肿，柔软的高领毛衣将他脖颈修长的线条掩匿了一部分，将他整个人衬得温驯而乖巧。 　　祁钰半垂着眸，摸了摸宋清漪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还好，不冷。 　　宋清漪对他这样时不时的动手动脚已经见怪不怪，完全没有在意：‘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你家？” 　　祁钰扬眉，饶有兴味地发问：“这么想去我家？” 　　宋清漪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 　　祁钰勾了勾唇角，没有答话，将车钥匙插进锁孔。 第38章 　　去祁钰家之前要先去机场接宋清决。 　　宋清决下午四点半的航班到川渝, 两人到机场的时间正好，飞机刚刚落地，陆续有人向外行来。 　　宋清漪在人群这边探头张望, 生怕漏下一眼没看见将人接丢，像条滑不溜手的鱼一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为了不被人挤散，祁钰不得不握住了他的手。 　　宋清漪的手很好握, 指节纤长皮肤细腻，握在掌心时传来淡淡的温热, 让人忍不住想把手指收紧, 将那抹温度牢牢藏匿其中。 　　祁钰半搂着青年的肩，不动声色地替他避开着周围人拥挤的动作。 　　几分钟后，宋清漪终于寻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身影。 　　“哥！”他抬手挥舞着，有些激动。 　　算起来, 宋清漪已经足足大半年时间没见到宋清决了。 　　不知道他和爸在国外到底过得怎么样, 按照那两人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宋清漪着实很难从日常交流的只言片语和偶尔的视频中放下心来。 　　好在, 宋清决与宋清漪半年前记忆中的模样并无丝毫不同。 　　高瘦的男人身形挺直修长, 透明的镜片将一双与宋清漪别无二致的眼睛遮挡。 　　他的面孔与宋清漪有五六分相似, 可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却完全不同，清冷内敛中带着明显的上位者气息, 看上去十分不好接近。 　　和祁钰站在一起, 简直像是什么跨过集团商务会晤现场似的。 　　小宋老师看见许久未见的哥哥光顾着傻乐，宋清决的目光却虚虚扫过祁钰的右手。 　　——那只手里正牵着宋清漪的手。 　　正牌哥哥的内心出现某种直觉般的危机感，这种感受透过眼神清楚传递给了宋清漪。 　　宋清漪蓦地心虚, 一把甩开祁钰, 向旁边横跨一大步, 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祁钰勾勾唇角, 没有说什么，转而面向宋清决：“现在回去？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宋清决望着祁钰，眸中若有所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上车时宋清漪下意识坐进了副驾，转头见宋清决一个人坐在后头，想了想，又将系好的安全带解开。” 　　“今天要麻烦祁总当一回司机啦。”宋清漪笑嘻嘻地冲祁钰道。 　　亲哥一回来，他就从“祁钰哥哥”直接降格成司机了？祁钰似笑非笑地睨了宋清漪一眼：“行。” 　　司机不司机的，可不是什么座位先后能决定的。 　　他都当了这小没良心这么长时间的司机，不差这一回。 　　宋清漪于是将祁钰一个人撂下，溜去后座和宋清决说话了。 　　…… 　　虽然宋清决和祁钰是多年好友，祁家父母和宋爸关系也很不错，但宋清漪和祁家人却算不上熟稔。 　　他在今年以前连祁钰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去他家。 　　今天第一次去，难免有些好奇。 　　和祁钰本人在市中心的别墅不同，祁家老宅建在沪市近郊一座山的半山腰上。 　　这一带是沪市有名的富人区，寸土寸金，幽僻静谧，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间隔极远。 　　地方和机场距离不远，车没开多久便临近目的地，祁钰的车在山里转了几个圈，最后在一处仿古的白色院墙前停下。 　　下车时边上有一道不甚明显的台阶，宋清漪脚下歪了歪，险些摔了一跤，好在祁钰顺手一捞，将人稳稳固定在了自己怀里。 　　宋清漪还没来得及道谢，抬眼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这是一座建造十分考究的中式庭院，苏式布局，前宅后园，踏入月门先是一片四进的住宅，一旁有回廊和观景亭。 　　宋清漪走在回廊中，不免有些晃神。 　　这里好大，拿来做影视剧的取景地都不为过。 　　嘶。 　　万恶的资本家。 　　小宋老师完全忽视了自己曾经也是万恶的一员，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遍祁钰。 　　祁家长辈已经聚在了餐厅，三人一起进屋，一露面便受到了极大欢迎。 　　祁钰家里的亲戚不多，在场的只有父母和爷爷奶奶，加上宋清漪、祁钰和宋清决，刚好凑满一桌。 　　进门时宋清漪还有些紧张，但很快便放平了情绪，原因无他，实在是祁钰的家里人都格外好相处。 　　“漪漪。” 　　祁钰的妈妈是个嗓音十分温柔的阿姨，看面相非常年轻，假如不说是祁钰的妈妈，宋清漪十有八九会以为这是祁钰的姐姐。 　　因为祁钰家里人都认识宋清决，十几年来一直小宋小宋地喊着，眼下忽然又来了一个小小宋，祁钰妈妈干脆换了个称呼，跟着宋清决一起叫起了“漪漪”。 　　“漪漪，吃菜。”她用公筷夹了一个鸡翅递过来，“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 　　鸡翅没能成功落入碗中，半路上被祁钰截胡了。 　　“不用，妈。”祁钰将妈妈夹来的鸡翅放进自己碗里，“漪漪不爱吃蒜味太重的。” 　　自然而然改口的“漪漪”让宋清漪不由得一愣。 　　然后便见祁钰夹了只大虾，动作熟练地剥了壳放进宋清漪碗中。 　　祁妈妈见到感慨万分：“祁钰居然也能学会照顾别人，真是没想到。” 　　宋清漪却在宋清决清明而幽深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漪漪。 　　祁钰干嘛忽然这么喊他？ 　　祁钰平日里话不多，叫宋清漪时一向连名带姓，骤然变了称呼，宋清漪着实不是很适应。 　　其实剥虾之类的事情，祁钰平时也没少做，宋清漪习惯成自然，早就不为所动了。 　　但今天被宋清决这么一看，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啊这，啊这啊这，其实真的，就也没什么吧？ 　　小宋老师咬着下唇，默默将大虾塞进嘴里。 　　唔，真好吃。 　　明明什么都没干，却总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了的奇怪隐忧，宋清漪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动声色地往祁钰身边挪了挪。 　　抬头看见哥哥的脸更黑了。 　　“……” 　　吃完晚饭后众人各自回房。 　　宋清漪和宋清决的房间都在二楼，和祁钰同一层，祁钰还有公事要处理，独自去了书房，宋清漪则去了宋清决的房间。 　　兄弟两终于有时间好好说说话，但依旧没聊多久。 　　宋清决赶了一天的路，下午才刚回到沪市，宋清漪不想打扰哥哥太久。 　　离开前宋清决叫住了他：“漪漪。” 　　“嗯？”宋清漪回头。 　　宋清漪镜片背后的眸中略过几许思索：“你和祁钰……” 　　“算了。”他挥挥手，“没什么，你去睡吧，明天我们再聊。” 　　“哦。”宋清漪点了点头。 　　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宋清决大半身体隐在昏暗的光线里，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总觉得，哥哥在国外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他口中描述得那样轻松。 　　宋清漪心事重重地离开。 　　在祁家老宅的第一晚，宋清漪不出意料地没能准时入睡。 　　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室内燃着淡淡的安神仙，可直到凌晨过半，宋清漪依旧神思清明，一点睡意也没有。 　　沪市现在的天色还不算太冷，但这里已经燃起地暖，宋清漪在床上躺着发了会儿呆，觉得燥的慌，起身来到窗边。 　　推开窗，冬夜的冷风嗖嗖往屋里灌。 　　宋清漪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清醒倒不如不清醒，清醒一会神思更清明，临睡前宋清决眉眼间浓浓的倦色，像是连环画片似的在眼前直晃。 　　他哥在国外的生意到底怎么样了？ 　　宋清漪很想和宋清决说他手上现在也有点钱，但想了想，又觉得即使说了宋清决也不可能会要。 　　说不定还要教训他，说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 　　想到宋清决，宋清漪便不免又回想起他看向他和祁钰探究的目光。 　　他哥莫不是看出了点什么？ 　　但也不该吧。 　　再说，他和祁钰之间说白了也没什么值得“看出”的。 　　小宋老师在心里默念了9遍“清者自清”，正要念第十遍的时候，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忽地打断。 　　“宋清漪？” 　　是祁钰。 　　宋清漪仰起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外望。 　　他的房间窗户下面就是祁家的花园，宋清漪的视线自上而下，看见底下园子里熟悉的人影。 　　大晚上不睡觉，逛园子？ 　　宋清漪左右也睡不着，干脆随手披了件外套向楼下走去。 　　下楼走到那里，祁钰果然还在。 　　男人站在山墙底下，空气中飘散着浅淡的薄荷烟叶的气味，见宋清漪来了，他将指尖半燃的烟掐灭。 　　“这么晚不睡做什么？”醇厚温和的嗓音在夜色中，有种优美的回响，像是提琴好听的弦音。 　　宋清漪挑眉：“你不也没睡？” 　　要不是祁钰自己半夜不睡，也不会发现他没睡。 　　祁钰笑了：“睡不着。” 　　他掀起眼皮，眸中袒露着明晃晃的痛心疾首：“有些人有了新哥哥就不要旧哥哥，旧哥哥哪有心思睡觉。” 　　在机场甩开他的手，在车里溜去后座。 　　晚饭以后还玩消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他。 　　小没良心是真的没良心。 　　宋清漪：“？” 　　这话说得好奇怪啊。 　　再说谁是新哥哥谁是旧哥哥，这话要让宋清决听到大概会用眼刀飞死他吧。 　　他被祁钰酸溜溜的语气逗笑了。 　　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临近的小宋老师皱皱鼻子，接着祁钰的话玩笑道：“那可不？我亲哥都回来了，用不上你了假哥哥——” 　　这话就像是点燃了某种可燃物的引线，空气中瞬间被危险的气息充斥。 　　祁钰蓦地起身，逼近几步：“哦？是吗。” 　　小没良心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他的没良心，祁钰心里的酸意冒着泡泡翻滚，就快要溢出来了。 　　宋清漪后退半步。 　　退无可退，背后就是墙。 　　身前的人见状愈发逼近，高大的身躯笼罩，落下一片危险的阴影。 　　宋清漪伸手去推他：“——你干嘛？” 　　推不动，祁钰就像是一座山似的。 　　宋清漪又不好硬推，万一一不小心把人推个大跟头怎么办？夜黑风高的，喊人来扶都不像话。 　　宋清漪只好收手。 　　那阴影越逼越近，温热呼吸喷吐，将寒冷的空气濡湿成一片。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在堪堪一指的间距忽然停下。 　　宋清漪的头已经快要退到墙壁里去了：“你……” 　　话未说完，被祁钰打断。 　　他揉了揉宋清漪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弄乱的头发：“别担心，你哥那边没什么大事。” 　　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刺破气球，紧绷一整晚的情绪骤然消散无踪。 　　宋清漪站在原地愣了足足一分钟。 　　“啊……好。”他懵懵地眨了眨眼。 　　好奇怪。 　　他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又能说出此时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宋清漪垂眸，深深吸了口气。 　　远远的，园子那头有人声传来，将宋清漪尚未说出口“谢谢”打断。 　　那声音耳熟极了，再仔细一听，分明就是宋清决。 　　宋清漪：“？” 　　大晚上一个个不睡觉，来园子里开会吗？ 　　他似乎是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宋清漪听不太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是在讲英语。 　　大概是国外生意上的事。 　　就在他愣神的这片刻功夫，宋清决已经越走越近。 　　鬼使神差的，宋清漪做了一个事后令他后悔万分的举动。 　　他拉着祁钰，转身藏进了旁边的假山背后。 　　宋清决没有发现这里有人。 　　这面山墙的外壁挂着壁灯，这里是最亮的部分，人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走，下意识便会循着光亮前行，因此宋清决十分自然地在宋清漪和祁钰刚才待过的地方停了下来。 　　成功将两人堵在了假山后面。 　　假山后是一个人工湖，宋清漪退也不是近也不是，无声地倒吸一口气。 　　躲起来之前他根本没想那么多，躲完却又开始后悔。 　　好奇怪，根本没有必要啊！ 　　他现在是23岁，又不是13岁，半夜不睡觉和人一起在花园吹风数星星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完全不需要躲着宋清决吧！ 　　宋清漪之所以会躲，大概是因为宋清决在他小时候烙印下的心理阴影。 　　宋清漪小时候人长得乖，成绩又好，虽然性子孤僻，喜欢他的人却依旧不少。 　　宋清决为了防止唯一的弟弟陷入早恋陷阱不可自拔，像是防贼似的防着那些心怀不轨的少年少女。宋清漪收到过不少情书，完全没机会看，都被宋清决没收了。 　　这种传统老家长似的监管教育在宋清漪成年以后便消失了，但宋清漪对宋清决犯怵的情绪却不是三年五年能磨灭的。 　　“他什么时候走？”宋清漪比着口型问祁钰。 　　祁钰哪里知道。 　　并且，虽然祁总神通广大博闻强识，但读唇语这种只在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技能，他还真的完全没有掌握。 　　不明所以的祁钰目光直勾勾盯着宋清漪的形状漂亮的嘴唇，意图从一开始的“只是想弄懂他想说什么”逐渐变了质。 　　宋清漪腰上箍着的手臂收得更紧。 　　隔着不算太厚的一层衣料，对方滚烫的体温在初冬夜晚显得有些灼人。 　　宋清漪十分识时务地闭上嘴，将头扭开，不愿再与祁钰对视。 　　良久，宋清决在院中打完了一整通电话。 　　终于转身离去。 　　宋清漪从假山石背后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一番，见园子里确实没人了，转身下意识抓住祁钰的手。 　　“没人了，咱们走。”宋清漪拉着祁钰向外。 　　走出一步，身后那人却仍停留在原地。 　　宋清漪一愣，转身回头。 　　祁钰半边身子还掩在假山背后，一手插在口袋里，眸光深深地望着宋清漪。 　　目光凝固的一瞬间，黑暗中像是有火在燃烧。那墨色瞳孔中的光亮得惊人，令宋清漪总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觉得自己再不避让一下，大概会不得不承担一些令人害怕的后果。 　　“怎么了？怎么不走。”宋清漪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微微侧过脸，避开祁钰的视线。 　　“漪漪。”寂静而带有压迫感的夜色中，祁钰拽了宋清漪一把，将他重新带回身边。 　　他刻意压低的气音在耳畔响起。 　　温热而暧昧的吐息令宋清漪身形微僵。 　　“你觉不觉得。” 　　祁钰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刚才那样，好像在偷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老师：？？？？？？你再说一遍？？？？？ 第39章 　　眉眼深邃的男人站在假山的阴影背后, 头顶散下的灯光将他的轮廓晕染上一层危险的光晕，像是蛰伏在夜色中、随时准备出击的野兽。 　　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太低，温热的气音拂过耳廓, 宋清漪的心脏蓦地狂跳起来。 　　掩藏在睡衣下的胸腔随着呼吸节奏急促地起伏着，肌肤在冷与热的极端刺激下微微颤栗，胸腹线条紧绷, 青年的眼睛在惊愕下睁得滚远，清亮的墨色中清晰显现出祁钰的身影。 　　祁钰眸光愈发幽深。 　　宋清漪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卧室时呼吸频率仍未恢复, 他背靠在窗户边, 扭头向下看了一眼。 　　楼下，祁钰依旧站在那里，指尖明灭的烟像一颗落星。他似乎一直望着这个方向，在宋清漪探头的第一时间便笑了起来, 眉眼舒展, 素日的冷漠在冬夜中消散殆尽。 　　……妈的。 　　宋清漪匆忙缩回墙后, 狠狠闭了闭眼。 　　其实宋清漪早已意识到, 有些东西正在他和祁钰之间极速地转变着。 　　这种转变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于是下意识地回避, 试图将事情控制在原有的、已知的、安全的范围内。 　　但祁钰显然不这么想。 　　宋清漪抬手捂脸，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人有时候真是令人招架不住。 　　离开卧室前打开的那扇窗依旧没有关上, 屋外吹来的夜风冰凉, 而呼吸滚烫。 　　…… 　　新年第二天清早，天还未亮，宋清漪两兄弟和祁钰一家一起出发去往庙里祈福。 　　这座庙是全国闻名的古寺, 上百年来香火鼎盛, 新年第一天更是人满为患。 　　祁家一行人凌晨五点天还未亮便抵达了寺庙门口, 成功抢到了新年第一声敲钟的机会。 　　祁妈妈乐得合不拢嘴：“哎呀！今年的运气真是好, 去年咱们家三点多就过来排队，还是被堵在门口了。” 　　今年想着反正抢不到，干脆晚点过来，却没想到反而误打误撞敲到了第一声钟。 　　“咱们家今年一定会很顺。”祁妈妈十分笃定地说道，“小宋和漪漪今年一定也会很顺。” 　　说着她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今年能第一个敲到钟，说不定就是小宋和漪漪带来的福气。” 　　祁爸爸闻言玩笑道：“菩萨今天心情好，你今年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告诉他。” 　　祁妈妈嗔怪道：“我的愿望你不清楚？你儿子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带回一个儿媳妇，我什么时候就圆满了。” 　　“这庙里供的是南海观音，非常灵的。”祁妈妈充满希望地开口。 　　宋清漪将祁妈妈的话听在耳中，不由得偷笑。 　　没想到祁总这种看着高高在上到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在家里居然也会被长辈催婚。 　　小宋老师幸灾乐祸地看向祁钰。 　　然后便直直撞入对方同样看向自己的眸中。 　　宋清漪：？ 　　看他干嘛？ 　　宋清漪不明所以。 　　祁钰唇角微扬：“听到没？” 　　宋清漪：？？ 　　“我妈说的话。”祁钰意有所指地扬了扬下巴。 　　瞬间周围五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宋清漪和祁钰身上。 　　宋清漪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在这片清幽的古刹里当场着火了。 　　！！！ 　　祁钰莫不是疯了吧！？ 　　小宋老师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祁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疯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宋清漪瞪他，他便毫不掩饰地回望，目光坦然，不然丝毫杂质。 　　祁钰的睫毛很长，瞳孔颜色极深，一双墨色的眸子宛若深山清冷的寒潭，深不见底。 　　他平日里总是冷着脸，眼皮下压，看上去格外严肃而不好接近。但当他专注地凝视某个人的时候，便总会给人一种极度认真的感觉，像是那句话已经在他心中经过了千锤百炼，这才从口中说出。 　　宋清漪没想到祁钰说骚话居然已经不顾场合到了这种地步。 　　在尴尬、紧张和祁钰逼人的视线三面夹击之间，他的耳根迅速泛红。 　　救命！救命！ 　　祁钰的爸妈爷爷奶奶就在旁边，他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讲出这种话的？？ 　　南海观音灵不灵的，宋清漪并不清楚，但假如可以，他真的很希望观音菩萨能现在现身，一波直接把他带走。 　　“咳。”宋清决实在看不下去，狠狠咳嗽了一声。 　　祁爸爸还在懵逼，祁妈妈已经率先一步反应过来，掐了一把丈夫的胳膊，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个事情的发展走向着实是祁妈妈没有想到的，但儿子独了这么些年，现如今不管喜欢上什么样的，祁妈妈都绝对喜闻乐见。 　　更何况是她一见就很喜欢的宋清漪。 　　“走走，咱们现在去前面大殿烧香。”说着她将祁爸爸几步拽走。 　　青石板的路上满是香客，几位长辈转眼不见踪影，宋清漪夹在祁钰和自家哥哥中间，左右瞄了一眼，不敢说话。 　　宋清决看看自家傻弟弟，又看了看镇定自若、宛若一切尽在掌握的祁钰，不由得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气。 　　…… 　　来到大殿时，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 　　宋清漪在进门前取了三只香，老老实实排在队伍最后。 　　悠扬低沉的梵音在耳畔流淌，空气中弥散着香火令人心安的气息，宋清漪随着人流一点点向大殿内移动，跪在蒲团上诚意十足地磕了三个头。 　　希望爸爸和哥哥在国外能够一切顺利。 　　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上香前他听其他香客讲，拜佛时可以许三个愿，纷杂思绪闪过脑海，最后他还是将全部的念头按下。 　　有些事情，在他看来，大概并不需要求菩萨保佑。 　　顺其自然吧。 　　不求菩萨能于芸芸众生中发现他的愿望。 　　但求心安。 　　宋清漪是一家人当中最后一个进大殿的，拜完佛起身时其他人早已各自离开大殿。 　　宋清漪向殿门口走去，远远便看见宋清决和祁钰在谈事情。 　　小宋老师好奇心起，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谁料那两人反侦察意识强得不行，宋清漪刚走到他们身侧，两人顿时齐刷刷一起闭上了嘴。 　　任由宋清漪如何逼问，就是不开口。 　　宋清漪笑了笑，宋清决以为他放弃追问，正要松一口气，下一秒，宋清漪扭头对祁钰道：“祁钰哥哥，我想和我哥单独说几句话。” 　　祁钰闻言顺从地慢下脚步，和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宋清决掩在镜片背后的眸光微闪：“漪漪，你想和我说什么？” 　　宋清漪深深望了他一眼。 　　“你们刚才，是在谈家里现在的生意对吗？”宋清漪定定望着宋清决，“其实你们昨天晚上在园子里说话我都听到了。” 　　昨晚他回卧室后仍旧一直睡不着，再次起身前往窗边时，却看见祁钰和宋清决在楼下花园里说话。 　　谈话的内容被夜风吹散，宋清漪听得不甚分明，却或多或少能够明白，宋清决是在和祁钰谈祁氏的投资。 　　但，为了投资特意回国，这到底是投资，还是…… 　　宋清漪无所谓别的，只是希望宋清决有事不要瞒着他。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想，他也是可以为家里、为亲人提供一份助力的。 　　他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再需要纯粹的保护。 　　宋清决没想到弟弟想问自己的居然是这个。 　　他愣了一下，张口，又闭上。 　　宋清决原本以为，宋清漪是想问他和祁钰有关的事。 　　他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抬手想要捏一捏宋清漪的脸，临到要触碰时却又将手放了下去。 　　“对，我在和祁钰谈生意。”他低声道，“但漪漪，你不用担心，爸和哥哥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无论如何，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你哥和祁钰都是生意人，也都知道对方是生意人。”宋清决道，“家里现在的境况正在好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你不用担心。” 　　他们不会做令对方和自己吃亏的事情。 　　合格的合作，最后结果永远是双赢，而非一方单方面帮衬另一方。 　　宋清漪和祁钰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宋清决都看在眼里，他赞不赞同先另说，但宋清决并不希望，因为家里的事情影响到宋清漪和祁钰的关系。 　　更不希望他觉得自己家欠了祁家什么。 　　他的弟弟，永远是家里的宝贝，如果可以，宋清决不愿他因为任何事而感到烦恼。 　　想着想着几乎有些伤感起来。 　　时间过得太快，记忆中肉乎乎的婴儿肥小脸还格外清晰，但眼前清瘦修长的青年已然长大成人，会因为家里的事担心，也会试图用他尚且还不甚宽阔的肩膀替他们分忧。 　　“我们漪漪长大了。”宋清决凝视着宋清漪的脸，“但，不管漪漪长到多大，一定要记得，爸和哥哥永远是你的后盾。” 　　宋清漪抿唇，用力点了点头。 　　宋清决并不是多么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宋清漪也一向话不多，兄弟两人关系虽亲密，交流时却鲜少说出这样温情脉脉的话来。 　　此时感动之余不免都有些尴尬。 　　宋清决扶了扶眼镜，试图用开玩笑转移话题：“如果祁钰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实在不行就来国外投奔我和咱爸。” 　　宋清漪一秒钟前还在感动不能自拔，闻言顿时又开始恼羞成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被祁钰传染了！ 　　自家哥哥这种“你要是结婚以后过得不好、老公欺负你，你就回娘家，娘家人给你撑腰”的诡异语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宋老师深呼吸两次，气哼哼地沉声道：“那倒也不必。” 　　宋清决：“？” 　　这孩子怎么回事，跟他说好话怎么还怼人。 　　小没良心的。 　　宋清决恶狠狠敲了宋清漪一个爆栗子，转身走了。 　　石板路最末端再次只剩下祁钰和宋清漪两人，祁钰快步行至宋清漪身侧，若有所思地望着宋清决的背影。 　　然后抬手，安抚般揉了揉宋清漪的额头。 　　宋清漪还在上火，挑眉，没好气地质问：“你干嘛？” 　　祁钰垂眸望着他，眼神温和中带着些许得意：“你哥敲你头。” 　　“但我可不会敲你爆栗子。”他郑重承诺。 　　所以说，祁钰哥哥是不是比亲哥好？ 　　宋清漪：“……” 　　这是在比什么，好胜心真的不需要安排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方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清漪：你一个罪魁祸首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第40章 　　宋清决在元旦假期的第三天傍晚登上了离开沪市的飞机。 　　宋清漪和祁钰送他去机场, 宋清漪目送着宋清决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心中百感交集。 　　半年未见，似乎有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却也有许多事丝毫未变。 　　回过神来时，便见祁钰正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接连两天都在祁家老宅度过，祁钰的衣着打扮和往日有了很大不同, 祁妈妈最不喜欢祁钰整天一身黑，让家里佣人备下的都是浅色的衣物。 　　祁钰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长款羊绒风衣, 内搭是一件米色毛衣, 在柔和的版型和颜色衬托下，肃日冷厉的五官线条都温和了许多，甚至眸色都显出些许温柔来。 　　被这样的祁钰注视着，宋清漪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起来。 　　“走了。”他甩下一句话, 加快脚步从祁钰身旁越了过去。 　　祁钰迈开长腿, 慢悠悠跟在他的身后。 　　祁钰的车停在地下车库, 今天是节假日最后一天, 不仅机场人满为患, 停车场里也一样挤得不像话。 　　应楚原的要求, 宋清漪如今出门都会带帽子口罩挡脸，在闷热的停车场里一通转悠, 差点憋得呼吸困难。 　　“这边。”祁钰眼看宋清漪就要舍弃近道, 走向一条要兜一大圈的远路，不得不伸手去拦他。 　　祁钰伸手时没有想太多，却不偏不倚正好握住了宋清漪的手, 柔软的肌肤相触, 祁钰不动声色地顺势一握。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 宋清漪动作微僵, 仰头看向祁钰。 　　昨天从寺庙出来下山的时候，在拥挤的香客之中，祁钰也是这样拉着他。 　　当时下山的人很多，上山的人更多，逆着人潮，祁钰将他的手牢牢攥在掌心，他偷偷用力几次都没能挣开。 　　祁钰的力道很足，却并不会让人感到疼痛或不适，他握着他的手，像是控制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场景复现，宋清漪顿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被大手包裹住的纤细手指紧了紧，宋清漪欲言又止。 　　祁钰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神色，低头问道： 　　“额头都出汗了，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握着宋清漪的手，放进了大衣口袋。 　　“……” 　　周围人太多，宋清漪没说什么，快步跟着祁钰往车里走。 　　转过几个弯，黑色宾利出现在前方，祁钰先是打开了副驾那一侧的车门，宋清漪上车后，他俯下身，十分自然地道：“安全带。” 　　宋清漪飞快地谢绝，身子往后缩了缩：“不用了！我自己来。” 　　祁钰也没勉强，闻言嗯了声，关上车门，走向驾驶座。 　　一应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似的。 　　一直到车子启动，宋清漪都没有将头转过去。 　　他将车窗摇下一点点，一手托着下巴，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 　　黑色轿车挤在无数车潮中缓慢挪移，离开停车场的那一刻，眼前光线大亮，冬季朔朔的冷风从窗缝中呼啦啦灌进车厢内，车窗玻璃上瞬间被乳白色的雾气爬满。 　　“小心着凉。”祁钰在等待前面车子拐弯的间隙侧头看了宋清漪一眼。 　　宋清漪没说话。 　　他正在思考一件事情。 　　这件事他从昨天在山上起就想和祁钰说，今天离开祁家老宅，又送宋清决上了飞机，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祁钰。”宋清漪抿唇，郑重其事地开口。 　　他难得连名带姓叫祁钰，祁钰立刻正了神色。 　　车已经开过机场附近最空阔的那段路，来到了市内的普通马路，祁钰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下，将车熄火。 　　“怎么了？”略显紧绷的询问声响起。 　　宋清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我觉得，我们之间是不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宋清漪仔细斟酌着用词，努力让自己说出口的话显得不那么尖锐。 　　斟酌得有些失败，对面祁钰的脸色一瞬间就黑了。 　　他刚才还紧张注视着宋清漪的眸子黯了下来，眉心微蹙，像是有些困扰，又像是有些受伤：“怎么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没有料到祁钰的反应这么大，小宋老师的良心顿时隐隐作痛起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连连摆手。 　　“我就是觉得，像你昨天在山上的时候那样说话——”宋清漪闭了闭眼，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 　　“你那样，阿姨会误会的。” 　　这话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说清楚。 　　自从昨天中午从庙里回来，祁妈妈看向宋清漪的目光都变了，浑身上下洋溢着慈爱。 　　但他和祁钰，确实并不是祁妈妈想象的那种关系啊。 　　再这样下去，万一弄得不好收场，那就很糟糕。 　　话音落，祁钰身周的低气压骤然消散。 　　“只是因为这个？” 　　他刚才还以为宋清漪这样说，是因为讨厌他的接近。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的话倒是很好解决。 　　宋清漪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然后他听见祁钰开口。 　　“不是误会。”祁钰说。 　　宋清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误会。”祁钰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 　　误会。 　　那是什么。 　　祁妈妈以为他们两人在一起了，而祁钰说这不是误会。 　　耳畔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轰鸣，冬日干燥的空气像是变成了一片荒原上的干燥草料，从天而降的火星落入其中，燎原大火骤然升腾，翻涌而起的热浪将人吞噬。 　　理解祁钰意思的一瞬间，宋清漪白皙的脸颊飞快染上一层薄粉，那粉色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加深，红到快要滴血的耳尖在乳色棉衣外套的映衬下，就像两颗半埋在雪地里的草莓。 　　“我——”宋清漪有点结巴。 　　祁钰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骨节轻点，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敲得宋清漪心跳节奏都快要失衡了。 　　祁钰此举无疑是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纸捅破，宋清漪再想装作无事发生都装不下去了。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宋清漪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宋清漪知道他们两人近些日子的相处模式有些古怪，也明白，任由那样的暧昧持续酝酿下去会得到怎样的后果。 　　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太快了，令人措手不及，快得他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祁钰挑眉：“你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都已经——”说话间，他的眼神在宋清漪唇上刮过。 　　那眼神像是刀片，宋清漪顿时觉得唇瓣发麻。 　　青年下意识抿唇的动作激得祁钰眸色微暗。 　　“你果然占完便宜就想不认账。”祁钰垂眸，论述道。 　　那语气仿佛宋清漪是个大渣男，吃干抹净完提起裤子就走。 　　宋清漪：？？？？ 　　你倒是说清楚我们怎么了？？ 　　青年面红耳赤又呆滞的模样无疑极大程度上取悦了车内的另外一个人，车厢内寂静一片，祁钰甚至能够听见对方细小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大概是太紧张，又太惊讶了，那呼吸声无限逼近于某种轻喘，像是生活在野外的幼兽骤然落入陷阱之后的慌乱反应。 　　祁钰耐着性子欣赏着他的表现，等到宋清漪脸上的热意稍退，这才缓缓开口：“所以你到底认不认账？” 　　语气缓慢，尾音下压，看似是询问，却充斥着笃定与压迫感。 　　宋清漪丝毫不怀疑，假如他给予了否定的答案，将会诱发怎样不美妙的后果。 　　但，到底认不认账。 　　这个问题太严肃，实在是有些超纲了，不是能够随意作答的。 　　宋清漪张了张口，没有发声。 　　事实上，或许是因为太过羞耻，宋清漪从未认认真真思考过这件事。 　　从心底而言，他可以确信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是隐隐乐见其成的，但假如现在立刻就要盖棺定论，似乎又并没有足够的勇气。 　　祁钰是一个怎样的人？ 　　和祁钰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宋清漪可以十分肯定地回答：他很好。 　　那么，和祁钰在一起。 　　如果是从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宋清漪，大概是会不假思索地选择同意。 　　两个人相互都有好感，为什么不能试试？ 　　试试又不会怎么样。 　　但现在的宋清漪却已然有着和原先截然不同的心态。 　　一个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改变？ 　　半年后的今天和半年前的昨天，对于宋清漪而言像是两个完全割裂开来的世界。 　　身后的倚仗消失，他终于开始学习独自成长，人生的试错成本在某个节点忽然被无限期地放大，“任性妄为”这四个字，变得遥不可及。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宋清漪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现在这个阶段最应该做什么——显然，不会是谈恋爱。 　　当然，宋清漪并不是靠贩卖人设维系热度的艺人，楚原并没有约束他的感情生活，并且一段健康的感情或许并不会给工作带来多少压力。 　　但。 　　人总是会变的。 　　感情也一样。 　　现在他和祁钰互相都有好感，可这样的感觉能维系多久呢。 　　宋清决走之前告诉宋清漪，让他不要因为家里的事产生什么负担，宋清漪满口应下，可真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就好比现在，他就会无法避免地想到，万一有朝一日他和祁钰谈崩了，会不会影响到宋清决。 　　瞻前顾后，形容的大概就是宋清漪现在的状态。 　　车内安静，落针可闻，祁钰静静等待着宋清漪的答复。 　　空气中浮着一层挥散不去的暧昧。 　　以及紧张。 　　良久，宋清漪终于开口。 　　“你先让我想一想吧。”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神认真得就像一个盯着期末考试卷子的乖巧中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内容还是没修好，只能先吊着祁总了QvQ 第41章 　　宋清漪说, 他要再想想。 　　这个答案自然不可能令祁钰满意。 　　黑长睫毛下压，掩住眸底深处的暗流涌动，他正待再说些什么, 想了想，又将话收回。 　　转而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不能逼得太紧。 　　把人吓坏可就不好了。 　　身旁青年闻言松了口气，包裹在宽松外套下的修长身形蓦地放松, 轻轻倚在了柔软的真皮靠背上。 　　黑色宾利缓缓驶离停车位。 　　…… 　　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擦黑。 　　元旦假期未完，小区里很冷清, 一路走去一个人也没碰见。空阔的寂静当中, 踩在道旁枯叶上细微的簌簌声清晰可闻。 　　宋清漪跟在祁钰身后一言不发，路灯光晕恹恹，隔着朦胧夜色，祁钰的背影轮廓被晕染得十分模糊。 　　宋清漪有时觉得自己很难看懂祁钰的想法。 　　车上发生的一幕幕明明是几十分钟前才刚发生的, 如今回想起来却有些恍惚, 记忆像是包裹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雾, 总让人觉得和真实世界隔了一层什么似的。 　　推开家里的门时, 王伯和小包一如既往地坐在电视机前。 　　晚饭已经做好, 饭菜的香气在室内飘散, 电视机里传来宋清漪自己的声音。 　　自从《暗涌》上线，王伯的每日功课对象就从裴知知变成了宋清漪本人, 一部剧40来集翻来覆去地看, 如今已经是第三遍温习，却丝毫没有腻的迹象。 　　剧里正播到西南为了保护被他认作朋友的二五仔卧底男主角而和人大打出手的情节，宋清漪走过去看了几眼, 被剧里的自己帅出一脸血。 　　好怀念啊！ 　　拍《暗涌》时因为户外戏多, 又是大夏天, 时不时被太阳暴晒, 剧中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浅浅的蜜色，看上去健康而富有光泽。 　　不像现在，在川渝被校服裹了几个月，宋清漪整个人白得泛光，偶尔没休息好时，甚至会因为皮肤过分苍白无血色而显出几分病态的脆弱来。 　　平心而论，宋清漪本人还是更喜欢《暗涌》里自己的状态。 　　可惜楚原在他提出“今后多接打戏，尝试转型成硬汉男艺人“的意见时给予了毫不留情的拒绝，并勒令宋清漪持续做好防晒。 　　成效倒是十分显著，粉丝们显然更喜欢白白净净的宋清漪，一口一个老婆叫得不亦乐乎，甚至助力他在”内娱易碎感top男艺人”之类的奇怪票选中屡次夺魁。 　　沉浸在自己帅气当中的小宋老师半晌过后才回过神来，回头时正好直直撞进祁钰注视着他的眸中。 　　“……”他讷讷开口，“怎么了？” 　　祁钰唇角带笑：“没什么。” 　　“就是觉得——”祁钰的眼神顺着宋清漪的脸扫到电视屏幕，又从剧中西南的身上轮转回眼前，“你什么样都很好看。” 　　宋清漪：“！？” 　　好直白的赞美。 　　令宋清漪措手不及，张口磕磕绊绊道了声：“谢、谢谢啊。” 　　两人分明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相互之间怪异的气氛依旧被沙发上的两位精准捕捉。 　　王伯笑眯眯地开口邀请：“小宋啊，吃完饭要不要一起看电视？今天还有三集要播。” 　　电视台惯用的伎俩，首播时一天最多一集急得人抓耳挠腮，重播时却恨不得用旧节目将每天空闲的时段塞满。 　　宋清漪当然很乐意。 　　每个演员对于个人专业技法磨练的方式都不尽相同，于宋清漪而言，复盘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如果不是王伯身旁那只粉红胖鸽子太过醒目的话，宋清漪马上就要答应了。 　　那只粉红鸽子和宋清漪先前见到过的似乎并不是同一鸽，虽然依旧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但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表情动作与原来那只都不尽相同。 　　看样子王伯小包是趁他不在的日子又去进了货。 　　小宋老师嘴角微抽，婉拒：“不了不了。” 　　和鸽子坐一起压力太大，他承受不起啊。 　　祁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沙发，挑眉：“怎么了？辛弃疾有什么问题吗？” 　　宋清漪：“？” 　　“辛弃疾是谁？ ”宋清漪迷茫发问。 　　祁钰指了指沙发上的鸽子。 　　他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王伯小包都没听到，一老一小依旧安安稳稳坐在那里。 　　宋清漪的眼睛蓦地睁圆：“那只鸽子，还有名字？？” 　　而且居然还叫辛弃疾。 　　为什么会叫辛弃疾啊？？？ 　　而且，祁钰是怎么知道的……？ 　　祁钰打开手机，在宋清漪瞳孔地震的注视当中熟门熟路打开微博，点进了“我最常逛的超话”。 　　“喏。”他将手机递到宋清漪面前，“前天刚投票选出来的名字。” 　　宋清漪接过手机，手指都有点颤抖了。 　　半分钟后，他终于明白了鸽子为什么会被命名为辛弃疾。 　　因为他和祁钰名字里的“清”和“钰”，所以cp超话的名字叫做“青玉案”，而青玉案这个词牌名下最广为流传的一首“青玉案·元夕”，就是辛弃疾的作品。 　　宋清漪：“……” 　　对不起，稼轩老师，请原谅cp粉们的冒犯。 　　以及。 　　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祁钰现在逛他们两个的cp超话，比回他自己家还要熟练了？？ 　　宋清漪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还给祁钰，落荒而逃。 　　他闷声不吭冲向餐桌，以雷霆万钧之势扒完了饭，而后头也不回地钻回了自己的卧室。 　　转移尴尬的最好方法就是专注做另一件事。 　　小宋老师决定，他要立刻开始收拾明天出行要带的行李。 　　《热爱生活的他们》是一档明星体验类综艺，主打“慢节奏、轻生活”，全综无剧本，唯一的主旨就是真实。 　　这是宋清漪第一次参加长时间的综艺录制，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大概是因为下午发生了更加惊人的事情，此刻的心情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得简直不像话。 　　拍摄综艺的行程很紧，明天就要出发去录第一期。 　　第一期拍摄地点就在沪市周边，距离市区不远，要去的时间却很长，足足要录一整个礼拜。 　　自然，要备的行李也很不少。 　　节目组事前和几位嘉宾做过沟通，要求他们在出发之前一人录一个整理行李的vlog，宋清漪将手机支好架在一旁，打开行李箱，将东西一样一样往里放。 　　宋清漪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在收纳方面有点轻微的强迫症，他整理行李的工期很长，所有东西在行李箱里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衣服、护肤品、手机钱包充电线，每一样都被整理的整整齐齐。 　　宋清漪很喜欢用收纳包，大大小小的收纳工具足足有十几样，最后整个箱子收拾完后几乎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全是大箱套小箱。 　　网上有人说，收纳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这一点宋清漪从前没什么体会，今天倒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整理箱子的一个多小时里，鞭笞了他一晚上的记忆一点也没冒出头。 　　只是等到合拢行李箱、关掉手机录像的那一刻，超然物外的状态也瞬间随之消失。 　　宋清漪沮丧地在床边坐下，躺倒，拽起枕头闷在脸上。 　　好烦。 　　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是说恋爱能够使人身心愉悦么？怎么到了他这里，恋爱都还没开始谈，痛苦倒是一马当先地出现了？ 　　不行，不要再想了。 　　宋清漪将枕头将脸上挪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灯泡。 　　冷白色的光晕在视野内蔓延开来，他尝试着将头脑放空，再放空。 　　就在快要成功的那一刻。 　　手机忽然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宋清漪长出一口气，自我放弃般从床上弹了起来。 　　算了，该干嘛干嘛吧，逃避虽然舒适但一点用也没有。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跃入眼帘的消息却令他的动作一窒。 　　【祁钰：还没睡？】 　　【祁钰：考虑得怎么样了？】 　　宋清漪：“……” 　　就，这个人未免也太急了一点吧。 　　他说了要回去“考虑一下”，他就真的只给了他考虑“一下”的时间。 　　宋清漪看完，抓了抓头发，皱着鼻子回消息。 　　【宋清漪：我还没想好。】 　　耳根又开始发烫，他抬手拍了拍脸，试图将不听话四处乱跑的紧张情绪拍回身体最深处。 　　【宋清漪：就是，我觉得这是个很郑重的事，需要认真地想想。】 　　认真地想，不是随便想想。 　　意思是需要很多时间。 　　【宋清漪：等我拍完综艺回来我们再谈吧。】 　　【宋清漪：分开几天，刚好大家都冷静一下。】 　　宋清漪回想起来，总觉得祁钰和自己之间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窥探》杀青那晚的那个吻开始的。 　　之后近两个月他们都没有出过远门，一天天地粘在一起。 　　会不会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给了彼此错觉？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总之，需要时间去验证一下。 　　消息发出，小宋老师盯着屏幕看了三四遍，心中有些许懊恼。 　　好好的聊天被他说得像分手声明。 　　好在祁钰并没有想那么多。 　　总裁大人只是盯着手机，不甚满意地皱起眉头。 　　到底为什么需要考虑那么久，这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吗？ 　　宋清漪说要冷静。 　　祁钰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他确信他十分清醒。 　　不过宋清漪所说的“郑重”二字十分精准地戳中了某个人的点，令他身心愉悦，想起晚餐前跟他说几句话都面红耳赤、如临大敌的宋清漪，祁钰依旧十分宽宏大量地同意了。 　　【祁钰：好。】 　　只是一场综艺。 　　他等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稼轩老师：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呢 第42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 宋清漪就拎着行李溜出了家门。 　　生怕祁钰又要送他，这次他足足提前出门了一个半小时。 　　冬日清晨，道旁灌木尚未从寒夜苏醒, 叶片上挂着厚厚一层霜，路面上没什么车，宋清漪叫了的士载他去猕猴桃娱乐的大楼, 从出发到抵达目的地一共只耗时40分钟。 　　同行艺人都还没有到，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带着宋清漪去了休息室后转身离开, 留宋清漪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消磨时间。 　　《热爱生活的他们》这档综艺是猕猴桃娱乐自制的, 节目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完备，在正式录制开始以前，宋清漪除了知道肖随也会去，对其他参与节目的嘉宾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节目组到底是要他们做什么？ 　　只凭现有的信息, 倒是有些像体验生活的旅游类节目, 但宋清漪看过导演岳峰以往的其他节目, 玩得花样百出, 因此总觉得真相不太可能这么简单。 　　忐忑地在休息室消磨了半个多小时, 终于又有人推门进来。 　　第一个到的是肖随。 　　肖随这一年左右为了维系热度, 一直接连不断上着综艺，前阵子他刚去一档唱跳选秀节目做了观察员, 如今顶着一头白毛, 大冬天穿条破洞牛仔裤，用风度将温度按在地上摩擦。 　　宋清漪看得直皱鼻子：“你这审美，看得我关节炎都要犯了。” 　　肖随：“？不会说话可以——”他用手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肖随一向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 一边说一边在休息室打转, 还不忘同宋清漪抱怨着：“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要去干什么, 连助理也不让带, 神秘兮兮的。” 　　宋清漪倒是对此无感，反正他也没有助理。 　　从川渝回来后，楚原就开始张罗着给宋清漪找助理，但宋清漪本人对此不是十分上心，见了了几个人，一直都没定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其他嘉宾陆续到来。 　　来了以后才发现，都是认识的人。 　　第三个到的人是苏九，刀老师送他过来，见到宋清漪时两人齐齐一愣。 　　刀老师笑着对苏九道：“这下好，你不用担心和人说不上话了。” 　　苏九对宋清漪抿着唇笑。 　　他这几个月的发展状况也很不错，接到了戏，也参加过几次活动。 　　苏九是那种温柔而有力量的性格，上各类节目时乍一看总是不很显眼，时间长了却吸引到了一批死忠粉。 　　宋清漪起身，和苏九握了握手，带他去角落沙发坐下。 　　事实上，苏九和宋清漪私下里并没有太多联系，当时那个不太愉快的饭局过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却并没有聊天，但有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好坏并不以时间为度量单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苏九和宋清漪却能笃定对方和自己势必会很投缘。 　　苏九过来后宋清漪便将肖随撂到了一边，肖随只能干看着宋清漪和苏九聊天插不上话，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第四个来的更是宋清漪的老熟人。 　　看清来人的面孔，宋清漪心里顿时一咯噔。 　　竟然是裴知知。 　　不得不说，在接受了王伯长达月余的电视剧荼毒后，宋清漪见到裴知知时竟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亲切。 　　一声声“哥哥”言犹在耳，宋清漪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刚住进祁钰家里那段时间的状态，眼角微抽，默默移开视线。 　　他和裴知知以前同在林叶手下，两人的关系一向说不上好。 　　当然也说不上坏，那时候裴知知已经在圈内小有名气，而宋清漪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糊咖，两人虽然同属一个经纪人却把杆子打不到一块儿，交流机会也少得可怜。 　　但林叶试图将宋清漪打造成裴知知第二的计划在当时的乐佳是人尽皆知的，宋清漪和裴知知一共没见过几面，每次裴知知都对他爱答不理。 　　今天事情却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裴知知顶着一个真性情作精人设，在圈内一向怼天怼地，宋清漪原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无视自己，却没想到裴知知进门以后便直奔他所在的角落而来。 　　少年半长发尾微翘，大步流星走到沙发边，双手抱臂，居高临下望着宋清漪。 　　小宋老师：“……？” 　　怎么这孩子几月不见脾气见长，是打算一上来就约架吗？ 　　仔细看去却并非如此。 　　裴知知盯着宋清漪，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纠结半晌，细声细气憋出一句：“……嗨？” 　　宋清漪：？？？ 　　“你好。”小宋老师强装镇定，用高超的表情管理能力维系住了表面的波澜不惊。 　　裴知知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怎么奇奇怪怪的。 　　宋清漪搞不明白这家伙是想做什么，好在裴知知也没有继续搭讪，他十分不客气地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双手托腮，安安静静听起宋清漪和苏九讲话来。 　　倒是将原本就靠边坐的肖随直接挤到了角落里。 　　除了这几位熟面孔，今天还来了两个新人，是最近大热某女团中的c位和舞担，安娜和陆可妮。 　　两个女孩子给各位同事都带了礼物，一进门就将原本略显诡异的气氛烘托得热闹起来，神色各异的几人顿时找回了正常社交模式，几人在休息室聊了片刻，终于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将大家带出大楼。 　　大楼门口，节目组专用大巴车已经停在了路旁。 　　嘉宾们将各自的行李在车底放好，一一上了车。 　　上车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丁点小小的争端。 　　肖随带的东西少，没有提箱子只背了一个登山包，因此他是一个上车的。 　　上车后随便找了个前排位置坐下，肖随将手大剌剌按在自己身侧靠窗的座椅上，等到宋清漪上车时高举起手向他挥了挥：“这边。” 　　宋清漪没多想，下意识就要向那边走过去。 　　可身后的衣摆一重，回过头，就见裴知知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作精同学对宋清漪露出他标志性的笑，眨着眼睛开口：“小宋老师和我一起吧？” 　　宋清漪：？ 　　小宋老师在大巴过道上沉默了一秒钟，不假思索地坐到了—— 　　苏九旁边。 　　成功换来两张闷闷不乐的脸。 　　坐在苏九身边显然是宋清漪这一天里做得最对的决定。 　　细心的苏老师随身带了晕车药和晕车贴，大巴减震功能不好，节目组又提前打了招呼告诉大家路途遥远，宋清漪谢过苏九，要了一片晕车贴，在薄荷凉悠悠的气味中靠在了高高的座椅里。 　　虽然已经出发了，但节目组依旧没有告诉大家接下去的安排是什么，车内短暂地热闹了一会儿，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又被枯燥所掩盖。 　　能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游戏也玩过了两轮，窗外灰色的公路和绿色树木飞速倒退，一成不变的景物令人昏昏欲睡。 　　大家都安静下来，宋清漪也开始对着窗外发呆。 　　思绪不由自主飘散，落在这些天他无数次发呆时想到的那一处。 　　祁钰。 　　不知道祁钰现在在干什么？大半天过去也没见发个消息来。 　　宋清漪打开手机，细长指尖在屏幕上打了个转，最后又将屏幕按灭。 　　他临行前告诉祁钰，他需要思考的时间，但事实上，从昨天一直到现在，宋清漪一直对“思考”本身颇为抗拒。 　　心底层层缠绕的隐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像一柄没有开刃的刀，磨得人皮肤都在钝痛。 　　这种紧张是切实存在的，难以忽视，但又说不上如何尖锐，于是更让人不愿去细想，总觉得担忧太多像是杞人忧天。 　　迷茫。 　　大约就是宋清漪此时最真实的写照了。 　　祁钰、宋清决，复杂的关系和人在脑海中打转。 　　还有，虽然祁阿姨现在对他很亲切，但如果他们真的…… 　　祁家那样的人家，会愿意让小辈混娱乐圈吗？ 　　据宋清漪所知，沪市上流圈子里依旧有不少相对保守的人家，认为演员、艺人都是“戏子”，是“不务正业”，家里有人做这一行是丢脸。 　　宋清漪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太多，轻出一口气，放空思绪，将双眼闭上，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大巴车停下的时候，已经在山里绕了十来个弯。 　　颠簸一路，所有人都腰酸背痛，终于能够下车简直是救了大家的命，所有人都揉着腰兴冲冲地往车下跑。 　　刚冲下车立马便收到一个噩耗。 　　“大家不要动！站在原地，行李箱不可以带走。”终于现身的岳峰导演拿着一个大喇叭，站在距离众人十米左右的位置喊道。 　　跑在最前面的肖随顿时一个急刹车：“什么意思？？” 　　不让带行李？ 　　岳导嘿嘿一笑：“行李箱会由工作人员统一打开！每个人可以拿三样物品，不能多只能少，剩下的统一由节目组收缴。” 　　安娜话都说不出来了：“可、可是，不是你们让我们好好收拾行李箱的吗？” 　　因为事先通知了要拍vlog，大家的行李都整理得特别认真，现在忽然说要上交，还真是有点让人接受不了。 　　岳导：“没错呀，不这么说的话哪能拍到你们现在这样震惊的表情？” 　　如今综艺没收行李箱都玩成了常态梗，要是不弄点新鲜的东西，他现在顶多只能拍到六张“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脸。 　　嘉宾们齐齐失语。 　　参加这次节目的都是年轻艺人，无论平日人设如何，骨子里都还是比较收敛和克制的，所有人乖乖听话，交上了自己的行李。 　　之后的路就走得垂头丧气。 　　这份沮丧一直延续到了大家见到晚上住所的那一刻。 　　宁静的深潭边，双层的纯白色度假别墅安然而立，落地玻璃窗被冬日挂了霜的枝叶所掩映，随便在哪个角度按下快门都能直接无修发朋友圈。 　　别墅前的小院用竹篱围了起来，几只大鹅悠闲地漫步其中，现代化的舒适与山野生活的情趣被完美结合在一起。 　　裴知知都惊了，双手交握在胸前两眼放光：“哇塞！这也太哇塞了！！” 　　宋清漪：…… 　　朋友你这样播出去很容易会被对家黑说是娱乐圈九漏鱼。 　　但无论如何，裴知知的表现完全能够代表在场每一位嘉宾的心情。 　　这也太！爽了！叭！！ 　　谁能想到，节目组真的是带大家来度假的呢？ 　　岳导又举起了他的大喇叭：“大家自己选房间，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今天的晚餐节目组会提供，明天开始就要大家自食其力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总之今晚可以过得舒舒服服。 　　刚刚被收走箱子的疑虑顿时被打消一空，众人当即加快了脚步，恨不得化身一阵风刮进别墅。 　　“怎么样？”肖随一边向前走，得意洋洋地肘了宋清漪一下，“喊你来没错吧？” 　　宋清漪嗤了声，没搭理他。 　　肖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诶，说起来，你来参加这个节目，那谁没生气？” 　　刚下车，节目组虽然发了收音麦但大家都还没装备好，说起话来便也没什么顾忌。 　　“嗯？”虽然肖随没有指名道姓，但宋清漪依旧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 　　“他为什么要生气？”宋清漪不太明白。 　　肖随一怔：“就……” 　　话没说下去，他打量了几眼宋清漪的神色，见他的的确确是茫然的模样，顿时嗤笑一声。 　　“——不告诉你。”肖随慢悠悠地开口。 　　宋清漪：“？” 　　“有病。”小宋老师压低声音，捂住本来就没有打开的胸麦骂了一句。 　　肖随也不回嘴，悠然自得地转身向前走去。 　　宋清漪总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 　　* 　　《热爱生活的他们》采取边录边剪边播的模式，不定期穿插面向猕猴桃vip用户的实时直播。 　　节目组没有丧心病狂到第一天录制就直播，晚上十点，嘉宾们吃完晚饭后各自回房间休息，节目组的后期却正在猕猴桃娱乐大楼办公室里加班加点剪视频。 　　十点三十分，第一条预热VCR空降热搜第六。 　　岳峰导演做过的节目素来口碑热度俱佳，新综推广一出，立刻点击飙升。 　　一向紧跟时事热点的裘戴坐在总裁办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前，就着沪市灯火通明的夜景看得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后期很会剪，短短15分钟，将休息室里的暗流涌动、嘉宾们下大巴被收行李时的惊恐、见到度假别墅时的喜悦展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的最后，后期在视频上加亮加粗打上了一行字。 　　【然而，事情真的是他们想象中这样么？】 　　观众们的情绪瞬间被调动起来。 　　【啊啊啊救命，怎么还要那么多天才播正片啊！】 　　【狗桃，就想骗我们充会员看直播呜呜呜呜】 　　【这几个嘉宾好像都挺熟的？总感觉他们之间气氛有点微妙！】 　　【不愧是月老，拉扯感这不就出来了吗hhh】 　　【所以是不是有什么坑等着嘉宾啊？看预告片这个架势，接下去有陷阱诶。】 　　“你家小美人去参加的这个节目，看上去还挺有意思。” 　　裘戴一点没快进，完完整整看完整段VCR，反手登陆猕猴桃视频给自己充了个季卡会员。 　　顺便还送了祁钰一个。 　　祁钰正在会议桌前审批下月的报表，闻言头也不抬：“你很闲？” 　　小宋老师在临门一脚之际逃离战场躲去拍综艺，祁总的心情属实说不上美妙。 　　暴躁的男人看什么都不顺眼，斜了裘戴一眼，决定之后半个月把自己工作量多压三分之一给他。 　　裘戴读不懂祁钰的心理活动，他沉浸在vcr和路透中不可自拔。 　　预告片虽短，却不难看出宋清漪十分受欢迎，裘戴乐不可支，走到祁钰办公桌边坐下盯着他上下看。 　　祁钰被他盯得直发毛：“干什么？” 　　裘戴乐道：“说真的，我说你是不是也该学学人家染个头发了？弄得时髦一点，别总是一副老古板造型。” 　　也不看看你家小美人是个什么花花世界，预告片里一群五颜六色的帅哥美女围着他转，就祁总这样一年三百六十天西装的男人，可别被小美人嫌弃了。 　　祁钰莫名其妙：“？” 　　总裁大人一言难尽地开口：“那你说，我要染什么颜色？” 　　裘戴一愣。 　　他就随便一说，祁钰还真打算采纳意见不成？ 　　想到预告片中一头银发的肖随和黑发挑染蓝色的裴知知围着宋清漪打转的场景，裘戴真诚地开口：“绿色，绿色就很适合你。” 　　祁钰：“……” 　　祁钰：“？？？” 　　我看你怕是不想活了。 　　裘戴还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你都放心让你家小美人去参加恋综了，不会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做好吧，啊哈哈哈哈——” 　　“恋综？”祁钰正在敲键盘的手顿住，缓缓回头。 　　恋？ 　　综？？ 　　不是旅行体验生活的综艺吗，什么时候变成了恋综？ 　　空气中轻松的气氛似乎瞬间凝固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裘戴心里咯噔一下，视线扫过祁钰看似不动声色的脸。 　　完了，他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也不是真的恋综，只是网友的戏称。”裘戴解释道，“岳峰以前做过很多节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录完一档综艺，组里就会有一对嘉宾在一起。” 　　这样奇怪又有趣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岳峰便被网友们冠上了“恋综专用导演”的称号，将他戏称做“月老”。不管他拍的是什么都被观众拿来当恋综磕。 　　“也就是观众自己随便磕一磕而已，节目本身和恋综确实没什么关系。” 　　裘戴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在祁钰黑成锅底的脸色中彻底消音。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怨念版）：……？ 第43章 　　这一晚, 在沪市的祁钰辗转反侧，在山中度过的小宋老师却睡得十分踏实安稳。 　　四位男艺人被节目组安排住进了别墅二层的套房里，一人一张床, 两位作为飞行嘉宾的女孩子则各自拥有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套间的房顶有一大片天窗，抬起头就能看见山间星群闪烁的夜空。 　　时间已经很晚，节目组的人也撤了, 肖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十分舒爽地感叹：“这次真的来对了。” 　　宋清漪却没有那么乐观。 　　假如是真的享受生活的慢综, 也总该让他们做点慢综应该做的事吧？ 　　比如一起聊聊天、谈谈心、抱着吉他唱首歌什么的。 　　但, 完全没有。 　　节目组整个采取放羊政策，晚餐结束后收走大家的手机便离开了，留下一群人原地发呆。 　　像这样除了舒服和自由散漫什么也没有的状态，搭配上节目组下午抢行李时缺德的做风, 简直有种上断头台前最后一顿好饭的感觉。 　　除此以外, 宋清漪睡前在整个别墅逛了一圈, 一个隐形摄影机都没有发现。 　　近几年拍摄综艺为了追求效果自然, 在室内时通常都会采用固定摄影机为主、摄影师为辅的录制形式, 没在房子里装摄影机, 说明室内并不是节目录制的主要战场。 　　宋清漪总觉得，岳导那边肯定还有更大的陷阱正在等着他们。 　　宋清漪抿唇, 没有多说什么, 默默闭眼睡觉。 　　…… 　　第二天所有人都醒得很早。 　　头顶天窗的采光好到过分，清晨六点，明亮的阳光便穿透云层落在屋内。 　　屋外鸟鸣啾啾, 工作人员起床比鸟更早, 大家还没起床便扛着喇叭和摄影机涌入了屋内。 　　岳导的嗓门一如昨日洪亮：“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30分钟后我们出发去今天的目的地。” 　　肖随人还卷在被子里, 睡眼迷茫：“什么？今天还要去哪儿？” 　　不是昨天刚来的这里吗？ 　　岳导神秘一笑，并不做答。 　　宋清漪一下床便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浓重了。 　　卧室一角，赶来的摄影师已经架好了机位，早晨的第一场直播即将开始。 　　蹲守一夜的网友们一大早便守在平台上，在开播一瞬间立马争先恐后地发起评论。 　　【来了来了，尊贵的vip来了！】 　　【救命，安娜妹妹素颜的样子好可爱1551】 　　【随哥睡醒的样子好傻！看看人家隔壁床的苏老师和小宋老师哈哈哈】 　　负责直播主持的工作人员戴着口罩，只有声音出镜：“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直播第一趴～半小时突击嘉宾起床现场～～今天除了早晨半小时以外，还有下午的三小时连续直播，欢迎大家来玩哦！” 　　主持人话音未落，最会抓镜头的裴知知已经顶着自己可可爱爱的鸡窝头和直播间粉丝们打起了招呼：“嗨大家好呀～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直播间评论区顿时笑喷。 　　【还美好，嘉宾们的手机是都被没收了吧？】 　　【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哈哈哈】 　　一旁的宋清漪和肖随却并没有关注镜头。 　　肖随正缠着宋清漪要衣服穿。 　　对，没错，要衣服。 　　昨天刚一下大巴车节目组就收走了大家的行李，规定每个人最多只能拿三件。 　　对于擅长收纳的宋清漪和苏九来说倒是还好，他们两人的物品基本上都用收纳袋分门别类做了包装。 　　面对节目组抢行李的恶行，宋清漪死皮赖脸非说一个收纳袋也算一件物品，僵持了半晌，岳导居然真的大手一挥放过了他和苏九。 　　宋清漪苏九一下成了嘉宾中的富户。 　　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两个女生各自拿了单独收纳的化妆品和衣物，而肖随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分开放在旅行带里的，最后可怜巴巴地拿了一件外套、一件睡衣和一支牙刷。 　　“给我件T恤呗。”肖随扯着宋清漪的被角不松手，“你忍心看我穿隔夜的衣服吗？” 　　宋清漪：“？你臭了管我什么事。” 　　小宋老师义正严辞地拒绝：“贴身衣物，不便分享。” 　　肖随一脸鄙夷：“瞎说吧你，上面吊牌都没摘，我都看见了。” 　　宋清漪：“……” 　　可恶，失策了。 　　他带了三件T恤，确实都是新的，宋清漪临出门前一天其实将这些衣服都洗了，但忘了摘上面的塑料吊牌，没想到却被肖随抓住了把柄。 　　拉锯战持续半天，最终以宋清漪的耐性耗尽认输告终，肖随终于要到了衣服，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都笑了。 　　正在看直播的祁钰脸黑了。 　　特意定闹钟起了个大早、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打开平板的祁钰，在这一瞬间忽然十分懊悔，早知道他就不该答应宋清漪“冷静一下”的要求。 　　宋清漪冷静不冷静祁钰不知道，总之他自己现在实在很难冷静得下来。 　　祁总深吸一口气，默默打好领带，在离开家门上车的前一刻拨通了裘戴的电话。 　　“喂？醒了吗，起来上班。” 　　裘戴都懵了，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6:40。 　　“你疯了吗，你是不是把手机拿倒把六看成九了？？”被手机铃声硬生生吵醒的裘总一肚子气。 　　可是祁总比裘总更生气。 　　祁钰冷冰冰地开口：“车停你家门口，等你20分钟，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中莫名带了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一起去公司看直播。” 　　裘戴：“？” 　　三秒过后，反应过来祁钰在说什么的裘戴：“……” 　　虽然并没有看直播，但依稀知道了祁总愤怒的来源呢。 　　祁钰在沪市生闷气，而在距离沪市230公里的群山中，宋清漪正随着节目组一起往大巴车上走去。 　　岳导在离开前让大家把东西都收拾好，看样子今晚是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肖随低声吐槽：“怪不得舍得让咱们住这么好的地方。” 　　昨晚的别墅装修简约而富有设计感，进门的小院甚至还摆了用漂亮的毛笔书法写就的门牌，那地方十有八九是个某红薯旅行打卡点。 　　而他们现在要去的目的地…… 　　虽然岳导没有说，可所有人都已经有了相同的预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宋清漪的反应很平静，他昨晚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接受起来也容易得多。 　　大巴在蜿蜒的山路中艰难前行，山路不比昨天来时的高速公路，不长的距离走了足足两个小时。 　　在车上的时候节目组将手机还给了大家，宋清漪先是上微博搜了搜关于节目的实时内容，在看完昨晚的剪辑之后眉头越拧越深。 　　为什么，VCR的弹幕里，大家都在管这个节目叫恋综？ 　　小宋老师脸上露出些许茫然。 　　打开搜索引擎搜了问题，一目十行地看完答案后心里不由得一咯噔。 　　原来如此。 　　怪不得肖随昨天晚上表现那么不正常，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宋清漪脑海中蓦地涌现出一个念头。 　　不知道祁钰……？ 　　很奇怪，明明他现在和祁钰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关系，但一想到自己背着他跑去参加了一个“恋综”，小宋老师依旧有种克制不住的心虚。 　　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那种，丈夫夜不归宿和同事出去喝酒，旁边桌还刚好坐了一群长腿大美女的那种心虚。 　　……啊呸呸，什么破比喻，宋清漪牙疼地捂着腮帮子，咬着下唇给祁钰发了条微信。 　　【宋清漪：小熊敲门.jpg】 　　【宋清漪：在吗。】 　　【宋清漪：你看了昨天晚上我参加那档节目的预热视频没有？】 　　宋清漪在对话框打下这行字，想了想，又删掉了。 　　万一祁钰没看呢？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祁钰那边大约是在忙，过了十多分钟才回复。 　　【祁钰：在。】 　　言简意赅一个字，宋清漪盯着手机横看竖看，完全看不出什么。 　　这人话怎么就这么少？ 　　小宋老师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好在祁钰很快又发来新消息。 　　【祁钰：昨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十分平常的语气，带着祁钰一贯的关心。 　　看样子他应该，是没有看VCR吧？宋清漪松了口气。 　　【宋清漪：挺好的呀。】 　　逃过一劫的小宋老师美滋滋地打字。 　　屏幕另一端，祁氏集团总裁办。 　　祁钰今天来了公司以后一件正事都没看，此时此刻，他正在第三遍看《热爱生活的他们》节目组在前一天晚上发出的VCR。 　　早晨的直播在大巴出发后就暂停了，之后要到下午才续播，直播间又不能看回放，空巢老人祁总不得不一遍遍重刷官博发出的VCR聊以慰藉自己不甚美妙的心情。 　　越看越憋屈，却又忍不住不停重新看。 　　实不相瞒，问出“昨晚过得怎么样”这个问题时，祁钰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一些希望宋清漪能给他一个负面的回应。 　　“录制好无聊，好想快点回来”，或者“其他人好烦，还是喜欢祁钰哥哥”……诸如此类。 　　可惜宋清漪回了句“挺好的”。 　　挺好的。 　　是和肖随一起玩挺好吗？还是被裴知知粘着的感觉挺好。 　　或者是和苏九聊天挺好？ 　　祁总心里简直酸爆了。 　　此时出来假如有一个人在他身上装上一个水龙头，拧开开关，起码可以打出二斤醋。 　　酸到手指间都发紧的祁钰干巴巴地在手机屏幕上戳出下一条消息。 　　【祁钰：嗯，确实，我看了VCR，是还不错。】 　　这次轮到宋清漪发愣。 　　他看了啊？ 　　那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过，祁钰这样的老古董，玩微博看视频不知道开弹幕也是有可能的，或许他是没看见评论区里那些虎龙之词—— 　　【祁钰：观众反馈也很好。】 　　宋清漪：？ 　　观众什么？观众反馈？ 　　所以祁钰看到评论区了啊。 　　看到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宋老师心里有了一丝微妙的不舒服。 　　不是说喜欢他吗。 　　面对喜欢的人，不是应该有点占有欲吗？ 　　当然宋清漪并不希望拥有一个对他严加看管、约束繁复的恋人，但……如果对象心太大的话，也不会有人觉得高兴吧？？ 　　浑身发酸的祁总现在根本管不住自己打字的手，酸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蹦。 　　【祁钰：弹幕和评论都很热闹。】 　　…… 　　宋清漪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选择了用一个表情代替语言。 　　【宋清漪：微笑.jpg】 　　在21世纪，任何一个能够在互联网上冲浪的年轻人都应该知道，“黄豆脸微笑”绝不是什么好表情。 　　但，祁总恰好不知道。 　　他连微博都是为了宋清漪特意下载的，能把莲花表情包当成摄影作品，面对“黄豆脸微笑”时，自然也只能解读出它最原始的含义。 　　【祁钰：怎么了，这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鲨了他！不！鲨了我！！ 第44章 　　绵延的山间公路像是一团看不见尽头的线圈, 绕啊绕，总也绕不到终点。 　　车下的路已经从平整的公路变成了崎岖不平的土路，坑坑洼洼, 颠簸得不行，裴知知和安娜在车上脸色铁青，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发出一声干呕。 　　又过了半小时, 大巴终于停下。 　　众人忙不迭地下车。 　　路上的惴惴不安在下车的一瞬间终于成为了现实，一座掩藏在群山之间的荒僻小村落出现在眼前。 　　宋清漪揉着坐麻的膝盖下车, 看见岳导拿着大喇叭从大巴后门下来。 　　村口, 提前进村部署的录制团队迎着大巴赶了过来。 　　“岳导，村里的隐形摄像机都装好也调试好了。”带着黑色口罩的工作人员汇报道。 　　岳导点点头，对艺人们道：“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十五分钟休息整理，十五分钟以后在这里集合, 我们给大家派发今天的任务。” 　　话音落, 几位艺人面面相觑。 　　宋清漪眨眨眼, 看了身旁其他人一眼, 率先一步迈开腿向村里走去。 　　岳导直到现在都没有给出任何任务指令, 宋清漪不知道一会儿录节目要做什么, 想着先在村子里四处逛一逛。 　　出发的时候只有单独一个人，走出没多远身后却追上了两条尾巴。 　　肖随和裴知知亦步亦趋跟在宋清漪后面, 他走他们就走, 他停他们就停。 　　大概是怕被宋清漪轰走，两人也不敢上前搭话，宋清漪回头, 他们便各自把头扭开, 一副正在欣赏山村优美风光的模样。 　　宋清漪：…… 　　小宋老师深吸一口气, 决定不和他们计较, 自己看自己的。 　　这个村子面积不大，村口向东，看上去年代久远的石质牌坊底下放着四五口巨大的水缸，没有铺过的黄泥路面高低不太平整，走路时需要时刻注意脚下。 　　虽然地处江南，但大约是因为位于深山之中，村里建筑风格并不是这水乡村落典型的青瓦白墙，而是用泥砖和石料搭建的低矮平房。 　　村子看上去并不富裕，一条山溪横贯南北，沿路走过去看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在溪边打水洗衣。 　　倘若单论风景，这座小山村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风光秀美。 　　宋清漪顺着小溪一路向前，左右观察着节目组在村中留下的痕迹。 　　“呀！快看，那里有只猫。”裴知知伸手，指着不远处惊呼。 　　宋清漪顺着他喊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只很肥的大狸花正站在溪水边捕鱼。 　　狸花的脸盘子和身体都圆啾啾的，动作却异乎寻常地敏捷，不过一爪下去，一条有它半猫长的大鲤鱼便轻轻松松被它捞了上来。 　　收获战利品的猫猫大摇大摆地走了，宋清漪被可爱得一愣一愣，裴知知的眼睛也睁得滚圆。 　　裴知知看着猫咪骄傲走远的背影，捂着嘴惊讶发问：“天呐！小猫咪好厉害！但是它可以吃生鱼吗？” 　　宋清漪：“……” 　　问的什么破问题，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他问人能不能吃大米。 　　宋清漪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扭头，语气幽幽地接话：“不可以哦，猫猫不能吃生鱼的。” 　　裴知知一愣：“真的？” 　　宋清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猫猫不会吃生鱼，它们捕到鱼以后一般都会钻木取火，去鳞去骨再用葱姜料酒去腥，最后去7-11买回番茄酱来把鱼做成美味的松鼠鳜鱼。” 　　不远处的跟拍pd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裴知知意识到自己被捉弄，撅着嘴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脚下却一步不落地跟在宋清漪身后。 　　宋清漪见状扬了扬眉。 　　他本来以为他这么怼裴知知一顿，对方肯定是要气跑了，毕竟裴知知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没想到他竟然还跟着自己。 　　宋清漪心里实在纳闷。 　　从昨天到今天，裴知知一直粘着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当着镜头的面，这样的问题自然不太好问出口，宋清漪掩下心中疑惑继续向前走。 　　逛了一大圈，回到原地时才刚过去十二分钟。 　　这座村子出乎意料地小，小到几乎没什么可逛的地方，里里外外加起来不过二三十户人家，有不少屋子已经空了，看上去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除了宋清漪一行三人，苏九他们也进了村，走了另一条路，现在同样回到了村口。 　　“村子里的状况，相信大家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节目组三四排人齐刷刷蹲在村口大水缸旁，岳导的喇叭声如期响起，“这里叫白芨村，接下来五天，大家会在这里和村民们共同生活。” 　　伴随着扩音喇叭流淌的电流声，白芨村的现状从岳导口中一一道出。 　　说实在，假如不是亲眼看到，或许很难有人会相信，在距离沪市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不到一天车程的地方，会有这样一片连绵的山脉，群山之中还生存着这样一群人。 　　这里山清水秀，却也贫瘠落后，村里年轻人大多离开家去了城市打工，滞留村中的80%以上都是老人和孩子。 　　老人们主要靠采集山间的野生草药为生，生活困苦，非常艰难，孩子们上学也需要翻越数十里山路，靠双脚走到山那头另一个村子里的学校。 　　这座村子在12年前才正式通电，但村里用电的人家依旧不多，如果不是有孩子在上学，大多数老人都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 　　5年前，这被国家立为了重点扶持村落，由沪市进行一对一帮扶，沪市考虑到村民们采集草药的这一特点，帮助村民们建立了药材直销的直播通道，但由于宣传影响力有限，药材的销量一直不太乐观。 　　《热爱生活的他们》节目组此行是带着任务来的，嘉宾们在村中体验生活的同时，也需要帮助村民们将草药产品的销路打开。 　　岳导的喇叭声在山野间回荡。 　　“好了，对村子的介绍就到这里，现在请大家各自上前，抽取今明两天晚上要住的房子。” 　　熟悉的环节到来，宋清漪心里默默一咯噔。 　　“一共四套房子。”岳导笑眯眯地将房子的照片展示给大家看。 　　一号房是离村口最近的房子，也是整个村子里数一数二好的房子，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一对五十左右的夫妇，儿子女儿在外地读书后已经工作，家庭状况尚算过得去。 　　二号三号较之一号稍稍逊色了些许，是村子比较普通的砖房。 　　只有四号看上去最为可怕，看照片中的模样，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甚至连房顶都空了半截，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 　　除了房子，今天午饭的食材也已经搭配好摆在了相对应的房屋照片旁边。 　　最豪华的一号房边放的是活鱼、排骨、一筐菌菇。 　　二号房和三号房是一样的，鸡蛋、番茄、土豆。 　　只有四号房，是两个孤零零的大馒头。 　　大馒头被装在透明塑料袋里，可怜巴巴地摆在四号房照片旁边，透露着一股贫穷的气息。 　　六分信封被递到嘉宾们面前，命运的抉择就藏在小小一方信纸中间，大家简直不敢伸手。 　　“节目组请专业的建筑工程师做过测量，四号房不属于危房，虽然没有门、缺少一部分屋顶，但承重墙体完好，并没有垮塌的危险。”工作人员毫无感情地介绍道。 　　嘉宾们：…… 　　你们有空请建筑工程师来测量这个破房子，就不能另外找个稍微好点的吗！ 　　面对质疑，岳导一脸沉重：“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些人努力一生终于走到罗马，而另一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嘉宾们齐齐无语。 　　虽然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你现在分明就只是想整我们。 　　几人心惊肉跳地抽签。 　　裴知知抽到了一号，苏九抽到了二号，安娜和陆可妮又抽到了同一间三号房，肖随则抽到了和裴知知相同的一号房。 　　宋清漪连信封都不用拆开就知道自己倒了霉。 　　抽到4号破砖房，连做午饭的时间都省了，宋清漪上前，认命地接过了那袋大馒头。 　　“现在解散回房做中午饭，一小时后在这里集合！”岳导宣布。 　　留给大家做饭吃饭的时间只有一小时，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裴知知有些担忧地望着宋清漪：“你那个地方怎么住人啊，要不来我们这儿挤一挤？” 　　说完他望向肖随。 　　肖随一摊手，示意自己完全没意见。 　　苏九也表示，如果宋清漪愿意可以去他那里。 　　宋清漪却都拒绝了。 　　来上节目，总要尊重一下节目效果。 　　既然节目组想让嘉宾住那个破房子，宋清漪觉得，住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宋老师提着用透明塑料袋兜着的两个大馒头，悠哉悠哉地回到自己的小破屋。 　　馒头是冷的，硬邦邦像两块石头，宋清漪来到四号房里外检查了一番，发现这里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有灶台，就砌在屋子外面，但竟然是柴火灶，宋清漪对柴火灶的使用方法一无所知，盯着灶洞直发愣。 　　烧柴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压根没有锅。 　　看样子之后几天还得找其他人对付对付。 　　下午场的直播在大家各自回住所的路上就已经开始，跟拍pd追在宋清漪背后，两人在狭小破旧的砖房里打着转。 　　这屋子一共只有一间，没有任何隔断，进门左手是一张床。 　　节床是提前收拾过的，上面床单铺得平平整整，还有一张手写的小纸条【是干净的哟】。 　　还算节目组有点良心，否则就这空荡荡的房子，宋清漪肯定找不到东西来铺床。 　　宋清漪上手摸了摸，刚涌上心头的感动瞬间消失。 　　手下摸到的东西硬邦邦的，简直像张木板。 　　宋清漪难以置信地将床单掀开一角，看见了底下石砌的硬板床面。 　　比木板还不如，居然是石板，小宋老师眼睛倏地瞪大。 　　直播间里的观众都笑了。 　　【好惨啊这个嘉宾，看他掀开床单那一瞬间的表情，怀疑人生了属于是。】 　　【太狗了吧，这要怎么睡人啊。】 　　也有人觉得节目组做得对。 　　【来体验生活就是应该和村里人吃住条件都保持一样啊，什么都搞特殊的话上什么节目。】 　　小宋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他最初露出的惊讶表情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硬板床嘛，谁还没睡过，他在烂尾楼里住着的时候，一开始也是睡的地板。 　　宋清漪问节目组要了一瓶矿泉水，坐在硬板床上，默默啃完了他的大馒头。 　　中午干啃馒头，省去了大部分做饭的功夫，宋清漪得到了一大把空闲时间。 　　四号房右侧的屋顶和靠上的墙体都破了大洞，门也被卸下来丢到了一旁，这样的屋子晚上肯定没法直接住，先不说山里有多冷，万一要是下起雨来，宋清漪直接就能交代在床上。 　　四号房后面是个杂物堆，宋清漪刚才看过，里面有两大块塑料布，但是没有固定用的工具。 　　他离开四号房，去了旁边邻居家的院子。 　　邻居家的房门关着，看不出里头有没有人，院子里有个小孩在玩水，看见摄影机过来，小孩蹬蹬蹬跑了过来。 　　宋清漪走过去，敲敲他家的院子门：“小朋友，你家大人在不在？” 　　他半屈下膝和小孩对视：“你们家有没有钉子和锤子？我想借用一下。”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瘦巴巴的，两只眼睛大而黑亮。 　　小孩歪着脑袋看了看他，迈着小短腿跑回屋里。 　　五分钟后，宋清漪成功借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转身回到四号房。 　　直播间里，观众们都不明所以，就连跟拍pd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直到宋清漪卷起袖子，干脆利落地从院子后面翻出那两张巨大的塑料布。 　　他将塑料布带去河边洗了洗，抖干，在路边捡了几块没人要的破砖，回到四号房，踩着屋角的灶台爬上了房顶。 　　——然后扯开塑料布，补起了屋顶的洞。 　　直播间里顿时炸了锅。 　　弹幕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但都只有一条中心思想。 　　【救命，为什么他扯塑料布的姿势那么熟练？？】 　　熟练得仿佛在天桥底下要过三个月的饭。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看直播的祁总（陷入沉思）：孩子以前在宋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论我喜欢的人到底还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奇怪技能 第45章 　　因为拿不到手机, 宋清漪对于直播间观众们的反应一无所知。 　　利用午休剩下的时间收拾好破败不已的四号房，他折返村口节目组所在的据点。 　　走到半路时遇到了其余几位嘉宾，聊了以后才意识到, 原来其他人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除了肖随和裴知知所在的一号房，二号和三号房里也都是柴火灶，几位艺人对着灶台折腾了一中午全都宣告失败, 最后苏九和安娜陆可妮一起去一号房蹭了一顿饭。 　　苏九和路可妮负责做饭，两人平时厨艺还算不错, 但面对农村的大铁锅依旧束手无策, 没有电饭煲，弄出来的米都是夹了生的。 　　最后弄出来的成品只能说勉强可以下咽。 　　肖随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下午节目组的人会怎么收拾我们。” 　　他现在好想收回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果然岳导的节目就不可能这么好心，吃喝玩乐都是假象, 受折磨才是真的。 　　中午做饭时他和裴知知想去厨房帮忙, 结果越帮越忙, 岳导当时也在一号房, 十分坏心地将直播间里嘲笑两人的弹幕一条一条念出来, 肖随脸都涨红成猪肝色了。 　　村口房车前, 岳导等人已经提前守在了那里。 　　在全方位架起的录制设备中，艺人们得到了本期综艺第一个正式任务。 　　捕鱼。 　　“村里买菜困难, 村民们的饮食来源是自家田地和半月一次的集市。”导播对着任务卡念背景词。 　　蔬菜稍微好解决一些, 但肉类不好保存，前些年没有集市时大家还能在山里打打野味，近年来山林看管严格, 于是村里人最常见的肉食变成了山溪中的鱼。 　　白芨村一条山溪横贯西东, 溪中有不少野生鱼类, 节目组有备而来, 为嘉宾们准备好了捕鱼所需要的工具。 　　就放在河岸边，捕鱼分组和工具分配全部以抽签为依据，宋清漪和肖随抽中了同一组，拿到的工具是一个很小的渔网。 　　肖随用两只手将渔网撑开，面露难色：“这玩意能捞上来鱼？” 　　这东西要是能捞到鱼，他把自己的衬衫外套脱掉也能。 　　宋清漪向一旁努努嘴：“知足吧。” 　　不远处，苏九和安娜分到一根没有鱼钩的钓竿，而裴知知和路可妮则什么也没分到，两人正对着空气唉声叹气，卷着裤脚准备下水。 　　这样一比较，还是他们运气最好。 　　肖随认命，和宋清漪对视一眼，学着裴知知弯腰卷起裤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山林依旧静谧，溪水依旧清澈，水里的鱼依旧自由自在。 　　六个人在山溪中忙前忙后，半个多小时竟然一无所获。 　　裴知知路可妮没有拿到捕鱼用具，在河边挣扎半晌无果，如今正在河边捡树枝和粗麻绳做鱼叉，而宋清漪这边虽然有小鱼网，却同样没什么进展。 　　节目组的直播还在继续，肖随中午生火做饭时丢了大脸，如今发誓要一雪前耻，挥舞着渔网冲在最前面拉都拉不回来。 　　山溪虽浅，水下却不平稳，宋清漪一脚深一脚浅跟在他身后，眉头皱得死紧：“你慢点！” 　　肖随不听，充耳不闻。 　　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小小的急流，肖随一网下去，终于打破了这个环节的0成果。 　　虽然只是一条小鱼，依旧引得岸边一阵欢呼，肖随大喜过望，举起渔网向宋清漪献宝：“快看——” 　　乐极生悲，前行时长筒胶鞋踢到了水底的暗礁。 　　肖随险些滑倒，还好宋清漪扶了他一把这才没有一屁股坐进溪水里去，只是好不容易捕到的鱼却再度回归了大自然。 　　在办公室里看节目的祁钰：“……” 　　好不容易捞到的鱼又被放走，宋清漪险些被肖随气死：“笨——” 　　他想说笨逼，走开，把网子给我让我来。 　　但是想到跟拍PD正在两人身后举着摄像机，又硬生生将那个不太美妙的词汇咽了下去。 　　转而变成了“笨蛋，让我来。” 　　笨逼和笨蛋，一字之差，表达出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前者是认认真真骂人，后者却莫名带了三分宠溺。 　　弹幕都快磕疯了。 　　【啊啊啊啊笨蛋狗勾和小美人，我喜欢，我爱！】 　　【救命，他们俩以前捆绑的时候我怎么完全没发现这么香？】 　　会充vip看直播的，基本都是艺人的粉丝和导演以往节目的忠实观众，直播间里一派和谐，观众们都在乐呵呵看综吃瓜，唯有祁钰半垂着眉眼，一脸神思莫测地坐在电脑前。 　　十秒钟后，随着弹幕愈演愈烈，祁总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手，将盘亘心头许久的“……”发了出去。 　　朴素的六个点，丝毫不引人注意，很快消失在了一片激情“啊啊啊”当中。 　　总裁大人蹙眉盯着电脑屏幕，裘戴在一旁倒吸冷气，生怕下一秒电脑就惨遭不测。 　　裘戴很怀疑自己昨天说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非要在祁钰面前乱说话？ 　　现在倒好，祁钰一大早把他从家里拖过来上班，还把今天整天要开会的资料全扔给他整理，自己则从早上看直播看到下午。 　　老婆跑了的男人，不好惹啊。裘总默默低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 　　肖随办了件蠢事，失去了对迷你渔网的使用权，宋清漪接替肖随又努力了十来分钟，成功在捕鱼环节结束前用网子捞到一条小鱼。 　　剩余两组有一组也捕到了鱼，另外一组则始终没能成功。 　　山里气温原本就低，宋清漪下水前虽然全副武装却仍难免被弄湿了裤脚，风一吹透心凉。 　　宋清漪回想起下午经过河边时，来去几次似乎都曾见过有小孩在河边打量，这样糟糕的天气依旧抵挡不住孩子们下河的心。 　　这个村子的经济状况实在困难。 　　节目组在不远处清点着大家的成果。 　　根本没什么可清点，成果一目了然。岳导用三言两语宣布完结果：一号房和四号房分别获得20元晚餐基金，二三号房则只有10元。 　　10元的购买力有多少？宋清漪不太清楚节目组的定价，谨慎地站在河岸边。 　　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节目组肯定还有新的招数等着他们。 　　果然，岳导去房车里转了一圈，出来时就带来了新的任务卡。 　　…… 　　“让我们自己找飞行嘉宾？” 　　岳导将卡面上的内容读完，河岸边的嘉宾们顿时惊讶声一片。 　　录制节目第二天，第二个正式任务：节目组要求嘉宾们自行邀请突击加入节目的亲友。 　　岳导点头：“具体的时间和安排节目组会和你们邀请的人协商们，大家只需要确定好人选就行。” 　　一旁的助手将嘉宾们被收走一天的手机发还给大家，选定人选后当场打邀请电话。 　　至于邀请的对象—— 　　可以是圈内人，但不能是艺人。 　　问及原因，岳导十分认真地给出了解释： 　　节目就是想要给大家展示艺人们在舞台下、在剧外、在日常被镜头包围的都市生活以外的状态，表现出的样子自然是与平日相差越大越好。 　　而艺人和艺人之间的相处观众们早就看腻了，艺人与他们的素人好友的相处模式反倒更令人好奇。 　　这下倒是让宋清漪犯了难。 　　小宋老师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居然一个能够叫上节目的素人好友都没有。 　　按理说楚原可以。 　　其他嘉宾有不少都准备找自己的助理或经纪人，但宋清漪依稀记得楚原这些天有事要去外地，估计并没有空闲时间过来。 　　刀老师？ 　　但是苏九八成会找刀老师。 　　再往下数，就只剩几个合作过的导演了，宋清漪自认和几位导演还没熟到这种份上，不太好意思开这个口。 　　宋清漪悔不当初，早知道现在会遇到这种状况，他就应该早点把助理的人选定下来的。 　　三分钟过去，直播镜头中只剩宋清漪一个人依旧凝眉苦思。 　　一旁的肖随跟肖纪年打完电话，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要不要我把助理借你？” 　　被宋清漪面无表情地挥手拍开。 　　肖随还想再说什么，被宋清漪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宋清漪一怔，没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前就下意识接通了电话。 　　手机那一端，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犹豫那么久，你还想找谁？” 　　……是祁钰。 　　当然是祁钰，就宋清漪的社交圈子来看，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的也不可能是别人。 　　但祁钰主动联系他，就意味着一件事。 　　祁钰在看直播。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宋清漪耳根蓦地开始泛红。 　　很奇怪，他从来不是不善掩饰情绪的人，表情管理是作为一名演员基础的技能，但这项他早已熟练掌握的能力在遇到祁钰时却总是失效。 　　祁钰。 　　宋清漪不是没想过找祁钰，但一来他来参加节目前原本就是想要和祁钰分开几天，二来祁钰也不是普通素人。 　　虽然岳导表示，如果参加节目的素人朋友有顾虑，在节目中可以全程佩戴口罩，节目组后期播出时也会进行音轨处理，可宋清漪依旧不太希望因为自己让祁钰长时间暴露在镜头下。 　　宋清漪的反应很细微，但观众们的火眼金睛不是吹的，直播间里顿时炸开了锅。 　　无数弹幕围绕着相同的话题： 　　和宋清漪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能让他露出那么微妙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祁总：今天也是被小宋老师嫌弃见不得人的一天：） 第46章 　　人对于未知事物总是充满好奇, 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有内幕的事情。 　　屏幕上的弹幕如同雪片般飘飞，所有正在看节目的观众好奇心齐齐被调动起来。 　　下一秒，直播间屏幕一黑。 　　一行白色加粗大字显示在屏幕上：直播已结束, 感谢观看。 　　【焯！！】 　　【卡在这种地方啊啊啊啊】 　　【月老呢！月老！那个打电话的究竟是谁？？】 　　微博相关词条的广场瞬间热了起来，种种猜测众说纷纭，有人觉得手机那头一定藏着什么引人遐思的秘密, 也有人不屑，认为只是节目组拿来唬人的噱头。 　　“青玉案”的超话里, 一阵小规模的狂欢正蓄势待发。 　　【是祁总吧？是祁总吗！】 　　【就是祁总, 我是那个手机，听我的没错】 　　——也不知cp粉们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明明除了宋清漪的表情以外没有丝毫线索，却仿佛已经能够笃定手机那端的人一定是祁钰。 　　意想不到的直播结尾, 将综艺第一期的期待值拉向了新的高潮。 　　这是就连岳导也没有料想到的发展。 　　山里, 村口, 岳导看着宋清漪讷讷地挂断了电话。 　　“……定下来了？”岳导小心翼翼地开口。 　　宋清漪僵硬地点了点头。 　　祁钰都这么主动了, 他硬要拦着也说不过去。 　　再说除了祁钰, 他也的确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 　　来就来吧。 　　宋清漪自暴自弃地扭头, 将祁钰和周秘书的联系方式登记给节目组。 　　反正他和祁钰都在一个屋檐下呆了半年多了，难不成他还怕他？ 　　谁怕谁啊！ 　　宋清漪没想到的是, 祁钰来得竟这么快。 　　…… 　　打电话的环节来得突兀结束得也快, 电话打完，节目组从村子里带来两个村民。 　　一个晒得皮肤黝黑的老爷爷，和一个才到众人腰高的小豆丁。 　　那个豆丁就是宋清漪中午借过工具的隔壁人家的小男孩, 小男孩名字叫鹏鹏, 来的时候手上牵了一条看上去比他人还大的黑背狼犬, 靠近时吓得怕狗的裴知知和安娜直往后缩。 　　宋清漪倒是不怕狗, 他对所有小动物都喜欢，长得吓人的小动物也是小动物，小宋老师一视同仁。 　　宋清漪凑过去摸狗，鹏鹏就站在狗后面嘻嘻笑。 　　“下一个活动，上山。”岳导又掏出了他的大喇叭。 　　至于上山具体要做什么，节目组没有告诉大家，只神秘兮兮地说这一路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注意仔细观察，那个爷爷和鹏鹏就是节目组找来给大家领路的。 　　肖随听完直吸气：“岳导该不会是想把我们扔在山里让咱自己找路回来吧？” 　　宋清漪摇摇头：“应该不至于……吧？” 　　说到后面自己都有点心虚起来，岳导既然能弄出四号房这么破的屋子，说不定还真能把他们扔在山上。 　　裴知知试图去和自己的跟拍pd套近乎，可跟拍pd仿佛一只大型锯嘴葫芦，无论裴知知如何央求，硬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说。 　　如此一来，上山时大家就都十分仔细，领路的爷爷在前面走，所有人都在后面默默记路。 　　山路崎岖，上山的坡道不算特别陡，但路十分难走，碎石枯枝四处可见，路面完全是靠人用脚硬踩出来的，有些地段土面松散，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简直就是野外拉练。”裴知知抱怨着。 　　宋清漪就跟在裴知知旁边，但他暂时没空接话茬，他正在全心全意地记路。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有登山杖，爬起山路来要比嘉宾们稍微轻松一些，岳导也跟着上了山，正在队伍后面逗鹏鹏说话。 　　鹏鹏很害羞，岳导逗他，他基本不怎么回答，只不停咯咯咯地笑，在草堆树丛里乱窜，小孩子的声音脆得像是山间的黄鹂鸟。 　　“这孩子好活泼。”安娜走山路走得腿软，抬眼却见前面那个不及自己腰高的小豆丁健步如飞，时不时还能钻进树丛里摘点不认识的野草野花，顿时望而兴叹。 　　她平时一直练舞体力也算很好，可面对这样的山路却依旧力不从心。 　　鹏鹏正好向着一条岔路去了，岳导目送着小身影窸窸窣窣走远，回头望了众人一眼：“鹏鹏的爷爷生病了。” 　　话题转变得突然，大家都看了过来。 　　“严重的病，怕是治不好，就是拖日子。”岳导慢吞吞地开口，“别以为他一路上都在玩，其实他捡的那些东西都是可以拿去换钱的药草。” 　　拖日子，也分拖一天两天和拖三年五年。 　　鹏鹏和爷爷奶奶感情都好，爷爷想放弃治疗，但鹏鹏和奶奶说什么都不同意。 　　“这孩子没有父母，父母前些年在城里打工出了意外，人没了，得了一笔赔偿款，现在赔偿款也填进了爷爷的医药费里。” 　　鹏鹏于是开始上山捡药换钱。 　　鹏鹏看起来长得小，其实已经六岁多快七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已有了自己的小小精神世界，以及自己的坚持。 　　岳导神色淡淡地道，格外咬重了“药草”二字。 　　这是闲谈，也是提示。 　　可惜嘉宾们被鹏鹏家的故事惊到，没有一个人领悟到岳导的言下之意。 　　宋清漪怔在原地。 　　他原本还以为那个和鹏鹏一起上山的老人家就是鹏鹏的爷爷，可听岳导的意思，那个老爷爷只是鹏鹏一家的邻居，节目组请老爷爷当上山的向导，老爷爷便和节目组商议，将鹏鹏也顺便捎带来了。 　　这是村里人这一年多来养成的习惯，鹏鹏的爷爷奶奶不放心他一个人上山，村里其他人家进山时就会想着带上他。 　　真是意想不到。 　　宋清漪朝鹏鹏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冬日野山中纠缠的枯枝藤蔓被小朋友扯开，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他回想起中午时鹏鹏身后的那间房子，不亚于四号房的破旧。 　　四号房若不是节目组特意安排，平日里并不会有人居住，只是被屋主一家拿来当杂物间使用，可鹏鹏一家却真正蜗居在那样的屋子当中，靠几片破败的砖瓦勉强遮挡风雨。 　　宋清漪抿唇，忽然觉得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十分幸运的一员。 　　宋家发生的那些事看起来很严重，对于某一些人来说，那样坠落云霄般的人生体验甚至足以将一个人击垮，但一旦和眼前这样真切而赤裸裸的苦难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了。 　　起码宋清漪在最无助的时候也不曾面对过死亡。 　　当时他会跑去去烂尾楼，多少也是有些崩心态和拉不下脸来的意思，他自觉与从前那些同学朋友都相交不深，也折不下自己的自尊和少爷脾气，否则就凭他在沪市生长到二十来岁的那些人脉关系，无论如何也能找到一个栖身之所。 　　可鹏鹏一家不是。 　　他们是真的只能过成那样了。 　　宋清漪有点难过。 　　不只宋清漪，在场嘉宾包括工作人员，神情都有些沉重。 　　队伍缓慢而艰涩地前行，没过多久，就见鹏鹏从旁边灌木里钻了回来。 　　小男孩眼神清澈，有人望向他时就笑，看起来和别的同龄孩子并没有太多不同，可手里却紧紧攥着他的小竹篮，从山脚一路蜿蜒向上，他篮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越堆越满。 　　宋清漪咬了咬嘴唇，伸手想帮鹏鹏拎篮子。 　　在场所有人里面鹏鹏最先接触的就是宋清漪，孩子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信赖和亲近，跑得红扑扑的小脸上漾起一个笑，任由宋清漪伸手，并没有躲开。 　　然而岳导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宋清漪刚握住篮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岳导看了看表，上山时间不知不觉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并非径直向上，一直在山里兜着圈，直到现在大家也没有到达山顶。 　　“今天就先到这里。”岳导道，“这一段就是大家明天采药的路线，接下来请大家自行下山。” 　　自行下山。 　　此言一出，肖随裴知知这样脸上不藏事的顿时露出得意的表情。 　　综艺节目的花招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几个，果然被他们猜中了吧？ 　　宋清漪抬头，发现前面带路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来是先一步从别的路离开了。 　　岳导继续道：“现在，我们顺便公布一下明天的任务，明天上午的任务是采药，以房间号为分组，出发时间不限，没有人领路，大家中午十二点前在村口集合，合格药草采集越多的小组名次越高。” 　　合格药草，名次。 　　一听就有很大的名堂。 　　岳导：“药草采集的标准鹏鹏刚才已经为大家讲解过，明天就不再另外赘述了。” 　　艺人们：“……” 　　？？？ 　　鹏鹏，刚才讲解过什么？？ 　　众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岳导。 　　宋清漪的脸一下子皱成了包子。 　　听岳导这个意思，明天的新任务恐怕挺重要的，既是新的一天，又要排名，那草药名次说不定就会和重新分房有关联。 　　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到现在才说。 　　他们上山的时候光顾着手脚并用爬山，又担心节目组将他们扔在山上，老爷爷在前面领路，他们就在后面记，谁也没顾着看鹏鹏挖的草药。 　　现在回想起来，小朋友挖草药的时候好像的确是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 　　但大家当时都以为是小孩子自言自语说着玩的，谁记得他讲得是什么呀！！ 　　肖随傻了：“岳导你是不是故意的？” 　　岳导不理肖随，鹏鹏是小孩子，藏不住话，已经小小声笑了起来。 　　果然是岳导故意的！ 　　肖随瞪着眼扭头问宋清漪：“你记住了吗？” 　　宋清漪无语：“你在想什么好事。” 　　他所有记性都用来记路了，并且还记得不清不楚，草药什么的完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裴知知却在想另一件事，举起手：“岳导，以房间号为组，那苏老师和宋老师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岳导的表情神秘：“不用担心，节目组有自己的安排。” 　　裴知知那么问其实是因为他不想和肖随一组，想和宋清漪一组，但岳导既然这么说他也只好应下，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宋清漪从岳导的神色中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心里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仔细想却也说不上来。 　　在山上转了一圈，大家的神情都不太轻松，明天要上山采药，谁也没有信心打包票说自己能够认清所有药草。 　　采药，按理说连药材生长的地点、药材的习性功效都需要做一定了解，这些他们刚才没有留意，但能够认清草药都长什么样子也行，明天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一时间宋清漪手里那个小篮子变成了宝贝。 　　嘉宾们很想伸手从篮子里掏点东西出来认一认，但又不敢乱动，总觉得“草药”这种东西听起来十分脆弱精贵，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似的，只能对着篮子干瞪眼。 　　安娜哄着鹏鹏说话：“鹏鹏小朋友，山里具体有哪些草药，采集的时候又有什么注意事项，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呀？” 　　鹏鹏没搞清楚状况，被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围在中间缠着问东问西，小小的脸上写满迷茫。 　　岳导走过来，没收了宋清漪提着的篮子，笑眯眯地将孩子拉走：“先下山。” 　　这就是不让大家再问的意思，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安娜喃喃自语：“……那要怎么办啊？” 　　明天挖草药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吧，要不早点起床去村里请教其他村民？ 　　下山的路并不好早，山里天黑得早，树木又密，现在虽然还不到傍晚，头顶的天色却已然大不如之前，显然很快就会天黑。 　　艺人们起初还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在原地请教鹏鹏草药习性时也耽误了一些时间。 　　直到山上的风越来越大，像是快要下雨，众人才蓦地意识到下山刻不容缓。 　　这一波人里面没有方向感特别强的，宋清漪苏九还算普通，裴知知简直就是一个路痴，没有了带路的村民顿时仿佛没头苍蝇，在树林里一通乱转。 　　在找路时众人几度意见相左，裴知知不认路注意还很大，每次都觉得自己指的方向一定是对的，偏偏宋清漪和苏九也不太能确定自己的记忆，见裴知知那么笃定，晕头转向地便跟着他去了。 　　——越走越偏，来到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不对的地方。 　　这样折腾了两次，裴知知的路痴属性终于彻底暴露，再也没人听他的话了。 　　在山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从天亮到天黑，又到伸手不见五指，一小时多的路被走成了近四小时，众人终于从另一头下了山。 　　岳导叹为观止。 　　节目组本来就是因为怕耽误太多时间才只走了一半的山路，谁知道这群人能自己绕完另一半再从山那头下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肖随一脸苦哈哈的，“我鞋底都快磨穿了。” 　　宋清漪没回答，山里路不好走，他也累得够呛。 　　想到明天还要采摘那些完全不知道要怎么采的草药，头更大了。 　　又走了近半小时，白芨村村口的石质牌楼终于出现在眼前。 　　“不行了，不行了，我一步也走不动了。”裴知知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 　　他入行以来一直走的作精人设，平时在各个场合都很讲究，在路边小店吃个饭都要在座位上垫三张餐巾纸，像这样坐在地上的行为从来没有，眼下却顾不上这么多了。 　　其他人也都走不动了，紧绷着的精神在回到村口的一刻松懈下来，大家三三两两在裴知知身旁坐下。 　　肖随咬着牙道：“明天我准备六点钟起，” 　　出发前肯定要先请教一下村民们药材相关的知识，起得晚了会被别的组比下去。 　　“那我们五点起。”安娜沉重地说道。 　　宋清漪那个破房子他们是有目共睹，谁也不想接他的班。 　　裴知知都快哭了：“求你们，别卷了。” 　　宋清漪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坐在原地，望着村口发愣。 　　望着望着却觉得有点奇怪。 　　在朦胧夜色中，村口竟然停了一辆没见过的车。 　　岳导之前和他们说过，白芨村很少有外人过来。 　　“那是……？”宋清漪扭头看向岳导。 　　岳导咳了咳：“是祁总。” 　　刚蹲下的宋清漪一下子站直了：“祁总？哪个祁总？” 　　宋清漪以为自己幻听了。 　　岳导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还能有哪个呢。 　　肖随酸溜溜地开口：“来得也太快了。” 　　怪不得刚才裴知知问岳导分组问题的时候，岳导说“节目组另有安排”，原来另外的安排就是飞行嘉宾啊。 　　岳导闻言额角一抽。 　　确实，来得实在快。 　　下午打完电话，得知祁钰这样一尊大佛跑来参加他们一个小网综，岳峰心里多少也有点忐忑。 　　最离谱的是人还来得这样急，节目组联系的电话拨过去，那边当场就敲定了最快一趟飞往j省的航班，没过多久便落地在临近的市区机场，又自己安排了车直接过来白芨村，全程一点也没动用到节目组的资源。 　　速度比节目组的大巴快了不知道多少。 　　这样多少也算打乱了节目组原本的安排，祁钰那边提出今天就要来，岳导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拒绝的，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是个值得做的点，咬牙应了下来。 　　于是成功将宋清漪本人也弄了个措手不及， 　　岳导清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开口：“人是十分钟前刚到的村口，现在去四号房放行李了。” 　　按照原本的安排，艺人们自己邀请来的好友就是要和他们一起住的，反正都是同性，也没有什么能不能同住的尴尬问题。 　　只是，岳导没料到宋清漪喊来的居然是祁氏的总裁，也没料到，祁钰来的时候，宋清漪刚好抽中了四号房这样的破屋子。 　　祁钰到的时候岳导还在山上，是节目组生活助理带祁钰去的四号房，过去一路上助理都很忐忑，岳导心里也七上八下。 　　结果完全是多虑了。 　　听生活助理的意思，祁钰听说自己今晚要和宋清漪一起在四号破屋子里过夜，好像……还挺满意？ 　　岳导只觉得有钱人的心思真难猜。 　　“那，我现在过去找他？”宋清漪晕乎乎地问。 　　祁钰怎么就来了呢？ 　　明明下午才刚打的电话。宋清漪还想着这一期综艺估计协调不开，祁钰就算要来，很可能也会在半个多月后的下一期才出现。 　　没想到他不仅这一期就来了，还连一天都没有耽误。 　　小宋老师狠狠怀疑了人生。 　　祁氏总裁，原来这么闲的吗，说走就走？ 　　他呆呆地迈步向村里走去。 　　天色晚了，村里人睡得早，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冬夜寂静，虫鸣声都歇下，只有猎猎风声拂过干枯苇丛的声响在空气中飘荡。 　　宋清漪看不太清路，手机没在身上，脚下泥土路面不平，他走路的速度不算快。 　　没走多远，便看见前面有人迎面走来。 　　晚上光线不好，离得又很远，宋清漪其实并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但仅凭借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他瞬间便意识到，那是祁钰。 　　祁钰真的来了。 　　在结束那个电话以后，祁钰真的来了白芨村，现在正在向他走来。 　　宋清漪缓缓停下脚步。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见了宋清漪，步伐加快。 　　宋清漪怔怔抬头。 　　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在宋清漪身前停下。 第47章 　　“你来了？”宋清漪沉默半晌, 说出三个干巴巴的字。 　　“嗯。”祁钰掀起眼皮，目光幽幽地望了他一眼。 　　平淡的声调，低沉的嗓音, 是他一如既往的稳重模样，眼神中却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灼热。 　　噗通，噗通。 　　宋清漪在慌乱的心跳声中别扭地将头扭开。 　　那种仿佛被大型猛兽盯上一般的侵略感终于淡去些许。 　　祁钰跟着节目组来到白芨村, 下车后便直接去了四号房安置，四号房和其他几间房不太一样, 里外没有丝毫值得参观的地方, 祁钰进屋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于是在折返村口的半途与宋清漪迎面相遇。 　　浓黑暮色中，月光自头顶浓密的枝叶缝隙中丝丝缕缕落下，重叠出交错的碎影, 落在男人轮廓清晰的面孔上。 　　那双墨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宋清漪站在原地, 头顶落叶无声飘下, 他低垂的睫羽在夜风中轻颤。 　　他真的来了啊。 　　心脏像是被什么细细密密的东西缠绕住了, 涌出些许异样的感觉。 　　祁钰眯了眯眼, 定定地望着宋清漪。 　　两人都没说话, 沉默良久，宋清漪先开了口：“……先去村口吧。” 　　总不能就在这里站着。 　　不知道节目组晚上还有没有另外的安排, 祁钰点头, 跟在他身侧朝前走去。 　　村口，其他艺人们好奇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般望了过来，肖随和裴知知犹甚,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见到资方会紧张的性格, 直直打量着祁钰。 　　祁钰便也冲二人点了点头。 　　“晚上还有别的活动吗？”宋清漪站在三个人中间被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包围着, 十分不自在地开口。 　　岳导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慢悠悠站在远处，又举起了他的大喇叭：“晚上没有别的安排，大家可以自行回去休息。” 　　话音落，裴知知脱口而出：“岳导，咱们晚上吃什么？” 　　下午又是捉鱼又是爬山，都是体力活，中午又吃了一肚子夹生饭，裴知知已经快饿死了。 　　现在怎么不吃晚饭就让他们睡觉？ 　　岳导慢条斯理地开口：“别急，我正要说。” 　　“今晚的晚餐以盒饭形式发放，10积分兑换一盒，以及——”岳导买了个关子，等所有人都眼巴巴望向他时才继续开口，“今晚节目组限量供应热水，积分兑换洗澡券，10积分换一张，一张洗澡券仅供一人使用一次。” 　　岳导扔下这个重磅炸弹，留下一群可怜嘉宾面面相觑。 　　他们迄今为止唯一的积分来源是下午在山溪里捞到的鱼，算下来好像都只够兑换晚饭。 　　那洗澡……？ 　　小宋老师抬头，给了祁总一个幽幽的眼神。 　　就，来得真是时候啊！本来他应该是这波人里唯一一个既能吃饭又能洗澡的。 　　现在没戏了。 　　祁钰不明就里，无辜地回望。 　　白芨村条件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下午参观村子时就已经有人介绍过，村里目前只有两户人家有浴室。 　　“那……”裴知知呆滞地提出设想，“咱们能不能借用村里的浴室啊？” 　　宋清漪脸色不太美妙：“估计不行。” 　　下午他打听过，为了省钱，村里的浴室都是不通热水的。 　　也就是说，那浴室只能在夏天的时候冲凉用，冬天里就是个摆设，村里人冬天一般自己烧热水洗澡。 　　“烧热水？”裴知知瞠目结舌，“那得烧多少热水？” 　　最重要的是，他们中午连灶都燃不起来，要怎么烧热水？ 　　山里人睡觉都早，现在村里基本都熄灯了，他们总不可能大晚上把老乡们从床上扒拉起来给他们烧水洗澡吧，那样节目播出绝对会被骂飞天。 　　节目组在放车后面搭了简易澡棚，狠狠扼住了嘉宾们的命脉。 　　大家想洗澡只能在这里洗。 　　“从今晚开始，所有的食物、工具，包括洗澡时间，都要用草药来换。”岳导笑眯眯地开口宣布，说话的语气分明很和善，却莫名令人联想到狡猾的老狐狸。 　　此言一出，就连比较好说话的宋清漪苏九都瞪大了眼。 　　肖随直接急眼了：“这不是还没开始采吗？” 　　岳导不说话，嘬着热茶道：“按照节目组的设想，大家在上山过程中和鹏鹏学习草药知识时，也会顺便尝试着没人挖一两株药草的。” 　　一个综艺总要有综艺效果，有人学得认真下山换到的积分就多，有人偷懒积分就少，一对比，综艺效果不就出来了吗？ 　　其实节目组真的不是完全故意坑人，从进村开始，节目组就一直在不断强调“草药”的重要性。 　　岳导也没想到这波嘉宾一个聪明的都没有，竟然可以完全忽略这些细节。 　　于是现在也就傻在一块儿了。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这样，要洗澡就不能吃晚饭，想吃晚饭就只能脏着。 　　宋清漪在脑海中挣扎了一秒钟，义无反顾选择了洗澡。 　　中午的两个馒头非常顶饿，当时因为在直播，考虑到粮食浪费的问题，他把两个馒头都吃完了，现在虽然爬了一下午山胃里倒是感觉也还好。 　　可大冷天除了一身汗，刚才走回来时又被风干，不洗澡真的受不了。 　　他扭头看向祁钰。 　　祁钰微微颔首：“我都可以，随你。” 　　祁钰都这么说了，宋清漪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转身就回去拿洗漱用品。 　　留下一群人在原地挣扎。 　　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挣扎完毕。 　　到底是艺人，十分注重表面的光鲜亮丽，最后所有人都选了洗澡。 　　不就是饿肚子，谁怕谁啊！ 　　只是这样一来，明天的竞争势必会愈发激烈，宋清漪偷偷上前，小声对祁钰道：“岳导说明天一早我们要上山采草药，明天一定要早点起。” 　　饿一晚上肚子，明天肯定不能继续饿着，只有采到草药才能换饭吃。 　　祁钰闻言，欲言又止地看了宋清漪一眼，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洗完澡，众人四散开各自回房。 　　肖随和裴知知走之前三步一回头，俨然一副恨不得和宋清漪一起回四号房的模样，最终可怜巴巴地走了。 　　节目组搭得简易澡棚是真的很简易，那种工地用的活动板房加烧好的热水，没有浴霸，连洗澡水的温度都不能调节。 　　不过虽然条件简陋，但洗完澡浑身热热的，还是非常舒服。 　　宋清漪裹着一件羽绒服，秀挺的鼻梁微动，轻轻嗅着空气中萦绕的柠檬沐浴露香气。 　　和祁钰一起回到四号房门口时他还在小小声哼着歌。 　　祁钰扬眉望向他：“心情很好？” 　　宋清漪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瞬间闭上嘴。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祁钰出现得实在有点突然，宋清漪仍旧处于懵圈状态当中。 　　陈旧的木质门扇被拉开，带着陈腐和霉气的空气溢散而出。 　　宋清漪伸手在门边摸了几下，摸到灯绳，将电灯拉亮。 　　房子里的灯是节目组之前找人新装的，一个十分简陋的灯泡，外面连罩子都没有。 　　进门拉灯绳，灯泡便亮起来，将那一小块拳头大的地方照得雪亮雪亮，其他地方却依旧黑黢黢一片。 　　两人进屋，面对面坐在灯泡下。 　　老式灯泡有些晃眼睛，白亮的光斑落在桌面上，二人坐在桌前，静默无言。 　　宋清漪深吸一口气：“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可以。”祁钰点头。 　　低沉的嗓音像是被红酒浸泡过的巧克力，说话时带着些许纵容，听起来令人十分熨帖。 　　刚进屋就又要出去，但祁钰一点意见也没有。 　　事实上，祁钰在面对宋清漪时基本都是这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听话状态。 　　宋清漪隐隐感到，自己被羽绒服包裹的皮肤正在一点点发烫，无形的紧张伴随着大剂量的尴尬将他淹没。 　　宋清漪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 　　不就是祁钰？他来了又怎么了，自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 　　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祁钰说句“可以”他就脸红，他…… 　　他脸红个屁！ 　　小宋老师愤怒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成功换来祁钰诧异的一瞥。 　　宋清漪站起身来，动作幅度不小，待其身后座椅发出难听的摩擦声：“走吧，走吧。” 　　独处一室的感觉太奇怪了，外面天寒地冻视野又宽广，他去外面应该会好一点。 　　话音落，屋外忽然下起雨来。 　　瓢泼大雨，哗啦啦往下落，雨水打在宋清漪铺在屋顶的塑料布上哗啦啦地响，仿佛在嘲笑他一秒钟之外刚说完的话。 　　宋清漪：“……” 　　老天爷是故意和自己对着干吗。 　　他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回房间前节目组就已经将所有摄像头和收音器材全部关闭，宋清漪起身，用衣物将屋内的两个摄像头都蒙了起来，去了旁边的床上坐下。 　　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坐祁钰对面了。 　　两人继续沉默。 　　就在宋清漪实在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祁钰忽然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摸出两个苹果。 　　“吃吗？洗过的。”男人眉眼含笑。 　　哪来的？ 　　宋清漪的眼睛蓦地瞪圆了。 　　空虚的胃咕噜噜地叫嚣起来，他下意识心虚地四下张望。 　　当然是没人会看到的。 　　屋里地方不大，祁钰坐在桌前，两条长腿略显委屈地交叠着，坐姿莫名显出三分乖巧。 　　他眨眨眼：“王伯让我带的。” 　　为了宋清漪的节目，王伯这位远离互联网多年的老人家不仅学会了看超话，还学会了看直播。 　　一整个下午一直盯着宋清漪的直播间的王伯得知祁钰要去录制现场探班，收拾行李时偷偷往行李箱里塞了两个苹果。 　　祁钰来到节目组时虽然也被例行检查了行李箱，但到底是飞行嘉宾，再加上他的身份有些吓人，谁也没敢查得太仔细，居然真的被他糊弄了过来。 　　但也就只有这两个苹果，再多就没有了。 　　带都带来了，不吃也是浪费，宋清漪还没老实到这种份上。 　　宋清漪接过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示意祁钰将另一个苹果解决掉。 　　祁钰摇摇头：“我来之前吃过了。” 　　节目组挺有人性，来之前特意通知了今天探班的嘉宾晚上很可能会没有晚餐，大家出发前基本都自己吃了点。 　　“哦。”宋清漪点点头，心想明天或许可以把苹果偷偷给鹏鹏。 　　本来就是违规偷带进来的东西，小宋老师不好意思一个人独吞。 　　苹果挺好吃，脆甜脆甜，宋清漪很快啃得只剩一个果核。 　　他啃苹果的样子像一只腮帮鼓鼓的松鼠，祁钰就坐在桌子前面盯着他看，看得饶有兴味。 　　宋清漪啃完苹果才一开始觉得不自在。 　　“……我们现在干嘛？”他提着苹果核问祁钰。 　　“睡觉？”祁钰提议道。 　　其实这个提议一点也不过分，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明天一早还要早起，更何况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们除了睡觉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可“睡觉”二字从祁钰薄唇中吐出，宋清漪的耳根依旧可耻地发烫起来。 　　两人睡一张床，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睡一张床的人选是祁钰。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令人难以招架。 　　宋清漪的脸色五秒钟之内千变万化，祁钰望向他的眼神逐渐耐人寻味起来：“别怕。” 　　宋清漪：“？” 　　别怕？ 　　别怕？？？ 　　“我不怕。”宋清漪咬着腮帮强调，“你想什么呢。” 　　不就是和祁钰睡一张床吗，他为什么要怕？ 　　一生要强的小宋老师不允许自己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中气势落于人下，昂首挺胸，挺直腰板坐在桌边。 　　“嗯，不怕就好。”祁钰气定神闲。 　　宋清漪：我拳头硬了啊！！ 　　二人对视。 　　一秒。 　　两秒。 　　三秒。 　　宋清漪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马上就要不能呼吸了。 　　但是偏偏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只能瞪大眼望着祁钰。 　　祁钰不说话，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口。 　　宋清漪不得不开口了：“……那个杯子是我的。” 　　祁钰于是看他一眼，拿起杯子，又喝一口。 　　宋清漪：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是在挑衅吗？？？ 　　他继续怒视祁钰。 　　这个人，违背他们的约定跑来这里——当然这里面也有宋清漪自己纵容的成分在。 　　但！！ 　　他来就来，还在他面前口出狂言。 　　什么别怕？？？？ 　　宋清漪觉得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那种奇怪小电影里，男女同事一起出差被大雨淋湿后迫不得已深夜独处一室时男的的台词。 　　他怕什么东西？？？ 　　莫名其妙一句话，为原本单纯尴尬的气氛染上了一丝黄色。 　　瞪他！瞪他！ 　　小宋老师恶狠狠瞪着祁钰，言都不带眨的。 　　要不怎么说祁钰能做大集团总裁，抗压能力实在良好，再这样的目光笼罩下还能无比淡定地喝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钰面前一杯水都喝完了，宋清漪终于绷不住眨了眨眼。 　　不眨也就算了，一眨眼泪都快下来了。 　　……救命，眼睛好酸。 　　爬了一天山，腰也有点疼。 　　所以他大晚上不睡觉，到底干什么要在这里和祁钰大眼瞪小眼？ 　　祁钰大发慈悲地开口：“睡吧。” 　　“……哦。” 　　宋清漪两眼一闭，背对祁钰所在的方向躺下。 　　对，就该睡觉。 　　睡着了就不尴尬了。 　　宋清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装死。 　　“咔哒”一声轻响，是祁钰把屋里的灯关了。 　　宋清漪心里一跳，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什么也看不见，山村的夜，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丝毫也不为过。 　　当一个人失去了视觉，听觉自然也就变得格外敏锐。 　　一瞬间，刚才被忽视的种种声响似乎都在耳旁加重，变得愈发清晰起来，窗外窸窸窣窣的风声、屋顶瓦片轻轻的响声，同在一个屋檐下那道呼吸声，以及……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距离很近的地方停下，然后宋清漪身侧一重。 　　质量不太好的木板床发出吱嘎轻响，宋清漪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床板就应声折断。 　　好在这这床的质量还没有他想象得那样不堪，祁钰的睡姿也非常好，躺下后再没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动静响起。 　　……真的要睡一张床了。 　　宋清漪紧闭上眼。 　　窗外雨声渐歇，背后的呼吸声也愈发清晰明显。 　　不到一米二的床上挤了两位成年男性，不管宋清漪再怎么努力避免和祁钰接触，触碰都无法避免。 　　有节奏的呼吸喷吐在脖颈后侧，空气寒凉而呼吸温热，为肌肤带来些许濡湿的触感。 　　宋清漪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明明夜里挺冷又只有一床薄被，他整个人却像是随时要着火，心跳速度快得不像话。 　　他将自己往旁边挪了一点点。 　　又挪了一点点。 　　直到半面身体都贴在墙壁上，终于离背后那道热源远了一些。 　　宋清漪松了口气，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脖子。 　　睡吧。 　　他努力放空思绪。 　　在山里待了一整天，宋清漪的确是很累了，身下的床板并不舒服，旁边还有个像是定时炸弹一般令人紧张的东西躺着，但困意依旧如同泉水一般席卷而来。 　　宋清漪的神思逐渐涣散起来，倦意翻卷，白天听到看到的事在脑海中轮转又消散，最后化为一片安静的虚无。 　　就快要睡着了。 　　就快要。 　　下一秒，温热有力的手臂搭上他的腰。 　　宋清漪瞬间清醒，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你做什么？！”他翻过身怒斥。 　　身前的人正闭着眼，两人距离近得不可思议，祁钰低垂的睫毛正倦懒地盖下，宋清漪抬高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祁钰仿佛刚刚才被惊醒似的，缓缓睁开眼。 　　“嗯？什么？”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是那种被人从睡梦中强制弄醒的茫然。 　　……尼玛的。 　　就。 　　很想骂人。 　　宋清漪半点不信什么他睡着了，这才多会儿啊他就睡着了，睡着还能精准把手放在他腰上？ 　　某人完全忘记自己刚才差点就也要睡着的事实，皱着鼻子怒道：“把你手挪开！” 　　祁钰：“嗯？” 　　带着不解的鼻音，像是没听懂宋清漪的话似的。 　　演得还挺像？可惜演戏这回事小宋老师是专业的，他审视地盯着祁钰的眼睛，并将腰上那只手臂扯开。 　　光是扯开还不够。 　　“你，睡过去点。”宋清漪勒令。 　　祁钰乖乖往外挪了挪。 　　宋清漪却还不满意，亲子动手，将躺在身前的男人向外推。 　　方才渐歇的雨下得越来越急。 　　手抵着的胸膛紧实坚硬，掌心下蓬勃而有力的心跳声就像在脑海深处响起。 　　宋清漪推了半天也没推开祁钰。 　　其实也确实没地方推了，床板太窄，再推祁钰该掉下去了。 　　寻求生存空间的小宋老师宣告失败，脑子有一瞬间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说好是大家都静一静，怎么静到一张床上来了？ 　　这个不讲信用的小人，宋清漪腮帮咬得咯吱咯吱响。 　　静一静。 　　没错，他之前是想静一静来着。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去了。 　　要想心平气和地想一想这件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有点不爽。 　　而且是越想越不爽。 　　宋清漪重新拾起自己上床睡觉前的事业，愤怒地瞪着祁钰。 　　离得近了，瞪起来动力更足，宋清漪越瞪越近，鼻尖都快戳到对面人的脸上去。 　　宋清漪并没有意识到，祁钰的呼吸声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沉重。 　　“别这么看着我。”他低声道。 　　宋清漪才不听：“凭什么？” 　　就要瞪！就要瞪！ 　　让你无地自容！ 　　在宋清漪的注视下，那双漂亮的凤眸一寸一寸暗了下去。 　　祁钰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覆在他后腰，掌心格外灼热，像是就要穿透皮肤，将那股热量烙印在身体深处一般。 　　下一瞬。 　　温热的唇瓣覆盖下来。 　　祁钰的声音在耳畔，含糊不清地响起：“因为，我会忍不住。” 　　…… 　　宋清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失去节律一般疯狂跳动，脸也渐渐发烫。 　　他的脸现在一定很红了，他想。 　　掩饰都掩饰不住的那种红。 　　温热的唇瓣碾磨，啃噬，像是要将他一点一点拆解后吞吃入腹一般。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但这次的场景与以往实在太不同。 　　良久。 　　交缠的唇齿终于分开。 　　宋清漪小声喘息着，眼神涣散。 　　禁锢住宋清漪的手臂有力，宋清漪被箍得难受，不耐烦地在祁钰怀中扭动着。 　　“别动。”祁钰沉着嗓音警告。 　　他说话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低低的，带着些磨人的沙哑。 　　宋清漪：？ 　　怎么你突然亲完我还要我乖乖别动？ 　　耍流氓也不带这样的好吗。 　　小宋老师才不听他话。 　　他在被子里胡乱推着他，连推带踹，试图获得自由。 　　直到祁钰蓦地抓住他在被窝里作乱的手。 　　“别动。”他沉声道，“你……” 　　他忍耐了一下：“你往哪儿摸？” 　　宋清漪并没有留意到自己是在往哪里摸。 　　但都是男人，他不会到这个时候还看不明白祁钰的意思。 　　仔细感觉的话，自己在被子里的手，似乎的确…… 　　宋清漪就像摸到一块烫手的炭火一样，速度飞快地将手抽了回来。 　　…… 　　宋清漪的睡姿不算老实，但不知是不是昨夜太过紧张，第二天一早醒来时依旧维系着睡前的模样，乖乖蜗据在祁钰怀中。 　　迷迷糊糊睁开眼，他还没有彻底醒过神来便落入一对黑曜石般沉郁的眼睛里。 　　祁钰也醒了啊。 　　宋清漪下意识问道：“睡得还好吗？” 　　醒得太早，宋清漪很不清醒，昨夜发生的事像浆糊似的沉在脑海深处，他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倒是对祁钰有了个好脸色。 　　祁钰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太好。” 　　嗯？宋清漪歪头看向他。 　　“怎么了，是床太窄？还是被子太薄。”他问祁钰。 　　还好祁钰只需要在这里过一晚，看来他对这样简陋的环境还是不太习惯。 　　这也很正常，四号房实在是破旧得过了点，别说一向养尊处优的祁钰，换做是在城市长大的任何一个寻常人都不可能习惯得了。 　　宋清漪想宽慰祁钰几句。 　　然而话说到一半，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祁钰看上去。 　　怎么说呢，那表情…… 　　总之就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怪怪的。 　　宋清漪一愣，顺着祁钰目光所及的方向向下望—— 　　视线缓缓下落，最终停留在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并看见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反应。 　　小宋老师：“……” 　　宋清漪浑身的皮肤以每秒250公里的时速飞速红了。 第48章 　　不算太厚的被子底下, 两人依旧紧紧贴在一起，睡前暧昧的姿势未变，甚至连搭在宋清漪腰上那只手臂的位置都没有挪动。 　　汩汩热意从脊髓向上翻涌, 宋清漪在这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大脑宕机，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几秒—— 　　祁钰伸手, 在宋清漪面前挥了挥：“漪漪？起床吗？” 　　祁钰神色坦然，仿佛正在经历某种不良反应的人不是他一样。 　　宋清漪不懂这个人脸皮怎么可以厚成这样！！ 　　“祁钰, 你是不是有病？”小宋老师气急败坏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祁钰：“我没病。” 　　他压低声音, 在宋清漪耳畔用极低的声音正色道：“这是发育完全的男性正常的生理反应。” 　　宋清漪：“……” 　　？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 　　祁钰一脸认真，郑重的模样仿佛正在进行某种扫盲科普。 　　劳资特么能不知道这？？ 　　宋清漪头顶都要气冒烟了。 　　祁钰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见他真的不高兴了，当机立断地低头认错：“对不起。” 　　滑跪姿式极其丝滑, 丝滑得令宋清漪心里一梗。 　　其实有的时候和人吵架对方认错太快也会令人不爽, 尤其是当你已经憋足火力准备和人大战一场的时候。 　　宋清漪憋屈了几秒, 实在不想在这种事上和祁钰纠缠不休。 　　他胡乱点了点头：“行吧, 祁——总。” 　　最后两个字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愤怒。 　　祁钰得到些许颜色就忍不住开起了染坊：“祁总？为什么不是哥哥？” 　　宋清漪真的要发疯了。 　　谁要在被窝里叫他哥哥？ 　　宋清漪：?#@！%?&*…… 　　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下祁钰, 收效甚微, 还是好气。 　　宋清漪掀起眼皮，恶狠狠地瞪着祁钰。 　　冬日的清晨, 宋清漪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 裸露在外的皮肤却红得不像话，一半是气得，还有一半是刚才羞得。 　　情绪上涌, 一双杏眼水雾迷蒙, 祁钰看在眼中, 呼吸不由得沉重了些许。 　　岳导进入四号房时, 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奇怪的场面：裹在被子里的两个人，和一只红得像虾米一样的宋清漪。 　　“他怎么了？”岳导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还以为艺人在村里过第一夜就感冒发烧了。 　　宋清漪还想挽尊，板着脸道：“我怎么了？” 　　岳导还没反应过来，大实话脱口而出：“你脸怎么这么红？” 　　宋清漪正色回应：“哦？我脸很红吗？” 　　岳导：“……” 　　可不是吗，其实你胳膊也红，你抬手看看就知道啊。 　　“他没事。”祁钰淡淡发话，将被子一角向上拉了拉。 　　岳导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十分突兀地吹了个口哨。 　　“今儿天气不错，早点起，还要上山呢。”说完他溜溜哒哒地转身出去了。 　　宋清漪好想把耳朵蒙上！！ 　　吹！吹什么口哨！ 　　为什么一大清早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小宋老师生无可恋地将被子拉到了头顶。 　　…… 　　无论多么生无可恋，宋清漪依旧必须按时起床，今天的行程安排紧凑，时间就是金钱，事关着能否填饱肚子，因此不容小觑。 　　为了摘草药，就连爱睡懒觉的裴知知和肖随都起了个大早，七人几乎同一时间出门，在村中央的空地不期而遇。 　　冬季的山风格外寒冷，太阳隐在厚重云层背后，天色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雨。 　　裴知知抬头看了一眼，缩缩脖子：“要是下雨，咱们怎么下山啊？” 　　宋清漪也有些担心。 　　节目组让嘉宾们爬野山，相关的防护措施自然也都是有跟进的，气象与安全由专业团队监测，今天上午应该没有雨。 　　但昨晚刚下完一场雨，即使现在已经停了，空气却依旧湿冷入骨，脚下的土地被雨水打湿后迅速地冻上了，踩上去硬邦邦得膈脚。 　　宋清漪将外套的领口拉到最高，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祁钰见状递过一条围巾。 　　出门前祁钰就劝宋清漪戴围巾，宋清漪嫌一会儿爬山的时候麻烦死活不肯戴，但祁钰出门前还是顺手拿上了，他现在做这些小事越来越熟门熟路，宋清漪从起初的不习惯到如今习以为常，已经完全觉察不到什么问题。 　　肖随酸溜溜地看了祁钰一眼。 　　他是所有人当中拿到行李最少的人，就连今天身上的羽绒外套都是向节目组临时赊来的，一截修长的脖子暴露在羽绒服外，冻得活像个鹌鹑，对面两人却还在用围巾秀恩爱。 　　跟拍pd们还没有来，岳导在耳返中通知：“因为天气寒冷，拍摄设备出现些许问题，请大家30分钟后再开始上山。” 　　这半小时里只能在村里呆着，用节目组发的gopro自行自行录制。 　　众人本就打算利用早上的时间向村里人请教采摘草药的问题，并不觉得行程被耽误。 　　采摘草药这一门里的学问有很多，并不是三两下能够弄清楚的，苏九和安娜两人都忙着去找各自的邻居，只有肖随和裴知知仍旧滞留原地。 　　两人的眼神仿佛黏了胶水，不停向宋清漪所在的方位望过来。 　　有鬼。 　　宋清漪狐疑地看向他们。 　　裴知知和宋清漪四目相对，紧张地干咳了一声。 　　宋清漪：“有事？” 　　裴知知摇头如拨浪鼓。 　　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宋清漪，自己是因为昨天晚上和肖随八卦上头狗狗祟祟地猜测了半宿祁钰和宋清漪之间的关系，今天才按捺不住好奇心一直看他们的。 　　这太丢人了，裴知知生怕露馅，扭头就跑。 　　相比较而言，肖随的脸皮就要厚得多。 　　他眼神一转，开口转移话题：“昨天晚上可真冷。” 　　肖随鬼鬼祟祟的，宋清漪光是看着他的眼神就想开口怼他。 　　一怼起人来就有些放飞自我：“我们不冷。” 　　小宋老师趁着无人监管口出狂言：“毕竟我们有两个人，两个人睡觉就是比一个人暖和。”说着扯了扯围巾，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肖随眼馋宋清漪的衣服，宋清漪也一样眼馋他的房子，一想到昨天晚上和祁钰挤在一张小床上的情景……宋清漪耳根微热，虎视眈眈地看向肖随。 　　肖随：…… 　　他干嘛自讨苦吃要说这个。 　　肖随气哼哼地走了。 　　宋清漪才懒得管他，转身准备去四号房隔壁找鹏鹏一家子。 　　扭头的瞬间，却撞进一对似笑非笑的眸子。 　　忘记祁钰还跟在他后面了。 　　宋清漪脚步一滞。 　　祁钰望着他：“嗯？” 　　宋清漪：“……” 　　嗯你个大头鬼。 　　早知道就不说那么羞耻的话了！！小宋老师为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倍感悔恨。 　　祁钰也不说话，北风呼啸着席卷，两人心思各异地相对而视，有早起玩闹的孩童从他们身旁跑过，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鹏鹏起得早，宋清漪过去的时候见到了这户人家昨天没见到的老奶奶，正在门口收拾鹏鹏昨天弄回来的那篮子药材，老爷爷则在屋里修养。 　　宋清漪没进去打扰，就在院子里看鹏鹏和奶奶工作，偶尔开口问些问题。 　　二十几分钟后，岳导“可以上山”的口令一发出，所有嘉宾不约而同飞一样往山脚边跑去。 　　时间就是金钱！冲啊！！！ 　　* 　　没有一支队伍成功获得预想中的速度优势。 　　这一伙人里没什么运动健将，身体素质的好与差都在普通阈值内，上山过程中前后距离相差顶多一二百米，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其他人。 　　海拔增高带来的气温骤降十分明显，没有熟悉山路的村民，领头，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比昨天要慢上许多。 　　几人一边向前一边四处打量着脚边的植物，把好好的登山走出一股偷鸡摸狗的气势来。 　　按照原定计划，上山的这段路程也有一场直播跟进，但山上信号不好，进山十分钟以后，直播计划宣告夭折。 　　直播泡汤了，上山的队伍越发安静起来。 　　裴知知昨天下午被累到岔气，今天依旧没缓过来，肌肉酸痛，走几步就哎呦一声，完全没心情多说几句话抢镜头，而其他人也差不多，同样的山路昨天已经走过一遍，众人心里清楚之后需要耗费体力的时候还多着，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宋清漪一声不吭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祁钰则一直跟在他身侧，安静得像个挂饰。 　　这会儿的风比早上还要烈，吹得人脸颊生疼，林木稀稀疏疏。 　　山里的雨停得比村里更晚些，众人脚下泥土还没干透，湿答答糊在鞋的两侧，没多久便将一双双光鲜亮丽的登山鞋弄得连原本颜色都看不出了。 　　宋清漪不无担忧地瞄了祁钰一眼。 　　他总觉得祁钰的状态有点不太对。 　　祁钰的话实在太少了。 　　自从今天的录制开始以后，祁钰基本就没再开过口，走到哪里都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他做什么他也就做什么。 　　在背对镜头的方向，宋清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祁钰的神色。 　　其实祁钰这么冲动地跑来参加综艺，宋清漪总觉得有点不太放心。 　　祁钰从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领地意识强烈，对私人空间也极其看重，这次如此突然地跑来参加综艺，忽然彻头彻尾暴露在镜头下，他真的能够习惯吗？ 　　岳导昨晚询问过祁钰要不要全程佩戴口罩墨镜，祁钰拒绝了。其实宋清漪也觉得那样有点多此一举，祁钰并不是完全的圈外素人，除非把他整个人糊成一个巨大马赛克，否则总会有人认出来的。 　　宋清漪咬着唇瓣，一边看路一边找草药一边偷瞄祁钰的表情，一双眼睛简直忙不过来。 　　他到底能不能行？ 　　其实仔细想想，堂堂祁氏的总裁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 　　宋清漪又觉得自己有些夸张，实在多虑了。 　　饶是如此，心情依旧不可避免地收到了些许影响，爬山爬得心不在焉。 　　这份不太明显的走神很快便被祁钰捕捉到。 　　“怎么了？”祁钰皱眉。 　　他不知道宋清漪正在揣摩他的情绪，见宋清漪走神，只以为他是累了。 　　“要不我们休息一下？”祁钰已经知道今天的“业绩”很大可能关联着晚上的住宿条件，但说实话，若不是见宋清漪非常想换房子的样子，从祁钰本身来说，倒是非常愿意再在四号房过一夜。 　　毕竟，一号房有两间卧室，而四号房只有一张小床……咳。 　　宋清漪一点也不累。 　　他正在思索的问题并不适合在这里提出，于是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应付着开口：“我不累，说起来，我倒是比较担心你。” 　　祁钰：“嗯？” 　　宋清漪诚挚地回答：“你看你坐那么久办公室，从来也不锻炼，我怕你腰不行。” 　　他确实有点担心这个，一路走过来都在偷偷打量祁钰，很忧心尊贵的祁总在艰难的登山旅途中掉链子。 　　还好，祁钰表现挺好，至少到现在为止看上去都还是十分轻松的模样。 　　祁钰：…… 　　终于体会到心梗的感觉。 　　没有男人会喜欢被说自己腰不行，祁总很想放点狠话，可总觉得这种事情会越描越黑。 　　祁钰只能憋着。 　　憋不住，片刻后委委屈屈地开口：“我每周都健身。” 　　顿了顿，又补充：“定期体检。” 　　真诚是打败敌人最好的武器，祁钰成功用他的真诚令宋清漪哑口无言。 　　小宋老师失语。 　　他现在觉得自己果然是想多了，祁钰看起来精神很好嘛！看上去对综艺镜头十分适应，后面的跟拍pd都开始偷笑了。 　　被跟拍老师嘲笑的宋清漪瞪了祁钰一眼，祁钰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到他，挑眉，默不作声跟上前去。 　　今天的任务并不仅仅是爬山，更重要的是采药，一群人一边向上走一边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很不乐观，临阵磨枪带来的效果显然不太尽如人意，在漫山遍野的枯枝叶草间，要想找到几株大家认识的药材实在太难了。 　　不认识的还不能乱挖，节目组在进山前警告过众人，山里除了合乎规定的野生及半野生草药，还有为数极少的国二级保护类植物，遇到不确定是什么的植物千万不要碰，否则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铁窗泪。 　　“那一株，四片叶子的，是不是……那个什么冬？”肖随眼前一亮。 　　随着海拔逐渐抬升，草药出现的频率终于高了些许，嘉宾们背着的竹篓里也铺上了薄薄一层，虽然稀疏，但总算开了张。 　　那颗药草生长在一片已经枯萎的藤蔓背后，眼神不好还真发现不了。 　　肖随拿着一把除草的镰刀，手起刀落，几下便将身前拦路的植物清理干净。 　　肖随除草十分有一手，他参加的综艺多，奇奇怪怪的技能学到不少，除草和野外行军都是去年在一档特种兵体验节目中学到的，宋清漪见他动作利落，难得和颜悦色地夸了他几句，倒是把肖随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几声，差一点把辛辛苦苦挖到的草药全都放到宋清漪的背篓里去。 　　这一幕落在祁钰眼中，多少就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肖随，说实话，祁钰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人。虽然肖随这个人一直咋咋唬唬，和宋清漪待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似乎也是吵架呛声更多一些，但祁钰就是觉得，他对小宋老师图谋不轨。 　　要说理由，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十分具象的理由。 　　大概只能归结为恋爱中男人的第六感。 　　被第六感支配的祁总醋意萌发。 　　他没有忘记自己正在参加节目，于是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走到宋清漪身侧，从他的背篓里抽出一把和肖随一模一样的除草刀来。 　　宋清漪也有一把割草的刀，这是鹏鹏早晨硬塞给他的。没有人教祁钰怎么用，他就学着肖随的动作，他的模仿能力不弱，很快也上了手。 　　肖随那边清理出的一小片空地找到不少植物，其他嘉宾都去那一头分辨草药品种了，只有祁钰一个人依旧留在这半边，勤勤恳恳地除草。 　　不得不说祁钰工作效率高得惊人，等到宋清漪从人堆中抬起头来时简直都要惊了。 　　身后原本爬满藤蔓枯草的地表蓦地清爽了不少，祁钰将镰刀放在脚边，那张面对外人时不是严肃就是冰冷的脸上如今正写满了不动声色的得意。 　　像是一只偷偷做了好事、正摇着尾巴翘首亟待主人夸奖的大狗子。 　　宋清漪呆滞片刻，回过神来时十分不吝啬地开始疯狂输出彩虹屁。 　　其实他今天上山的时候都做好“就当祁钰是个吉祥物”的准备了，毕竟祁钰一看就不是能在登山采药的活动中起到什么太大作用的人，却没想到他能有如此优良的表现。 　　人不可貌相！ 　　优秀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优秀的！ 　　宋清漪夸得真情实感。 　　祁钰虽然只是除了草，可清理出的那一片地面藏了不少草药，之前宋清漪在那边来来去去经过好几次，愣是没有发现。 　　现在可以轻轻松松挖草药，宋清漪的采药速度顿时比原先快了一倍不止。 　　其他队伍的人看到一惊，骤然反应过来他们正在比赛，于是纷纷各自散开，也去其他地方找起了药材。 　　祁钰看着重新回到他周围地带的小宋老师，心里十分满意。 　　并没能满意几分钟。 　　片刻过后，肖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宋清漪！” 　　宋清漪扭头：“嗯？” 　　肖随正站在一片藤蔓中间，抬高音量对宋清漪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是我们要找的药材吗？” 　　顿了顿，补充道：“这里有两颗，是的话分你一半。” 　　宋清漪不疑有他，乐颠颠地往肖随所在的方位跑。 　　重新沦落到孤身一人的祁钰：“？” 　　总裁大人迷茫地抬头，正好看见肖随得意洋洋地朝他看了一眼。 　　祁钰：“……”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总脸都黑了。 　　宋清漪没有留意到这一幕。 　　他正低头观察着肖随指给他看的两株草药，四瓣叶子，边缘呈锯齿状，叶片表层带着淡淡的白霜，正是早晨村民们教过他们的十分典型的一种。 　　“这你都要问我？”宋清漪不解，人的记忆力能差到这种地步吗，他明明记得一小时前上山的时候，肖随还在背这种草药的形状来着！ 　　“挖吧。”小宋老师扬扬下巴，准备坐收他的劳动报酬。 　　转身给肖随让位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脚下的枯草绊了一下。 　　失去重心的瞬间宋清漪低低惊呼了一声，还好，肖随就在他身侧，见状忙出手搀扶。 　　“谢谢你啊。”宋清漪松了口气道谢。 　　扭过头时却见祁钰正向他这边看过来。 　　往日永远西装熨帖的祁总此刻正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冬日天气虽冷，可登山和除草都是耗费体力的活动，祁钰也并没有闲着，手上功夫一直没停，衣服上头发上都沾上了米白色的草絮，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与平日反差太大，看上去竟带着些微妙的可爱。 　　但祁钰并没有看向宋清漪，他看的是肖随。 　　与此同时，肖随也正盯着祁钰，眉头微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 　　四目相对，眼神都快要能滋出电光来了。 　　跟拍pd十分善于抓重点，将这个虽然无声却暗流涌动的角落捕捉得很到位，扛着摄像机到处找机位，全方位无死角地对着这边拍。 　　宋清漪：“？” 　　不是，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闹矛盾的？ 　　宋清漪一脸懵。 　　宋清漪都快要能够想象出回头节目播出时，后期会如何处理这一段了。 　　按照岳导团队一贯的处理方式，大概会在屏幕上画两个小人，你揍我一拳，我瞪你一眼…… 　　宋清漪默默退开几步，草药也不打算要了，重新找了片地方继续开荒。 　　祁钰和肖随之间的较量却并没有因为宋清漪的退出而就此终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忽然较起劲来，荒山野岭的，没什么值得较劲的东西，两人较劲的核心自然而然便成了—— 　　除草。 　　肖随每清理干净一小片区域，第一时间就是给祁钰投去挑衅的眼神，而祁总也不甘落后，专挑肖随准备去的方向截断，两人二人你挤我我挤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扭头一看，距离大部队早已偏离十万八千里。 　　宋清漪虽然没有理会那两个人，但注意力其实一直不由自主地朝那边分散着。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小宋老师：“……” 　　……他们是要把这片山头上的枯藤都清理干净吗？？ 　　喂喂！！回来啊！！！ 　　小宋老师气急败坏。 　　而祁钰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宋清漪头都要大了。 　　他怀疑这是肖随新想出来的策略，目的就是干扰他们做任务， 　　宋清漪过去扯了扯祁钰的袖子，咬着腮帮劝道：“你别理他。” 　　祁钰不想不理肖随，他恨不得直接瞪死他。 　　宋清漪不让他和肖随对着干，是要帮肖随说话的意思是吗？委屈的祁总垂眸看了宋清漪一眼，眼神中写满控诉。 　　？ 　　一直不在状况之内的宋清漪终于在此时顿悟了。 　　他好像明白了祁钰为什么不高兴。 　　其实祁钰传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明显到宋清漪几乎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那是一种十分强烈的讯号，仿佛生活在野外的猛兽被其他生物侵犯领土后，从咽喉出贲发出的无声警告。 　　隐秘，而危险。 　　但…… 　　宋清漪：“……” 　　还没在一起就占有欲这么强，如果他们真的……那岂不是？ 　　要不得，要不得。 　　小宋老师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第49章 　　宋清漪既没有继续呆在肖随身边, 也没有回去找祁钰，其他人都走远了，他只好往旁边走了几步去找裴知知说话, 这才终于脱离了这个战场。 　　裴知知作为肖随的队友，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人身侧，对于肖随不好好做任务无理取闹的行为完全放任自流。 　　这看起来很不像裴知知的作风。 　　按照这个作精以往的行事风格, 只怕他早就冲上去指着肖随的鼻子阴阳怪气了，今天他却一直没说什么, 饶有兴味观战的同时时不时若有所思地望向宋清漪, 那带着点深意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看得宋清漪浑身都毛毛的。 　　……怎么爬山录个节目，身边的三个人都这么不正常？ 　　倒霉蛋小宋老师只能在矮子里面拔高个，勉为其难地和不正常里相对正常的裴知知呆在一起。 　　在宋清漪看来, 肖随“搞破坏”的计划并不是特别成功。 　　从清晨一直到临近中午, 宋清漪和裴知知跟在肖随和祁钰背后捡漏, 前面两人斗气, 后面两人一门心思干活, 大家莫名其妙成了一个配合十分默契的四人团队。 　　身前时而投注过来的两道视线强烈到令人难以忽视, 宛若化为了实质，宋清漪硬着头皮视而不见, 用尽了毕生的表情管理能力和裴知知闲扯聊天。 　　一晃便到了中午十一点, 众人聚集在一起检查着这半天的成果，清点数量时毫不意外地发现，四号房和一号房收集到的草药是最多的。 　　宋清漪和裴知知面面相觑, 身后的祁钰和肖随则各自将头扭到了一旁, 谁也不看谁。 　　幼稚得简直不像话。 　　宋清漪嘴角微抽, 蹲在外圈听工作人员讲解着各种草药的药性和特点。 　　讲完以后采摘草药的活动便算是结束了大半, 众人累了一上午，踩着满脚泥泞强打着精神下山。 　　节目组不限制各个队伍一定要一起走，但面对一座没有阶梯和道路的野山，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不会迷路，因此上山下山的整个过程依旧还是集体行动。 　　这可苦了宋清漪。 　　苏九和安娜几人边走边观察着道路两侧，试图寻找最后的时机力挽狂澜竞争一下第三名，一号与四号房则要轻松许多，他们两支队伍的数量优势明显，下山走的是上山走过的路，其他队伍下山时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超过他们了。 　　祁钰和肖随没再继续开荒，却也没闲着，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人纯靠眼神斗气，祁钰板着脸，微抬着下颌走在宋清漪身旁，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就是有一种“我把高傲都写在脸上了”的感觉。 　　宋清漪：…… 　　好欠揍，要不是当着摄像头他高低也要给他来上一拳。 　　肖随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肖随满脸不忿地瞪着祁钰，越走越近。 　　最后干脆大咧咧地挤到宋清漪身边去求表扬：“今天我的表现怎么样？” 　　宋清漪：“……” 　　自己是一号房，肖随是四号房，肖随那构造简约中凸显着复杂的脑回路，是通过怎样一种运行机制让他跑到自己身边问出这句话的？ 　　宋清漪心里的小人郁闷得原地直转圈，他看肖随就是不想让他过哪怕十分钟安生日子。 　　镜头当前，面对肖随十分礼貌的提问，宋清漪自然不可能直接出言呛他。 　　爬了一上午山，瘦削的青年向来略显苍白的脸颊浮起薄薄的红晕，他扬起标志性的营业微笑，显得腼腆又柔和：“挺好，多亏有你的帮助，我们才能勇夺第一。” 　　四号房采到的草药数量比一号房还要多了那么一点点。 　　看了一上午热闹的裴知知闻言嘴角微抽。 　　虽然他其实也没那么在意他们拿第一还是第二，可不管怎么说，自己和这样一个蠢蛋组队，高低显得有点丢脸。 　　笑得仿佛一个圣母一样的宋清漪、面色扭曲的裴知知、和完全不在状况之内、只知道一脸傻乐的肖随汇聚在同一个画面里，场面的喜剧效果高得不像话。 　　后面不远处，随行工作人员和跟拍pd一路窃窃私语，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那里去了，只留下面无表情的祁总一个人半敛着眉眼生闷气。 　　最终，实在有些按捺不住的裴知知不顾肖随的意愿，强行拖着他走向了一旁。 　　终于！清静了！ 　　小宋老师长舒一口气。 　　早知道录这节目这么折寿，他就压根不该来。 　　都怪肖随，没事发什么神经。宋清漪这样想着，没忍住对着肖随的背影飞了两个眼刀，回头的时候却不期然撞进了一双幽幽然的眸子里。 　　终于有空看他一眼了？身姿颀长的男人倚在树边，虽然没有开口，眼中却依然清晰地写出了这句话。 　　他微微扬眉望着宋清漪，那凝固着淡淡薄霜却又混合些许醋意的神色，简直像个被抛弃的深闺怨妇。 　　宋清漪：“……” 　　不就是几分钟没看你，怎么至于就这个样子呢？ 　　好在对于祁钰，宋清漪还是有着一些有别于肖随的滤镜在的。人毕竟是因为他才来上的这个节目，他在节目中好好照顾他的情绪也是该做的。 　　难得好脾气的小宋老师耐着性子走到祁钰身旁，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怎么了？”宋清漪蓦地一惊，下意识将手向后抽。 　　这样不加掩饰的举措，被拍到的话总还是有些不太好。 　　祁钰却并不放手。 　　“他们都去那边了。”他直勾勾盯着宋清漪的眼睛，形状漂亮清晰的凤眸中像是燃着一簇惨金色的火焰，炙热又灼人。 　　刚刚安娜似乎发现了什么稀奇的药材，大半节目组的人都往那头跑，宋清漪二人反而落了单。 　　“那——”宋清漪还想说点什么，祁钰却已经按着他的肩，动作一气呵成地将他带到了大树背面。 　　背后是宽厚的树干，半长的杂草以及灌木将不远处的嘈杂声遮挡得模糊，仿佛将这一片隔绝成了独立于现实以外的另一个空间。 　　宋清漪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耳根莫名发烫，磕磕绊绊地开口，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掩饰自己不自在：“干嘛要这样，好像在偷情，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刚才还一脸被欠钱表情的祁钰听到这话后眼底顿时有了笑意：“哦？” 　　男人的眼神毫不掩饰地从他的脸颊上存存刮过，不带丝毫克制，语气戏谑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一副十分乐在其中的模样。 　　宋清漪背靠着树，几乎被祁钰半搂在怀里，闻言恼羞成怒地警告：“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祁钰不能，祁钰觉得自己正常得很。 　　”我是有话想和你说。”他说。 　　祁钰压低嗓音时说话时总有种让人很难抵御的磁性，宋清漪喉间莫名发涩，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略显艰难地开口：“什么？” 　　“肖随。”祁钰顿了顿，说出一句完全不符合他人设的话，“肖随欺负我。” 　　宋清漪差点没忍住笑场。 　　所以祁钰大张旗鼓地拉着自己躲到没人的地方，就是为了告肖随的黑状？ 　　也太幼稚了。 　　“嗯。”小宋老师就像正在安抚收到伤害的幼儿园小朋友的园长老师，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肖随他可恶。” 　　“没错，他可恶。”男人的眉眼舒缓了些许，语气淡淡，眼中却依旧带着些说不出的委屈，“可是你还对他笑。” 　　他这像是在撒娇似的举措将宋清漪弄得一愣。 　　——虽然这娇撒得很没道理。 　　“我也没做什么吧？”宋清漪不太有底气地道。 　　“你就是笑了。”祁钰像个在耍赖的小孩子，就差捂着耳朵摇头说“我不听我不听”。 　　祁钰最喜欢看宋清漪望着自己笑的样子，那对平日里总是稍显圆润的鹿眼会弯得如同两轮弦乐，浅色瞳仁中像是洒落了满天星河，令人几乎难以侧目。 　　其实宋清漪刚才的笑容并不是这样的，若是仔细品味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温和有礼，却并不达眼底，可即使满天星河没有点亮，落入祁钰眼中却依旧十分不是滋味。 　　“你……”宋清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当然看出来祁钰不是真的不让他对别人笑，只是想找点理由和他说话罢了。 　　鬼使神差般地，他伸手揉了揉祁钰的发顶，像是祁钰这段时间时常对他做的那样。 　　对面的男人比他稍稍高出些许，顺从地半垂着头，眼神微亮，唇角微不可见地轻轻上扬。 　　但他并没有满足于此，祁总在生意场上一向是最擅于获利的，怎样利用最小的杠杆撬动最大的成果，他手到擒来。 　　他又上前半步，温热的体温近在咫尺，他压低声音在宋清漪耳畔道：“他欺负我，你是不是该有什么表示？” 　　其实宋清漪有点不太理解。 　　肖随欺负他，他问自己要表示干什么？ 　　而且肖随真的有欺负到祁钰吗？宋清漪觉得，肖随自己好像也气得不轻的样子。 　　可或许是山上的风太冷，而祁钰靠近的体温却太热。 　　又或许是他累了一上午，神思不太清醒。 　　总之，宋清漪的思路不知不觉便被祁钰带着走了。 　　“你要什么表示？” 　　不由自主问出这句话的宋清漪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要——”对面那人伸手，轻轻覆在宋清漪的脸上。 　　宽大的掌心遮蔽光线，宋清漪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你要干嘛……” 　　一句话未说完，缱绻的尾音被柔软的唇瓣覆盖，随着呼吸一起吞入喉间。 　　心跳在那一瞬间响得剧烈，耳畔嘈杂的风声、枝叶声都消失了，只剩那抹柔软的触感弥漫，清晰可见。 第50章 　　宋清漪被震住了, 愣愣地站在那里。 　　捂在眼睛上的手慢慢挪开，光线充盈在眼前。 　　面前的男人终于笑了，而嘴唇上, 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似乎还没有消失，犹如被柔软的羽毛拂过，残留着些许轻柔的痒意。 　　下一秒, 宋清漪脸颊瞬间爆红。 　　“你——”他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 　　他狠狠提了一口气, 这才接下去道, “你不怕被摄像机拍到？？” 　　惊吓来得太过突然，他连生气都忘了，现在宋清漪很担心明天的热搜头条变成【！！惊！！堂堂祁氏总裁原是恋爱脑，拍摄现场他们竟做出这种事——】 　　祁钰眼底带笑, 淡淡答道：“镜头拍不到这里。” 　　祁氏总裁或许确实有点恋爱脑, 但祁氏总裁的脑子一个能顶别人十个的效率, 十分之一用来当恋爱脑时, 还有剩下九个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宋清漪低声地喘息着, 熟悉的薄荷味冷近在咫尺, 将他包裹，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肖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俩去哪儿啦？” 　　宋清漪的心咯噔一下, 做贼心虚般一把将祁钰推开，扒开灌木走了出去：“这里。” 　　祁钰的心理素质居然比宋清漪这个混娱乐圈的还要好，跟在宋清漪身后一脸放松。 　　肖随狐疑地打量着他：“干嘛呢你们？” 　　小宋老师有种偷东西被人发现的紧张感, 蓦地站直身子：“没什么。” 　　肖随好像不太信的样子, 宋清漪死死盯着他的脸, 生怕他下一秒就从狗嘴里吐出两根假象牙。 　　肖随也的确从不让人失望：“我跟你说, 虽然这是座野山，但我们是在录节目，随地大小便可要不得。” 　　宋清漪：？？？？？ 　　小宋老师大为光火：“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 　　这人的大脑结构怎么和正常人这么不一样呢？宋清漪简直想掰开肖随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被肖随这么一打岔，“偷情”带来的紧张无措倒是彻底消解了，录制团队一路相安无事地回到村里，下午在导演的安排下进行了一场与地方政府联合举办的推广直播，一天的节目录制便就此结束。 　　由于宋清漪和祁钰在上午的挖草药环节中勇夺桂冠，两人夜里终于不再需要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在肖随和裴知知饱含怨念的注视下，宋清漪领着祁钰，气势高昂地入驻了一号豪宅。 　　——和四面漏风的四号房比起来，一号房“豪宅”的称号完全名副其实，村长甚至在两组人交接的时候赶回来了一趟，为宋清漪和祁钰带来了崭新的被褥。 　　而直到那两床粉底大红花的背面出现在视线里，后知后觉的祁总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他不着痕迹地偏过头，用一种咬耳朵的低音悄声问宋清漪：“我们晚上要分开睡？” 　　宋清漪：“？” 　　“不然呢？”宋清漪的眉头挑得一高一低。 　　祁钰觉察到他的不悦，非常识相地摇摇头：“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宋清漪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某人简直狼子野心，干扰完他的工作质量，接着还想干扰他的睡眠质量？ 　　呸！想得美！ 　　然而很不幸的是，事实证明，即使没有祁钰的干扰，宋清漪的睡眠质量依旧高不到哪儿去。 　　夜里十一点，小宋老师躺在床上发呆。 　　白日里那个掺杂着薄荷味的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只要一闭眼，心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祁钰当时的神情。 　　那双黑耀石般的眸子，在那一刻，仿佛只能看见他一个。 　　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 　　好狗啊，明明祁钰说过他没有谈过恋爱的，怎么这么会？ 　　宋清漪深深地吸了口气，泄愤般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眼皮。 　　他不是那种很容易失眠的人，可每次只要遇到和祁钰有关的事，睡眠之神就连夜提包袱离家出走，把可怜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孤零零的黑夜里。 　　明明是冷飕飕的冬夜，身周却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燥意涌动。 　　睡不着，宋清漪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左边烙一下。 　　右边烙一下。 　　半小时后，宋清漪累了。 　　妈的，这觉不如不睡。 　　哪有人越睡越累？ 　　宋清漪愤而起身，一把掀开被子。 　　他胡乱抓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打开了卧室的门。 　　迎面而来的风将本就几近于无的睡意吹散，宋清漪朝着院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待看清眼前景象后不由得一怔。 　　山村没有什么路灯，院子门口，一盏昏沉得看不清颜色的老旧电壁灯忽闪忽闪，将一小片院角照亮，而那里分明正站着一个人影。 　　……是祁钰。 　　冬夜的远山在昏昏夜色中影影绰绰，和他的轮廓混在一起。 　　“你也没睡？”宋清漪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其实话说出口的瞬间宋清漪就开始后悔。 　　嘴太快了，什么叫“也没睡”？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对方，自己失眠了吗。 　　今晚睡不着，原因可想而知。 　　祁钰循声回过头来，视线交汇的瞬间，宋清漪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 　　“你睡不着？” 　　“我起夜！”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祁总漂亮矜贵的眉头蹙了一下，又舒展开。 　　他走到宋清漪身前，拢了拢他的领口：“小心着凉。” 　　动作自然又亲昵。 　　宋清漪人又不太好了。 　　祁钰为什么总爱搞这些突然袭击？ 　　在两人还没正式确定关系的时候不断玩暧昧，当着其他人宣誓所有权，还时不时动手动脚。 　　这不是绿茶吗？？ 　　宋清漪瞪了面前的男绿茶一眼。 　　祁钰：？ 　　祁钰不太明白自己哪里又招惹到这个小祖宗了，他将宋清漪被风吹得凉冰冰的手握住，顺便捏了捏他的手指。 　　力道轻柔，像是小朋友正在摆弄他最心爱的玩具。 　　“你…没什么想说的？”宋清漪抽出手，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祁钰笑笑：“明天我要回去了。” 　　出来两天，攒了一堆需要处理的工作，祁总虽然很愿意继续蜗居在这片隔绝于世的深山，继续陪在他家小朋友身边，但情况实在不允许。 　　？ 　　“哦。” 　　得到了一个不在考虑范围内的答案，宋清漪讷讷地点了点头。 　　就这？ 　　好像也确实就是这样了。 　　“我先回去了。”青年的声音闷闷的，转身往回走。 　　祁钰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忽然开口：“宋清漪。” 　　“嗯？” 　　干嘛突然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 　　宋清漪又回过头去。 　　祁钰抬手，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眼带疑惑：“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 　　厕所在那个方向啊。 　　宋清漪：…… 　　手掌握紧又张开，是谁的拳头硬了。 　　“要、你、管？！” 　　他小声地、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咬出这句话。 　　然后大跨步飞快跑走了。 　　* 　　小宋老师气鼓鼓地钻回了被窝里。 　　被那些自己也说不清是缘何而来的情绪裹挟着，宋清漪一整个晚上都没太睡着。 　　半梦半醒间，上午山林间草木的气味一直萦绕于鼻端，与那道午夜时印着远山的轮廓一起，忽隐忽现。 　　第二天一早起来照镜子，镜中的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比大熊猫还要更像国宝。 　　好困，困到神智不清，宋清漪打了个呵欠，怏怏地从床上爬起来，这几天一直都在上山下河地进行着高强度运动，昨夜又没休息好，宋清漪现在眼前看东西都带着重影。 　　晚上不想睡，早上不想起，形容的就是他这种人吧，小宋老师欲哭无泪。 　　昏昏沉沉地踏入走廊，和早晨赶过来的pd与摄影们撞了个正着。 　　摄影眼前一亮，举起摄像机，对准宋清漪睡成鸡窝状的脑袋。 　　宋清漪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小唐姐，祁钰呢？”过来的pd姓唐，和宋清漪这两天混得还算比较熟。 　　小唐一愣：“祁总……早上整理设备的时候好像听导演说过，他的档期到了，要回去了。” 　　今天的录制安排里已经完全没有这个人了。 　　哦，回去了啊。 　　宋清漪点点头。 　　——等等。 　　回去了？ 　　虽然祁钰昨天晚上、甚至在刚来的第一天就告诉过宋清漪，他今天要回去了，但困懵了的宋清漪直到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 　　他脚步一顿，转身推开祁钰的卧室门。 　　真的回去了。 　　祁钰来时就没带什么东西，现在房间里空空荡荡，干净得像是完全没人住过似的。 　　还真是……来去自如啊。 　　宋清漪的眼睛微微睁圆，站在祁钰的房间门口，脸色精彩到堪称五彩斑斓。 　　这个狗东西。 　　亲完就跑。 　　有够不客气。 　　小宋老师的心情更不好了。 　　跟拍小哥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一脸微妙的姨母笑，追着宋清漪拍个不停，宋清漪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人，闷闷不乐地洗漱完，往村口的集合点赶。 　　今天的任务是上山帮村民砍柴。 　　参与节目录制的艺人们需要前往另一座山里，找到节目组提前安排好的木料点，并将木料搬运回村子里。 　　或许是觉得宋清漪这边请来的嘉宾直播效果好，今天陆可妮他们那边的人也赶来了白芨村，自然而然的，宋清漪又和肖随裴知知分到了一组。 　　“岳导！”肖随昨天输给了比赛，今天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还没到时间出发便先跃跃欲试地举起了手，“木料点长什么样子啊？” 　　白芨村没有通燃气，日常生火使用的是煤和木材，那些木材众人这几日在村中都已见过多次了，就是普通的枯枝，大多偏细，大约是从山里拾来或折断来的。 　　岳导给出的活动指南只有文字，没有图片，木料点如果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的话，或许就算摆在他们眼前他们也认不出来。 　　可岳导这回却卖起了关子，咧嘴神秘一笑：“等到地方了你们自然会知道。” 　　“行吧。”肖随无奈道。 　　说着抬起手，轻轻拐了宋清漪一肘子：“诶，你听到岳导说的规则没有？怎么看你蔫巴巴的？” 　　宋清漪的确是蔫巴巴的，他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实在是太困了，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 　　肖随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他片刻，不知想到些什么，凑过去和裴知知说起小话来。 　　一边说还要一边往宋清漪这边看，生怕他不知道他俩是在说他。 　　宋清漪：？ 　　“干嘛呢你们？”宋清漪问。 　　可他问了，肖随却又哑巴了，嬉皮笑脸地摇头，就是不开口。 　　宋清漪：……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一颦一笑都如此欠揍。 　　这样比起来，祁钰虽然也时常惹他不爽，但比肖随却要好上太多了。 　　也不知道祁钰现在到哪儿了，按时间算，大概早就上高速了吧。 　　寻找木料点的环节已经开始，宋清漪一边上山，一边止不住地分神想祁钰的事。 　　其实他觉得这样不好，理智上他只想把祁钰抛到脑后，认认真真录节目。 　　但大脑的神秘之处大约就在于，有时人自己都无法控制。 　　宋清漪埋头跟在肖随身后上山，一路上一声不吭，肖随和裴知知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讲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宋清漪听不太清。 　　他也没兴趣去听，干脆全当听不见。 　　走了不知多久，宋清漪恍恍惚惚地抬头，这才蓦地发现了一件事。 　　“肖随。”他不解地环顾四周，迟疑着开口，“咱们的跟拍呢？” 　　上山不久后他们和苏九陆可妮他们就兵分了两路，两组跟拍分别跟在他们身后。 　　可现在，方才还是五六个人的队伍，已然只剩下了宋清漪和肖随裴知知三人。 　　肖随听宋清漪问话，怔了怔，阴阳怪气地开口：“祁总走的时候是不是把你的魂也带走了？” 　　宋清漪默不作声，抬起拳头虚空舞了舞。 　　没有跟拍，小宋老师瞬间变得十分嚣张。 　　肖随无语：“当着祁总的面装得那么乖，他人一走你就……” 　　别以为他没发现，宋清漪和祁钰说话时的声音都细声细气的，哪像对着他，说话就像开机关枪，每说一个字都恨不得突突死他。 　　埋怨到一半，在宋清漪杀人的目光中逐渐小声。 　　还是裴知知开口回答了宋清漪的问题：“跟拍老师水土不服闹肚子，小唐姐他们陪着他下山去了。” 　　听小唐说，这个跟拍这几天一直在发低烧，昨晚上吐下泻了一夜，今天早上醒来感觉没什么事了，于是正常工作，没想到上山到一半又开始发作。 　　还有点严重，另外两人陪着他歇了一会儿，见没有好转，生怕在这荒山野岭的出点什么事，只能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这一段没有直播安排，所以现在是嘉宾们自己拿着手机在录。 　　岳导在耳返中跟他们说了，技术那边正在调试，一会儿会安排无人机过来跟拍。 　　“哦哦。”宋清漪点点头，“明白了，谢谢啊。” 　　裴知知被宋清漪这样一道谢，居然有点脸红，一双看人时向来高高在上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啊……啊，没什么，不用谢。” 　　宋清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个二个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知道没了跟拍，三人也不管什么镜头感了，一路埋头向前。 　　上山前岳导给过每组一张木料地形图，上面的路线标得错综复杂，也没注明目的地在哪儿，大家只能顺着那些标出来的路四处瞎转悠，企图碰运气找到岳导口中的“到了地方自然知道”。 　　半小时后。 　　宋清漪站在一块节目组事先开辟出的空地前，瞠目结舌：“还真是……到地方了自然知道啊。” 　　空地中孤零零地堆着几样东西：一只装满柴火的竹筐、两袋大米，以及—— 　　一根足足2米多长、半米多宽的木头。 　　裴知知眼角一抽，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抢先开口：“我背那个竹筐。” 　　宋清漪自然无所谓，他看着瘦实际上力气并不小，完全没想过和裴知知抢轻松的活干。 　　而肖随自认是三个人里最猛的那一个，同样也十分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直到他走上前去，试着抬了抬那根木头。 　　“卧槽！” 　　这绝不是骂人的脏话。 　　这是发自肺肺、发自灵魂深处的感叹。 　　“也太……%&”肖随吞下几个不太美妙的形容词，“也太重了！” 　　他抬一下差点把腰闪了。 　　宋清漪不信邪：“你别太荒谬。” 　　那种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脊梁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啊喂？有这么夸张么。 　　肖随咬着后槽牙：“不信你自己来试试。” 　　总之这木头一个人是铁定搬不了的，两个人扛也不一定扛得动，三个人嘛……肖随将视线投到裴知知身上。 　　裴知知脸都绿了，狠狠后退两步。 　　肖随：“……” 　　“我们真的完了。”肖随痛苦地抬手捂脸。 　　木料点一共只有两处，就是不知道苏九那边的物品和他们这边是不是一样。 　　是的，虽然宋清漪还没有上手，但是肖随已经在心里认定了，他们铁定搬不动那根木头。 　　假如另一处木料点的物资和这边不一样，那他们就只能自认倒霉——倒……霉？？？肖随的视野角落，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情景，他的双眼倏地睁大，难以置信地扭头望了过去。 　　是宋清漪。 　　青年修长纤细的胳膊环抱住木料，将木头的一段抬起，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点吃力，但也就只是一点点而已。 　　他秀致的眉头蹙起一道不太深的印痕，动作自如地将怀里的东西掂了掂：“就也还好吧，两个男人肯定能搬动。” 　　两个男人。 　　哦。 　　好。 　　他不是男人。 　　肖随想说什么，又默默闭了嘴。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肖随已经有点怀疑人生了，是他搬木头的动作有问题吗？ 　　受力点错了之类的？ 　　肖随不信邪地上前。 　　然后爆发出了第二次发自肺腑的感慨：“靠！” 　　真特么重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肖随很难相信宽肩窄腰大长腿、八块腹肌人鱼线的自己其实是条细狗这个事实，于是他转而选择相信宋清漪不是人。 　　队伍中有一个不是人的成员在的好处就是，原本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变得具有了可行性。 　　宋清漪和肖随一人扛着木头的一端，裴知知背着竹筐跟在两人身后，三个人颤颤巍巍地踏上了返程的路。 　　对于大多人来说，生活中似乎总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一条路在第一次走时总显得特别长，而第二次或是更多次走时，就会觉得距离缩短了不少。 　　这项经验在当前场景显然不太适用。 　　蜿蜒的山路上，三个人影缓慢挪动着，走在最前面的宋清漪与身后两人仿佛处在不同的次元似的。 　　宋清漪反手拖着木头，胳膊肘上还挂着两袋大米，虽然神色恹恹，脚步却稳得一批。 　　身后的肖随看起来则要吃力得多，抬木料的胳膊都在微微发颤，整个人一脸苦相。 　　裴知知则更加夸张，背着背篓，一步一吆喝：“累死了，累死了，我的腰都要闪了！” 　　身后没有跟拍，裴知知也不怕自己娇气得过分的糟糕表现被观众看到，走一步歇三步。 　　宋清漪被他们两人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至于吗？他就很想问。 　　不过是搬点东西，嚷嚷得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本来心情就不好，还遇到两个笨蛋队友。 　　宋清漪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想说。 　　其实这还真怪不到那两人头上去。 　　这一根木头足足有近一百公斤重，肖随平日里虽然健身举铁，但健身房和实战实在是完全不一样，就算换个其他人来，一样也会觉得吃力。 　　可谁让宋清漪力气大呢。 　　小宋老师脚底生风，这可苦了身后的肖随，他其实很想出声让宋清漪走得慢一点，可碍于那一丝丝难以启齿的男性尊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实在快要搬不动了，肖随被木材压得神智不清，张口就开始胡言乱语：“小宋啊，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有休息好？你看那两个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去了。” 　　宋清漪：？ 　　什么毛病，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清漪：“闭嘴吧你，专心看路，小心摔个狗吃屎。” 　　宋清漪理都懒得理他。 　　肖随咧嘴一笑，丝毫不把宋清漪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继续胡咧咧：“是因为祁总吧？看你俩黏得，跟连体婴似的。” 　　阴阳怪气，酸言酸语。 　　宋清漪眼角一抽，打人不打脸，到底是谁教肖随讲话这样戳人痛处的？ 　　肖随对于宋清漪急速下降的耐心全然无所察觉。 　　他昨晚和裴知知缩在寒风凛冽的四号房，他们两也算半个冤家对头，死活不愿意睡一张床，最后一人坐在床的一头，挑灯夜聊，核心话题就是祁钰和宋清漪。 　　“诶，你和祁钰昨天下山的时候，躲在灌木丛后面做什么呢？” 　　他早就想问了，起初他还以为他们是在偷偷捡草药，可是后来他去看过，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光天化日，孤男寡男，躲在小树林。 　　啧！ 　　啧啧！ 　　肖随像个傻大鹅一样抻着脖子，不放过宋清漪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偏偏裴知知也很不识趣，他走得慢，远远差出两人一小截路，可即便如此依然不忘搭话：“对啊对啊，你俩在干嘛呢？” 　　宋清漪：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宋老师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炸毛了。 　　他悟了，这俩人是看不惯他力气比他们大，所以专门来践踏他尊严来的吧？ 　　是吧是吧？？ 　　怒从心头起，宋清漪仗着这里没有跟拍，一整个口无遮拦：“管你们屁事呢？？” 　　他怒气冲冲地扭过头，等着身后那两人：“有废话的功夫还不如走快点。” 　　不就是阴阳怪气，谁还不会了？ 　　愤怒使小宋老师原本就十分可观的臂力成几何倍数爆发式增长，扛着那么重的木头，他居然还能抽出一只手，挑衅般向着肖随晃了晃。 　　“肖随你在干嘛？早上没吃饭吗？走快点，还是不是男人了你！” 　　宋清漪恶声恶气的，好像一只蓄势待发准备和人抢肉骨头的小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有些不太寻常。 　　肖随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脾气，按照宋清漪原本的设想，他被他怼了肯定是要炸毛的，然后大概就会发展成混乱的对骂。 　　但事实却是，肖随一脸楞怔地望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出乎意料的事情。后面的裴知知也睁大了眼睛。 　　嗯？ 　　小宋老师迷茫地歪了歪头。 　　为什么这个表情？ 　　宋清漪从入圈以来，一直立着斯文内敛羞涩少年的人设，在镜头前肯定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可他和肖随裴知知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之间都颇有些相爱相杀的意味，见面就呛声也不是第一次，现在喷他们两句，他俩至于这么一副世界崩塌的样吗？ 　　宋清漪不是很理解。 　　“宋、宋……”肖随想抬手，可他一只手抱不动木材，张着嘴宋了半天也没宋出什么下文。 　　“祁、祁……”他说。 　　宋清漪皱眉：“骑什么骑，快搬吧你，你还想骑个自行车下山吗？” 　　肖随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是啊！” 　　他终于缓过劲来，一言难尽地撇着嘴：“你看你背后！” 　　这回轮到宋清漪愣住了。 　　骑。 　　……祁？ 　　不是吧，不是吧！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他不是回去了吗？ 　　宋清漪心中涌起一股不太美妙的预感，十分僵硬地扭过头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正午的日光拨开云层，散落在山林间的空地上，将冬日枯黄的草木都镀上一层金边，在烈烈寒风中带来些许难得的温暖。 　　淡金色的、带着暖意的光芒尽头，不远处的山间小道上，赫然站着一道人影。 　　烟灰色的呢子大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修长，此时此刻，他正眼带思忖地向宋清漪望了过来。 　　那双往日总是温柔中带着些许难以掩藏的骄矜的眸子，如今写满了诧异。 　　以及一丝十分清晰的笑意。 　　“是不是男人——啊。”祁钰开口，学着宋清漪刚才的语气，说出了十分欠扁的一句话。 　　宋清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我的一些，就是说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被毁了。 第51章 　　“不是, 你、你……”宋清漪人都傻了，这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寸寸崩裂的声音。 　　哦。 　　原来是他的脸啊。 　　被迫裂开的小宋老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线，幽幽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得可真够不是时候的！ 　　祁钰看着他, 表情似笑非笑：“不欢迎我？” 　　宋清漪僵硬地摇摇头：“怎么会，我不是想着你早上都走了，现在又回来, 怕耽误你工作……” 　　祁钰神色舒展了些许：“不耽误。” 　　宋清漪脸皮都快抽抽了。 　　是，是不耽误你工作。 　　可是耽误我做人啊！！ 　　假如脚趾真的能犁地, 小宋老师现在最想做的便是就地掘出一个三室两厅来, 然后安详地在里面度过一辈子。 　　“走吧。”祁钰倒是十分悠哉悠哉，“快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忽然空响了两声炸雷。 　　远远望去，天的那头已经阴云密布,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要蔓延到这边来了。 　　肖随人都傻了：“卧槽, 不愧是大总裁, 言出法随吗这是？？” 　　祁钰给了肖随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我只是上山前看了天气预报。” 　　白芨村附近几座山的暴雨预警是临时发出的, 今早上山时都还根本没有听说, 否则今天的录制肯定不会这样安排。 　　几人都没有雨具, 祁钰倒是拿来了几个一次性雨披，但山路难行, 又到处都是枯枝杂草, 如果真的下起大暴雨，雨披估计也就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所以还是需要赶快下山。 　　直到这时，几人才终于发现, 他们随身携带的耳返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没了声。 　　宋清漪摘下耳返检查了一下：“没坏, 估计是山里没有信号。” 　　裴知知举手提问：“我们这些东西怎么办？” 　　祁钰道：“放在这儿吧, 等雨停以后再回来拿。” 　　拿着东西走得慢得像蜗牛爬, 雨下起来之前肯定走不下山。 　　肖随眉头一挑：“那怎么行？” 　　东西扔在半山腰，那他们不就输定了？ 　　肖随没讲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但祁钰却十分顺畅地get了他的意思，淡淡道：“已经输了，不差这点物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进山之前碰到另一组人，他们已经带着物资回村里了。” 　　肖随&宋清漪&裴知知：？？？ 　　肖随险些原地蹦起来：“你说什么？！” 　　祁钰很难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点上共情肖随的胜负欲：“他们找到的物资点离山脚不远，而且，他们没有带那根——” 　　祁钰的视线扫过宋清漪的脸：“大木头。” 　　苏九那一组只有他一个男性，本身他就不是什么身体素质过硬的人，剩下的又都是女孩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因此他们从最开始就舍弃了那根过于沉重的木料，下山的速度也反而快了许多。 　　本来宋清漪这一拨若是能够成功扛回木材，胜负还有待商榷，可眼见天要下雨，任务已是肉眼可见地不可能完成。 　　肖随人都麻了，没想到他的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事已至此，再多挣扎也是徒劳，万一被暴雨困在山上更麻烦，少不了还要劳烦其他人来救他们。 　　几人将随身物资卸下，加快速度轻装下山。 　　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厚重，空气变得沉闷且潮湿起来，宋清漪头也不抬地赶路，身边却总有一个脚步同频响起。 　　是祁钰。 　　哒哒，哒哒哒。 　　分明只是十分普通的脚步声，却总扰得宋清漪眉心直跳。 　　祁钰他，都不会感觉到尴尬的吗？ 　　这个人的心脏是有多强大！ 　　反正宋清漪自己是一想到刚才四目相对时的场景，就尬得头皮直发麻。 　　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祁钰面前伪装成了一个完美的柔弱娇气包，做作程度直逼裴知知，每天不是哥哥长就是哥哥短…… 　　其实宋清漪想过，他今后若是要和祁钰长久的相处下去，这层马甲是肯定要掉的。 　　但他没想到，居然掉得这么突然。 　　这和贾宝玉突然看见林黛玉开着鬼火冲到鲁智深面前当场表演了一个倒拔垂杨柳有什么区别？？ 　　宋清漪恨恨回头，想瞪祁钰一眼，却不期然又撞进了他的眸中，随即触电一般将头扭了回来。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宋清漪在心里默念。 　　或许祁钰的心脏的确强大到异于常人，比起浑身难受的宋清漪，他简直可以说是八风不动，雨点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落了下来，祁钰三两步走到宋清漪身边，脱下外套将他整个罩在了里面。 　　宋清漪现在其实只想躲他远一点。 　　但人家好意帮他挡雨，他若是直接跑掉好像有些太不给面子了。 　　宋清漪绷着脸，用一种不经意到有些刻意的语气问道：“谢谢啊。” 　　“不用谢。”祁钰摇摇头，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宋清漪却没能忽视他眼底一抹淡淡的笑意，“哥哥总不能让你淋雨。” 　　宋清漪：？？？ 　　宋清漪眼角一抽，欲言又止地睁大了眼。 　　他都多久没有喊过祁钰哥哥了！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根本就是在嘲笑他吧？ 　　是吧是吧！！？ 　　小宋老师现如今的心情只能用“羞愤欲死”来形容。 　　羊绒大衣搭在头顶，身旁不远处，浅淡的薄荷味冷香顺着空气飘散，宋清漪低头一言不发，可行走过程中却依旧难免时不时的身体接触。 　　手指不经意间擦过祁钰的手背，宋清漪像是触电了一般飞速弹开。 　　雨势越来越大。 　　“咱们要加快速度了。”肖随向远处望了望，“来的时候没觉得，怎么回去的路这么长啊！” 　　这座山上没有人工修葺的道路，全是靠白芨村的村民们日日夜夜用脚踩出来的野路，被暴雨一冲刷，顿时变得泥泞不堪。 　　几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赶路，视野在瓢泼大雨中变得极差，行进速度一而再再而三地变慢。 　　“这是哪里？”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裴知知第N次发出相同的灵魂拷问。 　　节目组给的地图也不知是用什么 　　在大雨的影响下，他们已经迷了不知道多少次路了，好在在场的除了裴知知以外其他人方向感都不算差，总能很快地意识到问题所在，并及时纠正路线。 　　“我觉得咱们又走错了。”裴知知的两条眉毛快要扭成毛毛虫，用手挡在额前遮着雨，努力搜寻着记忆中原本的路线。 　　肖随一愣：“没有吧？我记得我们就是从这里过来的。” 　　“不可能啊。”裴知知大力摇头，他走到路边，伸出手比划着，“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左手边一排都是大树，我还蹲下在树底下系了个鞋带。” 　　说着他又向旁边跨了一步。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的。 　　裴知知所在的地方是道路的右侧，被厚厚一蓬灌木遮掩着，所有人都以为，灌木后面依旧是平整的路面。 　　可随着一声惊呼，裴知知的身形却猛地一晃：“啊！！” 　　宋清漪和肖随都距离裴知知不远，闻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可肖随拽住了裴知知的胳膊，宋清漪却脚下一空，紧接着便失去了重心。 　　而后便是天旋地转。 　　那堆灌木竟然不是长在实地上的，后面就是一个土坡，宋清漪一脚踏空直挺挺摔了下去，等到宋清漪回过神来时，人已经滑到了陡坡之下。 　　……屁股疼。 　　宋清漪被摔懵了，顶着倾盆大雨，落汤鸡似的迷茫抬头。 　　“宋清漪？” 　　“卧槽！你还活着吗！” 　　上面传来那几人焦急的喊声。 　　这片横空出世的坡虽然陡，但实际上的高度落差却并不算大，下面是一片平地，被雨水浸泡得尚算柔软。 　　宋清漪呆了两秒，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头顶，肖随和裴知知尖叫鸡一样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 　　宋清漪正要应答，却只听见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上面的三人似乎是起了什么争端，下一秒，在肖随焦躁不安的叫骂声中，面色黑如锅底的祁总从天而降。 　　宋清漪和祁钰在坡下面面相觑。 　　宋清漪人都傻了：“你、你下来干嘛？” 　　祁钰却没有说话。 　　男人面色出奇地凝重，双手按着宋清漪的肩膀，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墨色的瞳孔中风卷云涌，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比此时此刻二人头顶更严重的风暴。 　　宋清漪一怔，他能感觉到祁钰正在微微颤抖。 　　“你……没事吧？”他迟疑着开口。 　　迎接他的是一个用力到有些令人窒息的拥抱。 　　祁钰的下巴紧紧贴在他的头顶，宋清漪能够感受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和近在咫尺的、全然失序的心跳。 　　“宋清漪。”祁钰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语气中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你吓死我了。” 　　宋清漪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双颊。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啊…我真的，没事啊。” 　　能不能别说这种。 　　让人不好意思的话。 　　然而祁钰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像是不信宋清漪说的话似的，双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一寸一寸检查着他身体裸露在外的所有部分。 　　宋清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快火山喷发了。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很显然，他并没有受什么伤。 　　这座山虽荒了些，可并不是什么悬崖陡壁，节目组压根不可能让艺人们在无防护的情况下上那种山。 　　他甚至都不怎么疼，只是滚了一身泥。 　　可祁钰抓着他肩膀时那紧张的眼神，就好像他刚从icu里出来似的。 　　宋清漪轻轻推推他的手臂：“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祁钰一整个置若罔闻，他将宋清漪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然后抬手，将宋清漪滑倒时脸上蹭到的泥泞仔仔细细抹掉。 　　宋清漪头都大了：“衣服！你衣服脏了！” 　　他的脸脏了，下山后用水洗洗就能干净。 　　可祁钰身上的衣服哪一件都贵得吓人，本来淋了雨就不太妙，如今袖口再沾上厚厚一层泥浆，可以说是彻底报废了。 　　祁钰却并不在意：“没事，再买就行。” 　　不买也行，家里还有一大堆。 　　宋清漪：“……” 　　好吧，你财大气粗，你了不起。 　　“喂！” 　　头顶传来肖随焦急的喊声：“你俩到底怎么样了，吱一声啊？” 　　宋清漪忙回道：“我们都没事！” 　　…… 　　在祁钰的帮忙下，宋清漪很快沿着坡面爬了上去，然后三人合力将祁钰一并拉了上来。 　　雨势终于小了些，趁着这个机会，三人赶忙加快速度往山下冲。 　　山下，岳导那边已经快要急疯了，四人回来的时候，制作组正在张罗着要打119。 　　看见几人都平安下了山，岳导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宋清漪几人也快被吓死了：“还好我们回来的及时，要是真的打了报警电话，网友肯定会把整个节目组一起骂死。” 　　宋清漪几乎都能想象到届时的黑热搜标题了：无良节目组占用公共资源——娱乐圈明星素质何日才能有所提升？ 　　岳导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招呼着工作人员递上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快回去洗漱洗漱吧，晚上有这一阶段的杀青小聚会。” 　　综艺是拍一个大场景间隔一个月，今天过后，嘉宾们可以轻松很长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在淋了一天雨之后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实在是人生至高无上的享受之一。 　　原本在下午还有一场拍摄安排，现在干脆直接取消，宋清漪在卧室里睡了个昏天黑地，一觉醒来时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暴雨还在下，原定计划在村口的露天篝火聚会只好改在了一号房的院子里。 　　工作人员冒雨搭了临时的架子，在院子上方支起了防水厚油布，还在下面挂满了一串串的小夜灯。 　　宋清漪走出卧室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肖随和裴知知他们都已经睡醒了，苏九那一边则整个下午都在帮忙干活，如今院子里的烧烤架都搭了起来，氤氲着烤肉香气的水雾迷漫在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声和笑声，摄像老师忙得像是四处打转的陀螺，在院子各个角落乱窜。 　　“小宋老师醒了呀。”小唐远远地看见宋清漪，笑嘻嘻地同他打着招呼，“看看我们弄的，怎么样？” 　　“灯带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为了接电费了好大功夫呢。”小唐领着宋清漪在院子里参观。 　　“老乡们那边也摆了酒，两边分开庆祝了，主要是怕他们和我们一起不自在。”小唐解释道。 　　他们这一下午可真够忙的，好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辛苦了！”宋清漪跟着小唐走走看看，时不时伸手摸摸头顶的小灯，像个好奇的小学生。 　　他虽然人在小唐身边，视线却时不时总往院子的一角瞥。 　　那里坐着祁钰。 　　祁钰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依旧是那种沉稳又冷淡的深灰色，他十分安静地独自呆在院子角落，像是与这里的所有欢声笑语的人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却又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和谐。 　　祁钰，他在想什么呢？宋清漪歪了歪头，他没有掩饰自己望过去的目光，而祁钰也正抬头，向着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前的那一秒，肖随扯着裴知知，大声傻笑着走到了宋清漪的身前：“你终于睡醒了！” 　　不知怎么的，宋清漪觉得，自己心里浮现起一种十分微妙的怅然若失。 　　像是为了失去与祁钰对视的那一秒，而感到遗憾。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啊，我醒了。” 　　还好，祁钰起身走向了这边。 　　他在宋清漪的身边站定：“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宋清漪胸中那口若隐若现的浊气倏忽间便散去了：“还没来得及开始聊呢。”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钰挑眉：“那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 　　“啧，啧啧啧。”肖随酸不溜秋地开口，“祁总一过来你就笑开花了。” 　　宋清漪已经不太在意肖随说什么了，反正这个人每天就是满嘴跑火车。 　　裴知知倒是十分感慨：“小宋老师，你都不知道，你在山上摔下去的时候，祁总的脸色都变了。” 　　那一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裴知知自觉全是自己惹的祸，情绪十分低落：“还好你们都没事。” 　　一直和裴知知拌嘴的肖随到是难得说了句人话：“这也不能全怪你。” 　　谁知道那地方是个坡啊。 　　宋清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反正我们都好好的，再说，要不是你说了那条路错了，我们可能现在还在山上打转。” 　　裴知知间歇性失灵的方向感在那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起了作用，要不是他提了一嘴，他们怕是要在错误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裴知知破涕为笑：“这样吗，我心里舒服多了。” 　　他感叹：“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他从旁边拿来两听啤酒，打开，塞进宋清漪手里：“敬宋清漪！” 　　说着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喝完抿了抿嘴，他低声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肖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这个要表白的架势是闹哪样？” 　　清醒一点啊裴知知，你们两个撞属性了，是不会有幸福的！ 　　裴知知飞给肖随一个大白眼：“说什么屁话啊你。” 　　“我只是想说，我很早之前，就想敬宋清漪这杯酒。”裴知知十分郑重地开口，扭头，直视宋清漪的眼睛，“在你把林叶告上法庭的时候。” 　　他顿了顿：“不，可能是……在更早之前吧，我就想要敬你这杯酒了。” 　　宋清漪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怪不得，怪不得裴知知这阵子看他的眼神总是奇奇怪怪的。 　　和裴知知呆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总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原来他是想说这个。 　　裴知知见宋清漪不答话，有些着急地继续道：‘我是说真的！林叶那个狗东西，其实我也早就看不惯了，可是我想着他对我还不错，也能给我资源，所以我从来也没说什么。” 　　裴知知露出羞愧的神色：“他做的那些烂事，骗的那些人，我都一清二楚，我也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偷偷在卧室里骂几句，但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为此而做这些什么。” 　　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他一次，也没有为此而发声过。 　　哪怕只是私下找林叶聊。 　　裴知知有些恍惚：‘最早进圈子的时候，林叶问我，想要立一个什么样的人设，我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作精’。” 　　他这么说，不是因为这个人设火，只是因为，当初的裴知知还妄想着，在这个泥潭中保有一份本心罢了。 　　可从什么时候起，哪怕是“作”，也都是演出来的了呢？ 　　裴知知又一次举起易拉罐：“宋清漪，你真的很了不起，这个圈子里的人五花八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只有你，是真的你。” 　　“清爽，直接，不做作！”裴知知定论道。 　　清爽，直接，不做作。 　　不管是谁被人这么夸都会很高兴的，小宋老师自然也不例外。 　　他高高兴兴和裴知知干了一杯，坐下，意犹未尽地扭头时，却直直撞上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 　　宋清漪：？ 　　祁钰望着他，十分缓慢地眨了眨眼：“清爽，直接，不做作。” 　　他复述这句话时不带丝毫个人色彩和情绪，就像是很单纯地又念了一遍裴知知的话。 　　可配上他眼底似有若无的笑意，宋清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是在嘲讽自己。 　　宋清漪：……？？？？ 　　有事吗有事吗，这是几个意思啊？ 　　死去的尴尬又来攻击我！ 　　他咬着后槽牙哦凑到祁钰耳边：“你什么意思？” 　　祁钰无辜地眨眨眼：“我没什么意思，我觉得，他夸得很对。” 　　两人说得足够小声，身上又没有佩戴收音设备，不可能被节目组录到，但这样的举动在桌上其他人眼中看来，纯纯就是在咬耳朵说悄悄话了。 　　肖随不怀好意地开口：“说什么呢？” 　　宋清漪低咳一声，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这事情他今天非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不可。 　　说完拉起祁钰，头也不回地往走廊那一头走去。 　　肖随：？？？？？ 　　不是，洗手间为什么也要手牵手一起去，你们是小学女生吗？ 　　“喂！”肖随气急败坏地喊道。 　　宋清漪完全没有在意，直接将祁钰拉到了走廊的拐角背后。 　　拐角后面是一处死角，没有人能够看见，摄像老师也完全不会过来。 　　宋清漪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干脆直接带着祁钰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抬手，将房门一拴，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外面的聚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没关系，在开始之前把他想问的都问完就好。 　　“怎么了？”祁钰神色带着外人难得一见的柔和，开口问道。 　　“我想问你，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你跳下来干什么？”宋清漪坐了下来，仰头望着祁钰，神情有些许复杂。 　　“……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从宋清漪的视角看来，祁钰的睫毛忽然忽闪的，像是有点难以置信。 　　“好吧。”他说。 　　他好像轻轻叹了口气：“我什么也没想。” 　　“太敷衍了吧。”宋清漪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祁钰正了神色：‘是真的。” 　　“我看见你掉下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肖随好想想拽我，但我已经顾不上去考虑那些。” 　　事后想起来，他跟着一起往下跳的举措真的挺蠢的，但事发之时他也的的确确，没来得及思考任何东西。 　　“好吧……”宋清漪眯起眼睛，“那，那你今天回来干什么？” 　　本来不都说了要走的吗。 　　“气象预报说，白芨村这一带的山群突发剧烈降水，有特大暴雨预警，可能会造成冬季山洪和山体滑坡。” 　　祁钰说的轻描淡写，宋清漪却不自觉地有些触动。 　　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半路又折返了回来吗？ 　　“还有吗？”祁钰弯了弯唇角，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完吧。” 　　省的他心中总是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心情跌宕起伏好像坐过山车。 　　“还有……还有……” 　　宋清漪却忽然结巴起来。 　　他的确是还有点事情想问来着。 　　就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可恶。 　　祁钰要是会读心术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免去他此刻劈头盖脸席卷而来的尴尬。 　　宋清漪眼一闭心一横，终于将那个横亘在心里一下午的问题问出了口：“……中午在山上的时候，你是不是，看见了——” 　　一句话，开头还是正常音量，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笑到简直听不见， 　　宋清漪将脸埋得低低的，好像一只把头塞进沙堆里、却明晃晃地露出一个大屁股的鸵鸟。 　　祁钰就很想笑。 　　堂堂祁总，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想笑，于是就很不客气地笑了，低醇如酒的笑声从距离很近的胸腔中传出，仿佛裹挟着他近在咫尺的体温。 　　宋清漪耳根都快烫熟了。 　　他忿忿地抬起头来：“笑什么笑啊你！” 　　其实祁钰在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发现了，宋清漪在面对熟悉的人时，似乎总是非常容易炸毛。 　　但他在陌生人面前，或是工作的时候，却又是个性格很不错的同伴。 　　祁钰挺享受小宋老师的这种炸毛，带着浓郁而又蓬勃的生命力，令他整个人都鲜活得闪闪发亮。 　　小宋老师沉浸在马甲掉了的危机中难以自拔，小心翼翼望向祁钰，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你说啊。” 　　祁钰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宋清漪：“哦……啊？” 　　宋清漪愣了愣。 　　就这？ 　　祁钰眼底擎着笑意：“你只对我一个人撒娇。” 　　他又强调了一遍：“这样很好。” 　　祁钰这逻辑太扭曲了，宋清漪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所以，真实的面目很暴躁=只对他一个人撒娇？ 　　倒是好像也没错。 　　但。 　　为什么还是感觉他在嘲笑他啊？？？ 　　小宋老师很好地表演了一个什么叫作恼羞成怒。 　　祁钰忽然凑近，在宋清漪讶然的注视中，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是认真的，一个字都没有骗你，你怎么样都很好。” 　　他道：“只要是你，就很好。” 　　祁钰实在是被山上的那一幕吓坏了。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似乎也并不十分惊险，但恐惧，却无疑是切实存在的。 　　那时的某个瞬间，祁钰心中真的涌起过一种隐忧：如果在他喊宋清漪名字时，那堆碎石枯木的背后没有响起回应，他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从此失去他了。 　　他又要怎么办。 　　宋清漪正在发着呆，忽然被紧紧揽进一个怀抱中。 　　温和而有力的大手扣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眼，与屋内的另一人四目相对。 　　紧接着，唇瓣便印刻了上来。 　　祁钰缓慢而缠绵的吮吸力道并不大，却莫名带着一种强烈的烙印感，仿佛想在宋清漪身上留下些什么一般。 　　他强调着：“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别再发生那么危险的事了。 　　他真的会担心。 　　今天的祁钰，可以说是受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惊吓，心脏从山上到山下，就没有好好回落到他应该停留的位置，一直悬在半空。 　　祁钰说话时的语气柔软得不像话，和平日的他仿佛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宋清漪的耳廓忍不住泛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温热的，带着体温的气流从脖颈处传过。 　　宋清漪的注意力却忽然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祁钰话音落，他瞬间从暧昧的气氛中抽离。 　　唇瓣上残留的触感未退，宋清漪的脸忍不住红了一下。 　　但他努力为自己正名：“今天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吧。” 　　祁钰：“？” 　　这个人真的要在这样的时候纠结这个吗，一般人不都应该是顺势应下来就好了吗？ 　　祁钰啼笑皆非，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宋清漪：“哦？”怎么说。 　　宋清漪认真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但是有时候，遇到一些突发状况，我肯定没办法保证自己百分百不出任何意外。” 　　哪怕他真的能保证自己不发生意外，他也很难保证别人。 　　就像今天的裴知知，一切都是突发状况，只是一连串恰好叠加在了一起，然后他恰好就倒霉了。 　　祁钰实在是没想这么多。 　　他被宋清漪说得一愣一愣。 　　当然宋清漪忽然提起这个，主要也不是为了给自己正名。 　　宋清漪其实有点担心，祁钰会受今晚影响太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原刚才甚至还问他要不要去荒野求生的综艺，按照祁钰现在这个心理状态，十有八九会持反对意见。 　　而且以后拍戏，以宋清漪的戏路，肯定也难免一些危险动作。 　　宋清漪不想到时候一边看综艺剧本一边还要安抚祁钰。 　　恋爱教育要趁早，直接将不健康发展扼杀在摇篮。 　　他很认真地解释完。 　　祁钰默了两秒：“……我的错，我给你道歉。” 　　他举手保证：“我肯定不会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 　　小宋老师搂住他的腰，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好哦，说话要算数。” 　　他浅浅吸了口气，独属于祁钰的味道将他整个人包裹。 　　那股浅淡的薄荷香气分明应该是冷的，却被祁钰的体温沾染，带上让人头脑轻微发晕的热度。 　　祁钰看着宋清漪，眸光微动。 　　他颔首，轻轻将唇覆了过去。 　　窗外暴雨如注。 　　而拥抱温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撒花～ 　　感情流苦手的作者我，中间经历了无数次的断更，非常感谢大家能够陪小宋老师和祁总一路走到这里（深深鞠躬 　　后面还有两个番外，分别是正式告白和小宋老师的职场故事，过一段时间会慢慢放上来。 　　推一推这本的接档文，是主受的无限流～ 　　#《不一样的规则怪谈》 　　文案： 　　意外卷入规则类怪谈直播，秦非获得了一项能力——【攻略npc】 　　只要将npc好感度刷到100，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馈。 　　在危机四伏的副本世界中，这项保命技能不可谓不强悍，秦非看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鬼怪，太阳穴突突直跳。 　　行吧，他最擅长的就是处理人际……鬼际关系。 　　* 　　不知从何日起，怪谈世界的直播间内冒出一个画风异常突兀的新人主播。 　　他发丝柔顺，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永远带着笑意，看向他人时神态和煦又温暖。 　　其他主播见鬼：尖叫、哭泣、四处逃窜。 　　该主播见鬼，乖巧地打过招呼后语气恳切地开口：您好，吃了没，晚饭在哪里安排？ 　　尖锐的长指甲刮过他的脖颈，他一把握住血手，发自肺腑地赞美：“你的手指真好看，需要美甲吗？我可以给你介绍。” 　　鬼小孩拉住他的裤脚，露出瘆人的惨笑，他和蔼地摸摸鬼小孩血淋淋的头：“小朋友一定是找不到家了吧，走，哥哥带你去找妈妈。” 　　观众：“……？” 　　6啊。 　　* 　　秦非觉得，自己能够在一众主播中脱颖而出，成为升级速度最快的新人王，一定是源于他“友善”的直播风格。 　　然而背地里，大家都称呼他为“比怪物更加变态的玩家”。 　　秦非的直播间，带给您家一般的温暖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