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钓鱼by长不出青苔   联姻对象天天钓我   ——   在陆啸行第一印象里,联姻对象晏泊如人如其名,淡薄清雅,对一切从简的结婚流程接受良好,温和听话事少。   可新婚夜就理直气壮钻了他的被窝,力气大得掀不下去。   头回做猛1的陆啸行:黑脸带人做体检,拟定协议划界限,称呼不许太亲昵,出差不要常联系。   晏泊如:好的,陆总,PY罢了,只是互相解决需求。   睡了几次后,陆啸行:他为什么人前叫我老公人后叫我陆总,钱包里的那个人是谁?他到底爱不爱我?   他一步步降低底线,分不清到底是情感还是欲望。   发小说,他就是太洁身自好,所以不经撩,开放婚姻么,多试试就知道了,说着伸手招来个主动的。   陌生人凑过来时,陆啸行浑身都不自在,接着就被联姻对象兼PY当场抓获。   后来,发小对着他好容易追到手的合法配偶语气调侃,“晏少爷手段高,先热后冷,假意被绿,两招拿捏男人。”   角落里,印象中柔弱不能自理的晏泊如熟练把玩着箭弩,语气冷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听了一耳朵墙角的陆啸行沉下脸色,扔掉了手里的玫瑰。   ——   陆啸行|晏泊如   高岭之花嘴硬双标攻 钓系微茶美人受   不适合极端控党观看   先婚后爱 狗血 受追攻 破镜重圆 HE 追夫 高岭之花攻 钓系受 第1章 谁准你上来的?   柯尼赛格沿着⻓⻓的跑道驶入庄园,黑色⻋身映着落日流光,将芬郁的花香撞散。   玫瑰庄园迎来了一位新主人,晏家的小公子,晏泊如。   新主人的行李上午已经送来了,现下手上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提包,远没有达到需要帮忙的程度。   陆啸行自顾自将⻋钥匙扔给管家,脚下一顿,到底没打招呼,绕过繁复的客厅,径直上了楼。   别墅两个管家,四个保姆,自然不缺人照应,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话要说。   该说的都签在婚前协议里了。   昨天晚上的婚礼流程一切从简,开成了个随意的商业酒会,是陆啸行的意思,晏泊如没异议。   圈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来了,看足了热闹。毕竟法律上虽已是同性可婚,但商界的同性联姻确实算罕见。   听说原本要嫁给陆啸行的是晏家能干的大女儿晏楠,不是现在这位海归小少爷,两家要联姻的消息月前就放了出来,一直没见什么动静,突然就急匆匆定了日子。   结果到了婚礼现场一看,站在一起敬酒的是俩男的。   就这么突然换了人。   有说是晏楠不愿意放弃家族管理权所以拒不嫁人,卖了自己亲弟弟的,也有说是陆啸行深柜看上了准小舅子,自己硬要换联姻对象,气得亲妈都不出席婚礼的。   财经新闻和娱乐新闻轮番报道,真真假假分析个没完。   陆啸行的新婚生活备受瞩目。   今天一早办完各种必要手续,下午他就高调地直接把联姻对象接回了家中。   联姻不是儿戏,陆啸行很有契约精神。   只是家里多张嘴吃饭罢了。   “联姻就算了,怎么还联成gay了?”手机信息提示一直没停过,发小邱焓的这条短信顶到了最上面。   陆啸行处理完要事,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机,特意点邱焓的头像进去,给他设置了一个“消息免提醒”。   仰起头冲掉头发上绵密的泡沫,磨砂玻璃上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不多时,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陆啸行扯下毛巾架上的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珠,随意围在腰间,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随之展露无遗。   婚假休三天,明天约了新的合作伙伴去打网球,该再叫秘书备份礼,和晏家结亲之前已经签订了合作意向书,但很多东西还没有落实,也得盯着办。   脑子里盘算着这些事,陆啸行惯常赤着上身去酒柜给自己倒了杯Petrus。   工作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失眠,他习惯睡前喝点红酒。   掀开被子时没注意,一只暖玉似的胳膊伸出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惊诧之下重心不稳,陆啸行一下倒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陌生的淡香扑面而来,一股馥郁的馨甜,似乎是玫瑰花香。   陆啸行这才发现床上已经躺了个人——他的联姻对象,外人面前淡泊清雅的晏泊如。   两人一时间贴得极近,浑身的汗毛霎时炸了起来。   “谁准你上来的,下去!”陆啸行剑眉蹙起,在他说话时,晏泊如的手还不老实地一寸寸点到了心口。   一股痒意顺着指尖前进的方向一路攀爬进骨髓,心脏没由来的咚咚直跳,胃里的红酒也莫名烧成里漫野的大火。   捣乱的手很快被死死钳住,晏泊如吃痛,鼻腔里溢出一声闷哼。顶灯昏暗,眼里的情绪被暖光遮到阴影中,晦暗不明。   趁着陆啸行晃神间,晏泊如又用那只四处点火的手带着擒住他的大掌,放在了起伏的腰侧。   一掌遮半腰。   陆啸行的手立即触电般缩了回去,斥道:“你胆子大得很!”应该是没见过这样理直气壮的爬床,他的脸上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   薄被掀开了一个角,晏泊如露出的半边身子全压在了他身上。   陆啸行撑起上半身曲起膝盖,大约是想以一个不太难堪的姿势将他推下去。   双方刚刚签过字的婚前协议里白纸黑字写着,开放婚姻,互不干涉。   细密的疼痛刺进心脏,晏泊如的眼睛瞬间红了。   曾经万般憧憬的事,原来真的可以褪掉所有内在外在的约束,变成一个徒有其名的空壳。   他顺着力道也坐了起来,在陆啸行以为他恢复了理智的下一秒,很自然地抬腿,跨坐到了陆啸行身上。   松松围在腰间的浴巾已经在挣扎间散开,和轻薄的蚕丝被相比有些粗粝,细嫩的皮肤被磨得很不舒服。   晏泊如不适地动了动。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没什么表情时嘴角微微下撇,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疏离又冷淡,仿佛时刻拒人于千里之外,此时从下向上看去,深邃的眼窝被眼尾那抹红勾没,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一个短暂的对视后,晏泊如重新垂下纤长的睫毛,不想看到陆啸行眼里明晃晃的厌恶。   哪里都变了。   放在以前,每当他做错事把人惹恼后,陆啸行也会像现在这样冷冷看他一眼,但不同的是,他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我拿你没办法。”陆啸行会这样说,一边用力掐着他的腰,一边惩罚似的掰过他的脸吮咬他的唇,然后原谅他。   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晏泊如会故意找点无伤大雅的小事惹陆啸行烦。   他是外人眼中严于律己的天之骄子,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而在那个五道口的小公寓里,在一点点淡淡的咸腥味里,他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温柔的陆啸行。   后来,无伤大雅的小事也不会再惹陆啸行生气了,他包容着他的一切,宠着他,惯着他,托着他的臀细细密密地吻他的眼睛,红着耳尖叫他宝贝。   分别多年,现在的陆啸行是他的合法配偶,却再也不是那个一哄就好的男朋友了。他没有眼里含笑哑着好听的嗓子说出那句,“我拿你没办法”,只是面色平静,像看陌生人一样静静看着晏泊如。   陆啸行真正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没有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他们登记结婚后相处的第一天,分手六年后重逢见的第三面。   “晏少爷,我想我们的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陆啸行依旧在划清界限。   “我想我们…” 低沉的话音倏然顿住。   指尖微凉。   于是他的冷静也戛然而止。   注意到陆啸行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晏泊如心里稍稍一松,他伸了另一只手去摸陆啸行的咽喉,又轻轻唤道,“阿行。”   开口就是亲昵到冒犯的称呼,尾音里全是与清冷外表不符的软糯。   “啪”的一声,手被挥开。   “下去。”陆啸行这回是认真的。   “还有,不要这样叫我。”   话虽如此,他的反应却是明明白白。   晏泊如眨了眨眼睛,很快藏好了一切不安,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   明明是个贵气又冷艳的大美人,做的事却这样出格又大胆。   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结婚了,他是陆啸行合法的联姻对象,他会得到拥抱和原谅。   就像以前一样。   衬衫领口随着动作不经意间散开,清晰的锁骨之下是薄薄的胸肌,晃眼的白里透着粉。   陆啸行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抓住了他的这点迟疑,晏泊如顺势搂住了他的肩,又微微直起身。   不让叫就不叫好了。   “陆总。”晏泊如乖乖改了口,宽大的黑色衬衫下摆一晃,一双修长瓷白的腿伸了出来。   不干瘦,带着匀称的肌肉线条,漂亮得近乎完美。   陆啸行顿时头皮发麻,一时间忘了作何反应。   晏泊如伸着胳膊顺势攀附上他的肩头,俯过身来,带着湿意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他的耳朵。   一阵酥麻传遍全身,一波很似一波汹涌的欲望像沸腾的海水,不停扑打着堤岸。   陆啸行带了点怒气扯住了晏泊如的头发,他没使多大劲,晏泊如脆弱的脖颈就不设防地朝他露了出来,喉结两下轻动,睫毛在光影下颤抖,像抖动的蝴蝶的翅膀。   好像他才是那个罪恶的强迫者。   眼尾潮湿,觑着他,耳边是布料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啸行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扯着他的头发,不动神色地盯着他,面上不辨喜怒。   晏泊如快维持不好表面的冷静了。   日复一日的思念和恐慌,辗转难眠的后悔和难堪,期待破灭后的失望,难以舒缓的疼痛,压制不住后如决堤之水,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心脏好像被挖掉了一块。   其实早就被挖掉了,是他自欺欺人。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接一颗顺着仰起的下巴滚了下来。   没办法再继续了,算了,已经很难看了。   晏泊如放弃了。   他停了下来,曲起膝盖,想离开。   可下一秒,天旋地转,脑袋没有任何征兆地砸在了绵软的枕头上。   视线上方,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带着浓浓征服欲和掌控欲。   理智终于被烧穿了。   晏泊如忍不住紧紧搂住了陆啸行的脖子,伏在他的肩头小声轻哼。   没几分钟,忽然察觉到了陆啸行想退的意图,晏泊如顿时就慌了神。   他伸着胳膊,也不管会被讨厌,沉甸甸地往陆啸行脖子上挂,眼神里竟带了点绝望的意味。   忽然,深海岩浆崩裂……   晏泊如明显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眼里带了点挪揄,用发烫的指尖带出湿漉漉的汗,往陆啸行的腹肌上蹭。   这下其他任何问题都不重要了。   这是男性尊严问题。   陆啸行黑着脸,将试图起身的晏泊如一把按回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陆啸行(脱衣版):怎会如此QAQ(捂住自己的尊严 第2章 听说战况很激烈   一大清早,刚起床的男人浑身笼罩在低气压中,精虫下脑后,陆啸行恢复了一惯的矜贵冷漠,心里明显带着气,把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表演得淋漓尽致。   他随意套了件黑色立领衫,早饭都没吃就和晏泊如一起出了门。   ——去私立医院做体检。   迈巴赫商务车后排独立行政座椅将两人很好地隔开,一路无话。   晏泊如靠在椅背上,面色有些苍白,车窗外的树木不停闪过,他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   大四毕设结束,终于从连日的忙碌里解放出来,两人去藏在小区里的清吧喝了点酒。两杯特调下肚,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勾了陆啸行好久,一直没有真正实践过,明里暗里发了几次小脾气,还以为陆啸行是个假男同。   原来是陆啸行怕他疼,怕他难受,怕他发烧,怕这怕那,认认真真做了很多功课,紧张地手忙脚乱。   皮肤白的人身上容易留印子,即使垫着厚厚的垫子,晏泊如的膝盖还是磨青了,看着颇为吓人。   “你帮我吹一吹。”他歪靠在浴缸里,理直气壮将腿架到了陆啸行肩上,然后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贴在膝盖上的吻。   手放到膝盖上,一阵钝痛传来。   昨夜,陆啸行一点也没顾着他疼不疼,只是单纯地发泄欲望。   只有性,没有爱。   原来以前温柔的陆啸行有着诸般克制和顾虑。   “你不是第一次吧。”陆啸行忽然开口,打断了晏泊如的回忆。   “嗯?”晏泊如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啸行再次开口,问:“是,还是不是?”   他的一切对晏泊如而言都太过熟悉,细微的一点点不耐烦全部落在了晏泊如眼里。   “不是。”   毕竟他的第一次是在六年前,学校东门外的华清嘉园,他们短暂同居了几个月的小公寓里。   到底想表达什么,你不是第一次吧,怎么这点就受不了了?   是要说他活儿变烂了么,还是要羞辱他今不如昔。   “我不会对你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你出去跟多少人睡都行,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开放婚姻,互不干涉。”陆啸行肘弯撑在座椅扶手上,表情凉薄。   “但我不想得病。”   “所以来做个检查,对你我都好。”   他瞥过来的眼神太过陌生,仿佛两人之间的一切恩怨已经随着时间尽数消散。   从车上下来时,晏泊如垂着眼睛,唇上一点血色也没了,面色苍白如纸。   原来没有怜惜不算什么,新婚第二天就被带到私人医院检查艾滋,这才是陆啸行羞辱他的方式。   分开的这些年,陆啸行不关心,不联系;发现联姻对象换成了他这个前男友之后不惊讶,不喜悦,不遗憾,不怀念,不难过。   怀疑他这些年有过其他人,不沟通,不过问,就这样先入为主给他戴上了一个到处乱睡乱搞的帽子。   他在陆啸行那里,没了任何特权,甚至于没了任何信用。   见晏泊如停了脚步,陆啸行回过头来,似乎在犹豫。   “晏少爷,请理解,如果有冒犯到的地方,抱歉。”他用疏离的语气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晏泊如抬起头,看着陆啸行的眼睛。   ——他甚至不觉得这是羞辱,只是一个成年人必要的谨慎。   他为他的冒犯道歉。   多讽刺。   来的是感染内科,这里的医生陆啸行不熟,抽完了血,穿着白大褂的徐崇明从扶梯口走了过来。   总裁都会有个医生朋友,徐崇明就是那个医生朋友,算陆啸行的发小。然而徐医生并不能包治百病,他是外科医生,一大早接到陆啸行的电话,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人还没从前天婚礼的宿醉中彻底醒过来,就吃了口大瓜。   “检测做完了?”徐崇明面色揶揄。   “嗯,不用你了。”陆啸行言下之意是徐崇明来得太慢。   等报告的这段时间,徐崇明招呼两位新人,“一起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两个大男人杵在走廊里,顶着感染内科的绿色指示牌,确实有点丢脸,晏泊如一言不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走吧。”陆啸行抬腿跟他去了楼下的主任办公室。   等了会儿,感染内科的医生拿着报告单送了过来,陆啸行不懂这些。   医生熟练地解释:“指标一切正常,不过病毒存在窗口期,一般是两周到三个月,不放心的话过段时间再来复查。”   晏泊如靠在门边,很明显地从陆啸行蹙起的眉间读到了后悔的意思。   “实在不放心,吃一个月阻断药就行了。”医生又建议。   “抗病毒的,七十二小时内服用,就算中标了也还能补救,没事的。”   “开吧。”陆啸行面上严肃,一个非常典型的谨慎怕死的有钱人形象。   “行,拉米夫定,替诺福韦,依非伟伦三联治疗,效果比较好,连续服用28天,到时候再来查抗原。”   陆啸行不是在开玩笑。   晏泊如接过递来的阻断药,脸上像被扇了个响亮的耳光,在这一刻,他终于起了点脾气,从手机里调出自己的婚前体检报告,直直伸到陆啸眼前,“这是我月前刚做的体检报告,陆总可以看看。”   陆啸行不得不将手机接过去,低头扫了扫。   确实没问题。   “抱歉,我忙忘了。”同性联姻又不会有后嗣,不需要测遗传病,陆啸行忙得跟本没理会这件琐事。   他低着头避开了晏泊如蒙着水雾的眼睛,将手机递还时不小心按回了主屏幕。   藏在各类应用图标下的是一对相视而笑的背影,夕阳撒在大海上,像一幅画。   没意思。   今天的时间已经浪费够了,陆啸行轻轻点了点腕表,对晏泊如道:“我让小连送你。”   是分道扬镳的意思,也没解释自己的去向。   话音未落,司机小连局促地跑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瞥了瞥高挑的晏泊如,殷勤道:“晏少爷,我送您,您想去哪儿。”   人会被漂亮的东西吸引,但对太过漂亮的东西总会有种没由来的敬意和惧意。   “回家就好,我行李还没收好。”晏泊如解释了去向,解释了原因,是说给陆啸行听的。他收拾好酸涩的情绪,跟着小连往停在树荫下的车走,对陆啸行的一切安排接受良好。   全身酸痛疲惫,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再睡一觉。   陆啸行的目光莫名地追了过去。   晏泊如腰背挺拔,一米八七左右,和他差不多高,身形高挑的同时肩宽背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非常完美的模特身材。   他这位联姻对象是个模特。   身体疲惫的时候,情绪就会变敏感,没事的。   只要陆啸行撒够了气就好了。   晏泊如偏了偏头,应该是在向小连道谢,接着弯腰钻进车里。   后背撑出的那对漂亮的蝴蝶骨弯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又被干净纯白的衬衫包裹着,收进了寸掌可量的腰线,陆啸行从二楼的窗外看得出神。   昨夜背对着他起起伏伏的荒唐画面又回来了。   得到一句感谢后,小连司机跟打了鸡血似的,喜气洋洋小跑着钻回驾驶座。   陆啸行脸一黑,很看不惯小连那副不值钱的狗腿样。   行程也不算满,原定今天该谈的合作还是要谈,晚上可以换个地方把人约过去喝酒,这个月注意点社交距离就是了。陆啸行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收回目光回过头,就见徐崇明正静静从眼镜上方看着他,面色挪揄,欲言又止。   刚刚就在憋笑吧,看了好大的热闹。   陆啸行最擅长忽视无伤大雅的小情绪,面色如常的样子搞得徐医生以为是他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代驾将他的跑车开了过来,陆啸行待够了,当即就要走,想叮嘱徐崇明不要出去乱说,又觉得特意提一句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出了医院大楼,屁股刚挨上车座,发小邱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行哥,你是真行啊!听说战况很激烈,猴急得保护措施都没做呐!”好不容易披上西装皮稳重了几年,这咋咋唬唬的语调,一夜回到解放前。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行哥……”   陆啸行狠狠皱起眉,直接挂断了电话。   徐崇明什么时候这么大嘴巴了?   抬个头的功夫,余光不小心瞥了一下后视镜,陆啸行忽然不淡定了。   他立即伸长了脖子,对着巴掌大的镜子左右转转调整角度,终于,颈侧那拇指大的、殷红的新鲜印子从领口边露了出来。   ——传说中那个战况激烈的罪证?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做那事的时候,肯定是没有亲嘴的,晏泊如有亲他脖子吗?   是在床上,落地窗后的椅背上,还是浴室里?   什么姿势?   想着想着,陆啸行降下跑车顶棚,一脚油门,发动机发出愤怒的、冒着金钱味的轰鸣。   深吸一口气,惜命的陆总勉强调整好心态,以常速将车倒出,拐上大道。   难得出现了烦躁的情绪。   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心绪起伏了。   作者有话说:   陆啸行一副很值钱的样子。 第3章 是药物的副作用   一杯中规中矩的特调Martini入喉,陆啸行仰起头,微微松了松紧张的肩颈。   他不是会借酒消愁的人,容易误事,何况,晏泊如带来的这点烦躁还达不到需要借酒消愁的地步。   本打算换杯柠檬水清清口,谁知道刚刚一饮而尽的那一杯,给潜在的合作伙伴留下了豪爽的错误印象。   气氛正融洽,斟酌再三,陆啸行点点空酒杯,食指一抬一勾,示意调酒师续上。   “陆总,到了。”司机出声提醒。   车停了下来,脑子里的晕眩还在持续。   陆啸行懒懒睁开眼睛,下车,绕过长廊,换好鞋后,将衬衫扣子解下一颗,站在玄关缓了两秒。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微醺的范围,进入到了头重脚轻的阶段。   夜已经深了,吴管家不知道去了哪里,迎接他的是他的新婚对象晏泊如,应该一直等在玄关边的小客厅里。   陆啸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防备的意思很明显。   于是晏泊如就停在离他三四米的地方,不再靠近。   “陆总,吃完阻断药后不建议饮酒的。”晏泊如的声音里带着涩然的哑意,长眉蹙起。   陆啸行别开脸,随意应了一声,“嗯。”   这占地近千平的玫瑰庄园明明非常宽敞,为什么这一刻觉得室内的空间如此逼仄?   他明显不愿多聊,绕过晏泊如往楼梯口走。   和晏泊如相处时,总觉得一股无法捉摸的不适感。   这种不适感无根无由,又似乎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像女巫的毒药,似乎只要他让人这种不适继续,平静的生活就会产生无法弥合的裂痕。   两人离得近了,陆啸行才发现晏泊如整个人憔悴得离谱,像个快要碎掉的病美人。   陆啸行:“……?”   上午还好好的?   脚下一停,他的面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晏泊如正歪着头静静打量着陆啸行的神色,一缕发丝不小心挂到了上翘的睫毛上,晏泊如眨了眨眼睛,眼尾瞬间红了。   陆啸行明明什么也没说,他却懂了。   ——陆啸行觉得他这是真中奖了。   “不是生病的症状,是阻断药的副作用。”说着说着晏泊如用指尖拂走那根碍事的头发,很轻很轻地吸了吸鼻子,接着一字一句解释,“恶心、呕吐、腹泻,很正常的。”   睡了一下午,起来时嗓子都肿了,地上的纸袋被随意踢了一脚,散出一地的药盒——陆啸行上午特意带他去开的阻断药。   彼时窗外的茱莉亚玫瑰开得正好,空气中充盈着明媚和热烈,晏泊如坐在窗边,将药一盒盒拆开,再一个个放进去。   最后,问吴管家要了温水,赌气般吃了下去。   晚饭后直接去洗漱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   原来被陆啸行当作陌生人,是这种待遇,是这种心情。   陆啸行迟钝地接受到了晏泊如的委屈,他在这股淡淡的委屈里变得越来越不知所措,好像舒缓的夜曲里插入了突兀的鼓点,不和谐,不对劲。   他有些无礼也有些突兀地扭头就往楼梯上走。   没有说出那句“不要再吃了”,也没有一句关心。   晚间,吴管家敲门进来,托盘上端着碗温度适宜的醒酒汤。   “晏少爷忙活到现在还没睡。”   老管家旁敲侧击地提醒陆啸行,这都是晏少爷的心意。   冲了个热水澡,酒劲儿已经快发完了,陆啸行擦头发的手一顿,厚毛巾随意往椅背上一甩,语气淡淡:“不用了。”   于是管家又将温度适宜的醒酒汤原样端了出去。   次日,陆啸行照常早早出了门,一天都没见人影。   明明还在婚假中。   晏泊如住在三楼的主卧,大套间,位置就在陆啸行的房间正上方,设计布局大差不差,衣帽间不小,大部分衣物都摆了出来,今天陆陆续续有人来送他放在酒店的行李,保姆跟进来帮忙收拾,晏泊如坐在飘窗上拿着纸笔随意写写画画。   刚回国没几天,时差根本没倒成功,连日的高压之下,头有些晕。   原本没打算现在回来,还是略微有些赶了,可是机会不等人。   四处望了望,陌生的家具,崭新的床单,颜色单调的壁纸地毯,没有一点家的感觉。   似乎哪里都没有家的感觉。   这些年他住过的地方不少,哪一个都比当年学校外的那间小公寓宽敞,却哪一处都没能给他想停留的欲望。   需要的东西再慢慢置办吧。   晏泊如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里的纸稿上,他需要一间新的设计工作室。   已经联系了朋友帮忙找,下午简单收拾了一下,晏泊如出门看场地。   车库里停着好几辆车,他随便挑了一辆红色的Scaglietti,开了出去。   陆啸行以为晏泊如是模特,其实模特不是晏泊如的主业,只是毕业后的那几年比较拼,混时尚圈时走过几场秀。   陪着看场地的是EG经纪公司的金牌经纪人Zoe,俩人是在法国认识的,交情颇深。   “你这工作室筹备起来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最近不如就挂我这儿,我给你定两个工作。”Zoe剪个干练的短发,斜背着挎包,不像个混时尚圈的,反而像个卖房销售。   晏泊如在写字楼里转了转,对采光不太满意,几个人转场去看下一个。   走在路上的那点时间,电梯下行到地下停车场,晏泊如思考完了。   “也行。”   没有道理拒绝,国内的市场生态对他而言是陌生的,晏泊如以后也不打算再走了,确实需要先混个脸熟。更何况,有个经纪人之后,很多事都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他又特意强调:“但别给我定太多活儿。”   “太好了!”Zoe承诺,“我知道你的重心还是放在设计上,不会给你定太多工作,你在我这儿,自由度是top1。”   晏泊如也笑,“一起发财。”   晏泊如本科毕业于T大美院的视觉传达系,毕业后去了国外,这些年台前幕后的工作都做过,很受大牌设计师Adolphe的喜欢,常年被Adolphe带在身边,握着一手的时尚资源。   天渐渐黑了下来,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晏泊如很挑剔,两人就近找了家餐厅,晏泊如请客,答谢Zoe今天陪他开场地。   “一会儿去工体喝点小酒,怎么样,我再叫几个模特弟弟,姐姐手里什么款都有,任君挑选。”Zoe一副地头蛇的架势。   晏泊如看着四处暗下来的天,忽然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叫互不干涉,就是不需要互相报备行程,甚至出差旅游都不必知会对方,放在细枝末节里,比如今天,就是不用告知对方回不回家吃晚饭。   “下次吧。”他拒绝了美男环绕的诱惑。   Zoe眨眨眼,这才惊了起来,“哦我都忘了,你结婚了!”   “还没祝你新婚快乐呢。”她赶紧送上迟到的祝福。   前天的婚礼Zoe没来,当时人还在外地出差,自然也没见到陆啸行。   “你这婚礼实在是太赶了,我工作早就定好了,也没给我预留个反应时间,有必要这么赶嘛。”Zoe感到遗憾。   晏泊如一直闲适地坐着,忽然坐直了,认真回答:“有必要,不然人就跑了。”   “你那个联姻对象,不会长得跟天仙儿是的吧。”Zoe奇了。   晏泊如在她眼里,冷淡理性,处理任何情感都游刃有余,放在不熟的人眼里,又是偏向清冷高傲的。   自然,晏泊如有傲气的资本,不输明星的长相,让人羡慕的才华,还有不错的家世,Zoe想不出来,是什么人会让晏泊如有结婚晚一点人就会跑了这样的担忧。   “他是很好。”   “我得回去了。”心里无端有些着急,左右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晏泊如起身结账。   刚接上车载蓝牙,晏楠打了电话来。   “明天晚上和陆总一起回来吃饭,爸妈都在,别忘了。”   车头拐进单行道,晏泊如应道:“好的。”   “今天去看工作室场地了?”   “嗯。”   晏楠顿了顿,“小如,你可以来金绣帮姐,或者在新办公楼里给你划一层做工作室。”   晏泊如笑着回她:“姐,你就别操心了,我这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了,要是真想我替你干活,走工作室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又闲聊了几句家常,电话挂断。   玫瑰庄园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晏泊如还不太习惯,北京的变化不大,各种地标都还在,盘古大观火炬形的大厦顶隐没在雾蒙蒙的空气里,交通还是拥堵,不会因为他开的车比别人贵就有优先行驶权。   车头驶入玫瑰庄园,绿化做得不错,空气变得清新。   吴管家一直候在一楼等着。   一把年纪了,总跟着熬夜,晏泊如向他道过晚安,自行回了房间。   路过二楼楼梯口,远远看着黑黢黢的房间。   陆啸行还没回来。   半明半暗中,晏泊如站了很久。 第4章 晏泊如挺好的   “陆啸行在找人调查你。”   “查什么?”   “查你这些年的工作经历,人际关系,我觉得他主要想排查你有没有和陆柏言有瓜葛。”   晏泊如看着手机里的这几段聊天记录,好半天没动。   夏夜鸣蝉聒噪,衬得天上的月亮愈发沉默。   原来,对他的谨慎和排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陆柏言,陆啸行的叔叔,是陆啸行掌权陆氏集团道路上一颗合格的绊脚石。   晏泊如与这老狐狸自然没有直接纠葛,但确实是靠陆柏言烧起的火,陆啸行才会被逼到需要联姻解围的地步。   怎么说呢,他只是添了把柴罢了。   在夜浓到困倦时,昨天接了他回来的那辆迈巴赫终于停到了别墅前。   晏泊如站在窗后,看着陆啸行下车,看着他在原地发了会儿愣,然后缓慢又笔直地抬腿跨上台阶。   这人喝多了之后就会这样,从行动中根本看不出来任何异常,只是反应迟钝一些。   又去哪里应酬了。   做到陆啸行这个位置,维持人际关系占据了绝大部分精力。   圈里在陆啸行这个年纪就完全接手家族企业的极少,大多数同龄人还在创业项目里历练着,受着看管和拘束,也享有对等的支持与保护。   晏泊如拉上厚重的窗帘,从真切的伤心里将自己撇了出来,面上恢复了平静。   凌晨三四点,昼夜颠倒的大作业时期,他披着夜色与寒霜走去东门外的便利店买热咖啡。   自动感应门欢快的提示音响起,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   ——这是晏泊如见到陆啸行的第二面。   彼时的他们都太过年轻。   “你是建筑系的学生吗?”晏泊如主动走过去动搭话,毕竟他远远见这位帅哥从建筑系馆的方向过来。   “不是。”陆啸行否认,他应该不习惯与陌生人说话,语气硬邦邦的,挺配他冷峻的那张帅脸。   晏泊如歪着头看他,眼里带了点笑意,不说话,是追问的意思。   片刻后,陆啸行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回答他,“经管的。”   晏泊如像是才想起来,“哦对,伟伦楼晚上会闭馆。”   结完账,两个人一起往回走。   鼻头冻得有些麻,月光投下的两簇淡影渐渐被花园灯烤化,融成斑驳的一整团。   经管的伟伦楼、建筑系馆和美院在东西一条线上,都在T大东门附近,距离宿舍走路需要十五分钟。   远就算了,宿舍还搞十一点准时熄灯这种制度,在需要熬夜干活的时候非常不方便。   大约是为了方便那些需要熬大夜的未来设计师提前秃头,建筑系馆一直通宵开放,是大家刷夜的好去处。   只是空间不封闭,难免有些吵闹,可坐的地方大多在走廊,冬天了,会有些冷。   “你需要的话,可以来我在美院的工位,很安静的。”晏泊如主动邀请。   陆啸行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在可以随他自由发挥的梦里竟然都开始模糊了。   再后来,他们又从便利店往东门走,路过卜蜂莲花,拐角有辆卖烤冷面的小摊车,大妈人很热情,买过几次,会主动扯着嗓子和他们打招呼。   陆啸行会选酸辣味,不要香菜,他爱吃香辣味,两个人买两份,塑料袋挂在手腕上,牵着手往从烟火气里走到夜深处。   早晨醒来,晏泊如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发起呆。   呼出的热没有变成雾气,空气里带着点轻微的闷,这里不是寒冬手牵手的街头。   他是如何劝说陆啸行接受不算健康的平民食物,真的不记得了。   难得做梦梦到了从前。   那些越来越少在梦里出现的事,忽然全都回来了,带着清晰的物是人非的落差。   晏泊如捧起凉水扑在脸上,将被冷言冷语催生出的犹豫与忐忑全部赶了出去。   怎么能甘心呢。   那人就睡在他楼下。   是他时隔多年后,再次主动争取到的机会。   就算被羞辱受防备又有什么关系,他占到了陆啸行配偶的身份。   陆啸行没有拒绝和他登记结婚,那就代表只是在生气,在等着他去哄,虽然隔得久了点,来得迟了些。   洗漱完下楼,陆啸行正在小餐厅吃饭,脸上神态疲惫,眉头轻轻蹙起,似乎还在连日宿醉带来的难受中没缓过来。   “晚上一起回家吃饭,别忘了。”晏泊如坐到他对面。   “知道。”陆啸行放下汤匙,擦了擦嘴,结束了他的早饭。   没有约定是否要一起过去,要做什么准备带什么礼,日理万机的陆总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晏泊如知道,陆啸行会准备妥帖、按时出现。   他不会拒绝,因为两家正在合作,晏家的独立设计品牌很会就要入驻陆家的闲云广场。   陆啸行对合作对象一向是面面俱到,礼貌有加,不然也不会在新婚第一夜被他这个身板压住后,既没有动粗,也没有口出恶言,犹豫着犹豫着还让他成功睡了去。   家宴上,气氛异常和谐。   晏家的金绣丝绸原先是做出口成衣的,大本营在江浙沪一带,这些年投资版图扩张到了其他产业,晏楠才将目光投到了北京来,联姻是想借陆氏在京圈的人脉。   晏振山夫妇俩很少来北京,过几天就要回上海总公司,陆啸行没有需要长期伪装的成本,对晏泊如偶尔透出的亲昵显得很配合。   为了让老丈人和丈母娘放心罢了。   “要找个地段好的,还要交通方便,这可不容易啊。”晏楠和晏泊如聊起他的工作室选址。   陆啸行已经听了一耳朵,主动道:“我可以帮着找一找。”   没有人比陆啸行更合适帮这个忙了,陆氏经营的主业就是房地产,这些事他门儿清。   晏泊如笑,“那麻烦你了。”   陆啸行和他印象中的那个寡言冷脸的少年相比变得圆滑了不少,懂得人情世故,进退有度。   酒过三巡。   晏振山很是和蔼,性格看起来并不强势,他主动举了酒杯给陆啸行敬酒,嘴里的称呼亲近起来。   “啸行啊,一直也没跟你好好解释一下,哎,楠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容易,牺牲了很多,我在眼里,实在是心疼。”   “我那几个兄弟屁话多,又说怕她带着股权嫁到外家以后扯不清楚,又说怕她有了家庭没精力管理公司,非要逼她放弃继承,闹得是乌烟瘴气,我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正好,小如要回国发展,主动提了要换他姐,还好你没计较。”   “你要是心里不爽快,别跟他生气,要怪就来怪我这个老头。”   晏振山姿态放得低,陆啸行仰脖喝尽杯中的茅台,面色不改,“您言重了,两家合作的时机对我而言更紧迫一些,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怎么会计较。”   “晏泊如挺好的。”他又说。   陆啸行的京腔不飘不拽,嗓子被辛辣的酒水呛过后有些哑,听在耳朵里是种享受。   金绣丝绸现在的CEO是晏振山的大女儿晏楠,也是陆啸行原定的联姻对象,换成晏泊如,是为了保晏楠手里公司的继承权和管理权。   陆啸行原先就是这么猜的。   晏泊如一直没在国内发展,自家公司更是一天没进过,如果和他结婚的是晏楠,那晏家公司的管理权大概率要旁落到晏家其他男性亲属手里。   眼角无意中扫了晏楠一眼。   如果那天夜里压着他不停掉眼泪的晏泊如换成别人……   实在是恐怖。   陆啸行忽然特意强调:“对我而言没有区别,我们会相敬如宾,好好相处,晏老放心。”   晏泊如垂下眼睛,很短促地笑了笑。   “亲家母身体还好吗?”晏母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陆啸行:“恢复得还行,最近还在疗养院休养。”   晏母感到可惜,“这次来也没能见一面。”   “以后有的是机会。”   晏泊如一直安安静静吃饭,全程没有参与交流。   晏母站起身用公勺给他分了一块鲥鱼,“小如和小陆缘分不浅啊,我听说小陆本科就是T大的?你一几年毕业的,搞不好和我们家小如是同届呢。”   陆啸行似乎有些惊讶,“是么。”   “我三字班的,17年毕业。”   面色惊讶,却一点也不好奇晏泊如的事。   “哈,还真是同届校友,校庆的时候回校一起别小花好了。”   说着晏母又要给陆啸行分鱼。   陆啸行赶忙站起身去接,袖子挽了上去,一道淡淡的伤疤一路蜿蜒到肩侧,就这么直直伸在晏泊如眼前。   “怎么弄的?”晏泊如的眼睛盯到那道疤上,手立马摸了上去。   恍惚想到那天夜里,他确实摸到了一点凹凸不平的皮肤,当时没在意,原来摸到的是这道已经愈合的疤痕,有些年岁了,是以前没有的。   当着大家的面问,陆啸行没有拒不回答的理由,他答得简单,“开车出了点事。”   晏泊如那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里立马出现了类似于心疼的情绪,眼尾微红,整个人从内而外透着股茫然无措。   陆啸行很快偏过头去,专心致志吃他碗里的菜,过了会儿,将袖子放了下来。 第6章 先从开车开始   “听说学堂路的树被砍了,不知道十点以后卖糖葫芦那个大爷还在不在了。”   从热闹温馨的家宴离开,两人进入到了狭小的独处空间,缺失了重要观众,表演变得可有可无。   但晏泊如似乎还沉浸其中没能出来,依旧在絮絮说着以前的事。   陆啸行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被树影割碎的光不停在他脸上闪过,利落的下颌线紧绷,显然没有闲聊的心情。   当现实密密麻麻的忙碌和烦恼占据了全部精力后,人就很难带着充沛的情绪去回忆往昔,被迫进入到过去的话题时,能担当的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没意思,晏泊如闷闷闭了嘴。   陆啸行以前就是这样的人,有很强的戒备心,没什么兴趣爱好,做事目的性强,显得难以接近。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或许靠的是持之以恒的试探吧,一步步入侵陆啸行的领域,一点点降低他的底线,从开始用他的一只笔,喝他的一瓶水,占用他一点点时间,再到牵他的手,睡他的床,让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我昨天把你的Scaglietti开出去了,忘了跟你说。”晏泊如像是忽然想起来要报备。   “随便你开。”陆啸行眼睛都没睁,显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也一样,先从开陆啸行的车,花他的钱开始。   晏泊如垂眸扫了眼冤大头的左侧胳膊,想问问陆啸行开车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严不严重。   又见陆啸行抬手捏了捏眼角。   算了。   应该确实挺累的吧,工作上刚经历了一次大危机,又连日晚上喝酒应酬,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会儿吧,晏泊如打消了念头。   虽然坐在车里的陆啸行没有家宴上的陆总能说会道,甚至连个笑脸都吝啬给,但晏泊如无端觉得现在的他更放松更自在。   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回答,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就好了。   在二楼楼梯口分别时,晏泊如看着陆啸行毫无留恋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   “陆总。”他不让他叫得太亲昵。   “怎么?”陆啸行带着点困倦转过身。   晏泊如看着他眼里随意的一点茫然,忽然有种强烈的怀疑,陆啸行是真的觉得他陌生,不是赌气。   “没事,你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了。”   隔日,Zoe领了个可爱的小女生过来,帮晏泊如处理最近的工作。   “我让Andy跟着你,这几天手机号办好了么。”   晏泊如随口答着:“没换,还是大学用的那个。”   Zoe奇了,“不是吧,你不是都出去六年了,还没销号?”   “嗯,办了自动扣费。”晏泊如将导航软件重新下载了回来。   Zoe老师感觉自己瞎操心,“也是,你又不差钱。”   晏泊如低头笑,也不解释。   Zoe行程排得满,亲自把小助理带来交给晏泊如之后就急匆匆走了。   晕车带来的反胃感一直消不下去,按照导航到了目的地后晏泊如的脸还白着。   “晏老师时差是不是还没倒过来呢。”助理Andy问前台要了杯温水来,很快适应了自己的工作。   “是有点睡不好,没事,谢谢。”晏泊如接了纸杯,捧在手里。   两人来早了几分钟,坐在会客厅等。   Andy是个心直口快的圆脸小姑娘,喜欢八卦,尤其是有机会跟了晏泊如之后,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嘴又闲不住,甲方爸爸的会还没开完,Andy黑葡萄似的眼睛一转,偷偷凑过去问晏泊如:“晏老师回来拍的第一只广告诶,我听Zoe说,好几个大牌都在抢晏老师的第一次,怎么选了这个!”   她已经开始操心晏泊如走弯路了。   一只甚至算不上一线品牌的平价口红,还是和陈氏土里土气的好享莱百货合作,怎么想都不搭。   第一次这个说法实在诡异,晏泊如轻轻敲了下Andy的脑袋。   没多久,陈氏百货的准CEO,陈凭生,推门走了进来。   这人带着副无框眼镜,简单朴素的白衬衫西装裤,整个人收拾得利落干净,一股儒雅清俊感扑面而来。   “好久不见,Andrew。”陈凭生见了晏泊如笑得一脸开心。   Andrew是晏泊如的英文名,俩人是在波士顿认识的,有过一段短暂的交集。   “时间太赶了,没想到你真的会帮我。”陈凭生是真心实意地感谢。   陈氏百货的财报已经难看了整整一年,线上购物的app越来越多,做视频起家的在搞直播卖货,做下沉市场的在搞百亿补贴,二三线城市传统的百货商场渐渐没落。   陈凭生要做转型,然而手里没有实绩无法服众,找晏泊如帮忙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昨天刚发邮件问了一句,今天人就来了。   “没事,还没谢你当年帮我做担保。”晏泊如起身跟着陈凭生往外走。   因为他的时间也很赶。   Andy赶忙跟了上去。   说要循序渐进地试探,谁知道之后的几天并没有再见到陆啸行。   婚假结束后,陆总就搬去了公司附近的小高层住,不知道是为了通勤方便,还是因为新婚第一夜就被晏泊如推倒了心里感到别扭。   晏泊如坐在窗边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翻来覆去掰着手里的几种药片。   阻断药,一个月的量,饭后半小时服用,晏泊如照常吃,照常反胃想吐。   可惜卖惨没有观众,真是没意思。   陆啸行的微信很早之前被晏泊如拉黑删除了,在他主动提分手的那天。   晏泊如熟练地翻到那条六年前情人节发的秀恩爱朋友圈,在评论里找到陆啸行的名字,点到申请好友的界面。   他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静静打量着陆啸行的头像,一片不知名的大海,蓝天白云,符合一个有野心有胸怀的集团一把手形象。   已经是很好的事了,晏泊如又想,他有充分的理由申请加回好友了。   只要同时抬头,他们就可以看到同一轮月亮。 第7章 出差一肚子气   加上了微信好友,晏泊如才知道,陆啸行招呼都没打一个,径直出差去了。   也确实该出差了,要不是因为婚事耽搁了两天,陆啸行早就全国各地跑了。   不怪他忙,陆氏集团近几年的发展重点在商业地产上,最近出了件大事,也是陆啸行和晏家联姻的主要原因。   陆啸行接手陆氏时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学的是金融,双学位还修了个工商管理,虽然专业对口,但现实和书本终归有不小差距,靠他爹带着历练的那点子水平根本不够应付精明圆滑倚老卖老的管理层,尤其是他那个虎视眈眈又多子多福的叔叔。   刚毕业没多久,突然没了爹,又有个严格到够得上偏执的母亲,陆啸行硬是日熬夜熬撑了下来,战略上按照陆氏一贯的路子往高端线做,在国内一线城市和海外扩建了不少大型商业中心,高端酒店。   最近两年陆氏的闲云广场名头越做越响,然而处处小心还是免不了出现意外事件。   月前,和陆氏深度合作的奢侈品品牌设计师被曝出辱华,又拒不道歉,自媒体日益发达后商业舆论竞争愈发激烈,在舆论彻底起来之前,陆啸行当机立断终止了和国外高度线的合作。   避免了被后续波及,赢得了一些夸奖,然而相对的,违约就是违约,整个陆氏的外部合作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而这未雨绸缪之举带来的全数影响都落在了他这个决策者肩上。   毕竟陆氏做的高端线,用他亲叔叔陆柏言在董事会上的话说——绝大部分义愤填膺的冲浪人不是陆氏的受众。   陆柏言目前管着集团里的品牌对接,是个肥差,是陆啸行的父亲特意指派给自己亲弟弟的,借此机会,他卡着整个集团的品牌合作,似乎立志让陆啸行的闲云广场再也拿不到任何高端品牌入驻,想让管理层都看看陆啸行一意孤行的结果。   跟个卖国贼一样。   不过有了晏家的支持,陆啸行的困境迎刃而解。   晏家的大本营虽然不在京圈,但手里的时尚资源好得让人眼红,在高端女装这一行很吃得开,据说是得到了Adolphe的青眼。   Adolphe是业内祖师爷级别的老牌设计师,主做秀场,不少国内女星都以能借到一件Adolphe设计的高定礼服为荣。   这下合作的品牌只会更上一层,被卡住的合作也顺利继续了下去,甚至新接了几个在年轻人里日渐流行又非常高冷的小众设计师品牌。   逼格维持住了。   经此一事,陆啸行开始把目光放到了崛起的二线城市。   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打算,这次是被狠狠推了一把。   集团里商管系统、百货系统、院线系统、酒店系统等各路负责人都跟着陆啸行来试点的二线城市做前期调查。   陆氏现如今还不是铁板一块,平级之间芝麻大点的事都容易杠起来耽误进度,陆啸行特意跟过来盯着,就是希望事情早点定下来。   他不想再被随随便便拿捏。   真是见了鬼了。   去的竞争对家营业了四五年的百货商场,红底皮鞋刚点到柏油马路上,燥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人还没完全从车里钻出来,陆啸行就看到了一张硕大的海报。   满屏都是一张侧脸。   微长的额发浅浅遮在眼前,睫毛又长又翘,黛眉收得恰到好处。   完美的鼻型,又纯又欲的桃花眼很空,眼下一颗风情万种的痣,旁边缀着两三颗饱满的珍珠。   印象里颜色极淡的唇着了色,整个人像是吻了花汁、不染凡尘的精灵。   ——晏泊如的侧脸。   身旁的助理冯慧一眼就认出了海报模特唇上涂的是最近大热的口红色号。   见陆啸行抬着头多看了两眼,她主动介绍起来,“陈氏新拍的广告,已经全面铺开了。”   “色号Crush,情不知所起,新晋斩男色,啊呀,真的好看。”   陈凭生那只小狐狸手脚倒快。   陆啸行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悦。   大约是因为陈凭生,这个跟他年龄相仿、差不多时间接管家族企业的竞争对手。   其实陆氏和陈氏的业务范围并不算完全重合,陈氏主要经营的是传统百货商场和生鲜超市,陆氏要做的是集购物、娱乐、餐饮、亲子活动为一体的商业中心。   “在二三线城市,搞得这么不伦不类,跟目标消费者的审美不合吧。”商管系统的高管没认出海报上的人就是陆啸行新娶回家的联姻对象,语气不屑地接话。   言外之意,陈氏百货想转型的心思很明显,但路走岔了。   马上就有嘴巴厉害的怼上了。   “许总这话就傲慢了,现在互联网发达,二三线城市的消费水平上来了,不是您那个时代了。北上广之外的人也是吃得起饭、上得了网的。”   “更何况,审美这个东西就是得引导,不然我们这些人趁早下岗好了。”   ……   陆啸行懒得听,不耐烦地往阴凉处走。   他记得晏泊如也就刚回国,怎么跟陈凭生搭上线了?   “陆总,晏老师在圈子里很有名,刚回国就挂在了金牌经纪人Zoe名下。”   “其实,一般模特工作都是经纪公司接的,大概晏老师自己不知道吧。”   “说起来,清清冷冷的轻混血感,国内正缺这一挂的,推彩妆一绝啊。”   要是这么漂亮的海报往陆氏的闲云广场上一贴,绝了。   冯助理又暗示道:“陈氏应该是想主推大热彩妆来带动百货商场逐渐低迷的人气,晏老师手里那支口红是柜台专供的,确实有效果,您看,这边是不是聚了不少年轻人。”   “目前晏老师也才和陈氏合作拍了一组商摄。”   “怎么谁都能当老师?”陆啸行突兀地打断了冯助的话。   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烦躁莫名其妙,补充道:“找明星一样的。”   “也是也是,粉丝效应一样的。”   “但是晏老师在彩妆圈、时尚圈都很有话语权,他国内外社交媒体的账号粉丝数加起来可不比当红明星少。”   圈里人都知道陆总娶的就是海报上的这个人。   冯助心说这不是你老婆,回家多说说好话、吹吹枕边风,这固定合作对象不就是自己的了,还有陈氏百货什么事。   更何况,这贵气的长相不是跟陆氏的发展路子更契合么?   没由来的,陆啸行出差出得一肚子气。 第8章 什么时候回家   陆啸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支商摄合作还不够格让他操心。   家大业大,并不缺这点,只是没有眼力见儿的冯慧一直在耳边晏老师长晏老师短的念叨。   听了一耳朵晏泊如高大上、伟光正的事迹,刚回到酒店就接到了晏泊如的电话。   他们算不上仇人,不至于要拒接一通简单的电话。   那头的人轻声细语、不紧不慢的,“陆总,您什么时候回家?”   “庄园里的Julia开了,很漂亮,希望您能看到。”   陆啸行没料到晏泊如要跟他说这个,握笔的手一时间停了下来,又听晏泊如问:“最近累吗,忙归忙,还是要保证睡眠,别太劳累,应酬之前吃点东西垫垫,不然胃要不舒服了。”   温温柔柔,啰哩啰嗦,跟什么圈内高冷又难合作的大神判若两人。   海报上那抹淡粉色的唇忽然又出现在脑子里,陆啸行一言不发,沉着脸按断电话。   谁知夜里躺在酒店大床上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的梦。   梦里那一双又纯又润的红唇,贴近他的耳边呵气如兰。   “陆总,您什么时候回家?庄园里的Julia开了,很漂亮,希望您能看到。”   庄园里的Julia开了…   Julia…Julia…   低沉的纯正英音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了一晚上。   陆啸行没休息好,精神状态不佳,正按时按顿谨慎万分地吃着一夜情后悔药,又听冯特助凑过来给他汇报工作。   “陆总,我昨天和Zoe联系过了,他说晏老师最近生病了,人吃不下东西,瘦了很多,暂时不接工作了。”   “瘦了很多?”陆啸行看着手里的药片,默默重复。   那天夜里,晏泊如眼尾微红,有些委屈地告诉他,阻断药吃了之后会恶心呕吐。   药盒和说明书早就扔了,陆啸行不自在地打开手机随意搜了搜。   “阻断药有恶心呕吐、嗜睡以及过敏等副作用……”   确有其事。   然而陆啸行还是怀疑冯慧收了晏泊如的好处,要么就是特意来给他找不痛快。   “你去安排高管的会议日程,换沈秋来跟我。”陆啸行面上不显,把这个疑似晏泊如的迷妹调走了。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陆啸行转了转手里摩挲了很久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吴叔,是我。”   “小郑说似野结送到了,你送一条去疗养院,其他三条留着吃就行。”   似野结鱼,天价河鲜,又称“忘不了鱼”,一条万吧块,是方晋集团的魏总送的,冯慧说的时候陆啸行记了一脑子。   吴管家照常应了两句,又试探着提道:“少爷,晏少爷成天没胃口,吃不下饭。”   “这鱼要不等您回来再做吧。”   就这么娇弱了?   陆啸行太阳穴直跳。   那天力气明明很大,掀都掀不下去。   晏泊如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陆啸行那里已经拐了几个弯儿,他不是个会沉溺于后悔和伤心的人,用晏楠的话说,就是有点没心没肺的。   “如神,我看你ins的照片定位终于改到北京了,赶紧的,回来了怎么能不跟咱们喝回酒。”大学时摄影协会几个留在北京工作的朋友,撺掇着借此机会聚一聚。   约的是周末,晏泊如去的时候,人已经围着坐了一圈。   大学时他们一起爬过密云的荒山拍日出,趴在紫荆操场上用天文望远镜看月亮,偶尔还会在ins上互相点点赞,现在,有去了体制内端铁饭碗的,有进了大厂做都市丽人的,有自由职业开画展的,各有各的发展方向,也各有发福的理由。   聊聊近况,略微陌生的脸和记忆里的这个人慢慢重叠,从细枝末节里发现时间润物细无声的痕迹,这大约就是久别重逢的感觉。   “大帅哥,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那不行,说了就要代购奶粉了。”   “瞅你那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样儿。”   玩的好的两个斗起嘴来,晏泊如就在一旁笑着给两位添酒。   后海酒吧,原先还是摇摇晃晃的民谣,不多时,炸裂的鼓点毫无征兆添了进来,说话都得凑近耳边吼。   晏泊如头有些疼,喝了一圈,起身去洗手间。   门厅矮,他一下撞到了头,“咚”的一声,结结实实。   “诶呦诶呦,哥们儿小点心呐。”立即有人凑了过来。   一抬头,是个眼熟的,晏泊如在心里辨认了一番,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应该是姓邱,陆啸行的发小,他曾在陆啸行的朋友圈见过,是个喜欢发纸醉金迷照再搭配几句人生感慨的话痨。   陆啸行以前当笑话跟他提过,说邱家在皇城脚下有好几个四合院,值钱确实是值钱,就是屋里连个马桶都不让装,冬天上厕所还得跑出去,住着忒不方便,卖也没法卖。   “邱总。”晏泊如主动打招呼。   “诶?是你!嫂子!”邱焓也立即将晏泊如认了出来。   原因无他,陆啸行婚礼上,穿着Lora Piana高定西装的晏小公子转过头来,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要是放在古代,都有祸国殃民的嫌疑。   “快点,来叫嫂子。”邱焓招呼起店里的伙计,晏泊如眼角一抽。   他有事想问,接了调酒师递来的特调,陪邱焓坐在吧台上,猜拳喝酒。   晏泊如游戏没怎么输,邱焓舌头都喝大了,他也就微醺。   “这么见外,叫我,邱焓就行了。”大美人一直笑盈盈看着他,就算是个直男,邱焓也开始飘飘然起来。   晏泊如顺嘴改了称呼,“邱焓,我有个关于陆啸行的问题想问一下。”   “你说你说。”小邱总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巴不得立马卖发小的模样。   晏泊如问:“陆啸行出过车祸吗?”   “啊,车祸。”邱焓一愣,没料到晏泊如要问这个,他小心翼翼对着晏泊如的耳朵,“嘘”了一声,神神秘秘的。   晏泊如知道这就是有了,立马追问:“什么时候?”   邱焓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大学快毕业那会儿吧,不过当时正好他爸那个了,要是咱们行哥再有个什么事,估计能被他叔叔生吞了,所以消息没有外传,被他妈捂得严严实实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邱焓后知后觉自己讲得太细。   不过也没什么。   听徐崇明说,陆啸行新婚第一夜过得很幸福,还很激烈,激烈地去了医院。   要是对晏泊如不满意,怎么可能睡?   陆啸行给他一种跟人睡一觉就会负责一辈子的感觉,邱焓也就没怎么对晏泊如设防。   晏泊如解释,“我看他胳膊上有疤。”他的脸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原来是关心,这是有助于家庭和谐的好事。   “哦对,他那个狗脑子还撞坏了,失忆了,变笨了一段时间,我都不认识了,后来才陆陆续续想起来的。”邱焓感觉自己神神叨叨的,但他控制不住。   “你说离不离谱。”   “什么?”晏泊如声音都不稳了,整个人好像突然从游刃有余里被踢了出来,变得慌乱不堪。   “真的。”或许是美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的表情,邱焓开始努力论证,“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嘛。”   没等晏泊如接话,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发现我们俩信息对不上,你知道吧,我说我谈过七个,他非说仨,那你说这不就对不上了么。”   晏泊如紧张地心脏颤抖,也跟着邱焓那样小声问:“那他说谈了几个?”   “嚯,那离谱了,他说他没谈,这事儿你信吗,你不能信,男人的嘴啊,你看我,我都跟别人说,我只谈了两个。”   “你为什么不信?”晏泊如追问。   “我当然不信了,他明明跟我出过柜。”   “嘘——”邱少爷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揽住晏泊如的肩膀,“我跟你说,咱们行哥要是晚上躺被窝里跟你说你是他的初恋,千万别信,他脑子瓦特了,男人都是这样的。”   “但是你不能跟他争辩,他这个人一根筋,脑子跟别人不一样,他就希望自己的逻辑是圆的,你懂吧,他得自己把自己的逻辑理顺了,不然会出问题。”   “你别跟他争辩啊,他这好不容易精神正常了点。” 第9章 晏泊如在家吗   从后海酒吧回家,晏泊如一路都有些恍惚,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又希望陆啸行还记得他,又觉得陆啸行将前尘旧事忘记挺好。   这几天陆陆续续收到了几份资料。   找人查到了陆啸行出的车祸详情,看到了事故现场图,报废的车头,撞到了岔道口的护栏,一地的血迹,从六年前的陆啸行身上流下,肩侧的骨头受到大力撞击后开裂,在医院躺了几个月不能起身。   出事的日期,是他出国那天,地点,首都机场高速。   陆啸行为什么会出车祸,不言而喻。   晏泊如失眠了一夜,他回忆着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应该是找到了新的导师,租房,旅游,和朋友聚餐,给自己找了许多能转移注意力的事,也像今天这样,喝了点酒,希望能尽快从烦恼里走出去。   而他的烦恼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在鬼门关孤独地走了一遭。   “陆总,你什么时候回来?”晏泊如写写删删,最终只发了这几个字。   聊天框里短短几行,便是现在的全部。   他们曾经的聊天记录到底是全没了。   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时,陆啸行正在陪地方领导吃饭。   “怎么了?”见他表情凝重,举着手机看了许久,冯特助担心出了什么大问题。   “没事。”陆啸行顺手将手机锁了屏,又特意装回口袋。   漫长的尽调还没结束,主管留在了现场,陆啸行的统筹工作已经算完成了。   出差回来,第二天休息日,不用去公司,出了机场,陆啸行习惯性让司机将他送来了玫瑰庄园。   这地儿清净,空气好,管家做事也称心,闲暇时他就爱呆在这里。   临要进大门了,陆啸行才想起来打个电话。   “吴叔,我今天回来住,让阿姨收拾一下。”   “晏泊如在家吗?”挂电话前,他多了个问题。   那被点名的正巧在一楼大厅里,窝在一旁的沙发上眼巴巴看着,吴管家老实回答:“晏少爷就在旁边呢,您要跟他通电话吗?”   “不必。”电话很快挂断。   像是特意探听一下晏泊如的行踪、起居,打算等人出门或者回房休息之后再回来。   不多时,商务车停到了宽敞的前廊,陆啸行下了车。   成天打电话关心他、发短信催他回家的人,这个时候只坐在廊下的藤条躺椅上静静瞥过来一眼,想象中可能出现的嘘寒问暖、接衣递鞋、端茶倒水一概没有。   安安静静,一点要来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在气那通提前探听动向的电话。   也确实消瘦了,巴掌大的脸没什么血色,配着那抹淡唇,成了个十足的病美人。   吴管家殷勤地接过陆啸行手里的手提行李,缓解了尴尬。   陆啸行在廊下站了会儿,像是有话想说,傍晚的风裹挟着一丝闷热,花香动人。   应该要下雨了。   住所不管是豪华还是简陋,最基础的功用就是避雨,陆啸行简单冲了个澡,下楼去小餐厅吃饭,雨声渐起,衬得餐厅的暖光带着点温馨。   一楼的大餐厅有个长长的大理石餐桌,有客人时才用,陆啸行习惯在靠近玄关的小餐厅吃饭,方便出门,晏泊如也很自然地坐在一旁。   别墅里的小餐厅远不止一处,他们本不必同桌而食。   “你知道汪顺现在在哪儿工作么。”晏泊如吹了吹汤,状似无意地问。   汪顺是陆啸行的本科同班同学,大学里班级是最散漫的单位,只是为了方便管理,凝聚力有时候都比不上社团。   “不太清楚。”陆啸行回得也是漫不经心,大约是以为晏泊如是真的好奇,又道:“回头我帮你问问吧。”   晏泊如埋下头认认真真吃饭,许久没直起身来,热气袅袅而上,他眼前一片模糊。   陆啸行不是影帝,他的漫不经心是真实的,在他心里,两人围绕着汪顺产生的核心矛盾全然没了痕迹。   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吗?晏泊如抬起头,看着陆啸行放松的神情,恰到好处的冷漠,和熟悉的用餐习惯。   还是说,他整个人都被陆啸行从记忆里剥除出去了。   在陆啸行的逻辑闭环里,他是不存在的,所以汪顺只是汪顺,一个普普通通的本科同学。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他问得直接又小声。   北京的雨下得随意,风声喧嚣,不知庄园里漂亮的茱莉亚玫瑰是否会遭殃,陆啸行带着这点担心偏过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晏泊如没什么胃口,搁下了筷子。   “我吃完了。”   陆啸行是晏泊如的初恋,白月光,心尖血,追的时候花了点心思,在一起之后就被宠得无法无天。   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满腔满眼的真心,是很难得的,得到过之后就会知道,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停留。   沉默冰川为自己沸腾,谁都无法拒绝。   晏泊如一直是个自信又自私的人,他的样貌、才华和家世让他拥有自信的资本。   故而在最初始,即使居心叵测的开始和不体面的分手都源自于他,晏泊如仍然有陆啸行不会真正放弃自己的信心,可后来,这种信心在漫长的日复一日无回应的等待中逐渐消磨殆尽。   所以他没能坦坦荡荡地出现说一句好久不见,而是用尽了手段,在陆柏言的逼宫里推波助澜,甚至在晏楠的无可奈何里也掺了一脚,忐忑不已地抢占了陆啸行配偶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试探。   如果一个人要坚持什么,得有一道缝隙,透进来一点点光,只要一点点就好,让他发觉陆啸行还会心无芥蒂地接纳他的一点点可能。   原本晏泊如一直在试探着寻找这个可能,可当他发现,其实他不需要大费周章先取得原谅,因为在陆啸行的记忆里,他连原罪都没有。   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对面对陆啸行,晏泊如在黑暗里坐了许久,久到雨声渐止,夏虫重新聒噪。   他熟悉陆啸行的一切爱好和习惯,这场追逐只会更顺利。   在追陆啸行这件事上,晏泊如重新燃起了信心。 第10章 洗第二遍澡   房间早有人打扫过,被褥上有股沁足了阳光的玫瑰香,和晏泊如身上的味道很像。   陆啸行看着身下莫名其妙顶起来小帐篷,面无表情起身去冲今天晚上的第二遍澡。   他已经改掉了睡前喝红酒的习惯。   第一次那么容易被推倒,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   隔日,晏泊如并没有发现陆啸行特意早早溜了,他在别墅认真转了一圈,去车库挑了辆银灰色的跑车,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昨天半夜就发了信息给熟悉的脑科医生,刚得到回复,插队得到了午间休息的半个小时。   “会存在只把一个人忘记的情况吗,是类似于精神性逃避吗?”晏泊如想象了一个罪贴近他理解能力的词,问得直白。   为什么会忘记了他以及和他有关的事,是因为不愿意想起么,他迫切地需要知道这个答案。   医生端了杯咖啡,和晏泊如一起靠在楼梯间的窗户边,答道:“人的记忆是很复杂的,在创伤性记忆中出现回忆排斥,就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晏泊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医生接着替他解惑,“经历创伤之后,大脑很容易将各种错误信息整合到一起,之后,病人自己可能会慢慢发现某段记忆不准确或不可能,这个时候就会出现记忆排斥,这个过程并不意味着会失去这段记忆,而是病人对记忆的自信发生了极大的削减,甚至全部消失。”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生理性的,颅脑损伤,导致的记忆部分缺失,逻辑性强的病人会自行加工,让记忆重新连贯,你直接问我原因,这个不好说,得看临床表现。”   “那还有可能记起来吗?”晏泊如最关心的是这个。   “如果是心因性的记忆排斥,再次受到刺激的话,排斥的部分会重新补充和编码,还是那句话,得看病人的具体情况,他需要的有可能是物理治疗,也有可能是心理治疗。”   半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晏泊如向医生道谢,重新坐到车里。   雨后空气清新,带着股难得的甜。   他不可能消失,他会不停出现在陆啸行眼前,能做的只有尽快让陆啸行重新对他心软,这样才能避免记忆恢复时闹得太难看。   到那时,别被定时炸弹炸碎才好。   然而,六年前,他突然提了分手,陆啸行还去机场追他,说明原本就没有放弃他。   晏泊如从通讯录里找出陆啸行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是我。”   “嗯。”陆啸行应该在忙,这一声随意的应和磁性又低沉,对晏泊如有自己私人电话这件事并没察觉到怪异。   “工作室的选址,我自己看了几个,想问问你的意见。”晏泊如是真的有事。   “我让冯慧联系你。”陆啸行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很快挂断了电话。   晏泊如又去逛了会儿街,买了一圈必需品,回来得匆忙,很多东西他都直接处理掉了,送的送,扔的扔,没带回来多少。   虽然内心每时每刻都迫切地希望能和陆啸行有点进展,但他很沉得住气。   更何况,陆啸行是不是真的已经将他全然忘记,还需要多做确认。   回了玫瑰庄园,才发现有人上门来找,是个长相温婉大气的长卷发女人,似乎已经坐在客厅等了有一会儿,正和阿姨说着话。   见了晏泊如走进门来,女人赶忙起身迎了过来,笑意里带了点激动,“晏老师!你真人比照片还好看,皮肤状态真好。”   购物袋被吴管家接了过去,晏泊如腾出手和女人握了握,问道:“你是?”   “抱歉,我太激动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陆总的特助冯慧,您叫我小冯就好,您的工作室选址,陆总让我帮您看看。”   晏泊如想起来了,他在婚礼上见过冯助理一面。   温柔腼腆的外表破局迷惑性,冯慧聪明又干练,帮陆啸行将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是陆啸行的左膀右臂。   “实在是麻烦你了。”晏泊如真心实意道谢,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复古挂钟,“快到下班时间了吧,抱歉我回来晚了。”   冯助理高兴地手心都在冒汗,“没事没事,您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就直接过来了,正好要给陆总拿一下文件。”   晏泊如从兜里掏出手机,才发现已经自动关机了。   他一向没有睡前给手机充电的习惯。   “没电了,抱歉,耽误你事了。”   冯慧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对于陆啸行将他拜托的事丢给下属去办,晏泊如没有丝毫的不快,他只是奇怪,“这么晚了,拿文件做什么,还加班吗?”   “啊不是,明天开会要用的。”   晏泊如明白了,这是陆啸行晚上不回玫瑰庄园住的意思了。   他又说:“这样吧,我把地址整理一下发给你,明天再看吧,还是以你的工作为主,耽误到你休息时间的话,你报加班时间给我。”   果然这个态度让成天跟着陆啸行加班的打工人冯慧两眼直冒小星星,小声感慨,“晏老师真好。”   冯慧年近三十,身上兼具活力和沉稳,晏泊如很欣赏。   晏泊如后知后觉,陆啸行一工作又不住在这边了。   然而他心里并不着急,照常吃他的阻断药,零零碎碎接了几个商务拍摄,过得很充实。 第11章 小情侣闹别扭   忙碌是最好的调节情绪的良药。   等距离新婚之夜的一夜情满了一个月,要去医院复查的这天,陆啸行收到日程提醒时才意识到,晏泊如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了。   再见时,晏泊如正坐在走廊的公椅上等检测报告,见了陆啸行,小幅度点了个头,淡淡叫了他一声”陆总”,没等陆啸行给反应,晏泊如接着转头和身边的经纪人助理Andy说话。   “这次Zoe签的那个体育生,笑起来有虎牙,典型的阳光小狼狗!”   “我刚给他做的模卡,晏老师看看,我保证!发给各大运动品牌会被抢,他肯定是个大爆款,这签的第一年就能赚麻了!”Andy笑得像只捡了一筐栗子的松鼠,举着手机给晏泊如看。   模特经纪拿抽成的,她高兴得合情合理。   晏泊如低头凑近,眼尾含笑,语气肯定,“年薪不到百万,就是Zoe接项目的能力不行。”   “今天拍内景的时候,Zoe领他跟我打过招呼了,模卡拍得不错,还算上镜。”晏泊如给出点评。   Andy喜滋滋的,“是吧是吧!发大财了!”   陆啸行远远坐在对面的公椅上,趁着等检测报告的这点时间低头翻着沈助理送来的文件。   被迫听了一耳朵墙角,他从鼻腔中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Andy话多,还在一茬一茬往外冒。   “晏老师,陈总手里管着那么大的集团,一点架子都没有……我昨天跟着晏老师蹭了顿米其林三星,可把Wei羡慕死了,嘿嘿。”   陆啸行的耳朵顿时支起来了,翻页的手停了下来。   “他看起来好儒雅啊!货真价实的青年才俊,我以前还觉得陈氏百货… 我妈…抢鸡蛋,土里土气的……啊啊啊!真是小说照进现实……”Andy压低了声音,凑在晏泊如耳边,有些话听不大清。   “啪”的一声,陆啸行合上手里的文件夹。   晏泊如的这位话痨助理和他的助理冯慧一样没有眼力见儿,还在叽叽喳喳个没完。   陆啸行起身往外走。   “陆总。”晏泊如见状,起身,跟了过来。   陆啸行脚步一顿,手揣在兜里,回过头来,下巴微微抬起。   晏泊如无端从他的脸上读出来点高傲感。   “冯助理帮我选定了个好地方,我很满意。”   似乎是有这么回事,陆啸行并没有放在心上。   又套近乎来了。   “我姐听说陆总出差回来了,晚上约了一起吃个饭,我之前跟冯助理说过了,陆总没忘吧?”晏泊如今日上身穿了件浅灰色西装,下身一条浅蓝白的休闲牛仔裤。   走近了看,西装里面好像什么也没穿,锁骨明显,皮肤白皙,垂坠感很强的牛仔裤还破了俩不规则的洞,露出骨感透着粉的膝盖。   陆啸行不住眨了眨眼睛,将目光从晏泊如身上移开,又见晏泊如睫毛卷翘,眼下的痣好像被刻意加重了般。   “没忘。”他粗声粗气的。   在陆啸行毫无缘由一脸不悦的当口,体检结果出来了,指标一切正常。   徐崇明亲自去拿了报告送过来,笑着和晏泊如握手,不知道二人之前聊了什么,一见如故似的。   陆啸行的眉头很快重新锁起。   事情都办完了,陆总拉开车门,请那个吃里扒外的祖宗坐他的副驾驶。   这人硬生生吃了一个月的药,在医生面前面色如常、万般配合,两人独处的时候又是垂着长长的睫毛不言不语,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跟小情侣闹脾气似的。   “抱歉,误会了你,真的没有羞辱的意思,只是我这个人谨慎惯了。”   “是我的问题,我跟你道歉。”陆啸行能屈能伸,主动开口道歉,似乎是想把两人的关系往相敬如宾上拉,又或者是因为要去和晏泊如的姐姐吃饭,他想起了两家正在进行的合作。   结果晏泊如靠在座椅上一声不吭,忽然伸手过来,用力扯了扯陆啸行搭在换挡处的手背。   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不疼,有些痒。   那点痒意顺着胳膊一路向上,整条胳膊都麻了。   陆啸行跟被施了法似的一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盯着路面,接下来的一路一句话也没有了。   家宴结束,将晏泊如送回玫瑰庄园,陆啸行车屁股一拐,准备接着回他的小高层住。   刚踩一脚油门,车头还没窜出去,又老老实实调头开进车库。   不过是想起了临散场时晏楠找他单独说的几句话。   “希望陆总对我弟弟好一点。”   “他是为了我。”   “他过得舒心,我合作起来就大方。”   商场上的女强人还是个弟控,陆啸行叹了口气,下决定把晏泊如当祖宗供起来。   如果晏泊如没有在他洗澡的时候进来的话。   陆啸行躺在宽大的浴缸里,浑身戒备,不知道是自己不正常还是晏泊如不正常,怎么有人能这么坦荡地打开玻璃门静静看他泡澡?   热气散了一点出去,陆啸行顶了顶后槽牙,看样子明显是生气了。   然后就见晏泊如脱了衣裳,抬腿坐了进来。 第12章 自然就没别人   一双腿又长又直,全身保留着骨感的同时又有着锻炼痕迹,确实是合格的模特身材。   跨进来的时候,一览无余。   有过一次实践经历了,陆啸行自然知道晏泊如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白里透着粉,只是上次没有这样细致地打量过。   肖想他的罪证也很明显。   男性尊严得到了满足,男性魅力也得到了验证,陆啸行又很快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绵密的泡沫埋不住蠢蠢欲动的欲望,滑溜溜的触感贴上来的那一刻,陆啸行当即起身,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的问题。   水“哗啦啦”淋了一地。   “你过界了。”他冷着脸沉声警告。   可惜冲动明晃晃的。   白色泡沫挂了下来,被晏泊如伸手接住。   “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晏泊如抬着眼睛看他,神情无辜纯净,好像真的不能理解陆啸行为什么要拒绝。   说话间,他用微凉的指尖将那泡沫重新抹回原处。   陆啸行忍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早在晏泊如扯掉上衣时就开始不断堆叠的欲望终于在被触碰到的这一刻烧破了理智。   他钳着罪魁祸首的胳膊一把将人抓起来,狠狠抵在冰凉的瓷砖上。   没等陆啸行开口说出伤人的话,晏泊如的胳膊揽上他的脖子,唇和上身一起贴了上来。   晏泊如很会接吻,有耐心、有技巧地挑逗着陆啸行的舌头。   陆啸行像个被挑起了胜负欲的毛躁年轻人,想反客为主又不得其法,被亲得头晕目眩,浑身都被欲望烧透了。   以后得锁门了。   陆啸行的理智只能想到这样的解决办法。   急促的水流声渐缓,陆啸行故意一动不动,静静观察着晏泊如的神情。   不得不承认,晏泊如真的很漂亮,眯着一双失去焦距的桃花眼,像个专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   狐狸精翘起小腿,嘴里激人的话颇有成效。   陆啸行最听不得这种质疑,当即将软绵绵的人捞起来。   ……   又没做保护措施。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陆啸行还知道抱着人去清洗干净,比上一次有了进步。   只是脸色依旧很不好,仿佛被恶霸欺凌后忍辱负重的良家女。   似乎是手指上滑腻腻的触感叫他再次昏了头,就这片刻的功夫,欲望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晏泊如软成了一汪水,红着眼睛缩在陆啸行怀里,小幅度摇着头,撒娇的意思比拒绝的意思更浓。   他浪得离谱,刚刚嘴里边哼边激着努力耕耘的陆总,等实在受不了了,又偷偷伸手搞点小动作,试图加快进度。   “陆总欲望这么重,工作压力又大,平时不发泄么。”   晏泊如趁机偷偷勾着陆啸行的脖子,语气里满是试探,“都是成年人,有个炮友,又不稀奇。”   他不喜欢看陆啸行下了床之后收回对他沉迷,摆出来的冷漠的表情。   总是分居两地,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晏泊如是在赌,他对陆啸行身体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带给他的体验一定食髓知味。   得不到心,先勾住身,管他是联姻对象还是炮友,能把人留在玫瑰庄园就好。   当然,也有可能会把人推得更远,晏泊如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陆啸行一言不发认真做着清洗,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在晏泊如逐渐失望的眼神里,他忽然开口,“不要跟别人。”   言简意赅,最先考虑的还是安全问题。   从陆啸行的视角来看,人往往对具有诱惑力且得不到的东西心痒难耐,他就是因为开过一次荤之后一直刻意斋戒,所以才会对晏泊如如此痴迷,才会再一次一撩就上钩。   晏泊如身子一僵,下巴搁在了陆啸行的肩头,叫人看不清神情,半晌,淡淡答道:“陆总,只要满足我,自然就没有别人。”   等终于要入睡时,才发现垫在身下的真丝床单已经变得皱巴巴、湿漉漉,陆总亲力亲为找了套新的换上。   “睡起来身上痒。”晏泊如又红着眼睛,黏糊糊哼了两声抱怨,娇气得不行。   他习惯性用那双胳膊浅浅圈着陆啸行的脖子。   灯光昏暗,看不清陆啸行的表情。   清晨稀薄的阳光撒在窗边,陆啸行睁开眼,意识和理智瞬间回笼。   晏泊如浑身未着寸缕、无知无觉地睡在一旁,纤长的睫毛垂在眼下,巴掌大的脸埋在头发里,只露出瘦削的下半张脸,像个无辜的睡美人。   浴缸很硬,膝盖已经跪青了,身上更是到处都是指痕。   陆啸行的眼神像黏在了那几处红痕上移不开去。   怎么连手指头都是粉色的?   浑身不自在,陆啸行悄悄起身,拎着自己的衣物轻手轻脚出了套间。   他睡到了三楼,晏泊如的床上。   午间,陆啸行喝了杯咖啡,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止不住开着小差。   他没能想明白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把晏泊如赶回去,自己睡自己的?   他又不觉得身上痒?   “陆总……自然没别人…”   关了电脑,躺到办公室隔间小睡时,陆啸行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这句话。   活得循规蹈矩,战战兢兢,洁身自好的陆总,接受的是传统教育,着实没有遇到过晏泊如这样热烈又直白的人。   有些事换别人做或许低俗,但晏泊如偏偏长了张贵气逼人又漂亮得不真实的脸,做事说话不疾不徐,于是带着强烈暗示的话丝毫不媚俗,甚至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陆总,今天的报告…”下班时间了,冯慧敲门后抱着文件走了进来,然而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冯慧,你不喜欢下班吗?”   冯助理一愣,接着就见陆啸行从办公桌旁的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外套,朝他点了个头算作示意,抬腿往外走。   回家的时候,兼职炮友的联姻对象正在和园丁学习浇花,见了陆啸行的车回来,晏泊如一下子直起了身,肉眼可见的高兴。   夕阳下,朱莉娅玫瑰开得正艳,一长串水珠从失控的水管里抛出,准确地浸湿了白色的衬衫。   红痕和胸前的粉一起透了出来,花丛里的人朝陆啸行轻轻笑了笑,宽松的裤子卷了起来,青紫的膝盖就大剌剌露在外面。   玫瑰香醉人,“咕噜”一声,陆啸行喉结莫名一动。 第13章 今天没心情   陆啸行也算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却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浇个花腿上能红上一片。   晏泊如主动解释,“这是蚊子包。”   “可能我的血型比较招蚊子吧。”说着他坦坦荡荡脱了长裤。   宽大的衬衫堪堪遮住屁股,一双白嫩嫩的长腿架在矮茶几上,自顾自专注涂着止痒药水。   每涂一处还会鼓起腮帮子凑近吹一吹。   就像以前陆啸行在他撞青了膝盖时会做的那样。   而此时,陆啸行只是单手揣在裤兜里没动,脸上挂着的表情似乎是在嫌弃他幼稚。   “这是协议。”陆啸行是上来送文件的。   晏泊如不明所以,伸手接了过来,《炮友协议》几个字大喇喇写最上面,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感到离谱中带着一点合理。   就像一个多月前他们坐下来签的婚前协议一样,陆啸行喜欢把所有的约定形成书面文件,签章后保存,留作凭据。   协议主要内容:第一,晏泊如不能出去乱搞,有需求的时候给他发信息,但不能影响他工作;第二,当他有需求的时候,晏泊如也要配合。   看样子,似乎是陆啸行亲自拟的,也不知他是如何无师自通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大约是参考了各种正式合同,也结合了自己有限的认知与想象。   “每周每个人有主动权三次,拒绝权两次,实际操作最多不能超过四次……”   “周六为宜……”   这是把他当员工管理了。   晏泊如用两根手指拎着文件对着光,读着读着表情有些奇怪,明知故问,“陆总,实际操作,是指?”   陆啸行顿时压下眉眼,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纤长的睫毛立时垂了下去,“好吧。”晏泊如乖顺地点点头,到底没发表什么意见。   接过了陆啸行递过来的签字笔,翻到签字那一页,认认真真签上了大名。   合同一式两份,陆啸行将其中一份收进手里的文件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板着脸提醒道:“别到处声张。”   这件事不能仔细回想,一回想就会发现他自己病得不轻。   说是不让声张,晏泊如很自然地竖起左手食指贴在嘴上,带了点笑微微歪头抬眼看正经严肃的陆总,意思是——守口如瓶。   陆啸行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   关门声响在身后,陆啸行摩挲着指尖,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驱蚊液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下楼的脚步声顿时重了起来。   厨房今日做的晚饭很合胃口,陆啸行很满意;水温合适,沐浴露绵密,陆啸行也很满意。   等了半天,被子里闷热,四周寂静无声,陆啸行翻了个身,不满意了。   和欧洲区的视频会议因为人事变动推迟了,应该是因为闲吧。   毕竟半夜人一闲就容易出现情绪波动,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又翻个身。   陆啸行一脚踢开被子,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打算下单一些必需品。   牌子按最贵的买就行,只是选尺寸的时候犯了难。   金融生陆啸行是个喜欢数字甚至到迷信的人,对类似于“型号匹配”这样的事更是有执念似的。   那充血时到底如何……   晏泊如推门进来的时候,陆啸行差点被吓. 萎。   门前的肇事者不进也不退,脸不红心不跳,直直看着仓促扯回的被子下形迹可疑的一团,以及散落在陆啸行手边没来得及收回的皮质卷尺。   “对不起,我敲了门的……”嘴里道着歉,晏泊如面上却没半点愧意。   陆啸行冷下脸,“干什么?”   “今天没心情。”他在先发制人,希望晏泊如能赶紧从他的尴尬现场里退出去。   “陆总误会了,我来送还你昨天落在我那里的领带。”说着晏泊如拎起手里那条灰色斜纹的爱马仕领带,踱了两步,远远搭在门边最近的椅背上。   ——皱巴巴的,还粘着不明秽物的领带。   昨天晚上,这条领带从背后绑住晏泊如两只手腕时,他的一条腿正跪在这条椅子的软垫上,陆啸行抓着领带的后缘,一下一下,扯得他肩背生疼。   可能是疏忽大意,领带被晏泊如带去了楼上。   睡觉时,这条领带似乎还绑在晏泊如一边的手腕上?   陆啸行记不清了。   “打扰陆总… 自娱自乐了。”晏泊如斟酌了一个自以为妥当的用词,简单打个招呼,转身往门外走。   可能是因为仪态太好,流畅的骨架撑起简单的亚麻家居服,多了点温婉,继而带了点风情。明明是整齐正常的穿着,从陆啸行的角度看,却总觉得晏泊如不太正经。   缓过最初的惊吓后,重新抬头的欲望怎么也消解不下去。陆啸行余光瞥了瞥还未收回保险柜的《炮友协议》,脸明显绿了几分。   他刚刚为什么下意识要赶人呢,他都签了协议了。   陆总还是不太习惯有了个炮友可以解决需求这件事。   悔气交加中,又听晏泊如从房门边探出头来,道:“哦还有,我刚刚没有主动要求哦,就不算消耗主动权次数了吧。”   晏泊如像个耐心陪孩子玩过家家的大人,因为语气实在像在哄小孩。   陆啸行手下按着燥动的自己,脸色愈发不好,偏偏拿不住晏泊如的错处,没等他再欲盖弥彰扯些什么,门就在眼前静静关上了。 第14章 实际操作次数   隔日清晨,早起的鸟儿都已经捉完一轮虫了,陆啸行才洗漱完下楼。   恰逢晏泊如笑盈盈地跑上楼梯,迎面清脆一声“陆总早”,带过一阵混着朝露的花香,在陆啸行作出回应前人就没影了。   额头上戴着一抹黑色的运动发带,头发应该是扎在了脑后。   大早上精力这么旺盛?跑步去了?   硬邦邦三个字,毫无留念。   陆啸行捏了捏眼角,被朝气勃勃的晏泊如衬托得有些疲惫。   比之前耕耘一夜还要疲惫。   午后,躺在办公室隔间的小床上,陆啸行越来越精神,虽然午间他一般也睡不着,但这次心里格外烦躁。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没到上班时间,陆啸行翻身下床,坐回电脑前,费劲解锁出屏幕上的加密文件夹,又紧皱着眉打开昨天兴冲冲拟好的《炮友协议》。   “一周实际操作不能超过四次……”眼睛扫过这一行。   规定了上限,却没规定下限。   陆啸行又站起身,松了松肩颈。   笑话,他规定下限做什么?   做大事的男人,脑子里不该成天想这些没意义的事。   他重新稳定好了内心的秩序。   “陆总,明晚何益明何总儿子满月,七点,定在嘉兰居,方晋集团魏董的父亲过八十大寿,定在海晏河清,时间冲突了,您看看去哪一个?”冯慧透过磨砂玻璃观察到上司已经坐到了电脑前开始工作,赶忙敲门进来询问。   一个是公司里需要拉拢的重要高管,一个是需要结交的合作伙伴,陆啸行沉思片刻,指示:“今天先备好礼,明天看情况再决定,你把时间空出来,到时候替我跑一趟,算加班。”   冯慧:“好的。”   按照惯例绕过办公桌去整理文件,宽大的曲面屏上,《炮友协议》四个大字明晃晃亮着,冯助理的表情管理一下没做好。   只能堪堪赶在喜怒无常的陆总发火前溜了出去。   玫瑰庄园。   晏泊如最近也不清闲,工作室的装修冯慧给他找了个靠谱的室内设计师帮忙,没地方去,他就在别墅里随意找了张桌子摊着他的稿纸工作。   采光不错,吴管家时不时送点下午茶过来,累了还可以去楼下喝陆啸行的藏酒,看会儿电影。   晏楠来了电话,让晏泊如帮忙料理一下在京中的人情往来,她这两天回上海了,年中的董事会召开在即。   “魏董的父亲过八十大寿,礼我已经让助理备好了,你替我去一趟吧。”   晏泊如自然应承。   “小如,彩妆线的外包设计,要得有点赶,辛苦你了。”   “我知道,我定了两个方案,这几天就能弄好发给你敲定细节。”   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整个新品系列涵盖了各种彩妆品类,要定什么主题,搞什么噱头,有什么文化内涵,能不能抓住目标消费者的眼球,都需要考虑在内,不是晏泊如一个人可以拍板决定的。   “你刚回来,应该让你多休息几天的。”晏楠感到抱歉。   “没事。”   晏泊如从来不参与金绣集团的管理工作,做设计也是以私人工作室的名义接的外包,连整体定什么色调都会提前和主管沟通对接,是完完全全的乙方打工人。   晏楠犹豫几秒,还是问道:“还是因为之前妈说的那些话么…”   有些话当着面说不出口,她应该是早就想问了。   晏泊如打断了她,“姐,晏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这是不会改变的,而你是我姐,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晏楠似乎叹了口气,“小如,委屈你了。”   她很快换了个话题,问:“明天你和陆啸行一起去吗?”   “不一定。”晏泊如觉得概率很低。   “陆啸行要是欺负你,要跟姐说。”   “怎么会,他对我很好。”   挂了电话,晏泊如坐在地毯上发了会儿呆,偶然间移了移视线,才发现吴管家已经默默在一旁站了许久。   见他终于从思绪里出来,吴管家弓着腰走过来,一脸小心,说是陆夫人有话跟他说。   拨通后,晏泊如拿起房间里的座机,接了起来。   “你当年是以什么目的要撺掇啸行跟你一起出国的,你自己忘了,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时隔多年,再听到陆夫人裴玉珍的声音,晏泊如一时间有些恍惚。   还是那么直白,带着点傲慢和怒火,还有不容置喙的固执。   陆夫人婚礼全程连面都没露,说是身体不好,其实婚礼前才去了一趟慈善晚宴。   也能理解她的愤怒和排斥,独生子娶了个男人,至少婚姻存续期没法有婚生子了,又没机会练小号,挣出的家业没人继承,想想都觉得亏得慌。   晏泊如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带了点感慨,“命运真是很神奇的东西,现在我都得叫您一声妈了。”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对方,晏泊如将听筒拿开了些,用手盖住了刺耳的质问。   可能还夹杂着辱骂。   “你在这儿钻我的空子是吧,让我误以为要嫁过来的是你那个姐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句质问她从婚礼前一天忍到了现在,因为晏泊如至今都没主动去看她,陆啸行也像是忘了这件事。   没必要联络感情,不算坏事,可事情似乎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裴玉珍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厉声警告,“别得意,陆啸行不可能记吃不记打,他不会再傻乎乎追着你跑,你最好别再打他主意,两家合作结束,立马给我离婚,否则我,我会…”   “您会怎么做,把当年的话再说一遍吗?”晏泊如打断了她,又问:“当年的事,为什么又要再说一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啸行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电话那头的人好一阵沉默。   “妈,别生气了,保持心情愉悦才能身体健康,很抱歉又出现在了您面前,我们相处得很好,有机会一起去看您。”   “嘟嘟嘟”,听筒里传来了突兀的忙音。   从裴玉珍的话语间的潜台词里,晏泊如可以推断,陆啸行是真的彻底把他忘记了。   一个人留在了记忆里的感觉不算美好,然而也是机会。   这件事,裴玉珍应该不会主动提,他也不会。 第15章 只是联姻罢了   金岚疗养院。   粗陋的树荫下,负责照顾陆夫人的保姆王萍焦急地探头张望着,估计已经等了很久,陆啸行见状让司机提前停了车,下来和王萍一起沿着宽阔的大道往院子里走。   “今天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午饭没吃,晚饭的碗筷也摔了,还把我赶了出来,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斗胆请少爷来一趟。”王萍四十多岁,眼尾皱纹不少,从玫瑰庄园到金岚疗养院,一直在陆夫人身边照顾着。   她有个儿子在外留学,一刻也不敢歇,做事勤勉又谨慎,生怕丢了月薪过万的工作。   “昨天还好好的?”陆啸行闻言皱起眉。   “是啊。”王萍习惯性低着头,背微微佝偻着。   “今天谁来过了吗?”   王萍沉默片刻,试探着提了提,“您知道的,夫人每隔几天就要给老吴打电话,询问您的饮食起居。”   老吴就是玫瑰庄园的老管家。   陆啸行脚步一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接着抬腿往台阶上迈。   推开房门前,陆啸行接过司机手里的补品礼盒。   “妈。”   “今天有人送了盒好燕窝,特意拿来给您。”他很自然地和背对着大门坐在轮椅上的裴玉珍寒暄起来。   母子俩的关系实在够不上亲昵,陆啸行随意放下手里的东西,不远不近坐一旁的软凳上,一双长腿没地方放,显得有些委屈。   他又很快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您身体还好吧。”   “营养餐要照常吃,没胃口就让厨师换换口味,夜里早点睡,不舒服别硬撑。”   裴玉珍的脸色越发不好,陆啸行一板一眼讲着一些没用的废话,她早就听得烦躁不已。   她的好儿子明明是接了保姆的电话来的,却偏偏绝口不提她绝食的事,只当今天是临时起意来看看。   等常规的问候语都讲完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沉默,陆啸行也不觉得尴尬,默默站了会儿,就准备打招呼走了。   好像来探视就是个任务。   “我现在活着就是个废人,是个说话没人听的老太婆,不如趁早死了去找你爸好了!”尖锐的声音刮着耳膜,裴玉珍终于还是没忍住喊了起来。   “怎么了,又是谁惹您生气了。”陆啸行耐心极了,“要是对这家疗养院不满意,我再给您换一家。”   可是裴玉珍和他爸陆柏川算不上恩爱,活着的时候相看两厌,怎么死后还怀念上了。   吱嘎一声,轮椅终于快速转了过来,“你别忘了你承诺过我什么!”裴玉珍讲话习惯直来直去,跟炮仗似的,这么多年陆啸行都习惯了。   小时候,只要听到高跟鞋“蹬蹬蹬”的脚步声,陆啸行就会开始紧张。   他忽然笑了笑。   裴玉珍在他结婚时一直没露面,还能怎么了,不就是对这场联姻不满么,估计是今天听吴管家说了些什么。   “只是联姻罢了,您也知道的,晏家是我最好的选择。”陆啸行无意在此事上争吵。   “晏楠才是你最好的选择!”裴玉珍将轮椅扶手上的软垫拍得“啪啪”作响。   “如果不是和晏家联姻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陆柏言那个老畜牲逼得又紧,我压根儿不可能让你娶一个男人,还是,还是……”   还是什么,裴玉珍突然止住了话头。   陆啸行一直静静听着,随意顶了顶一边的腮帮子。   从小到大,他的任何事裴玉珍都要管。   或许是发现自己对陆家大小事宜的掌控力越来越弱,以前就很固执的人现在越发偏执了。   好像不仅非常在意他能不能继承陆家的全部家产,能不能扛起陆家的基业,还很在意他能不能将这份家产传给下一代。   想得够远的。   陆啸行知道,裴玉珍对他的联姻对象不满,不过就是因为对方是个男的,不能生养罢了。   毕竟他妈一直希望他能尽快有个子嗣,以前就想方设法陆陆续续往他身边塞各种女人,荒唐事做过不少。   从他爸死后就没停过。   等裴玉珍止住了话头开始直着眼睛发愣,陆啸行才给了点回应。   “是谁都无所谓,对我而言没有区别。”说完这句,陆啸行不禁假设了一下自己和晏楠相处的场景,没忍住浑身一个激灵。   虽然觉得他妈很不可理喻,陆啸行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总不可能钱也要了,资源也要了,还让晏家的掌权人给我生孩子吧。”   不知怎么了,一向难缠的裴玉珍竟真的止住了问责,只问:“你确定你对现在的联姻对象没感情?”   陆啸行不知道他妈想听个什么答案,要个什么承诺。   “一个月之前,我们就是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婚后三周,我一直在出差,我们至今相处时间不足二十四小时。”   陆啸行自觉减去了床上运动的时间。   他的脸上一向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没撒过谎,裴玉珍静静打量了一番,冷哼一声,没再纠缠,“等合作结束,赶紧离了。”她习惯下达指令。   “晏楠也不好,整天不着家。”言下之意是要陆啸行离了之后再娶个能安安稳稳在家生孩子的。   陆啸行点点头应了,只说晚上还有应酬,没等裴玉珍开口留他吃饭,转身出了房间。   去近郊折腾了这一趟,到家时天色已晚,老管家给陆啸行留了饭,几道精致小菜都用瓷盅盛了起来保温。   不见晏泊如的人影,应该早早吃过了。   家里的装修很有裴玉珍的风格,照着杂志上最贵的家具买个遍,组合起来后只觉得硬堆出的富丽堂皇里透着股货真价实的杂乱无章。   裴玉珍年轻的时候是真的漂亮,家境一般,学的是空姐,入的是娱乐圈,演了几个角色后被陆柏川看上,高调追求了一番就顺其自然嫁进豪门,当起了陆太太。   很明显,他爸是个颜控。   搞不好颜控这件事是遗传的。   陆啸行静静打量了一圈空旷的餐厅,接着埋头吃饭。   “吴叔,庄园一共多少个佣人?”他随意地问。   管家吴钟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认真答道:“应该是十一个,前段时间刚辞退了一个花匠。”   “少爷要看花名册吗?”   陆啸行擦了擦嘴,偏过头,很认真地看着老管家的眼睛,“这么多人,我开支不小啊。”   吴管家顿时低下头去,明白陆啸行这是在敲打他,现如今家里管事的早就不是精神状态不好的陆夫人了。   点到为止,陆啸行起身。   “哦对了,吴叔。我爸活着的时候,是不是玩过什么小男孩儿?”他突然问了句无厘头的话,惊得老管家一时无言以对。   “老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也对,同性恋好像不能遗传。”陆啸行扔下这句出格的话,接着自顾自往楼上走。   裴玉珍有些反常,上了年纪后讲话总有点颠三倒四是不假,可这么些年一直没停过要往他身边塞女人的心思,难道不是因为他爸死得早,而是未卜先知他是个同性恋?   他自己都不知道,裴玉珍又如何得知?   当然他是不是个同性恋还不好说。   被这么一搅合,陆啸行似乎起了点叛逆的心思,脚步没停,径直去了三楼。   晏泊如开门的时候,身上正穿着件奇怪的黑白长裙,白色的围裙将腰身掐得很细,下面的黑色长裙衩开得高,行动间,有一截白皙的大腿从侧边露了出来。 第16章 哦,这是男仆装   “你这是什么打扮?”陆啸行招呼都没打,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   “哦,这是男仆装。我拍几张照传到ins和微博上,之前答应粉丝的。”   晏泊如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笑陆啸行大惊小怪,嘴里说着话,手中的黑色毛绒猫耳顺势往头上一戴,再侧身给陆啸行让出一条路。   “你来正好,帮我拍两张照吧,我一个人好难拍,延时总对不上焦。”   还使唤上人了。   陆啸行觉得晏泊如真的是一个离谱的人。他的生活框在规规矩矩的五线谱内,晏泊如总能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发出他从未听过的声响。   将晏泊如压在欧式高脚凳上时,陆啸行对于自己是不是个同性恋的自我怀疑与反思已经结束了。   管他是不是。   然而,男仆装为什么是长裙?陆啸行不解。   男装不应该是裤子吗?   很快这个问题也从他的脑子里出去了,满眼只剩下一条从高开叉黑裙边伸出来的长腿,大腿根还系着黑色的蕾丝袜带,衬得白色的皮肤格外晃眼。   摸着手感很好。   拍个照而已,里面穿这么齐全干什么?   陆啸行脑子里的火蹭得窜上来。   他不懂什么叫“粉丝福利”,只觉得晏泊如果然可恶。   晏泊如一直塌着腰,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他回过头淡淡看了陆啸行一眼,顺着对方的视线,伸手勾住了那条富有弹性的黑色蕾丝。   食指微抬,袜带的边缘被扯开,又很快回弹,“啪”的一声打在细嫩的肉上,留下一道极浅的红痕。   陆啸行感觉自己的眼神过于好了。   一把撩去碍事的粗陋衣裙,他这才发现,圆润的山丘上也紧紧包裹着与袜带同款的黑色蕾丝。   边缘勒出了一点软肉,那点布料被撑得饱满,黑色网格里白嫩的皮肤若影若现,显得色气满满。   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起来,陆啸行的眼神像是要黏在上面了。   “这是一套的。”晏泊如一本正经地解释。   “都是买衣服送的。”   这明显在胡诌的谎话没人拆穿,因为陆啸行的脑子根本没在转,他只是下意识顺着晏泊如的话产生了疑惑,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赠品?   由此可见,这件衣服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衣服。   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晏泊如引导着放到了饱满的臀尖,像是受了蛊惑般,陆啸行也用指尖勾住了紧绷的蕾丝边缘。   红痕应声而落,身下的人一声细弱的哼叫,给这个诡异的行为添上了涩情的意味。   睡过两次了,陆啸行自然知道晏泊如的皮肤容易留痕,但只打了两下,臀部就显出了明显的指印,还是叫陆啸行眼神暗了又暗。   红梅映雪,美不胜收,他没忍住俯下身,下嘴恶狠狠啃了一口。   ……   晏泊如的肩并不窄,身材不干瘦,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薄,膝盖骨感十足,一双笔直的长腿肌肉匀称。   他硬是强撑到和陆啸行一起交代出来,等脱力躺到皱巴巴的被单上时,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还没从余韵里出来,眼尾的湿气里透着嫣红,有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又一把拉住想起身的陆啸行,把人拽倒后,自然地凑过去将头枕在陆啸行胳膊上。   “你嫌我骨头硌人了。”说着,晏泊如不满地将腿抬高,架在陆啸行的腹部,拉着陆啸行的手罩在自己青紫的膝盖上。   “我什么时候说的?”陆啸行黑着脸,不知为何,竟真的老老实实给晏泊如揉起了膝盖。   这就是炮友?这算什么炮友?这应该是他祖宗。   陆啸行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晏泊如能够这么自然地枕着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   揉着揉着,两人又都起了反应。   “你哼什么?”陆啸行准确找到了起反应的原因,他一把将晏泊如翻过去,觉得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在勾引他。   “你又没给我清理……”晏泊如表情无辜极了。   言下之意,是陆啸行自己居心叵测。   ……   隔日,晏泊如没能爬起来晨跑,陆啸行倒是神清气爽地坐在餐厅认真吃了份早餐,起身准备出门的时候,晏泊如正好下楼。   脖子上的草莓印大剌剌露在外面,吴管家垂着眼睛,递过一杯温水,晏泊如喝了两口,随手放在餐桌上,又对着穿戴整齐的陆啸行上下打量了一番,话也没说一句,转身就上了楼。   昨天晚上还黏黏糊糊对着他蹭来蹭去,今天下了床就跟个陌生人似的,陆啸行理了理西装袖子,无端觉得有些烦躁。   每当他以为晏泊如对他有意思的时候,这个人就会用行动表明他想多了。   “晏先生有点起床气。”   “没睡饱的话会有点不爱搭理人。”   老管家打量着陆啸行的脸色,主动跟上去解释。他刚办了件坏事被陆啸行敲打了一顿,正想着将功补过,努力做好两位新婚夫夫的爱情守护者。   谁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跟我有什么关系?”陆啸行瞪了吴管家一眼,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他有非常在意晏泊如把他当陌生人看吗?   炮友而已。   周中的工作汇报冗长繁琐,商管系统签的几个项目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对二线城市的用户调研也已经陆陆续续完成。   最后一项议程,酒店系统的新项目介绍。   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要过去了,陆啸行转了转手里装样子用的钢笔,听着他刚大学毕业的堂弟陆鹏波在展示屏前瞎扯皮。   PPT做得乱七八糟,陆鹏波照着稿子念得磕磕绊绊。他前段时间牵头做的机器人研发项目被陆啸行以前期投入过高、回报率不明为由砍了,这回又说找到了外包公司,可以直接购买现成的。   像是铁了心要给陆氏的酒店引进一批智能机器人。   “用户调研做得不够充分,我现在还看不到任何数据。”陆啸行还算有耐心。   年轻人朝气蓬勃不是坏事,但他实在对陪着小少爷玩过家家没有兴趣。   陆鹏波顿时急了,将展示时说过的话又囫囵重复了一遍,“陆总,现在网络上对无接触服务的讨论度很高,不少连锁酒店都引进了AI智能管家,我觉得……”   “小陆啊,我们集团旗下的雍锦轩是五星级酒店,一向是用细致入微的服务堆高端用户的口碑,我想陆总的意思是,情况不一样,用AI管家代替人工服务,是否会流失目标客户,目前不好说啊。”注意到陆啸行的脸色,酒店系统的高管出言打断了陆鹏波。   “徐经理,雍锦轩最近营收下降是事实,既然都要做下沉市场,为什么不能放下身段。”又有人接话。   “王副总,现在是旅游淡季,营收下降是必然的,要比较应该做同期对比,您不做这一块业务不了解也正常。”   “徐经理,营收不好的时候裁员不是最常见的手段么,引进AI可以节约多少人工成本,你算过没有?”   ……   听了半天没听出个什么名堂,陆啸行盖上笔盖,想给大家节约一点时间。   “在会议上空口白牙地吵,没有意义,只有做好充分的市场调研才有发言权。”   “再好好准备一下,等季度报告出来再说,先这样吧。”   后续的常规议程还会继续,没什么需要听的要紧事了,陆啸行起身,率先离开了大会议室。   他私心里就不大乐意让陆鹏波进酒店系统。   陆柏言在集团管着闲云广场的采购和品牌对接,大儿子陆景澜在陆氏控股的房地产公司卖楼盘,小儿子陆鹏波就被放在了酒店系统的项目组里。   集团里的几块肥肉,陆柏言是一块也不想遗漏,全方位渗透,搞得人烦不胜烦。   最烦人的还是陆鹏波这种傻子,浑身是劲儿,动不动就自己折腾点事做,野心勃勃又能力有限,让人头疼,偏偏陆柏言护短,不讲理,老喜欢徇私拿各种项目给陆鹏波练手,美名其曰“年轻就要多历练”。   没多久又要出差,还是去欧洲谈收购,有一段时间不能在国内待着,陆啸行午后把冯慧叫进办公室,特意叫人关上门。   “在项目流程里加一项,以后所有在集团会议上做的项目报告必须先在自己部门内部审核一下。”   “具体怎么弄,你自行安排。”   这件事是陆啸行一直在推的,老管理们认人不认事,导致管理混乱又排外,常搞小团体。   规规矩矩的引进线上操作系统能避免很多麻烦,也能大大提高效率。   冯助理满脸严肃,埋头记着工作笔记,又听陆啸行问了一句,“晏泊如的社交账号叫什么?”   “啊?”话题转变得太快,冯助理一下子愣住了。   “你不是说他全网粉丝很多么,都是些什么软件?”陆啸行皱起眉,对冯慧迟钝的反应很不满的样子。   “哦哦,我这就发给您。”其实冯助理全然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跟陆啸行说过这件事了。   上午开会无聊时,陆啸行已经掏出手机鼓捣了一番。   他按耐不住好奇,打算看一眼晏泊如说的粉丝福利照。   昨天帮忙拍的几张照片就是规规矩矩的怼脸大头照,晏泊如也没提什么意见,而那件衣服已经被他扯坏了,应该也没办法补拍。   “叮”的一声,信息提示响起,是办事利索的冯助理发来了账号信息。   甚至还有需要下载的新app。   一个个页面打开,往下翻,几乎都是和大牌的商务合作,杂志封面,以及一些高级的彩妆妆面,偶尔夹杂着两张晏泊如自己画的油画,拍的风景。   都是他已经看过的,根本没有什么男仆装的照片。   “我要全部的账号。”陆啸行拨通内线,对着冯助理语气不悦。   “晏老师的账号就这三个啊,b站美妆区的账号和外网的ins账号是晏老师以前最常用的,微博账号是国内经纪公司刚帮着注册的,陆陆续续也在更新博文了。”冯助理依旧没搞清楚上司的需求。   陆啸行怀疑冯慧不是晏泊如的粉丝,所以看不到晏泊如的“粉丝福利照”。   确实,这些所谓的“福利”肯定不能公然发出来,晏泊如一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发一些奇怪的照片给一些奇怪的人看。   “哦对了,微博可能有一些是粉见吧。”冯助理灵光一现,怕陆啸行不懂,赶忙解释道:“就是您得先关注才能看到。”   于是陆啸行挂了电话耐着性子去微博给晏泊如点了个关注。   刷新了一下页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啧”了一声,打算作罢。   “您想找张什么照片呢?”冯助理直接敲门进来,问了出来。   原以为陆总是想找一张官方商摄图,谁知陆总薄唇一动,脱口而出一句,“男仆装。”   “哈?”冯助理站在陆啸行的实木办公桌前,一副偶像被玷污了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呢,晏老师非大牌高定不上身,不可能穿什么男仆装的。”   “又不是网红,穿那个多掉价啊。”   冯助理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赞同,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陆啸行才是那个不正经的人。 第17章 老公,陪我去洗手间   “我想知道,从你的窗户边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这是一条粉见内容,是陆啸行点过关注、成为了晏泊如尊贵的粉丝之后才能看到的内容。   谁的窗户?陆啸行眉心直跳。   总不会是他吧?晏泊如就住他楼上,看月亮的视野更好才对。   莫名其妙,无病呻吟,肯定在钓鱼。评论里全是一群粉丝拍的自家窗户外看到的各式月亮,说的话更是不得体。   “老婆老婆,拍拍床,来钻我被窝。”   “老婆!我的月亮最圆!选我选我(声嘶力竭)”   “呜呜呜呜我命中注定的老婆,这是我老婆,你们不许想(左钩拳)(右钩拳)(阴暗扭曲地爬行)”   ……   一个大男人,力气那么大,新婚之夜掀都掀不下去,脾气又怪,忽冷忽热。   叫什么老婆。   陆啸行板起脸来,一条条认真看过去,表情越看越沉。   大老板捧着手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没动,坐在副驾驶的助理沈秋怀疑出了什么大事,没忍住问了出来:“陆总,收购思睿科技的事被截胡了?还是陆经理又使什么坏了?”   陆啸行抬眼看了看一脸单纯的沈助理,直言:“你不想干了?”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讨人厌。   沈秋脖子一缩,赶忙老实坐好。   一时间车厢内安安静静,陆啸行收了手机,捏了捏眼角。他这段时间很忙,几乎天天都有应酬。   最得力的冯助理替陆啸行备礼去了何益明儿子的满月宴,他只能带沈秋来。   沈秋刚毕业,年轻的小伙子说话做事难免有些毛躁,不过勤劳利索,脑子灵光没心眼,学东西也挺快。   又想到何益明。   这人是他爸一手提拔上来的,手里管的项目多,最近次次有事需要表态的时候都在打太极,态度很暧昧,今天早上关于陆鹏飞提出的新项目更是不发一言。   陆啸行对于这些墙头草行为心知肚明。   待价而沽,可以理解,只要别给他使坏。   车停到海晏河清酒店的前廊,魏家的几个小辈正等在门前,陆啸行下车和众人寒暄了几句,被魏释的小儿子魏凯铭一路护送着进了大厅。   刚和老寿星打完招呼,陆啸行一转头看到了晏泊如。   倒也不奇怪,圈子就这么大。   方晋集团主业是做家居和实木门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晏泊如扯上关系了,也许是替晏楠来的。   晏泊如身上是和陆啸行同系列的高定西装,深蓝色的内搭,左耳上缀着一颗蓝宝石,靠在大理石桌边和人说话,长长的一条,浑身透着股高贵又骄矜的气质。   二代三代们脸长得好看的并不少,进娱乐圈的也有,毕竟人有钱之后可以娶个娱乐圈的老婆改善基因,然而晏泊如还是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这个人无论站在哪里,无疑都是最亮眼夺目的那一个。   难不成早上下楼是为了观察他今天穿了什么?想到这里,陆啸行的脸色一时间缓和了不少。   结果亮眼的花孔雀和他对视一眼后,遥遥举杯示意一下,偏过头就接着和身边的男人聊了起来。   侧脸眼熟,是陈凭生。   陆啸行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陈氏百货在陈凭生接手之前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是陈凭生力排众议砍掉了一大批百货商城,又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革。   借着亲民的口碑和知名度,陈氏上个月刚上线的生鲜冷链配送app火了一把,听说第一天成交额就高得吓人,财报还没出来,股票已经一路高涨。   陈凭生这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繁复的琉璃顶灯垂下晃眼的光,四周人声沸腾,泡在这样热热闹闹的喜悦里,陆啸行面上突然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陈氏没那么多糟心的家务事,陈凭生有双亲保驾护航,天时地利人和,大好的机会施展抱负。   他不一样。   其实陆啸行自己知道,他会把陈凭生列为头等竞争对手,是有些牵强的,暗含了点羡慕嫉妒恨的意思罢了。   他那位堂哥陆景澜前段时间低价打包收购了不少陈氏的旧商圈,一头扎进了别人的烂摊子里,还像捡到了大便宜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细想想,全是隐患。   “陆啸行,行哥,你盯着人陈凭生干什么,那个反派的眼神赶紧收一收,注意点影响。”发小邱焓来得晚,刚到就和陆啸行扎了堆。   “烦啥呢在。”他没注意到晏泊如,只看见陆啸行直愣愣盯着陈凭生,只当陆啸行是眼红陈凭生这个月捞了不少钱。   陆啸行臭着脸不答话,邱焓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自顾自去餐桌上插了块点心扔嘴里,行动间,白衬衫的领口边露出一抹红。   “你这里。”陆啸行看不过眼,出言提醒这位浪荡公子。   “啥?”邱焓伸手一抹,指尖沾上了点带着香精味的红泥。   是口红印。   “艹,我去趟洗手间。”邱焓转头就走。   他爷爷和今天的魏老寿星是战友,这要是让他爷爷看到,可得被削掉一层皮。   路过陈凭生时,邱焓立马注意到了一旁高挑的晏泊如,他眨眨眼,顿时乐出一口白牙,口红印也不擦了,回头就想拉着陆啸行去打招呼。   他可算知道刚刚陆啸行为什么一脸凶样了。   “不是说战况很激烈么,怎么下了床、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那是你老婆,不是陈凭生老婆。”邱焓小声谴责陆啸行。   陆啸行脚下不动,“别烦。”   “你怎么回事,这么漂亮的美人不看牢了,马上就成陈凭生老婆了!”   今天“老婆”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过高,陆啸行脸都气绿了。   拉拉扯扯间,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陈凭生听了响动,回过头来。   这下表面客气是不得不做了。   陆啸行勉强维持起个笑脸,眼看着晏泊如和陈凭生两人一起朝他走了过来。   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配。   “陆总,我和Andrew是华人校友会认识的。”   “Andrew很讲义气,刚回国就帮我拍了只广告,当时我是焦头烂额,还好Andrew帮我解了围。”陈凭生主动和陆啸行解释,像个合格的、懂事的第三者。   也确实,陈凭生先在陈氏百货做出了一点成绩,才得到了管理层的认可,继而掌了权。   “哪里的话,陈总帮过我很多,都是相互照应。”晏泊如微微弯了弯嘴角,客气回应。   陈氏百货虽然乡土气严重,但陈凭生人儒雅礼貌,做事滴水不漏。   讲义气,解围,互相照应……   呵。   陆啸行皮笑肉不笑,伸手和陈凭生虚虚握了握。   他也就刚从晏泊如的微博上知道这人英文名叫Andrew。   他尽力表现地不像一个被绿了的原配。   然后就听晏泊如很自然地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老公,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一点淡淡的花香钻入鼻腔,晏泊如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哇哦。”邱焓适时发出了夸张的兴奋的感叹。   作者有话说:   陆啸行,一句老公哄好的男人 第18章 这是贴面礼   晏泊如好像真的只是打算洗个手,他冲掉搓出来的泡沫,抽出洗手台上的纸巾随意擦了擦,轻声问:“不高兴了?”   陆啸行抬手看表,表情不耐烦,明显不愿意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   他不喜欢被人看穿情绪,不喜欢自己的这份突如其来的不高兴,更不喜欢莫名其妙的自己。   晏泊如忽然偏头握住了陆啸行的手腕,上半身倾斜,脸凑了过来。   洗手池的镜面光给他的侧脸镀了一层浅金色,弱化了深邃眉骨的视觉攻击性,显得这个人柔美温顺。   眼睛还是那样亮得出奇。   陆啸行难得眼神闪躲。   刚刚牵着他的指尖由干燥变为湿润,到处都不对劲。   “陈凭生帮过我。”晏泊如看着他的眼睛,详细地解释,“有一次,我的手机证件全部被人偷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到图书馆发帖求助,他在校友会贴吧里看到了我的求助信息,主动来图书馆找到我给我提供了帮助,后来购房审查时还帮我做了连带担保。”   晏泊如在主动讲述他与陈凭生纠葛的原委,一些他从未参与过的原委。   很详细,也没必要。   “跟我没关系,我也没有不高兴。”陆啸行像是很厌烦这样的情爱把戏,耐心听完晏泊如的话后,别扭着把胳膊抽了出去。   已经没了观众,还有什么作秀的必要。   “和你是没关系啦。”晏泊如好像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垂了垂睫毛,再抬眼时热情不减,眉眼一弯,“要不要亲一下?”   他问得突然,话锋转得陆啸行晕头转向。   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一时间他只觉得空气稀薄,口干舌燥。   晏泊如比陆啸行矮上一点点,凑近了能清楚看到眼底的倒影,眼神清澈又单纯,像林间迷路的懵懂小鹿。   容易被坏人拐走带回家的那种。   陆啸行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粘在了那两片饱满的唇瓣上。   没有着色,确实比上次见的海报上淡了不少。   晏泊如又说了什么,一概没听清。   察觉到眼前的人要退,陆啸行一把揽住晏泊如的腰,然后扣紧。   呼吸交错间,晏泊如有些愣怔,他的腰顺势软了下去,一副要推却的样子,陆啸行立马将人压到一旁的大理石墙面上,抬起膝盖将晏泊如的双腿分开,死死卡住不让他逃。   一旦将猎物圈在了自己的领地,陆啸行想也没想,急切地贴了上来。   没有技巧,也明显很不熟练,全凭脑子里的一股冲动,陆啸行将晏泊如的唇瓣吮得又急又重。   就听晏泊如一声不满的轻哼,脑后的发丝间随之插入了微凉的指节,陆啸行被扯得微微退开。   晏泊如这才有了点喘息的机会,他软着舌尖蹭了蹭陆啸行薄薄的唇缝,深深浅浅地试探着去碰陆啸行微张的牙齿。   耐心引导着错愕的陆总,像是在教他如何接吻。   唇舌间的软带着甜,细细密密,比野蛮的撕咬更勾人。   陆啸行的呼吸愈发粗重,舌头变得笨拙又听话。   很快,他重新不满起来,原始的欲望在体内横冲直撞,充沛的掌控欲也在蠢蠢欲动。   还没等重新掌握到主动权,忽然,交谈声和脚步声渐近。   陆啸行脑子里的清明来得很慢,整个人一时间迟钝得离谱,直等门外的人快走了进来,他才回过神一把将身前的人罩住,快步退入里间。   他像是刚刚恢复理智,从牙缝里挤出句理不直气不壮的质问,“你就是这么做炮友的?”   谁家炮友会这样讨亲的?   虽然大酒店的洗手间宽敞干净,还弥散着茉莉花的清香,也不算个太糟糕的场所,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洗手间和一个男人这般接吻。   像亲密的久别重逢的爱人。   “我就是想亲个脸。”   晏泊如的脸也红,唇也红,用被亲得湿漉漉的眼睛剐了陆啸行一眼。   “是你误会了。”   陆啸行眼睛瞪得老大,一向正经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纹。在大脑勉强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细节时,又听晏泊如轻声和他解释。   “就,聊到留学生活,想起了贴面礼,一时有些怀念。”   “谁知道你……”   两人做贼似的贴得很近,晏泊如对着他的耳朵浅浅说着话,一点点委屈被放大了无数倍。   于是这场亲吻全是陆啸行一个人耍流氓。   后来的这两人很务正业,不一会儿就走了。   外间脚步声渐远,晏泊如随即先行出了隔间,黛眉微垂,一脸被冤枉后受了恶霸欺辱想哭又好不容易忍下的表情。   特意请来表演的明星在台上唱着吉祥的祝歌,缺心眼儿似的邱焓重新凑到陆啸行身边来。   “行哥,你今儿为什么不和你老婆一起来?还不熟吗?”邱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陆啸行正眼神发直,脑子里一会儿觉得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会儿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晏泊如骗了,一会儿反省自己不该恶人先告状,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义务去哄晏泊如高兴。   “行哥?”邱焓伸手在陆啸行眼前挥了挥。   陆啸行回过神来,随即冷哼一声。   不熟?   他们可太熟了,刚刚才亲了嘴。   可惜他没脸和邱焓说得太细。   “诶说真的,新婚生活怎么样?”邱焓来了劲儿,他最近被老头子催婚催得烦,家都不想回。   左右无事,陆啸行还算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睡得不太好。但是,睡他身边睡得很好。”他微微透露了一点点,下巴不由自主地抬起。   “那不是美滋滋,你还烦啥啊拉着个脸?”邱焓明显没能接上陆啸行的脑电波。   陆啸行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脸上带着惯常的严肃认真。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纯正的同性恋?”他说。   邱焓被噎了一顿,很快他眨了眨眼睛,一副要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架势。   “那你,亲在我嘴唇上试试?”   “滚。”陆啸行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晚宴结束,商务车内。   “陆总,陆总!”   沈秋很少陪着陆啸行出席这种大宴,他坐在助理堆里social了一晚上,都散场了还激动地两颊泛红,爬上车来,劈头盖脸对着陆啸行就是一句,“我看到晏老师了!”   陆啸行捏了捏眼角,将到了嘴边的暴躁发言生生忍住。   “不接晏老师一起回去吗?”沈秋主动问了起来。   “你去喊他。”陆啸行指挥起人。   他的脸色掩藏于黑暗,叫人看不清表情,应该是一贯的严肃板正。   沈秋“哦”了一声,又风风火火跳下车去叫人。   几分钟的时间无端漫长起来,陆啸行眉头就没松。   第三次抬起手腕看表,沈秋回来了。   注意到大boss伸长了脖子向他身后看,年轻的沈助理气喘吁吁跳上副驾驶,脸红得明显。   “啊,晏老师说他和陈总还有点话要聊,一会儿蹭陈总的车回去。”   “你龇个大牙乐什么?”陆啸行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沈秋立即抿起嘴,又伸手沿着抿起的唇线作出拉拉链的动作,一副乖巧配合的模样。   一时间车厢内安安静静,司机以为这是要出发返程的意思,刚将车发动,陆啸行突然出声,“稍等。”   发动机应声熄火,陆总开了车门,亲自下车去请。   作者有话说:   陆啸行kiss: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第19章 去我房间看月亮吗   “那陈总,我就和我老公先回去了,改日再约。”见到陆啸行来,晏泊如又一次叫了他老公,虽然依旧是对着陈凭生吧。   一个“陈总”,一个“老公”,亲疏有别,陆啸行的耳尖似乎有些红,整个人都不对劲了,面上还是那副冰山不可攀的高冷劲儿,只是脚步有些轻快。   晏泊如坐到车上时又一副醉了酒的样子,蔫蔫地背对着陆啸行靠在车窗上,叫人不知如何起话头。   两人对话一向是晏泊如主动,他不说话,陆啸行也保持着沉默。   车没开出几米远,司机小连又灵光一现似的关切起晏泊如,“晏老师,之前就注意到您容易晕车,车里已经备好了晕车药,您要不要吃一点。”   晏泊如礼貌笑了笑:“谢谢。”   沈助理赶忙从储物箱里找出晕车药,又拧开矿泉水瓶盖,递了过来。   原来不是醉酒,是晕车。   衬托得陆啸行这刚被盖过章的老公像个负心汉。   亲自把晏泊如请回家后,陆啸行就在人家晏老师的房间里东摸摸西碰碰,一副有事要忙的样子,偏偏不开口。   他心里莫名起了点歉疚感,杵人家房间里是有意想道歉,可左思右想,又不知道自己具体做错了什么,也不知这个歉该如何道起,是郑重其事还是轻描淡写。   在这犹豫的空档里,晏泊如已经背对着他解开皮带,褪下挺括的西装裤。   细嫩的大腿上扣着黑色的衬衫夹,于是白色更白,黑色更黑。   接着他弯下腰,弓起后背,抬腿扯下裤子。   陆啸行喉头一动,赶忙垂下眼睛,意识到晏泊如背对着他,并不能发现他的眼神,陆啸行又抬起眼帘。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开口问,“你去我房间看月亮吗?”   晏泊如正倚靠在梳妆台前摘下耳朵上的蓝宝石耳钉,闻言回过头,没接话,只是招手示意陆啸行走近点。   等陆啸行走到跟前,他伸了根手指勾着陆啸行的皮带将人拉得更近了些,又顺势凑到陆啸行耳边。   有醇香的酒味钻入鼻腔。   “听不见。”   像是确实喝醉了。   到底醉没醉?   “我说,你要不要去我的房间看月亮。”陆啸行的耳廓通红被这点醉意熏得通红,胃里的酒好像一路烧到了头顶。   晏泊如不松手,又对着陆啸行的耳朵小声道,“扣除一次主动次数。”   陆啸行被撩得有些神智不清了,偏偏下意识嘴硬:“我什么时候主动了?”   “好吧。”   “不去了。”晏泊如立即松了手,垂着眼就要掀开被子躺下休息。   陆啸行一把将人捞起。   他微微用力,将晏泊如抱起身,让晏泊如褪去鞋袜的脚站在自己的鞋面上,   “是我主动。”他也学着晏泊如小声说话的样子。   一旦开口后,示弱就变得容易多了,“我今天态度不好。”   具体如何不好,没了下文。   等把晏泊如扛在肩上走下楼梯时,陆啸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晏泊如带回自己的房间来着?这个楼梯长得没有尽头似的,磨蹭得他一肚子燥火。   明天就让人来找个地方安电梯。   哦对,因为安全套在他房里。   可能应该往晏泊如房间里也放一盒。   不,家里的每个地方都塞一张比较好。   塞一盒。   陆啸行越发释放起本性,他最爱从后面搂着晏泊如的细腰,也最爱摩挲着那处性感的腰窝。   “自己扶着。”   后来他又不满地挥开晏泊如的手,自己捏了上去。鼓鼓囊囊的软肉从指缝里露了出来,看得陆啸行心头火气。   大腿上的衬衫夹干脆也没褪去,挤出的一点嫩肉被松紧带的边缘磨得通红。   当然他也最爱能看见晏泊如脸的姿势。   晏泊如会微微觑着他,狭长的眼尾勾着红,像是专榨他精血的玉面狐妖。   总之现下是什么姿势,陆啸行就最爱什么姿势。   等把人折腾得没了力气,手下照常帮晏泊如做着清理,陆啸行头回学着关心人。   “晚上都没见你动过筷子,光在喝酒,不饿吗?”   “做模特需要这么瘦?”   晏泊如知道,这是陆啸行在表达关心。   他闭着眼睛,敏感极了,一碰就要抖一下,最后不得不将头枕在陆啸行肩上,委屈地小声哼哼,“你嫌我。”   之前的委屈都是装的,一旦得到了关心之后,委屈来得真实又毫无道理。   “不是。”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生硬,陆啸行又缓了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半晌,等陆啸行把他裹在浴巾里重新抱上床,晏泊如才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不方便。”   见陆啸行面露疑惑,他语气里又多了点埋怨。   “你老那么急,我又没时间做准备。”   等陆啸行想明白以后,脸顿时红到脖子根。   “以后,以后我早点回家,做完再吃晚饭。”陆啸行的眼神里带了点躲闪。   “哦。”晏泊如将陆啸行的这点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他大剌剌躺在床上,用脚尖勾走床脚碍事且沾了污浊的衬衫夹,一脸的理所当然朝陆啸行道:“你抱着我睡觉。”   晏老师最擅长的事就是蹬鼻子上脸,只要陆啸行退让一步,他能直接逼上去,骑到陆啸行头上。   事后的男人总是好说话。   可能因为今天的两句“老公”,陆啸行像是把他炮友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非常配合地躺在晏泊如身边,由着晏泊如将他当作大型抱枕。   胳膊上压着颗脑袋,陆啸行最初很不习惯,半边身子僵着,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感觉血液都不流通了。   却一直没有动。   等晏泊如枕累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去,那条酸麻的胳膊这才被解救出来。   实在太晚了,床单懒得换,有一处折腾得不能睡人,能睡的地方有限,两人贴得近。   陆啸行也侧过身去,将手随意搭在了晏泊如腰上,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呼吸变得绵长,晏泊如睁开眼睛,又转回去,在电源灯带来的一点微弱光线里,用眼神细细描绘着陆啸行深邃的眼窝,挺立的鼻尖,薄薄的唇。   是不是太好钓了一点,两句“老公”就哄好了。   以前陆啸行就对他叫的“老公”毫无抵抗力,次次都会红着耳尖,压着他又亲又啃,偏偏面上一片正经。   晏泊如知道,陆啸行这个人脑子一根筋,做事有原则讲逻辑,披着炮友这个身份,他可以在床上肆意妄为,也可以在有限范围内往前试探,比如事后抱在一起睡觉。   可是下了床,他们还不是朋友,宴会都没能一起出席,出差也不会向他报备。   杂乱无章地想起很多事,一些陆啸行已然忘却的事。   晏泊如终于感到了困倦,凑过去蹭了蹭陆啸行的脸,重新钻到了他怀里,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   隔日,吴管家和请来施工的工人绕着别墅走了三圈,才决定了几个合适添电梯的位置。   彼时晏泊如正一边和彩妆品牌的pr挂着视频通话,一边拿着晏楠反馈来的意见修改他的设计稿。   得知今日这么吵是陆啸行大费周章要打个电梯后,他没忍住眼睛一弯,露出个轻松的表情。   “具体打在哪里,等他回来自己定夺吧。”他对吴管家说。   这件事应该轮不到他做主。   “少爷早上出门前说了,让您看着决定就行。”吴管家还是那个恭恭敬敬的模样,又拿了圈出地点的图纸给晏泊如看。   其实这庄园原先是陆夫人裴玉珍住得最多,现下裴玉珍因为年前中了次风,后来一直住在设施健全的高级疗养院,看情况应该是不太可能再回来住了。   要不估计会发好大的火,她最讨厌别人乱动她的庄园。   吴管家想的事晏泊如确实一概不知,他拿着图纸细看看,点了点一处离卧室较远的偏角,避开了厨房,也防止影响日常起居。   好巧不巧,正好在裴玉珍的卧房侧边。   “也不急在这一天施工,晚上我再和陆总商量下,你先去忙吧。”晏泊如收了图纸,随意地和摊开的杂志放在一起。   视频一直没挂,对面的pr是晏泊如的老朋友了,见晏泊如一脸明晃晃的高兴,和他闲聊起来。   “Andrew,新婚生活怎么样?”   晏泊如笑意未减,“很有趣。”   “啊,我听人评价说,你丈夫是那种又古板又传统的金融男,脑子里整日琢磨的都是钱。”   “其实我们几个还悄悄讨论过,觉得他一定不是你的菜。”pr忽然小了声,给当事人讲起八卦。   晏泊如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追问:“何以见得。”   “感觉吧,抱歉Andrew,哈哈哈,我们实在是对联姻太好奇了,都什么社会了,还有这样违背个人意志的事。”   晏泊如闻言弯眼一笑,反驳:“你说错了,Lin,可没有违背我的意志哦。” 第20章 我也不好出轨,对吧   房间里,晏泊如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初是一只偶尔会蹭到他脸上的玫瑰味唇膏,陆啸行发现后没有理会,他的房间一向是保姆收拾。   之后,是一条贴合度完美的、巴掌大点的三角内裤,一块随意摘下的腕表,一只钻石耳钉,一对衬衫夹……   “不小心落下的。”晏泊如每次都这样解释。   主家的东西,整理房间的保姆并不会收走,她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干脆全部分类整理了起来。   陆啸行某一天站在衣帽间挑选腕表时,突然意识到虽然晏泊如没有搬进他的房间,但两人各种细碎的东西都混到了一起。   再到后面,一只塞到床底的口 .球,一根细长的银色腰链,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打扫房间的孙阿姨是个正经人,也是个收纳达人,回回都能精准找到房间里多出来的细碎东西,放到她自认为合适的地方。   这天出门参加晚宴前,陆啸行抽掉了规规矩矩的领带,弯腰去抽屉里找胸针。   没找到想带的那枚胸针,倒是翻出了前一天晏泊如套在脚脖子上的铃铛。   皱起眉拎着那条细链子,“叮铃铃”一响,陆啸行的脑子里顿时涌出一帧帧不可描述的画面。   陆啸行:“……行。”   对着镜子整理好袖口,转过套间里的卧房,余光又瞥见一向简洁的桌面上出现了突兀的物件,转过头去细看,是一根银白色的毛绒尾巴,规规矩矩摆在商务风的桌面上,放在翡翠摆台和古韵根雕旁。   陆啸行没忍住低下头捏了捏眼角。   “让孙阿姨来我房间一趟。”陆啸行按了内线,想让孙阿姨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或者送回晏泊如房间里。   很快,阿姨被管家叫了过来。   “这个我是干洗的。”她捏着刚洗干净的手,看着那根尾巴,语气里有忐忑,也有点执拗。   潜台词是,她很专业,清洗方法得当,没有破坏这条尾巴上毛发的原有光泽。   陆啸行面上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打扫得很好。”他找出钱夹,翻半天掏出几张红票子,“这是奖金。”   又道:“你去忙你的。”   老实的孙阿姨接了奖金,受宠若惊,一副以后要更努力工作的架势。   有这样的好员工,陆啸行无话可说。   电梯最终就打在晏泊如一开始指的那处,陆啸行明显很满意。   空间隐蔽,不会出现任何被正经阿姨看到不正经装扮的尴尬情况。   这天,大早上被吵醒的时候,还没到陆啸行正常上班时间,他听了响动并没能立即清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晏泊如猫一样哼哼两声,细长的腿又缠到了他身上。   以前百般不习惯的事只要持之以恒来个几回,就会渐渐变成习惯。   一声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彻底将两人惊醒。   一抬眼,裴玉珍正扶着拐杖靠在门边,脸色铁青,胸膛起起伏伏,一副即将气绝的模样。   地上是碎裂的高脚杯。   “先别下来,小心玻璃。”陆啸行扣好睡衣扣子,脖子上的草莓要遮不遮,非常明显。   他不知为何,起床前突然在被子下捏了捏晏泊如的手。   晏泊如裹在被子里,一时间因为这熟悉的亲昵愣住了。   晏泊如工作时间自由,人也娇气,虽然两人做过之后会睡在一起,但他并不会陪着陆啸行早起,一点贤惠也不装。   等陆啸行洗漱完换好衣服时,这人一般已经用整条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睡到大床中央。   似乎迫不及待等着他腾出空位来。   “你给我出来。”裴玉珍一副捉奸在床的架势,两人站到楼梯口,陆啸行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吴管家正捧着托盘爬楼梯爬到一半,一时间进退两难,悄么声站在台阶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前几天怎么跟我说的?”   “才过了多久,这才几天的功夫!”裴玉珍抡起拐杖作势要打,结果脚下一个踉跄,自己先站不稳了,身旁的王萍眼疾手快上来扶住,被一把挥开。   胸腔极速起伏,裴玉珍除了气陆啸行言而无信之外,又开始气自己没用。   “妈,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也要保持心情愉悦。”   “再说了,成年人得有性生活。”陆啸行感觉自己很有道理,他又补充道:“我这个年龄、身价上亿的有钱人,如果还没有过性生活,应该是性功能有障碍。”   这也是他同意和晏泊如做炮友的心路历程。   “你!”裴玉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陆啸行:“我也不好出轨,对吧。”   裴玉珍一下哽住,“这算什么出轨?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陆啸行接着道:“那也不能去嫖娼吧,会被行政拘留的。”   “我不管!这场联姻我一开始就不同意,给别人看去那么大的笑话,你爸要是知道…”   裴玉珍的名句,“我不管。”陆啸行微微眯起眼睛,这是心里不大痛快的意思。   “妈,我不知道您基于什么样的动机非要来对我的婚姻生活指手画脚,但我希望您明白,这里不是您的战场,晏泊如也不是您的敌人。”   他爸刚去的那几年,裴玉珍曾多次左右摇摆,对陆柏言心软,给陆啸行添乱,事后又会带着气赌咒发誓再也不会上当受骗,不知道在气谁。   因病被陆啸行彻底卸了权之后,裴玉珍的脾气就越发偏执,看谁都带着敌意,不单单是晏泊如,单看她对保姆王萍的态度就知道了。   陆啸行看着裴玉珍略显苍老的脸,态度坚决。   小时候,陆啸行被管得严格,他爸陆柏川一心扑在公司上,很少有空管他,教育儿子的任务全都落在裴玉珍肩上,裴玉珍文化水平有限,又格外好面子,因此夫妻俩不约而同的一向只看结果。   陆啸行从家庭里得到的只有无用的压力,无尽的勾心斗角,很少能得到什么真正的关心和帮助。   他没日没夜努力了多年,终于过上了不用受管束的生活,自由度很高,却并没觉得多痛快。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房间门前,晏泊如已经穿戴整齐,和陆啸行对视了一眼,像是在默默征询意见。陆啸行脸色一松,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晏泊如立即走了过来,老老实实叫了裴玉珍一声“妈。”   他站到了陆啸行身边,面对着裴玉珍笑得温和乖顺。   裴玉珍的眼神忽然一阵闪躲,继而眼神里带上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狠戾,瞪了晏泊如一眼。   没人应他,于是晏泊如又揽上陆啸行的胳膊,接着温声道:“妈,咱们两家是联姻,我和陆啸行肯定会相互扶持的,无论是生活上还是事业上。”   他听到了争吵的后半程。   也确实是扶持了,前段时间的秋季发布会上,晏家放出了自家设计师品牌要入驻闲云广场的新闻,一张陆啸行和时尚圈大佬握手的商业合照,让陆氏的股票一路看涨。   除了帮忙牵线搭桥,晏楠最近谈起合作来爽快又大方,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能放的都放了,搞得一直四面楚歌的陆啸行很不习惯,时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晏泊如不够好。   他还天天睡人家弟弟。   所以事后抱在一起睡一觉这样的要求,他怎么可能拒绝。   裴玉珍恶狠狠冷哼一声,还是一句回应都没有,很不待见晏泊如的样子。   晏泊如见状识相地撤回胳膊,垂着眼睛,手足无措地站着。   “抱歉。”他轻声向裴玉珍道歉,又满含歉意地看了陆啸行一眼。   他们经常会有点小动作交流,比如在晏楠面前,一个对视,就是要稍微表现得恩爱一点的意思。   晏泊如手刚放下,陆啸行就重新揽上了他的腰,“肚子饿了吗?先去把燕窝喝了吧,一会儿再上来说话。”   台阶上的老管家这才如获大赦般,端着托盘,陪着晏泊如下楼去餐厅。   “你的位置有必要放这么低?”   “我陆家的面子就要放在地上给他晏泊如踩?”裴玉珍声音蓦地尖锐起来。   “晏家再有钱也没用,在这里,他得混进京圈儿,不在这个圈儿里,再有钱也是白搭!这就是四九城的规矩!”   她嫁进陆家之前也不在圈里,这些年倒是把规矩摸透了。   晏楠最近混得很开,彩妆线做起来了,有陆啸行带路的功劳。   “算这么清干什么?”陆啸行皱眉不悦,抬腿也下了楼,旁的一句话没了。   他不明白裴玉珍对晏泊如这种消解不下的敌意从何而来,好像并不只是因为晏泊如是个没法生孩子的大男人。   为什么刚能走动就要回来看着?到底在警惕什么,又想争些什么?   想不明白,陆啸行干脆就不想,他也没管裴玉珍会不会在家多住几天,下了班简单吃了两口饭,打算去打会儿网球。   只是,留晏泊如一个人在家面对脾气不好情绪不稳的裴玉珍似乎不太妥当。   “没事啊,不要担心我呀,她是长辈,还是你的妈妈,我会尊敬她,不会跟她闹矛盾的。”晏泊如柔声柔气,让陆啸行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其实,我一直想学网球来着,跑步伤膝盖,前几天体检,医生建议我少跑。”   “什么时候的事?”陆啸行头回关心人。   这几天倒确实没看晏泊如晨跑了。   “也没事,就是马上要有个台要走,不运动又不行。”   陆啸行立即接话:“这样,我给你发个位置,你也来玩一会儿吧,我带着你打。”   “真的吗!可以吗?”   “先谢谢陆老师了!”晏泊如语气里带着点雀跃。   挂了电话,陆啸行才意识到通话时他也一直在笑。   他到底在笑什么?   以及,他明明最讨厌和菜鸟一起运动…… 第21章 你从来都不听我的   “陆总准备得真周到。”晏泊如来的时候,陆啸行已经备好了球拍和水。   两人称呼没改。   陆啸行话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见晏泊如一身专业又清爽的大牌白色网球运动装,扎个半高马尾,上身前倾的准备姿势很标准,不需要矫正,还以为这人说的“想学网球”是骗人的假话,等真上了场才发现晏泊如是真的不太会,球打得满场乱飞,空架子罢了。   陆啸行一直在前场给球,直直送到晏泊如手边。   晏泊如只需要舒服地打正手,试了几次,终于回了几个像样的球。   “不错。”陆啸行的夸奖不难得,哄小朋友一样。   当然,目前这个和蔼的态度仅限于教晏泊如打网球这件事。   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晏泊如开始申请中场休息,“陆老师,我不行了,歇会儿。”   他最爱示弱,陆啸行也就吃这一套。   两人下了场,晏泊如大剌剌坐到地上,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水,喉结滚动,两滴汗顺势滑进了领口。   “我还挺爱看ATP的,熟悉规则,就是没怎么打过。”他拧上瓶盖,回过头来,眼睛亮亮的,缀着明晃晃的高兴,“让你陪着我玩,打得不尽兴了。”   “没有,我水平挺一般的,就是消遣。”陆啸行很快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   “哪有,不管我打成什么样儿,陆老师都能把球很好地给到我手边,陆老师今天辛苦了~”晏泊如微微拖长音调,凑过去讨好似的碰了碰陆啸行的肩膀。   半边身子都僵了,陆啸行从没被人叫过什么“陆老师”,两只耳尖很快开始变红,浑身上下透着股不自在。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看不惯现在谁都被叫“老师”这种坏风气。   他还不习惯和晏泊如穿着衣服这样正正经经的交流,不像炮友,像是普通朋友。   走之前两人放松了下肌肉,晏泊如随意转了两下胳膊,显得很是敷衍。   陆啸行看不过眼,走过去亲自给他掰肩膀,“今天不好好放松,明天有你难受的。”说着他又用力捏了捏晏泊如的大臂。   晏泊如疼得脸一白,“你手劲儿好大。”   陆啸行脸色尴尬,手下立即松了点劲儿。   又在换衣间冲了个澡,陆啸行急匆匆过了遍水就裹着浴巾出来了。   都是男士,也早就不知道睡过多少回了,本不需要避嫌的。   衣服换好,他又不知犯什么病,重新脱了上衣,慢慢收拾起背包。   晏泊如澡一向洗得慢,出来的时候,陆啸行正裸着上半身背对着他擦头。   晏泊如顿时馋了,顺手将微湿的发丝捋到脑后,走过去伸手轻轻点了点陆啸行的腹肌,面上严肃,语气殷羡,“哎,我都是瘦出来的腹肌,陆老师这是鲨鱼腹吧,好羡慕。”   一副单纯讨论身材的坦荡样。   “这有什么。”陆啸行的表情看起来也是严肃极了。   晏泊如的腹肌确实只有薄薄的一层,偶尔会被顶出形状,很漂亮。   脑子里刚有画面,陆啸行立马反省起自己太不正经。   很不妥当,他可能需要戒色了。   出了网球场,晏泊如邀请他,“我请你喝酒吧,陆老师,就当做学费。”’   陆啸行只沉默了两秒,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神专注地看着路况,问:“去哪儿。”   晏泊如选了个Whiskey很有名的清吧,柏悦酒店65层,可以俯瞰整条长安街的街景,九点过后,有小提琴手上台演奏,很有情调,适合聊天。   楼下就是酒店。   “哦对了,我姐让我问问你,王骋这个人怎么样?你应该也认识。”两人难得人模狗样坐下来聊天,晏泊如先扯了个正经事。   “怎么?”陆啸行问。   “她想找王骋合作做个股权设计,就是接触不多,不知道可不可信。”   “而且,王骋好像有点想追我姐的意思。我姐说,感觉这人对谁都笑眯眯的,不知道实际人品怎么样。”小提琴音不大,但周围人声杂乱,晏泊如稍稍靠近了些。   晏楠的意思是,想找个入赘的,陆啸行不行,但一个律师还是可以考虑的。   陆啸行要了杯纯麦,沉思片刻,也低声答:“王骋算是北京土著,公检法世家吧,名下21套房产,一大半都是拆迁所得,很会投机,也很有能力。人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脾气,很低调。”   “不过也做过高调的事情。”   晏泊如适时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你知道孙浩涵吗?做实木门的那个孙家,现在做实业的行情不好,一直在亏损。孙浩涵和王骋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两年前弄了个私募投资,坑了自己朋友一圈,带点诈骗性质。”   “王骋只在里面投了三十万,算是被骗最少的,但他极力运作了一番,联合所有被骗的朋友,死咬着金额不放,也不接受代偿,直接定了孙浩涵诈骗两千万,给判到了无期。”   晏泊如微微一愣,感到不解。   “王骋给的理由是,他不能接受背叛,尤其是发小的背叛。”   “这样。”晏泊如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评价。   “如果单纯是商业合作的话,我觉得可以考虑他,如果想处对象,我觉得还需慎重。”陆啸行很少在工作以外说这么多话,也极少对别人的家务事指手画脚,这两句建议,算是掏心窝子了。   晏泊如忽然想问陆啸行,他是不是也不能接受背叛,尤其是来自亲近之人的欺骗。   是不是也会做出类似决绝的事,让原本亲密的关系陷入绝无挽回可能的境地。   然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摆脱炮友的身份。   晏泊如主动敬了陆啸行一杯酒。   他喝得很快,放下酒杯后,用指尖划着酒杯口,轻叹了口气,似乎很烦恼。   “别担心,有任何不清楚的事你问我就行。”陆啸行主动提起来。   又全然忘记他以前最烦讲别人的八卦。   “不是那个,就,你妈妈,我有点怕……倒不是别的什么,就怕她不喜欢我。”晏泊如垂着眼睛,蹙起眉,侧脸看起来柔和又落魄。   “她年纪大了脾气不好,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别放在心上。要是真欺负你了,你没必要跟她吵,告诉我。”陆啸行一副要替他做主的模样,把晏泊如重新逗乐了,他凑过去小声嘟囔,“我也不会吵架。”   Whiskey度数高,晏泊如其实不太能喝,一杯下去就多了,说了几句话的工夫,他的脸颊和耳垂已经渐渐泛起薄红,眼神不聚焦,虚虚落在陆啸行脸上。   晏泊如是真的好累。   昨天陆啸行折腾他折腾到凌晨,没睡几个小时,因为裴玉珍的出现,早上也没能补上觉,傍晚又打了两个小时网球。   心里忽然有点难过,如果陆啸行还是六年前那个陆啸行该多好。   是他把他弄丢了。   他慢吞吞挪过去一点,下巴一点点搁在陆啸行肩上,睫毛一眨,控诉起来,“屁股痛。”   “你从来都不听我的。”   他一向看起来游刃有余又利落大方,喜欢若即若离勾着陆啸行主动,难得这样直白地矫情一回,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   陆啸行喉结一动,默默喝完剩下的酒。   晏泊如一直靠在他身上,再转过脸去看,人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第22章 要抱着睡   楼下就是酒店,陆啸行开了两间房。   两人都喝了酒,当然叫代驾或者叫司机来接都可以,只是晏泊如困了,早早安顿好睡觉比较好。   至于他自己,陆啸行下定决心,得正经戒色了。   陆啸行架着晏泊如软绵绵的胳膊,两人走得有些磕绊。   电梯门开,里头已经站了人。   进去时晏泊如脚下一个踉跄,被陆啸行眼疾手快捞在怀里。   晏泊如顺势靠了过来,将下巴搁在陆啸行肩上,胳膊圈着他的腰,轻哼了两声,“头晕。”   心里一阵砰砰乱撞,陆啸行下意识掐了下晏泊如的臀。   “让你喝那么快。”   两人只在家里,准确点说,只在床上有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陆啸行条件反射般掐完,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轻浮得有些离谱。   晏泊如身上薄薄一层纯白休闲装,青春逼人。   身侧站着的两人眼神乱飘,似有鄙夷之色,搞得好像他捡了个醉酒的大学生图谋不轨似的,陆啸行顶了顶后槽牙,到底没说什么,片刻后,他微微将人搂紧了些,颇有点理直气壮的意思。   刷卡进门时,晏泊如在身后站得笔直,在陆啸行以为他酒已醒的下一刻,又被柔软的地毯绊了一脚。   可能因为腿太长所以重心不太稳?   眼看着晏泊如眼里水花一涌,嘴角下撇,甚至委屈了起来。   “你绊我。”他又开始控诉。   “我离你那么远,怎么绊你。”陆啸行觉得好笑,他将委屈的醉鬼拉进卧房安置。   不早了,该洗洗睡了,操心的陆总又转去洗漱间拧了条毛巾,给晏泊如擦脸。   晏泊如仰着头老老实实坐着,该闭眼就闭眼,等脸擦完了,又睁开那双秋色涟漪的眸子直愣愣盯着陆啸行。   “谢谢陆老师。”他说话有些慢吞吞的。   晏泊如这个乖巧的样子可爱得要命,脸上的薄红不知道是醉出来的,还是被毛巾擦出来的。   喝多了原来是这样的。   陆啸行喉结一滚。   戒色。   他脑子里的这两个字再次出现,标亮加粗。   醉酒的人搂住他的腰,凑过来时灼热的呼吸似有实感。   “要抱着睡。”晏泊如抬起眼睛看他。   陆啸行还是没反应,晏泊如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嗯。”陆啸行不知第几次在这种眼神里妥协。   傍晚打完球已经洗过一次了,陆啸行只简单去洗漱间冲了冲。   其实他开了两间房,也不打算趁着晏泊如喝醉了再做什么,只是一起睡一觉而已。   手下薄薄的蚕丝被掀开,刚还被陆啸行在心里贴上了乖巧标签的人,片刻的功夫已经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   陆啸行赶忙重新将被子盖好,退开时脚下一绊,显得有些狼狈。   “要做吗?”晏泊如一向直白。   陆啸行不说话,顶灯昏暗,照不清他的表情。   “算了,反正也痛。”晏泊如轻哼一声,偏过头去,闭上眼睛。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痛?陆啸行不淡定了,想问又问不出口,犹豫了片刻,他重新掀开被子,远远躺在一侧。   他活儿很烂吗?   晏泊如每次都哼得那么投入又勾人,是因为疼?不是因为爽?   陆啸行默默翻了个身,思来想去,轻轻推了推晏泊如的肩膀。   晏少爷背对着他,没理会。   生气了?   又等了几分钟,四周安安静静,一点点熟悉的玫瑰香被无限放大,陆啸行撑起上半身去看,才发现晏泊如已经睡着了,整张脸白里透红,看起来又纯又欲。   他将灯光调灭,重新躺下。   工作压力大,陆啸行经常会失眠,前段时间,抱着晏泊如睡觉,却次次都能一觉睡到天明。   也有可能是因为睡前做了运动的缘故。   心里有股灭不掉的燥意,脑子里一丝困意也无,陆啸行就这么干瞪着天花板。   明天安排了两个重要的会议,还是睡隔壁去吧。   刚要起身下床,晏泊如翻身靠了过来,发烫的脸颊蹭到他的脖颈,带过一阵痒意,软绵绵的胳膊也圈了上来。   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又被电话吵醒。   陆啸行轻手轻脚下床,去了套间的小客厅。   “一个两个都去哪儿了?都躲着我是吧?”裴玉珍气急败坏。   “出差。”谎话张口就来,陆啸行还特意补充,“省内出差。”   裴玉珍没纠缠这个,她换了个话题质问:“你不用去看心理医生了?这都多久没去了。”   陆啸行解释,“最近没有睡眠障碍,也忙。”   “这个问题能不重视吗?我特意托人给你找的关医生,国内数一数二的心理咨询大师,多难约你知道吗,一年多少钱你知道吗?”   ……   陆啸行将手机音量调小,放在一旁,自顾自打起领带。   等那边消停了点,领带夹也夹上了。   “我知道了,上班去了,您有事找吴叔,还有王阿姨,够你使唤了。”说着陆啸行就要挂电话。   “等会儿!”裴玉珍声音尖锐起来,“我房间旁边怎么打了个电梯?谁让动的?”   “我,因为方便。”陆啸行说完就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又联系前台订了个早饭,回了卧房,晏泊如还没醒,猫在被窝里动也不动,一只白皙的耳朵从杂乱的乌发间露了出来。   自由职业就是好,没等陆啸行感慨完,晏泊如睫毛一抖,两粒漆黑的瞳孔直直看了过来,没聚焦,看起来懵懂又茫然。   陆啸行适时移开目光,弯腰收拾起地上被醉鬼随意脱掉的衣物,问:“早餐还是你爱吃的那几样,是现在叫上来还是等你睡醒?”   “胳膊好酸。”晏泊如撑坐起身,嘟嘟囔囔抱怨。   薄被顺着他的肩侧垂到腰间。   “是谁昨天嫌我手劲儿大?”陆啸行失笑。   晏泊如不说话了,眉头一皱,眼里聚起一汪泪,打了个喷嚏。   陆啸行心里关心,嘴巴也念叨起来,“你穿太少了。”   天渐渐冷了,这人身上的衣服不是这里破个洞就是那里破个洞,看着很不妥当。   晏泊如不搭理人,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变得雾蒙蒙的。   “说你还不高兴。”陆啸行重新坐在床边给他揉起胳膊。   “你晚上没抱着我睡,才冻着的。”等陆啸行仔仔细细揉上了,晏泊如这才轻轻开口。   “你裸睡,我怎么抱?”   晏泊如看着陆啸行渐红的耳尖,背过身去,又要接着睡回笼觉。   “不理你了。”他这句话说得极轻,淡淡的一点亲昵,不甜不腻不矫情,却勾得陆啸行心痒了一整天。   上班时,陆啸行那个缺心眼儿的堂弟陆鹏飞又拿了烦心事来,上蹿下跳的要资源要主动权。   连开了几个会,效率不高,陆啸行脸越来越黑。   他是个对自己要求格外严格的人,很受不了陆鹏飞这个纨绔样儿。   到了下班时间,今天安排的事还没弄完,又要加班,陆啸行捏了捏酸涩的眼角,起身给自己接了杯温水。   刚坐下,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邱焓带着一脸喜气径直走了进来,“董大发新买了个葡萄酒庄园,这周末约着聚一聚,把你老婆也带出来玩啊。”   “没空。”陆啸行不感兴趣,又抬头示意邱焓将门给他关好。   这事董邡已经说过两回了,陆啸行一直说忙。   虽然也算一起长大的发小,但董邡玩得太开,交的些朋友越发让人看不懂,陆啸行不太看得惯;加之陆啸行又一直被叔伯辈们当“别人家的孩子”来提,两人虽然还有人情往来,但私下聚会日益变少。   邱焓一屁股坐在沙发侧边,“不是下周要去欧洲出差个把月,兄弟们多久没聚聚了,结了个婚,饭都没请兄弟几个吃一口,忒没意思。”   邱焓在后海开了几个酒吧,把皇城根儿下的几间四合院弄成了民宿,平时清闲得很,最爱把人撺掇起来聚会。   陆啸行瞥了他一眼,毫不心动。   “赶紧的,来快活快活。”邱焓接着劝。   这人就是个二皮脸,这些年跟着陆啸行屁股后面投资,赚得脸都笑麻了,他跟董邡关系也不错,一直有意牵线搭桥让两人冰释前嫌。   陆啸行喝了杯水,润了润嗓子,“不要讲得这么变态。”   邱焓并不觉得自己变态,他凑过来跟陆啸行讲八卦,“行哥你不知道吧,董大发最近在追个小明星,花了好大的心思,当天还有求婚呢,特意点了你们模范夫夫来捧个场。”   “呸呸呸,你当我没说,求婚这件事应该保密的,我这个嘴比脑子快。”   陆啸行:“……”   “他是真的收心了,也有意跟你重修旧好,你不知道你那个堂哥陆瑾什么来着,天天约着要跟董邡喝酒,大董这是有事提醒你呢…”邱焓小了声音,一副掏心窝子为陆啸行筹谋的样子。   “我这办公室隔音的。”陆啸行眼睛不离电脑屏幕。   邱焓知道,这臭屁大王是答应了,事情办妥,腿一抬就要走。   “哦对,问问你老婆有没有忌口,提前定好。”   忌口?祖宗好像事还挺多。   “他不吃葱姜蒜,不吃鲍鱼扇贝,不吃茄子。”陆啸行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对着亮起的电脑屏幕愣怔许久。   打发走了聒噪的邱焓,陆啸行从文件夹里调出对晏泊如的调查报告,来回扫了两遍,并没有找到这一条。 第23章 不敢一个人回家   简单吃了几口盒饭,陆啸行接着待在办公室加班。   下周要去欧洲出差谈公司收购的事,预计得花去一个月的时间,除去前期准备工作以外,手里的几个重要项目也要抓紧跟进,得确保他不在的这期间不出纰漏。   今日陆总的办公室实在热闹,没一会儿又有人拜访,这次礼貌多了,没有直接推门进来。   是不吃葱姜蒜,不吃扇贝鲍鱼,不吃茄子的晏泊如。   “冯助理说你加班,我在工作室盯着装修,就在附近,怕你没时间好好吃晚饭,给你打包了点吃的。”晏泊如拎着个樱花三层膳箱,四葉寿司的新品,还有两份例汤,看分量是双人餐。   陆啸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站起身下意识拒绝,“不用这么麻烦。”   压根儿没有料到晏泊如会来公司给他送晚饭,毕竟晏少爷看起来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晏泊如身上叠穿着两件衬衫,里头的那件透着点银色丝质的光泽,复古的外翻领露出锁骨,外头的那件白衬衫宽大,相比里面那件显得朴素又清爽。   整个人看起来有股低调的精致,眼神里惯常带着那种矜贵的乏味感,与贤惠实在搭不上边儿。   而且,他们也不是每天相约一起吃饭、问候冷暖的关系。   “不会耽误多久的,吃饱才有力气工作啊。”晏泊如坐到了会客的茶几前,将膳箱一层层打开,摆了满满当当一桌,他像是才想起来,问:“你吃过了么。”   冯助理从员工食堂打包上来的盒饭就扔在垃圾桶里,陆啸行没直接回答,只道:“你坐这儿吃吧。”   特意跑这一趟,没道理直接把人赶回去。   晏泊如遥遥将筷子递过来,眼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坚持:“再吃点吧,补充点蛋白质,也不占肚子。”   陆啸行不动,他的手就一直举着。   适度的固执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是有效的,陆啸行松了颗衬衫扣,坐到了晏泊如对面。   “下次不用特意跑来,楼下有食堂。”   对这种无事献殷勤的行为,陆啸行心里有种天然的抗拒感。送的还是他爱吃的日料刺身,喜好被全部拿捏的滋味并不好受,会让人下意识产生警惕。   “哦。”晏泊如应着,垂眸专注地调了碟酱汁,放到陆啸行手边。   他吸了吸鼻子,又轻声道:“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朋友。   陆啸行手里的筷子一顿。   还真是个奇怪的词汇。   除了需要维持表面和谐的工作对象,陆啸行似乎无法很好地维持朋友关系。   人际关系不去花精力维系,很容易就谈了,这种道理他自然是懂的,只是不愿意去花力气费心思罢了。   他不会主动给人发消息询问近况,也不会产生“一定要和谁见一面”这样强烈的动机并付诸行动,闲暇时间只喜欢一个人待着。   高中和大学的同学聚会陆啸行没去过,偶尔点开朋友圈,看到照片上熟悉的面孔大笑着凑成一堆,才会产生类似于,啊原来这些人关系这么好,之类的感慨。   除了邱焓这种锲而不舍黏上来的。   邱焓算是他的朋友吧,从小学开始俩人就做了同学,随着年龄增长和兴趣变化,邱焓从拉着他泡网吧、打球,到积极撺掇着聚餐喝酒,毕业旅行都是邱少爷组织的。   他们做同学做到高中,大学没考在一块儿。   大学,他大学都玩了些什么,陆啸行又没什么印象了。   但邱焓有很多朋友。   董邡那群人就是邱少爷常泡在一起玩的圈子。   当然,也有不少带着目的接近他来示好的,陆啸行会主动将他们贴上标签归类,并很快划清界限。   直言“我们不是朋友”这种事是小学生会做的事,成年人会用行动拉开距离,陆啸行停了筷子,擦了擦嘴,淡淡道:“我吃饱了。”   最近做了很多不像他会做的事,偶尔放纵一下可以,再近就过界了。   晏泊如适时用纸巾挡住下半张脸,突兀地打了个喷嚏,再抬头时两眼噙了点泪花,茫然地问:“什么?”   话音未落,他漂亮的脸蛋皱起来,眼尾一红,又是一声响亮的“啊秋”。   冯助理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正巧在外面敲门。   得了回应,她从门外探出个脑袋,举了举手里的温水,问:“我看晏老师朋友圈说头有点不舒服,需要量个体温,吃点退烧药么。”   “怎么,发烧了?”陆啸行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也软了一点。   “嗯,早上起来就不太舒服。”晏泊如又抽了张纸巾往鼻子下堵,声音乍一听确实嗡声嗡气的。   冯助理进来将温水和体温计放下,语气里满满都是关心,“晏老师身体不舒服还专门跑一趟,真是辛苦了,下次跟我说一声,让我安排就好了。”   冯慧才不会自作主张给陆啸行买什么讲究的外卖,陆总要应付就应付,要吃盒饭就吃盒饭,但人家晏老师不一样,晏老师要给陆总送晚餐,是关心,是爱护。   还给她也带了一份。   陆啸行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早上起来确实听晏泊如打了个喷嚏的,他这一整天也没想起来问一句。   晏泊如平时并没有裸睡的习惯,昨夜是醉了酒身上热才把衣服脱掉的,也有他睡觉时翻来覆去的原因吧。   没把醉鬼照顾好就算了,还把人弄感冒了。   身体不舒服,眼巴巴过来送晚饭,还要受他冷脸,连个朋友身份都吝啬给。   担心他加班没法好好吃饭,难道还担心错了。   冯助理也是一脸不赞同地偷偷瞥过来一眼。   陆啸行有一种自己是个绝世负心汉的错觉。   “不舒服就赶紧回去。”陆啸行本意是关心,说出口的话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   晏泊如闻言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筷子搁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被乌木长筷衬得肤质似冷玉。   “诶呀,你…” 冯慧真是无语凝噎。   我恨你是块木头啊陆总,说话怎么能这么直男。   “晏老师晚饭还没吃完呢,把暖汤喝了垫垫胃,生鱼片寒性的,我给您去楼下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一个合格的特助就得时刻准备着给大老板救场。   也没见他平时跟合作伙伴这样啊。   “不用了,我吃饱了。”晏泊如抬眼跟冯助理道谢。   “体温没多高,我吃过退烧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你们工作吧,忙完赶紧回去休息,别熬太晚了,对身体不好。”说罢他又咳嗽了一声。   “把汤喝了。”陆啸行突然出言指挥。   “吃得少,穿得少,抵抗力就差。”他板着脸说教,让人看着牙痒痒,冯助理暗自摇摇头。   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她将夹在胳膊下的文件夹抽了出来,“陆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陆啸行接过来扫了两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便让冯慧下班,“你先回去吧。”   再晚回去难打车,冯助理跟沙发上的晏泊如打了个招呼,退了出去。   陆啸行重新坐到办公桌前看资料,晏泊如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喝起汤。   一时间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一点声响。   以为晏泊如要赖在这儿等他回去,陆啸行眼睛盯着文件上,有些苦恼要如何出言拒绝,他喜欢私密的空间,尤其是工作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正常都是关着的,他办公的这层电梯也没几个人能刷开。   结果晏泊如喝完例汤,将桌上的餐具收了收,站起身来,拎着装满垃圾的塑料袋,轻手轻脚开门出去了。   怕打扰他工作,连招呼都没打。   陆啸行暗自收回岔出去的注意力,松了口气的同时,说不清怎么回事,心里有些不得劲。   晏泊如总会这样,走近一步,退远一点,到最后,陆啸行已经理不清他们相距多远了。   很快,那点情绪淡去,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工作中。   终于将谈判要点和争议点理清楚,陆啸行捏了捏酸涩的眼角,站起来松了松肩颈。   天已经全黑了,华灯初上,镀膜玻璃外一长溜的街灯车灯混着霓虹艳丽的彩,最终都模糊变成跃动的光点。   从上往下看的时候,与喧嚣的人世间割裂,一股孤独感从寂静中攀升上来。   陆啸行在原地默默站了会儿,拎起车钥匙出门。   方便起见,他的总裁办公室外间就是冯慧和沈秋的办公区,这一层几乎全黑了,只有过道里微弱的照明灯感应到响动后亮了起来,又因为许久没有人走动,重新熄灭。   冯助理桌上亮起的台灯显得很突兀。   走近点看,一个黑色的发旋对着他,一对蝴蝶骨从布料里撑了出来,显得整个人单薄又脆弱。   晏泊如趴在冯助理的工位上睡着了。   陆啸行一时间愣在原地。   半晌,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晏泊如眼型很漂亮,眼下一颗痣恰到好处,一不高兴或是委屈了,就垂下眼睛不看他,纤长的睫毛随之坠下一片暧昧不清的鸦影。   此时,那点委屈在唯一的光源下被放大了无数倍。   陆啸行抬手碰了碰晏泊如的额头,还有点烫。   那种愧疚感重新回来了,带着加倍的分量。   晏泊如被这点响动弄醒了,出声时嗓子哑着,“嗯?工作完了?”   他瞳孔漆黑,此时被灯照透时像两颗琉璃球,带着刚从睡梦中离开的慵懒和茫然。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对上了视线,陆啸行慌乱地收回自己的眼神,问:“怎么不先回去。”   “我不敢一个人回家。”晏泊如脸侧被压出了一点红,再被台灯镀上一层浅色柔和的暖光。   明明是个清冷感十足的美人,在这一刻,却带给了陆啸行温暖熨帖的感觉。   不敢的原因也不难猜,因为裴玉珍最近住在玫瑰庄园。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上了又要说这说那起矛盾,陆啸行也会烦,最近事情多工作压力大,他本来也不打算回庄园住,就准备下了班去公司附近的公寓。   晏泊如不知情,还特意等他一起回家。   陆啸行又想到晏泊如刚回国没多久,连套临时留宿的房子都没有。   是把晏泊如送回玫瑰庄园还是带去自己的高层公寓,陆啸行犹豫的那几秒,又听晏泊如打了个喷嚏,鼻尖都红了。   人还生着病呢,怎么也该尽快洗个热水澡休息一晚。   “我去附近的公寓住,你不想回去的话,就去我那边凑合一宿。”陆啸行低头道。   晏泊如闻言露出一个欣喜又狡黠的表情,配着一点生理性泪花,一时间眉眼生动极了。   同谋一般。   小时候没有体会过躲避家长的叛逆,陆啸行在二十八岁时感受到了。 第24章 洗澡水好烫   把晏泊如带回小公寓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这意味着他开始分享自己最后一块私人空间,那种烦得不行的时候落脚歇息的地方,不需要多大,装修得简单,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会获得一种松弛的安全感。   然而决定已然做下,陆啸行弯腰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拖鞋。   这里没人来过,他也没打算带谁过来,拖鞋都是陆啸行自己的尺码。   接着,他还得贡献出自己的衣服。   晏泊如先去洗漱间洗澡,大约是真的不舒服,没跟往常一样磨蹭,很快就出来了。他换上了那件宽大的深蓝色T恤,陆啸行贡献出来的四角短裤从下面露出了一点边角,纯黑色的底,满满都是CK的碎印花,对陆啸行而言有些花哨,穿在晏泊如身上骚气得刚刚好。   洗过,没穿过,有点大。   晏泊如没穿裤子,两条修长的大白腿就这么大喇喇露在外面。   陆啸行催促,“赶紧去床上躺着。”   单身公寓,就一间卧室,一张大床,两人不知睡过多少次了,没什么好忸怩的。   陆啸行原先是这样想着。   时间不早了,忙碌了一整天的陆总打算去简单冲洗一下也睡了。   调暗了房间的顶灯,进了水汽氤氲的淋浴间,刚打开喷头,被晏泊如调出来的水温烫得一激灵,“嘶——”陆啸行没忍住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恍惚间,他总觉得这件事发生过,也是这样不算大的公寓里,而他接下来的反应应该是笑着朝外面等着的人坦然吐槽一句,“洗澡水好烫。”   然后胡乱擦一擦头发迫不及待走出去,从身后掐着晏泊如被热水烫得微红的腰背,轻轻咬上他敏感的耳垂。   怪事。   在吹风机工作时的嗡嗡噪音中,陆啸行简单追溯了一遍自己好容易重塑成功且逻辑无比自洽的记忆。   很明显,类似的事没有发生过,也不存在任何发生过的可能性。   将头发吹干,陆啸行轻手轻脚躺在了晏泊如身侧。   那生病的人很快转过头来静静看他,一直没睡。   “还难受吗?”陆啸行问。   晏泊如摇了摇头,又分享起自己解决着凉感冒的妙招,“我高中总生病,我们体育老师说的,要是风寒性感冒,洗个五分钟的滚烫的热水澡,裹着被子发点汗,一会儿就能好。”   在陆啸行眼里,晏泊如穿着自己宽大的T恤,两颊烧出一层薄红,用着被睡意浸满的嗓子慢吞吞跟他说话,言语间黏黏糊糊。   灯光昏暗,氛围很好,适合聊会天。   “我朋友弄了个葡萄酒庄,本来打算这周末请你去玩,不舒服的话我推了。”陆啸行想起这件事来。   “要去玩,我明天就好了。”晏泊如将下半张脸盖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朝陆啸行眨了眨,像个不听话想带病出去玩的小朋友。   陆啸行失笑,“看你明天会不会好吧。”   “别把病传染给你。”晏泊如小声说道,他整个人乖乖蜷缩起来,只占了一小半床,接着又往床边退了退。   刚挪出去一点距离,腰身就被一股力带了回去。   “不是说没抱着睡才感冒的。”陆啸行声音低沉,胸腔微震,揽着他的腰,手没松。   生病中的人大抵都会脆弱一点,晏泊如没忍住抬起脸,用发烫的脸颊蹭了蹭陆啸行的下颌。   陆啸行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反应,突然他感觉被窝里有一只手偷偷摸上来,抓住了他的上衣下摆。   晏泊如并不是一个软萌的人,所以做这些示弱的事杀伤力极大,陆啸行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陷进去了一块,还有不停软化的趋势。   与他傍晚时分下定决心要和晏泊如划清界限的心理有点南辕北辙的意思。   抱着睡热出一身汗,身上不舒服,晏泊如半夜偷偷摸起来去淋浴间冲了个热水澡,怕把陆啸行吵醒,他没开灯,乍然从浴室的明光重新进入到黑暗的环境,微弱的一点视觉也消失了,加上不熟悉房间的布局,晏泊如的腿猛地撞到了床脚。   黑暗里“咚”的一声,觉浅的陆啸行还是被吵醒了。   “怎么了。”他开了灯,看着晏泊如满脸痛苦地捂着膝盖,单腿跳了两下,蹭到床边坐下。   “不小心撞到了。”晏泊如声音还有些哑。   “我看看。”陆啸行眼里还不甚清明,起身握住了晏泊如的脚踝。   凑近了看,皮下的毛细血管明显破了,只是淤青还没扩散开。   “吹一吹就好了。”晏泊如忍着疼,嘴角扯出个故作坚强的笑。   鬼使神差的,陆啸行俯身过去,对着那片青红轻轻吹了吹。   如果他现在完全清醒,大概不会做这样的事。   晏泊如刚重新洗过一遍澡,身上带着点湿润的水汽,他很快重新钻进了被子里,主动钻到了陆啸行怀里。   陆啸行带着困倦,安抚性的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疼了。”晏泊如说。   如果陆啸行能重新把他放回心上,那就没有什么事能叫他疼。   夜里折腾了这一回,陆啸行一觉睡到天亮。   七点闹钟准时响起,他关掉闹钟,抱着晏泊如又赖了十分钟床——这是陆总最近刚养成的习惯。   等过了那点困劲儿,陆啸行起床换上西装。 单手系着衬衫扣子,他又掀开被子查看,晏泊如腿上被床脚磕出来的淤青已经扩散得很夸张了。   拿耳温枪给晏泊如量了下体温,烧已经退了,人睡得很沉,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身体素质还不错,晏泊如并不是干瘦,看身材也是常锻炼的,有一层匀称的肌肉。   刷牙时,发现自己的玻璃杯里被晏泊如放上了新拆出来的牙刷,陆啸行重新拿了个新玻璃杯,放在了一旁。   晨会后陆啸行把冯慧叫进了办公室。   冯助理以为大老板有要事吩咐,特意拿上了工作记事本,刚关上门就听陆总问:“昨天是你跟晏泊如说我在加班的?”   “嗯啊。”冯助理一点也没有卖国求荣的自省,回答很有底气。   “怎么说的?”   没料到一向话少不爱闲聊的陆总还会追问,冯助理明显愣了一愣。   都一天过去了,睡了一觉,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冯慧下意识觉得陆啸行是在怀疑娶回家的晏少爷是个商业间谍。   不然他这么一脸警惕干什么。   冯助理撇撇嘴,将完完整整的聊天记录调出来,坦坦荡荡给大老板过目。   【冯助,陆总下班了没呢?我找他一起回家。】   【还没呢,今天要加会儿班呢。】   【啊,有时间吃晚饭吗,我给他带点吃的吧,有什么推荐吗~】   【umm,我想想,陆总好像挺爱吃日料的。】   【行,我一会儿过去一趟,赶得上就当晚饭,赶不上就当夜宵了。】   【还没感谢你帮我工作室选了个好地方,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给你带过去,等你忙过这一阵再单独请你吃饭。】   【哪有!能帮上晏老师的忙我已经很高兴了,更何况晏老师还给我报销了三倍工资的加班费,呜呜呜,哪有这么良心的老板娘!】   原来他爱吃什么是冯慧说的。   陆啸行又顺手往上划拉划拉,一长溜的聊天记录,比他和晏泊如聊的都多,偶尔是冯助理主动,偶尔是晏泊如主动,有来有回,客客气气,其乐融融。   聊突然降温的天气,聊冯慧朋友圈发的猫,聊工作室的装修设计,聊他这个沉迷加班的工作机器。   这俩人似乎更符合“朋友”的身份。   要是当时帮晏泊如看工作室地址的是他,现在可没冯慧什么事了。   “你们总聊天吗?”陆啸行的脸色明显比刚拿到手机时沉了一些。   冯助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将手机接回去,轻轻砸了砸嘴。   这也不是个需要回答的问句,聊没聊,聊了什么,不都一目了然么。   是觉得她天天摸鱼没好好工作?   可恶的资本家。   怎么想,还是晏老师好。   很快,她想到了一件正事,将话题岔了开去,“陆夫人说给您预约了心理咨询,下午三点,已经安排好了。”   陆啸行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没掌权之前不具备反抗的能力,裴玉珍的话他不得不听。   而现在的他并不需要时时耳提面命。   “推了,我没空。”他挥挥手,让冯慧出去。   “陆总,陆夫人把您的日程空出来了,下午和何经理开的那一个小时内部会议,被陆夫人拦下来了。”冯助理小心翼翼提了,又问:“需要重新和何经理沟通一下么。”   陆啸行狠狠皱起眉,一脸明晃晃的不悦。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改变了主意,“算了,去吧。”   就一个小时的事,省的总被裴玉珍念叨。   咨询室就在公司附近,十分钟的车程,也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可见干这行干出了头也挺挣钱。   陆啸行惯常都只是坐着和关医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句,今日却是带了问题来的。   “最近我偶尔会觉得有些场景很熟悉,也就几秒钟吧,好像以前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事,或是梦到过相似的情景,这是什么原因?”   “你是说,那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心理医生跟他确认。   陆啸行点点头:“是的。”   关医生想了想,回答,“这应该是一种被称为‘海马效应’的心理现象,也叫‘即视现象’,不是什么怪事,很多人都体验过,只不过产生的真实原因至今有很多种说法,仍未被证实。”   陆啸行露出探究的表情,应该是想将原因也搞清楚,于是关医生接着道:“有那么一种解释,记忆管理错误,也就是说我们的大脑中有一个用来储存记忆的区域,其中被分为了很多类型,当我们出现海马效应的时候,很可能是因为记忆存储到了过去记忆的区域,让大脑误认为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又或者从医学角度看,由于左右脑的信息处理突然不协调,导致了这种即视感。”   这个理论听起来挺合理,显然把陆啸行说服了,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整个人放松了一些,继续问道:“这是坏事吗?我需要做什么治疗吗?”   “海马效应没有什么好坏,研究表明,处于情绪不稳定的状态下,似曾相识发生的概率比较高。简单来说,生活越是丰富精彩,越容易出现,越是枯燥乏味越不容易发生。”关医生打消了陆啸行的顾虑。   确实是情绪不稳定时出现的,至于是不是丰富精彩…   也确实是丰富精彩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海马效应”,不是我胡诌的。 第25章 Crush,情不知所起   回程路上,想到主动维系朋友关系这一条,陆啸行打开微信,找到了晏泊如的头像。   俩人的对话不多,公事公办的语气,从不闲聊,还没冯助理手机里的那几句看起来亲密。   正盯着屏幕犹豫着不知要说点什么,忽然看到下方亮起一个红点。   陆啸行很少刷朋友圈,一般是晨起吃早饭时随意扫上两眼,主要目的是围观一下同僚们都在吹些什么样的牛。   一点割韭菜用的软文,一点养生,一点风投信息,一点纸醉金迷带着定位的炫富。   自从加上了晏泊如之后,内容就丰富多了。   点开那个红点,入目是一组五彩斑斓的图。   果然是晏泊如又po了新的工作照。   一张张放大了看过去,陆啸行的眉头越皱越紧。   昨天晚上还缩在他怀里哼哼头疼难受的人,今天突然就变得生龙活虎,还和一个“笑起来有虎牙的阳光小狼狗”勾肩搭背拍了合照。   不是陆啸行会形容,这几个词是之前在医院走廊等报告的时候,听跟在晏泊如身边叽叽喳喳的那个矮个子助理说的。   陆总的记性一向很好。   小狼狗小奶狗,总之都是狗,跟人也不搭边,实在是莫名其妙。   倒确实有俩虎牙,一笑起来青春逼人。   “咔哒”一声按灭手机,陆啸行开始习惯性闭目养神。   等车驶入他的大楼,进入到地下停车场,他一脸严肃地将手机重复拿了起来。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这个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合适。   坐到办公桌前,面对着灰白黑三色为主的装修风格,又连着见了两波勾心斗角、话里有话找他告状的项目高管,陆总面上越来越沉默。   手机就放在手边,跟坏了一样。   好容易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打开来看,是缺心眼儿的邱焓给他分享了一个链接。   标题醒目:“老婆出轨前的三个预兆,转发提醒身边已婚的冤种朋友”   陆啸行:“……”   他再次手动给邱焓设置了一个“消息免提醒”。   前几天就不该多余给他放出来。   还没到下班时间,一向有事就拨内线使唤人的陆总破天荒长出腿推门走了出来,冷峻的脸上挂着一副极淡的烦闷的表情。   冯助理以为他又要加班,赶忙过来问:“需要给您订餐吗?”   陆啸行不答,抬腕看了看表。   电梯口,沈秋那个看起来蠢笨憨直的脸一闪而过,又不知道在乐什么。   这大概就是年轻人。   “不用,今天不忙,赶紧回吧,最近辛苦了。”陆啸行的这几句客套话说得熟练。   ——   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一行人边收拾着器材,边笑闹着商量要去哪里聚餐。   顶着夏末不温不火的太阳折腾了一整天,晏泊如被晒得有些头晕,走到折叠桌边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水,喉咙里的干涩感才稍微得到了缓解。   烧已经退了,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今天是被Zoe请来带新人的,早就定好的工作,推脱不得。   新人男模是个好苗子,很懂礼貌,不习惯Zoe给他算命算出来的拗口英文名,大家都还叫他小董。   从助理手里接过手机查看消息,手指刚点上去,就有电话打了过来。   没备注名字,单看号码晏泊如就知道是谁。   “在忙?”果然,一开口就是这句,低沉磁性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晏泊如眼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刚忙完。”   又到了该陆啸行发言的回合,然而对面一阵沉默,晏泊如也不急,举着手机就这么等着。   “怎么不回我信息。”这句话问得直白,确实超出了晏泊如的预料范围。   “啊?抱歉,刚刚在工作,没看到,怎么啦?”   “前辈!我开车带你吧,就在九鼎轩,那地方我很熟的!”一个清亮的青年音有些突兀地传入耳中,陆啸行自动给他适配上了照片上揽着晏泊如的那张男模脸。   到嘴边的那句“没什么事”被他吞了下去。   小董刚考到驾照,最近手痒痒,一有机会就想摸方向盘。   他注意到自己打扰到了晏泊如通电话,脸上立即露出个歉疚的表情,手动将自己的嘴巴拉上后,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晏泊如打完手里这通电话。   陆啸行改口:“我有个事儿麻烦你,如果你有空的话。”   “你说。”   “有份文件落在公寓里了,冯慧已经下班了,你方便的话帮我去拿一下吧。”   “哦好。”确实算要事,晏泊如当即就打了个手势给小董,示意自己有事去不了聚餐得先走。   “今天还要加班吗?”晏泊如问得随意。   他们很自然地闲聊了起来。   陆啸行终于放松地靠在了电脑椅上,“不需要多久。”   “你来了,等我会儿。”他叮嘱得奇怪。   晏泊如掏出车钥匙,应了一声,问:“文件在哪儿?我需要先去找你拿门钥匙吗?”   那头的陆啸行又是一顿,像是才想起来不得不交代的一些细节,比如公寓的大门密码。   收到了提示,陆啸行单手插兜,站在电梯口等。   冯慧确实已经回家了,他得帮忙按电梯,否则晏泊如到不了尊贵的这一层。   他们的对话里终于多了一行,“我到啦~”。   他也有了个波浪形的小尾巴。   “叮”的一声,陆啸行很快移开目光。   接到了人,拿了文件,他抬腿就往办公室走,一副醉心工作的架势。   “冯慧定了个餐厅,你晚饭没着落的话,等我半个小时。”   到底没能说出那句“一起吃晚饭吧”,但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   晏泊如跟在风风火火的陆总身后,脚下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   “你好点没。”陆啸行单手撑着门,是邀请他进来等的意思。   晏泊如已经确认过陆总心心念没回的信息就是那句简单的问候,他歪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理有据,“已经没事了。”   门关上,陆啸行回身,晏泊如一下凑他极近,小声道:“不信你摸摸。”   怕耽误正事,晏泊如来得急,脸上的淡妆还没卸,唇上正是那天海报上的新晋斩男色。   “Crush,情不知所起”。   陆啸行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冯慧说过的这句话。   “你涂了口红。”语气里似有嫌弃之意。   本打算出去吃饭前把彩妆能擦的都擦掉,晏泊如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掏了掏口袋,找到那根唇釉,眼睛专注地看着陆啸行,补了一点色后,再伸着指腹细细抹匀。   然后凑近古板的陆总,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闪躲,压制的欲望和一点点迷恋。   他的唇型漂亮饱满,唇珠带着点透明感的润,轻盈又纯情。   陆啸行喉结一动。   半小时后,陆啸行准时坐到了驾驶室。   副驾驶的晏泊如俯身凑过来,伸手帮忙擦掉了他唇上不小心沾到的那抹红。   滑腻的质地已然抹去,颜色像是染在了唇上,怎么也擦不掉。   只打算留宿一宿的人,又留到了第二宿。 第26章 别欺负我   “你有东西落在我工位上了。”   主动加上了联系方式之后,晏泊如才知道什么叫高冷男神。   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陆啸行都能用简单的几个字回复,最多三个字,比如这一回,他回复了一句,“我去拿。”   没说几点,也没问他在不在工位上,大概意思是现在就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陆啸行就推门进来了,里头单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外面套了件宽大的加拿大鹅,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多了点成熟感,又因为腿足够长,看起来并不魁梧。   T大里男生遍地都是,这位无论是外貌还是身材无疑都是扔在人群里会被一眼发现的那种。   有钱,有才,啥也不缺,边界感强,难讨好,难接近,符合汪顺的描述。   晏泊如依稀记得这第二次的相处机会也是他自己创造的,陆啸行落下的应该是一枚不起眼的小U盘,被他“不小心”扫到了桌角的碎布料堆里。   “期末这么忙吗?”他靠在桌边和年轻的陆啸行闲聊。   “创业项目。”   “你还会码代码?”   “嗯。”   “你不是经管的吗,怎么还会码代码。”   “修过编程课。”   也算是有问有答。   这样不缺钱花的少爷如果有熄灯后用电的需求,大可以在校外随便租个房子,或者没课的时候回家呆着去,他会有这样借着提供安静工位为由接近陆啸行的机会实在算是匪夷所思。   晏泊如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陆啸行那个时候瞒着家里强势的父亲和严厉的母亲,想做个博物馆多语言翻译类的创业项目,兴趣所向,不为赚钱。   不知道这些少年意气有没有和他这个人一样消失在陆啸行的记忆中。   从一板一眼的冷淡的交流到后来住到一起每天都能得到一个早安吻,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晏泊如回忆不起来了。   身在其中时不觉得怎样,再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回头去看,他会觉得很神奇。   陆啸行的态度是逐渐改变的,没有某一个特别的时间节点,仿佛潜移默化中高岭之花轻轻落入了他的掌心,最终悬在头顶成了一抹照亮他多年的白月光。   帅气,包容,耐心,有能力,自律,独一份的温柔,完美契合的性生活,以及遗憾的结局。   现在的陆啸行看起来已经将棱角全都收了起来,对谁都客客气气,很少看他摆个臭脸对人爱答不理。   晏泊如搅拌着锅里的咖喱,短暂地回忆起以前。   “我什么不会做?全能厨神好吧。”他吹过这样的牛,当陆啸行合理质疑他自封的“贤惠”时。   先炒鸡肉,再放土豆,加水,放咖喱块,一共四步。   其实他都是现学的,然而鸡肉土豆咖喱实在太过简单,任谁做都不会难吃,反正陆啸行挺满意,次次都吃得干干净净,看样子是信了他“全能厨神”的称号。   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根本没来得及吵架就分了手,也许再过一段时间陆啸行就会发现他会做的只有毫无技术含量的这道咖喱。   何况,他最擅长逃避家务,到最后真正贤惠的那个变成了陆啸行,做饭是这样,晾衣服也是,拖地也是。   两人做完,晏泊如总是懒洋洋的,手上不老实,还喜欢强词夺理,“就是你,吸我阳气。”   “我哪有。”陆啸行次次都会反驳,还要压着他亲。   那时他便有些笨,接吻接过无数次依旧毫无技巧,只会一味地用力吮吸他的唇舌,带着沉沉的迷恋和爱意。   又似乎很喜欢把他圈在怀里一下一下亲他的脸,纯情得要命。   亲得动情时晏泊如又不想再做。   于是陆啸行只能一个人去晾衣服做家务,回来时带着一身的皂角香和寒意。   “我困了。”晏泊如这样说,偏偏两条修长的腿圈着陆啸行劲瘦的腰不松。   勾又勾得厉害,再要睡又不给了。   “别欺负我。”看起来似乎从来不会累的人,非常非常偶尔的示弱,会显得特别可爱,让晏泊如记了很多年,乃至于时隔多年还会做起同样的噩梦。   他经常梦到陆啸行再次示弱,说出那句自己都没听到过的“我爱你”,对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远远站着,满脸嫉妒,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旁观者。   锅里的咖喱开始咕嘟嘟冒泡,饭还需要五分钟。   从回忆里出来,晏泊如举着铲子愣在原地许久,久到粘稠的咖喱渐渐变干。   重新加了点水搅拌开,晏泊如掏出手机给陆啸行发了个信息询问。   “回来吃晚饭吗?”   虽然知道陆啸行晚上大概率安排了应酬,也根本没在这处公寓做过饭,毕竟厨房崭新得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翻出来煮饭的电饭锅还塞在包装盒里。   这人以前明明还说要钻研厨艺的,晏泊如盛出一碗饭,垂下眼睛,有些难过。   在偶尔有一次接管了做饭的任务之后,掌勺的彻底变成了陆啸行,都是十指未沾过阳春水的少爷,陆啸行也没比他熟练到哪里去,做的都是最基础的家常菜,餐桌上常常是中不中洋不洋的,摆盘看起来华丽讲究,味道吃起来着实一般。   就这样,半年间,陆啸行日渐娴熟的厨艺还是磕磕绊绊将两人喂饱了。   原本晏泊如会在一旁帮着削土豆切青椒,直到某一天他切青椒不小心划破了手,之后晏泊如在厨房里的任务只剩下给陆主厨围上围裙,以及做一个会背菜谱的理论家。   他没被戳穿全能厨神的自夸,陆啸行也没能将厨艺钻研成功。   原来一个人被留在记忆里的感觉,在极其平淡的细枝末节里。   一直没收到回复,等到八点多,收到了一条信息,“吃过了。”   又是简单的三个字。   这个长度的回复好像是陆啸行的舒适区。   大约在琐事里亲力亲为,确实会让人产生在一起过日子的错觉,两人三餐四季,最平淡的生活,最基本的分享,才是最亲近的关系。   这问题本身就亲昵得有些过分,晏泊如放下手机,坐在餐桌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饭。   味道也就那样儿。 第27章 是不是不太像   不一会儿,玄关处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是房主回来了。   晏泊如已经洗过了澡,顶着一头微长的湿发赤脚窝在沙发上随意地写写画画。   天渐渐转凉,屋内的热气在玻璃窗上氲起一层薄雾,他听了响动偏过头,淡淡朝陆啸行一笑,“回来啦。”   接着便重新低下头,注意力回到了手里的稿纸上。   亮起的暖灯,弥散着食物香甜的空气,会很自然地和他打招呼的窝在沙发上的人,乃至于常年合上的窗帘被拉开后高楼的霓虹灯带着一点点斑驳的彩光闪了进来,一切都和陆啸行每从推开门见到的场景差距甚远,他明显有些不太习惯,在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公寓不算太大,四方的红木餐桌就摆在客厅靠近厨房的墙侧,一份咖喱盖饭静静摆在上面,引起了陆啸的注意。   “你在等我吃饭吗?”他似乎很诧异,问完这句话后显得有些沉默。   晏泊如重新抬眼看他,从陆啸行微微蹙起的眉眼间捕捉到了一点难以察觉的不自在。   “没有,今天事儿忙完就回来了,不想出去吃,想自己做来着。”   “我想着蹭了你的房子住,给你带顿晚饭当做感谢。”相处了不长不短的一点时间,晏泊如的口音又被陆啸行同化了,在清哑的南方口音里带上了层京味儿,恰到好处的黏糊,听起来格外勾人。   接着他又开起玩笑,化解了自己越界的行为。   “最近弄工作室花出去不少,没钱了,想应付你一顿没成功,看来得另外请你吃饭了。”   于是他们的关系又拉远了,是借住的房客,是得到了帮助后需要请客感谢的联姻对象。   “举手之劳,不用麻烦。”果然陆啸行拒绝了。   他今天没喝多少酒,以前径直回房间洗漱休息的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站在餐桌前愣神,似乎对如何处理这盘为他而留的盖饭感到了为难。   “没事,我留着是怕你晚上想吃夜宵,万一能让我还上这个人情呢。陆总不饿就算了,快去洗漱吧,我一会儿把碗洗了。”晏泊如脸上还是那副善解人意的表情,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棉衣和浅亚麻长裤,在暖色的灯光的映照下透出一股温柔感。   “我吃两口吧,晚上光喝酒了。”陆啸行很给面子,说着松了松袖扣,将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骨感的手腕。   这种给面子和以前不同,里头没多少期待,客气的成分居多。   晏泊如顿时收了稿纸,站起身走过来,“应该已经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不用。”陆啸行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晏泊如跟了过去,问:“你会用微波炉么。”   陆啸行闻言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似乎觉得这问题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晏泊如挑挑眉,又状似无意地问:“陆总会做饭吗?”   陆啸行肯定道:“会。”   “真的吗,我看不像,厨房这么新,吹牛吧。”   “工作忙。”   也对,陆总平日里工作忙的时候才住这边,不忙的时候就回玫瑰庄园,那边有大把的保姆阿姨伺候,就算点了这个技能也没有用武之地。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会做饭。”晏泊如质疑得合情合理,他今天的沟通欲似乎格外强。   “以前做过。”   “什么时候?”   陆啸行并未将这问题放在心上,只是随口答了句,“忘了。”   很快,微波炉叮了一声,他转身去冰箱拿水喝,拉开冰箱门,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   一向只有整排矿泉水的双开门冰箱里塞上了五颜六色的食材,两排鸡蛋摆得整整齐齐,除了这些新鲜时蔬,还摆了不少基础性的调味料。   像是过日子的人家。   他直起腰时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今天是周四,明天周五下班后两人会出发去葡萄酒庄度周末。   晏泊如买这么多菜,一副要在他这小公寓久住的样子。   也无所谓了,总之他下周就要去欧洲出个把月差,没必要和晏泊如计较这些。   想住就住吧,就是个便捷一点的落脚处罢了。   陆啸行到底什么也没说,从微波炉里端出餐盘坐到了餐桌前吃饭,晏泊如也重新窝回那处小沙发。   一时间四周安安静静,只有勺子偶尔磕在瓷碗上的叮铛声,和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没有交流,也没觉得尴尬,陆啸行的肩背渐渐放松了下来。   忽然,晏泊如心血来潮似的开口,打破了安静,“不用我请你吃饭,那就画张画代替吧。”   陆啸行放下勺子,有些意外地看向晏泊如。   他忽然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坐在了面向晏泊如的那边,也是他不常坐的那一侧。   陆啸行没忍住皱起眉。   在他开口前,晏泊如截住了话头,“很快就画好了。”   这种事拒绝起来显得很小气,陆啸行点点头,默认了这种多此一举的感谢方式。   等将碗放进洗碗机,再走出来时,晏泊如已经完成了他承诺好的答谢画作。   一张简单又漂亮的铅笔素描,很明显是陆啸行刚刚坐着吃饭时的场景。   线条流畅,人物传神,陆啸行这种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来画得很好。   确实是陆啸行的侧脸,只是神韵上略有些偏差,眉眼间稍显稚气,脸上又有一种柔和温暖的神态,身形里也带着股少年感。   “是不是不太像。”晏泊如问。   陆啸行将画纸接过去,细细端详了一番后,答道:“没有,已经很像了。”   晏泊如很轻笑了笑,“画技不精,陆总担待点。”   “已经很好看了,谢谢。”陆啸行礼貌道过谢,很快进了卧室去洗漱。   自己的脸被人一笔一线画在纸上,总归有些暧昧的尴尬,纸上的画面是脑海中的复现,这意味着晏泊如的目光细致地打量过他的眉眼,耳廓,肩背。   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陆啸行的耳骨被热意烫红了。 第28章 听老公的   刚过午休时间,晏泊如还在工作,放在桌边的手机连响了几声,以为是推销短信,他本不想理会,谁知来信提示音一直响个没完,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原来是邱焓给去聚会的几个人拉了个群,之前在后海酒吧,俩人已经加上了微信。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晏泊如耐心地将信息翻到最上面看了起来。   一个豪车头像的人话不少,应该跟邱焓很熟。   “焓子这傻叉昨儿又喝大了,这会儿刚起吧。”   “别造谣啊,我上午健身房练过一圈儿了,你懂个屁。”   “那你这会儿上路没呢。”   “怎么说话呢你,会不会说话。”   “诶不是你别打岔,我把我亲嫂子拉进来了。”   晏泊如怀疑这个称呼这是在说他,果然下一秒邱焓艾特了他。   “嫂子嫂子,你怎么过来?我行哥就是个卷王,周五了也不知道摸会儿鱼,非得捱到下班再开车来。”   “太慢了,咱小烧烤都冒烟儿了他都不一定能到。”   “嫂子你要是下午没啥事了,我这会儿去接你吧,咱们先过去得了。”   晏泊如刚要打字,又有条新信息冒了出来。   “不需要。”   看头像,是日理万机的陆总。   一家之主的地位不可撼动,晏泊如一笑,跟了一句,“听老公的。”   这两句彻底点燃了群里聊天热情,邱焓更是连发三句“喔唷喔唷”,认识的不认识的,刷屏很快,然而之后陆啸行没再说过一句话。   晏泊如等了会儿,将群信息设置了免提醒,又见陆啸行果然来给他发了私聊。   “给个地址,我下了班去接你,或者你来我办公室等我。”   “好的。”   这次不是“听老公的”了,陆啸行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剑眉微蹙,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   “怎么了,魏总那边是什么意思,有态度变化?”坐在对面的冯特助见状如临大敌,临出差了别又出什么幺蛾子。   刚刚正聊着和方晋集团合作开发卫星城的事,陆总垂眸瞥了眼手机后,忽然带着严肃的表情打起字,不知得到了什么回复,下一秒他整个人坐直了,两只手都摸上了手机。   而此刻,他又重新挂上了那副严肃的神情,耳廓上泛起的红渐渐褪下。   “冯慧,‘好的’是什么意思。”   “肯定的意思?”大老板的问题太奇怪,冯助理语气都开始不确定了。   “二选一的问题怎么会回复‘好的’?”陆啸行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问完这个问题后立即自顾自揭过,“行了,别闲聊了。”   说着重新戴上耳机,接着布置起任务。   谁闲聊了?冯助理手里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一脸冷漠。   不想加班,陆啸行下午工作效率很高,连着开的两个会都结束得很快。临傍晚时,陆鹏飞不知道又鼓捣了个什么名目要来找他面聊,被得到授意的沈助理拦在了外面。   然而这傻子似乎铁了心要趁着陆啸行出差前再刷一次存在感,硬是在外面吵吵嚷嚷,没个消停。   创业的富二代们给爹妈添堵,陆鹏飞上蹿下跳给自己堂哥添堵,烦不胜烦。   陆啸行捏了捏眼角,想将手里的文件赶紧批完,然而烦恼似乎缠上了他,刚将注意力收回来,裴玉珍的电话又催命似的打了过来。   “你周五也不回来了是吗?你就把你妈这么晾在家里不闻不问?你是巴不得我赶紧回疗养院还是巴不得我赶紧去死?”连着三个问题,咄咄逼人。   陆啸行在纸上圈出一处,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语气平静道:“周末约了去董邡的葡萄酒庄园玩,下周去瑞士谈收购。”   对面沉默了两秒后,轻哼了一声。   “没事我挂了。”   刚结束通话,门就被敲响了。那一刻,忽然有股无名火从心口顶了上来,陆啸行对着门外怒呵了一声“滚。”   掷地有声,短促的敲门声立即停了,外面一片寂静。   呼吸恢复了平缓,陆啸行松了松衬衫扣,草草将手里的项目报告翻完,按了内线让冯慧进来拿。   冯助理像往常一样将文件接过去翻了翻确认细节,再抬头时,陆啸行留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微妙,仿佛有些忿忿不平,还带着点鄙夷的意思。   这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架势,陆啸行看不惯,直言:“有话就说。”   冯助理轻轻咂了咂嘴,表示,“陆总,晏老师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脸色不太好。”   冯慧下午出去跑了趟材料,奉命拦陆鹏飞的不是她,自然不知道大老板这是误会了,只当这人刚结婚就开始摆谱,很没风度。   陆啸行闻言足足反应了一秒,突然“噔”的一声站了起来,吓了打抱不平的冯助理一跳。   意识到那声“滚”应该是凶错人了,陆啸行赶紧推门出去,脚下带着他没意识到的慌乱。   晏泊如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坐着,在电脑椅的遮挡下只露出一个后脑勺,明明什么也没看见,陆啸行却感觉他在生气。   换谁都要生气的。   “抱歉,我不知道敲门的是你。”陆啸行很快开始道歉,然而背对着他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当没听见。   道歉的事陆啸行做过几次,面对合作伙伴,尽到基本礼节再适当让让利就行了,可如何给晏泊如道歉,陆啸行实在是为难。他在原地又呆愣愣站了会儿,脑子里过了几遍稿,最终还是轻声重复了一句,“对不起,刚刚不是有意的。”   哄人的技能点实在没点上。   约莫过了半分钟,晏泊如转过脸来,神色似有些意外,“下班了?”   说着他戴下耳机,跟陆啸行确认:“可以出发了?”   神色如常,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   这人身上穿着件黑色薄毛衣,领口开得大,一侧的锁骨露了出来,关键是脖子上还圈了一圈两指粗的黑色绒毛项圈,整个人白到发光,脸上干干净净,清爽里带着一点不张扬的媚。   原来戴着耳机没听见,陆啸行再次重复起他干巴巴的解释和道歉。 第29章 不是怕我冷么   “我还以为,你很不情愿和我一起出去度周末。”晏泊如微微垂眸时,睫毛会坠下一点阴影,说不清道不明的。   陆啸行很快否认,“没有,我以为是陆鹏飞在敲门。”   “陆鹏飞是谁,是不是婚礼时跟着你叔叔来敬酒的那个,你堂弟?”   “嗯。”   “没事,人都有烦的时候。”晏老师很是善解人意。   还有点工作没做完,晏泊如进了办公室等,还坐在上次送饭时坐的那处沙发上。   听他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陆啸行起身去了隔间的休息室,再出来时手里拿了条绒毯。   “你就穿这个,不冷么。”他将毯子递给晏泊如,然而晏老师不动,眨眨眼,一脸无辜样,“这个天不是刚刚好。”   “你前天才感了次冒。”刚凶错了人,陆啸行顺从地将空调毯展开,轻轻披到晏泊如身上。   这才发现那三指粗的黑色毛绒项圈并不是个项圈,是一条长长的带子,在颈后交叉系了个很随意的结。   晏泊如仰头看他,“我身体很好的,第一次你弄在里面,我都没发烧。”   摆事实讲道理,很有说服力。   陆啸行立即没话答了,退开时脚下甚至有点磕绊。   工作总是做不完的,今日格外心浮气躁,回了几个重要邮件陆啸行就关了电脑。   “走吧。”   还是提前了十几分钟下班。   “毯子带上吧,京郊也不暖和。”说着陆啸行折返回去,将沙发上的毛毯拿上。   他穿着一身板正昂贵的定制西装,胳膊上搭着那条红白格纹绒毯,气质看起来温柔了不少。   两人坐着电梯一直到地下停车场。   大老板的专属停车位靠得近又宽敞,晏泊如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行动间,颈上的黑色毛绒系带意外散了下来。   他背过身,示意陆啸行帮个忙,“我一个人系得不好,你帮我系个蝴蝶结吧。”   发尾扫在手背上,带过一阵微不可查的痒意,陆啸行喉结一动,手里的活儿怎么也干不明白。   蝴蝶结系不对称,强迫症都快犯了。   晏泊如很有耐心,歪了歪头,伸手将发尾的头发拂到一侧,方便陆啸行操作。   修长的脖颈一览无余,陆啸行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堆画面,起起伏伏的,燥热难忍的,他的虎口卡着颤抖的喉结,蝴蝶骨下勾人的曲线,断断续续的呜咽,碎片式的一闪而过。   深吸一口气,陆啸行干脆将那条系带解开,并且贴心地倾身过去,帮晏泊如系上安全带。   做这事时他面无表情,有种坐在谈判桌上的严肃。   晏泊如回过头,意识到这是放弃了。   “不是怕我冷么,脖子也需要保暖啊。”他眼下卧蚕浅浅一现,笑着戳穿。   陆啸行手摸回方向盘,将车发动,“车里开暖气了。”   只留给晏泊如一个清晰的下颌线和微红的耳廓。   狭小的二人空间适合聊天,晏泊如有些好奇,起了个话题,问:“话说,我还没见过陆总这么生气,你那个堂弟烦你什么了?”   “没什么。”   “哦,这是不愿意跟我讲了。”   陆啸行否认,“不是。”   一时间车厢里安安静静,晏泊如也不说话了。   无论多少价位的车,都得在下班后堵在高架桥上,等没完没了的红灯。在这拥堵的间隙,陆总简单提了提,“他想立个新项目,我没给他过审批。”   晏泊如对陆氏的家族内斗史有所耳闻,知道陆啸行这是怕自己出差后陆鹏飞胡作非为。   “冯助理也会跟你出差么。”   “嗯,小沈压不住他,他不是做生意的料。”   “我觉得,应该把这傻子送部队里练上两年。”晏泊如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   陆啸行被逗笑了。   “你那个工作室的工商手续都搞定了没?”大约是聊天氛围太好,他也开始关心起晏泊如的事。   “还没有,差个章呢,我找了陈凭生帮忙,不过得等下周了。”   捱过了那段拥堵,车速终于提了上去,陆啸行眼睛专心致志看着路况,没再开口。   叫陈凭生就直呼大名,叫他就是“陆总”。   有事怎么不跟我开口?   陆啸行心里很不得劲。   又想到工作室选址,他也是丢给冯慧去做,显得很敷衍,大约是因为这个晏泊如没来找他。   终于上了高速,天黑了下来,小雨扑到挡风玻璃上,晏泊如歪着头,应该是睡着了。   车灯照出一片有限的视野,耳边只有分辨不清的轻噪音,仔细听,甚至能听到晏泊如平缓的呼吸声。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忽然涌了上来,似乎跟晏泊如安安静静待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很安心。   车驶进山庄,有段路不平整,颠簸了几下,晏泊如悠悠转醒。   陆啸行提醒他,“快到了。”   “嗯?”晏泊如明显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在鼻腔里黏黏糊糊轻哼了两声,伸了个懒腰后缓过了神来,立马说起客气话,“我还想着跟你换着开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辛苦陆总了。”   “没事。”   又是陆总。   陆啸行突然觉得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刺耳。   宽阔的庭院里已经停了一圈豪车,车绕过喷水池雕塑,一路开到廊下,有穿着正式的管家走过来迎接,“陆总,晏少爷,这边请。”   门童将车开了下去,停到合适的位置,多一米都不需要自己走。   闹哄哄的声音隔得有些远,果不其然俩人是最后到的,群信息都开的免提醒,一点也没接收到邱焓火急火燎的催促。   绕过雕花石柱,老远就见一件花衬衫走了过来,是热情的邱少爷亲自出来迎接。   “你真是我亲哥啊,还真下了班才来啊。”邱焓风风火火走过来锤了陆啸行一拳,又亲热地招呼起晏泊如,“嫂子,饿了吧,我就说跟我的车来多好。”   他应该已经喝过一轮了,脖子上一片红。   “邱少爷,好久不见。”晏泊如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陆啸行站在一旁,很自然地将他滑到肩头的衣领扯了回去。   “诶不是行哥,别整小心眼儿这出啊。”邱焓一语道破,如愿以偿得到了陆啸行一个愠怒的眼神。 第30章 你脸好烫   露天的小凉亭边一长溜餐桌,纯白的餐布上摆着欧式复古烛台,鲜花满地,搞得跟婚礼现场似的,奢华又浪漫。   说是户外烧烤,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有厨师代劳。   场子已经玩热了起来,男男女女约莫十余人,大多端了酒杯聚成一撮一撮聊着天,有认识陆啸行的,都凑了过来打招呼,一时间身边围了一圈。   零星几个面孔在婚礼上见过,晏泊如有点印象,伸过来的手他都礼貌回握了。   盘靓条顺的一个人,站起来比邱焓还高一头。   “要不说还是陆嫂面子大,请了他才请得动行哥,都多久没跟哥儿几个喝酒了。”   “你懂什么,这是有家室的男人必修的男德对吧,哪个成了家的好人还不着四六的跟你混一起。”   几人顺延了群里邱焓对他的称呼,晏泊如大方一笑,介绍道:“叫我晏泊如就好,当然陆嫂也行。”   又听对面有人开口道,“散朗简远,言不及利,对之泊如也,晏少爷真是人如其名。”   陆啸行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什么恬淡无欲,都是表象罢了。   “念诗就夸张了陈佬。”   “诶诶诶听我说一句,陆总这一家子最后到,是不是得先自罚三杯!”不知道是谁起的哄。   喝个红酒还带干三杯的,邱焓刚要打圆场,陆啸行将高脚杯接了过去,“我喝就行了。”   说着他侧身示意晏泊如,“你跟着邱焓去坐着,先吃点东西垫垫。”   “说起来,段家那个小丫头段绫还追过陆总,坚持了个大半年,愣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小姑娘气坏了,逢人就说陆总是个gay。”   “你看这不真说对了。”   老远还能听见阵阵玩笑声。   被围在中间对着陆啸行说话的那人发型打理得精致,又留了两道放荡不羁的发丝耷拉在脑门上,看起来时尚范儿十足。   似乎是当下正流行的渣男头。   “那是董邡,算是行哥的发小吧,咱仨以前上学老一起,后来不知道为个啥事俩人闹掰了,现在关系有点僵,各自给个台阶下一下也就翻篇儿了,行哥酒量很好,大邡心里有数的,别担心。”邱焓见晏泊如眼睛一直盯着陆啸行那边,主动凑到他耳边给他介绍。   “这样。”晏泊如收回了目光,照着菜单点了几个品类。   等了片刻,陆啸行还没脱身,先来了人敬酒,“晏少爷,久仰久仰,我敬您一杯。”   一个穿着正式梳着油头的成熟男人堆着满脸的笑,配着这样土气的开场白,晏泊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不认得这人。   又听男人道:“晏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王骋,之前和你姐一起吃过饭,她应该跟你提过吧。总想约晏少爷一家人聚一聚来着,一直没机会。”   圈里的人都算会投胎的,要是叫谁“少爷”,一般调侃的意味更浓些。   王聘一口一个晏少爷,叫得正式,让人很不习惯。   晏泊如之前请陆啸行喝酒时向他询问过王骋的人品,得到的评价不算正面,将意见传达给了晏楠之后,不知道她的态度是不是有了点什么变化,最近又回了上海总部处理公事,王骋大约有些急了。   晏泊如面上不显,礼貌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王律,您好。”   “楠楠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没回京呢。”晏泊如一直没站起来,王骋便也坐了下来。   头回听外人这么亲切地叫晏楠,晏泊如暗地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骋又真心实意叹了口气,“她成天忙着一大公司的事,也没时间好好享受生活,我看着都心疼。”   这话晏泊如更不知道怎么接,也不知道王律师是不是真的心疼,想了想天天被各种会议淹没的陆啸行,他也真心实意叹了口气,“确实,陆总也挺辛苦的。”   “晏少爷和陆总琴瑟和谐,是我和楠楠的榜样,这我必须敬您,我先干了。”   当需要表达态度时,再贵的红酒也是一口闷。   不知道的还以为晏泊如已经是他铁板钉钉的小舅子了。   坐在一旁的邱焓看不下去了,按着他的手,“诶诶诶王律,这就是个轻松的小聚会,玩得来就喝,别敬来敬去的卷了,忒没劲儿。”   说话间陆啸行终于走了过来。   邱焓很会来事儿 ,立马站起来,装成一副点头哈腰的狗腿样,“行哥,行哥,来我这儿坐。”   真正占了他座位的那个立马站起身,“陆总,您坐。”   “这次…”王骋似乎还有话说。   “毯子忘车上了,我去给你拿。”陆啸行一点面子没给,只顾着弯腰摸了摸晏泊如的手。   “我也去。”晏泊如很直接,坦坦荡荡做他的跟屁虫。   董邡注意到两人要离场,以为刚刚那三杯酒惹陆啸行生了气,赶紧追过来招呼,“诶行哥去哪儿,还没跟嫂子好好打个招呼。”   “去车里取点东西。”陆啸行应了一声,走远了一些后就开始对晏泊如上眼药,“董邡那个人,男女不忌,你小点心。”   他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大约知道背后说人坏话这行为不坦荡。   然而晏泊如很上道,他认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拿个毯子并不需要两个人,甚至吱个声儿让服务员跑腿就好,陆啸行是想出来透透气。   酒庄的环境确实不错,和玫瑰庄园相比多了不少高大灌木,听说种植面积不算大,以酿造为主,后园还建了个温泉池,兼具休闲娱乐的功能。   夏末的晚风一吹,酒劲儿泛了上来,头重脚轻的感觉不明显。   眼见着晏泊如肩侧的衣领又滑了下来,被邱焓调侃过一回了,陆啸行自然不会再上手,一路上时不时偏头盯一下那片肩头。   接过钥匙解了锁,走下宽阔的前庭,拉开车门后,弯腰去够座椅上那条毛毯。   撑在车门边的手背上忽然覆上了微凉的触感。   晏泊如一下靠他极近,呼吸拂在脸上,在车门的有限遮挡下,很轻很轻地贴了贴他的脸。   “你脸好烫。”清哑的声音带着一点气流刮过耳骨。   是喝了酒的缘故,有点上脸,很正常。   然而陆啸行的脑子一下宕机了。   只是半秒钟,柔软重新覆了上来,这次晏泊如微微抬起下巴,亲在了他的嘴角。   好甜的吻,一点红酒的醇香,混着一股奶味。   陆啸行的呼吸倏然急促起来,腰弯着没动。   他总有这样招架不住的时候,在晏泊如的衬托下,显得没见过世面似的。   晏泊如也贴着不动,笑着从齿缝里溢出一点气音,“刚刚吃了两口甜点,想亲你一下。”   “这下可以去吃烤串了。”他眉眼弯弯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他说得直白,想亲一下,便偷偷亲了。   话音未落,腰被紧紧箍住,布料很薄,滚烫的身体贴到一起。   理智摇摇欲坠,心脏震颤。   因为这周周中太忙,两人好几天没有做了,陆啸行原本自觉已经清心寡欲了一些,然而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对晏泊如的靠近毫无抵抗力。   花园灯提供了有限的照明,昏暗的光影下,晏泊如的眼睛很亮,像两汪落满星星的碧潭。   压在座椅上,隐蔽又缱绻的一个吻,心脏仿佛浸泡在蜂蜜柠檬水里。   “别哼哼。”掌下腰细盈盈一握,陆啸行总喜欢恶人先告状。   身体上的反应很直接,晏泊如碰了碰,小声道,“给你按下去。”   他总爱用这种同谋般的语气说话。   ……   电话响了起来,太久没露面,邱少爷急了。   “你们摸什么鱼去了,那个要开始了快来看呐,最好的观众席,赶紧的,大邡整的活儿,百闻不如一见。”   咋咋唬唬的几句话,冲淡了昏暗里浓郁的暧昧。   整理平整衣服上压出的褶皱,又吹了会儿风缓了缓,陆啸行才重新挂上那副高冷矜贵的表情,抬着大长腿往回走,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晏泊如不紧不慢走在后面,越落越远。   不一会儿,前面那位停了下来,老老实实等。   直到晏泊如挽上他的手臂,陆啸行才放慢了脚步,顺着晏泊如散漫的步调,绕过欧式繁复的建筑外墙,喧闹的人声就在眼前了,晏泊如忽然伸手过去帮陆啸行扣上了衬衫的第一个扣子。   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陆啸行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他现在就像个情窦初开的男高中生。   没完没了的聚会什么时候结束。   难得休息,似乎不应该来这儿,早知道在家待着好了。   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来着?   哦对,还算是必要的社交,董邡是他的发小,有重修旧好的必要。   远远的,邱焓看着陆啸行空着的双手,语气颇为无奈,“不是,行哥,你拿毯子的呢?”   “你这是一点面子没给王骋留啊。”他重新压低了声音。   知道陆啸行是明着找借口离开,哪知道这借口陆啸行都懒得实践。   陆啸行面上一僵,“忘了。”   是真忘了,不过晏泊如这会儿应该是不冷的,手掌心滚烫,没能拿上毯子问题不大。 第31章 什么是真心相爱   行动的唯一目的都能忘,邱焓眼睛一转,注意到陆啸行系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扣,一有情绪波动就会泛红的耳朵,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谁还能瞒得过谁去。   “懂了懂了。”邱焓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陆总的肩。   “你懂什么了?”陆啸行在这种事情上很敏感,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又想起王骋,他的脸色真心实意一沉。   王骋这人一脸精明相,说话做事目的性很强,并不是属于常跟董邡一起玩的那个圈子。   听说月前刚打赢了个大官司,给董邡省了一大笔钱,能被董邡请来私人聚会露脸也算合理,不过他显然还没融进去,端着酒杯四处搭话,有点格格不入。   趁着这机会过来和晏泊如套近乎,打听晏楠的情况,做得太明显了。   心里反感,陆啸行冷哼一声,“这是董邡请我来的目的?”   邱焓有点懵,“应该不是吧,我不知道啊,估计大邡也不知道。”   陆啸行没再追究,只是面上依旧有些不痛快。   晏泊如虽然也不喜欢这样的事,但能理解,他没忍住插了句话,“带着见见人,拉拉关系,都还算正常吧。”   人情世故,不就是这样。   之前点的几个菜品烤完后久久没人动,已经撤了下去叫厨师重新做了,服务员来上菜,陆啸行侧了侧身避让,等人走后,才淡淡解释:“我只是很反感被人利用。”   还是借着谈感情的由头。   在浪漫欢欣钢琴曲里,晏泊如捏着叉子的手一顿。   这个脾气,还真是一直没变。   草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背景音开始变化,高调的求婚开始了,主角是董邡和一个小明星,有点海王收心的意思。   对面的那位小美女艺名叶茗玫,晏泊如刚听Andy提过。   叶小姐最近连着两部上星剧在播,风头正盛,前段时间拐了几个弯儿找人来问他借影视盛典的红毯礼服。   晏泊如看过照片后做主拒掉了,理由是气质上不太匹配,他自己设计的高定女装风格偏向明艳动人的港风美女,成熟里带着朦胧的魅惑感。   叶茗梅的造型师一直没放弃给小美女梳个披肩公主头,挺适合她的,娇俏可爱。   晏泊如是不想风格打架。   围在门口打招呼时叶茗玫没露面,大约是因为合作被拒心里有想法。   董邡单膝跪地,承诺的话张口就来,晏泊如目光专注,听得认真。   同性可婚是新鲜事,他和陆啸行读大学时,性向自由的风吹得大却没落实到法律层面,彼时陆啸行还是个受家里严格管束的大学生,最爱吹牛的年纪,却从不信口承诺。   周围人开始起哄,晏泊如也放下叉子,拍了拍手。   “你喜欢这种?”陆啸行意识到他可能在羡慕。   “算是吧。”晏泊如不置可否。   婚姻是什么,是两人以永久共同生活为目的,在经济生活、精神物质等方面的自愿长期结合,是人类文明发展至今,为爱情自愿套上的枷锁,为社会制度所确认为或法律或社会风俗习惯所承认的同时,也是一种不需明言的承诺,从这个层面来看,它是神圣的。   而他们之间的联姻并非基于完全的自愿,是有时效的交易,不论他们现如今是单纯相互解决需求的炮友,还是生活中联系逐渐变多的朋友,都改变不了这样的开始。   都写在婚前协议里了。   陆啸行不知为何,心里倏然一睹。   “等两家合作结束,你可以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至于他,他并不相信什么真心相爱,甚至董邡花费了大心思的求婚在他看来作秀的成分居多。   倒不是带着无端的敌意看人,两人认识快二十年了,太熟了,他太了解对方了。   何况董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董邡他妈跟裴玉珍是一个路子的人。   仔细想想,两人明里暗里较劲儿了很多年,养出来的儿子一个娶小明星,一个娶男人,谁也笑不了谁。   听了他的建议,晏泊如凑过来,在热热闹闹的起哄声中,笑盈盈地追问他,“怎么算是真心相爱。”   陆啸行看着那双眼睛,脑神经骤然一跳。   爱情真的是深奥难懂的课题,陆啸行以前从未将这件事放在考虑范围之内,他没见过什么所谓的“真心相爱”,刚刚那句矫情的建议刚说出口来他就觉得有点可笑。   裴玉珍图钱,他爹图貌,身边没什么正面案例,所以他娶晏泊如图资源,晏泊如嫁他图势,都是合情合理的。   大约是掌握了太多资源,不需要共患难,所以感情总是轻飘飘的,外压力小的时候,内核抵抗力就会变弱,也许是这样的道理。   小时候爹不管娘不顾,陆啸行被爷爷奶奶带过一段时间,在他刚记事时,有一次有客人上门送礼,他奶奶热情地笑着招呼后辈留在家里吃饭,等人一走,又立即冷下脸,将收到的补品随意分给下人。   那副突然变化的表情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乃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遇到笑脸,他都会下意识想象起这张同样的脸作出另一种厌恶的表情。   记忆太过久远,变得模糊不清,那天来送礼的人是谁,陆啸行全然没了印象,只是这种下意识的想象在经年累月中演变成了本能。   并不是谨慎,他所谓的情感也不比任何人金贵,只是觉得以利益相连的关系更为稳妥罢了。   这么多年,他扛着巨大的工作压力,情绪稳定,兢兢业业,规规矩矩,不喜欢任何节外生枝,不喜欢任何能引起情绪波动的人或事。   最初还是短暂地抗拒过的,他调查了晏泊如的背景,谨慎地划清界限,躲去外省出差,远远住到不会碰面的公寓。   可是面对晏泊如忽远忽近的试探和逐步靠近,他没能忍住,像一只背着硬壳试探着吸食花蜜的小虫,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理不清扯不断的蛛网牢牢包裹住无法动弹了。   明明才没过去多久。   甚至在这一刻,看着晏泊如亮晶晶的眼睛,他突然动了想和他共度一生的念头,他开始后悔那份婚前协议的时效太短,希望他们是真心相爱。   仔细想想,他的抵抗一直就很有限,他从未看着晏泊如的笑脸想象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从一开始,晏泊如听了他的话吃了一个月阻断药人都吃瘦了,他那个时候就在心疼。   这个人从一开始对他而言就是特别的,拿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特权。   怎么算是真心相爱?坦诚的一心一意的付出,喜对方所喜,痛对方所痛,祸福相依,真心换真心。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他选择了回避。   “不知道。”   晏泊如让他违背了本能。   陆啸行后知后觉开始紧张,害怕,就像失去了穿了很多年的铠甲。   可他很喜欢别人叫晏泊如“陆嫂”,冠上他的姓,名正言顺。   都是那份“炮友协议”的问题。   是因为有了身体上的纠缠,所以脑子不清醒了,借着出差的机会拉开距离,他可以认真想想两人的关系,智商也许能重新占领高地。   陆啸行喝了口水,单方面结束了这场交谈。   掌声和口哨声响了起来,求婚进展很顺利,不出意外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重头戏结束,两位主角不见了踪影,Valder Fields响起,餐桌被有序地撤了下去,有漂亮的姑娘拉着男伴在草坪上跳起交谊舞,轻盈的波浪卷被晚风拂起,热烈又自信。   邱焓来叫人,“兄弟,来玩游戏兄弟。”有几个人要凑去落地窗前的秋千架边玩桌游。   “你去跟他们玩儿吧。”陆啸行主动赶人。   知道陆啸行不爱凑热闹,跟不熟的人更是没话聊,一般有个什么聚会,邱焓都会坐在一旁陪着贫两句,照顾陆啸行的情绪,简直操碎了心。   “我懂我懂,行哥你这是有了老婆就不需要我了。”   那位对着晏泊如吟诗的陈筠也跟过来劝,“陆总和嫂子也来吧,咱人不够,图个热闹,酒还没喝到位呢。”   邱焓知道跟陆啸行说不通,直接举着胳膊俯身邀请晏泊如,示意他将手搭在自己臂弯上,“嫂子,跟我走吧,这人忒没意思,咱跳舞去。”   “我国标跳得贼溜,以前上学的时候可是艺术特长生。”   终于还是坐回了室内。   都是年轻人,各种时兴的桌游铺开,大家热火朝天选了起来,陆啸行不太了解规则,就臭着张脸陷在沙发座里,双腿交叠,一副不感兴趣的大佬范儿。   输就输了,喝口酒就行了。   毕竟已经扛起集团的重任了,到底和羽翼未丰的温室花朵们有了代沟。   他控制着不去看草坪上的两人。   大概在转着没完没了的圈吧。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再一个抬头,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晏泊如优雅大方地朝他行了个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他伸来。   “可以邀请您跳支舞吗?Mon amour ” 第32章 你不是我的妹妹   还以为晏泊如是个大神,毕竟他那个邀请的手势做得太过流畅优雅,结果真站到草坪上,又几次三番踩到他的脚。   陆啸行心道果然如此,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人腿太长重心不稳,会平地摔。   偏偏晏老师毫无心理障碍,踩便踩了,面上毫不慌乱,当然道歉也会道歉。   道完歉接着踩。   除了结束后陆啸行皮鞋上的脚印,愣是没人注意到晏泊如舞跳得稀烂。   “我以前跳男步的。”他抿了抿嘴,犹豫了片刻,说出了那句,“你手搭我肩上,让我搂着腰,就好了。”   他不服输,陆啸行却怕了。   跳女步是不可能的,陆啸行用了点力,将晏泊如柔软的腰身重新掐住,“再试一次,你放松,跟着我就是。”   “好吧。”   于是晏泊如弯下腰,解开他的鞋,随意踢到一边后,光脚踩到了陆啸行的鞋面。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于是他便比陆啸行高上了一点,可以很好地伏在他的肩头。   静谧又柔和的钢琴音重新响起,是Lullaby摇篮曲。   晚风似薄纱般轻柔拂过,点点星光倾洒而下,浪漫这个词开始变得具象。   这次他们配合得很好。   尽了兴,晏泊如踮着脚去捡起他的鞋。   脚底脏了,他便不穿,就这么大喇喇赤着脚迈过草地,回到了闹哄哄的廊下。   “又要提前开溜?”   “行哥都不跟我们玩儿了,这重色轻友的。”   众人手里的桌游玩得正嗨,需要细品的红酒被撤走,换成了各种五颜六色的特调,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中间是一整排烈性鸡尾酒,大约是等输了游戏的人做惩罚。   陆啸行一脸正经走了过来,陈筠最会起哄,当即起身拦住他,话却是对晏泊如说的,“嫂子,家教别这么严啊,放行哥跟咱们喝一会儿,时辰还早呢。”   “对啊,说好了今夜不醉不归,群主置顶的红头文件你俩认真研读了没。”   话音刚落,晏泊如接过陈筠手里的酒杯,朗声道:“自罚三杯,人还是归我。”   说着仰脖将酒灌了进去。   喝得急,一点酒液很明显地顺着嘴角一路灌进衣襟。   邱焓不禁吹了个响亮的流氓哨。   一杯喝完,晏泊如两指卡着酒杯底座,手腕一转,示意酒已经喝了干净。   立即有人递了新的来。   陆啸行剑眉一蹙,伸了手想拦。   “诶诶诶,别动啊,都别动,这是江湖规矩,截胡别人的妹都是这个规矩。”   什么匪夷所思的规矩?陆啸行眉头不展。   三杯酒下肚,晏泊如将酒杯“咚”一下拍在茶几上,一手提着他的鞋,一手拉着陆啸行的领口,正正经经地跟众人道别,“把我的妹妹领走了。”   口哨声四起,陆啸行的整张脸都红了。   候在一旁的服务生领着了两人坐上电梯,递过一张房卡后便帮忙将电梯门按合。   狭小的空间又剩了晏泊如和他两个人,衣领早就被松开了,晏泊如甚至贴心地给他抚平了褶皱,只是做这事时他有些站不稳,酒劲儿已经涌了上来。   “我看你刚刚吃东西时总捏眼头,工作一天了,这周又忙,想让你早点休息。”   嘴里的话正经高尚,可晏泊如的整个上半身全靠在了陆啸行身上,他将下巴抵在陆啸行的喉结处,仰着头,眼睛像迷路的小鹿,带着一股湿漉漉的茫然。   说话时,软软的唇瓣一下一下碰着陆啸行的下巴,像是带着撒娇的亲吻。   陆啸行整张脸都板了起来,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生气了?   晏泊如小声嘟囔,“别生气呀,你不是我的妹妹。”   泥塑大猛一,确实不应该。   然而他想错了,陆啸行并不是在生气,他只搞对了一件事,陆啸行确实无心玩什么桌游。   “叮”的一声,对应的楼层已到,他拦腰将晏泊如一把抱起。   两只细长的脚踝随着急促的步伐上下晃动,沾着一点泥,透着冻出来的红。   晏泊如顺势圈住了陆啸行的脖子,将礼貌进行到底。   “谢谢你呀,我也不想走路了。”   看起来乖巧极了。   他好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浑然不觉,烈酒在胃里烧了起来,仅剩的一点力气也被抽走,坚持拎了一路的鞋立即就脱了手,滚到了走廊的地毯上。   “诶我的鞋!”晏泊如伸了胳膊作势要去捡,“滴”的一声,门被刷开了,陆啸行哪儿管什么鞋,用脚将门踢上后,将晏泊如一把抵到玄关的镜子上,堵住他的嘴就开始亲。   酒庄的套房不需要插卡用电,一束感应灯亮了起来,直直打在头顶。   身前灼热的吻和滚烫的体温,衬得身后的镜子格外凉,冰火两重天之下,晏泊如彻底失去了抵抗力,只能任由陆啸行强势地掠夺掉他全部的呼吸。   喉结不停上下滚动,他站都站不稳,只能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努力吞咽着口水。   一直以来,他们的接吻都是缱绻温柔为主,晏泊如先主动,然后陆啸行再有样学样,笨拙地去勾他的舌头。   头一次被亲得这样气喘吁吁,推也推不开,天天钓,天天勾,终于要翻车了。   单薄的毛衣已经被彻底扯了下去,一大片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陆啸行曲起膝盖卡在他两腿间,手上用了点力,伸手去扒他的裤子。   不出所料,褪下一点后就卡在了胯上。   长得太高,有点麻烦。   陆啸行扯不动,便也不去纠结,只将晏泊如翻了个身,重新按在镜子前。   裸露的上半身重新贴到了冰凉的地方,血液在酒精的作用下高速流动,心脏好像要跳出胸口,晏泊如全身都发起抖来。   他期期艾艾地要求,“去床上。”   “不去。”陆啸行还有空开口拒绝。   皮带扣解开的声音很清晰。   他们在镜子里对上了视线,晏泊如又开口,“我,我的鞋。”   他还在惦记这个。   当众罚酒把陆啸行拐走,他不觉得脸红,鞋掉在了走廊可能被人看见,他担心得不行。 第33章 我给你赢回来就是了   隔日上午晏泊如没能起来。   他睡觉很老实,就是爱赖床,何况直到凌晨天蒙蒙亮时,他才被放过,真正睡了安稳。   前一天一行人都喝高了,也没几个能早起,除了生物钟非常准时的陆啸行。   陆总不太习惯大白天赖在床上,早已经穿戴整齐,边喝咖啡边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翻看报纸,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直睡到下午,晏泊如才悠悠转醒。   “想吃点什么?”陆啸行听到一点细微的响动,推门走了进来。   晏泊如缩在被子里懒懒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重新阖上。   失去了平时游刃有余的清冷范儿,赌气似的不理人。   嗓子肿得难受,浑身都不舒服,迷迷糊糊忍耐了约莫半个小时,他不得不爬起来冲个澡。   拖鞋已经放到了床边,头重脚轻的感觉并没能得到缓解。   手机里电是满的,是谁给他从行李箱里找出充电器并充上了电,不言而喻。   这就是晏泊如一直没有睡前给手机充电的习惯的原因。   小餐桌上摆着几盅炖汤,摸了摸还是热的。   他惦记了半宿的鞋整整齐齐摆在玄关。   陆啸行不知道去哪儿了。   坐着喝了两口汤,陆啸行施施然走了进来,他再次尝试主动和晏泊如说话。   “邱焓他们骑马去了,先吃点垫垫肚子,高兴的话我们去泡会儿温泉。”   晏泊如揉了揉鼻子,到底应了一声,“哦。”   骑马对现在的他而言确实很为难,泡一泡温泉也好,昨晚被按在冰凉的镜子前折腾了几个小时,总感觉鼻子有点痒,别再感冒了。   私人的温泉池,汤池和汤池之间修了日式的木制隔门,也不知道酒庄是从哪里引来的温泉水,雾气中弥散着混合了玫瑰香的硫酸味,不一会儿就熏得晏泊如头晕眼花。   腿软得站不稳,他摸着青石墙壁缓了片刻,根本没想着出声叫隔壁的陆啸行。   应该有一段时间不想再去钓这可怕的人了。   裹着宽松的青色亚麻浴衣绕过长长的回廊,晏泊如很快重新钻进被窝里,头发都懒得吹干,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昨晚那一出,算是伤了筋动了骨,大约得睡到明天才能将精神养回来。   当饥饿将他叫醒时,天应该是已经沉了下来,床头的暖灯像一块橙黄的月亮,不远不近悬在头顶。   不适地动了动,晏泊如才迟钝地发现自己被陆啸行紧紧抱在了怀里。   伸出来搂着他的胳膊上全是浅红色的牙印,一层覆一层,盖在了淡色的陈年旧疤上。   昏暗的灯光盖住了他眼里复杂的情绪,陆啸行很快也醒了。   顺着晏泊如的目光看了过去,他不禁轻笑了一声,“昨天一直摸我肩膀,还趴在我肩头哭。”   说话间,相贴的胸腔处发出一点震动,是明晃晃的亲昵。   以前也睡过,没见他事后这么温柔过。   晏泊如琢磨出了点变化来。   喝断片了,对于很多细节确实没了印象,他沉默半晌,哑着嗓子问,“会痛吗?”   “你又没下死口。”陆啸行言语间带着点难得的揶揄。   然而他问的不是昨晚,是留下疤痕的当年,是那场导致属于他的记忆全然灭失的车祸。   晏泊如又伸手摸了摸他的杰作,小声道:“那就好。”   “肚子饿了。”他没再忸怩,大剌剌将腿架到陆啸行腹部,顺势往下摸了一把腹肌,假装质问,“陆总是不是趁我睡觉,偷偷吃独食了。”   “没,等你呢。”陆啸行只是觉得这个样子的晏泊如格外招人喜欢,言行间带着恰到好处的一点娇气。   等餐的空隙,晏泊如从行李箱里找出身体乳,坐在床上给自己一点点涂了起来。   乳液乍一碰到皮肤时难免有些凉,他的表情一时间生动极了。   又见他艰难地伸着胳膊想去够脊背,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涂上,大约是因为浑身酸痛,失去了平时惊人的柔韧性。   作为罪魁祸首,陆啸行自觉过来,挤了一泵奶白色的身体乳,在掌心搓热后,一点点抹到晏泊如背上和腰间。   在气氛暧昧起来之前,晏泊如缩了回去,直言,“屁股疼。”   和送餐的服务生一起来的还有邱焓,他在门口探了个头,质问,“行哥,这不是咱发小的友谊之旅嘛,怎么整成了你俩的小情侣蜜月之行?”   听闻众人晚饭后换了项娱乐活动,正围在娱乐区打台球,这是董邡的爱好,赢的人还有彩头。   菜品摆了满满一桌,晏泊如挑了几口蒸鱼,陆啸行顺手将上面的姜丝捡走。   邱焓跟了进来,跨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兴致勃勃的,“嫂子打台球去吗,切磋一下,今天晚上不灌你酒了。”   “彩头可是一颗Argyle双证红钻,董大邡的宝贝藏品。”   手里的筷子搁了下去,晏泊如来了兴致,他一直想找几颗彩钻做胸针,手里已经有了两颗粉钻,就想要一颗高品质红钻。   Argyle矿1985年开采至今,总共采得不到50颗红钻,流出来的大多是招标会重头拍品,市面上一颗难求。   “怎么样,心动了吧!”邱焓挑起眉,接着游说。   他爱凑热闹,更爱带着别人一起凑热闹。   陆啸行扣了扣餐桌,“先吃饭,一会儿再说。”   晏泊如的注意力明显已经被那颗红钻吸引了过去。   “想去吗?”陆啸行转头问他。   “嗯。”   “会打吗?”陆啸行在确认他的水平。   晏泊如:“一点点。”   陆啸行了然,“你想要那颗红钻?”   晏泊如又是乖巧“嗯”了一声。   一旁的邱焓适时插了话,“大邡从小学开始就特别爱捣台球,放了学也不拉着我泡网吧打篮球,就爱去他叔叔开的台球馆捣两把。”   这是在委婉地暗示只会一点点是没法赢到那颗红钻的。   晏泊如闻言笑了笑,“可能没戏了。”   分辨出他言语间的惋惜之意,陆啸行开口,“想玩就去玩两局,就当娱乐放松。”   “好。”晏泊如以为陆啸行是劝自己想开点,谁知道这人下一句是,“我给你赢回来就是了。” 第34章 谢谢,我很喜欢   室内吊灯繁复奢华,晃得晏泊如下意识闭了闭眼。   四张台球桌,有三场已经分出了胜负,董邡正搂着叶茗玫指导她怎么架杆,见了陆啸行眼睛一亮,“嚯,行哥,舍得出来了。”   陆啸行也不废话,将腕表摘了下来,“来一局。”   “行啊。”董邡乐得有人陪他玩。   邱焓立即举起手,“来来来,我来当裁判!”   一时间主场都清了干净,陆啸行掂了掂手边的杆子,打磨了一点巧粉在皮头上,行动间,面上悠闲沉稳。   “Bking。”邱焓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晏泊如只是笑,靠在一旁专注地看着陆啸行。   董邡拿了首局开球权,他打球风格攻性很强,大角度的红球也要拼,一下没掌握好力道,红球晃带而出。   白球被夹在了两颗红球中间,陆啸行走到台边观察片刻,俯身一计低杆,力度控制得非常完美,红球应声入袋。   接着一路往下处理底部掉半贴库的红球,他发力和杆法丝滑,姿势标准,观赏性很强,各种低杆乱秀一通。   董邡仅仅打了两杆,就一直站在一旁观战,叶茗玫站在场边,脸都垮了下来。   晏泊如专注地看着场上的陆啸行,看着他肩胛骨埋下去,显出手臂上好看的肌肉线条。   “晏老师也觉得我是个小糊咖,不想跟我合作?”叶茗玫不高兴,开始找晏泊如的茬。   说完这句话她脸都涨红了,大概反应过来自己逾矩说错了话。   “没有。”晏泊如回过神来。   要说牌面,他的小作坊刚起步,高定礼服制作周期漫长,成衣数量有限,一场秀都撑不起来,跟大牌是没法比的。   只不过是回国之前因着老师的关系借了件礼服给圈内的大青衣周汶,张扬的一体式裁剪,惊为天人的腰臀比,一改周汶平日里不会穿衣的朴素形象,叫人眼前一亮。   周小姐观众缘好,造型出圈后社交平台上全是夸赞。   常有营销号分析说叶茗玫长相小家子气,不是大女主的长相,她有心想改变,才借了中间人的口想问晏泊如借衣服。   场边的裁判邱焓忍不住调侃,“行哥,给个情商球啊。”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陆啸行下一杆确实没进。   “你可以考虑考虑Giambattista的短款礼服,风格很适合你,想突破的话,可以选Alexandra Vauthier,整体妆发造型往暗夜女王范儿上走。”晏泊如压低了声音,主动给叶茗玫推荐了两个牌子。   叶茗玫眨巴眨巴眼睛,赶忙掏出手机,“慢点慢点,晏老师,Gi什么。”   晏泊如被她这好学的模样逗笑了,接过她的手机,记在了备忘录上。   “有图么,我搜搜看。”   两人窃窃私语,聊了起来,根本没注意到场上董邡中袋进攻失误。   陆啸行又一颗红球空心入袋,晏泊如立即就不聊了,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看着陆总游刃有余地清台。   两人无意中对上视线,陆啸行立即移开眼神,再击球时出手速度明显下降了些。   一整局下来他思路清晰,杆法到位,几乎没有失误,稳得吓人。   “不是行哥,你对兄弟这么狠?”董邡忍不住叫了起来。   “险胜。”陆啸行收了杆,胜负已定。   “上学的时候喊你陪我打两把,你总不乐意来,意思是得用红钻钓着是吧。”董邡用力锤了锤他的肩,接着大手一挥,“认输。”   他打了一晚上,没有败绩,陆啸行赢了他自然就是最后的赢家。   立马有带着白手套的服务生捧着首饰盒走了过来,陆啸行接过,看也没看,直直走过来递到晏泊如手上。   一句话没有。   叶茗玫站在一旁,嘴角一抽,无端从面无表情的陆总脸上读出了傲娇的意味。   场边的王骋开始鼓掌拍马屁,“陆总台球打得真得稳,和董少爷是棋逢对手,到底是从小长到的铁哥们儿。”他说话时总有意无意捧着人,不太招人待见,然而夸人的话还是要说的,一时间各种彩虹屁吹了起来。   “不行,不过瘾,再来一局。”董少爷输了一场,还想拉着陆啸行陪他玩。   “困了,认输,下次吧。”陆啸行一本正经,红钻赢到手了就不愿意玩儿了,只差把塑料友情写在脸上了。   他注意到晏泊如一直靠在桌边,昨天确实把人折腾狠了。   出门前晏泊如甚至掏出遮瑕,细心地给身上被折腾出的红痕遮了个干净。   “不是,我这辈子还没听行哥说过‘困’,怎么回事,谁把咱们家的工作机器干报废了?”邱焓挑挑眉,拿起球杆,“大邡,真可怜,又被欺负了吧,你应该清楚,只有我才是你的朋友,再跟我切磋一把得了。”   “滚蛋。”董邡失笑。   于是他们又热热闹闹开了一局,陆啸行单手揣在兜里站到了晏泊如身侧,围观了一会儿。   “没见你玩过啊。”晏泊如笑出眼睛下的月牙,他这个崇拜的眼神配合压低的清哑声线,杀伤力实在大。陆啸行难得语气磕巴起来,“不是、不是太喜欢。”   “不喜欢也能打这么好,意思是天赋绝佳。”晏泊如揶揄。   “我打得不好,只是熟悉对手。”陆啸行谦虚,他给球的位置刁钻,就是看准了董邡是个熟手,技术自信,进攻性有余防守能力不足。   晏泊如也不去纠结陆啸行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台球高手,举着手里的绒面首饰盒炫耀似的晃了晃,眼尾一挑,笑得可甜,“谢谢老公赢到的红钻,我很喜欢。”   这句话成功让淡定装了一晚上的陆总破功了,他有些刻意回避了这句话,装作很忙的样子找出兜里的腕表,仔仔细细给自己戴上。   不知怎么回事,半天没能戴好。   “我来吧。”晏泊如伸手接了这活儿。   纤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鸦影,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好像全世界就给陆啸行戴腕表这一件事最重要。 第35章 全是你的   回程前,董邡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跟陆啸行两人绕着酒庄走了走。   这次重修旧好还算成功,来的人里除了王骋让陆啸行不喜,没什么不着四六的有原则问题的法制咖。   “陆景澜似乎是想拉一批投资,他想买陈氏的旧商圈,资金不够吧,他来找我我没理他,不知道换了什么门路,听说他从银行借到了钱。”董邡主动提醒陆啸行。   都说没钱的人是不可能在银行借到钱的,也不知道他贷了多少。   这件事从上次邱焓转达了两句开始,陆啸行就在查了。   陆景澜只是挂靠在陆氏,要独立不独立的,做出了成绩赚了钱算他陆景澜的,出了问题还有他在陆氏的爹兜着,说到底连累的还是他。   “我心里有数了,你去招呼别人吧。”陆啸行领情,包括那颗红钻,他都会安排回礼。   董邡咧嘴一笑,“还有,茗玫想找你们家晏老师给她的红毯造型把把关,让我找你打声招呼,帮帮忙,她那个造型师水平不行,看晏老师能不能接手。”   陆啸行犹豫了片刻,透过郁郁葱葱的灌木,回望了一眼,晏泊如似乎在和一位挎着相机的陌生面孔说话。   可能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太亲密,让董邡误以为他能做得了晏泊如的主。   然而话都聊到了这里,陆啸行几番计较后点了点头,道:“我会跟他说的,具体看他的意思。”   叶茗玫有个玩网络的小姐妹过来玩,特意请了专业摄影师跟拍,昨天的骑马照就拍了不少。   临上车前,晏泊如抓住陆啸行的胳膊,靠在绿植前拍了张合照。   他站得乖巧,陆啸行一时间不知道做何表情,浑身僵硬。   “谢谢王老师,到时候您发我手机上。”晏泊如礼貌道谢。   原来刚刚是和摄影师聊天了。   “得嘞,小事情。”摄影师收了相机,应得干脆。   忽又听陆啸行沉沉开口要求,“重拍一张。”   他自觉刚刚的表情不好。   晏泊如闻言嗤笑着靠到他的肩膀上,一触即分,又重新站好,“再来一张。”   快门按下,他偏头一下亲在了陆啸行脸侧,“啵”的一声,很轻,快得像错觉。   这下陆总应该是满意极了,具体表现为没再挑刺,只留给晏泊如一个颇为严肃的侧脸,语气里也满是正经,“走吧。”   说着他同手同脚走了两步,拉开了车门。   刚上高速,陆啸行就将董邡的委托转述了一遍,他鲜少关注娱乐圈的事,只知道董邡的小女友是个非科班出生的演员,被堆了不少资源。   “她能信任我,是我的荣幸,只是,她自己的造型师应该会有想法。”晏泊如的顾虑很合理,将心比心,没有人愿意突然空降个人对自己的专业领域指手画脚,圈内有不少一言不合就开撕的先例。   陆啸行手搭在方向盘上,答他:“我听董邡的意思,叶茗玫对她的造型师不满意,应该是想让你全权负责。”   “为难就算了。”他又补充。   “倒也不是。”晏泊如沉默半晌,应道:“我有数了,但只能帮她这一回。”   “我以后想开个公共账号做艺人红毯和杂志造型点评,希望尽量公正不偏颇,敢说真话,所以某个特定艺人的造型师这工作我没法胜任,我不能先给自己贴个标签。”晏泊如很坦诚,仔细向陆啸行解释原委。   “而且术业有专攻,我只能给出我这边专业角度的意见。”   讲起工作规划,他显得严肃又认真,这种态度,陆啸行很是欣赏。   “想拒绝就拒绝,你不需要迎合任何人,人情我来还,董邡一直想要我那辆Gemera,我送他就行了。”陆总财大气粗。   “那不行,咱们动动嘴皮的事就行了,怎么还要给车啊。”晏泊如可小气,“忙我帮定了,车归我。”   他的潜台词是将两人视作了一体,一副贤内助的架势。   陆啸行失笑,“车库里的车你都开了个遍,不全是你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口渴是必然的,下到服务区,晏泊如自觉去买水,他刚从国外回来,去哪儿还是习惯性带着钱包。   左右不需要太久,车没熄火,陆啸行就坐在车里等,无意中偏过头,他忽然留意到打开的钱包里有张旧照片。   晏泊如掏出两张纸币下了车,钱包就这么半开着放在座椅上。   陆啸行一时间愣住了。   仔细看去,照片外的塑封一角已经磨得泛黄起翘,露出的半张脸模糊不清,总之看脸型不是晏泊如自己。   放在钱包里珍藏的照片,大概率是藏在心底忘不了的人吧。   心里有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将照片抽出来看看,但良好的修养让他做不出暗自窥探他人隐私的事。   狭窄的车厢顿感逼仄,陆啸行降下车窗,移开了目光。   忽然又想到之前瞥到的晏泊如手机的屏幕背景,一黑一白两个少年在海边的背影,很般配,很亲密。   陆啸行猛然意识到,晏泊如心底应该是有喜欢的人。   让他性向觉醒的初恋,念念不忘的前任,还是遗憾收场的白月光?   不管是谁,总之不是他。   做炮友不需要谈感情,做朋友也不需要管别人初恋如何、钱包里的照片是谁、心里在怀念谁。   为什么在炮友身份上加了个朋友关系,就这么叫人抓心挠肝地在意。   他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走得太远,陷得太深。   他从未因为谁出现过这样多的情绪。   初遇的第一天,晏泊如自然地爬上他的床,他尴尬、震惊、愤怒、羞耻、沉溺、侥幸、愧疚、后悔。   后来,他开始沉迷,喜悦,习惯,欣赏,最终心脏震颤,期待见面,憧憬未来。   现在,他在嫉妒,生气,遗憾。   嫉妒那个被装在钱包里日日怀念的人,生气自己不争气乱了方寸,遗憾错过了先遇见的机会。   如果晏泊如心里有人,为什么还要对他这样亲密?陆啸行不愿意再细想。   等晏泊如回了车里,陆啸行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   “怎么了?”晏泊如递过水,语气不解。   “没事。”陆啸行恢复了惜字如金的状态。 第36章 人要讲究慎独   陆啸行出差去的是时差七小时的欧洲。他这次出来,看中了西班牙环保公司ACEMA高超的环保处理技术。   这公司估值接近陆氏集团主营的陆禾地产,营收高达百亿元,加之地产业的环保指标日益严格,建材、化工都被纳入了碳排放交易市场,并购ACEMA有赚头的同时也有前瞻性,还能和央企打好交道,这半年陆啸行主要就在忙这个项目。   上市公司的境外并购手续繁杂,需要经过层层审批,国资、外汇、反垄断、重大资产重组,少说也有七八个部门,合法合规要求严格。   几大中介机构的主要团队,财务,法律,审计和评估机构,牵涉到的都跟了过来走海外竞标程序。   陆啸行作为拍板的最终决策者,虽不需要面面俱到、事事躬亲,也并不轻松。   陆啸行手里能调动的资金没法吞下ACEMA这样庞大的上市公司,需要搭建并购基金,增强募资能力,这些基金主体设计的治理和控制思路基本都已经敲定。   陆氏的高端酒店雍景轩还没开到西班牙来,人多,陆啸行直接包了一整个商务酒店做办公用。   一些详细的对赌指标还需要谈判,晨会上果不其然出现了意见分歧。   “我们首先要保证陆氏掌握交易前期的控制权和交易的主导权,这是底线。”   “徐律,腾挪各种A股市场的合规成本还有降低空间。”   ……   陆啸行深觉花点钱做甲方,远比坐在陆氏大会议室里听各怀鬼胎的高管们无意义扯皮磨洋工好多了,虽然工作压力颇大,心情还算不错。   要是一直这么高效就好了,最好把陆鹏飞这些添乱的二世祖通通裁掉。   忙的时候确实还好,一闲下来烦心事就回来了。谈判进程过了大半,有了两天闲散时间,不少人借着这次的机会出去游玩,冯慧都跟财务手拉手逛街买包去了。   陆啸行丝毫没有出行的兴趣。   听说晏泊如的工作室已经弄得差不多,应该也有不少事忙,两人一连好几天都没怎么联系。   陆啸行自己不主动是非常正常的,晏泊如也像歇了劲儿似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这就很反常。   也就刚联姻那会儿,他去个首都周边城市出差,四五天的短差罢了,晏泊如还要眼巴巴打电话来关心他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约他早点回家看朱莉娅玫瑰。   现如今一句问候都没有,短信也没了。   仔细想想,已经七天了,算上时差那几个小时,都够八天了。   转了转指尖捏着的手机,陆啸行打开系统设置,确认了一遍国际漫游一直开通着,网络连接也正常。   不存在任何物理障碍。   又在办公桌前安静坐了会儿,将手机里的红点提示包括未读的垃圾短信一个个点掉,陆啸行站起身,绕去套房里间的卧室,翻起自己的行李箱。   出差的行李一向是他自己收拾,什么都可以新买,要带的必需品少之又少。   这次因为晏泊如借住在小公寓,愣是接手了这个活儿,像个真正操持家事的贤内助一样,帮他用防尘罩将衣服一件件整理好,带了许多以前陆啸行根本不会带的东西。   贴身衣物从某一天开始带着股极淡的清香,跟晏泊如身上的味道很像。   应该是换了同款洗衣液的缘故。   那天从晏泊如脖子上解开的黑色毛绒长颈带,落在车上后被陆总“不小心”带上了飞机,就这么悄咪咪塞在侧边。   陆啸行将那根毛绒颈带扯出来,像这几天经常做的那样,在手上随意绕了两圈,又解开。   做这事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皮肤也没有晏泊如白。   因为心底有喜欢的人,只当他是消遣,拿捏住他了,热情过了,所以连一通电话也没了。   果然深夜不适宜思考情感问题,谁也逃不过这个铁律。   洗过澡,陆啸行靠在床边,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吴叔,晏泊如回庄园住了吗。”   “晏少爷在楼上呢,应该还在睡觉,您要跟他通电话吗?”吴管家还是那温吞的脾性。   陆啸行急声道:“不用。”   算了算那边正是凌晨五六点,要不是老管家起得早,不一定能接上他这通电话。   “我妈呢?”陆啸行又问。   裴玉珍应该是回疗养院了,不然晏泊如不会一个人回玫瑰庄园住,这人看着浪,其实胆子很小,怂得很。   果然吴管家答道:“夫人上周就回了疗养院,说是这边没什么人说话。”   “过户办好了吗?”陆啸行想去出来前叫人办的事。   走之前他签了个转让协议,意思是要把车库里的那辆柯尼塞格直接过户到晏泊如名下。   吴管家:“没呢,晏少爷没让办。”   陆啸行有些不解,他后知后觉提了这件事之后,晏泊如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变得有些沉默。   这事把人惹恼了?   原因是什么?   晏泊如为什么不给打电话?   难道这是生闷气的表现?   列出几个可能的选项,逐一排除,也许能找到答案,可惜澡都洗完了,陆啸行也没能把乱糟糟的思绪理清楚。   和陆氏几个重要项目的负责人开了个简短的视频会议,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静悄悄的黑暗里,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思念忽然一股脑涌了上来,怎么也抑制不下去。   不是对身体欲望的渴求,而是对关心和在意的怀念,对亲密无间的期待。   自然大方地当着众人的面叫他一声“老公”,看向他的眼睛带着温柔笑意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背地里黏黏糊糊圈着他的腰,哼哼两声理直气壮赖床。   ……   之前想着距离远一些,工作忙一点,脑子可以清醒一些,谁知忙的时候根本没空思考,有了点空闲之后他更是没法冷静思考。   感情是很消磨人的东西,陆啸行在异国他乡的寂寞的夜,深有体会。   当然,还是有欲望的。   陆啸行将那根黑色长颈带握在手里,往被子里探。   只动了几厘米他就停了下来。   太离谱了,像个变态。   即使不可能被任何人发现,陆啸行还是觉得,人得讲究“慎独”。   结果手还没拿出来,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邀请的提示音。   心心念念的晏老师明显还没睡醒,一张睡红了的漂亮脸蛋直直怼在镜头前,眯着眼睛软乎乎叫了一声,“喂?”   坚持要“慎独”的陆总立即顶起了小帐篷。 第37章 不要?那算了   “还没睡?你那里都一点多了吧。”晏泊如声音里还带着点清哑。   欲望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了上来,带着隐秘的情/欲,陆啸行的嗓音压得格外低沉,“刚开完会。”   “陆总辛苦啦。”晏泊如从薄被里探出脑袋,尾音微微拖长。   他应该是清醒了一点。   “吴管家说你打了电话回来,我当你有事找我呢。”   “没什么事。”陆啸行又没了话,只顾盯着晏泊如一张一合的唇瓣心猿意马。   绕着黑色颈带的手不上不下,就这么放在腹部。   “好吧。”晏泊如打了个哈欠,眼里水汪汪的。   “冯助理说你今明两天都不忙了,我还以为你会去喝上两杯呢,看她朋友圈应该玩得很开心。”   原来先跟冯慧聊上了。   陆啸行又低低“嗯”了一声,声带一震,道:“累了。”   “怎么跟个宅男似的,没点年轻人的活力。”晏泊如弯眉一笑,“好喜欢听你说话,陆总再说两句哄哄我吧。”   他讲话时不疾不徐,带着股自然而然的亲昵,不会叫人觉得刻意。   陆啸行面上依旧冷静自持,屏幕里清晰的下颌角紧绷,只露出一点侧脸。   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他极少会跟人闲聊。   “想要辆什么颜色的,我让人提辆新车送你。”终于想起件还算要紧的事。   “不要,说说罢了。”晏泊如应该是起身去洗漱了,“我喜欢开你的车。”   镜头对着天花板,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的喜欢说得顺口极了,分量也轻飘飘的,吹起他的情绪,浮在半空。   陆啸行又闷闷应了一声。   人类的需求分层级,身体的欲望在金字塔的底层,情感需求在最顶层。   情感也好,欲望也好,哪种都好。   他很想看到晏泊如。   “今天有遇到什么事吗,还吃得惯吧。”声音由远及近,屏幕里终于重新出现了晏泊如的脸。   他也不期待陆啸行说出什么来,好像问了许多个问题,只要陆啸行捡个愿意回答的附和两句就好。   “最忙的时候是不是过去了?”   陆啸行点点头,“嗯。”   大约是意识到他一直在被动地应和,又或是聊到了工作,陆啸行多说了几句,“之后没那么忙了,收购谈得差不多了,还要到欧洲这边的几家雍景轩看一圈。”   晏泊如总结,“我知道了,大领导视察嘛,应该没那么大压力了。”   “嗯。”一直在说他的事,陆啸行头一回主动关心,“今天打算做什么?”   他很不习惯过问别人的生活,问完就抿紧了唇。   也确实有些好奇。   “今天不忙,有朋友来家里取我收集来的彩钻,设计稿给我看了,我很满意,到时候做出来了给你看看。”能说的事太多了,晏泊如重新钻进被子里,精神极了。   他说起晏家的彩妆外包,说起时尚杂志的邀约,还有直播MCN公司,林林总总,清哑的嗓音娓娓道来,很是催眠。   陆啸行听得正认真,晏泊如忽然话题一转,“陆总,看看腹肌。”   “你说‘嗯’的时候,好性感。”他的声音配合着低了下来,做贼似的。   陆啸行呼吸倏然一滞,耳根一下红到了脖颈。   直白又坦荡的目光,配合清冷矜贵的外表,形成了极其惑人的反差感。   “不好吗?”   “我先给你看。”晏泊如像个崇尚公平交易的小学生,话音一落,镜头往下,白皙的胸上殷红的两点像雪地里埋着的南天竹,纤长的骨架上覆着一层半锻炼半饿出来的腹肌,在狭窄的镜头里一晃而过。   晨起的男人格外精神。   陆啸行眸色深深,一瞬不瞬盯着那方亮起的屏幕,呼吸明显变得灼热。   然而面部表情依旧看不出任何变化。   “到你了。”晏泊如压下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羞耻感,开始理直气壮索要回报。   陆啸行做不出来这件事,也不说话,眼睛又不移开,就这么僵持着。   看不到心心念念的腹肌,晏泊如并不意外,也不气馁,接着用那种带着点羞涩的哄骗的语气,贴近手机,很小声很小声地问:“我弄给你看好不好。”   陆啸行的喉结凸起得明显,摸起来很舒服,晏泊如眼睁睁看着它在镜头里上下一滚。   还是没有说话。   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   他总有这样那样的包袱。   约莫等了十秒钟,不知道陆啸行脑子里是不是有个贞洁的小人在嗡嗡念经,晏泊如轻哼了一声,言语间隐隐带着点傲气,“不要?那算了。”   “要。”这一激,陆啸行立即就开了口,原本就低沉的嗓音一时间哑得厉害。   岩浆被厚重的泥土覆盖,只从山口稍微溢出来一点。   其实脑子在听到那句“我弄给你看”的时候就彻底宕机了。   “不忙吗?”他似乎想找补,开始岔开话题。   “今天不忙啊,不是跟你说了么。”晏泊如动了动,在被子里褪去了衣物。   “你…你关门了么。”陆啸行看起来很是紧张,应该从没有做过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年近三十的人了,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得像一个被坏蛋蛊惑着翘课去网吧、又心动又怕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好学生一样。   “锁好了。”晏泊如没忍住闷笑了一声,“陆总,你平时自己动手的时候,难道会有负罪感吗。”   这个称呼不好,很伤风情,叫了这一声之后,晏泊如忽然改口,低声问,“老公,那个时候你一般会想什么呀。”   他叫得缱绻又随意,眼睛里没有矫揉造作,铺满了坦坦荡荡的好奇和情. 欲。   陆啸行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岩浆滚烫至沸腾,烧得他再无招架之力。   黑色的长颈带曾经缠绕在晏泊如修长的脖颈上,带着点针织纹的粗糙感,仿佛还带着那点熟悉的微凉的体温,加重了刺激。   手机里,晏泊如下巴抬起,颈侧的青筋像丹青里点睛的淡彩,大约是舒服了,他半阖起双眼,轻哼了两声。   “呃啊——”   很轻很轻,像扫在耳膜上的一根羽毛。   手机举累了,他也懒得再对着自己的脸,就随意放在了枕头上。   紧绷的弦一松,不上不下的,只能听到一点细碎的气音。   猫爪挠心似的,堵得出不来,陆啸行喘着粗气不满,“要看。” 第38章 不会不要你   晏泊如不答应,反而将问题又抛了过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在想什么?”   他撤掉了那个亲近到露骨的称呼,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看不到人了,陆啸行心里急,这回没有嘴硬,压着嗓子道:“想你。”   他说得很快,好像这样就能忽略掉里头的认真。   “以前呢?”晏泊如追问。   镜头晃动,重新对上了他的脸。   一点压抑不下的薄红已然悄悄染上脸侧,天气热,被子掀了开来。   “我不怎么,做这种事。”陆啸行像阅读什么重要文件般举着手机,眼睛一眨也不眨。   “什么也不想吗?”晏泊如的嘴张张合合,配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轻喘,听在耳朵里是种享受。   陆啸行随意应了一声,问题的具体内容根本没过脑。   “哼…嗯…… ”   “得帮你,发泄掉,不然,你跑去找别人,不要我了。”嘴里酸溜溜的话断断续续,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欲望本来就是他勾出来的,倒显得像是他好心帮忙。   “不会。”陆啸行否认得很干脆。   晏泊如哼哼两声,又问,“不会什么?”   陆啸行顿了顿,到底还是顺畅地说了出来,“不会不要你。”   他算是发现了,晏泊如就喜欢这么悄悄引着他说点好话,黏黏糊糊的,像小情侣一样。   该担心的应该是他吧。   镜头不停抖动,一边是渐浓的夜,一边是渐亮的昼,欲望一波胜似一波汹涌,绵绵不绝。   “每次叫你,你都不应我。”晏泊如长眉蹙起,又找了新的由头,鼻腔里带着一点软绵绵的埋怨。   “叫我什么?”陆啸行虽然话不多,却也算句句有回应。   “叫你老公啊。”晏泊如答。   还要怎么应?   再者,他也该顺着叫晏泊如一声老婆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来着?   手心出了点汗,陆啸行一下心神荡漾,一股挠人的酥麻感迅速攀上四肢百骸。   他赶紧将手撤了回来。   紧接着一声抑制不住的闷哼,黑色的颈带上还是沾了一点污浊,陆啸行赶紧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去擦拭。   “你擦什么呀。”视频对面的晏泊如很是好奇,眨了眨眼睛伸长了脖子,好像这样就可以看到镜头以下的部分。   “没什么,弄到衣服上了。”陆啸行是铁定不会说出偷藏人家颈带的事,屏幕里依旧只露出了半张俊脸。   沉溺和失控已经被妥帖收好,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又成了那个稳重高冷的陆总。   晏泊如神色悻悻抱怨起来,“小气鬼。”   他下定了决心似的,“再不跟你打视频了。”   “真的没擦什么。”面对这样的威胁,陆啸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晏泊如嘴角一撇,抬起下巴,略显矫情地质问起来:“那我的腹肌呢。”   “我想看嘛。”他的愿望朴素又热切,好像看不到腹肌,今天一天都要不高兴。   陆啸行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于挣扎的表情,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过类似的要求,也不会让他产生类似的顾虑。   然而晏泊如很有耐心,用那双刚被情欲浸泡过的眸子,饱含期待地盯着他。   陆啸行胸腔起伏,叹了口气,这是妥协的表现。   镜头很快下移,衬衫的下摆从西装裤里扯了出来,又被修长的手指按住,块块分明的腹肌上还带着一点点没擦干净的白. 浊。   “最近太忙,好几天没练了。”陆啸行用了点力吸气,对自己的表现似有些不满,闷声闷气地解释完,又补充道:“明天去练练。”   晏泊如心满意足,顺着他的话问:“那我明天还有得看吗?”   陆啸行沉声应了,“嗯。”   “唔,我截个图,明天比比。”   话音刚落,镜头就移开了。   “不许截图。”陆啸行急了,再次重复了一遍,“不许截图。”   “那我想看怎么办。”晏泊如可难缠了。   陆啸行用他那副低沉的渣男音,回道:“给我打视频。”   “哦——”晏泊如一下笑出眼下的卧蚕,“那你不可以不接,也不要嫌我烦。”   他语气轻快又明媚,眉眼一时间灵动极了。   陆啸行也被感染着嘴角微微扬起。   “你也没有弄给我看。”   “我没看到。”他强调着。   当时没好意思开口,等结束了,又觉得抓心挠肝般。   晏泊如举起食指贴在嘴边,小声承诺,“下次。”   像个约好下次再一起翘课的捣蛋鬼。   “不早了,你睡嘛,我也再睡一会儿,等我起来了再挂。”他贴心极了,带着点隐蔽的小心思。   陆啸行没动,“还没洗澡。”   太晚了,连轴转了近一周的陆总应该很累了,视频确实是该挂了。   “哦。”晏泊如垂下眼睛,有点失望。   “手机先放这儿,我洗澡很快。”说着陆啸行便起了身。   窸窸窣窣的声响隔得很远,果然不多时,他便带着一声水汽回来了。   头发只简单擦了擦,微湿的乌发捋在脑后,显得骨相格外优越。   晏泊如裹在被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只将欢喜全写到脸上的小狗。   他这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实在太惑人,陆啸行忍不住带着点酸涩的心思想着,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他真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像颗种子,很快就沿着他的思绪疯长成茂盛的藤蔓。   总想着应该离晏泊如远一点,其实多此一举将那辆笑谈间商量好归属的车正式过户也是基于同样的想法,因为这样两人离婚的时候,车就是属于晏泊如的私人财产。   他怕到时候忘了。   怕自己陷进去走不出来。   怕在晏泊如那里,这些都是炮友的相处方式。   可是一接到这个人的视频,他就不由自主感到高兴。   这样的关系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不知道应该维持一个什么样的关系才最稳妥,最恰当。   身边没有什么好的参照物。   其实只要不去细想,就没有什么烦恼。   是那张锁屏、那张钱包里珍藏的照片,让他产生了更深的愿望,比身体的欲望更难得到满足。   陆啸行听着晏泊如平缓的呼吸,慢慢坠入了梦里。 第39章 欺负我老实   “陆总,昨天看您房间一直亮着灯,给您打了电话一直占线,到早上都没打通。”下午,冯慧挂着两个黑眼圈拿了需要补充签章的文件来。   休息了半天,她看起来反而更憔悴了,看来昨夜确实喝大了。   反观陆啸行,一改前几天的紧绷状态,好像工作压力随着那通视频通通消散了。   到早上都没打通……   原来视频真的一直没有挂,怪不得醒来手机电量都告急了,看到几百分钟的通话时长,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难道晏泊如白天一边做事一边听他睡觉吗……   陆啸行翻到签字页刷刷写下大名,还是那副高冷范儿,“晏泊如给我打了视频。”   “打了一晚?”冯慧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又想到之前的事,赶忙解释起来,“哦对了,晏老师前几天还问我您是不是很忙,没敢打扰您。”   冯助理私下揣摩过了,感觉陆啸行并不反感她和晏泊如简单聊两句无伤大雅的行程。   “你休息去吧,明天启程去图卢兹。”果然陆啸行并未在意,盖上笔帽后起了身,似有准备出门的意图。   冯助理主动问起:“陆总,需要给您安排车么。”   “不用,我去九楼健会儿身。”陆啸行留下个自律到惊人的背影。   运动流汗确实可以减压。   昨夜的梦里,晏泊如贴近他的唇角亲了一口,又抬眼小声凑近他的耳朵问他,“讨厌吗?”   橙黄的夕阳坠进了海里,铺成波光粼粼的背景,鼻腔里是风裹挟来一点海腥味。   晏泊如的头发剪得有些短,手紧张地抓着他的衣服下摆,透亮的眸子熟悉又陌生。   海面寂静无声,酝酿着磅礴的汹涌。   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梦,晨起时那种温柔熨帖的湿意好像还在。   酒店高楼视野极好,陆啸行洗完了澡,面朝着月光下的大海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巴塞罗那临海,或许是这个原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把自己代入到了那张锁屏合照里。   那可真是,太悲哀了。   时差七个小时,没过零点,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   国内才六点多,那头天还雾蒙蒙的,对晏泊如而言,这是起了个大早。   “怎么不多睡会儿。”陆啸行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轻。   晏泊如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我怕太晚了,影响你休息,耽误明天的行程。”   人前人后都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贤内助形象。   “可以不用给我打视频。”陆啸行的反应无趣极了。   “哦。”晏泊如便不说话了,情绪很明显低了下来,眼里好像都没光了。   陆啸行站在窗边,很想问问他可不可以和自己一起看海。   然而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或许是他的态度变得奇怪,晏泊如悄声问他,“你在看什么呀,也给我看看。”   陆啸行回过神,沉声回道:“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片绵延着人造灯光的沙滩和一片黑漆漆的海水么。   “看冯助理朋友圈的定位,你们在巴塞罗那?那里的海滩酒吧很有名,几年前我去过一次。”晏泊如很会聊天,偶尔会跟他分享过去。   他没参与过的过去。   又是跟谁在海滩酒吧吃着海鲜小吃听音乐呢?   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吗?   陆啸行一言不发将镜头翻转,给晏泊如展示对面的风景。   “玻璃反光,什么也看不清。”晏泊如嘀咕了两声,直言:“不要看那个,要看你。”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终日堵在心口的洪流似有决堤之态,陆啸行哑着嗓子小声问,“你能跟我一起……”   一起什么,他又不说了,晏泊如也没听清。   那张高冷的俊脸终于又出现在了屏幕里,晏泊如眨眨眼追着陆啸行问,“说好给我看腹肌的呢。”   陆啸行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又合理的想法,晏泊如可能就是单纯地馋他的身子。   他后知后觉,晏泊如在床上,似乎就喜欢到处摸他的身体。   很少跟别人开着视频闲聊,陆啸行一板一眼举着手机,再配上那副沉默又严肃的表情,像个正在被狐狸精勾引的老学究。   久久不动,这是不配合了。   “是不是今天忙,没去锻炼,就不给我看了。”晏泊如贴心地给了台阶。   陆啸行顺着应了一声。   “可恶。”晏泊如顿时不高兴了,垮着他那张漂亮惑人的脸蛋,眼睛一眨不眨幽怨地盯着陆啸行。   “昨天明明说好了的事,又骗我,我怕今天起不来,连定了好几个闹钟。”   “昨儿晚上做梦,梦里都是我的腹肌,摸不到就算了,看也不给看了。”   “我要闹啦,你就欺负我老实,你就是不要我了。”说着说着,好像真委屈上了。   他一向清冷矜贵,即使偶尔在陆啸行面前显露出旁人见识不到的亲昵和娇气,也控制在游刃有余的度里,颇讲道理,从没像今天这样不依不饶似的撒娇。   这几句说得陆啸行心里咕噜噜冒酸水。   片刻后,他老老实实掀起了衬衫下摆。   手机屏幕就那么大一点儿,站着比躺着难把握方位,镜头晃了晃,劲瘦的腰身一闪而过。   晏泊如立即就被哄好了,真心实意夸起来,“你穿衬衫真好看。”   说着还砸了砸嘴,笑得一脸春意盎然。   穿个衬衫有什么好夸的,他衣柜里基本上就没其他款的上衣,陆啸行心道,果然,这人就是馋他的身子。   陆总会根据不同的场合,选出不同材质的名贵衬衫。   “还不睡觉,今天还有别的事忙吗?”晏泊如开始催促。   “没事了。”陆啸行单手解开衬衫扣,将手机放在床边,自顾自去换睡衣。   沾上了污浊的黑色颈带已经被人仔细手洗过,和西装外套一起规规矩矩挂在衣架上,伸手摸了摸,应该快干了。   陆啸行不习惯雇生活助理,随身物品大多还是自己收拾,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现在就收起来,最终还是作罢。   不可能会忘记的,也不会有人看到。 第40章 你想我没有   “行程排得紧吗?”远远听见晏泊如问他。   “还行,明天先去趟图卢兹,晚上飞巴黎。”陆啸行按灭套间外的顶灯,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晏泊如又问,“还有多久回来呀。”   言语间似有思念之意,像异地的热恋期小情侣似的,叫人听了心间倏然一动。   陆啸行答:“两周吧。”   他隐约有了一点新奇之感。   仔细想想,晏泊如介入之前的生活恍如隔世般陌生。   以前,他睡前应该会翻翻不正经的花边财报看个乐子,或者播着纪录片、听会儿音乐助助眠,总之不会跟别人聊天,更不会随意与他人分享来日的行程。   跟晏泊如有了床伴关系后,睡前他有了更不正经的事做,但他们还是很少聊天。   现在距离隔得远了,怎么感觉言语上更黏糊了。   也从来没有人会关心他还有多久能回去。   出差也好,坐在陆氏高层的大办公室里也好,反正在哪儿呆着都是一样的忙碌。   只是因为有了想见他的人,有了连接的起点,才有了距离远近之说。   一起钻了被窝,晏泊如又问:“去图卢兹做什么,你们酒店开到那边了么。”   陆啸行面上似有心事,晏泊如以为他还在烦心工作,便没开口逗他,只抱着手机软乎乎说着小话。   “不是,有个商务合作要谈。”陆啸行简单提了提,没有细说。   晏泊如对他的工作内容也不感兴趣,“Garonne河很漂亮,老城里有不少风格清奇的小店,啊,要是有机会能一起去逛逛就好了,好想和你一起看看风景。”   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带着感慨与惋惜。   他总是这样肆意又直白。   陆啸行一时间没了话,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狭隘,也很卑怯,像一只背着壳的笨蜗牛。   “你经常出去玩儿吗?”他这问题问得不算坦荡。   晏泊如丝毫未觉出里头的那点醋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算作点头,“会的,我在欧洲呆过两三年,想散散心的时候就背个包出去拍照写生。”   “你可以看看我的ins嘛,里面有不少风景图,还有我画的油画。”他开始努力推销起自己,“你要是跟我一起旅行的话,我就可以给你拍很多照片了。”   “不过我人像拍得不怎么样,因为没什么机会给我练手。”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没有人做他的旅伴和模特。   陆啸行粗略回忆了一番,晏泊如的几个常用社交账号里似乎确实没有固定且频繁出镜的人。   然而他是个无趣的人,自然不是一个好的旅伴。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股莫名的醋劲儿和占有欲从何而来,好像什么都想争个第一次。   可他们相遇太晚,已经错过了无数个第一次了。   陆啸行的神情掩藏于暗处,叫人辨认不清。   作为一个‘直男’,看来他对拥有一个旅游专属摄影师这件事丝毫不心动。   “啊!”晏泊如忽然想了起来,“你知道我的ins账号吗?”   陆啸行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幸好头顶的吊灯昏暗,照不分明。   他很明显顿了一顿,回答道:“不知道。”   “我发给你。”晏泊如立即坐起身。   “等等,你用ins吗?”   “用的。”   “咱们互关一下吧。”   陆啸行想起自己刚创建的ins账号名,犹豫了片刻,“我新创建一个。”   “这么麻烦…” 晏泊如歇了劲,“那算了,看以前的没意思,咱们以后去更多更好看的地方。”   他用哄小孩的口气试探着陆啸行的态度,就这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陆啸行,没再开口。   不是问句,并不需要回答。   良久,陆啸行“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呀,陆老师。”晏泊如嘴角应声翘起。   陆啸行看着他得到肯定后毫不掩饰的欣喜,不知道第几次败下阵来。   “一起去更多更好看的地方。”他说得认真。   他想听好话,他说就是了。   总会找到机会一起去看看海,特意的也好,顺带的也行。   深刻的记忆可以拿新的一点点蚕食覆盖,也许就像他从没给手机设置过锁屏、从没想着换换社交账号的头像一样,晏泊如只是懒,或者忘记了。   不是说了,以前的没意思么。   陆啸行脑子里拐了几个弯儿,难得浮躁的心态重新稳住了,甚至多出来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踌躇满志。   “你想我没有?”晏泊如又开始明着勾他。   跟陆啸行聊天就得这样,先用寻常的话题引着他多说几句,做好氛围铺垫,再自然而然地过渡到私密的话题上。   刚从犄角旮旯里撺出来的踌躇满志忽然就消散了,陆啸行抿起唇,又当起了锯嘴葫芦。   说不出口,也不可能承认。   然后晏泊如就开始哼哼,甚至裹着毛绒毯子在大床上滚了两滚,边滚还边嘀咕,“没有么,一点都没有么。”   好像隔着屏幕他格外浪一些。   “没有算了,我可是很想陆老师教我打网球了。”很快,晏泊如模糊掉了“想”的概念,轻快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跟一个总是冷脸寡言的人一起生活并不是一件舒心的事,你会时不时陷入自我怀疑,他是不是不高兴,是不是在自己的生气。   然而晏泊如不会,他不厌其烦,从不自我否定,有着无尽的耐心,像只绕着鸡舍甩着大尾巴自信踱步进退有度的狐狸。   ——   第三天重新有了应酬,各路人马都想赶着在大老板面前露个脸,等陆总下榻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以后的事了。   洗漱时,陆啸行特意将充满电的手机带进了浴室,然而晏泊如的视频并没有打过来。   睡前的视频通话,才两天而已,好像已经成了不可缺少的习惯。   因为他没说想他?   是因为这个吗?   国内已经九点多了,也许是忙工作去了,隐约记得晏泊如提过,这几天会有个需要出差的外拍。   陆啸行在床上翻了翻身,头有些晕,一时间没能睡着。   隔日,睡前视频还是没来,因为工作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实在忙碌,陆啸行也没怎么有空去仔细烦恼。   巴黎有雍锦轩的海外总部,陆啸行在这里多留了两天,要去下一个目的地之前,又空出半天的休假。   刚散了短会,冯慧去而复返,“陆总,是晏老师的电话。”   陆啸行工作时手机都是静音,最近开会或应酬时偶尔还是会掏出来看看,结果人晏泊如直接联系冯慧去了。   说得好好的,要天天给他的打视频,这人还是会先去跟冯慧探探他忙不忙。   替他把工作放在了第一位。   “陆总,邱少爷托我问你,能不能找个人帮他去老佛爷提一下爱马仕。”晏泊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电话那头有些喧嚣,不知道他这是去了哪里。   很快,清哑的嗓音被冲开,咋呼的聒噪取而代之,“歪歪歪,行哥,你到巴黎了没,我定了个新款的包包要送人,让你助理帮我跑一趟呗,货都配好了,帮我拿回来就行了。”   陆啸行不禁皱起眉,这两个人怎么凑一起去了。   邱焓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下一句就是有头有尾的解释,“我新酒吧开业啊今天,请嫂子来捧场,你也不在,嫂子都要受人欺负了。”   “别让他喝太多酒。”陆啸行语气严肃。   邱焓一向最会夸张,但陆啸行当了真。   “那不能的,我是那种人吗?我肯定是全场最佳护花使者,保准早早把嫂子送回去,到时候给你发视频好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拿包来换你老婆。”   陆啸行的不满来得突然,“我助理不要工作吗?”   “我开工资啊。”   冯慧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主动道:“正好我下午打算去一趟老佛爷,邱少爷跟我说吧。”   能去陆啸行办公室敲门的人本就不多,邱焓是最潮的那一个,冯慧自然认识他。   陆啸行也不是真的嫌弃,这点小事不会不帮忙,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陆啸行有些不情愿地把电话递给她。   是晏泊如的手机打来的电话,让邱焓和冯慧聊事情,他俩就说不上话了。   而且,在邱焓面前怎么也叫他陆总。   大老板的脸色不太好看。   冯慧临走前,主动问起,“陆总,半天的休息时间,需要给您安排个什么休闲项目么,Lucus一直说想带您逛逛。”   陆啸行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必了。”   冯慧眼角一抽,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又去健身?”   “嗯。”陆啸行松了松袖扣。   这几天忙成这样,大老板一有点空闲时间就去酒店的健身房健身,叫一众被工作搓磨得不成人样的社畜下属敬佩不已。   这才是能成大事的人吧。   刚走出电梯,陆啸行的工作电话就来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冯助理火急火燎又跑了回去。   “你逛街买护肤品了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总会问出这种私人问题,冯助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之前在免税店买了的,怎么了?”   “什么牌子比较好?”   “La Prairie吧,这个比较贵,您听说过吗?”   陆啸行点点头,问:“男士能用吗?”   冯助理一下磕巴起来,“应,应该可以吧。”   “顺便去给我刷一套。”说着陆啸行抽出自己的信用卡,递到冯慧手上。   “陆总,晏老师应该不缺这些吧。”冯助理以为大老板这是给老婆带礼物,试探着提点。   “照做就是。”陆啸行眉头皱起,不知道又在不悦什么。 第41章 主动发个消息   “邱焓刚把手机还我。”两人终于聊上了天。   陆啸行叮嘱,“别喝太多,你酒量又不好,邱焓要是劝你酒,别理他。”   “没事,邱少爷看在行哥的面子上,很是照顾我。”晏泊如挪揄地跟着邱焓叫了陆啸行一声哥,又语气感慨开起玩笑,“今天酒吧开业真热闹,咱们陆总在外面努力赚钱,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替你出来玩玩。”   陆啸行压下翘起的嘴角,还是那副冷淡的口吻,“辛苦了。”   “我是挺辛苦,前段时间一直忙着给叶茗玫的红毯搭了两套造型,昨天影视盛典,主办方借了台芬腾超高速摄影机抓拍,她外场的那套大裙摆慢镜头很出彩,今天都上热搜了。”晏泊如应该是找了处安静的地方,说着他在忙的事。   陆啸行右耳朵进左耳朵出,放松地靠在了电脑椅上。   他对什么红毯毫无兴趣,聊什么都好,只觉得晏泊如用那副嗓子娓娓道来,很是悦耳。   “最近起得早么。”陆啸行问。   “你知道的,我最爱赖床了,搞艺术的都这样。”晏泊如还挺有道理。   前几天睡前怎么不给他打视频了,这句话陆啸行是问不出来的,他欲盖弥彰似的接了一句,“我一般过了零点才睡。”   暗示得挺明显了。   那天明明六点多早起也要跟他视频的。   也不用说多久的话,一会儿就好。   不知道晏泊如听出他的意思没有,也没接话,只问他,“大老板视察完了吗,还不回来。”   “闲云广场新签的品牌方,还需要去拜访拜访,在米兰。”陆啸行答。   他一向不爱跟人说工作的事,甚至很反感别人打听他的动向,却对晏泊如有问必答。   也许是因为晏泊如先给他说了,礼尚往来罢了。   早就定好的行程了,之前合作方设计师辱华带来的危机算是全部解除了。   晏家替他解了围,后续陆啸行又接洽了几个国外小众设计品牌。   “住哪儿呢。”晏泊如似乎很关心他的酒店选择。   “不知道,冯慧安排的,应该是Bulgari。”陆啸行不操心这个事。   又简单聊了几句,邱焓在那头喊话,“行哥,行了行了,别腻歪了,放嫂子来喝会儿酒吧,怪没眼力见儿的。”   邱焓这个人才是没眼力见儿,忒讨厌。   陆啸行挂了电话,叫了司机去机场。   那头已经进入到热闹的夜间生活了,这边太阳还挂在头上。   有部分员工先行回了国,陆啸行带着总裁办仅剩的几个助理又赶去了米兰。   两个小时的行程,落地后天还没黑。   办理好入住,冯助理在外面敲门,“陆总,您之前让我买的那套护肤品,我给您放哪儿。”   陆啸行示意她送进来,直接放到洗漱间。   原来不是送人的,怕他不了解各个瓶瓶罐罐的用途,冯助理特意主动解释,“给您挑了莱伯妮的臻爱铂金系列,抗衰的夜间精华挺有名,您可以看看。”   反正陆总不差钱,她捡着最贵的买的。   然而陆啸行只听到了“臻爱”两个字。   是挺满意的。   “晏泊如经常给你打电话吗?”陆啸行状似无意地问。   冯助理从洗漱间出来,无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酸味,她跟在陆啸行身边久了,能从陆总的面无表情里读出来不同的意味。   冯助理眼睛一转,开始撮合,“晏老师总先给我发信息问您忙不忙,今天给我打电话也是,归根结底就是担心冒然联系打扰了您工作,您要是想他了,有空了,主动发个信息不就行了。”   “晏老师不找您,您去找他啊。”冯特助很会助攻。   陆啸行皱起眉,对她的意见很是嫌弃,“出个差而已。”   有这么腻歪么。   跟这种嘴硬的人果然还是相处不来。   冯慧撇撇嘴。   晏老师的电话被她接走的时候,陆总那个眼巴巴的表情谁看了谁知道。   “明天的行程还需要再跟这边的负责人确认一下,我先去忙了。”冯慧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陆啸行头也没抬,挥了挥手。   刚要出门,一条皱巴巴的细长的黑带子被两本厚书压在下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大约是不能过水洗的材质……   有点像腰带,然而陆总还没有时尚到会穿配毛茸茸腰带的衣服。   想了想,陆啸行在洗手池手搓着一条黑色的长带子,怎么想怎么诡异。   半天没动静,陆啸行抬起头,很快留意到了冯慧的视线。   “你不忙了?”眉头蹙起,言语间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冯慧赶紧溜了出去。   临睡前翻了翻手机,照常回了几个邮件,看着晏泊如的头像,陆啸行不自觉发起呆来。   刚去邱焓的酒吧喝了酒,大约这会儿是起不来的。   算了。   盯了片刻,他破天荒的在聊天框里发了句,“晚安。”   晨起便是满满的行程,主动见的,被动见的,一直没得闲。   午间拿起手机看了看,依旧什么也没有。   晏泊如根本没回他那句“晚安”。   晚安这个问候语,不是个问句,晏泊如可以回句早安,也可以不回。   “陆总,Daric先生邀请您晚上去Enrico吃晚饭,餐位已经定好了。”负责人小跑过来传话。   陆啸行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翻译坐在副驾驶,转头说着什么,陆啸行心不在焉回了两句。   晚安这俩字不是问句,发个问句就好了。   他想到了个不显过分亲昵又万分合理的问题。   ——“今天忙吗?”   “Daric先生已经到了,您这边请。”   收起手机,陆啸行系上西装扣,重新端起那副寡言疏离的精英派头。   聊着天,一顿饭吃得极慢。   意大利人极不爱在饭桌上聊公事,Daric聊意大利菜的精髓和烹饪方法,聊他的一双儿女和妻子的爱好,也非常好奇陆啸行的同性配偶。   所幸陪同的翻译很会陪聊,一点没冷场。   “听说陆先生的配偶是一位模特。”   “嗯。”   “肯定很好看吧,有机会真想见一见,陆先生有照片吗?”   鉴于Daric先兴高采烈地给他展示了妻儿的照片,陆啸行不得不翻出晏泊如的ins,将手机递给Daric。   “Andrew Yan?”意大利男人确认了两遍ID,嘴巴渐渐大张,露出个夸张的表情,“Andrew就是你的配偶么,我以为他是你的生意伙伴。”   陆啸行能听懂基础的意大利语,越过翻译问道:“你认识他?”   “之前就是Andrew联系了我要我帮忙,陆先生不知道么。”Daric不明所以。   陆啸行一时间有些愣怔。   因为陆柏言使的绊子,外部合作受阻后,是Daric牵头帮他联系了新的品牌方。   Daric是某高奢的欧洲区总裁,当时,他的联系方式是晏楠以金绣集团的名义给他的。   陆啸行语气迟疑,“不是金绣集团的晏楠女士么。”   Daric摇摇头否认,“你说的这位女士我不熟悉,是Andrew亲自来跟我打的招呼,他是我好友的宝贝徒弟。”   又跟翻译确认了一遍,陆啸行陷入了沉默。   外部合作危机是他跟晏家联姻的契机。   外界传言江浙一带的晏家借着与欧美时尚圈的大师关系密切,出口成衣这一块儿发展得越来越好。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陆啸行隐约有种感觉,晏家真正握着时尚资源有门路的那个,是晏泊如。   从Daric口中,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件事。   那晏泊如帮他,是联姻前还是联姻后?   应该是联姻后吧。   难不成晏泊如在和他结婚前就联系了Daric?   晏泊如在两人还未见面之前就想嫁给他?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可是晏家介入后,危机解除得那样快……   Daric说,是晏泊如亲自来找了他……   据他所知,在两人登记结婚之后、陆氏外部合作的危机解除之前,晏泊如并没有来过欧洲,那他如何亲自找Daric沟通?   “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吗?”陆啸行忽然迫切地想知道这件事。   Daric仔细回忆了一番,“不就是Yves发了那条惹人争议的Twitter之后。”   Yves是那个辱华的原合作方设计师。   他耸了耸肩,“今年春天吧,具体日期忘记了。”   手机递了回来,并没有新的消息,晏泊如一直没有回复他那个忙不忙的问题。   就是句无聊的寒暄,不回也是正常的。   陆啸行捏了捏眼头,脑子里的思绪一团糟,心里无端有些烦躁。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Daric见他神色奇怪,问了起来。   陆啸行很快整理好表情,“没什么,只是乍然听到了Andrew结婚前的事,心里有些感慨。”   他不知如何在外人面前称呼晏泊如,便也跟着叫了他的外文名。   “也许是Andrew给你的惊喜呢。”这热情的老头明显对晏泊如印象很好。 第42章 摸摸,就不难受了   带着一肚子疑问和尚浅的醉意,和Daric道过别,陆啸行带着随行翻译走出餐厅。   私人聚会,没几个人,他连冯慧都没带。   司机已然等在了路边,刚走到车边,翻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消息,再抬头时语气抱歉,“陆先生,不巧了,我得去附近接个朋友。”   陆啸行颔首,“没事,你去吧。”   拉开车门时并未察觉什么异常,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车厢,陆啸行才发现里头已经坐了一个人。   “陆总。”晏泊如穿着件红蓝宽条纹领的白衬衫,清爽得像个男大学生。   实在太过于震惊,陆啸行一时间没找到自己的声音,有种谈判桌上都不曾遇到过的措手不及。   “你怎么来了。”   没给他回消息,原来是直接飞来这里找他了。   “没几天我就回去了,不用特意跑一趟。”酒劲儿涌了上来,心脏又跳得紊乱,陆啸行脑子艰难地转了起来。   联姻之前就出手帮助他处理危机,出个差也就月余没见而已,还特意飞十个小时来见他一面。   难道晏泊如喜欢上他了,甚至在两人还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又或者,这些不过都是居心叵测的接近…   至于为何知道他的行踪,不用说,一定是先跟冯慧打了招呼。   也不至于刚下飞机特意来接他吧。   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正愣愣盯着晏泊如发呆,忽然领口一紧,整个人被扯了过去。   脸上一软,晏泊如贴上来软软亲了他一口。   “我来拜访老朋友,我同门师兄后天结婚,在米兰大教堂办婚礼,顺路过来看看陆总有没有在认真赚钱养家。”   晏泊如笑起来的时候卧蚕会浅浅显出来,整个人看起来俊逸又柔软。   原来不是特意来见他。   “不用倒时差么。”陆啸行重新挂上了冷静的表情,双手交叠靠在座椅上,已经缓过了那阵震惊。   算算时间,晏泊如是连夜赶飞机过来的。   “在飞机上睡了会儿。”   “酒店还没定,陆总收留我一晚吧,正好让我好好补会儿觉。”车外的路灯不断闪过,晏泊如的眼睛总是又亮又润。   陆啸行淡淡应了一声。   没道理把人赶走,只是心里还在意着Daric的那几句话。   谁知晏泊如主动提了起来,“下了飞机才听冯助理说,陆总今天要来见Daric先生,我还特意蹭了来接你的商务车赶了过来,没想到来的时候堵上了,耽误了半个小时。要是能早点到,我应该去跟Daric先生打个招呼的,还没谢谢他帮忙。”   晏泊如解释得有条有理,又挑起一边眉毛故意问:“不知道你们讲我坏话没有。”   陆啸行摩挲着指节,顿了顿,否认道:“没有,他夸你谦虚勤奋。”   听晏泊如的意思,这会儿来接他也不过是想见Daric。   他说得坦荡随意,叫陆啸行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多疑。   “哈,Daric那老头人可热情了,也没什么架子,他是我老师的朋友,像我的长辈一样,来米兰总要请我吃饭。”   又听晏泊如道:“明晚师兄婚礼,大约能见到他,也不着急。”   “诶对了,Daric家养了条古牧,叫Bear,又乖又漂亮,毛长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像块大拖把,他给你看照片没有?”   “嗯。”陆啸行应了一声,“是很乖,也很漂亮。”   晏泊如没提之前的事,陆啸行也不知如何提,特意去问又显得刻意。   也许是晏楠跟晏泊如提过,他才会去帮忙,陆氏出现舆论危机不是秘密,提前一点打点关系,说明晏家对他的事上心。   本来就是被帮忙的那一个,没道理去刻意追究晏家是怎么帮他的。   说了这几句话,陆啸行才注意到晏泊如眉头时不时蹙起,脸色也有些苍白。   “怎么了?”   “有点晕车。”晏泊如扯了扯嘴角,难受得揉了揉胃。   在飞机上就有些想吐,舟车劳顿,确实折磨人。   见他时不时看向车窗外,陆啸行建议,“别去看路边的店铺名。”   晏泊如转过头来,面露不解。   陆啸行认真给他解释,“晕车是因为大脑的运动指令和感觉反馈不一样,眼睛看静止的东西感觉自己没有动,而大脑又感知到了移动。”   来接他的这辆车是当地向导安排的,前后座之间没有挡板,舒适度也一般。   “信息产生冲突,就会导致晕动病的发生,眼睛不要看外面静止的东西,会好一点…”   话音未落,晏泊如靠到了他肩膀上。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很难受。   陆啸行微微动了动肩膀,坐直了,想让晏泊如靠得舒服一点。   柔软的发丝带着熟悉的味道,时不时扫在下巴上,隐蔽的亲昵感像暗夜里的泥沼,拖着好容易上岸的理智不停下沉。   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放到了他掌心。   四周安安静静,汽笛声一下隔得很远,只有一点呼吸声钻进耳蜗。   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出了点汗,指节弯曲,陆啸行将那只手握住了。   “还有多久。”他用英语问了问司机。   “先生,大约十多分钟。”司机是个会讲英语的中年白人,是这边的负责人特意安排过来的,照顾团队里会说意大利语的人少。   “再忍忍吧。”陆啸行没别的办法了。   晏泊如小声“嗯”了一声,坐远了一点后慢吞吞倒下,枕在他的腿上。   西装裤下的大腿肌肉顿时紧张起来,陆啸行明显不习惯。   晏泊如不适地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又抓着陆啸行的手,放在了自己脑袋上。   发丝缠绕着手指,耳廓白皙,体温偏冷。   “你摸摸我,就不难受了。”晏泊如用脑袋拱了拱陆啸行的腹部,小狗撒娇一样。   喉结上下一动,陆啸行轻轻给他按起太阳穴。   从这个角度看,晏泊如的鼻尖挺拔,眼窝深深,脸就巴掌大点。   五官明媚精致,又因为利落的骨相,显得很是英气。   确实好看。 第43章 就不饿了   “陆总,洗漱台上的护肤品可以借来用用么,我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晏泊如脸上还挂着水珠,从洗漱间探出一颗脑袋。   “你用。”陆啸行似乎很忙,翻着手里的资料,头也没抬。   “以前没见你用护肤品啊。”晏泊如小声嘀咕着,声音不大,偏偏专心于工作的陆总听见了。   他提高了声音解释:“冯慧推荐的。”   “啊,怎么不来问我,我可是行家啊。”晏泊如抹着脸走了出来。   刘海长,他直接在头顶绑了个小揪揪竖着,喝了点热水,脸色看起来好多了,陆啸行很快移开视线,“随便买的。”   “好吧。”晏泊如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   眼下微青,实在太困,陆啸行又一副醉心工作的模样,他打了个哈欠,自顾自钻进了被窝。   等看完国内传来的开发项目文件,发了几个反馈邮件,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不需要再去纠结睡前视频的事,人就在身边了。   陆啸行调暗了灯,掀开被子。   手脚放得很轻,晏泊如还是醒了。   时差调起来难受,他睡得本就不安稳。   刚躺下,腰腹缠上来一条暖烘烘的胳膊,晏泊如下意识哼哼两声,“肚子好饿。”   说话间还带着点鼻音,听着有些委屈,不算清晰的光线照出眼下一点乌青。   陆啸行才意识到因为晕车没胃口,落地后晏泊如就没再吃过东西了。   “给你叫点吃的,想吃什么。”陆啸行撑起上半身,要去打电话联系。   晏泊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胳膊搂得更紧了一些。   “抱抱。”他黏黏糊糊的,脑袋小幅度动了动。   似乎半梦半醒间的晏泊如总是格外粘人。   “抱抱不能当饭吃。”陆啸行刻意放软了声音。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哄人。   也不知晏泊如是不是还在梦里,他垂着眼睛不松手,也不搭话,自顾自质问起来,“你怎么从来不找我呢,怎么一句消息也不给我呢。”   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我问了你,今天忙不忙。”陆啸行以为这是控诉他出差后不主动发消息,语气生硬地辩解起来。   发那句话的时候百般犹豫,此刻却很庆幸自己至少问候了一回,不然复盘起来像个无情的负心汉似的。   听了他的话,晏泊如没动,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些。   “我怕看手机晕车,一路都没把手机拿出来。”说完他面上带了点落寞。   “也想给你个惊喜。”   “就是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   越说越没意思,晏泊如抽回胳膊,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在车里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睡了一觉养了点精神后开始秋后算账。   陆啸行重新躺了下来,双臂伸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哄。   “以后都主动给你发信息。”   原本也没有主动联系的义务,只是因为晏泊如在意了,这件事就变成了应该要做的要紧事。   顿了顿,他又沉声开口,“我不太习惯。”   不习惯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分享他的生活,不习惯有事报备,也不习惯心里有这样多的情绪波动。   拥有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他总会下意识怀疑凑近他身边的人是不是怀着别样的目的。   是他不好。   出个国,十个小时而已,想见一面就是这样简单,晏泊如在温暖的怀抱里转过身来,吸了吸鼻子,声音压得很低,“还要亲。”   说悄悄话一般。   他提了要求,却不抬头。   陆啸行只能低头慢慢凑过去,绷着下颚,艰难地碰了碰他的唇。   他们亲过很多次,从最初的“贴面礼”开始,几乎都是晏泊如主动。   一触即分,他很快重新退了回去,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陆啸行的睡衣前襟敞开着,体温比他高上一点,贴着很舒服,这个拥抱的姿势,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他喧嚣的心跳声。   于是晏泊如用干燥的唇蹭了蹭裸露出来的那片皮肤,又用脸将领口蹭开一点。   在陆啸行给出反应前,他张嘴伸着舌头,小猫喝水般一下下勾着那块凸起的锁骨,灼热的呼吸喷在湿润的皮肤表层,很快,轻飘飘的舔. 弄改为了重重的吮吸。   陆啸行上半身不明显地一抖,一股汹涌的燥意冲了下去。   呼吸声明显变重,听在耳朵里性感极了。   晏泊如抬起眼睛,又从衣袖里伸出根手指,戳了戳被他嘬出来的红印,一脸郑重其事,道:“这是我的标记。”   做的是成年人的事,说的话却幼稚极了。   陆啸行迎着那道灼热的眼神,声带一震,轻“嗯”了一声。   “打了标记就不能随便把我丢了。”晏泊如不知哪里来的未雨绸缪感,偶尔会说出这种患得患失的话,一点也不符合他自信又明媚的大美人形象。   陆啸行低下头,叼住他的唇。   “不丢。”承诺从齿缝间溢出,听在耳朵里似乎没什么重量,毕竟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晏泊如撑起上半身来,不言不语直勾勾盯着陆啸行,一句话没说,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夜浓稠如墨,一点薄薄的月光从稍显狭窄的窗口透了进来,色调鲜艳明快的意式建筑风格,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极致的浪漫。   “不吃饭了吗。”陆啸行装模作样问了一句,可见还是带着点理智的。   没得到回答,碍事的薄被掀开,晏泊如伸着白皙的长腿,跨坐到他身上。   床垫太软,他没撑住,上半身歪了歪,陆啸行立即伸手扶住了他的腰。   他的手掌很大,晏泊如的腰又细,抓住腰侧时,指尖可以摸到一点凸起的脊柱骨。   没忍住揽住后腰沿着曲线摩挲着往上,再顺着脊柱骨一点点往下,掌下皮肤温润如玉,又渐渐变软。   一掌抓不住,实在是爱不释手。   “顶进去,就不饿了。”晏泊如说得一脸认真。   大约是长得实在漂亮,神情又实在坦荡,露骨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丝毫不觉媚俗。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邀请。 第44章 那个狐狸精是谁   “我师兄婚礼,你一起去吗?”晏泊如睡饱醒来时,劳碌命的陆总早就出去了。   厚重的窗帘拉了起来,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已然是下午了。   约莫隔了半小时,发出去的消息收到了回复。   “已经安排了行程。”   紧接着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啸行还是不习惯没事捧着手机发消息。   “刚开完会。”听筒里时不时传来一句人声,应该还在忙。   “想会议结束后给你发消息,拖了会儿。”   “你比我预料中醒得早。”这三句话陆啸行说得不算连贯。   这是打算践行昨天说好的主动发消息,没成功。   “没事,我找个女伴一起,跟陆总报备一下。”晏泊如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一边,给自己系上衬衫扣。   那边很明显停顿了两秒。   “陆总不会介意吧。”说着晏泊如又对着镜子打理了一遍发型。   “不会。”陆啸行显然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胡搅蛮缠的人。   “我这边宴会结束得不会太晚,九点应该能结束,到时候去接你。”   昨天应酬完晏泊如去接他,今天他接回来,都是礼尚往来罢了。   从两人下榻的Bulagri酒店到米兰大教堂驱车也就两三公里,直线距离更短,只是需要绕一大圈,抬头就能从窗口看到教堂哥特式建筑典型的纷繁复杂的塔尖。   陆啸行去的地方明显远多了。   然而陆总说了要去接,晏泊如自然高兴。   “麻烦陆总了,您到了给我打电话,防止我没注意消息提醒。”   “好。”   “那,晚上见。”   “嗯。”   挂了电话,冯助理敲门进来传话,“陆总,要送的瓷器和刺绣沈秋已经带过来了,您看看。”   景德镇挹美堂柴窑制的老陶泥青花器,手工双面苏绣,都是送外宾的首选礼,这两样工期长,一般会提前定了备着,只是月前拿到手的那幅金鼠戏珠图案太小气,临行前陆啸行看了不满意,托人重新买的。   “进来。”   陆啸行起身走过去细细查看。   沈秋带着白手套打开套盒,捧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放到办公桌上。   冯慧见状没忍住打趣起来,“一个月不见,沈助理人瞧着都稳重了一些。”   “姐,不稳重不行,一失手我这辈子都要白干了。”沈秋配合着做了个夸张的惊恐的表情。   陆啸行查看过瓷器,又去看刺绣。   冯慧帮着摊开绣布,征求起陆啸行的意见:“沈助理带了两幅,一幅花开牡丹,一幅清明上河图,不知道今天给老先生送哪幅比较好。”   这种小事本不需要陆啸行定夺,不过是对方来头大,再谨慎也不为过。   “花开牡丹吧,绣得不俗气,颜色明亮,年纪大点的应该更喜欢。”陆啸行眼光还挺成熟。   等大老板确认完,沈秋将宣纸重新盖在刺绣上,又规规矩矩卷起来放进长纸桶里。   “你的事儿办完了,正好明后天是双休日,想玩就去玩吧。”陆啸行给沈秋放了假,给他的公费旅游多凑了半天。   心里一松,沈秋乐得差点蹦起来,这一高兴眼神儿一乱瞟,就坏了事。   “陆总,脖子,额…”他指也不敢指,只是言语间有些磕绊。   “您您您怎么能对不起晏老师呢。”   沈秋一副不会被轻易收买的不卑不亢样儿,冯慧赶忙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这傻子并不知道晏泊如昨天也来了。   一早陆啸行出酒店时冯助理就看到了,再结合陆总神清气爽的模样,已然和主管财务的小刘助理悄悄磕过一轮了。   陆啸行皱起眉,伸手摸了摸脖子。   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顶着那块红艳艳的草莓,开了半天的会。   以前跟晏泊如住一起时他偶尔会想起来照照镜子,穿件高领的遮一遮痕迹,实在是忙昏头了,前段时间也没这项顾虑。   将扣子系到最上面,陆啸行又不自在地摸了摸锁骨。   衣襟下还有不少…   晏泊如在外头端着一副高贵清冷范儿,在床上就跟小狗一样,连亲带啃的,尤其爱亲他带着一点淡疤的锁骨。   怪不得散会后握手的时候,几个老外笑得格外开怀,还跟他开起了略显亲密的玩笑,让他误以为跟这些思维跳脱的意大利人关系近了些。   “下午的内阁部长会面你不如也一起去吧,街就别逛了。”陆啸行明显是恼羞成怒,被沈秋踩到了老虎尾巴。   “老板!陆总!”可怜的沈助理一时间声音都发起抖来,“忠言逆耳啊。”   “快滚吧。”陆啸行面无表情。   “得嘞。”忠心谏言的沈助理不敢多待,生怕喜怒无常的陆总真叫他随行。   特意等着一身黑色职业装的冯助理也从办公区出来,沈秋一脸八卦地凑上去,“姐,那个狐狸精是谁啊,是谁乱了我们老大的道心!”   虽然陆啸行常年不苟言笑,工作上对下属要求颇高,但对身边的几个助理并不苛待,也愿意给历练机会,在沈秋眼里就跟长辈一样,故而他问这话时带着点义愤填膺。   颇像个撞破了长辈出轨的男大学生,眼神里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冯慧:“……”   “你傻不傻,那是晏老师。”   义愤填膺一下就收了回去,沈秋捂着脸“嗷”了一声。   整理好随礼便要出发去新会场,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手机连响了几声,以为是晏泊如找他聊天,陆啸行赶紧拿起来查看,越看眉头越紧。   “陆总,对不起,我才知道是晏老师吸的草莓。”   “对不起,误会了您是渣男。”   “是我不对,居然质疑英明神武的陆总。”   陆啸行黑着脸,非常想提醒沈秋要点脸,不要将什么草莓不草莓的挂在嘴边。   “冯慧,我是不是对沈秋太宽容了。”他问得一脸认真。   晏泊如给他大喇喇吸了个红痕出来,他一点也没想着怪人,沈秋说了两句,他就觉得沈秋聒噪,双标得很。   副驾驶的冯助理哈哈一笑,打了个马虎眼。   陆啸行又一个字一个字敲在聊天框里——“沈秋,周五下午,你放假了,我还没有”   消息还没发出去,沈秋的话又来了。   “好甜蜜哦,晏老师还特意飞来看陆总,这就是神仙爱情,天作之合!”   因为这句话马屁,陆啸行的神情一时间缓和了不少,眉头都展开了。   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将聊天框的话删掉。   “可以了,闭嘴。” 第45章 他不喜欢我   晚宴规格不低,华侨总商会会长也陪在席间,一言一行拘谨极了,将几个重量级人物先送上了车,陆啸行才离开。   松了松领带,看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陌生街景,陆啸行发起愣来。   往常结束工作后也是这样疲惫,身体就算了,精神上也是。   在紧绷后乍然的松弛里,一呼一吸间都带着点空虚。   今时今日,却是要去接人的。   到了禁行区,车便不能再开进去。   陆啸行下了车,没有急着给晏泊如打电话,在开放区域默默站着吹了会儿风。   远远看去,高耸的拱廊雄伟壮丽,优雅的庆典舞曲夹杂着不甚清晰的笑声传入耳中。   遇到晏泊如之后,他好像总在经历这样的事,董邡的求婚是,这次的婚礼也是。   不知为何,浮世喧嚣中,浪漫这个词渐渐开始具象,让他一想到晏泊如这个人,就条件反射般心里涌上一股熨贴的幸福感。   恰如此刻,晚风裹着乐曲,月色泛起涟漪。   细想想,其实以前也参加过不少各式各样的婚礼,只是心境截然不同。   电话拨通后,过了会儿才被接起。   “我到了。”   “啊,好,稍等,我和师兄打个招呼。”晏泊如声音清亮,带着笑意,陆啸行想象起他眉眼弯弯的样子。   此时他应该就是那样的表情。   不多时,位置共享里的移动的那个小点渐渐与他重合。   抬头去看,晏泊如身边还跟着两人,大约是他的朋友,陆啸行便也走了几步迎过去。   难得见晏泊如穿得这样正式,墨绿色的丝绒西装,配着一枚满钻的皇冠胸针,裁剪得体的西装裤廓形完美,脚下一双尖头红底皮鞋。   少有的露出了额头的发型,矜贵的气质浑然天成。   一位穿着纯白西装的男人朝陆啸行伸过手来,看穿着应该是今日的新郎官。   “陆先生,真遗憾,今天没能请你一起来聚聚。”来宾里不会讲意大利语的人不在少数,他用口音略显奇怪的英语和陆啸行打招呼。   “您太客气了,是我没安排好行程,还没祝您新婚快乐。”陆啸行重新端起他那副礼貌的精英范儿。   “我的妻子正在招待宾客,有机会一起吃顿饭吧,Andrew以前喝多了就会跟我们提起你。”   陆啸行挑起一侧眉,意识到对方认错了人。   两人寒暄时,另一位白人男性偏头只顾着和晏泊如说话,“这就是你手机屏幕上的那个中国男友?”   那人身材高大健硕,比晏泊如高了小半个头,衬得一米八七的晏泊如看起来都娇小不少。   都说带点日耳曼血统的人丑不了,绿眼睛嵌在深邃的眼窝里,看什么都深情款款。   晏泊如压低了声音,答得模棱两可,“不像么。”   “这位是?”陆啸行面上不显,转头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Sam,建筑设计师,是我以前在法国读书时认识的朋友,我们三个当时住在同一栋公寓,是上下楼的邻居。”晏泊如介绍得详细。   又站过来挽起陆啸行的胳膊,“Sam,这是我丈夫,地产公司的CEO。”   男人皱起眉,上下打量着陆啸行,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友善。   察觉到了一点剑拔弩张,新郎开起玩笑试图缓和起气氛,“真怀念做学生的时光,Andrew咖喱做得不错,作为中国人,最拿手的却是印度咖喱,实在是匪夷所思。”   晏泊如也笑了笑,“师兄不是一直说,我最拿手的是煮米饭。”   然而那位意大利建筑师并没有加入回忆之中,眼睛盯着陆啸行,嘴角一歪,开口对着晏泊如来了一句,“无趣的商人,哪里比得上我。”   他从始至终说的都是意大利语。   晏泊如皱起眉,“可以了,Sam,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请不要这样无礼。”   “Sam,多少年了还没死心呢,Andrew都结婚了。”新郎官锤了锤男人的肩膀。   “我并没有收到婚礼邀请,要不是今天Andrew说他丈夫来接,谁知道他不声不响结了婚。何况,结了婚又如何,离婚的人那么多,出轨的也不在少数。”   “Sam!”   “抱歉,没别的意思。”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言语冒犯,不尴不尬地解释,“我有些喝多了。”   “知道就好。”   言谈间信息不少,晏泊如挽着他的胳膊有些僵硬紧张,陆啸行神色如常,只当听不懂。   道过别,两人走过宽阔的街道,一路无话。   也许是提到了故人,晏泊如有些沉默,情绪并不高。   中国男友……   他从来就不是晏泊如的男友。   旧情债罢了,对方搞错了,他不过是替那位接受到了一份妒意。   可晏泊如怎么不否认呢。   怎么一个两个都认错了。   陆啸行隐约有些后悔婚礼办得仓促潦草,没有昭告天下。   头一回直面情敌的醋意,要是确有其事也就算了,偏偏还是认错了。   怎么想怎么不高兴。   车开动起来,回到了独处的空间,陆啸行才开口问了一句,“你的女伴呢。”   晏泊如回过神来,“小师妹有了男朋友,是个很奶的德国弟弟,我哪儿敢横刀夺妹。”   一时间车厢里安安静静。   半晌,陆啸行又问:“那个Sam,是你今天的男伴?”分割出的光影打在脸侧,看不到他的表情。   晏泊如否认,“当然不是,只是遇到了,他对你很好奇,就跟过来了。”   顿了顿,他认真了脸色解释,“Sam这个人脾气不大好,我推了去莱因实习的名额回国发展,他不赞成也不理解,今天喝了点酒,有点小脾气。”   也许确实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吧。   陆啸行语气肯定,“他追过你。”   晏泊如一下瞪大了眼睛,“你听得懂意大利语?”   “听不懂。”陆啸行睁眼说起瞎话。   “看他说话时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不喜欢我。”   晏泊如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重新挂上个柔和的表情。   “Sam崇尚开放关系,床伴很多的,他就是觉得被我拒绝过没面子而已,人都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是嘛。”陆啸行语气淡淡,没再接话。 第46章 包的小情人   “诺,给你看看。”晏泊如忽然凑了过来。   手机屏幕亮起,陆啸行一愣。   锁屏不再是那张戳他肺管子的海边合照,而是在葡萄酒庄时他们站在灌木前拍的那张照片。   画面里他的表情依旧不算自然,嘴角僵硬,要笑不笑的,看起来有些冷淡,反观晏泊如,贴着他笑得眉眼弯弯,衬得明媚春光都黯然失色。   “好看吗?”晏泊如似乎已经从往事里走了出来,兴冲冲地,“发给你一份。”   怎么会不好看。   陆啸行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原来那意大利人口中“手机屏幕上的中国男友”,说的还真是他。   大约是他意大利语不好,听错了。   那没礼貌的洋鬼子嫉妒的就是他。   这是终于放下了?   脑子里连拐了几道弯儿,陆啸行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手机响起几声提示音,这是合照发过来了。   “还有好几张呢,你挑一挑。”晏泊如抿了抿唇,言外之意是让陆啸行也挑一张合照换上。   大剌剌地露在外面给人看笑话一样,青少年时期的陆啸行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怎么会有人执着于换锁屏照?   成熟稳重的陆总更不会做这样幼稚的事。   只看了会儿手机就开始犯恶心,晏泊如重新蔫巴下去,嘴角下撇,也不笑了。   以为他这是不高兴了,陆啸行不动声色地快速妥协,“你帮我弄吧,我不会设置。”   刚暗淡下去的狐狸眼顿时亮了起来,晏泊如凑过来就要摸他的手机。   陆啸行一把按住他的手,“回酒店再说,再看手机又要晕车。”   说完他的手也没松,就这么抓着按在腿上,又坐直了一些。   意思是,不舒服可以靠着他缓缓。   肩头一沉,晏泊如果然轻轻靠了过来。   一点陌生的香水味钻入鼻腔,甜腻,闻着不习惯,陆啸行皱起眉。   晏泊如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解释,“外国人体味大,他们习惯用味道重的香水,我这是被熏入味儿了。”   陆啸行偏过头淡淡应了一声,表示理解。   他很快留意到晏泊如墨绿色的丝绒西装外套里什么都没穿。   时尚是时尚,就是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锁骨,再往里,还有隐隐约约粉色的两点。   那意大利人那么高,不就也看见了?   实在可恶。   昨天他为什么没想着也去打几个记号?   他喜欢直来直往,又不爱搞这种把戏。   脑子里跑了会儿马车,陆啸行深吸了一口气,在丧失理智前堪堪勒住了缰绳。   他反思自己最近格外不对劲,醋劲儿时不时就要泛上来。   出差前是不是说了要戒色,还要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和晏泊如回归单纯的床伴关系来着。   有没有这回事?   到底想出个什么所以然了。   愣神间,尖头皮鞋一路沿着裤腿慢慢蹭上去。   这种段位的勾引陆啸行见怪不怪,道心很稳当,依旧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丝毫不为所动。   很快,晏泊如攀上他的肩膀,用不甚分明的气音一字一句道:“陆总,我看到我的黑色颈带了。”   陆啸行:“……”   陆啸行:???   冷静了一晚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陆啸行的耳廓倏然红了,眼神里也带上了明显的慌乱。   晏泊如直起身,解释:“我想借件衬衫穿,翻了下你的行李箱,对不起。”   讲话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腔调,仔细听听,里头一点歉意也没有,陆啸行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他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动了动,有气无力地狡辩,“不小心塞到行李箱里了。”   也没别的说辞了,否则怎么想都是他变态。   可能是被谁下了降头,不然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要把一条黑色颈带从副驾驶上拿出来塞到行李箱里,再不远万里带到欧洲来。   更不要说他还用它做过……   越想越如坐针毡,没人发现就算了,此时此刻被问起了,陆啸行错觉关于这条颈带的一切都会被晏泊如知晓。   “我说怎么不见了。”所幸晏泊如没再纠缠,又静静看了会儿窗外的街景。   路程不长,酒店很快就到了。   陆啸行坐在车后座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想下车。   进了卧房,那条皱巴巴的黑色宽颈带就这么随意地搭在宽大的欧式高脚凳上。   陆啸行心里紧张,表情越发严肃。   晏泊如恍若不觉,很自然地转过身来,抬手过来帮他解开了领带。   “谢谢。”陆啸行眼神一时间有些闪躲,动也不敢动了。   “要说谢,应该我谢谢陆总才对。”晏泊如眼神专注,又要去解扣到最上面的纽扣。   陆啸行面露不解,下意识抬起下巴方便他动作。   以前也没做过这件事,晏泊如怎么突然这么贤惠。   “你不是叫人开了辆法拉利SF90放在地库,钥匙也给了我。”晏泊如解释起原委。   他说了不要,陆啸行还是送了他新车。   “也不是什么多贵重东西。”陆总就是大方。   “我就像陆总包的小情人。”晏泊如将搭在胳膊上的领带放好,用微凉的指尖摸了摸锁骨上还没消散的红痕,又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收了礼物,就应该好好伺候金主爸爸。”   说话间,那根手指慢慢滑了下去,勾到了腰间的皮带上。   “咯哒”一声,皮带扣应声而解。   这一点细微的声响好似敲在脑神经上,陆啸行一把箍住晏泊如的腰,胳膊用了点劲,两人的距离一下贴得极近。   呼吸纠缠间,晏泊如以为他要亲自己,谁知下一秒被压到了高脚凳上。   一个男狐狸精的基本素养,就是眼神会拉丝儿。   他自下而上直勾勾盯着陆啸行,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又似乎就等着陆啸行将他拆吃入腹。   实在受不了他那双秋色潋滟的眸子,夜还很长,不想太快缴械,陆啸行一把抽出手边那条黑色颈带,系在了晏泊如眼睛上。   黑色的宽颈带,衬得冷白色的皮肤像上好的瓷器一样。   又想到那个什么意大利人,说他是无趣的商人。   推着他腰腹的手总是碍事,干脆也绑起来好了。   泛起的醋意除了强行按压下去,还可以通过别的途径发泄。 第47章 多试试就知道了   “行哥,请你喝酒哇,搞快,不要推三阻四的。”邱焓说要请他吃饭,提了几回,又说因为给他代购了包包的,又说有大喜事庆贺,名头很多。   回国已经快有一周了,陆啸行看了看表。   刚啃下个大项目,竞标结果基本稳了,最近清闲不少。   晏泊如回来后倒是忙起来了,两人竟有两三天没碰上面。   “陆总,南环建材的肖总想约您吃晚饭,您要见见他吗。”冯慧打了内线来问。   做工地的在酒桌上太能喝,有些做派陆啸行不是很喜欢。   那几个跟陆柏言倒是走得比较近,最近小动作不少,似乎当他毫不知情。   指尖点了点桌边,陆啸行拒绝,“跟他说一声我今天有事,下次再约。”   冯慧问:“需要给您叫车么。”   陆总发话,“不用,早点下班吧。”   邱焓的新酒吧筹备了大半年才开业,陆啸行还没来过,比他开在后海的那几个民谣酒吧浮夸多了,头顶彩灯闪烁,舞池里人头攒动。   知道陆啸行不爱凑热闹,两人坐在半开放式的卡座里,离DJ台很远。   “你那个堂弟犯了事踢到了铁板,你又不在国内,求不到你帮忙,陆柏言没法子,托关系把他塞部队里去了,这不值得庆祝?”邱少爷端起酒杯自顾自和陆啸行碰了碰。   这事也听说了两句,陆啸行还是有些愣神。   依稀记得晏泊如开玩笑似的跟他说过,陆鹏飞这种二世祖就应该被扔到部队里历练历练。   还真让他说中了。   “真能改改毛病就好了。”陆啸行摇摇头。   “别吧,他太成才,对你来说还能是好事?”邱焓虽然也爱玩,但他脑子不笨,做事做人还算靠谱。   “亲人之间帮来帮去帮成仇,你以前也不是没给他擦过屁股,结果呢,他有一点感恩么。”   邱家老爷子强势,管着一家子,家风严,最看不得兄弟阋墙的事。   邱焓很看不惯,“实在是太贪心了。”   陆啸行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想到陆鹏飞去美国读本科,签证过期了自己不知道去更新,拖到六个月逾期要被遣返。   事儿看似不大,陆啸行找了一圈人费了不少劲儿才能让他继续留在学校把书读完。   “不说那个蠢出世的天才了,对了,嫂子今天怎么没来,在忙什么呢。”邱焓问。   “他有事。”   正说着话,消息提醒来了,屏幕亮起,是条垃圾短信。   手机就放在桌边,邱焓眼尖,一下就见着了那张锁屏双人照。   “哇哦,秀起恩爱来了。”他表情揶揄,又乐颠颠道:“我那天刷抖音还刷到你们家晏老师了,开了个账号做红毯点评,那粉丝数是蹭蹭的往上涨,审美真的牛,他改了的图,就是比之前好看。”   “好福气哇行哥。”   邱焓的话一茬一茬往外冒,陆啸行不接话,闷头喝了口酒。   虽然陆总平日里话就少,但今天显得尤其沉默,邱焓好奇,“怎么了这是。”   陆啸行又沉默了片刻。   邱焓算是他为数不多能说几句心里话的人,也是个混迹情场的老手,感情的事应该比他懂才对。   这也是陆啸行今日赴约的主要原因。   在邱焓以为他不会开口、打算岔开话题时,陆啸行皱起眉,很突兀地来了一句,“我不知道。”   “啊?不知道什么?”邱焓不明所以。   “其实,我们是…”话到了嘴边,陆啸行改了口,“是开放关系。”   他还是没法说出“炮友”两个字。   “开放关系?意思是,各玩各的?”邱焓挠了挠头。   “嗯。”够到桌边的烟盒随意抽了一根点燃在指尖,陆啸行双腿交叠,靠在卡座里,看着袅袅细烟一点点升起。   回顾婚后的这段相处,他知道自己肉眼可见地越陷越深了。   睡起来不但越来越熟练,睡不到还会想。   他无法自控地想把晏泊如独占。   回来这几天没见着人,晚上甚至都没睡好。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总会想到他,甚至工作时也会,我以前从来不这样。”   乍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邱少爷大气也不敢出,只顾着给陆啸行将酒满上,生怕多说一句话就吓跑了陆总的倾诉欲。   盛满伏特加的烈酒杯沉入七八分满的啤酒杯中,陆啸行接过来,一饮而尽。   嗓子辣得呛人,面上还是那副沉稳样。   一旦开了口,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就顺畅多了。   陆啸行还有烦恼的问题,“晏泊如喜欢我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想睡我罢了。”   感情真的是很磨人的东西,难以捉摸,比做项目难多了。   “你管他喜不喜欢你,喜欢就去追啊,你不明说,他怎么知道。”邱少爷是懂点强取豪夺的。   陆啸行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问:“你觉得感情和欲望可以分开吗?”   这问题太哲学,陆啸行的表情又太认真,邱焓差点将嘴里的酒喷出来,“当然可以啊,又不是每睡一个人就要对这人负责一辈子。”   “行哥,要我说,你就是太洁身自好了,憋太多年,憋出毛病了。”   陆啸行陷入了沉思。   他是真的想知道,他到底是心里喜欢晏泊如这个人,还是仅仅喜欢睡晏泊如。   喜欢就去追,前提是他真的喜欢。   不远处,熟悉的人影一动,邱焓乌黑的眼球骨碌一转,起了点坏心,“行哥,我觉得你就会钻牛角尖,说再多没用,你试试别人不就知道了。”   “男人嘛,多得是,你不是说,你们是开放婚姻么。”说着邱焓抬手打了个响指。   “你,过来。”今天刚来了个男销售,年龄显小,青葱得跟大学生似的,虽然跟晏泊如比差了不少意思,也还算白净漂亮。   邱焓挑了挑眉示意那小男孩主动点。   细细的胳膊缠了上来,陆啸行很不自在,却也没动。   贴过来的人没有那股清雅的玫瑰香,他蹙起眉,浑身都僵住了。   是谁都可以,还是只有晏泊如可以……   呼吸喷到了脸上,陆啸行猛地偏过头。   这一个偏头,透过闪烁的灯光,他抬眼越过人群,看到了晏泊如。   远远对视了一眼,晏泊如冷着脸转身就走。   一股慌乱涌上心头,陆啸行手机都来不及拿,匆匆忙忙跑出去追人。 第48章 你听我解释   “陆总艳福不浅。”晏泊如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语气压得低沉。   明明是初秋,面色却似冰霜。   酒吧后巷是特意做旧的青砖红墙,隔壁是家网红炸串店,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笑闹声,衬得此时昏暗路灯下的气氛越发凝重。   陆啸行跑得很急,堪堪把人堵住。   “你听我解释。”酒喝得太猛,剧烈运动下心脏像要从胸口跳出去,脑子里的晕眩一直就没停下,抓着晏泊如的手也越发用力。   “你听我解释。”他又重复。   晏泊如点点头,靠着墙边没动,“你解释。”   这样的场面太陌生,陆啸行毫无经验,只能哑着嗓子干巴巴重复,“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不认识那个人。”   他们好几天没见了,晏泊如似乎去上海出了个短差,没跟他细说。   他也从未用这样冷淡的眼神看过自己,哪怕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更不要提前段时间特意飞了一趟欧洲两人蜜月似相处的那两天。   墙边有一圈狭窄的石板,陆啸行抬腿也踩了上去,两人一下贴得近了。   落差太大了,只有贴近一点心里的恐慌才会稍稍缓解。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小男孩儿没亲你么,我都看见了。”晏泊如避了避,拥抱随之落空。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陆啸行也不确定了。   发生得太快,也就刚刚的事,他努力回忆了一遍,总觉得是没亲到的,可当时脑子就很乱,没有注意蹭到了脸也是有可能的。   “亲到了吗?”陆啸行下意识问了一句。   晏泊如偏头静静看了他一眼。   说了会儿话,感应灯亮了起来,直直照进了眼底。   晏泊如瞳色浅,这下陆啸行看清了,那里蔓延着淡淡的难过和深深的失望。   “你没想他亲你么。”这不是个问句。   “不是,对不起,是邱焓,他,我没想…”陆啸行不习惯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显得自己很掉价,偏偏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晏泊如又问:“他靠近的时候你躲了吗?”   磕磕绊绊的反应像是心虚,越发显得没有说服力,陆啸行心里着急,“我就是想知道,我…”   想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   通过别人亲他会不会心跳加快这样的方式来测试?   怎么想怎么觉得扯淡。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邱焓那傻子的馊主意!?   “他没亲到。”话到嘴边,陆啸行又绕了回去。   大约是觉得拉拉扯扯很掉价,晏泊如站直了一些,重新挂上了那副冷淡的表情,“洒脱一点,陆总,算了。”   他甚至单手给陆啸行整理了一下衣领。   “想不想,做不做,以及,有没有做成功,这三者确实有不少的区别,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根本无所谓。”   说话间,他俯身贴近了一点,认真了脸色,一字一句,“陆总,你忘了,咱们不是炮友么。”   这段时间一直在逃避的事突然被摊到了台面上,陆啸行下意识想否认,手足无措要去捂晏泊如的嘴。   这个身份太难堪,两人许久没提了。   手刚抬起来,晏泊如连珠炮似的又是一句,“陆总亲自拟定的炮友协议里也只说不能睡别人,对吧,没说不能亲别人。”   “何况,那条规定主要是给我定的,不是么。”   情理都不占,陆啸行小了声音反驳,“不是…”   晏泊如嗤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都无所谓的。”   他重复说着无所谓,说着说着眼尾有点泛红,也就片刻的功夫,抬了抬头,又整理好了情绪。   “忙了好几天,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委屈大闹,没有纠缠和指责,单单这几句话,绞得陆啸行心口痛得发麻。   心里涌起的愧疚都快把他淹没了,他混沌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转动。   恰逢三两个一年四季穿着拖鞋的韩国人,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出来抽烟,两人谈话的氛围被打断。   晏泊如听到动静,转头看过去一眼,很快又转了回来。   他长得清冷漂亮,也许是眼型的原因,看人时总有一种凉薄感。   因为这无意扫回来的一眼,陆啸行一时间手脚发凉。   他明明一直都是特殊的那一个,那双看向他的眼眸明明一直笑意盈盈,温柔得像天上久悬的月亮。   在不长不短的这段相处里,他逐渐意识到了这件事,又患得患失于这样的月亮是不是也落在过谁的眼里。   可此刻,好像他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   “别这样看我。”虽然被讨厌了,他还是坚持抓住了晏泊如的手。   这次晏泊如没有挣开。   “你四天没有抱我了。”陆啸行说得小声又委屈。   醉意已经泛了上来,伏特加度数太高,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换做清醒时,他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   隔日,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将前夜醉酒的陆啸行叫醒,带来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头疼与精神不济。   陆啸行缓慢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合衣睡在公寓里,不知道是谁把他弄了回来。   昨夜发生的事片段般闪过。   陆啸行坐在原处半天没动。   “你四天没有抱我了。”   “我今天不抱,明天也不抱,陆总,炮友没有这项义务。”   意识消失前,晏泊如的那句话说得太过笃定,太过清晰,此刻尤在耳边。   心脏一阵抽痛,陆啸行急匆匆站起来要找手机,无头苍蝇似的绕了几圈才想起来,手机应该落在了酒吧。   胡乱抹了把脸,陆啸行去了公司,坐下第一件事就是给邱焓打电话。   时间尚早,天还没亮,连拨了几遍才有人接通。   “昨天,到底亲到没有?你记得吗?”劈头盖脸就是这句。   “啥?”邱焓明显没睡醒,“现在几点啊,行哥。”   陆啸行深吸了一口气,“昨天,那个人,亲到我没有。”   “哈?”   “你不知道么,你找那个人问问,你问问。”   “行哥,大哥,你这一大早的纠结这个干什么。”邱焓五官皱起,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第49章 这是一箭双雕   “行哥,你真是我大哥,咱现在的重点是亲没亲到吗?”好容易把事情掰扯清楚,邱焓终于清醒了不少。   “我得证明,我没有亲别人,就算是碰到了,可能也就是脸,隔得远,他没看清。”陆啸行越说越慢,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纠结这件事实在离谱。   他从醉酒前纠结到了醉酒后。   邱焓:“……”   “然后呢。”他问。   然后?   然后晏泊如就还会每天抱他。   又听电话那头的人真心实意地好奇,“行哥,你谈生意的时候也这么轴么,我跟着你投资,真的不会破产么。”   邱少爷丝毫无法感同身受,一个大写加粗的坑人损友。   陆啸行黑着脸闭着嘴不说话,后悔打了这通电话,更后悔昨天没事做跑去邱少爷的酒吧。   “挂了。”头疼,还没洗澡,陆总迟钝的洁癖发作,一时间浑身难受。   “等等等等,嫂子这是,生气了?”邱焓似乎终于意识到陆总这是内宅失火。   虽然不想承认叫邱焓看笑话,陆啸行还是含糊“嗯”了一声。   邱焓的声音一下亮了起来,“那嫂子这是吃醋了啊,这不是一箭双雕,解决了你的两个疑惑。”   “他吃醋,说明他喜欢你,你抗拒,说明你喜欢他,兄弟这事办得不好吗?我,也就算了,你这不给咱们鹤轩包个大红包都说不过去。”   陆啸行皱起眉,“鹤轩?”   身旁的人动了动,从被子里露出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邱焓立马压低了声音,“啊,就昨天亲你那个小男生啊,这是我助理给男公关统一取的名字,鹤字辈,可洋气了,好听吗?”   “喂?喂?行哥?”   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艳福不浅的邱少爷披了件外套起身,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凡是打往总裁办公室的电话,都得先经过外头的冯助理。   几番波折,陆啸行不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干什么?”   “行哥,你怎么不给嫂子打电话。”邱焓对着镜子将头发捋到脑后,欣赏着自己英俊的发际线。   “这会儿还早,九点都没到。”陆啸行的口气太过理所当然。   邱焓顿时满头问号,“不是,你也知道这会儿还早,你不知道少爷我平常几点起吗,你别太荒谬!”   “他有起床气。”陆啸行还挺有理。   “我看你这会儿挺精神。”本来就够烦,又被邱焓吵得脑瓜子疼,陆啸行没了耐心,“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让助理过去取一下手机。”   邱焓啧了一声,“说真的,打了电话,你知道要说什么吗?”   邱少爷以德报怨,这是好心来给人当军师了。   陆啸行很明显地沉默了下去。   片刻,他严肃地回道:“我不会再听你的建议了,你也不会谈恋爱。”   “哥们儿,我都谈了九个姐姐了,你谈过几个,我怎么不……”   “嘟嘟嘟——”   愉快的通话又被单方面结束,邱焓对着黑下的手机屏幕嘴角下撇摇摇头,“霸道总裁,就霸道在我身上,一点也没见你对人晏老师使点狠的。”   ——   沈秋一上班就接了个任务,给陆啸行跑腿去拿手机,堵了一圈车,回来时都快到午饭点了。   敲门进来看见大老板太阳穴上两个不太明显的红印,眼神空洞对着泛起蓝光的电脑屏幕,已然失去了往日成功人士的bking风采。   手机刚拿到手,陆啸行就开始认真确认未接来电和错过的短信。   以为大老板醉心工作,沈助理关怀备至,还顺手殷勤地去倒了杯咖啡。   “陆总,您注意身体啊。”   刚将咖啡杯放下,就听陆啸行问他,“今天周五,对吧。”   “是的。”   “下午我有会。”   沈秋不明所以,站直了回话,“是的,咱们每周五下午是轮番项目总结。”   一阵沉默后,陆总随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又忽然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问道:“小沈啊,有女朋友了吗?”   屁股刚挨到椅子上,沈秋吓了一跳,以为公司新出了一条单身狗不能入内的规矩,毕竟陆总界限感很强,从来不过问员工的私生活。   他小心翼翼地回道,“有。”   “感觉关系挺好的,我见你有时候带盒饭来办公室。”   “是的是的,年后就要见家长把事儿定下来了。”   陆啸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如果你惹她生气了,该怎么哄?”   这问题从陆总口中问出实在算是离谱,大老板的面色又实在严肃,沈秋脑子转了几转。   也许大老板是在影射什么深奥复杂的问题……   都说在工作中批判性思维必不可少,沈助理答得谨慎,“这取决于我犯了什么错。”   陆啸行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反正就是,态度要诚恳,认错要到位,改正要具体,行动要落实,四大原则。”沈助理觉得自己答得还不错,又给自己脸上贴起金来,“老板,其实我和我女朋友一般也没什么矛盾,因为我这个人脾气好性格好,勤快上进听话,道德感强,从不拈花惹草乱搞男女关系,不犯原则性问题。”   然而陆啸行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扣了扣办公桌,“沈助理,你能不能讲点实际的,你工作中也这么不务实吗?”   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小沈变成了沈助理,沈秋的肩膀眼见着垮了下去。   “如果是小问题,怎么办,你只管说就是了,私事儿。”说是私事,陆啸行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又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偷偷瞟了一眼,似乎是微信聊天界面,沈秋琢磨出了一点端倪,猜测陆总这是惹晏老师不开心了。   他松了口气,推了推眼镜想了想,“小问题道个歉,亲亲抱抱举高高,开个玩笑逗她开心,互相给个台阶就下了。”   想象了一下,感觉不太适配,陆啸行摩挲着指节,又问,“大问题呢。”   “大问题?”沈秋面色震惊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暗暗指责大老板怎么会犯大问题。 第50章 老婆,对不起   “你瞪我干什么。”办公桌对面的陆总面色不虞,仔细看,眼下还有些乌青。   “没,没。”沈秋赶紧垂下脑袋。   又要务实,又要有参考价值,还是大问题。   有钱人的恋爱是什么样的,沈助理想象不出来,也许今天送游艇,明天送套房?   都见惯了,应该更难哄才对。   那没见过的,或许有效。   这大概就是陆总来咨询他的原因。   “大的问题,也许就得跪搓衣板儿了。”沈秋提出了朴实的建议。   “搓衣板儿?”   “跪键盘也行,基本原则就是把态度摆出来好好沟通吧。”想想又觉不够严谨,沈秋叹了口气,“害,还是看犯了什么错吧,您得告诉我是个什么事儿,不然我真不好说。”上班打个工真是太难了,小沈委屈地眨了眨眼。   这回陆总陷入了沉思,良久,咳嗽了一声,“就,我有一个朋友,他,别人亲了他一下,脸,其实没亲到,但是被对方看到了,这种程度的错误,你觉得应该怎么道歉。”   沈助理尽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在道德和饭碗之间做了点权衡,委婉地表达了看法,“这应该属于未遂吧,boss,不管怎么说,您主观上放任别人凑上来确实不太好…”   “辜负真心的人,一定会孤独终老的。”   陆啸行沉声反驳,“说了不是我。”   沈秋试探着问,“您说的是邱少爷吗?”   陆总重重点了个头,尤觉不够肯定,又接了一句,“是的。”   “哦哦。”不是就不是吧,沈军师想了想,仔细分析起来,“那,你说的这个对方,他是什么表现,生了很大的气?拒绝沟通?”   “都说吃醋是感情的调味剂,要是吃醋了,就还有戏。”   一想到晏泊如昨晚的态度,心脏倏然一痛,陆啸行垂眼看了看安安静静的聊天框,语气低落,“没怎么生气,就是,划清了界限。”   不温不火的几句话,冷静地撕开亲密无间的表象,叫人难受极了。   “这算吃醋吗?”陆啸行其实并不十分确定。   还挺符合晏老师清冷高贵的人设,沈秋挠挠头,宽慰道:“看个人性格吧。”   他又试探着问:“那这两人,目前是那种男女朋友关系?结婚没?”   陆啸行只说,“有点复杂。”   “男男朋友?”   “不是。”陆啸行否认得很快。   “具体是怎么个复杂法?”沈秋摸不着头脑。   陆啸行答不上来,很快又开始不高兴,“是我问你问题,还是你问我?”   沈秋缩了缩脖子,努力找了个词,“暧昧期?”   迟疑了片刻,陆啸行点点头,“算是。”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词还算贴切。   “那这样很下头的。”沈秋语气笃定。   “下头?”   “就是,上头的反义词,一下子脑子清醒了的感觉。”   陆啸行心里一慌,忽然又想到了晏泊如那个凉凉的眼神。   原本距离越靠越近,量变就快引起质变了,结果被他这么一折腾,晏泊如脑子清醒了,要退回去跟他规规矩矩做炮友了。   不,可能直接退回到互不干涉的联姻对象上去了。   越想心里越乱,他下意识问道:“那怎么办?”   “您就主动出击,让晏老师对您重新上头啊。”沈秋说得太空,毫无可操作性。   陆啸行皱起眉,都忘了反驳。   “陆总,您坐这儿琢磨半天没有用的,掌握再多的理论不去实践,都是白搭。以前是什么复杂的这啊那的关系不重要,以后是什么关系才是重点,对吧,咱展望未来,主动出击,做出改变。”   “也别纠结是不是真亲、是脸还是嘴了,在感情里这东西既遂和未遂区别不大,得让晏老师把气先出了。”   “不是有句话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么,说不定跪搓衣板儿真的好使,挺有反差感的,您觉得呢。”   沈秋这几句话说得气都不带喘的,一顿输出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许逾矩。   大老板一直面无表情沉默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他赶紧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忠言逆耳,忠言逆耳。”   陆总还是那副寡言难接近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得嘞。”沈秋赶紧开溜。   关门声小心翼翼响起,陆啸行又开始对着聊天界面发呆。   晏泊如一开始也不爱发消息,后来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许多小动物的表情包,时不时发来逗逗他。   社交平台上发布的都是时尚又高端的商务照,聊天时却爱给他发粉色小猪的表情包。   陆啸行按了内线,吩咐冯慧,“定个餐厅,离晏泊如工作室近一点,他喜欢吃云南菜。”   这下有了由头,陆总捧着手机斟酌着想约晏泊如吃午饭。   少有他主动发消息的时候,在称呼这里先犯了难。   细想想,晏泊如一般会叫他陆总,调皮起来叫他陆老师,偶尔又叫他老公,最初似乎还叫过他小名。   可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晏泊如。   规规矩矩,无趣也生疏。   到底要叫什么好,晏老师?泊如?还是……   沈秋那个二愣子的几句建议尤在耳边。   他心里希望两人是什么关系,他得主动做出点改变。   “老婆,中午有空一起吃个便饭么,冯慧定了个餐厅。”   敲出这两个字时陆啸行心里忐忑又踌躇,双颊不自觉开始发烫。   点击发送前又回看了一遍……   实在是说不出口,陆啸行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删掉了那个露骨的称呼。   几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   晏泊如有工作要忙,看不到手机没法秒回也是正常的。   然而陆啸行有些坐不住,总觉得没法专注于工作。   所幸也没什么要事,算了。   盖上笔帽,陆啸行拿起外套打算出去一趟。   还没去过晏泊如的工作室,距离不算太远,跑去看看好了。   电梯一路下行,他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   “昨天是你把我带回家的吗?真的麻烦你了,我喝酒喝得太急,说话做事没过脑子。”   再一看,这几句话似有推诿狡辩的意思,陆啸行赶紧撤了回去。   今早下楼时,昨天被他开去酒吧的车停在了公寓停车位上,大概率是晏泊如带了他回来吧。   拉开车门,陆啸行忽然想起刚结婚那会儿,也就第二天吧,应酬回家他有些醉意,晏泊如特意煮了醒酒汤眼巴巴叫老管家送上来,结果又被原封不动送了出去。   可昨天,身上的衣服也没给他脱。   坐到车里,陆啸行顺着回忆了一番,迟钝地意识到晨起时身旁似乎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晏泊如也不是个会早起的人。   那他昨夜住哪儿去了?   赶紧给玫瑰庄园去了个电话,得到了晏泊如昨夜并没有回去住的消息。   狭窄的车厢越发逼仄安静。   晏泊如回国这么久,私人工作室都做起来了,购置了自己的房产也未可知。   这是要跟他分居了么。   又想起前几天晏泊如出差,不去小公寓住都没跟他说一声,还是他特意翻到了晏泊如微博账号上发的活动现场图,才知道这人飞去了上海。   不过他自己的行踪也不会主动和晏泊如提起。   互相留有充分的独立的私人空间,只是偶尔分享一张床。   这种相处方式,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原本在陆啸行看来是舒适的,可不知不觉间,一切都不对劲了。   是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是他渐渐不满足。   “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昏了头,这类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至少郑重其事的道歉和承诺是必要的。   编辑到后面,陆啸行停了下来。   正如昨天晏泊如所说,如果他们是单纯的炮友关系,他其实没有任何义务去道歉。   陆啸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他想和晏泊如好好在一起,不要再做什么炮友了,别的任何人靠近他都不行,只能是晏泊如。   不是单纯地想睡人家,他就是喜欢上他的联姻对象了。   这个想法早就被他偷偷藏在了心里,在陌生人凑上来的那一刻又叫他无比确定。   原本不主动也没关系,因为晏泊如会贴上来叫他老公,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和谈恋爱没有太大区别。   可因为昨夜那件荒唐事,晏泊如“下头”了,清醒了,不和他住一起了,不给他煮醒酒汤了,微信也不回了,还说了以后都不会抱他了……   沈秋那几句话误打误撞说对了,如果他还想和晏泊如亲近,就必须主动做出改变。   改变?   可他连聊天框里的一个称呼都憋不出来。   “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已经悬在姓名条悬了十分钟,晏泊如将手机放在一边,时不时扫上一眼。   “晏老师,您有心事?”Andy做事灵巧,已经跟着晏泊如独立出来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还在输入中,可真倔。   “没事。”晏泊如面上淡淡,略感失望,随手按灭了手机。   谁知消息提示音在下一秒响起。   “老婆,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昏了头,这类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向你保证。”   晏泊如眨了眨眼,忽然眉眼一弯,红着脸笑了起来。 第51章 当面说   将消息发出去之后就不再看了,生怕自己又发神经似的想撤回显得太过优柔寡断,陆啸行赶紧收了手机将车发动。   车头刚调出来,还没过减速带,又生生停了下来。   越想越羞耻,他到底还是没办法直视这个称呼,脑子一热,试探着点了点撤回,没想到竟成功了。   还没到两分钟吗,怎么感觉过了那么久……   再没勇气发一遍了。   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因为一个称呼这样心神不宁,和生意场上的果决甚至狠辣判若两人。   感情这种事还是太复杂了点。   更何况晏泊如一直没回复,大约是没看到。   “你在工作室吗?我过去接你。”   下午的例会两点才开始,时间还很充裕,他们一定能一起吃上这顿午饭。   等红灯时,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陆啸行眼睛直直看着路况,左手搭着方向盘,右手放在换挡处,直等得绿灯亮起,也没去掏手机看一眼。   没一会儿,有电话拨了进来。   他赶紧连上蓝牙接听。   “给你发消息不知道回?”裴玉珍直冲冲的声音刺着耳膜,陆啸行皱起眉。   原来没有称呼是他们家的传统。   又听裴玉珍抱怨:“出差回来几天了,一直说忙,来吃个饭就这么难?”   怕电话占线,陆啸行敷衍着应了一声,“知道了。”   以前他妈也没这么急切地要联络感情,一个月不联系是常事,自从跟晏泊如结婚之后,却是隔三差五就要给老管家打个电话问两句。   “今天周五,我问过你那个助理了,晚上没有应酬。”   “再说吧。”陆啸行没什么兴致,也无意起什么争执。   工作室位置不错,在朝阳区寸土寸金的CBD,总感觉地段有些熟悉。   地方还算宽敞,前台没人,巴洛克风格的布艺沙发和遍布四壁的全身镜,带着18世纪欧洲贵妇的奢华格调。   几分钟前,晏泊如给他回了一句好,又说还有事没忙完,得等会儿。   “不着急,我到了。”陆啸行偷偷瞥了眼镜子,整了整歪斜的领带和略显凌乱的头发。   一抬眼,就见晏泊如靠在门侧,眸色深深打量着他。   两人在镜子里对上了视线,陆啸行的脸顿时红了,他欲盖弥彰似的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重复道:“还早,我不着急的。”   “走吧。”晏泊如穿着件白色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单薄。   一路无话,陆啸行的脸色有越来越严肃的迹象,一点也不像是去吃便饭的。   晏泊如也不开口。   “冯慧说这家店评分不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面对面时总觉得比隔着屏幕还叫人忐忑,两人坐进了包厢,陆啸行才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这云南菜馆装修色调明艳,菜单做得花里胡哨,比较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很适合约会。   成天跟一群老头打交道的陆啸行没来过,他递过菜单,示意晏泊如点菜。   晏泊如没什么谈性,接了菜单,简单答:“来过几次。”   之后便没了话。   放在昨天之前,他应该会坐在同一边凑过来和他一起看菜单,边用细长的手指点点花里胡哨的图,边轻声细语推荐几个好吃的招牌菜,再分享分享聚餐时的趣事,逗一逗不爱说话的陆总。   想象着这样的场景,陆啸行不禁开始走神。   在欧洲出差那段时间,偶尔看着晏泊如朋友圈里发的聚餐合照,他还会冒点酸水,心里暗暗计划着回国要找晏泊如单独出来吃饭。   陈凭生都请晏泊如吃过饭……   又想到最初在玫瑰庄园相处的那几天,他甚至有些反感晏泊如和他分享同一张餐桌。   总感觉晏泊如现在也和他当时一样,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才坐在了对面。   盯着晏泊如头顶乌黑的发旋,陆啸行在脑子里跑着火车,忽然听他问了一句:“你微信撤回什么了?”   头也没抬,语气很是随意。   陆啸行心里顿时一惊,又很快偷偷松了口气。   这意思就是没看到了。   几番斟酌后,他惴惴道:“我想为昨天晚上的事道歉,怕文字表述会产生误解,感觉当面说比较好。”   当面说……   晏泊如用湿毛巾随意擦了擦手,点点头,“也行。”   “你说吧。”他托腮等着陆啸行发挥。   看向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一紧张,陆啸行微微端正了坐姿,像坐在会议室里一般。   “两家还在合作,我们是联姻关系,还,还签了协议,无论怎么说,我都不应该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昨天的事真的是个误会,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希望你别生气。”   和昨夜醉酒后的语无伦次相比,言辞还算恳切,也足够礼貌,然而晏泊如听着听着,手放了下去,垂着眼睛按铃叫服务员进来点菜,看也不看他,显然没了聊天的兴致。   陆啸行老老实实给他倒了杯水,又试探着问:“晚上回家住么。”   要跪搓衣板儿也得两人住一起,相处的机会多了,关系自然会容易缓和。   “回哪儿?”晏泊如没打算冷战。   明后天休息,陆啸行一般是会回玫瑰庄园住的,他旁敲侧击道:“吴叔说阿姨新学了道菜,酸辣口的,你应该会喜欢。”   许多年没听他说几句软话哄过自己了,晏泊如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可陆啸行刚刚才说了,他们是联姻关系。   晏泊如又自嘲着笑了笑,“那里是我家么。”   商业联姻,婚前财产一条条分得很清楚,玫瑰庄园确实是陆啸行的个人财产。   再说就显矫情了,没等陆啸行开口,他自顾自结束了这个话题,解释道:“我姐在金隅环贸买了套房,爸妈也来了,这两天住那边。”   那应该不是认真要跟他分居。   等晏泊如回来,他们的关系应该就会回到从前吧。   人总是会存在侥幸心理。   “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陆啸行显得很是积极。   “不麻烦了,陆总。”称呼明显被强调加重,说着晏泊如又意味不明地瞥过来一眼。   陆啸行心脏突突一跳,恍惚意识到晏泊如应该是看到了他撤回的那句话。   “你看到了么。”内心挣扎一番,还是问了出来。   晏泊如吃了几口菜,淡淡“嗯”了一声。   他好像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还关心起来,“你不吃饭么,下午打算饿着肚子开会?”   筷子碰在瓷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啷”声。   于是陆啸行又老老实实埋头吃饭。   在他以为这件事就此囫囵揭过时,晏泊如停了筷子,认真问他,“你不是要当面说么。”   “咳咳咳……”公祝號!废!话!选!手   陆啸行一下被口水呛住,一时间咳得惊天动地,脸眼见着越涨越红。   晏泊如好心地站过来帮忙拍了拍他的背。   作用不太大,心意到了。   咳了好一阵儿,喉咙里的痒意才终于稍稍缓解,可惜脸上的红并没有任何要消退的迹象。   陆啸行有些坐不住,抬手解开了一颗衬衫扣透气,堪堪维持着冷静的表情,藏好内心的慌乱。   “还好吧。”晏泊如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没事了,谢谢。”过水润了润嗓子,陆啸行终于缓了过来。   不经意一个对视后,他又立即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又是好一阵沉默。   “算了。”晏泊如率先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氛围。   “强迫别人,没意思。”他语气平静,垂眸擦了擦嘴,懒懒靠回椅背,似乎没了胃口。   陆啸行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当面叫,对一个一向稳重自持的成年人而言还是太困难了。   他知道晏泊如想听他说什么,其实一声老婆而已,是成本最小的哄人开心的方法了。   但这个称呼代表着他完完全全接纳了对方,代表他不会再以单纯的联姻对象或是互相解决欲望的炮友来看待晏泊如。   其实刚刚,当晏泊如说玫瑰庄园不是他家时,陆啸行下意识就想反驳的。   手机时不时响起两声消息提示音,有邮件也有短信。   陆总确实很忙。   “你也吃好了么,走吧。”看了眼时间,晏泊如打算回去了。   “再不走,路上堵一会儿就赶不上开会了。”他了解陆啸行,时间观念很强,极不喜欢迟到。   一向守时的陆啸行没动,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他肩膀宽,仪态好,穿着西装衬衫自带一股精英范儿,此刻坐在沙发上不动弹,明明还是往常的坐姿,不知为何看着倒有点可怜巴巴的。   算了,逼他做什么,这人是什么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   晏泊如站起身,打算先出去买单。   刚走过陆啸行身边,手腕忽然被抓住,一开始只是虚虚握着,后来越攥越紧。   “那是你家。”说话间,陆啸行手下用了点力,将他拉近了一些。   “玫瑰庄园,只是一个住的地方,我是想你和我一起住,想和你一起生活,住哪里都好。”他抬着眼睛,神色认真。   “老婆。”这声老婆叫得颤颤巍巍,小声又低哑,像是偷情一般。   “别生气了。” 第52章 跟你第一好   “你就叫我这一次,还是以后都叫?”晏泊如问得幼稚。   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嘴角微微一翘,又被他按下。   初秋,餐厅里开了恒温系统,陆啸行手心不知何时出了点汗。   他光抬着头不说话,再次成了锯嘴葫芦。   “以后都叫我就不录音,要是就叫这一次,我要录音了。”晏泊如作势要掏手机出来。   隔着时差打视频看腹肌也是这样,他似乎总会担心以后。   陆啸行也总是没有办法,抓住他的手承诺,“以后都叫。”   脸皮是越来越厚的,开了一次口之后,应该就容易多了吧。   晏泊如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纠缠,“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没有刻意划清界限,应该是不生气了。   陆啸行揽过他的腰抱住,“项目例会,不碍事,我偶尔都不参加。”   他不会哄人,没经验,但似乎只要肯开口,晏泊如就会买账。   毛衣绵软得像云,带着淡淡的玫瑰香。   感觉许久都没有这样亲密接触了,他下意识用脸蹭了蹭晏泊如的肚子。   刚动两下,就被揪着头发扯开。   晏泊如顺手将他垂在额前蹭乱的头发捋到脑后,又轻捏着他薄红的耳廓,装模作样地问:“你不跟你的工作第一好了?”   都不知道睡过多少回了,各种羞耻的姿势也快折腾了个遍,还因为对视下这样一个轻轻的触碰而脸红心跳,实在是匪夷所思。   男人自然应该有事业心,追求卓越更是人类本能,陆啸行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跟你第一好。”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餐厅和工作室所在的大楼只隔了一条商业街,车难开也难停,两人干脆选择了步行。   出来得有些晚了,初秋的风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凉,混着干燥的尘土味,过天桥时四周无人,只有天桥之下车马喧嚣。   手背一开始是不小心碰上的,后来就有了点故意的成分。   两人并没有正经牵过手,晏泊如偶尔会挽着他的胳膊,但那都是有外人在时。   陆啸行又支着胳膊动了动,结果这回碰了个空。   晏泊如似乎不知不觉离他远了一些。   没把握住机会,陆啸行不禁有点后悔。   不长不短的天桥很快走完,没几步,就到了写字楼下。   “回去开慢点,注意安全。”晏泊如按了电梯,回头和他道别。   意识到今天晚上还是见不到人,明天,后天也许都见不到,陆啸行脚下就不想动。   “我送你上去吧。”他抬腿跟进了电梯,并坚持将有手有脚的晏老师一路护送回工作室。   离别时他问,“晚上一起吃饭么,我去疗养院看看我妈,你要一起去吗?”   午饭刚吃完,就开始预约晚饭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裴玉珍并没有开口叫他去。   晏泊如想了想,摇摇头拒绝:“还是算了,陆夫人一直不大喜欢我,养病的人最忌讳动气,今天什么也没准备,我月前托人找了条海螺珠项链,等拿到手了,买点补品,再去看她吧。”   “你想得周到。”陆啸行就是想夸人。   晏泊如软软瞪了他一眼,看起来很好亲。   四周扫了一眼,陆啸行有些好奇,“你工作室怎么没什么人?”   都快两点了,出了电梯没碰上一个员工。   “我们工作形式比较自由,需要的话剪辑师设计师可以选择work from home,一般周五下午没有急活儿就可以回家了,刚忙了个大刊,这周闲得很。”   见陆啸行还没要走的意思,晏泊如去茶吧接了两杯水。   “有空再带你参观参观,这一层都被我租下来了,隔了几个区。咱们是从A区上来的,这东侧一角基本就我和几个助理在,很清净。”   他举杯和陆啸行碰了碰,又靠在茶吧边闲适地喝了两口水,“大老板特权,还是跟你学的。”   “哪有特权。”陆啸行也学着他,靠到长长的大理石吧台边。   晏泊如挑了挑眉,“我头回去你公司找你,没有预约被前台拦了好一会儿,还是给冯助理发了信息劳烦她亲自下来接我。”   “没有特殊门禁卡都刷不了九层的电梯,这不是特权?”   说话时,他的手随意地搭在一边,被深色的大理石衬得修长又白皙。   确认了四周没人也不会被谁打扰,陆啸行将自己的大手罩了上去,上半身顺势慢慢凑近。   不熟练,被轻松躲了过去。   “没人,但有监控。”晏泊如偏了下脸,没让他亲到。   两人贴得很近,陆啸行喘着粗气,固执地没动。   晏泊如嘴角一弯,小声建议,“你把脸捂上,别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本是打趣想让陆啸行捂他自己的脸,谁知陆总抬手就将他的上半张脸遮住。   随着眼前一暗,唇上倏然一软。   很轻的一个吻,如果不是耳边清晰的呼吸声,晏泊如几乎要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陆啸行应该是退开了一些,晏泊如刚要开口说话,这人又俯身碰了碰他的唇。   一下又一下,像不确定的羽毛,扫在心上。   两声突兀的邮件提示音打断了这场没完没了的亲吻。   “已经两点了。”终于被放开,晏泊如垂眼点了点陆总的腕表。   确实不能再磨蹭了,陆啸行特意对着工作室墙上的镜子认真检查了一番才走。   没什么不妥,只是唇色略红了一点。   边走进停车场边回了两个电话,意外碰到个许久没见的人,陆景澜。   两人是堂兄弟,一个圈儿里混着,业务多有重合,四九城就这么大点地方,硬是极少碰上面。   是陆景澜有心想躲。   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可只要有陆啸行在的场合,他就只能被称为“小陆总”。   眼见着陆景澜被三两人簇拥着走近,陆啸行才想起来,这写字楼他确实来过几次,陆景澜从陆氏半独立出去后开的公司办公地点就在这里。   陆景澜并未在婚宴上露面,也不知道晏泊如认不认得,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欺负了。   还是得多跑来看着点儿。 第53章 不是别人   原本以为这人还会跟以前一样躲着自己,谁知擦身而过时被堵住了。   “是你做的局?”陆景澜的语气明显不善。   陆啸行露出了一个疑惑且不耐烦的表情,“没头没尾的,你指什么?”   “鹏飞的事,你没插手?”   路被堵上了,陆啸行面色一沉,讲话也不客气起来。   “我还没有那么闲。”   之前他根本没来得及理会这等闲事,只是觉得回来后少了个没本事又爱折腾的二世祖,清净多了,开会也效率多了。   还是邱焓提了一嘴他才有了点印象。   听陆景澜这意思,那二傻子被送进部队还能是被谁冤枉的。   “他是个什么德性你心里没数么?别总扮演受害者。”陆啸行毫无耐心陪陆景澜在这里浪费口舌。   从小陆啸行就是家庭聚会时会一直被长辈挂在嘴边夸奖的那种别人家的小孩,学习好长得好就算了,偏偏不翘课不顶嘴,作业都按时交,好像直接跳过了叛逆期。   处处被压一头,换谁都要不高兴的。   在陆鹏飞眼里,他这个堂哥太完美,看起来很假很装。   又有车开了进来,堵路的几人不得不侧身避让。   停车场不是个好的聊天场所,陆景澜恨恨放了句狠话,“我会查,最好不是。”   莫名其妙。   还是迟到了一会儿,冯慧调了下流程,也没错过多少。   例会重要议程都过完了,只剩下点常规事项要讨论,陆啸行开小差给邱焓发了个消息。   “陆鹏飞是什么事,你知道内幕么。”   下午的消息,邱焓回得很快。   “他的事被压下去了,依稀听说,跟某张姓二公子有关。”   睡饱了觉,邱少爷神清气爽,聊起八卦更是积极。   张姓……   陆啸行在脑子里快速过了几个人名,意识到对方是谁,不禁有些咂舌。   赚钱赚到天了,也比不上有权的。   又见邱焓发了消息来。   “张二公子出了事,他爹突击检查,在他住所里查出了点违禁品,非常不巧的是,那会儿陆鹏飞也在场。”   发完他就欲盖弥彰撤回了。   “这事儿很隐晦,听说,都是听说。”   “行哥,你看见没?”消息都撤回了,邱少爷才想起来确认一番。   陆啸行单手撑在会议桌上,低头回了个句号。   还是觉得奇怪。   陆鹏飞有这能耐搭上张二公子?   以前没听说过啊。   他依稀记得,那位张二公子应该是在欧洲留的学吧,陆鹏飞本科可是在美国读的。   董邡已经是例外了,陆啸行跟留学圈的少爷小姐们更是玩不到一起去,偶尔会在宴会上短暂地碰个面,打完招呼认个人联系方式都不会加的那种。   陆啸行直接问道:“他俩怎么混到一起的?”   过了片刻,邱焓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冒了出来。   “具体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只听大邡说陆鹏飞前段时间常跟着张二公子混,也就你出差那一个月吧。”   “不知道从哪儿拍得了个什么好东西,张二公子找了很久的,陆鹏飞给人送了过去,应该是这么个情况。”   “那孙子乐得跟什么似的,成天装大尾巴狼,大邡早就看不顺眼了。”   “还有还有,我听我爹说,那位大佬怀疑是陆鹏飞带坏了他家公子,直接让通讯员叫了陆柏言过去问话,转头你叔就夹着尾巴把陆鹏飞丢部队里去了。”   看到这里,陆啸行不禁抬眼瞥了一眼会议桌一侧的陆柏言。   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身材有些发福,常年皱眉导致眉心有道很深的皱纹,配上微微耷拉下去的眼皮,瞧着就很不好惹。   怪不得这两天看起来憔悴了一些。   “想想就恐怖,要搁我身上,我爷爷,我爹,我大伯,能把我腿打断。”   例会都快结束了,邱焓还在喋喋不休。   细想想,圈子就那么大,陆鹏飞爱玩儿,会认识什么张二公子也不是稀奇事,陆景澜今天凑过来放狠话应该单纯就是犯病了。   这位虽然常年躲着他,还是时不时要出来发个疯,发泄一下的。   最后一项议程结束,身侧的陆柏言忽然敲了敲会议桌,“陆总,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还是用不惯您所谓的这些线上系统。”   陆啸行重新将注意力拉了回来,看着这老头面色忿忿不平,总觉得和早些时候陆景澜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人最是欺软怕硬,只要他露出一点疲态,陆柏言就会冲上来撕了他。   “陆总要是看不惯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在为集团奔波卖命,大可直说,不必用这些卑鄙的手段。”陆柏言的话挺有煽动力,很快引起了几位老高管的共鸣。   “是啊,老陆总在的时候,也没有非要用什么踢木什么的软件。 ”   沈秋在一旁好心地小声补充,“teambition。”   “听说光买集团员工的账号就花了好几十万,我们这儿又不是互联网公司,搞那些没用的花头,浪费时间,还浪费钱。”又有一位经理附和。   “年轻人要改革,步子迈太大,也不是好事。”陆柏言摆出长辈的架子,做了总结陈词。   陆啸行慢条斯理摩挲着指节,由着这些人表达不满。   老企业管理混乱,总是权责不分,人情关系错综复杂,漏洞不少。   人心又不齐,稍有不慎,他就会被坑个大的。   认真听了沈秋的建议,陆啸行做主买入了线上协作软件,又请专业团队建立了采购等重要业务板块的工作流程,要求所有人将工作可视化,尤其是重要文件,谁签字谁审核,都必须由本人亲自勾选任务,并上传审核后的版本,以便出现拖延或纰漏后可以直观高效地追责。   这事从开始推就受到了很大的阻力,也不过是众多矛盾其中之一。   一个月不在,不少事放了权,有人又要按耐不住了。   几个老油条,需要出主意时屁都不放一个,给他添堵时一个比一个会说。   陆啸行冷哼一声,态度强硬,“黄经理,您不会用电脑,我可以给您配个助理,这个工资我还是开得起的。”   他看着陆柏言铁青的脸色,一字一句道:“还有谁需要的,跟行政打个申请。”   一时间没人接话。   没人掌权后喜欢成天跟自己唱反调的人,陆啸行微不可查地扫视了一圈。   做项目,很多重要客户只认人,地产行业尤甚。   不过是时候未到。   “散会。”陆啸行拍了下实木桌,率先起身。   “哦对了。”他想到了什么,回身又道:“线上流程一切可视,既然当天的工作任务都是提前列好的,员工只要本周工作做完,周五下午可以提前回去。”   “行政落实一下。”   这一句话收买了人心。   会议室里几个稍年轻的主管立时无声地交换了几个惊喜的眼神。   “冯助理。”回了办公室,陆啸行将冯慧叫了进来。   “你工作做完了?”   “还没。”冯慧手里的笔记本都没来得及放回工位。   “手头的事忙完下班吧。”   面上辨不出喜怒,又听他沉声道:“我妈再有电话打过来,不要给她任何信息,让她直接联系我,我有没有应酬,去了哪里,这些事,我并不希望别人知晓。”   眉骨挺立的人没什么表情时看起来颇凶。   “好的,抱歉。”冯慧赶紧道歉。   她跟在陆啸行身边好几年了,像这样严肃的谈话不多。   对方是陆夫人,陆总的亲妈,也不算外人,电话打到她这里颐指气使问一句行程,冯慧自觉不好不答。   之前也有过几次,陆啸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冯助理以为这是默许了。   是母子俩最近出了什么内部矛盾,还是陆总看她“泄密”不顺眼很久了?   那跟刚被陆总娶进门半年的晏泊如是不是更不能说了?   琢磨不透……   临出门时又被叫住。   “让行政再去做张九楼的门禁卡。”陆总吩咐。   冯慧应,“好的。”   心里有了个猜测,这门禁卡应该是给晏老师用的,想了想,冯慧还是主动问了出来,“陆总,那如果晏老师打电话来,我是…”   陆总手下一顿,头也没抬,“晏泊如不是别人。”   他这行为颇有昏君的潜质。   “好嘞。”得了句准话,冯慧赶紧溜了出去。   浑身不舒服,已经忍耐了一天,陆啸行也早早下班回了小公寓洗澡。   期间照顾裴玉珍的保姆王萍又奉命发了消息来催,陆啸行自顾自擦干了头发,将手机扔在床上,站在衣柜前挑了件略微休闲一些的白衬衫。   拨到一旁的木制衣架,他手指一顿。   晏泊如应该在他这公寓住得不少,衣柜里的衣服已然混着放了,他的黑白灰衬衫中间时不时夹着一件墨绿,深蓝或浅粉。   裤子和裤子放在一起,上衣和上衣挂在一边,衣柜的储存空间自然没有庄园里独立的衣帽间大,已然被晏泊如的衣物填充得满满当当。   陆啸行摸了摸晏泊如去酒庄玩时穿的那件黑色薄毛衣,心里蓦然一软,好像坚硬的外壳里冒出了一朵漂亮的小花,从心底涌上来一股松弛感。   他头回觉得住小一点的公寓也不错,地方有限之后,他们就不得不共享一些空间。   这也许就是家的感觉。 第54章 一直凑在你身边   “晏泊如没跟你一起来?他这是一次也不来看我啊。”餐桌上,裴玉珍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他回晏楠那边住了。”陆啸行顿了顿,“你没说,我没跟他提。”   裴玉珍轻哼一声,看表情明显很满意。   “董邡那孩子吵着要往家里娶个娱乐圈的小明星,你没事儿也帮着劝劝,杨鹃都快气死了。”   话虽如此,她的表情确算得上放松,有种看热闹似的愉悦。   杨鹃是董邡他妈,大学教授,算是裴玉珍的表面闺蜜。   陆啸行擦了擦嘴,想说点什么,最终作罢。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只要他不试图去表达什么。   回家路上就收到了董邡发来的消息,说周末要请客。   “茗玫的事还是嫂子帮的忙,借衣服什么的我也不懂,他一分没要我的,肯定是废了不小的人情,这我心里有数。”   “茗玫一直说要请你俩吃饭,跟嫂子说了好几次,他说等你回来,这不是上个月你不在么。”   看他这样子,对叶茗玫的事还挺上心。   陆啸行一下坐直了。   既然聚会的由头就是答谢晏泊如,当事人肯定会去吧。   那他自然也要去的。   正好不知道周末怎么找理由去见晏泊如,去约人家吃饭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才不无聊,还有可能被拒绝。   特意为了送张门禁卡跑一趟就显得太过刻意。   心里一高兴,看着董邡的车标头像都顺眼了不少。   “行哥?你明天晚上有空没呢,咋不理人。”一直没收到回复,董邡有些着急。   “有。”陆啸行回消息一向言简意赅。   “行,那就明晚,嫂子那儿我刚打了招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位置我发给你,到时候找不到地方给我打电话,焓子也来。”   “好的。”   车拐出了金岚疗养院,汇进了车流,司机这才开口问,“少爷,回玫瑰庄园吗?”   一想到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就觉得空得慌,这周末不休息也罢,没什么意思。   陆啸行捏捏眼角,“回御河。”   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搂着晏泊如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怀里的人还是那张漂亮的脸,脸侧被居家暖灯描出一层朦胧的橙色,脸型和现在相比略微肉乎一点,显出了一点稚气。   租的小公寓,电视机略旧,放的是猫和老鼠。   汤姆在各个气急败坏的追逐过程中踩到拖把,踩到铁锹,踩到锤子,脸被砸出或圆或扁的形状,背景音乐很大,晏泊如笑得肩膀轻颤,他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起来。   又开始进过场动画,晏泊如开口道:“我小时候很少能看到电视,偶尔看到过几个片段,一直一直想接着看,我就想知道,汤姆什么时候能抓到杰瑞,我想知道他们谁会获胜,惦记了好几年。”   “后来我特意找到了光碟,才发现这动画片一集又一集,根本结束不了,至今没分出胜负。”说着说着,怀里的人显得有些气恼,搂着他的腰圈更紧了一些。   陆啸行觉得他可爱极了,爱看动画片可爱,看动画片看得生气也可爱。   “这是结果导向的思维方式,动画片表现的是过程。”他这么回答,足够理性。   “所以,我想和你一起看。”晏泊如抬脸对他笑。   是陪伴让过程也变得值得期待,让一个极端追求结果的人不会因为漫长的过程而焦虑。   他听见晏泊如做了承诺,“以后你创业开文创公司,我就在你隔壁开工作室;周末你去钓鱼,我写生;你做饭,我按洗碗机。”   “我就要一直一直凑在你旁边。”他掰着他的手指,说得认真。   不知道怎么想的,陆啸行将手机掏了出来。   “你总抵赖,如果只是说说而已,我要录音了,这样即使你忘了,也能放给自己听。”   “我什么时候总抵赖?”晏泊如上手抢了他的手机,“哈,你忘了我都不会忘。不知道是谁洗了衣服忘在洗衣机里,又是谁拿了牛奶出来泡咖啡忘记放回冰箱,把我的奶放坏了。”   手机被塞进了抱枕的缝隙里,陆啸行直起上半身要去拿,“你怎么这么记仇。”   结果晏泊如弓着背抵着他的肩,眼疾手快将手机直接坐到了屁股下。   打打闹闹,滚到了地上,又滚到床上。   晏泊如应该很喜欢摸他的腹肌,脚踩在他肩上,手还要捣乱。   刚把那双微凉的手抓住,突兀的闹铃响了起来,催命一样。   没有周末补觉的需求,反正生物钟也会将他叫醒,陆啸行有一个早上八点的闹钟,不分工作日还是休息日,一般吃早饭时才响。   很快,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闹腾结束的手机被扔了出去,“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地毯上。   梦里的心情太好,现实里啥也没有,换谁都不想醒的。   又闭着眼睛坚持了一会儿,一点也没有能再睡着的迹象,原来的美梦是回不去了。   都说做的梦容易忘,陆啸行四仰八叉躺着又囫囵回忆了一遍,有些细节确实逐渐模糊不清,然而梦里那种放松又惬意的感觉真实地仿佛发生过,让他恍惚觉得他经常和晏泊如这样度过周末。   撑在洗漱台上,陆啸行找到了不合理的地方。   做春梦就算了,晏泊如怎么看也不像个喜欢看动画片的人,他也不是个会拿手机录音的人。   应该是在相处中受了晏泊如的影响,反映在了梦境中。   不过,他确实是馋人家身子。   欲望半天消不下去,心里烦躁,陆啸行重重将漱口杯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然而既然不想再做炮友,想和晏泊如好好谈恋爱,一上来就不能显得太急色。   他不是那种人。   坐在书房看了会儿财报,特意磨蹭到十点,给晏泊如发了个消息。   “早安,睡得好吗?”   想想,又翻到聊天记录里将粉色小猪的表情包下载下来,挑了个可爱的流鼻涕小猪发了出去。   上门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都走了,晏泊如还是没回。   临近中午,手机响了,司机小连的消息。   “陆总,我到楼下了。”   南环建材的肖庆华要找他吃饭,说了几回,定在了今天中午。   陆啸行换了身得体的西装出门。   没完没了的应酬,见一堆不想见的人,已经成了习惯。   他以前的梦想是什么,似乎跟今晨的梦一样遥远了。 第55章 我们陆总,辛苦了   下午打算去金隅环贸接上晏泊如一起赴宴,车快开进小区门口,晏泊如的电话还没打通。   有什么聚会他一向是卡点到,头回这么积极,陆啸行脑子一热,打给了晏楠。   “小如出去了吧,我这会儿也不在家。”从没接到过陆啸行的私人电话,晏楠还有些惊讶。   两家虽然已经联姻,有什么公事大多还是走正常流程联系助理转达。   想了想,她又道:“陆总,我弟性格倔,认死理,不熟的人可能会觉得他没什么脾气,要是闹矛盾了你哄着点儿。”   “我的问题,之前有个误会让他不开心了,他想回去了,麻烦晏总知会我一声,我来接他回去。”陆啸行趁机表态。   本是希望两人相敬如宾,毕竟没什么感情基础,谁知道陆总姿态放这么低,言语间对晏泊如维护之意明显,晏楠顿时放下心来。   “补充协议我这边昨天已经走完签章程序了,我叫他周一送去给你,你趁机把人领走。”   “谢谢。”陆啸行想改口跟着晏泊如叫声姐,拉近拉近距离,憋了半天还是只有一句,“晏总费心了。”   晏楠:“没事,他前天不声不响回来住,我还以为闹了什么矛盾。”   原来是真的生气了,说爸妈来了才到姐姐家住只是借口。   陆啸行又有些忐忑。   还好他表现得不算糟糕,要不然可能就真要分居。   午间喝的酒还没消化掉,头还是晕,反胃感也一直下不去。   “行哥,以前请你吃饭没见你这么早到啊。”一下车,董邡乐颠颠迎了上来,又往车厢里张望了两眼,“嫂子呢,没跟你一起来?”   说到这个就烦,陆啸行又蹦了两个字出来,“没有。”   两人一起往前厅走,心里横竖不得劲,他偏头问董邡,“他说了要来?”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对啊。”董少爷摸不着头脑,“行哥,你们,闹矛盾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问,有这么明显么?   陆啸行否认,“没有,他今天有点忙。”   他都把人哄好了,因为一句“老婆”。   灵光一现,陆啸行脚下一停,难不成今天晏泊如不回他消息,是因为他没叫老婆?   两人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长大,谁还不知道谁,董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到时候我给你打圆场,哥们儿最会办这种事。”   危机意识很强,陆啸行要折回去等人,“我在门口等会儿。”   “我知道你急,但是门口风大,一会儿就来了。”董邡坚持拉着他往里走。   叶茗玫好歹是个明星,保密工作还是要做的,早早坐进了包厢等着。   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又闲话了几句家常,门没关严实,老远听见邱焓咋咋呼呼的声音传了进来,陆啸行头都懒得抬。   还是叶茗玫叫了声晏老师,他才意识到晏泊如也来了。   一抬头,昨天中午才见过的人变了个样儿,乌黑的头发变成了浅青色,墨绿色渐变毛衣下一条黑色休闲工装裤,脚上踩着一双漆皮马丁靴,盘靓条顺,英气逼人,大约是新发型的缘故,整个人白到发光,跟在邱焓身后走了进来。   “嚯,嫂子这造型。”董邡先起了身去迎接。   陆啸行也下意识站起身,眼睛都看直了,然而心里一酸,嘴里的话也不和谐起来,“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邱焓哈哈一笑,脸上得意,揽过他的肩膀,有挑衅的意思,“怎么的,你们家家规这么严,瞅你那小气样儿。”   “跟最近的心境比较贴。”晏泊如只顾着和做东的董少爷开玩笑。   这句话暗示明显,陆啸行的耳尖顿时红了。   又见他将手里提着的礼盒递给一旁的叶茗玫,笑道:“一个小礼物,感觉很适合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晏老师!”叶茗玫一下蹦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人情还来还去,关系自然就近了。   陆啸行忽然意识到,晏泊如总能非常得体周到地处理好各种人际关系,能得到很多人的喜欢。   终于落了座,趁着邱焓和董邡张罗着点菜,陆啸行侧过身跟晏泊如小声抱怨,“你都不回我消息。”   他声音压得底,中午的酒还没醒,眼眶微润,看起来很是委屈。   晏泊如有些惊讶,“你给我发消息了么,什么事?”   “我想去接你的。”   “今天做造型做得太久,没看手机,做完出来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晏泊如解释。   他以前很少主动发消息,也算合理,晏泊如也确实是去染头发了。   陆啸行没忍住嘟囔了一句,“你跟我一起住,就没这么不方便。”   因为他睡前都会给晏泊如的手机充好电。   想了想,他又抗议起来,“我没出轨…”   “你真信啊,下周有个活动,怕来不及,今天先去把头发漂好。”晏泊如不知怎么的,态度软了下来,说着还在桌下偷偷抓住了他的手。   “这颜色是造型师随便调的,洗洗就掉了。”   本打算晾晾这个人,看他能不能再主动一点,称呼也好,主动联系也好。   因为忽冷忽热的感觉很不好受,会让人下意识开始辗转反侧,患得患失,会更在意,这样他恢复记忆时才更放不下自己。   然而实在是招架不住。   其实感情里的算计和斤斤计较,害人害己,晏泊如心知肚明。   他指尖勾了勾,挠了挠陆啸行暖烘烘的掌心。   陆啸行反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面上的紧张随之淡去,嘴角微微一翘,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臭屁样。   就被哄好了。   “大邡,你妈最近还那个样儿么,还没松口?”菜上了一轮,邱焓问了起来。   董邡的脸一下就皱了起来,“害,快别提了,贼闹心,几张银行卡都被停了,我妈是油盐不进,要不是我奶接济,我都要饿死了。”   邱焓也着急,“那怎么办,你那个侄子跟在你爹身边做助理,感觉不是个好人,一直在拱火。”   “还能怎么办?我肯定抗争到底。”董邡握紧了叶茗玫的手,颇有些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意思。   他虽然受宠,却没独立,还要靠家里给钱花,爹妈要是不满意,有的是办法逼他低头。   “还是得掌握足够多的资源。”陆啸行插了话,又补充道:“你做出点成绩来,董叔叔应该会松口。”他说话沉稳,听着就叫人信服。   “确实。”邱焓附和。   “最近倒是有个新项目。”   “对啊,你去你家老头面前表个态。”   ……   晏泊如坐在一旁,手里筷子一顿,有些愣神。   当年他们也不被祝福,也遇到了阻碍,他一度看不到未来,因为彼时陆啸行受家里严格管束,远不止停几张银行卡这么简单。   可现在裴玉珍只能时不时旁敲侧击一两句,对他们的关系构不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因为陆啸行已经彻底掌权,已经足够独立,正如他劝诫董邡所言。   晏泊如不禁偏头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被衬衫包裹着的手臂肌肉线条优越,撑在一旁安全感十足,浑身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陆啸行立马注意到了他的眼光,放下筷子,抬手给他的杯子里加了点水。   再简单不过的小聚会,也照顾陆啸行中午已经喝了一轮,席间只开了瓶红酒醒着,并没有人劝酒。   晏泊如抬头喝了点温水,忍下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酸涩感。   重逢后,陆啸行给他的感觉一直是,非常努力,视工作为第一位,明明什么都不缺,却鲜少有松懈的时候。   可初遇时,他眼里的少年并不是这样的,也自律,也上进,然而他的兴趣不在家族企业上,在达到要求的同时还一直在坚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他记得他上线的软件,记得他的踌躇满志,记得他为了梦想熬过的日日夜夜,记得他的焦虑,记得他成功后的开怀。   到底是男人的事业心让他在不感兴趣的领域这般拼命,还是因为曾经被轻易拿捏过,所以渴望爬到顶端摆脱掣肘。   可去欧洲谈成了那么大的并购项目,上了财报被当做案例分析,也没见他有多高兴多有成就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陆啸行很快察觉到了晏泊如的异样。   他凑过来时带过一阵消散不下去的酒气,衬衫领口下的脖子还红着。   午间确实喝得太多了,肖庆华是包工头出身,赚了不少钱之后搞了个建材公司,在酒桌上还跟个流氓一样,啰啰嗦嗦吃完饭陆啸行就不舒服回家睡了一下午。   “没事。”晏泊如摇摇头,很自然地抬手轻轻帮他理了理衣襟,又捏捏他的耳朵。   “我们陆总,确实辛苦了。”他的语气开玩笑一般,然而眼神无比认真。   那边的聊天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晏泊如的这句话一下被听得清清楚楚。   “哦呦哦呦。”每当这个时候,总少不了邱焓的起哄。   叶茗玫也跟着乐,“晏老师好会啊啊啊~”   陆啸行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题我会,行哥这是喝多了上脸。”邱焓最爱做的事就是抓住每一个调笑陆啸行的机会。   “滚蛋。”好面子的陆总烦得要死,然而拉着晏泊如的手没松。 第56章 从未分开   酒后陆啸行先让司机送晏泊如去金隅泰和园,之后再回了他冷冷清清的御河公寓。   同在朝阳区,四五公里的距离,过五六个红绿灯就到了,来去方便。   洗漱完躺在床上睡不着,陆啸行突发奇想打开电视看了会儿猫和老鼠。   连换了两集,还是没什么趣味。   大概是氛围不对,陆啸行又去下单了一套DVD光碟。   ——   晏楠和晏母卢明燕正敷着面膜坐在沙发上看剧,母女俩本是有说有笑的,见晏泊如进了门来,一下没了声。   “小如回来了。”晏楠先开了口招呼,侧过身问道:“我还说让司机去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事,陆总顺路送我回来的。”   “妈,这么晚还没睡。”晏泊如叫了声晏母,顺势坐在了一旁。   卢明燕也笑,“等你呢。”又赶紧伸手抚平脸上的面膜。   晏泊如劝道:“您颈椎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   又随意闲聊了两句,卢明燕忽然问,“小如,跟陆总吵架了?”   晏泊如脸上笑意一顿,垂眸片刻,再抬头时面上有些落寞,只说:“有点小矛盾。”   “还是快回去吧,陆总都亲自送你回来了。”卢明燕言语间有催促之意。   大约是自觉话说得太生硬,又被勾起了一点愧疚之感,她叹了口气,生生改了个态度,“是苦了你。”   晏泊如一副极其明事理的乖顺样,“妈,这是哪里的话,下周就回去了,我这不是想这两天再陪陪您。”   “那就好,明天楠楠要陪我逛街,你也一起来吧。”卢明燕像是突然想起来了这项安排。   晏楠在一旁亲亲热热接话,“肯定得来,明天买什么都是妈买单,对吧卢女士。”   很敏感地察觉到了晏母的态度,晏泊如换上了一个惋惜的表情,“明天白天我得赶个设计稿,赶不上这次福利了。妈要是逛累了给我个地址,我接你们一起去吃饭吧。”   晏楠还想再劝,卢明燕先点了头,“也行。”   “对了,小如,这份文件得交到陆总手上,周一帮我跑一趟呗。”文件就放在茶几上,晏楠明显是早有准备。   “不麻烦,我俩工作的地方离得不远。”晏泊如将文件拿到手里,又站起身,“喝了点酒,头有点晕,我先回房休息了。”   “你俩可别熬太晚,睡美容觉也是要紧事。”   晏楠挥挥手,“去吧,去吧,晚安。”   晏泊如也应了声“晚安”。   房间是刚收拾出来的客房,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以外几乎没几样晏泊如的私人物品,住着其实不算方便,他的大部分行李都放在了玫瑰庄园。   还是没买套自己的房子,有各方面的原因吧。   听外头的动静,母女俩应该是结伴洗面膜去了。   慢吞吞洗了个澡,晏泊如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忽然突发奇想去搜了搜当年陆啸行上线过应用商店的app。   换了国区的账号,输入“博览笃行”,没有搜索结果,跳出几个关联app。   最上面是个叫“古意中国”的,图标有些眼熟,左右无事可做,晏泊如点进去看了功能介绍。   注意到旅游电子护照这一条,他一下愣住了。   当时app刚上线,下载量有限,陆啸行有些挫败。   还记得他给陆啸行出谋划策,要给他的导游软件加个线上电子护照功能,方便用户打卡集邮。   图章都是他亲自设计的,精致又独特,发在社交账号上被几个设计学大V转发过,吸引了不少关注。   “集齐一套图章可以领取实体周边小徽章,感觉会很吸引人,对吧。”他举着触控笔,给陆啸行出主意。   可他只画了三四个图章,这项功能也没能落实,因为不久之后陆啸行刚注册成立的初创公司就陷入了专利纠纷。   现下,该功能已经添了上去,只是顶着不同的名字,成了规规矩矩几个统一的邮戳,隐约还能从边框间看出描图的痕迹。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临睡前,晏泊如点开微信,找到陆总万年没换的成功人士大海头像,给他发了句“晚安”。   刚熄了灯闭上眼,视频邀请的提示音响起。   陆啸行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晏泊如在黑暗里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突然感觉很想这个人。   “我看不见你。”陆啸行在那头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一向往后梳的头发耷拉到脑门上,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我要睡了。”晏泊如带着点不明显的鼻音。   “感冒了吗,晚上还好好的,红酒后劲儿大,头晕不晕。”   晏泊如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没有,头不晕,就是困了。”   “哦哦,我以为你找我呢,那,我挂了。”   晏泊如言语间不自觉带了点骄矜,“不要。”   陆啸行便很快改口,“那不挂。”   “我姐让我周一去给你送文件。”晏泊如明知故问,“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陆啸行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到时候一起吃个晚饭吧。”   他又试探着提道:“然后,就回来住吧。”   晏泊如弯起眉眼,重重“哦”了一声。   “我很想你,老婆。”称呼是陆啸行憋红了脸刻意加上的,果然比前一次叫得顺口多了。   晏泊如缩在被子里,眼泪毫无预兆又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我也想你。”他吸着鼻子,轻声回了一句。   明明一两个小时前才刚一起吃了饭,陷入爱情的人真的会失去理智。   “啊,然后呢。”陆啸行明显急了。   晏泊如按下嘴角的笑意,装傻道:“什么然后。”   眼见着陆总的高兴劲儿受了挫,恹恹道:“睡前别忘了给手机充电。”   晏泊如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老公。”   说着就抹黑下床找出手机充电器插在床头的插座上。   黏糊的称呼到底是叫上了,陆啸行立马高兴起来。   他高兴的面部表情并不明显,只是眉眼间闲适放松,显得很是温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晏泊如很快就睡了过去。   时隔多年,他又做了个好梦。   梦里,他们从未分开。 第57章 没想过娶别人   周一下午,晏泊如按约定替他姐跑腿送文件,怕去得晚了,耽误事儿,他处理完工作室的日常工作,便打了车过去。   进了一楼大堂,没等他联系冯慧来接,前台便将他认了出来。   “陆总一早就吩咐了,您过来直接刷卡上去,有什么需要打内线联系我就好。”前台小姑娘将一张门禁卡交到晏泊如手里。   搞得像陆氏内部的员工似的,晏泊如坐上了大老板专用电梯。   沈秋正在工位上埋头写着什么,见了他赶紧去倒茶招待。   晏泊如拿出被晏楠念叨了两三遍的补充合同,沈助理没接,只道:“您进去等会儿吧,陆总和魏总在谈事,应该快结束了。”   “好吧。”晏泊如坐在了会客沙发上等。   果然不多时,会议室的方向便传来说话声。   为首的是陆啸行和魏释,被几个人簇拥着往电梯边走。   这是会议结束了。   天凉了下来,陆啸行还和夏天一样,上身穿着熨贴的定制衬衫,配一条笔挺的黑色西装裤。   身上的内搭大差不差,可以说是万年不变,只根据气温选择外套的厚薄,再在配饰上做点有限的变化。   身旁的魏释年过四十,保养得不错,这两人站在一起从气场上看很像是同龄人。   身后跟着的少年是魏释续弦生的小儿子魏凯铭,还没毕业就被他父亲带在身边做事,以前在晚宴上见过他一面,两人没说过话。   既然碰上了,总该打个招呼,晏泊如起身迎了过去。   见了他,陆啸行眼睛一亮,原本紧绷的脸色倏然缓和下来。   “魏总,好久不见。”和魏释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身后的魏凯铭主动凑上前来,“晏少爷。”   又听他疑道:“以前没仔细看,怎么感觉晏少爷和晏楠姐姐长得不太像。”   晏楠是杏眼鹅蛋脸,而晏泊如眼型狭长微微上挑,脸部立体,骨相感更强。   晏泊如眉眼一弯,将这个问题囫囵了过去,“可能是我染了发吧。”   “我也想染头,就怕我爸打断我的腿。”魏凯铭开起玩笑。   年轻的男孩穿着件深色高领毛衣,显得成熟多了,只是肩不够宽,看起来差点意思。   叫他不禁想起和陆啸行的曾经。   于是晏泊如随口夸赞道:“小魏总穿着这件毛衣,还挺帅。”   一起将两人送上电梯,陆啸行回过头来,“到了也不给我发个消息,手机又没电了?”   “怕打扰你工作。”晏泊如眨眨眼,“再说,我都有了门禁卡。”   “就是感觉像你们陆氏的员工似的,陆总这不得给我开份工资。”   陆啸行点点头,“赚的钱都给你。”   他会认真对待晏泊如的每次玩笑话。   “再等会儿吧,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晏泊如便进了总裁办公室,茶几边的简约皮质沙发上放了两个软乎乎的抱枕,这是上次来时没有的,一旁的架子上还摆着几本时尚杂志,显然也不属于陆总及其客户群体感兴趣的范围。   陆啸行坐在办公桌前开了个视频会议,一点也没想着要避开他。   陆啸行虽然经验不够丰富,但他其实很会谈恋爱,他会从细微处让晏泊如感觉到他的真诚。   晏泊如听着他沉稳的说话声,默默发起呆来。   大四的时候,冬天陆啸行就喜欢羽绒服里套短袖,晏泊如调侃他,“我看你是不知道感冒两个字怎么写,也不穿件高领的毛衣。”   面对他的控诉,陆啸行的解释是,“室内有暖气,会热。”   确实,南方长大的晏泊如结结实实挨过冻,来了北方上学后,就开始依赖上了学校统一开放的暖气。   说了两三次后,陆啸行接受到了他的暗示,问:“你很喜欢高领毛衣?”   “不是,就感觉你穿了会看起来很禁欲很性感。”这是晏泊如的真实想法。   那时候天已经渐渐暖合了起来,可他还是如愿看到陆啸行穿了一次深色的高领毛衣。   脖颈修长、头肩比优越的人,穿黑色高领毛衣确实帅得离谱。   而他们并没有一起过完一整个春秋,天还没再次冷下来,他们就分开了。   仔细算算,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然远比在一起的时间长,然而人类对时间的丈量并不客观。   回忆很快被打断。   聊天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陆啸行走了过来,“走吧。”   商量了几句晚饭吃什么,没什么特别想去的餐厅,两人决定回家自己做。   逛超市时,陆啸行在一旁推着推车,一边伸手接着晏泊如挑出来的菜放进购物车,一边主动提起,“魏凯铭,似乎对晏楠有意思,前几天在拍卖会上和王骋杠上了。”   他又补充道:“邱焓告诉我的。”   陆总用严肃的表情讲着八卦,带着点反差感,晏泊如失笑,“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姐。”   “他是你姐姐啊。”陆啸行理所当然地爱屋及乌。   两人走得很慢,晏泊如弯腰仔细挑选了一番,拿了份陆啸行爱吃的牛肋排递给陆主厨。   “听我姐说,她已经和王骋分了手,不过王律师似乎没死心。”   “不知道她对小魏总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说着说着,晏泊如沉默了下去。   又想起她原本是打算找个家境差一些的入赘晏家,王骋符合这个条件,对晏楠也算事事殷勤,只是野心太大,晏楠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想法有没有什么改变。   晏泊如又想,如果晏楠真和魏凯铭那刚成年的小屁孩在一起了,还不如和陆啸行,身份差不多不说,陆啸行还是陆氏的掌权人。   说不定没有他鼓动让晏家几个不安分的叔伯辈给晏楠施压,接机横插一脚,失忆后的陆啸行会愿意接受晏楠。   也许他们会有所发展,成就一段佳话。   毕竟晏楠长得漂亮,性格直率又洒脱,做事干练,陆啸行这种工作狂应该会喜欢。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陆啸行,他很会照顾别人,只要他把你放到了心上。   在晏泊如看来,陆啸行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好,曾经给了他最想要的坚定的偏爱,叫他费尽心机也要吃这一口回头草。   “在想什么?”沉默了太久,陆啸行留意到了他的情绪。   他不是个对情绪感知很敏锐的人,不过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晏泊如身上。   晏泊如又露出个笑脸,试探着问:“当时突然把我姐换成了我,还以为你要反对呢。”   来了,谈上恋爱之后回忆开始,答得不好有可能会溯及既往,跟他算账。   陆啸行的脑袋赶紧转了起来。   没碰上面之前就是看重晏泊如是个男的,生不了,联姻后事应该少一点,到时候离婚也好办。   碰上面之后又觉得晏泊如不声不响的,事少听话,还是觉得他性格温顺,到时候离婚好办。   然而这些陆啸行是决计不会说的。   他只是直男了一点,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我就没想过要娶别人。”陆啸行语气笃定。   这也不算说谎,从一开始他就没主动关心过要娶谁,是局势将晏泊如推到了他眼前。   这大约就是缘分。   眼见着晏泊如听了他的话,亲亲热热挽上了他的胳膊,陆啸行捏着晏泊如的手,心里美滋滋的。   他算是发现了,晏泊如一个人时鲜少有什么表情,对身边的人倒是常笑,其实他真正高兴的时候,不单单是简单的嘴角上翘,眼下的卧蚕会浅浅一现,整个眉眼都会生动起来。   两人慢吞吞逛着超市,陆啸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逛了一圈后,又提议再逛一圈,说是东西没买全。   最终逛了快两个小时,除了食物之外,还给小公寓添置了不少或有用或没用的日常用品。   光是电动牙刷的刷头就买了四盒,三个月一换,能换到牙刷电池报废。   结完账,有服务生一路帮着将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提进后备箱,陆啸行还意犹未尽。   借着逛超市时晏泊如一直挽着胳膊的氛围,他略显不自然地抓住晏泊如的手,牵在手里牵了一路。   毕竟上次在天桥上想牵手,犹豫纠结了片刻,就错过了机会。   等晏泊如坐上副驾驶,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才意识到已经晚上八点多,天都黑了。   “你饿了先吃点垫垫吧。”陆啸行很是愧疚,解了安全带就想下车去后备箱找出盒小蛋糕来。   晏泊如拉住他的手制止,“还好,回家吧,我给你打下手,做饭很快的。”   “想吃你做的饭了。”他又补充。   “你应该提醒我的。”陆啸行赶紧将车重新发动,“上午晨会拖了好久,我午饭吃得晚,一点没察觉。”   “我也没察觉饿,大概是太喜欢和你一起逛超市了。”晏泊如说得直白,叫陆啸行脸上一红。   “这有什,什么好喜欢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时候陆总的理智开始上线了。   “陆总要是不好意思,就多做两道好吃的菜,我尝尝这几年厨艺有没有进步。”一下没注意,说错了话。   还没等陆啸行反应出不对劲来,晏泊如立即改口圆了回去,“都说做饭这事熟能生巧,一直没见你下过厨,大概要退步了。”   “那不可能,肯定进步了。”陆啸行一点没被打击到自信。 第58章 可能这就是天赋   “你点菜。”陆啸行挽起袖子,意思是要大展身手。   晏泊如点的两个菜他都会,甚至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好像曾经做过无数遍似的。   “可能这就是天赋。”陆总凤尾虾炸得漂亮,做小炒肉时颠锅的姿势也很帅气。   晏泊如在一旁整理着料理台,偷偷打量着陆啸行的侧脸,难得有些沉默。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明知道前面是火,还是想扑过去。   明知道越带着过去的回忆去接触他,越容易叫他更快地恢复记忆。   可这种带着灼烧感的、侥幸的幸福,叫人无法拒绝。   咨询时医生说过,这种将某个人相关的所有记忆整个剔除出去的原因,大概率是创伤后的回忆排斥,是经过逻辑自行加工之后,记忆的重新自洽。   再次受到刺激后,被排斥的部分大概率就会重新补充和编码。   这种刺激也许是缓慢的,循序渐进的,也许是突然的,剧烈的。   等他想不明白的时候,原本自洽的逻辑就会出现裂缝,只要他发现越来越多的逻辑漏洞,裂缝就会越来越大,直到彻底崩塌。   “不用你了,去看会儿电视吧。”陆啸行在油烟机的轻噪音里发话了。   晏泊如轻轻“嗯”了一声,却不听话,凑过去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围裙是他上次做咖喱时买的,蓝白格纹,前胸还有个褐色的小熊。   跟以前一样,他找了很久。   陆啸行一时间有些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   “小心油溅到你手背上。”嘴角不自觉带上点笑,又单手抓住了晏泊如交叠在腰间的两只细细的手腕护着。   等菜端上了桌,就见晏泊如正鼓捣着刚装上的DVD播放机。   他蹲下认真调试着,好奇,“怎么想起来接了这个。”   又笑道:“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猫和老鼠,隔壁有户人家有DVD机,我总翻墙出去偷看。”   连这种事他都能预测到?   梦做得跟通灵似的,陆啸行觉得诡异,又走过来弯腰拉开了电视柜下的长抽屉。   一整排的DVD光碟,全是刚刚晏泊如口中的猫和老鼠。   这下轮到晏泊如惊讶了,“怎么想起买这个?”   “我也不知道。”陆啸行失笑。   而晏泊如明显沉默了下去,吃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明天还要上班,两人早早睡下。   半夜醒来,晏泊如在一旁很轻地翻了翻身,似乎还没睡好。   “怎么了…”陆啸行声音微哑,伸手过去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背。   这下呼吸平缓了下来。   晏泊如动了动,缩进了陆啸行怀里。   后半夜不可避免地坠入了旧事中。   一半是梦,一半是回忆。   彼时他的手还有些肉乎,翻墙时砖块松动,他失重掉到了泥土地上。   手被钢丝划破,出了点血,他一声也不敢吭,怕被人发现。   四周嘈杂的人声像被海绵过滤掉一层,传入耳中时模糊不清。   粉色的塑料感窗帘被主人放了起来,今天没有看到抖动鲜艳的画面,只能听到热闹的背景音。   他蹲在旁边,边用树枝画着画,一边听得入神。   分辨不出里面有多少种陌生的声音,只知道一切都离他的生活很远。   “年年,快回来!”有人叫他,转过脸去看,是一个高壮的圆脸男孩。   他立马扔掉了手里的树枝,颠颠跑了过去。   “今天你说的有钱人会过来看我们吗?”他问。   “嗯,我要表现得好一点!”一旁的男孩认真理了理身上的旧衣服。   “我感觉,只要机灵一点,多笑笑,肯定能被选上,我特意去找了报纸,你看。”   说着男孩用特意洗干净的手点着被揉皱的报纸,一字一句读起来,“服装车间长期工作的大量员工确诊尘肺,这种慢性疾病,目前不认定为工伤的范,范…”字太复杂,他不认得,索性跳了过去。   “虽然不需要赔偿,但晏氏夫妇表示心里过意不去,资助了当地福利院,并表示有领养意向。”读着读着,他吸了吸鼻子。   溪水很冷,他的手都冻红了,指节处还有些皲裂。   “年年,你也想被领养吗?”男孩儿又有些忐忑,迟疑地提醒道:“你之前说跟我说过的,你想一直住在这里的。”   听了这话,他垂下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显得有些孤僻。   “不想。”他说。   因为他觉得在这里有了朋友。   他只是想有朋友。   “不想什么?”男孩儿追问。   “不想被领养。”他也不想让别人不高兴。   于是男孩儿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诺,“那等哥出去了一定带好多吃的回来看你。”   他又低低“嗯”了一声。   画面一转,院子里的小孩儿们排成两排,稀稀拉拉唱着不整齐的祝歌,以为又是一次不重要的排练。   他趴在窗边朝外看,圆脸男孩儿的表现确实最亮眼。   院墙边树荫下站着的夫妇打扮得低调,依稀能分辨出,就是报纸上的那两人。   猫和老鼠热闹的交响乐又莫名响在脑子里,就好像是照进井底的一束陌生的阳光。   他分辨不出都是哪些乐器,因为他从未在别处听过。   教合唱的老师会用一架破旧难听的钢琴找基础音,那是他听过唯一的乐器。   “喂!你怎么不去唱歌。”陌生的童稚的声音叫住了他。   他惯常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   眼前的小女孩打扮漂亮,没见过。   他不想说话,回过头去。   “楠楠,跑哪儿去了。”院墙边的妇人进来寻,大手抓住了小手,“手冷不冷啊。”   语气里是关心和爱护,是陌生的叫亲情的东西。   “不冷,妈妈,你看这里还有个漂亮妹妹。”女孩朝他直直伸出手指。   看着两个人,鬼使神差的,他最终甜甜地笑了,叫了声,“姐姐。”   “我是男孩子。”他说。   妇人走过来弯下腰来,面上很是和蔼,“怎么不去院子里玩儿啊。”   凑近了看,她的眼神明显一亮,应该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他抿了抿嘴,回答:“生病了。”   院长也走了进来,“年年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院长,我很喜欢这孩子。”   “那小顺……”   大人们走远了,小女孩儿和他一起趴在窗户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啊,你手背怎么流血了?”她抓着他的手。   “被钉子刮破了。”他挂着笑脸,有问有答。 第59章 你能不能帮帮我   晏泊如醒来时,身旁的人早就走了。   年年,祈年,这个名字真是许久没有人提起,远在记忆的边角,偶尔想起来都觉得很陌生,带着无关己身的抽离感。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靠在床边没动。   南方的纺织业发展初期从未重视过环境问题,晏家的织布厂除了有职工患病的情况之外,还存在其他被曝出来的排污问题。   被晏家接走之后,他总是被打扮得很漂亮,经常被带出去见这个见那个,耳濡目染下学会了说很多场面话。   长得漂亮的小孩儿,嘴又甜,自然会让很多人喜欢。   “起了吗?”陆啸行的微信会在九点之后响起,怕吵他睡觉。   晏泊如终于起了身洗漱。   “起了。”他回。   态度冷淡。   两个字的回复,其实也是他的舒适区。   “冯慧定了个餐厅,说是新开业的,最近很火,要不要去?”陆啸行又问。   晏泊如整理好上衣,靠在门框边拿起手机,认真回复。   “好的呀,我今天事情不多,下了班我去接你吧。”   明天的活动服装已经被助理送到了工作室,一套大牌的缎面西装,有种不顾穿着者死活的美丽。   缎面的材质容易皱,穿着就不宜有大动作,最好不要坐下,一站站一天,想想都觉得腿酸。   处理完手头的事,晏泊如如约去陆啸行公司接他下班。   曾经他随口说要在陆啸行的公司旁开间工作室,最终做了点权衡,到底还有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反正对方已经忘记,大约也不会计较这个“旁边”到底隔了几条街。   刚进了陆总的办公楼层,晏泊如一抬头,差点没认出来。   陆啸行今天吃晚饭积极,已经穿好外套准备出去了。   黑色大衣里套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成熟又低调,配上往后梳的短发,叫人眼前一亮。   “今天怎么这么帅。”晏泊如弯起眼睛,夸赞的话张口就来。   当时随口夸魏凯铭时压根儿没察觉出这人竟然悄悄吃了醋。   陆啸行耳朵都红透了,偏偏要嘴硬,“又没什么变化。”   一起站起身的还有魏释,最近两人应该有合作要谈,会开得很频繁。   打过招呼后,又见魏总紧皱着眉,不大高兴的样子,晏泊如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魏总瞧着心事重重的。”   冯慧在弯腰收拾着茶几上的文件,几张村落的实地照片散了出来。   “哦,我之前跟你提过一嘴的,拆迁问题。”   陆氏和方晋集团合作的卫星城开发,涉及到了旧城区改造,其中一个城中村,村里都是一个姓一个祠堂出来的,漫天要价,政府出面谈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件事从陆啸行去欧洲出差前就在沟通,至今毫无进展。   拿不到地,他们就动不了工,一直搁置着,每天都在烧钱。   陆啸行跟他说过这件事,晏泊如拿起几张照片,认真看了看。   “干脆给这个村子申请个文物古建筑保护单位好了。”   他又淡笑着解释,“等周围都建起高楼了,他们自己的房子想简单装修都要打申请去批准,万一损坏了,还要坐牢。”   照片里的房屋都是两层的木质楼房,以现在的居住标准已经完全不适应居住了,而且村中还有一段石子路,一下雨都是水坑。   如果路也是文物,连翻修都不行。   这招真是损到家了。   陆啸行有些愣怔,魏总却拍手哈哈一笑。   晏泊如很快便留意到了陆啸行的表情,“只是谈判手段罢了,目的也并不是真的要去申请。”   “真是好主意,没想到晏少爷这么聪明。”魏释显然非常满意。   “我也不懂,就胡说的。”晏泊如心里一跳,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出这个头。   毕竟在陆啸行眼里,他一直是温柔又无害的,没有心机。   一时间有点诧异罢了,陆总也没多想,眼见着魏释满眼赞许,还想接着拉晏泊如聊天,他先开始赶人,“都说了下班不谈工作了,走吧。”   新开的餐厅不远,在商业中心,西式半开放的就餐环境,餐椅设计得华丽,椅背高,餐桌之间隔得远,倒也不会相互打扰。   点完菜,远远看见两桌开外一个人,举着酒杯站了起身,堆着笑脸说了两句,利落地仰头喝掉了手里的酒。   刚梦到的人,隔日就突然出现,晏泊如的手很明显的一顿,一瞬间紧张得没了胃口。   汪顺。   依稀看出来是有些发福了,听别人说进了大银行,只是有关系户压着,升迁一直升不上去。   应该每天在为指标发着愁,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悲哀。   四九城还是不够大啊。   “怎么了?”陆啸行奇怪。   晏泊如嘴角上撇,笑得有一丝不自然,“没什么。”   陆啸行顺着刚刚晏泊如的视线,朝侧边扫了两眼,没瞧着什么奇怪的。   他一向眼高于顶,年轻时尤甚,班级活动参加得很不积极,已经不认识当年的同班同学了。   “我想再加道菜,今天狠狠宰你一顿,明天要站一整天,得好好补补。”晏泊如将陆啸行的注意力转移开。   果然陆啸行开始不满,“怎么就要站一天了?”   晏泊如挑起眉,表情生动,“这是时尚精神。”   说要宰人一顿,但其实晏泊如没吃几口。   回家时两人牵手走了一段路。   口中呼出的气渐渐变白。   总觉得北京的秋天很短暂,带着尘土味的北风刮一刮,天就骤然凉下来了。   他代替汪顺被领养,不曾想到会在大学遇到,正如今时今日一样偶然,叫人猝不及防。   对方考进了T大经管学院,其中有多少辛酸苦辣是可以想见的。   所以当汪顺提出,想要本校保研名额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拒绝。   一开始他说,“我就是想知道咱们系的大神,想不想保本校,我就差一个名次,感觉他应该会出国吧,那么有钱不出国镀金也说不过去吧。”   “年年,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你们家世差不多,肯定有不少共同语言。”   后来他说,“学金融的要往上走,本科文凭真的太不够看了,有钱的人有很多选择,对吧,本校读研是最经济的,这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年年,你能不能帮帮我。” 第60章 是谁这么幸运   陆啸行忙了一天,晚上应酬回去,晏泊如还没到家,这是稀奇事。   两人最近都住在公寓里,跟热恋期的小情侣似的,有事没事就一起做饭吃。   虽然早早就收到了晏泊如会晚归的报备,陆啸行心里还是有些落差感。   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就见晏泊如已经躺到了沙发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头发上的青色掉得差不多了,他新染了个很贵气的浅金色,配着骨相优越的脸,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怎么了?”   “腿酸。”晏泊如声音都哑了。   陆啸行赶紧过来帮忙揉腿,揉着揉着他的手开始不老实。   毕竟晏泊如总要哼哼两句,不怪陆总定力不佳。   腿侧有块存在感明显的伤疤,以前摸到的时候陆啸行就想问了。   “怎么弄的?”   “很小的时候爬墙摔下来,被铁丝网挂到了。”   “晏家还有铁丝网?”这对陆啸行而言是个稀奇的东西。   “小时候家里穷。”晏泊如随口说道。   他爱开玩笑,陆啸行没当回事,只兴冲冲掏出手机,点开一条新闻,“给你看。”   专业术语太多,应该是一份财报。   晏泊如没当回事,扫了两眼后就放在了手边。   他最近总有点心不在焉,陆啸行也跟着沉默下去。   等晏泊如反应过来陆总情绪不高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陆啸行屁股对着他,不睡觉,重重叹了两口气。   气鼓鼓的意思还算明显。   “谁惹我们陆总生气了。”晏泊如起身推了推他的肩膀。   大约是财报?   看标题似乎是上次去西班牙谈的那场大收购,被媒体夸上了热搜,他没看懂有多牛,但不妨碍他会哄人。   “老公真棒。”   “工作又有能力,身材又好,性格好,谁这么幸运捡到了我们陆总哇。”   “哦,是我呀~”   眼见着陆啸行的耳尖越来越红,脸大概率也红了。   晏泊如想拽他回身,陆啸行揪着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片刻后,他一手提着被子,将晏泊如整个罩了进去。   黑漆漆的被窝里,沉沉的吻压了上来,带着急躁的欲望和热切的爱。   又是顺理成章熬夜滚床单的一天。   ——   昨日的活动图算是出了圈,毕竟国内嫌少有男明星染这样出挑的金色出席活动,至少演员不会。   晏泊如脸长得实在好看,身材就跟天生的衣架子似的,又被扒出了不少模特秀场照和商务照,社交账号狠狠涨了一波粉。   因为脸受欢迎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晏泊如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汪顺的简历。   “汪顺现在是个小经理,进了银行之后四五年就升了这一次,没什么大客户。”   和他之前了解的情况基本相同。   昨天酒桌上的那群人,里头有个眼熟的,似乎和陆景澜混过,晏泊如也顺便打听了一下。   “我感觉不靠谱,这几个人有诈骗的前科,听说事情被压了下去,最终没闹起来,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对方给的信息很模糊。   晏泊如沉默了片刻,“给汪经理介绍几个客户,把我们工作室的对公账户也换过去。”   看着高楼下的断断续续的行车,他又补充道:“不必叫他知道。”   汪顺以前并不叫汪顺,他和晏泊如一样,都姓“祈”,是福利院统一的姓。   他很聪明,上进,也有野心,去福利院的时候年龄已经不小了。   刚来第一年就碰上晏泊如被男生欺负。   这是常有的事,等院长走了之后,拖着鼻涕的小男生们就会围上来揪晏泊如的头发,笑他是“小白脸”,“小娘们儿”。   汪顺那时候比所有人都高,看不惯站出来,替他将人赶跑。   饶是这样,两人也是相处了半年,最终才做了朋友。   晏泊如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   “你不是说,你想留在福利院么。”   “我真后悔,跟你做朋友。”   “你别来看我,别可怜我,也别道歉,我觉得恶心。”   话都被说完了,他张了张嘴,再无话可说。   他常常想,如果不是汪顺拿了报纸来告诉他那天会有被收养的机会,他或许不会被选走。   也许是他更漂亮长相更讨人喜欢,也许是他身体不好,更能博得外界同情,所以晏氏夫妇选了他。   但最初,是他笑着叫了晏楠“姐姐”。   命运的改变也许根本无迹可循,也许是蝴蝶振动翅膀,引起了海啸,   ——   周五例会后,陆啸行被气冲冲的陆景澜找人堵了门。   “是你找的人坑我?”陆景澜整个人浑身紧绷,脸上带着明显的愤怒。   这人难得主动来陆氏,一来就是兴师问罪。   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事情推到他头上,陆啸行明显不耐烦。   “这人你不认识?”陆景澜拿出张照片,重重怼到他身前。   陆啸行耐着性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红唇大波浪,很漂亮。   “不认识。”陆啸行回答完问题,抬手指了指大门,示意陆景澜可以出去了。   “你他妈有本事直接冲我来,耍这种手段,你是真的缺德!”陆景澜一肚子气,撒得莫名其妙。   “你不能因为咱们关系不亲近,所以一出个什么事儿,就往我头上扣。”陆啸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还有事,你可以找陆经理商量一下。”   刚要绕开,陆景澜又拿出一张合照,怼到他眼前。   “那这要怎么解释?”   照片上大约是谁的生日宴,那位留学圈儿里低调又有名的张二公子被簇拥在中间,身旁坐着的是稍微年轻一些的晏泊如,头发短了不少,笑得一脸温柔。   张二公子和晏泊如认识,陆啸行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们都在法国留过学吧,圈子就那么大,认识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榫要什么,喜欢什么,只有亲近的人知道,鹏飞那个傻子,他能懂什么?”   “陆总真是好手段,娶了个老婆,得了晏家的钱,还能帮着料理人。”陆景澜说得咬牙切齿。   明里暗里的意思,是晏泊如把陆鹏飞坑了。   陆啸行轻哼一声,“违禁品不是他自己弄的么?不然你爹会被张家人请喝茶?”   “别总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也别总盯着我,和我的人。”   好容易将人打发走,陆啸行看着桌边的两张照片,点了点那张女人的头像,打了个电话。   之前叫邱焓替他留意着陆景澜的事,最近忙着和晏泊如谈恋爱,都将这事忘了。   邱焓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穿透力,“行哥,你终于想起我来了,我苦受寒窑十八年了。”   陆啸行不爱理他的玩笑,只道:“问你陆景澜的事儿,看到我发的照片了么。”   “哦我正想跟你说呢,这事儿刚出来的,之前没提,是觉得对你没啥威胁。”   邱焓似乎换了个地方,听筒里安静不少。   “这个女人,说是嫁了个中东富商,之前在圈儿里很是活跃了一番,懂时尚,会穿搭,还有不少门路可以拿到货,跟不少富太太搭上了关系。”   “前段时间,陆景澜不是买了很多陈氏的旧商圈么,也不知道是被人鼓动的,就觉得很赚钱,陈氏脱手价给得也不高。”   “这女人就假装给陆景澜投资,给出的价格比其他公司高,条件也更好,应该还跟陆景澜签了排他协议跟尽职调查协议,结果呢,一直在拖时间,现在人跑了,谁也联系不上,陆景澜资金链断了,又被做了个详细的尽职调查,关键的几个人才全被挖走了。”   “他这破产破得是真迅速。”   邱焓说得眉飞色舞,明显觉得大快人心。   “这孙子也不知道栽在谁手里,就算有他爹帮忙托一手,也要伤筋动骨好几年了。”   “这事儿办得真是高明,陆景澜那人眼高手低,也一贯不太瞧得起女人,总觉得能玩弄别人,结果呢,被玩了吧哈哈哈。”   电话那头说得起劲,陆啸行一直很沉默。   陆景澜当时为什么会一股脑儿跳进这个坑里?   陈凭生,跟晏泊如是故交。   但在陆景澜和晏泊如之前,他肯定是选择相信后者。   如果晏泊如要出手替他料理人,应该会告诉他,再者,晏泊如不是这样的人。   “你认识一个叫Chloe的法国女人吗?”陆啸行不信,晚饭时就直接问了出来。   餐桌对面的晏泊如瞳孔微动,“叫这名字的很多,一时间似乎没什么印象。”   他垂着头,语气正常,瞧不出一点问题。   陆啸行提醒,“应该是一个金发女人,说是嫁了个中东富商,也可能不是,我也不确定。”   他可以将照片拿出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随口一问罢了。   “我不太清楚。”晏泊如抬眼看他。   室内的暖灯打了下来,两人目光对视,一切如常,陆啸行没了再追问的意思。   他这是做什么呢,两个人相处,信任是基本的事。   又听晏泊如感慨一句,“好久没去玫瑰庄园住,秋天到了,也不知道玫瑰凋落没。”   他似乎很喜欢玫瑰花。   真是碰巧种对了。 第61章 你为什么会娶他   然而陆景澜现在满世界在找那个叫Chloe的女人,闹得很大,没个消停。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三天两头要来堵人,周六晚又发了消息来。   “张二公子喜欢什么,是谁透露给陆鹏飞的?这事你不信,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娶晏泊如?”   陆啸行不想搭理这人,周五晚上何益明跟他提了要离职,大概是想跳槽。   这人手里项目不少,弄得不好会出大问题,虽然有竞业禁止规则,但保不齐被坑一把。   毕竟何益明的态度一直很暧昧,明面上和陆柏言关系一般,真到大事上又不发言。   总得提前做点准备。   周末还要来加班,已经很烦了。   手机索性被扔在了一边,由着它响。   等处理完手头的事,那头也消停了。   陆啸行捏了捏眼角,拿起手机看了两眼。   “你那个合作方设计师辱华被爆出来之前,我爸就收到了匿名提醒,他这才提前做了布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爸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最终改变的是什么?你换了设计师,换了合作方,什么事都没有,还娶了晏泊如。”   “他的老师跟那位设计师有业务往来,时尚圈,你不懂,我也不懂,但圈子就那么大,你猜他认不认识,知不知道这人一开始就是个定时炸弹?”   “真的牛,陆啸行,这件事我算在你头上不亏。”   陆景澜惯会叫唤,被人坑破产这件事,回去应该会受陆柏言好一顿教训。   把所有事推到他头上,是最合理的,也是最有效避免被批评的方法。   陆啸行本不想理会。   站起身时,脑子里灵光一点,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当时他去米兰找新合作设计师吃饭,那位叫Daric,会养古牧的,热情的意大利人,说过,晏泊如为了陆氏的事,特意飞过去找了他。   他忽然有些坐不住,想仔细追问Daric,晏泊如飞过去找他到底是哪一天。   如果在事情爆出来之前,那他如何未卜先知知道提前找人救场?   如果是在和他联姻之前,那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因为喜欢他?   陆啸行的脑子突然乱糟糟的,理不清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着了陆景澜的道,这人最会使坏,最爱给他添堵。   可理智上,又越来越动摇。   因为很多事情,只要有心去想,是会发现端倪的。   “我需要知道是哪一天,您有任何的照片,或者,这对我非常非常重要。”最终,他还是坐下,给Daric发了邮件。   有时差,还是周末,大约要等会儿才能得到回复。   很快,他又觉得自己做的事矛盾又低级。   两个人在一起,他有任何事都应该先去问对方的意见,而不是因为外人的一两句话就乱了阵脚,到处猜疑。   是他不对。   邮件已然发出去,显示已读。   也没法撤回,陆啸行又补充发了一封,解释之前只是有点困惑,不是大问题。   天都黑了下来,说好了今天要加班,晏泊如今天也忙,一天都没个消息。   这人是真不爱主动聊天。   习惯事事报备的陆啸行给晏泊如发了消息,“我下班了。”   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复。   心里有些烦闷,陆啸行打算去找邱焓喝酒。   周末车多难停,绕了停车场一圈,陆啸行忽然踩了刹车,将车停在了一辆宝蓝色的跑车前。   看车牌,这是晏泊如最近的座驾。   想起晏泊如昨天随口说的那句想看玫瑰庄园的玫瑰,自觉做了亏心事的陆啸行打算先拐去花店包束玫瑰过来。   正好下面停车位满了,开出去另找位置好了。   ——   三楼。   晏泊如进了邱焓的酒吧。   在家画完了一天设计稿,手腕有些酸痛,以前工作太拼,得了一阵子腱鞘炎,现下又持续工作了几个小时,有复发的风险。   进了门去,邱焓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惬意地抽着烟。   “嫂子!这儿!”人不是他主动约的,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有点惊讶。   “鹤轩这小男孩儿,托您的福,解决了大学学费的问题,都不来我这儿上班了,我这刚开业直接折损一员猛将。”   “亏陈姐百度给他取的这花名,多好听。”邱焓大剌剌地坐着,无端带着股流氓气质。   晏泊如坐到旁边,笑着接话,“再找个人继承不就行了。”   大老板的卡座,自然是最大最好的,一旁被隔开了,有两间娱乐室,一张绿色的台球桌就摆在中央。   邱焓啧啧两声,吐了个不规则的烟圈,又感慨起来:“诬陷行哥亲人,怎么想得出来的。”   “晏小少爷手段真的高,假意被绿,先热后冷,两招拿捏男人,我人都看傻了。”   这事从晏泊如找上他开始,邱焓就想感慨了。   然而当时没机会,隔了一周两人才重新聊上天。   这些人工作日都要上班,就数他最清闲。   晏泊如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调侃道:“邱少爷,您用这个北京腔说‘托您的福’,真的有种清宫剧的感觉。”   “嘿,你这话说的。”邱焓咧嘴一乐,也不觉得冒犯。   “还是谢谢邱少爷帮忙。”晏泊如说得正式,桌上摆着的弓弩很显眼,大约是邱焓拿来玩的。   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台球室旁边就是个小型的射击馆,墙上贴着靶纸。   还真是把年轻人的娱乐活动全都包圆儿了,怪不得这么热闹。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重重的弓弩,调试了一番,远远对着靶心,抬手就是一弩。   说实话,并不放心这个人,总觉得有一天会被陆啸行发现。   “邱少爷,您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希望您能保密。”   动感音乐,响得人心脏跟着节拍一颤一颤。   背后一点响动被吞没进喧闹里,就像一滴水掉入湖泊,细微得难以察觉。   射出的箭羽正中靶心,邱焓吹了个流氓哨,起身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一脸坦诚,“嫂子,谢来谢去的这就见外了,我也肯定不能往外说啊。”   只是两人从小处到大,他从没有见过陆啸行对谁这么上心。   “行哥这人吧,忒爱钻牛角尖,就差人推他一把。”   “俗话说得好,不破不立,对吧,我这是为他的幸福生活着想。”   晏泊如点点头,“邱少爷看得分明,也是真心把你行哥当朋友。”   “我很感激。”   是他利用了邱焓对陆啸行的友情。   又听邱焓开起玩笑,“再说了,陆总感情顺利,工作起来肯定也更有劲儿,我在陆氏投了不少钱,那我肯定也能跟着发财。”   他故意说得这样生疏,晏泊如心里清楚,邱焓会帮他一起骗陆啸行的前提是,在他的认知里,这件事是对陆啸行有利的。   亲疏有别,他不会联合外人坑陆啸行。   晏泊如闻言一挑眉,接道:“看来我也该把钱都放陆氏去。”   “该说不说,咱行哥赚钱能力确实可以。”   “就是不知道,谈上恋爱之后会不会影响事业心,真不好说。”股东开始真心实意地担心起来。   两人聊得热闹,邱焓爱开玩笑,晏泊如也能接得很好。   “吃个便饭吧,咱酒吧有后厨的,牛肉面管够,我让人给你加双倍牛肉,炖得可好吃了。”邱焓又要开始张罗。   这人是真的热情。   想得到他的喜欢,并不难。   晏泊如推拒,“晚上有约了,有机会请邱少爷吃饭。”   他不想现在和邱焓交往过密。   有些事还是慎重点好。   “饭不饭的无所谓,常来玩儿就行了。”邱少爷很爽快。   “那肯定的。”晏泊如拎起外套,   他不喜欢闻烟味,嗓子有些难受,出了酒吧的门才低低咳嗽了一声。   脚边有一束新鲜的玫瑰,包装得很漂亮,   晏泊如皱着眉,低头看着那束玫瑰,心里无端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   发现陆啸行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工作时他习惯将手机调成静音,出门时忘了调回来,也忘了看一眼。   毕竟陆总今天说了要加班到很晚。   他以为今天是安全的。   “事情结束得早,我下班了,你在哪儿呢,一起吃晚饭吗。”   “还在画图吗,注意手腕别太累了。”   见他一直没回,陆啸行改了口。   “那我去找邱焓喝会儿酒吧。”   “算了,我不喝酒了,万一要去接你,很麻烦。”   冷风一吹,晏泊如有些麻木地站在原处,打了个冷颤。   他很想有侥幸的心理,却知道不应该自欺欺人。   输入陆啸行的电话号码,他的手几不可查的有些发抖。   同一时间。   邮件提示音响了起来。   “哦,陆总,二月十八号哦,我找到了和我妻子聊天记录,哈哈哈,那天出门前她凶了我一顿,我有印象了!”   “虽然你说不是大事,但我妻子今天突然开始翻旧账,我正好想了起来!没耽误你事吧!”   Daric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想知道的时间而高兴。   陆啸行坐在车里,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沉默了许久。   二月十八号,是在联姻之前,甚至在事情还没发酵的时候,晏泊如就有了行动。 第62章 你不记得了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在心脏上扎根,继而发芽。   陆鹏飞因为违禁品被查的事,是不是晏泊如设计的?   他觉得陆鹏飞折腾各种新项目烦人的时候,晏泊如提过一句,他说,应该把这傻子送部队里历练两天。   陆景澜被套进陈氏旧商圈的烂摊子里、继而被人骗到破产,里头是不是也有晏泊如的手笔?   晏泊如的工作室为什么会选在陆景澜公司楼上?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他提到Chole这个人名后,晏泊如当时又是什么表情?   他为什么会和晏泊如结婚?   是局势把晏泊如送到了他眼前,那如果整个局势都是晏泊如自己造的呢。   从一开始决定要和晏氏联姻,晏家就积极将消息放了出去,明明他才是更紧迫需要帮助的那一个。   结婚的对象又为什么突然从晏楠换到了晏泊如?   仔细想想,换人理由可以算得上牵强。   如果真是因为晏楠要在家族企业掌权不适合外嫁,一开始就不应该主动释放要和陆氏联姻的消息,也就根本不会发生需要晏小少爷回来救场这回事。   晏泊如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是如何一步步沦陷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陆啸行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北京初秋的夜间感觉到了一股从内到外的寒气。   到目前为止,晏泊如帮他清算着身边不怀好意和他作对的人,减轻了压力,也扫除了障碍,做的事都还算是对他利好的。   可一个每天搂在怀里睡觉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样陌生。   他没办法忘记刚刚晏泊如举着弓弩看向靶纸的那个眼神,未加掩饰的锋芒,甚至带着点阴鸷。   里头没有一贯的温柔和顺,叫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人。   他们目前没有矛盾暴露出来,或许是因为暂时没有利益冲突。   又或者,他一直就是目标?   晏泊如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手机屏幕应声亮起,备注是“老婆”。   陆啸行想起自己是如何挣扎着开口叫了这个称呼,彼时满心都是想着要叫晏泊如开心。   此时这两个字看在眼里尽是讽刺。   由着铃声在一分钟后响停,又开过了一个红灯,陆啸行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来酒吧了么,我没看到你。”   “老公,去哪里找你啊。”   “肚子好饿,还没吃晚饭。”   静静看着不停冒出来的信息,陆啸行的表情算得上有些冷淡了。   明明只要看到晏泊如主动发来消息,他都会很高兴的。   他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此时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晏泊如。   托人去简单打听了一下,消息来得很快。   “陆总,晏少爷最近就是参加活动,接了个大的设计单子在做,没见什么金发女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知道您想问什么。”   “不过晏少爷今儿白天似乎刚叫人查了一个叫汪顺的银行经理,还给汪经理介绍了几个大客户。”   陆啸行看着这行信息,蹙起眉头。   汪顺……   总觉得这名字耳熟,晏泊如应该试探着跟他提起过。   没记错的话,这人是他的本科同学。   陆啸行心里倏然一跳,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再想去追溯回忆时,脑神经又突然一阵抽痛。   他没犹豫,在通讯录里找到大学辅导员的电话打了过去。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给系里捐了不少钱,周五晚上的一个电话应该不算太冒昧。   “陆啸行?”许久没联系,电话接通后,对方的语气有些惊讶。   “啊,校庆怎么没来,还想安排你致辞呢,之后也没再去打扰你。”   这也是两人会辗转着加上联系方式的原因。   “四月太忙了,一直在出差,抱歉。”   陆啸行也没再绕弯子,直言:“学长,您对汪顺有了解吗?我很少参加班级活动,没什么印象了。”   听到这个名字,对方明显顿了顿,“你不记得了吗?”   你不记得了吗?   陆啸行有些愣怔。   这个问句以前常会被问起,最近几年倒是没什么人提了。   大约是因为时间在不停歇地走着,前尘往事被忙忙碌碌的海浪卷进了无边的海里,变得微不可寻也无足轻重。   又听辅导员斟酌着开口道:“宿舍不够分,你那个时候是住在7楼吧,和二字班的三个学长住在一起,要说和汪顺有什么交集,应该就是大四的时候了。”   “你们这一届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系里保研名额缩减,小汪找我打听排在他前面的几个有没有保研的打算,他说算来算去就差一个名额,关键就是你的去路。”   “你又不爱跟人聊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问你,我看你有段时间在备考Gre,还以为你会出国留学来着,谁知道后来你没去。”   “汪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没书读,最后考去了外校,也不差吧,就是多费了不少劲儿。”   对方说了许久,陆啸行一直没接话。   简单的一句措手不及,应该概括了许多事。   隔了这么久,一个非亲历者都记得这样清楚,可见事情并不像表述得这样轻描淡写。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起小汪了?你们这是有什么利益牵扯了么。”辅导员问。   他已经留校任职,脾气也好,又劝起来,“他要是对你有什么想法,都六七年了吧,不应该啊,哎,你多担待点,小汪能力不差,就是家境不好,大学四年拿的是国家助学金,人也灵巧,逢年过节还会给我发短信问候。”   “没什么事,就是碰了个面,有点眼熟,感觉很久没和同学聚聚了。”陆啸行打了个马虎眼儿。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陆啸行重新将车发动,打算回御河公寓。   停在路边挺久了,他没办法一直停在一个地方。   毕业前后的那段记忆格外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那个时候他爸非常强势地不允许他留学,家里应该是爆发过激烈的争吵。   他又为何一定要出国来着? 第63章 就这么爱我吗   其实选择什么专业,毕业后要走哪条路,这些事陆啸行一向没办法做主,后来才知道他爸那时查出了绝症没多少时日。   陆柏川死前的那段时间,兵荒马乱的大四末段,他一向是避免回忆的。   光想想这些事,陆啸行就想得头疼欲裂。   到家时,晏泊如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听到玄关处的响动,立即起身迎了过来。   陆啸行没说话,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换着拖鞋。   一阵沉默后。   “你听到了,我和邱焓的对话。”晏泊如语气肯定。   他很聪明,擅于察言观色,符合陆啸行今天对他的新的认知。   陆啸行直起身,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   “我可以解释,别生气好不好。”晏泊如应该是想抓他的手,陆啸行侧过身去放车钥匙,很自然地躲了开去。   接着,衣服下摆就被小心翼翼地抓住了。   晏泊如的眼尾有点红,看起来很是委屈。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大约想好说辞了。   陆啸行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愿意回公寓来,也是想用沟通来解决问题。   可是看到晏泊如这张脸,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他总会第一时间心软,总感觉又要陷入不理智的泥沼中做出不理性的判断。   顶灯晃眼,他有点后悔回来。   “我是和邱少爷提起过,想和你的关系更近一步,我追你去欧洲,也是想和你进一步发展。”晏泊如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谭,蒙上一层水雾后有一种虚假的清澈感,直视时会让人下意识忽略深处的暗流。   陆啸行默默移开了目光。   “可我感觉那顿时间你一直被床/ 伴关系束缚住了,我很苦恼,想跟你告白,又不知道你是什么态度,便想了这个馊主意去试探你的心思。”   说着说着,晏泊如固执地伸手过去圈住了陆啸行的腰,将脸埋在了陆啸行颈侧,讨好地蹭了蹭。   两人就这样站在玄关。   陆啸行的手垂在身侧,没有回抱。   看他现在的反应,那就不止酒吧这件事。   愿意回来见他,又说明并没有恢复记忆。   晏泊如的心沉了沉。   他也是刚知道,今天陆景澜去了陆氏找了陆啸行,说了不少话。   最近恋爱谈得太顺利,让他放松警惕了,原本做的这些事没留下什么实质性证据,还能想点办法轻松瞒过去,没成想叫陆啸行听到了他和邱焓的对话,人淡如菊的人设崩了,这下再想取得陆啸行绝对的信任,就有些困难了。   积木原本就堆得不稳,抽出了一根后产生了连锁反应。   联姻的事,陆啸行应该也开始有所怀疑,只是不知道到了哪一步。   晏泊如放开了手,稍稍退开一些。   “你或许忘记了,我大学的时候见过你。”他垂着纤长的睫毛,饿了一天,脸色有些苍白。   “你修过一门近代美术史的课,在美院的阶梯教室,下午第一节 ,一点开始上课。”   “我也选了那门课,是我们的必修,教室很大,我们很有缘,有一节课你坐在了我旁边。”   “那老头上课就光念ppt,在我看来没啥意思,但你听得很认真。”   晏泊如断断续续说着,轻轻扫过来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睛。   “经管的伟伦楼和美院在东门附近,离几个食堂都远,上课前你会走出校门去便利店买盒饭。”   “我吃饭不规律,那天我有点低血糖,胃不舒服,你把盒饭给了我。”   “我觉得你做事认真,有理想有追求,当然长得帅又体贴,所以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细节都对得上,陆啸行明显没想到这一茬,语气不确定起来,“你是说,你大学时就喜欢我?”   晏泊如重重点了个头,“嗯。”   还挺合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晏泊如会费尽心思地设计嫁给他。   又不太合理,喜欢他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   陆啸行轻皱着眉头,心里刚有了怀疑,晏泊如就回答起来。   “你不爱搭理人,界限感很强,你看,同一件事我记得这样深、放在心里记了这么多年,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读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现在做了陆总,身边献殷勤的人只会更多。”   “如果不是因为我有联姻对象这个身份,你应该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所以我不敢直接和你说话。”   还算是有理有据。   但你敢新婚第一夜就推倒我和我上床?   陆啸行张了张嘴,犹豫了一瞬,到底没说出这句话来。   晏泊如又道:“当年,我们留了联系方式,但你删除了,我想你或许是讨厌我了。”   话音刚落,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了出来,整个眼眶随之红彤彤一片。   这是真的难受极了。   陆啸行的否认来得很快,“不是的,换了手机,大概是丢失了一些数据。”   毕业后出了车祸,手机自然也换了,晏泊如说的这些事他都不记得了。   萍水相逢,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也正常。   带入了一下,暗恋的人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确实是要难受的。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陆啸行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晏泊如很快注意到了他不适,拉着他坐到沙发前,“是不是不舒服了?我给你倒杯水,头疼的话家里有eve止疼药,吃两片吧。”   就这么爱我吗?   陆啸行看着晏泊如忙前忙后的背影。   心意相通真的很难,暗恋成真更是难得,使点手段也能理解吧。   刚仰起脖子将药片咽下,晏泊如忽然跨坐在他身上,两条修长的腿像以前一样紧紧夹着他的腰,期期艾艾地重复着道歉,“对不起,不生气了好不好。”   说话间两人贴得很近,晏泊如伸手顺着他的脖子一点点往下摸去。   酒吧的事和联姻的事算是有了交代,那陆家那俩兄弟的事呢。   “你可以告诉我。”陆啸行喉结下意识一滚,将那只作乱的手捉住,暖在掌心。   他有点不想细问了。   “嗯。”晏泊如乖乖应了一声。   又听他很小声地接道:“我是想帮你,又怕你不喜欢我。”   其实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他,就像那天如果他没有朝晏楠笑,晏楠也不会选他做弟弟。   从相遇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在偷偷观察陆啸行的喜好。   陆啸行喜欢性格温顺体贴又有点无伤大雅的小性格,喜欢自律中带点随性,喜欢有事业心又不攻于心计的,当然应该也是个颜控。   从他带在身边重用的两个助理也能看出一二。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陆啸行不能理解晏泊如的想法。   走在路上不缺人要联系方式,说是天之骄子也不算过,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晏泊如轻轻摇了摇头。   谁会喜欢一个孤僻又缺乏共情能力,冷漠又满是心眼的人,被皮囊吸引后很快就会敬而远之吧。   戴上熟悉的面具后,他就是陆啸行的理想型。   “我只是希望你多爱我一点,都说先表白的人家庭地位低一点嘛。”   ”我真的是个大坏蛋,别讨厌我。”晏泊如抿了抿唇,软着嗓子斟酌着字句,想叫陆啸行心软。   他很喜欢蹭陆啸行的脖颈,一种不明显的撒娇方式,这是真的。   这句别讨厌我,说得陆啸行心都要化了。   做生意的,尤其是地产行业,哪个会是圣母圣父,要是生意场上谁给他下套,他也会手黑心狠报复回去。   其实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扰,陆啸行的心又开始偏了。   自从他爹死后,和陆家那俩兄弟一直明争暗斗不断,陆氏在上升期,大项目不断,他只是没腾出手来专心料理,也没什么好机会。   只要有利益纠葛,就算有点血缘关系,关系也好不了。   陆柏言想把他拉下马的心思没停过,何益明突然离职的事就很蹊跷,发现的,没发现的,给他挖了好几个坑。要不是陆景澜破产的事,叫陆柏言着急上火,恐怕他最近都没有安稳觉睡了。   那一家子人想要他的命都不是玩笑话。   现在看来,陆柏言应该会消停好一段时间。   陆啸行叹了口气,已然从乍然发现被蒙骗的愤怒里平静了下来。   “我看你总是因为陆鹏飞的事浪费时间加班熬夜,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只是想你轻松一点。”晏泊如紧紧攀着他的肩,不安极了。   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偷偷护过,陆啸行越看晏泊如越觉得他像只狡黠又美艳的狐狸精。   他托着晏泊如的臀起身,抬腿要往卧室走。   看着这人哭得睫毛湿漉漉,心里早就痒得不行,一直在堪堪压着罢了。   “以后不要骗我,好吗?”这是他残存的理智了。   晏泊如在鼻腔里黏糊糊哼哼两声,又凑到他耳边,小心翼翼的,“那你以后不要讨厌我,好吗。”   “我不想骗你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陆啸行却很直接,“不讨厌你。”   “你想做什么,跟我商量,两个人拿主意不是更好。以前是我不够主动,没给你安全感,以后多信任我一点,好吗?”   陆啸行还在反思自己的问题。   他就是这样好的人,叫人想尽办法也要占为己有。 第64章 你有什么保障   距离上次聊天已经过去了一周,陆啸行一直睡得不好,头疼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   “怎么了?”晏泊如很喜欢趁他做饭的时候从背后搂住他的腰。   陆啸行捏住他的手,低头看着身上的小熊围裙,再抬眼时忽然一阵恍惚,产生了调料台不应该这么摆的错觉。   “没事。”应该是太累了的缘故,卫星城开发的项目即将动工,陆啸行连加了三天班,刚稍微清闲一些。   两人午间在家简单吃了点,下午加了会儿班,晚上约好了要去疗养院看裴玉珍。   晏泊如提前准备了不少礼物,一路上看着窗外有些沉默。   陆啸行以为他心里紧张,毕竟裴玉珍一直表现得很抵触,也没个好脸色。   他捉住了晏泊如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晏泊如的手背。   “到时候表现得生疏一点,不要牵我的手了。”晏泊如小声提议。   偷偷密谋似的,商量着糊弄长辈的对策,就像很多年前,陆啸行见他一个人在北京过年执意要带他回家吃年夜饭前那样。   听他说完这句话,陆啸行明显有一个愣怔的表情,晏泊如一时间没留意到。   席间意料之中的不太热闹,好像被逼迫着坐在一起吃了这顿饭似的。   裴玉珍确实也不想看见晏泊如给自己添堵,不过是不愿意做个耳聋眼瞎的老太太,想多观察观察两人的相处。   对于两人合作结束后会不会离婚这件事,她心里实在没底。   要是能离,得赶紧给陆啸行相看起来了,之前就是想着陆啸行工作忙,没逼得太紧,谁想到被晏泊如杀了个回马枪。   “听老吴说,你们好久没去玫瑰庄园住了,小如也住到御河去了?”裴玉珍用公筷夹了份菜放在晏泊如面前的瓷碟里,表情还算和蔼。   面对裴玉珍的试探和故作亲密的称呼,晏泊如面上恭恭敬敬的,也没正面回应,只道:“我回国后还没买房子,没别的地方住,偶尔去我姐那里挤一挤。”   “小如之前不是北京户口吧,现在买房确实有点困难,不过找个自己住的地方还是简简单单的,租个小公寓又不麻烦。”听这意思,裴玉珍是送房子的心都有了。   陆啸行主动接了话茬,“只是个落脚歇息的地方,工作都忙,搬来搬去没必要。”   话里维护的意思明显。   两人虽然没什么亲密行为,也少有眼神对视,但明显关系很不一般,能感觉到比上一次遇见时亲密多了。   裴玉珍突然没了胃口。   她再也管不了自己的儿子了,可能是以前太强势,管得太多了离了心,现在说什么都不顶用了。   晏泊如一直很有心机,陆啸行没了记忆,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欺骗呢。   越想越气,真是失策,她重重搁下筷子,脸随之沉了下来。   “妈,如果有哪里没照应到或者对不住您的的地方,希望您能原谅,这杯酒我敬您。”晏泊如站起身来,言语间全是尊敬。   然而这声“妈”叫得裴玉珍骤然心头火起。   “别这样叫我,我也受不起你敬我这酒。”她的脾气就是这样,来得快,也不管什么场合,想发作就发作。   她既生气陆啸行娶了个男人,更气晏泊如钻了空子,毕竟以前的事此刻全然不在陆啸行脑子里。   这态度落在陆啸行眼里,近似于刁难了,他皱起眉,“妈,今天是您邀请我们来吃饭的,您再怎么不喜欢小如,做主人的得有点待客之道吧。”   说好要扮演不熟来着,陆啸行这是根本不会演戏。   晏泊如赶忙接话,“没事没事,酒我喝了,别生气。”   说着将杯子里的白酒饮尽。   裴玉珍脸色也不好,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饭吃得安安静静,没再出什么新的矛盾。   裴玉珍睡得早,没到九点,两人就准备告辞。   司机去开车,陆啸行去了趟洗手间。   裴玉珍没立即回房,见晏泊如一个人站在栏杆外等,她支开了保姆,自己推着轮椅过去。   月色静悄悄洒在庭院中,风裹挟着树叶打着旋儿落下,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良久,裴玉珍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收场。”   “我们就算再吵再闹,我一个电话,他还是要过来陪我吃饭,因为我是他的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你呢,你有什么保障?”   晏泊如看着斑驳的月影,没有回答。   基于对同性恋的偏见也好,基于对他当年别有目的接近陆啸行的愤怒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裴玉珍还是接受不了他。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没有侥幸跟着陆啸行去吃那顿年夜饭,没有被裴玉珍发现两人的感情,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其实他也清楚,这样的假设不成立,也没有任何意义。   陆啸行现在越喜欢他,等想起曾经受到的欺骗,就越难原谅他吧。   然而世上的饮鸩止渴者,总有种天真的侥幸。   他渴望陆啸行的爱,几乎成了执念。   提前去跟设计师打招呼化解危机,偷偷出手料理陆鹏飞和陆景澜,都算是多此一举,甚至算是抱薪救火。   其实他明明可以什么也不做,这样就不会留下破绽叫陆啸行怀疑。   他只是不想陆啸行陷入困境,哪怕陆啸行会因此发现他的心机和算计。   当然,也是他的小心思,只希望等陆啸行恢复记忆时,会看到层层叠叠隐瞒下覆盖着的他的真心。   “聊什么呢。”陆啸行走了出来,站到了晏泊如身侧,甚至微微挡住了一点。   他连随随便便的一个站位,都是在维护晏泊如,口中简单的两句“不熟”,又能骗得了谁。   裴玉珍拢了拢披肩,语气淡淡,“没什么,路上注意安全,回家报个平安。”   “您也早点休息。”陆啸行点点头,手伸了出去,碰到了晏泊如的衣角后,又略显刻意地收了回去。   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两人的身影靠到了一起。 第65章 等着你的戒指呢   车一路开出院子,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尾灯,裴玉珍忽然冷静了下来。   以前不想叫陆啸行想起晏泊如,是怕他旧情难忘对晏泊如另眼相待。   然而这两人已然交了心,如果此时陆啸行恢复记忆,骤然发现了曾经的被欺骗的事,指不定要怎么生气呢。   既然分了手,那就说明疙瘩还在。   自己生的儿子,裴玉珍很了解,陆啸行非常讨厌被人欺骗。   夜渐渐深了,月明星稀,明天又是个晴天。   晏泊如靠在桌椅上安安静静,陆啸行以为他是被裴玉珍说了两句,不开心了。   “我还不知道你小名是什么。”他故意引了个轻松的话题,将晏泊如的手拽在手里,黏黏糊糊捏着。   席间陆啸行跟着裴玉珍叫了一声‘小如’。   老婆可以私下里叫,当着裴玉珍的面叫这个名字,大概饭桌都会被她掀了吧。   喝了点酒,晏泊如脸上带了点红,回答得乖巧,“年年。”   他缓慢眨了眨眼睛,又重复道:“我小名叫年年,岁岁年年的年。”   “年年?”陆啸行重复了一句,觉得很可爱,和晏泊如的形象不太相符。   他随口问道,“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晏夫人取的?”   晏泊如沉默片刻,摇头否认,“不是。”   “别人随便取的。”   为什么叫年年,是谁取的,晏泊如真的不知道,从记事起他就在福利院了。   叫祈岁的应该是个爱吃糖的小女孩儿吧。   他们的名字都起得随意又喜庆,叫得顺口最好,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明明是轻松的话题,晏泊如的脸色却更落寞了一些。   陆啸行便问,“怎么瞧着有点儿不高兴了。”   晏泊如不想聊他的小名,凑了过来,小声示弱,“头晕。”   陆啸行赶紧把人抱在怀里,也不管会不会被司机看到,贴着晏泊如的额头,给了个安抚性的吻。   两只胳膊都随之缠了上来,晏泊如小狗似的蹭着他的唇,湿漉漉的舔他的唇瓣,一下又一下,勾得陆啸行都快神智不清了。   最终把这捣乱的人死死压到了座椅上,亲得气喘吁吁才作罢。   也许是最近聊起了太多那个时间段发生的事,夜里陆啸行又做了奇怪的梦。   不算连贯的场景,断断续续,前后没有什么关联性。   “博物馆翻译导游软件?呵,能赚几个钱,这都是情怀,当个兴趣爱好也就罢了。”说话的是他的父亲,陆柏川,常年板着脸,说一不二。   这是不同意他的创业项目,想让他尽早接受陆氏的生意。   画面一转,东门边的FIT楼,学校里专门留给在校生创业或做科研用的办公室。   “行哥,起诉状送来了,真的有人盯上了我们的GPS+微定位景区导览技术!”   “专利侵权诉讼?他们赢不了吧。”这回是几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焦虑,甚至恐慌。   “他们不用赢,他们要做的只是拖时间,等我们耗不起被拖垮之后,再低价收购,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走廊空旷,有细微的回声。   他一时间手脚冰凉,心里突突直跳。   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别怕,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清哑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转过脸去,眼前一时间模糊不清,只依稀看到了晏泊如的脸。   为什么是晏泊如?   没等他开口,下一秒,尖锐的声音刮着耳膜。   “你对得起你爸爸吗?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我就随你爸爸一起去了,死了算了!”   “你被这男生蛊惑了是吧,你现在什么都不听我的了?”   “要不是妈查出来这件事,你还被蒙在鼓里呢……”   “哈,你自己好好想想,他为什么一直积极地要鼓动你和他一起出国留学?”   “真的是因为你口中所谓的什么感情?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替他那个好朋友……”   “只有你,跟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把你爸气病了!”   ……   闹钟响起时,陆啸行在头疼欲裂中醒来,裴玉珍那种尖锐的没完没了的逼问仿佛还在狠狠刮着他的脑神经。   出了次车祸之后,陆啸行常会有头痛的毛病,失眠也是常有的事,晏泊如睡到他身边之后好了很多。   但最近这段时间头疼明显严重了不少。   梦里的这几句话全然不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他”明明也是不存在的。   他爸生病前后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玉珍又是在跟谁较劲?   他妈之前也管着他,但在陆柏川死后,她的态度明显变得非常奇怪,几近偏执地给他介绍女性相亲对象,甚至于要管着他的手机,盯着要看他在和谁联系。   循着时间线往前回溯,越想头越难受。   陆啸行一时间没有动身。   怀里的晏泊如还没醒,听到声响后动了动,睡得很不安,两只胳膊紧紧缠着他的腰,身上到处都是他昨夜留下的红痕。   昨天确实做得有些过了,天快亮才结束。   以前做得稍微狠点,晏泊如说不要就不要,推开他自顾自要睡觉。   现在哪怕前/.戏做得不够,把他弄疼了,也咬着牙不吭声,甚至还有意勾着他。   轻手轻脚起了床,陆啸行决定今天去看看医生。   他的头疼不是病理性的,一般这种情况,他都会去跟裴玉珍介绍的关医生聊聊。   但今天不太想去,总觉得那老头心思不正,言谈间刻意引导的意味很明显,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心理医生都这样。   午间冯慧送了盒饭进来。   “陆总,下午的会议已经推掉了,您要安排车叫我。”   陆总也没说要干什么,上午一来就说要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   冯助理以为大老板是有什么私人行程,也没多问,临出门前忽然被陆啸行叫住了。   “冯慧,你知道有什么心理医生么。”   “心理医生?你终于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而心理变态了吗?”接话的是邱焓。   邱少爷大剌剌走了进来。   因为酒吧被骗了一顿的事,陆啸行有段时间没搭理邱焓了,群里聊起的消息也不回。   明明晏泊如才是主使,他这偏心眼儿的,还区别对待起来了。   冯慧识相地给两位关上门退了出去。   “吃饭了么。”陆啸行问。   “早吃了,知道你忙,我来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你,联络联络感情。”邱焓抬起屁股坐在沙发侧边,问得直白,“行哥,最近怎么都不回我微信了,怪伤感情的。”   陆啸行闻言抬眼凉凉看了他一眼。   “别别,别生气,气性儿咋恁大呢。嘿,嫂子这是翻车了哇。”邱焓没心没肺乐了起来,“你们感情破裂了吗?”   “没有。”这种事还是要否认的。   陆啸行拆了一次性筷子,扒拉了两口饭菜。   低头时露出颈侧的红痕,邱焓啧啧两声,“哥,你真是没救了,要我说,你们结婚我就该坐主桌。”   说到结婚这件事,陆啸行想起最近的打算。   邱焓不来找他,他也有事要找邱少爷帮忙了。   晏泊如这几日的不安他都看在眼里,都毕业六年了还能重新续上缘分,真的很不容易。   感情是需要珍惜和相互付出的,不能什么都让晏泊如做了。   陆啸行斟酌着开口,“我想,给晏泊如补个求婚,买一对戒指,你帮忙看看,有没有靠谱的策划。”   也不想跟邱焓这个大嘴巴商量,然而术业有专攻,邱少爷搞这种事很有一套,也是没办法。   就见邱焓很明显地长大嘴巴,“啊”了一声。   他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陆啸行是不是生了气不理人了,万一闹了矛盾,他还能劝和劝和,谁知道两极反转,人啥事没有,甚至要张罗着要去补个求婚。   “嫂子真的高。”邱焓竖起个大拇指,真心实意地感慨,“我真的很需要嫂子开班教学,教教我怎么拿捏你,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能摸索出来。”   “滚蛋。”陆啸行懒得理他。   邱焓完全没被打击到积极性,猛的一拍手,“策划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又认识思考起来,“戒指嘛,确实很重要,嫂子在样式上有什么偏好吗。”   是个热心又合格的军师了。   陆啸行慢条斯理收了盒饭,答道:“我看了他的活动照,日常生活也是,常会佩戴耳钉手链和胸针,什么元素都有,应该是和穿搭有关。”   “戒指呢?”邱焓追问。   “两只手都是干干净净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戒指。”陆啸行明显早就在留意这些事了。   邱焓一副嗑到了的表情,“我懂了,这是等着你的戒指呢。”   说着说着,邱少爷激动起来,“那这可得好好挑挑,咱晏老师是要常常要抛头露面的,这不得整个鸽子蛋,都是陆氏的脸面。”   陆啸行也被感染着嘴角上扬,又被他很快压下。   “鸽子蛋就鸽子蛋,你找人挑几个拿来给我选吧,预算上不封顶。”陆总财大气粗。   邱焓应得爽快,“没问题,我肯定选最贵的。”   下午的行程已经推了,临时换心理医生也不现实,还是以后再说吧。   陆啸行拎起外套,和邱焓一起出了门。 第66章 如果你想的话   “如果想到某个阶段的记忆,会出现明显的生理性排斥,比如头疼恶心,也许……”关医生语气一顿,突然改了个说法,“陆总,其实结合您之前的各种表述,我一直觉得您的记忆不太连贯,不合理的地方很多,您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种情况,我建议试着通过催眠找到记忆丢失的部分。”   陆啸行双腿交叠陷在沙发里,不置可否,“只是最近有点头疼,可能是太累了,不是大事。”   他微不可查地抬眼扫了关医生一眼。   这人之前对于他的心因性头疼问题,只是做一些简单的辅助治疗,一直都说没有大问题,可从来没提过什么记忆不连贯的事。   收回探究的目光,又随意聊了两句,陆啸行便以工作繁忙为由提前起身告辞。   心理咨询室周边环境不错,很安静。   走出大门,陆啸行站在树下沉默了片刻,金黄的银杏叶悠悠掉落下来,像漫不经心的雨。   他习惯对外人保持着警惕和戒备。   手机一声震动。   “好累呀,老公。”   晏泊如的微信来得及时,拍了今天工作的现场图,还配了个海豹哭泣的表情。   以前不爱发信息的人这两天总要时不时冒出来,存在感十足,陆啸行垂眼带了点笑意。   他做不来抱着手机聊天哄人的事,左右下午的会议已经推掉了,陆啸行索性叫司机绕了点路去京郊接晏泊如回家。   室外摄影棚搭在空旷处,晏泊如不难找,一群人围着他。   陆啸行没打算惊动任何人,只静静坐在车里等着。   也就随意透过车窗打量了一眼,陆总不淡定了,钻出车门的姿势很是利落。   众目睽睽之下,晏泊如正和一个年轻高挑的美女手拉着手,仔细一看,还是十指相扣的姿势。   一个清冷,一个妩媚,两人五官立体骨感十足,瞧着很是般配。   陆啸行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没多久,晏泊如的工作应该是结束了,女模特身旁又站了个陌生的年轻男孩。   晏泊如走出摄影区,仔细摘了手上的珠宝手链递给助理,又接了杯热茶捧在手里,转头和身旁的人聊了两句天。   聊得很是心不在焉,时不时低头拿出手机看上两眼。   应该是在等他的回信。   陆啸行这才跨过路牙和灌木,走近后沉沉唤了一声,“年年。”   晏泊如背对着他的身影明显顿了顿,愣了片刻才猛得转过脸来,似乎是对这称呼不够适应。   看向他的眼睛倏然一亮。   “男模特的手跟品牌风格不搭,找我当个手替。”天越发冷了,晏泊如冻得鼻头泛红,说着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冻感冒了?”陆啸行摸了摸他的手,被冰得一激灵。   “小时候在南方冻傻了,有点鼻炎。”晏泊如讲起话来嗡声嗡气的。   他今日只在毛衣外套了件浅色薄外套,看着就冷。   陆啸行立即脱了大衣,又忍不住念叨,“你就是不爱好好穿衣服。”   “别脱。”晏泊如凑过来,黏黏糊糊朝他身上贴了贴,又小声道:“我这边已经忙完了,咱回去吧。”   于是陆啸行便将他的手拉住,十指相扣,伸进了解开的大衣里暖着。   “下次出门穿暖和点。”   柔软衣料带着暖烘烘的体温,晏泊如眉眼一弯,答得乖巧,“好。”   “这就走了?不跟咱们聚餐了?”经纪人Zoe早留意到了陆啸行的出现,等两人聊完抬腿要走了才凑上来。   “你这个外援没收我工钱,怎么说也得请你吃顿饭吧。”   “都是小事。”晏泊如刚要把手收回来,陆啸行用了点力抓住。   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昵,Zoe面色揶揄,转过头来明知故问,“这是?”   “陆啸行。”陆总站得板正,介绍完姓名就没了话。   “今天终于见上面了,你们的婚礼时间定得太赶了,好可惜没能蹭上喜酒。”   “会有机会的。”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晏泊如有些诧异。   “今天就是好机会,陆总一起来吧。”Zoe很热情。   晏泊如转眼打量了一下陆啸行的神情,觉得他今日瞧着有些疲惫,大约是前几日晚上没睡好。   “下次吧,吹了半天风,我有点累了。”他随便寻了个理由。   Zoe也没勉强,“行吧,那再约。”   都说交友圈的重叠有助于感情的稳定,陆啸行并不抗拒去这一趟时尚达人们的聚会。   虽然在场的个个都不会好好穿衣服,他的全套西装混在里头会显得非常奇怪。   感觉晏泊如身边都是在工作上有交情的人,没有类似于邱焓或董邡之类的朋友。   考虑到他从小在江南长大,在北京没有什么亲友应该也算正常。   “在想什么?”大约是他沉默了太久,晏泊如有些好奇。   “没什么。”想到了这儿,陆啸行便随口问了出来:“你有什么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   晏泊如愣了一愣,点点头,“有。”   大概是觉得不准确,他补充道:“小时候认识的朋友。”   几次私下聚会,邱焓都要悄悄给晏泊如讲他的童年糗事,实在欠揍。   晏泊如口中的小时候,不是翻墙挂在铁丝网上就是天天挨冻,大约调皮得不行,糗事肯定比他多。   陆啸行又有些感兴趣,便问:“现在不联系了?”   “偶尔。”晏泊如的语气显得有些平淡。   大约是真的吹风吹累着了,聊了两句,他便神色悻悻,没了谈性。   回市中心还有半个小时路程,陆啸行揽住晏泊如的肩膀,让他靠了过来。   身侧的人垂着纤长的睫毛,用微凉的脸颊一点点蹭着他的下颚,湿漉漉黏哒哒的,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漂亮小狗。   他的主动并不彻底,等陆啸行的呼吸明显加重之后就不再继续,就这么抬起眼睛幽幽看着。   这样做的结果是,他会被惩罚性地掐住脖子,直亲到气喘吁吁才被放开。   屡试不爽。   “我有个小时候认识的朋友,你应该也认识。”晏泊如躺到陆啸行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突然地继续起了之前搁置的话题。   “你的本科同学,汪顺。”他说得很轻。   陆啸行一下一下顺着晏泊如重新染黑的发尾,闻言手下一停。   怪不得晏泊如最近在找人打听汪顺的近况,还要给人介绍客户。   都对上了。   大约是出国之后断了联系,现在回来帮一帮小时候认识的朋友,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家境不好,没什么门路,在银行里一直升不上去。”晏泊如又道。   这些事陆啸行已经听说了,现下只专心致志地捋着散在腿上的头发。   “我前几天叫助理把工作室的对公账户转到了他那边,不过我这边还在前期投入中,流水不多,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晏泊如话家常一般的语气,将试探藏得很深。   “想想就头疼。”他又叹了口气。   陆啸行没接他的话茬。   心往下狠狠一沉,继而骤然一松。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试一试罢了。   陆啸行不接话也好,省得再生事端。   紧张之下,脑子里一阵晕眩。   大约是真的吹感冒了。   “我上个月刚把去年收购的一家新能源企业转手卖了。”陆啸行忽然开口聊起他的工作,晏泊如闻言转了转脸,微红的耳廓从发丝间露了出来。   陆啸行没忍住抬起指尖,随意地刮着耳骨上的一颗小痣。   于是耳廓又添了一点红。   “公司有笔十多亿的存款,短期内没有投资去向,可以存他那边去。”他端着一贯沉稳内敛的音调,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令人吃惊的数额。   见晏泊如直起身瞪着眼睛看他,他又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   “你怎么…”晏泊如面上满是惊讶,对陆总财大气粗的决定做不出评价,只能干巴巴地问:“你干嘛要帮他。”   说完又讨好地抬手帮陆啸行捏了捏肩膀。   他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手劲倒不小,捏得日理万机的陆总肩颈一松。   “只是存钱,算他的营销业绩,又不是送他的。”陆啸行失笑,又补充道:“陆氏跟各个银行都有合作,原本也是要存的。”   不一会儿,他便抬手将晏泊如的手扣住,明显是不舍得这人花力气伺候他。   “还是算了吧,他就是一个小小的银行经理,别把人吓坏了。”   这香馍馍被他这一阵耳旁风轻易吹到了手。   大企业都有自己的合作银行,轻易不会更改,尤其是房地产行业,和各大银行之前的利益牵扯颇多。   晏泊如只是想试探一下陆啸行的记忆到底有没有恢复的迹象,也想知道之前那一回陆啸行对他们的相遇有没有产生了怀疑。   “要不,您稍微存个百八十万,大佬,露一露指缝就够了。”晏泊如拽着陆啸行的几根手指,展开后又很快合上。   小气得很。   在外人面前距离感十足的美人在他面前总会时不时透出点骄矜的神情,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狡黠。   陆啸行感觉自己就喜欢这一款。 第67章 就你最积极   “汪顺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晏泊如还惦记着这件事。   彼时两人正在附近的公园里散着晚饭后的步。   陆啸行以为他这是有心理负担,宽慰道:“都是小事,我让冯慧找人去谈就行了,走正常流程,能把握住,就是他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刚和合作银行出了点不愉快的事,这笔存款他原本就有意向做其他选择。   “你怎么那么好。”晏泊如想说好话哄人的时候嘴是真的甜。   刚说了两句话,就听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陆啸行脚下一停,“降温了,回去吧。”   “我还想吹会儿风。”晏泊如不同意了,说着就要拉着他要往湖边走,“听说水边停了小黄鸭,去看看。”   陆啸行总要牵他的手,暖烘烘的很舒服,他很喜欢。   “总是不听话。”陆啸行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宠溺。   等到了湖边,他便解了大衣,将晏泊如紧紧裹在里头,一点风也没叫晏泊如吹到。   说要看小黄鸭的人转过身子,在大衣里伸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又凑过来小声道:“我是怕回去挨 * 。”   脸上一烫,陆啸行顺手去掐晏泊如的屁股,“还怕?就数你最积极。”   转日又是周五,没忙多久晏泊如便有些头晕,大约前一日的风确实给他吹着凉了。   量了体温又没发烧。   大约还是昨夜做得狠了,没休息好。   简单交代了Andy两句,晏泊如按了电梯上行,打算去顶楼的瞭望台歇一会儿,醒醒脑子。   东边这电梯经停的楼层少,楼梯口的位置不起眼,抬腿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同一件事做两次,难免不会引人起疑。”音调被压得很低,带着点焦急和怒意。   晏泊如脚下一顿。   是陆景澜。   在同一栋大楼里办公还是有不少好处的,这也是他会把工作室选在这栋楼的一大原因。   地产公司破产清算的阵仗不小,晏泊如自然知道小陆总最近奔走得焦头烂额,也知道这人最近有不少动作。   什么同一件事?晏泊如皱起眉。   又听对面那人大了点声音否认,“这我不同意,一件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说明他…”   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令人愉悦的事,说话这人短暂笑了一声,接道:“开车技术不行。”   声音明显年轻了不少,晏泊如大致在脑子里过了几个人名。   其实能这么跟陆景澜说话的,大概率就是陆鹏飞那二傻子。   不是被发配到西北服兵役去了么,新兵有假能回家探亲?   晏泊如脑子里转了几转,才迟钝地留意到那句“开车技术不行”。   什么意思?是在说谁?   他一时间屏住了呼吸,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   “说起这个,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怀疑过?”   “说明他笨呗,说真的,哥,再找人动次手不就好了,我倒要看看他这回命还能不能那么硬。”   “爸还不知道,等他拿主意吧。”陆景澜在犹豫。   “诶,爸最近因为这事儿都气上火了,妈也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咱们自己把这件事解决了,这才是正理儿。”   “他这回下死手整你,害你拼死拼活攒的家业说没就没了,咱们凭什么要咽下这口气?”   “都六七年过去了,到现在也没人发现,不正说明方法可行?”   “再说了,之前那事,不就是咱爸的意思,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老头子的心思?”   乱七八糟的话听了一堆,晏泊如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对于陆啸行当年的车祸,他潜意识里带了点逃避心理,不愿意去追查细节。   “晏老师怎么了?要不要再量一下体温?”一下电梯,助理Andy迎了上来。   出去的时候只是兴致有些不高,现下整张脸都没了血色。   晏泊如挥挥手,沉默地回了办公室,一个下午都没出来。   他工作时不喜欢被人打扰,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最好不要去敲门。   不知道晏老师是不是发烧烧晕过去了,临到快下班时,Andy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送杯温水关心一下。   谁知不一会儿晏泊如便走了出来,单手揣在兜里,神色如常地和她打了招呼,“还不下班?”   Andy松了口气,拽起手提包就要开溜。   “那晏老师下周见!”   隔壁区的设计室里还有人在加班,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漫了上来,晏泊如接了个电话,拎起车钥匙去赴约。   陆啸行早说过了今日有应酬,他得自己解决晚饭。   陆景澜自立门户的公司破了产,他们一家子要坐不住,这件事是可以预料到的,无意中听到的墙角,不过是让他下定了决定。   最终陆景澜并未采纳陆鹏飞的建议,不知是出于什么顾虑,抑或是还想从长计议。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晚饭定在了四环外的小酒庄,环境不错。   进了包厢,里头的人立即站起身。   “大设计师,怎么想起来回国发展了。”汪顺走过来朝晏泊如伸出手,语气毫无异常,略带点生疏,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他长得高壮,西装衬衫规规矩矩塞在裤子里,略微发福的肚子被H型的皮带扣勒住,脸上挂着一点习惯性的笑。   晏泊如回握过去,含糊道:“总是要回来的。”   “还没谢谢你,帮我涨了不少业绩。”汪顺的手明显粗糙不少,脸色有点发红,大约是经常喝酒的缘故。   “都是小事。”面对这样的道谢,晏泊如难得有些不自在。   汪顺替他拉开了座椅,直言:“对我这种小人物来说,是救命的大事了。”   许多年不见,他们默契地从不曾再提过曾经。   吃得差不多了,晏泊如刚要起身,汪顺按着他的肩膀,“坐着别动,请你吃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晏泊如便没坚持。   两人朝着停车场走,一路上都有些沉默。   “你会后悔吗?”临别时,晏泊如突然问。   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如,那天拿出报纸,指给我看。”   汪顺收了笑脸,他一晚上都很殷勤,此刻面上神色淡淡。   “偶尔吧。”   翻天覆地的命运转折,大抵没人能真正释怀。   晏泊如对着他的背影,很轻地叫了一声,“哥。” 第68章 是你自己写的吧   “制造点无伤大雅的小意外,别真把人伤着了,否则尾款一分没有。”   晏泊如在telegram的加密聊天里输入了几行字,想了想,又叮嘱了一次,“动手前必须跟我报备细节,不能有一点风险。”   他得提醒陆啸行这些天小心一些。   在陆景澜动手前,他可以先做点手脚。   没过几日,陆啸行就察觉到了什么,来他的工作室接他下班来得勤快了不少。   “怎么最近总来接我,陆总这是工作不忙了?”晏泊如明知故问。   陆啸行牵了他的手,扣在自己腿上,并未立即回答。   司机小连小心翼翼瞥了瞥后视镜,搭话,“晏老师,我昨天看到有人在车边东张西望,不知道要干什么,赶紧找了保安来查问。”   “可能是我太警惕了,反正那孙子看着不像好人。”   “虽然没问出个所以然吧。”   说得很委婉,旁的一概没提,这是怕他担心。   晏泊如点点头赞同,“还是小心点为好。”   见他接受度良好,陆啸行沉声道:“最近这几天,我加班的话就让小连来接你,要用车给他打电话,别一个人到处跑。”   还在担心他的安全。   “好。”晏泊如乖巧应了,趴到陆啸行肩上,小声和他咬耳朵,“老公,我之前在公司不小心碰到陆鹏飞来找他哥,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天台聊天,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他又垂着纤长的睫毛,期期艾艾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擅作主张,给你惹出这么多事来。”   “没事,跟你没关系。”陆总心偏得很,又皱起眉问,“陆鹏飞回来了?”   “嗯,听说托关系请了两周探亲假。”晏泊如身上带着点馥郁的玫瑰香,贴得近了,能听到他的胸腔微微震动。   又听他特意补充道:“我觉得奇怪,才找了人去问的。”   陆啸行倒不觉得奇怪,“他们兄弟俩关系好,陆景澜出了这么大的事,以陆鹏飞那个性格,想他也待不住。”   “其实,他俩的对话,我还是听到了几句的…”   瞥去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打量了一番陆啸行的神情,晏泊如又带着点迟疑接着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六七年前的车祸,还说… 要再动一次手。”   “我听了心里很不踏实,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有关系,所以之前也没跟你说。”   担心不是演的,阴沉的愤怒被妥帖藏好,晏泊如淡眉蹙起,满面忧愁。   这几句话信息量不小,陆啸行一时间有些愣怔,再去细想时,颅内忽然一阵抽痛。   他的表情微微一滞。   “怎么了?头又疼了?”晏泊如一向心细如发。   “有点。”被喜欢的人关心总会叫人心里熨帖,陆啸行没逞强。   “吃止疼药有用么。”说话间,晏泊如已经抬手帮忙按起了太阳穴。   他其实不太会发自内心地关心谁,陆啸行是头一个叫他手比脑子快做出反应的。   陆啸行以前并没有这样的毛病,难道是工作太过劳累的缘故?   “没事,一阵儿一阵儿的,很快就好了。”陆啸行不满意自己的掌心空着,很快便将晏泊如贤惠的手拉了下来。   “今天晚饭还是在家吃吧,给你做爱吃的凤尾虾。”   “好呀。”   陆啸行算是发现了,晏泊如跟他说话时,语气会软上不少,句尾常常要拖着黏糊糊的语气词。   这种无意识的特殊对待,叫眼高于顶的陆总无比受用。   车很快驶入小区。   回来得有些晚了,家政阿姨已经买好了菜,葱姜蒜都切得整整齐齐,用塑料盒装着放在冰箱里。   没什么忙要帮,晏泊如偏要凑在一旁,一会儿递个铲子,一会儿递个碗,做些鸡零狗碎还挡路的事。   “对了,那个,存款……”   “我听汪顺说,业务都是他跑的,活儿也都是他干的,最后业绩却要被上头的副总经理抢走。”   “你帮帮他吧,好吗,反正都要存他们银行了,便宜谁还不如便宜认识的人。”   前天还说只是随口说说的事,怎么忽然改了口。   彼时陆啸行正在低头处理虾线,闻言有些意外,却也没多想。   “知道了,我让他们直接找汪顺对接吧。”   难得晏泊如跟他提要求,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这回晏泊如没夸他好,只是有些愣怔地杵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对你这发小真不错。”陆啸行不禁感慨。   晏泊如很快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否认道:“他不是我发小,只是,欠了个人情。”   他侧身去拿厨房纸,又低头帮忙将洒出来的蛋液擦拭干净。   外头呜呜刮着风,室内几声碗筷碰撞的清脆叮当响,暖烟袅袅,两人三餐,一起过日子的寻常小情侣大抵就是这样的。   陆啸行心蓦的一软,把人捞过来压在料理台上狠狠亲了一口,亲得晏泊如软下腰躲着差点碰倒的醋瓶,被放开时一脸不明所以。   突然涌上心口的纯情只持续到了进卧室。   原本也没什么异常,抬头见墙上挂了副新装裱的字画,随意走了过去想凑近一点看,片刻后,陆啸行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   ——晏泊如竟将他的那份炮友协议装裱起来,大剌剌挂了出来。   他曾经一字一句参照着合同格式敲出来的协议,现在看来跟智障没两样。   “你干什么?”晏泊如洗澡出来,正抓到陆啸行拿了工具箱来要拆他的装裱框。   “又没人会进来。”晏泊如想去抢,没够着。   陆啸行的力气还是大一些的,他背过身去,抱着装裱框不松手。   这种丢脸的黑历史,他是决计不允许挂在外面的。   没别人看见也不行。   “是你自己写的吗?”晏泊如不抢了,闲闲抱着胳膊靠在一旁。   “是的吧?”他又故意追问了一遍。   陆啸行偏不回答,低头专心拧着螺丝。   晏泊如便用他那副清哑的嗓子,慢吞吞来了一句,“不愧是陆总。”   听着就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陆啸行画框也不拆了,沉着脸转身将晏泊如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   裹在身上的浴巾一下散开,晏泊如惊呼一声。   肩宽的人,腰会显得格外细。   陆啸行眼神一暗,眉眼低压,显得很凶,耳尖却红透了。 第69章 你不能不理我   夜里晏泊如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间连番做个毫无逻辑的梦。   他其实喜欢一个人睡,身边多一个人就要失眠,陆啸行刚睡到身边时,他适应了好几天。   睁开眼,陆啸行面朝着他睡得很沉,赤裸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于是他又往怀里钻了钻,贴得很紧。   笔挺的鼻尖蹭到了陆啸行的喉结,他蹭了又蹭,像没有安全感的小狗。   “再挤要掉下去了。”陆啸行声音闷闷的,应该是刚被吵醒。   他抬手捋了捋晏泊如脑后的头发,“怪不得每次早上你都睡在我这边。”   晏泊如立即不动了,缩成一团,假装存在感很低。   “做噩梦了?”陆啸行用这副低沉的嗓子带着点慵懒说着哄他的话,听起来尤其性感。   “嗯。”晏泊如没忍住,委委屈屈应了一声,攀着陆啸行的肩膀,整个人紧紧缠了上来。   “什么噩梦?”身上似乎出了点汗,陆啸行没动,一下下拍着晏泊如的背。   听声音还不甚清醒。   “你一声不吭把我丢在高速公路上,叫我自己走回家。”   “打电话也不接,我走了一夜,天一直没亮,脚疼腿也疼。”晏泊如说得有鼻子有眼。   “你不能不理我。”说着说着,他像是真心实意开始伤心了。   陆啸行失笑,“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就算开会,他也不会关掉晏泊如的消息提示音,基本能做到信息秒回。   晏泊如想了片刻,小声回答:“以前。”   “我鼓起勇气给你发消息,发现你把我拉黑了,那天我坐在窗边,看着东南方向坐了一夜。”   “我什么也看不见。”   陆啸行意识到他说的是在外留学的那几年。   “以后不会了。”他哄人的时候声音会放得很低。   说了几句话,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一时间又感到有些奇怪。   出了车祸之后,他在私人医院昏迷了好几天,醒来时换了新手机,通讯录等数据应该是恢复了,毕竟除了晏泊如以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丢失的联系人。   有没有可能,晏泊如的联系方式是被谁主动删除的?   陆啸行微微眯起眼,忽然联想到了裴玉珍对晏泊如的一些未雨绸缪似的微妙的敌意。   他不会给晏泊如备注了个什么甜心大宝贝之类的奇怪名字,让他妈有了危机意识吧?   他不会很早就看上晏泊如了吧?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他会喜欢晏泊如是很合理的,毕竟晏泊如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好脾气好,能力又强,还会画画。   脑子里跑火车似的数着晏泊如的一个个优点,放在被子里的那只手被拉住了。   “拉钩。”晏泊如偶尔会在他面前露出点和外表不符的幼稚。   这是在要那句“不会不理他”的承诺。   陆啸行由着他拽了拽自己的小拇指,又微微低下头去。   呼吸纠缠间,温热的唇瓣自然而然地贴到一起。   陆啸行的大掌伸进晏泊如绵软的睡衣里,一点点摸了上去,最后停在了胸前,拇指不停摩挲着,试图感受他喧嚣的心跳。   晏泊如还有个优点,身材很好,肌肉匀称漂亮,摸起来叫人爱不释手。   在床上接吻是一件危险的事,对方的一点动静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何况是这样露骨的欲望。   晏泊如敏感地发着抖,手滑进被子里,微凉的体温激得陆啸行闷哼一声。   他从不知道忸怩两字怎么写。   已经凌晨四点了,不适合再做,陆啸行回回都要折腾很久,再做一次天都要亮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婚第一夜他的那一声轻笑,让自尊心极强的陆总牢牢记在了心里,背上了什么猛男包袱。   “明天你还要工作,不能睡太晚。”   晏泊如像个专吸人精血的狐狸精,带着点怨气退开了一些,又嘟囔了一句,“你总要工作。”   想起陆总写的炮友协议里那条“周六、周日为宜”,也确实合理。   陆啸行忍得难受,捉着晏泊如的手,带着动了动。   “过几天我休个假,陪你去玩两天。”   也是邱焓的主意,说是最好带着晏泊如出去两天,他好布置求婚场地。   听他眉飞色舞的描述,这事办得听起来还挺靠谱。   晏泊如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手也不动了,支起上半身,语气欣喜,“蜜月?”   “嗯。”陆啸行眸色深深,揽住他的肩,重新将人按趴在自己身上,又问:“想去哪里?”   晏泊如没带一点迟疑,“想去海边。”   北京这几天挺冷的,去温暖的地方度假,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去澳洲还是夏威夷?鼓浪屿,或者海南?”陆啸行努力想了几个度假的好去处。   然而晏泊如一个都没选,他语气笃定,“想去秦皇岛。”   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去秦皇岛。”   这愿望实在太朴素,开个车就能过去了,不知道晏泊如是不是照顾他休假时间不长,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等求婚之后真正度蜜月的时候,时间也充裕一些。   陆啸行便应了,“好。”   “月中吧,这几天还有点工作走不开。”   晏泊如自然知道陆啸行是因为什么走不开。   何益明经手的某个项目涉嫌骗取国家补贴,人已经离了职,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处理得不好,会有大麻烦。   “都听老公的,我工作时间自由,好调整。”   晏泊如这夫唱夫随的样子格外乖巧,陆啸行也格外受用,抱着他又揉又捏,停不下来。   不知道是越聊越精神,还是欲望压不下去故而睡不着,他粗粗喘着气,眼睛也不闭,就这么沉沉盯着晏泊如。   晏泊如舔了舔唇边,在昏暗的床头暖光里对着陆啸行缓慢地眨了眨眼,意思很明显。   光想想就已经浑身血脉贲张。陆啸行的嗓子哑得出奇,偏又坚定地拒绝。   “不用,你摸摸就好。”   “不管它也行。”   晏泊如有点慢性咽炎,干呕时嗓子肯定难受,陆总这是舍不得。 第70章 将别人放在了他前面   可能是晏泊如明里暗里的提醒有了效果,陆啸行身边新配了俩一身黑的保镖,走起路来都带风,来接他下班的时候阵仗不小。   彼时汪顺正坐在晏泊如对面的欧式沙发上喝茶,见了陆啸行,立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和他握了握手。   晏泊如的合作设计师是个体型娇小的甜妹,爱画夸张的欧美妆,染不同颜色的头发,有种和颜值不符的叛逆。   汪顺见了一次后就很喜欢,最近更是频频造访,和晏泊如的关系也明显变好。   毕竟陆啸行三次来接人下班,有两回汪顺都在。   总感觉来追女设计师是幌子,汪顺这种一板一眼穿西装打领带的银行经理,又高又壮,两人站起来画风迥异。   陆啸行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汪顺一番。   这人像是突然出现在他和晏泊如的生活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强,跟邱焓那种爱张罗爱凑热闹的还不一样。   具体哪儿不一样,陆啸行又说不上来。   他倒不担心晏泊如和汪顺有什么,只是晏泊如的目光会专注地看向别人,叫陆总无端不爽。   陆啸行话不多,听他们聊了两句北京的天气。   “我刚来的时候,早上起来总流鼻血,大学时军训又热又晒,我嗓子难受得不行,总感觉睡觉喘不上来气。”   “我记得你还有咽炎吧,肯定更难受,我也是在北京待了十年才适应的。”   “诶对了,法国那边气候怎么样,我也没去过。”   “比北京潮湿一些,有空可以去玩玩,冬天经常下雪。”   “那你这刚从法国回来,肯定还要重新适应了。”   两人聊得有来有回,有种介于亲密与生疏之间的怪异感。   陆啸行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几乎没听他们聊起过童年的事,不像邱焓和董邡,对着晏泊如动不动就是一句,“想当年咱们英明神武的陆总还穿开裆裤的时候……”   “诶呀,光顾着说话了,都快六点半了。”汪顺看了看表,站起身来。   “存款的事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陆总才好,希望陆总能赏脸一起吃个饭,位置已经定好了,开车过去不远。”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带着自然的笑,客客气气的,毫不尴尬。   向上社交惯了的人,心理素质都不错。   陆啸行今天推了非必要的应酬,早早来接晏泊如下班,是想和他家晏老师两个人一起逛逛超市,给冰箱补充点食材。   自从晏泊如眼睛亮亮地大力夸赞他的厨艺之后,陆总就不太爱出门吃饭,只要有机会就要回家露一手。   看晏泊如的态度,汪顺今天要请吃饭的事,他是早就知情的。   也没和他提前说一声,属于先斩后奏,看在晏泊如的面子上,他不会拒绝。   出去吃饭,肯定会有人看见,汪顺和他俩坐在一起吃顿便饭,再加上陆氏上亿存款指名道姓要算他头上的事,这人以后在银行当真是可以横着走了。   陆啸行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面色如常。   “走吧走吧,肚子饿了。”晏泊如无端积极起来。   陆啸行由着他拉起自己的手,也站起身。   晏泊如说话做事一向贴心,今天却一点没察觉出他的情绪。   大约是将别人放在了他前面。   陆啸行微不可查地顶了顶腮帮子,帮晏泊如拿上了外套。   这俩人一起往外走时还说说笑笑。   “你的车怎么不停地下了,这边难拐。”陆啸行突然插了句话,有些奇怪。   这几日,他送晏泊如的那辆招眼的豪车停在了大楼前的车位上,近旁有个坡要上,道闸杆也不灵敏,停起来很费事,而且在外面走总会吹点风,不好好穿衣服的那位晏老师冻得直打冷颤。   “北京车太难停了,我要多锻炼锻炼停车技术。”晏泊如还挺有道理。   “歪理。”陆啸行失笑着摇摇头,刚要上前,一旁的汪顺抢先了一步,替晏泊如拉开了车门,“年年,注意头。”   陆啸行的脸色一时间变得阴沉难看。   他的情绪一向稳定,可在这短短十分钟里,他已经生了两次气,很难得了。   他不喜欢汪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不喜欢。   为什么晏泊如一点也没看出来他不喜欢汪顺?   陆啸行越想越不高兴。   邱焓就不会莫名其妙叫他小名吧,邱焓也不会抢着给他拉车门。   当然汪顺这么殷勤有很大可能是为了业绩在努力巴结晏泊如,毕竟他们虽然小时候有点交情,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并不对等。   这种事应该早就见惯了,怎么还这么介意?   陆啸行好不容易维持好表面的和气,只是明显兴致不高。   ——   外面的一切,被镀膜玻璃后的陆景澜尽收眼底。   小陆总还没到需要躲债主的时候,他爹妈出手帮衬了一把,办公室还续着租,重要员工也在正常出勤,在外人看来,他并没有倒下。   等楼下的三人坐上车离开,陆景澜偏头吩咐助理,“去找物业调一下今晚楼下停车场的监控。”   不多时,屏幕上,几个人的面部表情看得很清楚。   晏泊如和汪顺之间的亲密,陆啸行脸上的不悦,还有汪顺在陆啸行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冷下的笑意。   陆景澜靠在办公椅上,看着监控画面,面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早在汪顺频频拜访晏泊如工作室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人了,他最近也没别的事干,业务都停摆了,闲得很。   晏汪这俩人的关系,他倒是偶然间听到了一点传闻,不知道陆啸行知不知道。   就凭他出手帮衬汪顺这件事来看,似乎是被不知情的。   那就有文章做了。   “哥,你乐什么?”陆鹏飞陷在沙发里,对陆景澜今晚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摸不着头脑。   陆景澜收了笑意,神色里带了点轻蔑,“你不是听人说,陆啸行放了几个亿的存款在一个小银行经理那里么。”   “咋了?他有钱又不给你用。”陆鹏飞哼了一声,忿忿不平。   “你多跟这人接触接触,隐蔽一点,有大用处。”陆景澜点了点屏幕上汪顺的身影。   “行啊,包我身上。”陆鹏飞应得爽快,他别的事情做不了,吃喝玩乐最在行,应该是个合适的人选。   就是社会阅历不够,容易被人骗。   陆景澜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改变了主意,“算了,不用你了。”   陆鹏飞急了,“为什么?”   陆景澜摩挲着指节,半晌,回答:“我去会会他。” 第71章 不能再厉害了   最近晏泊如正经不少,玩得花样没以前多了。   刚开始时,这人总要带点小玩具,银色的腰链,各式各样的毛绒尾巴,正经的不正经的腿环……   被子掀开,时不时来点叫人面红耳赤的惊喜。   大约是想开发他的兴趣?   现在是兴趣开发完了,还是懒得折腾了?   这边的家政阿姨比玫瑰庄园那位孙阿姨见识得少多了。   陆啸行赤着上半身,一手抓着晏泊如的腰扶住,随意甩了下额头上的汗。   平时冷淡自持的人,此时像变了个人似的,强势又霸道,对破碎的讨饶充耳不闻。   夜幕深深,陆啸行简单冲洗了一番回来,晏泊如陷在被褥里,一眼看过去只有薄薄的一片。   嫣红的眼尾湿漉漉的,睫毛上坠着点泪珠,黏在一起。   他懒得很,得陆啸行先把水放热,再将他抱过去洗澡。   “屁股痛。”浴缸硬得硌人,所以他的胳膊一直环在陆啸行的脖子上,像抱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叫陆啸行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餍足感。   浑身都湿透了,陆啸行嘴里念着,“不痛不痛。”   没什么意义,安抚作用也有限,晏泊如顺竿子往上爬似的,反而更娇气了,呜呜了两声“老公”,叫得陆啸行一颗奸商的心都要化了。   他从来没对谁这么轻声细语过,从不讲废话,感觉把这辈子的例外都给了晏泊如。   怀里的人骨相立体,正常表情下嘴角会微微下撇,即时笑起来也带着股清冷疏离感。   此时软着嗓子娇娇气气的,脆弱又黏人,反差感十足,让陆啸行心头又痒了起来。   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缠着他的胳膊放了下来,晏泊如整个人滑进了浴缸里,眼神飘忽地夸赞,“老公最厉害了。”   陆啸行点点头,毫不心虚地受了这句夸赞,又伸手拽掉身上那件湿透的T恤。   晏泊如整个人埋进水里,不停小幅度摇头,“不能再厉害了。”   难得看他对这种事不积极,不是他第二次见面就开了浴室门大剌剌看人洗澡的时候了。   陆啸行噙了点笑,抬腿也跨了进来,“明天事不多。”   折腾了一整晚,陆啸行气就顺了,隔天下午才去了办公室,工作起来效率奇高。   其实看不惯归看不惯,答应了的事他不会反悔。   存款的办理是最简单的,之后的投资管理才是大有文章可做。   听冯慧说汪经理业务能力不差,经手走的程序没出任何纰漏,响应得很快,事事殷勤周到。   ——   “谁不知道汪顺时来运转,吃了个大饼。”   “也不怕噎死。”酸言酸语是不会停的,汪顺一露头,窃窃私语就停了下来。   “汪经理。”凑在楼梯口说话的两人面上有些尴尬。   汪顺没听见似的,带着笑意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徐经理,王经理。”   见他摘了工牌要往外走,其中一人点了点烟灰,关心起来,“又有业务啊?汪经理这个月可真忙。”   “嗯。”汪顺拢了拢外套,不欲多聊。   走到地下停车场,按照指示找到停车地点,拉开车门,汪顺弯腰坐了进去。   后座已经坐了个人,梳着油头,穿着浅色系的衣服,仔细看,眉眼间和陆啸行长得有些像,颜值像低配版的陆啸行,只是在装扮上往明显不同的方向打理,像是刻意为之。   车开了出去,身旁的人不开口,汪顺也不说话。   两人在昨天的饭局上偶然加上了联系方式,手机里倒是一团和气地聊了两句。   “汪经理。”还是陆景澜先沉不住气。   汪顺很上道,应了一声,“陆总。”   对这个称呼,陆景澜轻哼了一声。   “要我说,姓晏的原本应该是你,对吧,有那个娘们儿兮兮的人什么事。”   “您,您怎么会知道?”汪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语气一时间都有些不稳。   陆景澜挑挑眉,面上得意一闪而过,又沉声道:“我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   “几个亿的业绩算什么,你原本可以有几个亿的资产,不用天天早起当牛做马地伺候别人。”   汪顺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脸上客套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一时间脸色僵硬,叹了口气。   陆景澜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的表情。   良久,汪顺又叹了口气,“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就得认命。”   “认命?凭什么认命?”   陆景澜满腔义愤填膺,不知道是在说汪顺,还是在说自己。   “这点假惺惺的施舍算什么,那位是送你钱了还是提拔你了?要是真把你当朋友,当年就不会故意表现,抢了你的身份去做晏家的儿子。”   汪顺沉默不语,脸上露出了难掩的不忿,察觉到陆景澜正盯着他看,眼神闪躲着偏头避了避。   “陆总,别说了。”他很快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我这种小人物,从他们指缝里捡点好处,就开心得睡不着觉了。”   敞开聊了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亲近多了。   陆景澜没继续这个话题,闲聊似的问了一句,“汪经理北漂这么多年,没想着搞一套自己住的房子?”   汪顺搓了搓手指,有些难堪,“这不是还得再奋斗几年。”   他是借着社会福利上了初中之后,才跟着当时教自己的语文老师改了姓,那老头年纪大了,寡居多年,给他提供住处又供他读完了高中。   作为回报,汪顺要给人养老送终。   他身后没有任何人帮衬。   车相继过了几个减速带,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停了下来。   陆景澜忽然抬手指了指窗外,“看见这几栋楼了么,环境不错,算是个富人区了,汪经理应该知道吧。”   “嗯。”汪顺点点头,又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不知道陆景澜想表达什么。   “这楼盘是陆柏川还在世时我爸牵头开发的,一直都是半卖半送,价格只有同地段的一半,里头的住户不是几个集团内部的高管,就是政府的。”   “价格倒还是其次,左邻右舍,那才是顶顶重要的,汪经理,你说是吧。”   他的暗示太明显,汪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神里带着点不可置信,又有按压不下的热切。   “陆总,您需要我做什么?”他低下头,尾音发着抖,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他的手不像个常年坐办公室的人的手,指节上带着褐色的疤,那里曾经长着消不下的冻疮。   陆景澜本想再观察观察,敲打敲打汪顺,看着他的手,话突然就到了嘴边。   “陆氏那笔钱,放在银行生锈实在可惜了,帮人做个质押担保多好啊。”   汪顺是个人精,一下就听懂了。   陆景澜是打起了这笔银行存款的主意。   他是想用这笔钱为第三方提供质押保证,有了这层担保,第三方就能顺利从银行贷到大笔钱款,而这笔贷款会经过各种手段最终回流到陆景澜手里。   填窟窿也好,卷了跑路也好,随他处置。   在第三方没有还清贷款之前,陆氏这笔钱不能取出,第三方如果破了产无力偿还的话,陆氏这笔钱就被套牢了,会被银行强制执行。   最终受损的只有陆氏。   不过都是公款罢了,陆啸行也不会怎么样。   汪顺摇了摇头,语气间带了点可惜,“这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态度,陆景澜的脸冷了下来,“你只管帮忙走流程,陆氏那边,人和章肯定到位。”   他又刻意强调,“我爸在陆氏还是说得上话的。”   “那位陆总,不会肯的。”汪顺的脑子似乎清醒了过来。   陆景澜蹙起眉,连连反问,“陆氏每天有多少资金周转?他是陆氏最大的老板,手里管多少人?这屁大点的事他顾得上管么?程序没问题就行了。”   说着他又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而且,陆啸行最近忙着呢,他快有大麻烦了,哪里顾得上这些。”   这回汪顺沉默了许久,车重新开了起来,一路无话,狭小的车厢内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到了目的地,该下车了,汪顺将手放在车门把手上,摸了摸。   “会开么。”一旁的陆景澜声音淡淡。   即使他的公司破了产,坐的这辆车也是汪顺现在买不起的,第一次坐不知道怎么开门很正常。   汪顺像是被刺激到了,忽然鼓足勇气回头道,“第三方资质不能有问题,也不能跟您有任何明面上的关系。”   看他这么快就开始为自己筹谋,陆景澜明显很满意,“这些都不用你操心。”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今天太过积极,他闲适地靠回座椅,换了个态度,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你可以再想一想,不难的事,自然不会有高收益。”   汪顺这次又沉默了良久。   “风险太大了,到时候您钱到手了,我担了责任进去了怎么办?要是陆氏追究我的责任,我以后还怎么混?”   “程序没问题,怎么会进去呢。”陆景澜摊了摊手,不以为意。   “有我爸周旋着,陆啸行短时间内很难会发现,就算他发现了,也会把帐算在我和我爸头上,或者…”他顿了顿,拍拍汪顺的手,接着道:“算在晏泊如头上,跟你个打工的有什么关系。”   汪顺听懂了陆景澜的意思,眼睛倏然一亮,继而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那我这段时间,多去跟晏泊如走动走动。”   “对嘛,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 第72章 记错了吧   “戒指帮你搞到了三枚,图发给你了,看看喜欢哪个?”邱焓的电话来得很不合时宜。   两人要去秦皇岛度个两天的短假,晏泊如就在一旁收拾东西,陆啸行赶忙捂住手机。   看他这样子,明显有事要背着他聊,晏老师挑了挑眉,很上道地抱着要换洗的衣服走了出去。   “喂?行哥,咋不说话呢。”邱焓声音咋咋唬唬的。   “我看看,回头聊。”陆啸行挂了电话,趁着晏泊如还没回来,认真比了比几张图。   他对珠宝首饰没什么研究,邱焓的意思是参考了不少内行的意见,他只需要挑个合眼缘的刷卡就好。   秋末的秦皇岛确实不算太有趣,去吃了顿海鲜,黄昏时两人沿着海滩边慢悠悠散步回来。   大冷天的,来海边的游客不算多,晏泊如找到位阿姨帮忙拍照。   陆啸行看着拍照阿姨飘扬的红丝巾,一阵恍惚。   愣神间海风吹过,晏泊如侧头过来亲了亲他。   柔软一触即分,陆啸行的心脏不由颤了颤。   “谢谢您。”晏泊如去拿回自己的手机,低头时有滴水珠掉了下去。   陆啸行以为他掉了眼泪,等晏泊如抬头时再去看,又觉神色如常。   也不该哭吧,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于是两人有了张落日下的亲密合照。   偶尔的休假确实让人放松,酒店面朝着大海,阳台上洒满了月光。   晏泊如洗澡洗得慢,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陆啸行靠在窗边的躺椅上愣神。   一路上,晏泊如垂着眼睛不声不响换掉了手机的锁屏界面。   他没仔细看过原先的那张照片,恍惚觉得是同一片海。   大约这地方晏泊如跟那位也来过。   新的合照代替了旧的合照,好像新的羁绊覆盖掉了旧的。   陆啸行在一点点醋意和高兴之余,心里那一瞬间的即视感又叫他无法忽视。   总觉得这些事曾经发生过,这是所谓的海马效应能解释的?   短信提示音响起,陆啸行回过神来。   “陆先生,我是尚彩珠宝设计的黄经理,根据您提供的戒圈大小,您定的戒指我们这边已经加急备好了。”   陆啸行刚要回话,聊天框里又一条新的短信。   “您几年前在我们这里定过两枚戒指,一直没来取,留的联系方式联系不上,不敢贸然叨扰,不知道那一对您还要不要了。”   陆啸行看着这行字,渐渐皱起眉,一时间感觉自己阅读理解有问题。   什么意思?   看了半天才接受到信息。   邱焓说过,他挑的这一家设计品牌出的婚戒非常有名,老牌子了。   他定过?定什么,婚戒吗?   “应该是搞错了。”陆啸行想不出别的可能。   “抱歉,是我们搞错了。”这位黄经理消息回得很快,话改得也很快。   本就只是试探着提了一嘴,甲方说搞错了,那就是搞错了。   头又疼了起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有部分记忆缺失,车祸的原因,他爸的死,很多细微之处的逻辑理不通顺,叫人无法忽视。   陆啸行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   “你确定是我定的戒指?”   他的语气不算友好,黄经理很是惶恐,“陆总,抱歉,是我多事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确实没有印象了。”陆啸行有些不耐烦。   黄经理顿了顿,语气迟疑,“其实,您确实之前定过一对戒指,那时候还是您亲自来的门店,我以前在慈善晚宴拍上见过您,所以认得。”   “我是看您这两对戒指的戒圈数据都差不了多少,也都是男款,以为是送同一个人呢,不好意思啊。”   “之前那一对钻稍微小一些,设计的样式也……”   黄经理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戒指,陆啸行心沉了一沉。   “我需要知道确切的时间。”他心里有了预感。   “时间…真是好几年之前了,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大中华区的总代理,算一算,应该将近七年了。”   又是这个时间点。   陆啸行忍不住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心底发凉。   “我会叫助理一并去取,麻烦了。”   挂了电话,陆啸行又给冯慧发了信息。   “帮我预约下周一的心理咨询。”   “不要关医生,换邱焓推荐的那个。”   没有人能容忍自己记忆中出现缺失,尤其是他这样出门还需要配备保镖的人。   他的车祸到底是不是陆柏言动的手脚?有什么事是需要他自己开车上机场高速的?去接人还是去送行?   那枚所谓的七年前的戒指到底是不是他定的?打算送给谁?   正胡乱想着心事,一抬头,晏泊如裹着浴巾出来,慢悠悠擦着半干的头发。   陆啸行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神。   “怎么了?”晏泊如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陆啸行收回杂乱的思绪,脱了衣服也去洗澡。   浴室里还有热腾腾的水汽,地上两个湿漉漉的脚印。   他们家晏老师洗完澡就喜欢赤脚踩在地上,住哪里都是。   陆啸行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从一开始就熟悉着晏泊如的生活习惯,顺理成章地接纳了这个人分享自己的生活空间。   这正常吗?符合他的个性吗?   晏泊如说从大学时就在暗恋他,钱包里的证件照也许是他本人吧,那手机里刚被换掉的锁屏合照也是他俩吗?   他们也曾经一起来过这片海滩,也曾在夕阳下接吻吗?   “你在不高兴么?”晏泊如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扒着陆啸行的胳膊,探出个脑袋。   “没有。”陆啸行摇摇头否认。   察觉到陆啸行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晏泊如没勉强,抱着陆啸行的脑袋默默给他按着太阳穴。   大约是因为公司的事吧,何益明骗补贴的事刚立案,陆总最近应该很烦心。   “那天晚上,你好像叫了我一声‘阿行’。”陆啸行这句话说得突兀,晏泊如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在说他们的新婚第一夜。   “怎么说起这个?”晏泊如很明显地乱了一秒。   “就是奇怪,你怎么一上来就喊我小名。”   好像他们曾经很亲密一样。   “记错了吧,老公。”晏泊如小声打了个马虎眼儿。   “应该是。”陆啸行口气随意,似乎也没放在心上。 第73章 陆总回家了吗   大约是入睡前,陆啸行问了个问题,晏泊如梦到了以前的事。   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坐在藤椅上,膝盖上搭着毯子,手边是一份报告,上头“晏泊如”这个名字有些刺眼。   “你的父母对你不错,一直供你读书,还要送你出国留学。”   “学艺术应该挺费钱的吧。”大约是身为领导讲话讲多了,陆柏川说话语调很慢,句子断得零碎,腔调拿捏得很足。   又听他话音一转,“哦,不对,准确点来讲,是养父母。”   旧照上的小男孩臭着脸,拍照的那天他因为早早被喊了起来,一天都不高兴。   晏泊如瞥了一眼,神色淡了下来,没有接话。   陆柏川自顾自慢条斯理说着他的道理。   “陆啸行是我亲生的,我了解他。”   “他一直都很优秀,从没有忤逆过我。”   “他想自己发展,我不同意,可能是迟来的叛逆期吧。”   “他不过是借由你,来反抗我。”   “你觉得,你的养父母会为了你的任性,做到什么程度?一桩生意,一栋房子,还是半幅家产?”   说话间,陆柏川重重扣了扣桌子。   晏泊如还是沉默。   他看似什么也不缺,其实和汪顺在本质上没多大不同,他从来没有后盾。   比起生存,爱情只是生活的调剂,很多时候一文不值。   他想起他应该是这样和陆啸行说的。   陆柏川用陆啸行倾注了心血的创业项目,用晏家的一份不知能赚多少钱的合作,来威胁他离开,于是他轻易地退缩了,仿佛感情对他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自信大方,其实从不觉得自己会有多重要。   当和任何事物一起被放在天平上时,他总是轻得不能再轻。   这种潜意识,来源于一次次不被选择,结果从不会出错。   咸湿的海风吹过,晏泊如站在沙滩上,海面波光粼粼,有些刺眼。   陆啸行去接电话了,他事业心很重,总有忙不完的工作,就和他们曾经来过时一样。   时间好像个轮回。   晏泊如喝了口咖啡,盘算着陆氏近期会发生的几件事。   他擅长权衡利弊,闲暇时补充了不少知识,当年选择做艺术生的最大原因是这个身份不会对晏楠产生任何威胁。   他讨厌矛盾和争抢。   如果能够重来一回,他不会随心所欲早早跟陆啸行住到一起,不会跟陆啸行回家吃那顿年夜饭露出端倪叫裴玉珍发现,他会更有耐心一点。   也许相遇的时间晚一些更好,至少等他有了点事业,就像现在这样,不用依靠任何人,有能力去解决问题。   “在想什么?”陆啸行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走过来替他挡住了阳光。   晏泊如回过神,点了点下巴,“我好像海鲜吃多了,脸上长了个痘,都不帅了。”   他认认真真在烦恼,怨愤又委屈地朝陆啸行看过去一眼,带钩子似的。   “老婆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陆啸行眼神一暗,盯着他的唇,贴过来亲他的脸。   陆总的情话说得越来越熟练了,晏泊如嘴角一弯。   拉着他的手进电梯时,陆啸行还端得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刷开房门后又急不可耐地将他堵在玄关接吻。   成年人的休假还是上/床舒服,一天的时间又不知不觉过去。   半夜,伴着退潮的声音,听得陆啸行边掐他的屁股,边胡言乱语。   “浪得你……”   实实在在玩了两天,回京后晏泊如也忙了起来。   周中有个大秀在罗马,临时邀约,他马不停蹄飞了过去。   早上去机场的时候,还是陆啸行亲自送的,虽然陆总一直坐在车上处理工作,一刻也不得闲。   “回来要什么礼物?”晏泊如大方得很,一副礼物任选的架势,陆啸行只是将他压在后座亲了又亲,捏着他的耳垂,语气不舍,“等你回来。”   晏泊如敏锐地察觉到了陆啸行的情绪。   好像他这趟突然安排的出差打乱了什么计划。   陆啸行一向是忙的,周一两人一句话都没聊上。   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算了算是国内的晚间十一点,晏泊如抽空给陆啸行打了个视频电话。   响了几声,一直没人接听,再拨,这次直接被挂断了。   晏泊如看着“对方已拒绝”这几个字,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应该是在忙,也许在外应酬还没回家,虽然陆啸行从没拒绝过他的通话申请。   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突一跳。   “Andrew!”有人在叫他,晏泊如收起手机,收拾好心情重新投入工作。   忙了一圈,手机一直安安静静,陆啸行并没有回电话过来。   晏泊如心里横竖不高兴,堵着口气似的。   “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和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晏泊如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国内应该已经十二点了,他翻到司机小连的联系方式,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接得很快,晏泊如问得直接,“小连,陆总回家了吗?”   说完他才礼貌地补充道歉,“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睡觉了。”   “晏老师?我没睡呢,您不是去了罗马吗!您这是开了国际漫游吗?”小连明显有些懵。   晏泊如简单应了应,又道:“我找陆总,联系不上。”   “估计在洗澡吧,陆总今晚没有应酬,很早就回去了。”   小连的回答让晏泊如眉头皱起。   “没有应酬?你送他回了御河?”晏泊如追问。   怕老板娘误会大老板去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小连赶忙解释,“是回御河了,陆总应该也没再出门。”   又听他犹豫了片刻,补充道:“其实,陆总今天去看了心理医生,出来时脸色不好,下午的会都推了,应该是回家休息了。”   晏泊如一下坐起身。   有的时候,事情的发生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他还没做好准备。   美梦不该这样短。   “什么心理医生?”晏泊如没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邱少爷介绍的,应该是工作压力大吧。”小连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也没听出不对劲。   照理说,作为陆啸行的专属司机,嘴应该很严的,不过晏泊如应该不能算外人。   毕竟谁都能看出来,陆总对晏老师好得毫无保留。   万一真的是心理压力大,作为伴侣,知道情况后多劝导劝导,大约也不算办坏事。 第74章 潘多拉魔盒   几个小时前。   “陆总,你的情况呢,我已经做了提前了解,六年前出过车祸对吧,早上我看了下医院调来的治疗记录。”   “当然,我也不是专业的脑科医生,只是从心理学的角度简单分析两句,希望能给你一点意见。”   邱焓介绍的这位袁医生上了年岁,讲话慢条斯理的,现在在大学里当客座教授,看起来比那位姓关的心理医生资历老不少。   “之前在电话里简单沟通过,还是那个问题,最近经常会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细想时会头疼,条件反射一样。”   “咨询过心理医生,他对这个现场的解释是,海马效应。”   陆啸行讲话客客气气,袁医生顺着问:“你不认同?”   “有太多的逻辑漏洞,我可以确定我的记忆存在缺漏。”陆啸行没绕弯子。   “从医院出具的诊疗报告上看,颅脑损伤问题已经得到了治疗,记忆缺失的原因不是生理性的。”   陆啸行点头,“是的,脑科医生的意思也是,没有发现问题。”   “那我们来聊聊心因性失忆症的问题。”袁医生说着话,又端起搪瓷杯吹了吹茶叶。   陆啸行静静等他喝完茶。   “心因性失忆症大多在遭受痛苦打击之后突然发生,你这样的问题属于选择性遗忘,顺着目前发现的逻辑漏洞,通过催眠,可以找到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从言行举止上可以看出陆啸行是个利落的人,这类人常做决断,普遍重视结果,看重如何解决问题,袁医生便也直截了当。   陆啸行有了心理准备,沉默片刻后,沉声道,“麻烦您了。”   “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潜意识里选择忘记的东西,有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就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   袁医生并未直接应承,“不影响正常生活的话…”   “没事。”陆啸行态度很明确,打断了袁医生的劝阻。   “你想好了就行,也不用紧张,我们先试一试。”袁医生边戴上眼镜,边问:“有那种,一看到,脑子里就有‘似曾相识’这种想法的,画面也好,物件也好。”   陆啸行默了片刻,找出手机里的一张合照。   秦皇岛的海滩边,他和晏泊如两个人。   ——   从三层小楼里出来时,陆啸行看起来面色如常。   “陆总,回公司吗?”司机小连殷勤地绕过来拉开车门。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陆啸行才回复,“回御河。”   沈秋的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陆总,戒指拿到了!好精致啊,晏老师肯定喜欢!现在给您送过去吗?”年轻的助理语调上扬,带着明显的高兴,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陆啸行有些晃神。   二十岁出头,去定戒指的时候,他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巴不得立马就能拿到手里,为漫长的工期烦恼,又没有多余的钱去办加急。   “陆总?”长时间没得到回复,沈秋开始着急。   “不用了,放公司吧。”陆啸行挂断了电话。   “您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开窗透透气?”小连从后视镜里打量到陆啸行脸色不太好,主动关心。   陆啸行抬起眼睛,语气冷淡,“看路。”   大老板明显并不领情,小连赶忙坐端正了,接下来的路程保持了绝对的安静。   说起来,还是和晏老师结婚之后,陆总才变得平易近人起来,以往就是这个脾气。   晏老师会笑盈盈地主动关心他朋友圈里晒出来的小孩,那个时候,陆总就在一旁温和地笑着,偶尔也会接两句话。   ——   下了车,回到安安静静的公寓,陆啸行在玄关处站了许久。   名下的房产遍布北京,他不是只有这一个归处,但这里是最能带来“即视感”的地方。   心因性失忆症,说到底就是逃避心理吧。   “开关一旦打开,记忆随时会突然涌上来,应该不好受,这两天好好休息,不要自己开车。”离别时,袁医生是这样叮嘱的。   即使陆啸行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有多不好受?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骤然发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同一个人欺骗着罢了。   记忆还是零零碎碎,像不停闪动的光斑,脑神经已经不疼了,似乎陷入了暂时的麻木中。   陆啸行又转身去了书房。   室内宽敞,设计得很简约,办公桌上摆着一张精致的木质相框。   陆啸行绕过长桌,将相框拿起来仔细端详。   是晏泊如送给他的那张铅笔素描,上面的他正坐在桌边吃着咖喱饭,身形里带着股少年感,神色也温柔不少。   那个时候他喜欢晏泊如而不自知,拿到这张肖像后很不好意思,转头仔仔细细装进了相框里,生怕有一点磨损,在两人心意相通后,才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原来彼时,他画的不是眼前的自己,而是记忆里的自己。   心头一时火起,陆啸行猛得砸了手里的相框。   “砰”的一声,木屑四起,实木地板上只留下一点被刮蹭的痕迹。   天黑下来的时候,视频邀请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响得没完没了。   迟迟无人应答,通话自动结束。   陆啸行坐在沙发上,垂眸静静看着自己的微信头像——一片不知名的大海。   都说成功男士最爱用的头像就是山川大海,晏泊如也调侃过。   那是秦皇岛黄金海岸,渤海岸边,和晏泊如曾经的手机锁屏是同一片海域。   他和晏泊如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彼时他脸上发烫,故作镇定地随手对着海面拍了一张,假装在认真看风景,其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刚从那边度假回来。   晏泊如有多大胆,会在同一个地点与他接吻,会定同一间酒店。   是习惯性侥幸,还是笃信自己想起曾经后还会待他如前?   从来就没有什么钱包里的初恋,锁屏合照里的背影,是六年前的他们。   身旁的落地灯是晏泊如亲自去家具城定的,灯光很暖,亮着的时候总觉得很温馨。   陆啸行起身将灯关掉,四周很快暗了下来。   记忆回溯的感觉并不好受,脑中有点钝钝的痛感,无法排解。   一看他皱眉就会软乎乎凑过来给他按太阳穴的人不在身边,陆啸行便没去理会。   对所谓的催眠治疗他一直将信将疑,总觉得有诱导倾向,然而许多事情早有端倪。   他无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诱导,也无法解释脑子里不停突然出现的无数零碎片段从何而来。   视频通话邀请再次响起时,陆啸行按了拒绝。   他暂时不想听到晏泊如的声音。   熟悉的嗓音忽然又响在脑海里,音色温润,与现在相比稍显年轻,然而言语间的冷漠和疏离实在太过陌生。   “你的父亲身体不好,性格很强势,这种人最讨厌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不可能主动退让。”   “专利诉讼是他做的手脚,我们分手之后,你的压力会小一点。”   “别跟他硬碰硬,适当服个软,好好沟通,危机就会解除。”   “毕竟你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你的父母不会真的把你逼到绝路。”   提分手时的晏泊如脸上表情很淡,语气就像随口讨论天气一般,一点情绪起伏都听不出来。   “你说什么?”他记得自己当时的不可置信和措手不及,和晏泊如的平静与理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毕竟前一天,他们还在为拿到了心仪校的offer而庆祝,还在积极讨论如何解决团队遇到的困境,想象着如何兼顾学业和项目,考虑着等危机解除后将团队交给谁比较放心。   “你有什么苦衷吗?是我爸找你说了什么,还是我妈?你被欺负了吗?还是被威胁了?”他连问了几个问题,说话时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两人的距离并没有拉近,晏泊如坚持抽开了自己的手。   “没有苦衷,跟你父亲是聊了两句。”   “我爸就是这样的人,他脾气不好……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解决好,你再等等我,我们不需要分手,我可以… ”   “对不起。”晏泊如突然开始道歉,好像一刻也无法继续听他说话。   “陆啸行。”他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忽然很轻地扯出个笑脸,“我是想帮汪顺稳住本校的保研名额,才故意接近你,一开始,只是想探探口风,后来…”晏泊如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和你谈恋爱,也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出国,把机会留给他。”   他的理性似乎只动摇了半秒,又接着回溯起他们的一次次相遇。   “第一次见面,东门外的便利店,是我故意等你,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天天熬夜。”   “第二次,你不小心落在我工位的U盘,是我故意扫到了衣料堆里。“   “你请投资人吃饭,喝酒喝多了,我很早就在外面等了,不是偶然路过。”   “别说了。”他记得自己出声打断了晏泊如的坦白,因为不想再听晏泊如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天好像突然冷了下来。   北方的风总是来得突然,呼啸着带来萧瑟的预兆。 第75章 只是调剂,抱歉   两人独处时,晏泊如总是很粘人,一向喜欢钻在他怀里的,提分手的那个时候却离他很远,站得很直。   “你对我的感情也是假的吗?”陆啸行记得自己问了这样的问题。   他是多骄傲的一个人,被骗了,被甩了,做不到歇斯底里地哀求,也没办法怨恨发火,嘴边有无数话想说,却只问了这一句。   晏泊如是怎么回答的?   他那时似乎发了会儿呆,再开口时语调依旧平静。   “爱情对我这种人而言,只是调剂,抱歉。”   他又在道歉。   陆啸行才意识到,原来他问出的这个问题这么可笑。   他像一件突然被丢掉的垃圾,一丝一毫的征兆都没有。   决定不可能是一瞬间做成的,怀里的人在拥抱的时候就在想着分别,在牵着他的手时就在想着抽离。   再想想,这又有什么呢,毕竟连最初的每一场相遇都是算计。   一开始只是想探探口风……   他忽然懂了晏泊如说话时的那点停顿。   一开始只是想探探口风,谁知道你这么好钓,干脆谈个恋爱好了,反正只是调剂。   “汪顺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家境不好,很想留本校保研,所以才想知道你是什么态度。”   “之前带你做课题的那个章教授不是很欣赏你么,一切都还来得及,其实对你没有多大的影响,要生气就对我生气,好吗,你别为难他。”   晏泊如不停叮嘱着,交代着。   汪顺,汪顺,句句都在为这个人考虑,他简直要气炸了。   “那我呢?”陆啸行循规蹈矩地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气急败坏不顾形象地吼了出来。   像个小丑。   晏泊如沉默了片刻,说,“你会有很光明的未来。”   “学业,事业,家庭,我们分开后,你也会过得很幸福。”   原来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已经到了所谓的“未来”了。   受家里严格管束,他便拼命工作,想做出成绩,晏泊如小心眼儿没安全感,他便和周围人保持距离,行程报备,消息秒回。   这些年,他记得要往上爬,要赚很多钱,要摆脱被控制的困境,要洁身自好。   他记得一切,唯独忘了晏泊如这个人。   他有了所谓的光明的未来了吗?   他幸福吗?   “啊,陆啸行同学,跟我一起去海边嘛,我想去写生,你陪我一起,我请你吃海鲜大餐,怎么样?”   “陆总,您什么时候回家?庄园里的Julia开了,很漂亮,希望您能看到。”   “亲就亲了,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陆总欲望这么重,工作压力又大,平时不发泄么,都是成年人,有个炮友,又不稀奇。”   “跨专业申请难度大,但你肯定没问题的,我帮你一起看。”   “谢谢老公赢到的红钻,我很喜欢。”   “阿行,你做的饭不许做给别人吃,不许!当然,父母亲人可以,我是说,算了,我才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   “陆总会做饭吗?这么有天赋。”   “冬天的糖葫芦好像更甜一点,但我一根吃不完,我就吃两颗好不,剩下的给你。”   “我觉得你做事认真,有理想有追求,长得帅又体贴,所以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有联姻对象这个身份,你应该看都不会看我的一眼的,所以我不敢直接和你说话。”   “你知道汪顺现在在哪里工作吗?”   “我只是希望你多爱我一点,不要讨厌我。”   …………   关于晏泊如的记忆,六年前的,六年后的,带着各种鲜活的语调,忽然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   最后耳边只有一句,“爱情对我这种人而言,只是调剂,抱歉。”   哪种人?   费尽心思促成陆晏两家联姻,在发现他的记忆存在缺漏后立即改变了态度;   忐忑地、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试探着,从炮友开始,一点点拿捏着他的喜好;   露馅后依旧撒着谎,扮演起温柔体贴的暗恋者,好像他们破裂的曾经根本没存在过。   他失忆了,晏泊如可没有,不但没有,这人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   想要他了,就来骗两句,不想要了,说丢就丢。   陆啸行迟钝地,在伤心之余,感觉到了难以排解的愤怒。   刚从迟来的往事中睁开眼时,他的反应还算淡定,甚至客气礼貌地和心理医生预约了下一次治疗时间。   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骗?他怎么又轻易地交出了所有的信任和全部的真心?   这次,晏泊如又是为了什么回到了他身边?   是别有目的,还是生活无聊了,终于想起来缺了味调剂?   抑或是出去逛了一圈,又没了父母阻拦,觉得还是他这个冤大头最好。   手机提示音适时响起,屏幕亮起。   已经很晚了,视频通话没能打通,晏泊如给他发了信息。   “老公,怎么不接我电话?是睡了吗?”   陆啸行微微眯起眼睛,感到有些可笑。   隔了六年费劲心思回来嫁给他,改掉了不爱发信息的习惯,费劲和他周围的所有人搞好关系,出差了还惦记着一通电话,像离不开他似的。   看起来还挺深情。   “现在要睡了。”陆啸行不想冷战,没有想继续逃避的意思,也不想和晏泊如说话。   “跟我聊聊嘛,五分钟?”下一秒,晏泊如的信息就回了过来,似乎很着急。   看时间,这个点他应该在忙工作。   陆啸行拒绝了,“等你回来再说。”   手机安静了下来,陆啸行没再理会,拿了两份近期要用的文件,穿好外套,起身出了门。   晏泊如是个很机敏的人,他大概会察觉到什么,就像之前他不小心听到了他和邱焓的对话,态度刚有了点变化,晏泊如便立即做出了应对,他很快就被哄好,甚至替晏泊如找好了理由。   伸手拦了辆出租车,随便报了个地址,陆啸行便闭上眼睛,靠在后座。   坐不惯这种廉价的出租车,汽油味重,晚饭没吃,他实在难受,反胃感一直压不下去。   陆啸行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药盒。   晏泊如总会晕车,所以他的衣服口袋里会备着晕车药。   他最终还是没吃那颗晕车药,白着脸下了车,又在寒风里走了片刻。   站到许久未踏足的某间公寓前,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风吹过时,脸上传来一点刺痛感。   太难看了,太狼狈了。   他以为他有了家,以为御河那间公寓是和别处不一样的。   “陆先生!您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管家跑了出来,明显没料到他会突然过来。   陆啸行偏了偏头,没回答。   “先生,卫生是每天打扫的,床单前天换过,您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需要给您准备点夜宵吗?”管家手脚麻利地替他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陆啸行语气淡淡,拒绝,“不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   一万多公里之外,秀场后台。   晏泊如握着手机愣了许久。   “等你回来再说。”这几个字他读了好几遍。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啸行从来没有对他这样冷淡过,更不会不接他的视频,拒绝和他聊天。   要说什么?   看心理医生,都看了些什么?   他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Andrew,这个look感觉怎么样,能帮忙掌掌眼嘛?”   离开了太久,有人来找。   “抱歉,这边的工作我不能继续了。”晏泊如脸色苍白,起身摘了脖子上的工牌。   “什么意思,Andrew?身体不舒服吗?”合作方的pr走了过来。   晏泊如摇了摇头,“没有,抱歉,国内出了急事,我必须回去一趟,我的团队会留在这里继续工作,我可以远程协助。”   “没事,没事,别急。”   晏泊如叫来了助理,“Andy,给我定最快的一班飞机回国。”   “我的护照是不是在酒店,还是在背包里?”他有些语无伦次,面上的慌乱压都压不下去。   “晏老师,在的在的,在背包里。”Andy小跑着追了上去。   ——   “行哥,嫂子出差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咱这仪式感得提前安排啊。”邱焓的电话隔日一早就打了过来。   听声音他挺着急的。   预定的酒店要改期还好说,空运来的玫瑰可不能放,延后只能重新安排。   哦,对了,还有个被临时出差打断的求婚。   “不用了,取消吧。”陆啸行没多解释,挂了电话,   他睡得不好,做了一夜的梦,睁开眼时根本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一进办公室,沈秋的声音就咋咋呼呼响起。   “老大老大!戒指我锁在保险柜里了!太好看了!”   他对这种事似乎很是积极,比他还要期待。   陆啸行脸色很差,凉凉扫了沈秋一眼。   他的两个助理,他的发小,他的司机,为什么都对晏泊如这般亲热?   长得好会说话?还是会笼络人心?   不过是因为他的态度罢了。   因为他很重视晏泊如,因为他表现出了全部的信任,所以他身边的人才会对晏泊如没有任何防备。   “拿过来吧。”陆啸行面上平静。 还是不舍得扔。 第76章 你不接我视频   昨天下午的工作推了,事情堆到了一起,今日结结实实忙了一整天,晚上还有应酬。   陆啸行叮嘱过冯慧,尽量把推不掉的应酬安排在晏泊如有事不能回家吃饭的那几天。   “陆总,陆总,我敬您一杯!”合作方做审计的孙经理端了酒杯来寒暄,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人应该都是手下的组员或助理,个个陪着笑脸安安静静站在后面听孙经理发挥。   “您随意,咱干了啊。”孙经理做完总结陈词,一仰头将酒杯里的酒灌了进去。   陆啸行也很给面子,喝净了小酒盅里的白酒,孙经理激动得脸上泛红。   忽然身后传来闷闷的咳嗽声,孙经理一回头,眼睛一亮,从人群里拽出个穿毛衣戴眼镜的清秀年轻人。   “陆总,这是林郸,这次项目小林出了不少力,上周天天熬夜做报价单,一熬就是三四点,工作态度确实认真,时间太紧了,还好没耽误事。”   “陆总,咳咳,咳咳咳……”嗓子眼儿里的痒意压不下去,林郸面上涨得通红,十分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偏偏孙经理架着他,一副要给他引荐大佬的架势。   被叫来敬酒前刚有人给他满上了一杯红酒,一群人里就他这么实在,本是跟在部门老大后面默不作声仰头喝酒,余光见别人都喝完了,一着急,酒一不小心呛到了嗓子眼儿里。   “诶?小林好像和陆总是同一个大学,都是高材生啊。”   孙经理喝了酒话格外多,陆啸行一个地产巨头的大总裁,平日里界限感很强,今日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酒喝得干脆,叫他起了套近乎的心思。   “这必须得单独敬学长一个,对吧。”说着他又倒了杯酒,递给林郸,示意林郸主动点。   林郸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朝陆啸行腼腆地笑了笑,身上还带着点还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少年感。   “陆总,我敬您。”   再多的场面话,他又说不出来了。   “敬什么,什么由头,什么明目,你倒是憋个一二三四五出来啊。 ”孙经理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林郸的肩膀。   “我,我…”林郸明显开始结巴。   从毛衣袖口伸出来的手指修长白皙,陆啸行目光顿了顿。   “没事。”他没什么谈性,却将整杯酒喝了个干净。   可能确实是累着了,喝进去的酒有些烧胃。   情绪压在心口,酒精是最无效的销愁药。   陆啸行觉得没意思,搁下酒杯,抬了抬手,示意服务员给他换上冰水。   身后还有人在等着和陆啸行套近乎,孙经理见好就收,喜气洋洋带着助理们回了席。   再有人来敬酒时,陆啸行只用水代酒,也没人会说什么。   这位是大领导,围绕他发生的一切自然都有人留心着。   散场时,不知什么时候,林郸被推到了陆啸行身边,怀里还紧紧抱着他的外套,亦步亦趋跟在身侧。   今日是陆氏做东,他的几个助理都忙着送客人去了。   陆啸行眉头一蹙,伸过手去。   林郸立马毕恭毕敬将那件昂贵的外套递了过来。   大约是突然接了个“护送大老板”的任务,林郸背挺得很直,整个人很拘谨。   不长的这几步路,走得近乎同手同脚。   没有任何逾矩之举,只是下台阶时脚下不稳,差点栽倒。   陆啸行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谢谢,谢谢,不好意思,陆总,我酒量不是很好。”   “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后劲儿比我想象中大,谢谢陆总。”林郸将脑袋缩进衣领,吓成了个鹌鹑,嘴里不停道谢,脸上涨起的红褪不下去。   “没事。”陆啸行声音低沉,听得林郸心脏鼓鼓直跳。   车停在了路边等着,早早有人来开了车门,陆啸行低下头后明显顿了顿,又弯腰坐进车里。   林郸下意识跟着走近了一步,还有话想说。   “陆总,路上注意安全……”好容易想出来的客套话只说了一半。   后座已经坐了一个人,骨感十足的脸被光影分割出一半明一半暗,带着点模糊的疲惫感,精致的五官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漂亮得不像话。   两人一下对上了目光,林郸被里头的阴沉和不悦吓了一跳。   陆啸行没给回应,车门很快关上。   冷风一吹,林郸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   ——   空调开得足,陆啸行外套都没穿上,随意放在了一旁。   “你不接我视频。”晏泊如声音有些哑。   一夜没睡,飞了十多个小时,他晕车严重,刚刚已经吐过一回了。   没怎么进食,没什么能吐的,全是辣嗓子的酸水。   在看到陆啸行主动扶了个陌生男人后,心脏不可自控地难受到了极点。   晏泊如垂下眼睛,尽力将那点委屈和醋意压了下去。   车厢里一阵沉默。   “不是在工作么。”陆啸行到底开口问了一句。   没料到晏泊如会直接飞回来,他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他总是下意识会有点逃避心理。   他总在不舍。   “你不是说,有话要等我回来再说嘛,我很想你,就先回来了。”晏泊如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   “怎么喝这么多酒,胃难受吗?”   他的手修长白皙,搭在自己手背上,触感微凉。   陆啸行没动。   曾经他比不过晏泊如的前程,现在他好像被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   晏泊如固执地将手指穿插进去他的指间,黏糊糊凑了过来。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直直看过来的时候,像盛满了天上的星星,带着漫不经心又明亮的深情。   这个样子的晏泊如应该没有别人见过吧,一点点亲他的唇,黏黏糊糊,像不安的小狗。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恨不得把晏泊如揉进身体里,回应他的每一点不安。   那哪是不安,那是对谎言可能被拆穿的害怕。   身体的欲望确实被挑了起来,晏泊如的手慢慢摸了上去。   大约想像以前一样,勾着他动情,等着他心软,妥协,接着心甘情愿被骗。   陆啸行偏了偏头,避开了没完没了的吻。 第77章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吃饭的餐厅距离御河公寓不远,车很快停到了御河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小连乐颠颠下了车,像往常一样,先过来拉开了晏泊如那一侧的车门。   他一向是这样殷勤。   晏泊如随手拿上了陆啸行的外套,下了车后垂着眼睛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他一路上都在想应该怎么办,思考着如果陆啸行问起旧事,他该怎么回答。   陆啸行的态度转变是因为哪件事?是想起来了吗?又想起了多少?   几分钟前,陆啸行头一次避开了他的吻。   有什么关系呢。   晏泊如站得很直。   不是没想过有这一天,他多说几句好听的,认真解释,掏心掏肺道歉,陆啸行会原谅他的。   经过重逢后这么多天的相处,陆啸行已经重新喜欢上他了,即使恢复了记忆也不会轻易将他丢掉。   他承诺过不会讨厌他。   再不济,他们还有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陆晏两家的合作正在进行中,这部分的业务他有绝对的决定权。   晏泊如顾不上难受,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只留了理智在工作。   直到小连挠了挠头,重新坐进驾驶室,而陆啸行坐在后座没有动,他才意识到了什么。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晏泊如一下跨步上前拍了拍车门,声音发紧,脸上白了又白。   不多时,车窗降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陆啸行的意思。   “好好休息。”陆啸行到底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嘴里说着关心的话,眼里没多少温度。   “你去哪儿?”晏泊如试图拉开车门。   他一向进退有度,这样的行为到底有些难堪。   陆啸行移开了目光,不想再看他。   “我们分手了,你也不记得了吗?”他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在耳边。   晏泊如一时间愣在原地。   “坦诚相待,很难吗?”陆啸行似乎叹了口气。   车开了出去,胃里一阵翻涌,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疼,晏泊如一时间难受得直不起身来。   长到这么大,明里或暗里,他接受到过许多次拒绝,早早学会了权衡与取舍,拿他能拿的,不去看他拿不到的。   他像一只狡猾又骄傲的狐狸,笃定吃不到的葡萄他连看都不会看的。   原来这么难受啊,原来陆啸行偏头避开他的吻,叫他这么难受啊。   心脏像被隔开了一个口子,汩汩流了许久的血,此时才感觉到了疼痛。   外套里两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有些铬人。   晏泊如恍惚意识到了什么,抖着手去掏陆啸行的外套口袋。   手里两个丝绒礼盒打开,里头两枚戒指的尺寸大差不差。   他蹲在原地,一个个试了试,都是他的尺寸,牌子他认得,是有名的婚戒品牌。   一枚是许多前的旧款了,一枚是最近风头十足的设计师新款。   视线模糊不清,眼里积蓄起数不尽的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   在这一刻,晏泊如对于自己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有了无比清晰的认识。   他一时间又哭又笑。   怎么能两次都做错了,他怎么能这么糟蹋陆啸行的心意。   两次啊。   他还能得到原谅吗?   ——   后视镜里,被落下的那个人抱着外套慢慢蹲了下去。   连着三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也没吃晚饭啊,晏老师那个胃怎么吃得消……   小连几次欲言又止。   “陆总,晏老师今天晕车,去餐厅的路上就吐过一回了,还没吃…”   他话音未落,陆啸行眉头紧皱,大了声音反问,“晕车不会吃药吗?”   又听他指名道姓发难道:“连剀,谁给你开工资?”   声音太冷,小连吓了一跳,一时间缩起脖子不敢接话。   “你胆子很大,我的行踪可以随便透露。”陆啸行这是发了火,又非常明确地警告,“还想端这碗饭,就把嘴闭严实点。”   做司机透露行踪是大忌。   “陆总,抱歉,下次不会了。”小连立马坐得端端正正,眼神也不敢乱瞟了。   看出来了,闹矛盾了。   陆总性子傲,很多时候心里有点不高兴了便冷着脸不搭理人,极少这样明确表达不悦。   看来矛盾还不小。   小连又偷偷叹了口气。   陆啸行确实气得不清,整个脑神经都在痛。   最该骂的还是他自己。   他的司机大概以为接了晏泊如一起去等他应酬结束,算是一种惊喜。   而且前段时间陆柏言不安分,他担心晏泊如的安危,直接指派了小连给晏泊如开车。   最最该骂的是他一看晏泊如那双带了点泪的眼睛,就开始跟着心疼。   真是贱得慌。   晏泊如要走的那天,他心急如焚地开车去追。   航班比他知道的日期还早一天,说明要走的人是铁了心要走,说明晏泊如就不曾希望他去送别。   那一路他在想什么?   追一个铁了心要抛弃他的人,真的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感情的事无法强求,不是靠努力就能有结果的,要考虑自己的追逐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他一向守礼,知进退,他一向傲得谁也看不上。   可他还是想问晏泊如能不能等等他,他还是想求一个以后。   他的创业项目可以暂缓的,他可以学着按照父母的意愿管好公司,再腾出手做点感兴趣的事,这都不是难事。   只要他们两个人是真心想在一起,这到底有什么困难的?   只是取舍罢了啊。   现在想想,真是犯贱啊。   要走的人留不住,还给陆柏言钻了空子,设计了一场车祸。   他只是个调剂品罢了,都过去来这么多年,何必巴巴回来吃他这一口回头草?   这是他那一路心里在求的以后吗?   一个搭建在欺骗和利用之上的以后。   陆啸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试图将晏泊如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酒量不差,今天其实没喝多少,只是心里烦闷,晕眩感在脑子里久久消散不去。   车刚开到草坪上,管家就小跑着迎了上来,开门时笑得一脸慈祥。   陆啸行看着他又烦,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想起每次开门时,晏泊如回过头时骤然亮起的眼睛。   一想到这也是装的,他就气得忍不住想骂人。   管家弯下腰给他拿来了拖鞋,陆啸行直言,“不用出来接。”   “好的先生。”有钱人脾气大,自然也是什么要求都能得到满足,管家乐得清闲,告了句罪,一溜烟消失。 第78章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偌大的三层洋房安安静静,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盏盏亮起。   陆啸行简单冲了个澡,关了灯上床睡觉。   和馥郁的玫瑰味不同,这边的衣物被褥里带着一点寡淡的植物香。   不同的家政,大约用了不同的清洗剂。   很陌生,不难闻。   渐渐会习惯的。   “戒指是给我的吗?”晏泊如的信息他早上才看到。   只瞥到了这一条,下面的消息还有不少,陆啸行看也没看,拇指一滑,直接将置顶的这一列删除。   “陆总,魏少爷的二十岁生日宴定在明晚,贺礼已经提前送过去了。”冯惠汇报完日常工作,合上了笔记本。   卫星城的合作项目已经敲定了细节,因为拆迁的事耽误了许久,站线拉得长,钱还没一起赚多少,饭倒是吃了个遍。   迎来送往的事一直有助理操心,陆啸行没什么意见。   上次见了一面后,魏释就对晏泊如很满意,偶尔谈着生意,会特意叫他喊晏泊如出来吃便饭。   冯慧送的礼应该还是以他俩的名义送的。   陆啸行脚下一停。   也没什么关系,都是面子上的事罢了。   走出电梯,边走边翻着报价单,一杯咖啡递了过来。   指尖被烫红了,无名指上一枚漂亮的钻戒,钻大得晃眼,衬得这只手漂亮得像件艺术品。   陆啸行头也没抬,身旁的冯慧先惊叹出声,“戒指好漂亮啊!真的适合晏老师!”   “我都已经看过啦!”沈秋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搓着手一脸激动。   手里的咖啡没人接,晏泊如有些尴尬地站着。   陆啸行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不想工作就下班吧。”陆啸行到底没有当众直接给晏泊如难堪,只拿撞到枪口的沈助理开刀。   沈秋脖子一缩,赶忙跑了。   “聊聊吧。”陆啸行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的面色太过平静,晏泊如却觉得心底发凉。   一股恐慌忽然升了上来,好像有一把冷火高高蹿起,要将他的心脏燎出个大洞。   大约是今日没有重要场合需要出席,陆啸行没打领带,穿得随意。   低头整理文件时,额发散到眼上,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昨天睡得好吗?”晏泊如放下手里的咖啡,轻声问。   “还行。”陆啸行答得简单。   他并没有反问回来。   看起来没睡好的是晏泊如。   他眼下乌青,脸色差劲,临时回了国,秀场那边的工作耽误不得,昨夜也并没有休息,只阖眼眯了片刻,不多时又被噩梦惊醒。   “以前的事,你想起来了,是吗?”还是晏泊如先开了口。   “嗯,陆陆续续吧,不确定有没有遗漏。”陆啸行终于放下手里的事,回过身,不咸不淡地靠在办公桌上。   “跟回忆起一件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不一样,很清晰,就好像你昨日才跟我提了分手。”   “不是的。”晏泊如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也舍不得的。”   陆啸行不置可否,“大概吧。”   人会不舍,是正常的,哪怕是基于欺骗产生的一点感情。   抓在手心里的糖丢了,小孩都是要哭的。   “不是说跟我在一起都是因为汪顺么。”陆啸行忽然嗤笑了一声,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为了陷在旧事里伤心的自己。   陆啸行刚把一笔存款放在了汪顺的银行,在晏泊如的主动要求下。   “不是的,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想问问你毕业后的打算,后来是真的喜欢,是因为喜欢才去追你的。”   “和你分手,是因为确实受到了压力,是因为你父亲用创业项目的事施压,用晏家施压,我… 我… ”晏泊如试图抓住陆啸行的手,被他躲开了。   “你自顾自做了决定,根本没有想过要和我商量。”   “我的意愿,我这个人,在你看来都不重要。”陆啸行闭了闭眼,缓过那阵涩意。   “不是。”晏泊如想听陆啸行把话说完,此时却忍不住出声反驳。   不想显得太软弱,他不想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模糊一片。   眼泪对他而言是能够博取同情的武器,从来不是情绪的宣泄,此时却有些控制不住。   “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分开,对你也是更好的选择。”晏泊如试图辩解,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决定分开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是真的放弃了,甚至怕自己回头,做得绝决。   然而有些决定在做出的那一刻,他自觉是可以承受的,谁也不知道留下的伤口会像长不好的溃疡,让他日日夜夜不痛快。   重逢后的这些日子,晏泊如过得很开心,经年疼痛的伤疤好像都长好了。   明明得到的不多,明明一向谨慎又克制,是陆啸行的偏爱叫他忍不住贪心又侥幸。   是他没能珍惜,是他习惯性欺瞒。   陆啸行看着晏泊如哭得那样伤心,一时间没有接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予拥抱和亲吻去安抚。   “你给我安排的,所谓更好的选择,就是分手。”陆啸行言语间的讥讽意味明显,“你觉得我会成功,会幸福,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说着,他忽然抬手指了指晏泊如手上自顾自戴上的婚戒。   “诚如你所见,六年前我准备了戒指,因为那段时间你有些心神不宁。”   “我问过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说你觉得看不到未来。”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我凑了点钱,去定了一枚戒指,想给你一个承诺,我只是想让你看到一点未来。”   “谁知你的未来里并没有我。”   “我不知道我还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会安心。”   “晏泊如,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会思考,我这个调剂品,是不是还会在某一个瞬间,被你再次放弃?”   “又或者被你,以‘对我更好’这样的由头毫无征兆地丢掉。”   “你确实很聪明,相处了这半年,你满足了我对家庭的期待,符合我对婚姻生活的所有想象,我是舍不得,但是……”   “可能是被骗了太多次了,看着你的眼睛,我会下意识想着,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第79章 没想过离婚   晏泊如盯着陆啸行一张一合的嘴,眼里模糊一片。   他没戴过戒指,很不适应,总害怕会掉,从戴上的那一刻开始,隔一会儿就要摸一下,已经摸了几百遍。   此时,他又下意识轻轻摩挲着那枚戒指,指尖的颤抖需要尽力克制住,才不至于失态。   他多想有个自己的家。   晏振山夫妇领他回去,给了他单独居住的房间,那时他是真的高兴。   晏楠很喜欢他,会领着他到处玩,大大方方逢人就介绍这是自己新领回家的漂亮弟弟。   他得到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晏泊如。   他跟着晏家人出席许多场合,努力学着要做一个讨喜的人。   他开始逢人就笑,参加各种活动,尽力做最优秀的那一个。   可是太讨喜,太聪明,他们又会不高兴。   成年人的不高兴可以不用直截了当地表达,他们会用一个个细碎的眼神与肢体语言告诉你,你不被喜欢,你做错了。   那种受偏爱时才有的真正的自信,只有陆啸行给过他。   戒圈的温度变得与他的体温相似,晏泊如下意识将左手藏在了身后。   觉得自己也许不配戴着,又不舍得放手。   戒指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是陆啸行对他的爱和承诺让这些形式有了意义。   陆啸行没有问他要回戒指,也没有说什么重话。   他只是平静地告诉自己,不会再相信他说的话了。   这让他所有的说辞都变得毫无价值,所以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也许哪怕他现在一遍遍说我爱你,陆啸行大概也不会相信。   “我害怕了。”晏泊如试图解释他的想法。   滚烫的水浇在冰上,冰瞬间就裂了。   不是陆啸行不重要,是他不重要,是他自己的喜好和感情不重要。   “在每一个可以选择的时候,你一次次选择了继续骗我,这是因为害怕?你在怕什么?”陆啸行嗤笑了一声,无法理解。   这个问题让晏泊如沉默了许久。   他怕什么?   他是个无理取闹的胆小鬼。   站在黑暗里的人会向往阳光,也会害怕阳光。   太矫情了,太难看了,他真实的这一面。   所以晏泊如只是再次道歉。   “对不起,当年的事,现在的事,都是我做错了,我真的,太贪心了。”   他怎么能一步步把他们的关系搞得一团糟?   在拿到这两枚戒指之前,他甚至笃定陆啸行生完气之后会原谅他,笃定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不会对happy ending的结局产生影响。   “六年。”陆啸行听了他的话,似乎轻笑了一声,脸又沉了下来,“我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六年。”   “我也不想的,这六年我没有一天是真的开心。”晏泊如的脸上挂着半干的泪痕,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   陆啸行的伤心和愤怒是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可他的伤心铺满了六年的每一个犄角旮旯,哪怕是他咎由自取。   那些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时候,也都是结结实实地蚕食着他的理智,叫他无数次后悔。   他也无数次劝解过自己应该向前开,可是失败了。   陆啸行盯着晏泊如的眼睛,最终叹了口气,“我多想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哪怕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晏泊如尽力眨了眨湿润的眼眶,试图从陆啸行的脸上看到一点怜惜。   陆啸行眉骨深邃,有一双看似薄情的眼睛,明明也没从家庭里得到多少爱,为什么能无师自通地学会怎么爱别人。   “这么多年,我没有换过手机锁屏,你毕业拍的那张证件照,我一直放在钱包里珍藏,我经常会看财经新闻,我听到陆氏的事都会下意识紧张,我没有哪一刻忘记你,现在回来,也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再跟你分开了。”   伸过来的手冰得人一激灵,陆啸行没有给任何反应,任由晏泊如紧紧抓着他的手。   他只是淡淡地反问,“谁知道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将照片放在钱包里好叫我看到。”   晏泊如一时间如坠冰窟,心里好像有一口气堵着,委屈得呼吸不畅。   他看着陆啸行冷脸应付别人,看着陆啸行洁身自好,拒人千里。   终于,他也变成了“别人”。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我以后会改的,我不会再骗你了。”他越说声音越小。   可世界上最没有信用的话就是这句,我不会再骗你了。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原谅你。”   陆啸行顿了顿,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我们就体面地分手吧,就像六年前你提过的那样。”   “也祝你离开我之后事业成功,家庭幸福。”   决定不难做,只是说出口之后,心里钝钝地疼着。   晏泊如不可置信地小幅度摇着头,他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心里慌成了一团,越扯越乱,越扯越疼。   这些话,原来这么伤人心。   可对方不过是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可我们已经结婚了!”他试图抓住点什么,手指蜷缩起来,耳中响起了一点忙音。   陆啸行低了低头,再抬眼时,眼神格外平静,“那就像之前婚前协议里约定好的那样,等两家合作结束,联姻关系自动解除,双方配合办理离婚手续。”   “当然,你现在就不想继续合作也没有关系,我会给予充分的补偿。”   晏泊如执拗地拒绝,“不,我不同意。”   “我不要离婚,我没想过跟你离婚!”   “感谢晏氏帮忙,度过了难关,虽然不知道这关卡里有多少,是你晏小少爷的手笔。”陆啸行没理会他的回答,言辞讥讽,语调却没多大波澜。   他一向是这样的人,理性,果断,只在遇到晏泊如的事,才会开出特例,做出让步。   前提是,晏泊如没有欺骗他、放弃他,时隔多年之后,又再次心安理得地出现,再次将他耍得团团转。   伤害就是伤害,欺骗就是欺骗,不会因为有理由就必须得到谅解。 第80章 照这个模版宠   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将东西重新规整好,他画的那张素描被放在了桌面上。   晏泊如站在桌案边站了许久,半晌叹了口气,将那张素描拿了起来。   细细看去,原本被精心保护的纸张上出现了一点折痕,被按压过,边角微微起翘。   手边的木质相框被砸坏了一个角。   他在房间里低头转了转,在地板上找到了一点划痕。   只有这么一点,陆啸行的愤怒,漏出的一个发泄出来的缺口。   晏泊如蹲下身,摸了摸这点凹凸不平的痕迹。   略微尖锐的触感,从指尖迟钝地一路传递了上来。   行李很多,他陆陆续续置办了不少家具。   细密的联系已经像蛛网一样,将两人缠绕在一起。   分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意味着小到一张轻飘飘的画像,大到他刚换的沙发,似乎都该跟着他这个人,一并被清理出去。   他们还维持着婚姻关系,却正式分了手,想想这关系还挺好笑。   晚上魏小公子的生日宴,请帖早就发给了他,陆啸行会去,晏楠也会去。   晏泊如停下整理衣物的手,随意拨了拨还未收拾到的衣架,找了套简单的黑色休闲西装,穿上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他能吸引人的点,大概就是脸和身材了。   头发没有打理,凌乱地散在额头上,休息得不好,脸色有些发白,眼下也泛着乌青色,任谁看了都会不喜欢吧。   找了点遮瑕膏盖了盖,晏泊如才出了门。   车开到了宴会厅前廊,魏家人多规矩大,过生日的那位魏小少爷早早候在门边,亲自替晏泊如拉开了车门。   “晏老师,陆总不在,这种事就由我代劳了。”魏小少爷嘴还挺甜。   “陆总到了吗?”晏泊如扯了扯嘴角,做出个自然的表情。   “嗯,下午陆总来方晋开会,会开完就跟我爸一起过来了,估计在里面玩牌吧。”   魏铭铠凑过来,又悄悄问,“楠姐还没来吗?我打她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   看起来他真的很紧张,也是真的上心,也不知道追了这么久,有什么进展没有。   年轻人的赤诚谁都能看得到,晏楠似乎有点弟控,不会不心动的。   晏泊如抽空想了想,觉得这俩人其实挺合适。   他又笑了笑,安抚道:“下午的时候她跟我说有个会要开,得到七点,忙工作的时候接不到电话很正常。”   “好吧。”魏铭铠的肩膀垮了垮,又赶忙挺起来,很有偶像包袱。   年纪不大,梳着油头,应该是想尽量往成熟稳重上打扮,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不太协调。   “其实你穿白衬衫很好看,很有少年感。”晏泊如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真的吗?哥,你给我参谋参谋嘛。”魏小公子很上道,当即就跟在晏泊如身后,亦步亦趋的。   “戴了珠宝胸针最好就别打领结了,视觉重点多,让人不知道该看哪里。”   “啊,我好像明白了…”   “今天这一身的话,领结取掉,解开上面两个扣子会好不少。”   两人聊了一路,也不至于尴尬,还没进包厢,老远就听见邱焓咋咋唬唬的笑声。   “行哥,透露透露嘛,戒指到底是怎么送的,你这臭脾气,嘴咋这么严实。”   又一个陌生的声音接到:“对啊,邱少爷那是求爷爷告奶奶,电话打到我这里要我帮忙留场子,我是特意留了两天,结果说取消就取消,这都是小事,那肯定是咱陆总有更好的点子。”   “快讲讲,给兄弟几个打个板,以后宠媳妇儿都照这个模版宠,对吧。”   都说陆总和晏少爷虽然是商业联姻,但关系好得像热恋期的小情侣,这段时间陆氏的发展又顺风顺水,签了几个大项目,有人打趣很正常。   一个圈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晏泊如脚下一停,突然有些不想进门。   他很庆幸陆啸行没有把两人的事广而告之,给他留了点面子,又很懊悔,不想面对接下来的貌合神离。   身旁的魏铭铠到底年纪小,根本没留意到晏泊如的迟疑,一掌推开大门,“焓哥,聊什么呢。”   领结已经被他解开了,挂在手腕上。   “嫂子嫂子!这里!”邱焓总是很热情。   “来来来,行哥身边的宝座让给你!”   晏泊如被招呼着,坐到了陆啸行身侧。   陆啸行陷在沙发里,单手夹着支烟,头也没抬,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牌,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才一天没见,就变得这样陌生。   “行哥今天怎么回事,忒不积极了。”   “没有,他最近休息得不好。”晏泊如垂着眼睛,也不去看陆啸行的脸色,很随意地扯开了话题,“对了,邱焓,你那个乐队,撺掇得怎么样了?”   “害,别提了,刚拉起来,一场没出,一周跑了俩主唱。”邱焓立即换了个表情,一脸的苦大仇深。   周围的人也不傻,应该察觉出了点端倪。   于是大家又去起哄邱少爷的乐队。   晏泊如嘴角噙着一抹温温柔柔的笑,跟着一起打趣了两句。   不知是哪句话没说对,陆啸行忽然散了手里的牌,起身时顺手将烟按灭在烟灰缸了。   “不玩了。”他伸手点了点邱焓,“出来透透气。”   “噢噢。”被点了名的邱少爷跟着走了出去,不知道陆啸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晏泊如被留了下来,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坐着没动。   除了将所属物品从共同居住的地方带走,分手还有告知亲友的环节,他们会在社交圈里划清界限,再也不会有人起哄,叫他们尴尬。   事情发生得突然,陆啸行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和邱焓说。   在其他人面前可能还需要做做样子,他俩是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交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手脚忽然开始发麻。   当年他为什么提了分手之后,就逃也似的离开?   大约就是怕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吧,每一点疏远,每一步后退,都清晰无比,就像拿了一把钝刀子不停地磨,要将他的心脏磨到血肉模糊才好。 第81章 像个局外人   “晏少爷,钻戒真漂亮!”   晏泊如不知道这件事邱焓办得这么高调,大概邱少爷做的事就低调不了,陆啸行大概会后悔。   从零碎的主角为他本人的聊天里,晏泊如得知了这枚戒指的设计师工期长脾气大不好预定,得知陆啸行财大气粗,直接把这一款的设计买断了,市面上不可能出现同款。   他笑得脸都快僵了,又下意识不停摩挲着戒圈。   低下头时,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真是太讽刺了,也太像个小丑了。   原本以为一点点远离已经足够令人痛苦,原来并不准确。   最痛苦的是,他要被套在恩爱的壳子里,迎接着众人钦羡的目光,耳中听着恭维与夸赞,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的溃烂和丑陋。   再到酒桌上时,邱焓的态度明显收敛了不少,没再开玩笑,只是脸色有点不正常,会时不时偷偷往他这儿瞥。   晏泊如面色如常,甚至在邱焓第三次看过来的时候,举了酒杯示意,吓得邱少爷讪笑两声,端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赔罪似的。   他似乎和陆啸行一样不太会演戏,这也许是他们能一直做朋友的原因。   晏泊如便也将杯里的酒喝尽。   会演戏、心理素质好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作为在外人眼里的“两口子”,晏泊如还是和陆啸行坐在一起,他们会一起向寿星祝寿敬酒。   魏小少爷倒没说什么,一旁的魏释接了话茬。   “我提一句啊,要不是泊如提醒了一句,咱们卫星城的项目还不知道要卡到什么时候去。”   “娶妻娶贤,虽然从性别上来看,不能以’妻‘代称,但是这个道理是共通的,对吧,这杯酒应该我敬你俩!”   魏释年纪大,算是圈里的半个长辈,男人喝多了酒话就会变多,尤其是身居高位者。   两人便端着酒杯,老老实实听着他讲道理。   “你们也不可能养个这种烦人的小崽子,感情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粘合剂。”   “两个人心齐了,什么事解决不了,对吧,事业那都是蒸蒸日上!”魏释架着陆啸行的肩膀,语重心长,没了半点平日里沉稳低调的样子。   大约是今日小儿子过生日,心里有了不少感触。   “魏小少爷一表人材,手里的项目做得一个比一个出色,哪里就讨人烦了,当然,也是魏总教导有方,我是没这个福气了。”陆啸行并不接话茬,专心夸着魏家的小辈,哄得魏释开怀一笑。   其实他也不可能当众给晏泊如甩脸子,毕竟晏泊如的姐姐还坐在一旁,时不时投来一个欣慰的眼神。   再者说,晏泊如并没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比平时沉默不少,没人找他说话时,就默默坐着。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至少除了邱焓,没有人看出来他们两人与平时有任何区别。   酒过半旬,陆啸行离席去了洗手间,隔壁的座位空了下来。   他的离开似乎没有任何影响,整个大厅里依旧热热闹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或淡或浓的笑意。   他们好像都很开心。   晏泊如自顾自倒了杯酒,又开始眼神放空。   “怎么了?”晏楠的声音把晏泊如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她今日画了淡妆,穿着长裙,披肩的半长头放了下来,面部线条显得柔和又温暖。   眼里忽然有股涩意,晏泊如赶忙眨了眨眼,偏过头去。   晏楠一直对他很好,从小跟他分享玩具,帮忙教训欺负他的人,长大了关心他的身体健康,被他抢了姻缘也没有怀疑和计较。   “有点头晕,可能喝得太急了,我去洗把脸。”晏泊如找了个借口,也离了席。   “去吧去吧,小心点走。”晏楠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跟着。   说了会儿话,出来时走廊里没多少人,谢绝了服务员的领路,拐了两个弯,远远见陆啸行站在拐角,侧脸对着他。   晏泊如脚下一顿,又有些忐忑地继续走了过去。   今天两人还没单独说上一句话。   晏泊如紧张地打着腹稿,他想问问陆啸行,自己能不能重新追求他。   如果他们没有一个好的开始,过程也没有叫人满意,那他能不能再求一个机会,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证明他会改好,证明他们在一起还能够很幸福。   “我今天没有喝酒,是来帮老板开车的,不然,不然应该去敬您一杯。”   刚走近了一点,便听到了一个清俊的男声。   原来拐角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人。   晏泊如的心猛的往下一沉,脸色一下就变了。   打量了一番,是上次抱着陆啸行外套、差点摔倒被陆啸行扶起的那个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笨拙,很容易害羞,眼神不敢放在陆啸行身上,白皙的耳尖已经红了起来。   做建筑审计的这家公司和魏氏有不少业务往来,林郸的老板在受邀行列,也不算奇怪。   晏泊如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阴鸷了。   话说得好好的,第三个人突然出现,林郸抬起眼睛,肩膀受惊一般抖了抖,脸一下涨得通红,下意识抬起手扶了扶眼镜,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道理正着反着都可以讲,因为人总会下意识以为自己才是故事的主角。   晏泊如没说一句话。   他只是在这一刻,发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如果不是他百般设计到了陆啸行联姻对象的身份,他应该会像许许多多个初恋一样,成为一个过去式,一个提起时或愤恨或惋惜的符号,   或许这是陆啸行新的缘分。   是他胡搅蛮缠,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常会做一些噩梦,梦里陆啸行深情款款对着别人告白,他坐在嘉宾席,有人抓着他的手鼓掌,有人扯着他的嘴角要他笑,要他说出祝福的话。   有些结局可能一开始就写好了。   人得学会接受并承担自己的做出的决定导致的后果,他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第82章 你有心吗   “对不起。”林郸小声道歉,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实在上不得台面。   晏泊如和陆啸行的关系是公开的,圈子里谁不知道他俩是合法夫夫,刚结婚半年,经常一起出席各种宴会和活动。   人会被耀眼的东西吸引,是必然的,他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打个招呼罢了。   “没事。”陆啸行随意挥挥手。   林郸犹豫了片刻,到底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小跑着走开了。   “这人是谁啊?”晏泊如勉强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陆啸行随意掸了掸烟灰,“应该姓林吧,林丹?不知道是哪个字。”   前天才看到的人,自然还是有点印象。   两人终于对上了话,他毫无芥蒂,知无不言一般。   酒店的垃圾桶做得简约,上面有个不锈钢的烟灰缸,已经攒了不少烟灰。   晏泊如才留意到陆啸行靠在这边是为了方便抽烟。   “怎么抽这么多烟?一会儿该头疼了。”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点关切和责怪。   陆啸行不回答了。   他的知无不言好像仅限于和那位林郸有关的事。   又沉默了片刻后,晏泊如忽然开口,“你喜欢这样的吗?”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哪样的?”果然陆啸行接了话,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晏泊如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痛感如果持续了太久,人是会麻木的。   他好像犯不上拿自己跟这样一个小角色比较。   他是晏家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漂亮的成功的模特,有不低的社会地位,身上有着婚恋市场上所有的加分项。   他应该赢得很彻底。   也许陆啸行一直都会奇怪,他的不安到底来自哪里。   大概每一个面具戴久了的人都会这样,想要得到爱,又怕得到的爱都只是基于那张虚假的面具,怕没有人会爱面具下真正的自己。   在陆啸行以为他不会再做任何补充时,晏泊如小声问,“这种,带着点青涩,一点勇敢,笑起来单纯,善良,老实,看起来很好欺负的。”   而他呢?他比同龄人成熟太多,早早学会了将所思所想藏在心里,瞻前顾后地算着投入与回报,睚眦必报,谁也欺负不到他头上。   哪一点都和他不同,却是他尽力想表演出的那样,因为他觉得会招人喜欢。   他们大概会有很多故事。   谁知陆啸行嗤笑了一声,摇摇头,语气笃定,“不。”   “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晏泊如尽力忍住了心底翻涌的酸涩。   他的脸色差劲得离谱,吃了醋,又不敢表现。   陆啸行的眼神暗了暗,忽然想说一说曾经。   “你说的第一次见面,东门外的便利店,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陆啸行似乎有了点谈性,他按灭了手里的烟,声音有些哑。   “你可能忘记了,大二的暑假,英语小学期,经管和美院分到了一组,我们班商定的演出节目是歌剧Cat,经管出合唱,美院的同学帮忙画脸部彩绘。”   “外教的课你一次都没来,只有到画脸谱人手不够的时候,才黑着脸背着斜挎包冲到了教室,不知道是被谁叫过来救场的。”   说到这些旧事,陆啸行的眼神变得柔和,带着点怀恋。   时间真的一晃就过去了,曾经的少年被尘封在了记忆深处。   那个时候的晏泊如大约刚从起床气里出来,脑门上的头发翘了两撮,眼里还带着点湿漉漉的困意。   不知道为什么,给陆啸行画面部彩绘的那位同学画了一半被老师叫走,晏泊如包一甩,坐在了他的对面。   Cat歌剧的选段Memory,主角是一只愁苦饱经风霜的老年猫,年轻时风华绝代,晚年归来行囊空空,容颜不再。   晏泊如应该是在来的路上做了笔记,找了照片。   他时不时看看手机上的记录,又一点一点照着剧照,认认真真在他的脸上描摹。   安静,冷静,有些不耐烦,眼神却非常专注,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   这是晏泊如带给他的第一印象。   他坐在椅子上,少年为了方便作画,站起身弯着腰,不是个舒服的姿势。   笔尖的触感微痒,画到眼皮上时,他们对上了视线。   陆啸行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别动。”少年的指尖微凉,眼疾手快托住了他的下巴。   他没什么表情时嘴角下撇,显得不近人情。   而他耳尖发烫,心脏跳得震天响。   所以才会在东门外的便利店里欣然接受晏泊如热情的邀请,才会积极地跑去美院拿那枚不算重要在云端备过份的U盘。   “你没必要做那些事。”   “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喜欢你,而那个时候,你还没有这样热情,善解人意,逢人就笑。”大约是想到了以前的事,陆啸行脸上表情淡淡。   他喜欢的是晏泊如。   就像吃醋,放在一个月之前,晏泊如会怎么样?   他会气鼓鼓地抓着陆啸行的手,脸上装模作样表现得很大度,嘴里软棉棉的话里带着刀子,晚上还要在陆啸行的脖子上种满草莓,宣誓主权。   隔日早起后,他会坚持起来给陆啸行遮脖子,困得迷迷糊糊偶尔漏遮两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以为他扮贤惠扮得很好。   “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都过去了。”陆啸行咳嗽了一声,起身离开。   晏泊如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当陆啸行擦身而过时,陌生的一点植物香一晃而过,滚烫的眼泪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停往下掉,无声无息,怎么也停不下来。   原来他在不知情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最想得到的东西。   陆啸行的这几句话,像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整个人直不起身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晏泊如抱着胳膊,抖着唇,想将这几个字说出口。   可他怎么说得出口。   因为一次就已经用尽了全力,给了他全部,所以没有第一次,第二次,没有再一次的机会。   他在失去了陆啸行的爱之后,才知道失去的到底都是什么。   能怪谁呢?   走廊里不是个密闭的空间,有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   换言之,不是一个发泄情绪的好场所。   不多时,晏泊如便整理好了表情回了席。   眼睛微红,神色疲惫,在一群喝多了的成年人之间也不算奇怪。   曾经一直黏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已经收了回去,陆啸行并没有过多关注他都干了些什么。   到宴席结束时才留意到晏泊如已经喝醉了。   晏泊如起身时有些踉跄,又很快扶着椅背站稳。   眼神已经不甚清明了,看过来时都不聚焦。   “小如,是不是喝多了?”晏楠走了过来,满脸关切。   她来得晚,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开了席。   “没事。”晏泊如缓慢地摇了摇头,轻声确认着,“要回家了吗?”   这问题没得到回答,晏楠只顾着叮嘱陆啸行,“麻烦陆总晚上照顾着点。”   陆啸行似乎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应了声,“好的。”   “放学了。”晏泊如忽然轻声嘀咕着。   “放学了。”他又说。   额头上挡着温暖的手,他被妥帖地送进了车厢内。   “要回家了吗?”   “你来接我放学回家吗?”他的眼神并没有看向任何人。   他好想有人来接他放学。   车过了几个减速带,晃了晃,脑子里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   车厢里安安静静,身旁被他伤害过的人面若寒霜,基于一点责任顺带他一路,然后分道扬镳。   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一个不需要别人接他回家的大人了。   “在前面放我下车吧。”晏泊如强撑着精神,拍了拍前面的椅背。   他不想再被送回御河,然后眼睁睁看着陆啸行离开。   那算什么呢。   担心他想吐,司机赶忙在路边停了车。   车刚停稳,晏泊如便自顾自钻出了车门。   北京的初冬有些冷,呼啸的北风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真是没完没了的,讨厌的冬天,哪怕它也才刚刚开始,哪怕它只是一个毫无个人意识的季节。   不过是因为他们曾在寒冷的时候分别,所以每到寒冷的时候,总觉得这天气叫人加倍讨厌。   人总是奇怪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   车跟着往前开了两米,陆啸行到底还是跟着下了车。   然而晏泊如站得很稳,一滴眼泪也没掉。   两人沿着安静的马路走了一会儿。   “我舍不得,老公,我心里好疼啊。”晏泊如忽然小声倾诉。   他好像又分不清时间线了,忘记他们已经分手了,忘记陆啸行只是他名义上的联姻对象,他不该叫得这样亲密。   他曾经自顾自做了安排,留下陆啸行一个人。   现在,他也应该接受安排,注意他的称呼。   陆啸行停了脚步,站着没有动。   “你有心吗?”他问。   晏泊如回过头,定定看着他。   眼前有一点模糊,大约是呼吸带出来的白雾阻挡住了一点视线。   良久,他点了点头,小声认可,“我没有心。”   赌气一般。   兜兜转转六七年,算上陆啸行眼里的初遇,有八九年了,得到了这样一个问题,算得上失败透顶。   陆啸行好像叹了口气,“人要分清楚心里的不舒服,留恋,不舍,是因为突然被冷待的心理落差,还是真正的感情。”   他试图讲他的道理。   “好。”晏泊如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你回去吧,我再吹会儿风,我认得路。”   于是他一个人走了。   背影挺得笔直,算得上自信又漂亮,只是看起来莫名像没人要的小狗。 第83章 他想起来了?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响起第一遍时,晏泊如没醒。   直到没完没了的门玲响起,他才勉强睁开眼来。   脑子里一阵一阵的抽痛,晏泊如没起身,静静缩在被子里,听着门铃和手机一齐响了起来。   吵得人脑神经更疼了。   “喂。”他终于动了动,摸到手边已经发烫的手机,嗓子哑得出奇。   “诶呀晏先生,您总算接电话了,咱们不是约好了上午十点搬家么。”   跟搬家公司约了时间,人家已经上门来了。   意识一下被拉回现实,被窝骤然变得冰冷,眼前的一切开始陌生。   晏泊如愣神了许久。   “喂?晏先生?”   “钱我照付,我下次再跟你们预约时间。”   因为太过不舍,他想再留一天。   “哦,好好好。”   “其实,您要是不在家,可以找物业沟通一下,我们有专业的收纳师帮忙整理。”门外的搬家公司还想争取,毕竟来都来了。   晏泊如没应。   电话挂断前,他忽然改了主意,“等下。”   “等我五分钟。”   胃里的恶心感还没有下去,他终于爬了起来。   衣帽间还算整洁,晏泊如冷着脸站在原地,看着重新挂起来的一排排西装,上面的褶皱还没有被熨平。   都是陆啸行的衣服。   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他总觉得这里应该乱糟糟的,一地的衣服被他睡出个还算舒服的窝。   他把衣服重新挂起来了吗?   “您这边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事项吗?”负责帮忙整理的是个戴白手套的中年男人,晏泊如回过神来。   “没有。”   “好的好的,您在一边休息就好,不好意思把您吵醒了。”   大约是他的表情太过差劲,中年男人客气地跟他道歉。   去料理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晏泊如靠在冰箱前看着上面的冰箱贴。   一开始只有一对汤姆和杰瑞,后来越贴越多。   嫌收拾麻烦,他以前从来不买这些小东西。   大约人一旦察觉自己安定了下来,就会不停买一些琐碎无用的东西,堆满空隙,充作点缀。   一杯温水见底,他起身将冰箱贴摘下,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出门在外总要搬家,折腾了几次之后,晏泊如便有了经验,扔起东西来绝不手软。   因为无论留多久,最后总是要丢掉的,早扔早轻松。   “晏先生,我再跟您确认一下,衣帽间南边的衣服不动,书房不动,落地灯、小沙发还有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都是要处理掉的,是吗?”   “嗯。”收拾起来也不麻烦,没耽误多久,晏泊如拿了车钥匙打算出门。   他出差用的手提行李就在玄关处,一直没打开,拎着就能走。   又折返回去,在证件堆里找到显眼的红色结婚证,陆氏的门禁卡,一并揣在了口袋里。   大秀持续一周,工作到了关键时刻,他还得再撑两天,实在不想去陌生的公寓里待着,晏泊如随便定了个酒店。   陆啸行没说过让他搬出来,也不可能回来住,毕竟只有一个卧房。   但一个人住在曾经温馨的房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什么时候回国?”汪顺的电话是下午来的,大约算着时差怕吵他睡觉。   “我在国内。”精神不济,盯着电脑时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晏泊如连喝了两杯咖啡,嘴里苦得发麻。   “那怎么没来工作室?”汪顺问。   “远程协助,在哪儿都行。”晏泊如简单解释了两句,又抬手捏了捏眼头,“怎么了,陆景澜有动作了?”   汪顺嗤笑一声,“这不是小陆总的意思么,叮嘱我多跟你走动走动,到时候都赖你头上。”   晏泊如深吸了口气,似乎烦得不行。   “知道了,等你下班后见面聊。”   “怎么了,听起来心情不好。”汪顺对情绪的感知也很敏锐。   “没事。”   忙到夜幕低垂时,晏泊如打车去了餐厅。   刚见面,坐下没说几句话,汪顺探究的眼神就招呼了过来,“出什么事了?跟陆啸行闹矛盾了?”   跟聪明人说话不费事,就是有点烦人。   晏泊如要了杯温水,尽力压下嗓子眼儿里不停泛上来的胃酸,不答话。   他俩也没什么要闲聊的,一时间包厢里安安静静。   半晌,晏泊如搁下水杯,神色平静,“算是吧。”   “以前的事,他想起来了?”汪顺的猜测很准确,毕竟也算半个当事人。   “嗯。”晏泊如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搁了筷子。   “那是有点麻烦。”汪顺也跟着面色凝重起来,“陆啸行很生气?你们吵架了?”   “没有吵架。”   晏泊如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叫了服务员,点了杯度数不低的甜酒。   酒喝到第二杯时,汪顺终于聊起这次见面的目的。   “听陆景澜的意思,他爹搞到了签章,不知道是不是假章,反正陆啸行肯定是不知情的,第三方公司的贷款审批我帮他推得很快,就在最近了。”   晏泊如用指尖抹掉杯口的酒渍,语气淡淡,“你有把握吗?”   “八成吧,陆景澜的每句话我都录了音,就看你想要既遂还是未遂。”汪顺很谨慎,话说得也很直接。   晏泊如默了默,才答,“钱真的贷出去的话,你就算不用承担法律责任,银行内部也会追究你的失职问题吧。”   说着正事,他忽然问,“有烟吗?”   汪顺有些意外,侧身掏出口袋里的半包荷花。   “贷出去的钱要追回来确实会麻烦一点,但既然出了手,最好就把事情做绝。”   “不痛不痒的,后患无穷。”   这样的道理,晏泊如应该比他懂。   晏泊如的注意力一时间有些游离,不太熟练地抽出一根烟,拿在手里摩挲了半天。   汪顺见状将打火机扔了过去,又问,“你在犹豫?”   “犹豫什么?”晏泊如随口问。   汪顺换了个说法,“这件事你要告诉陆啸行吗?我想他对你生气,应该是因为你欺骗了他吧。” 第84章 亲疏有别   晏泊如到底没点那根烟,重新塞了回去。   他靠在高脚椅背上,看着窗边高楼下的车水马龙,只露出半张脸。   “告诉他什么,说我打算送他亲叔叔和堂兄去坐牢,几个亿的诈骗,能把牢底坐穿的那种。”   “他会感动吗?”晏泊如问这问题时很轻地笑了一声,又很快回答,“他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汪顺并不认同。   “不是说陆柏言这一家在车祸里动了手脚,你对陆柏言、陆景澜还有陆鹏飞下手,难道不是替陆啸行出气?”   被晏泊如这么一折腾,汪顺自己的烟瘾犯了,他起身将烟盒拿回去,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讲话含糊不清。   “你俩联手,算是同仇敌忾,怎么不感动?”   晏泊如不置可否。   “你应该知道亲疏有别吧。”   “你也说了,陆柏言,陆景澜,陆鹏飞,他们都姓陆,叔叔,堂兄,堂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陆柏川死之前,他们的关系不差,逢年过节陆啸行大概还会收到红包。”   “你觉得陆啸行会心软?”汪顺吐出一口烟圈,不知想到什么,冷哼一声,“做房地产的,做到那个位置,能是个善茬?”   “你别告诉我,你觉得陆啸行是个圣父心泛滥的大善人。”   烟味并不好闻,晏泊如低低咳嗽了一声,没回答这个问题。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他确实想听听汪顺的建议。   “之前倒是无所谓,只要我咬死不说,他也不能确定你在这件事里参与了多少,但现在你俩不是闹矛盾了么。”   “告诉陆啸行你替他做的事,不管他买不买账、会不会对陆柏言那一大家子心软,至少表明你在做出改变。你再跟他好好做个保证,说你以后有事都不会瞒着他,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这件事晏泊如应该不会想不到,他善于抓住一切机会,这么好的和好契机,他会好好利用的。   汪顺又点了点烟灰,“当然,私心里说,你告诉了陆啸行,将来出了事,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他说不定会保我一手,而不是把我当个敌人打压。”   “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人嘛,都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我是个异性恋,可能不太了解吧。我也确实喜欢笨拙一点的女人,对太精明太有手段的女人,我会下意识敬而远之。”   大约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好,他又吸了口烟,补充,“没有把你比作女人的意思,我是说,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回家的时候还是想放松放松,简单一点。”   “唔,你可以把这件事的筹谋部分算在我头上,不要把自己描述得太有手段,这都无所谓,该怎么说,说多少,不还是看你嘛,我都会配合。”   晏泊如将第三杯酒喝尽,没有接话。   “再说,你说亲疏有别,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对陆啸行而言,是‘疏’,而不是那个‘亲’呢。”汪顺有些好奇。   “毕竟在我看来,他真的对你很不错。”   “可能有钱人都有点恋爱脑。”下了这个结论后,大概一时间想到了不少反例,汪顺又补充道:“也不准确。”   说到后面,汪顺自己也不确定了。   他摇了摇头,夹着烟去够酒杯。   等汪顺的话都说完,晏泊如才淡淡开口,“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句话刚刚说过一遍了。   汪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血脉相连。   收留他的汪老师自己没有子嗣,而晏家有个亲生的晏楠。   在晏泊如顶着“晏泊如”这个名字的这些年,应该经历过无数次的“亲疏有别”。   “年年,我一直觉得你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汪顺自顾自下了结论,将问题抛回给了清醒的晏泊如。   他想要什么?   “你高看我了。”晏泊如摇摇头,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清醒。   因为他太贪心了,他要的太多,他得取舍,又什么都放不下。   他想报复陆柏言,因为他们对陆啸行下过死手。   他想从这件事里获得什么?他又能得到什么?   陆啸行的感恩戴德?   不,只有猜忌和敬而远之。   可他就是这样睚眦必报,他没办法停手。   一想到陆啸行被人算计到一度性命垂危,他就恨得睡不着觉。   他想要什么?   他最想要陆啸行永远给他偏爱,哪怕是基于他的伪装。   现在,在听到陆啸行说起他们的初遇后,他在奢望陆啸行能爱他的睚眦必报,爱他的精明算计,爱他的孤僻沉默,爱他的敏感自卑。   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世界上鲜少会有投机取巧的事,尤其是感情。   他想大大方方表现出来。   可壳太硬,蚌肉太软了,他也在害怕。   或许他可以对陆啸行承诺,就算他是这样的人,也永远不会伤害陆啸行。   转头又觉得这句话的保证力有限。   毕竟他还有爱撒谎的前科。   他真的想把心掏出来。   可陆啸行问过,问他有心吗?   有啊,只是有些丑陋,也千疮百孔。   “我会好好考虑的。”   “如果这件事在我坦白之前被他发现,我们的关系应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个结果,是晏泊如可以预计到的。   从这个角度看,他确实算得上清醒。   说完话,时间已经很晚了,然而北京这座城市是不会休眠的,外头依旧灯火通明。   “你住哪儿?这个点车难打,我俩顺路的话打一辆车就行了。”   “就在附近酒店。”   又想到还不知行李送到了哪里,晏泊如这才想起来问问中介。   租房的事,他全权委托给了别人。   汪顺见状有些好奇,“你不搞个稳定点的住所?”   “不用了,落个脚放点东西罢了。”   “你,打算回法国了?”汪顺心里通透,三言两语间就能推断出晏泊如的真实想法。   或许也是因为认识了太多年。   怎么算是“回”呢,晏泊如没挑刺。   “没想好。”   “等事情了结吧。”   “你不去追陆啸行吗?”汪顺还是有些意外。   对于如何讨好别人,晏泊如可太熟练了。   可他迟迟没有行动。   因为觉得自己讨好的样子不好看。   被讨厌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是躲起来。 第85章 出差去了   “Andrew,这次你提前回去,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还想给你引荐一下……”   “工作没少做,世纪同框的合照里没你,换我我得气死……”   晏泊如戴着耳机,和设计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连轴转了三天,他有点熬不动了。   用凉水扑了扑脸,晏泊如撑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眼下的乌青。   实在难看。   明天是休息日,他特意找了身简约的白衬衫换上,尽量将自己打理得清爽。   到陆氏一楼前台的时候,晏泊如脚下顿了顿。   “小葛,麻烦帮我看看这张门禁卡还能不能用。”   “晏先生!”前台的小姑娘自然认得晏泊如,接了门禁卡之后又有些疑惑,“您来找陆总吗?”   “陆总这两天都没来公司啊。”她小声嘀咕着。   话音刚落,读卡器“滴滴”两声报错。   “抱歉,没刷出来,唔,可能是消磁了?”   “冯特助今天也没在,我联系一下行政,稍等。”   晏泊如出声制止了她,“没事,不用了。”   大约是上次畅通无阻地进了总裁办公室,陆啸行把他的门禁卡权限取消了。   想见一面都这么难,看来陆啸行是真的很烦他。   冯慧也没来,又或者是出差去了吧。   “卡就放这儿了。”晏泊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需要我给您登记一下吗?”   “不用,麻烦了。”   刚转身要走,远远见陆柏言被一群高管簇拥着走了出来。   一改之前的颓丧气,满面红光,似有喜事发生。   还是第一回 在陆啸行不在场的时候碰上面,余光瞥见晏泊如,陆柏言眉头立时皱起。   走近后,他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侄媳。”   这称呼是头一次听,晏泊如一时间没答上话。   陆柏言也没想听他恭恭敬敬叫自己,自顾自问道:“最近闹别扭了?以前都同进同出的,怎么这回出了差你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他不知哪根经搭错了,哼笑一声,“别是带着小情人出去玩儿了。”   晏泊如不动声色,“我前几天太忙,疏于关心了。”   陆柏言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扯了扯嘴角,到底没再多言。   大约是见他俩有了龃龉,怀疑陆啸行发现了什么,想试探两句,又怕打草惊蛇,很是犹豫了两秒。   晏泊如懒得应付他,草草点了个头离开。   天还没黑,他转头又去了邱焓的酒吧。   看朋友圈,今晚在南湾酒吧会有乐队表演,邱焓早就在吆喝了。   以前邱少爷但凡要攒个局,总是热情地再三邀请他参加,一周电话能打好几个,这几天却一点联系也没有。   找了个位置,晏泊如点了杯特调,靠在沙发上盯着手机里零星的几段对话。   陆陆续续发了几条问安信息,陆啸行都没回。   晏泊如没多打扰,很克制,一天只会发三条,尽量言简意赅,刷刷存在感,又尽量不惹人厌烦,回回都要斟酌好几遍才敢发出去,生怕下一回收到红色的感叹号。   又怕发得太多,陆啸行给他拉黑了,到那时候就真的太难看了。   没隔着时差,没隔着千山万水,同在北京,却得不到他的音讯了。   可见有的时候即使隔着世界上最大的海洋,也比不上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想要和你断绝联系距离来得远。   一个人喝了好一会儿酒,邱焓终于到了场,坐到了晏泊如对面。   “我还真好奇,你俩是闹什么矛盾了。”一坐下,邱少爷就迫不及待问了出来,应该是憋了许久。   “我都不敢多问,问了行哥就脸一黑,喝闷酒,好像我欠他八千万似的,忒没意思。”   他到底收敛了一点,没像以前那般咋呼。   晏泊如习惯性笑了笑,不答反问,“上次魏董请客,他把你喊出去,怎么说的?”   邱焓挠了挠头,犹豫片刻,还是说了。   “大概意思是,你俩吹了,叫我规矩点,别开你俩的玩笑,也别再有事没事把你俩凑一起,不合适。”   到底给自己留了点面子。   晏泊如扯了扯领口,忽然烦得要命。   他拼命想在陆啸行的绝情里找到一点心软的苗头,又游移不定这心软的苗头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奢望他们的关系能转圜,不停琢磨这点心软的端倪背后还留着多少情分,思量着他又能做些什么。   陷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里,他都快要被逼疯了。   “你俩这是有什么误会吧,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说真的,许多事真真假假的,咱不能做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也不知邱焓脑补了些什么,什么都不了解就开始劝。   晏泊如被酒吧里的烟味熏得头疼,忍着嗓子里的痒意,解释,“没什么误会。”   如果是误会,陆啸行那样理性又讲道理的人,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了。   如果只是误会就好了。   “那是因为什么?我真想不出来。”邱焓满脸困惑不解。   毕竟在他看来,这两人什么都不缺,不为钱,不为权,也就图点感情。   “行哥就差把喜欢你写在脸上了,上周还跟我商量着……”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哎,文华东方包场订了三天。”   “难不成,你是,重婚?”邱焓问得隐晦,大约是想问他是不是真把陆啸行绿了。   “和别人无关,也确实是我的问题。”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晏泊如神色淡淡,扣了扣酒桌。   一旁的服务生立马眼疾手快地给他换上一杯酒。   被冰萃冷的酒渍顺着嘴角滑下,半杯酒下肚,心口的涩意终于被短暂地压了下去。   晏泊如最近真的很想把自己灌醉,不过是因为工作压着,没有时间放松。   只是突然闲了下来,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全都报复性地反弹了上来,让他焦虑又恐慌。   尤其在没见到陆啸行之后。   邱焓又叹了口气。   “哎,行哥这人就是一根筋,说一不二的。”   “很多事情都得沟通,缘分很珍贵的,不能这么糟蹋。”   自己都是个流连花丛的浪子,说起感情的事倒是头头是道。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把他约出来吗,我想跟他聊聊。”晏泊如搁下酒杯,想让自己尽量清醒。   “行吧。”邱焓也就犹豫了两秒。   可见他并没有把陆啸行那句“别再有事没事把他俩凑一起”的劝告听进去。   眼见着电话拨通,晏泊如顿时紧张得坐直了,竖着耳朵,希望能捕捉到陆啸行的一点声音。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陆啸行说话了。   可是四周太嘈杂,还是只有邱焓咋咋唬唬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   “行哥?忙啥呢,明天休息日,出来喝两杯啊。”   “啊,哦哦,行吧。”   “我没什么事,你回北京了吱一声儿呗。”   “对啊,我那个乐队都要出专辑了,赶紧过来瞻仰瞻仰。”   三两句话说完,邱焓很快挂了电话,指了指手机,大声朝晏泊如示意,“出差去了。”   “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哪天回来。”   晏泊如闭了闭眼,嘴角扯出个稍显苦涩的笑,“没事,耽误邱少爷时间了,你去招呼别人吧。”   “害,哪儿用得着我招呼别人,我是大老板诶,谁够得上小爷我去招呼。”   邱焓又默默陪着坐了会儿。   晏泊如谈性不佳,脸上满满的落魄之意,明显也是深受情伤。   最终,邱焓无奈站起身,拍了拍晏泊如的肩膀,“嫂子,今天酒管够,在我这儿你放一百个心,喝多了我负责给你送回去。”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晏泊如试图表现得开心。   “说这话就见外了。”   不知道今晚叹了几回气了,邱少爷确实也在苦恼。   “哎,你俩要是真掰了,我以后也不能叫你嫂子了,虽然我真的还挺喜欢你的,就是感觉你老是客客气气的,太拘谨。”   “要是闹得太僵了…”话说了一半,邱焓将后半句吞了进去。   “没别的意思,你应该能理解。”   大概是想说,要是闹得太僵,以后这酒吧也不会这样欢迎他了。   晏泊如自然是懂的。   他今日来还能得到邱少爷亲自接待,是因为陆啸行没把话说绝。   “我私心里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男人嘛,趁着感情还在,赶紧多哄哄,你多在他面前表现表现嘛。”邱焓真是有着操不完的心。   毕竟铁树好不容易开回花,这么些年都看在眼里。   晏泊如淡笑着应道,“我知道了,谢谢提醒,我会好好表现的。”   他一向是这样,礼貌客气,没说几句就要道歉或道谢,生怕给人添上一点麻烦,心里无论多不舒服都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似的。   跟这样的人交心很难。   邱焓到底没再说什么。   可他们连面都见不上。   晏泊如接着去烦恼他的事。   据他所知,最近陆氏在省内并没有什么新的大项目,剩下的工作不一定需要劳烦陆总亲自出面谈。   以前这些事陆啸行都是能推就推,能放权就放权。   陆啸行这是躲他出去了。   也许这也是陆柏言能钻上空子的契机。   为什么?   灯光交错间,音乐变得舒缓,耳边传来歌手随性又悠长的哼唱。   晏泊如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他做了什么。   御河公寓里,掉了一地的衣服确实不是他挂起来的。 第86章 我确实很想你   那天,魏铭凯的二十岁生日宴,他喝多了坚持要走回去,进了门就冲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后来,因为房间太过空旷陌生,他将陆啸行的衣服扯了一地,一点点蜷缩进去。   半梦半醒间,有人推了门进来。   “去床上睡。”是熟悉的嗓音,带着一点冷漠。   转过头,陆啸行单手揣在兜里,居高临下地逆光看着他。   他应该是没有搭理,一言不发转过身去。   然后身后传来悠悠的叹气声,接着身上一轻。   陆啸行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脸板着,似乎很是不耐烦。   他很看不惯那个表情,将脸埋在陆啸行颈间,双臂也顺势紧紧搂着陆啸行的脖子。   “松手。”进了卧房,陆啸行要把他往床上丢。   他小幅度摇了摇头,甚至用力攀了上去,试图抓得更紧一些,咬着陆啸行的脖子留下了一路的红印。   喝多了,随心所欲地做了逾矩的事,所以陆啸行心软了一下之后开始躲他了。   胃部忽然传来一点难忍的灼烧感,晏泊如的头又开始疼了。   一个死缠烂打求复合的前任,一个以合作关系强迫表演貌合神离的联姻对象,无论哪个身份,都是惹人嫌的。   晏泊如去酒吧的洗手间扣着嗓子眼儿将胃里的酒吐了个干净,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还是不应该喝太多的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还会影响思考,让他做出错误的举动。   可能把陆啸行越推越远……   还是得好好想想,他到底该怎么做。   邱焓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心想安排人来送,晏泊如挥挥手谢绝,自己摇摇晃晃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打上计价表,操着浓厚的京腔问,“您去哪儿?”   陆啸行在北京有不少房产,晏泊如艰难地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地名,半天没回答出来。   “去哪儿啊?”乘客不回答,不耐烦的司机师傅探出头来问跟出来送的邱焓。   “呃,先去香山天沐,3号院。”邱焓大概知道陆啸行这两天住在哪儿。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又有些后悔。   人出差去了,总不能让晏泊如一个人蹲在门口吧?这大冬天的,把人冻成望夫石就不好了。   何况,陆啸行不一定就真住在那儿,只是他基于对陆啸行多年的了解做出的推断罢了。   万一把人送错地儿了……   到底不放心,邱焓还是拉开车门,想坐进去送一程,至少看着把人安顿好。   “我酒已经醒了,去逛一逛就回去了。”晏泊如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应该确实是清醒的。   “行吧,那你到家了给我个信儿。”邱焓重新关上了车门,直把人目送着拐出了街道才往回走。   毕竟是在他的场子喝的酒,出了事还得他担着。   天越来越冷,冬天是真的来了,晏泊如下了车之后,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冻得直发抖。   几分钟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和户主的红色结婚证,给打着瞌睡看监控的保安吓了一跳。   他穿得体面,讲话礼貌,承诺自己只是走进去等一等自己出差未归的丈夫。   最后仔仔细细看了他的身份证和陆啸行露了脸的结婚证,确实打不通陆啸行的电话,又登记了他的个人信息,保安才将人放了进来。   看来陆啸行这两天确实住这儿。   别墅群的绿化面积远远大于住房面积,视野开阔,照明灯设计得很有格调,就是看不太清楚。   绕了许久,晏泊如终于找到了所谓的三号院。   明明和别处没有任何区别,站在汉白玉雕花围栏外,看着院子里零星亮着两三点花园灯,他却意外感到了一点安心。   ——   陆啸行半夜的飞机,从东北飞回来,在飞机上的时间没比坐车的时间长多少。   舟车劳顿,确实折磨人。   不过也算是工作常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车一路开到别墅前停下,院门缓缓打开,陆啸行捏了捏眼角,忽然留意到石墩边蹲了个人。   如果是夏天,灌木茂盛一点,他应该都发现不了。   车灯晃着眼,晏泊如站起身时很明显地晃了晃。   偏偏很快站直了,腰板板正,还是那样倔强又傲气,只是难掩满脸的困倦和疲惫。   很难看出来是谁刚出了趟差。   陆啸行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院门已经完全打开,小连自然也留意到了。   他眼睛直视着前方,内心犹豫挣扎,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将车开进去。   后座的陆啸行一直沉默不语,没给出任何提示。   那张臭脸摆了好几天了,谁去招惹,谁要挨顿骂,连冯特助都知道要躲得远远的。   算了,还是不要多事了,毕竟之前犯了点错还在考察期。   小连自以为做了正确的决定,谁知在他踩下油门的同一时间,陆啸行按了开门键。   苦命的司机小连赶忙踩了个急刹车,晃得后座的陆总身子一偏,头差点磕到车顶。   几天没见,晏泊如瘦了不少,整个人单薄得像张纸,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啸行顿时烦闷难忍,眉头随之紧紧皱起。   “你先走。”难得没被逮着训一顿,因为陆总心里的气要换个地方撒。   小连默默挂了倒档踩着油门倒车,溜得很快。   开出去几百米才想起来后备箱的行李没给陆总拎下来。   谁能告诉他这个时候应不应该折返回去啊!   敞开的院门前,两人面对面站着,夜里的风都要把人吹透了,良久,还是晏泊如先开了口。   “我有话想跟你说,去你公司找你,没找到。”   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陆啸行,多了点拘谨无措。   脸上泛着潮红,眼神不太聚焦,应该又喝了酒。   饭不好好吃,跑去喝酒了,大概这些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又不知道是问了谁,知道了他的行踪。   陆啸行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有事你可以发信息,没必要做这些。”   “我为什么住到这里,你应该知道原因。”心里不痛快,他嘴里的话也不好听。   因为不想看到他,所以躲得远远的。   晏泊如自然了解。   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解释两句。   他并没有想到处探听陆啸行的行踪,没想没脸没皮不顾他的意愿追着他跑,更没料到今天真的能等到他。   毕竟听邱焓的意思,他还在外出差,不知归期。   终于再次听到了陆啸行的声音,只是言语颇为伤人。   可无论为何解释,都无法改变陆啸行不想看到他的事实。   “我只是……”晏泊如勉强想起几个他蹲在人家别墅门前的由头,最后还是坦诚道:“我确实很想你。”   “很想见你,想得没胃口,也睡不好觉。”   “我认真思考过了,不是因为被冷落后的心理落差,是喜欢。”   他看着陆啸行的眼睛,认真重复着,“我是爱你的。”   “在你有喜欢的人之前,我可以重新追你吗?我会做出好的改变,给你看到。”   一字一句,想尽量显得坦诚。   可陆啸行牢牢站在原地,面色掩藏在夜色里。   应该还是一贯的表情吧。   冷漠,又不近人情。   他的告白,真真假假的,说了太多,甜言蜜语也说了太多,好像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了。   晏泊如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拉近一点两人的距离。   一股陌生的烟草味钻入鼻腔。   陆啸行也很明显地后退了一步。   风乍然大了起来,带走了体内的最后一丝暖意。   心脏像被谁紧紧攥住了一般,晏泊如没再靠近,低下头,忽然自嘲着笑了笑。   冻了太久,头疼欲裂,浑身已经不知不觉发起烫。   他感觉不到暖,也感觉不到冷了。   邱焓对陆啸行的判断没错,他确实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拒绝就是拒绝,做了决定就很难更改,并且会尽量让事情的结局往他做好的决定上靠拢。   这是他的人格魅力,也让他的偏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好好休息,身体是自己的。”陆啸行最终还是开了口。   他只是觉得意思。   如果被伤害了之后,只要等价地伤害回来,就算扯平了,就能和好如初,那爱情到底是什么?   一台计算谁伤谁更多的天平吗?   听着这样冷静的劝告,晏泊如用力掐着手掌心,想尽量站得稳当。   他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你可以一直那么理性?”   他确实不能理解,他好像没从陆啸行身上看到多少难过。   虽然晏泊如自己也觉得为了爱情痛哭流涕、伤筋动骨般要死要活,实在难看,又确实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没办法做到开开心心毫不在意。   心脏总是脆弱得像肥皂泡沫,随便一戳就破了。   一想到陆啸行不要他了,他就难过得快要窒息。   他也想潇洒自如,也想用全部的理性来劝告自己做事谨慎稳妥,也想认真分析自己到底该如何行动,又该摆出何种表情,才能让陆啸行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给他一个机会。   他应该去扬长避短,去揣度人心,可他不敢啊,怕又惹来更多的厌烦。   他学着坦诚待人,学着开口告白,可是结果呢?   他似乎只招来了更多的厌烦。 第87章 你也会走出来的   听了晏泊如的质问,陆啸行紧抿着嘴,不知哪里来的气,忽然沉声反驳,“如果我真的足够理性,就不会在你那样甩了我之后,还想着去机场追你。”   晏泊如被这句话激得脸一白,又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那,那你也有过挽留,为什么不能给我追你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躲我,如果真的没有感情了,为什么要出这种没必要的差。”   陆啸行又沉默许久,晏泊如眼里的期待一点点暗了下去。   在晏泊如以为他不会给予任何回应之前,陆啸行点了点头,“我承认,目前你在我心里、脑海里,依旧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   这句话让晏泊如的眼神倏然一亮。   陆啸行很快偏过头去,躲开了他的眼神,接着说道:“但我不再对你抱有幻想与期待,不想再拥抱你。”   “所以,我觉得分开会更好。”   “你也会走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晏泊如似乎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王子》里有两句台词。   “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   “我们不怕掉眼泪,但是要值得。”   他大抵是流过一场泪,到头来觉得不值得。   和他制造羁绊,不值得。   “那戒指呢。”晏泊如扯了扯嘴角。   他不想问的,因为料定了得不到什么好的回答,不过是实在没了话题。   陆啸行面上冷淡,“原本只是放在我的外套里。”   潜台词是,本来也没有想送给你。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被轻易戳破了。   “好的。”晏泊如垂下眼睛,将戒指摘了下来,指节已经冻得没了血色,被磨过时一阵发麻。   他极力忍住指尖的颤抖,用衣角将戒圈仔仔细细擦拭干净。   然而棉质的面料并不合适擦拭银器。   于是晏泊如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绒布礼盒,找出里面四四方方的一张鹿皮双面绒。   手冻僵了,戒指又小巧,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不用擦了。”陆啸行出声制止了他多此一举的行为。   晏泊如头没抬,固执地重复着近乎刻板的行为,眼眶里豆大的泪珠不停往下掉。   怎么能这么难看,连他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陆啸行再次偏过头去,咬紧了后擦牙,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两个戒指盒一并递了过来。   指尖不小心相碰,冰得陆啸行一激灵。   “对了。”再看过去时,晏泊如脸上连泪痕都没有,只是纤长的睫毛有些湿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U盘。   “这是什么?”陆啸行没立即伸手,皱着眉不解。   他好像对他的一切举动都心存警惕。   “几段录音,你会想听的。”晏泊如恢复了平时疏离又礼貌的神情,手一直不尴不尬地举着。   陆啸行到底将那枚U盘接了过来。   一点暖意都没有,也不知道晏泊如蹲在院门前等了他多久。   “会有人联系你。”默了默,晏泊如又特意补充,“不是我,不用抗拒。”   “选择权在你。”   他说得模棱两可,陆啸行虽有疑惑,却也没追问。   该送的都送了出去,口袋里留存的小东西有些硌人,是一对卡通冰箱贴。   晏泊如将那两枚有棱有角的冰箱贴,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到底没舍得扔,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猫和老鼠是欢乐喜剧,看的时候明明两个人都很开心的,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疼。   是不是他本就不该去向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晚安。”晏泊如轻声向陆啸行道别。   时间很晚了,他也没有要人送的意思。   走了几步路后,他站在不远处,忽然开口,“陆啸行,你说升大三的那个小学期,你看我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可为什么直到快毕业了,你也没有任何行动。”   这不算个问题,他只是有些感慨。   沉默了片刻,他又问,“如果时间能重来,你是不是宁愿当时没有追去机场挽留我?”   这个问题,陆啸行答不上来。   所幸晏泊如并没有纠结他的答案,回过头,自顾自踩着月色,往外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的背影,总觉得很孤单。   大约是人太瘦,腰板又总是挺得很直。   ——   “行哥,你别怪我多事啊。”   “今儿嫂子来找我喝酒,我看他实在难受就做主给他指了个路,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香山别墅。”   “诶呀,你说你出差去了,今儿能回来吗?”   “要不你还是让管家去看看人是不是还在,大半夜的,别冻死了,我联系不上他了。”   “呜呜呜呜,怎么办啊,别把我那么大的嫂子冻死在外面了。”   “好吧,我知道你不让我叫人嫂子。”   “那我把之前的那几句话撤回重发?”   “哥,你真是我亲哥啊,怎么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好了,晏老师回我了,给我报平安了。”   “再会吧,累了,小爷睡了。”   进了门,恍然发觉随身行李都被小连连箱带走,陆啸行掏出手机想联系,这才看到了邱焓发来的消息。   下了飞机,他一直没顾得上看。   最早的一条在四个小时之前,期间又断断续续发了好几条,话唠得不行。   陆啸行站在玄关,有些愣怔。   晏泊如等了他四个小时,不是从哪儿得了他的行踪特意来这里堵他的。   地址也是邱焓主动说的。   陆啸行没忍住踢了踢脚边的鞋柜,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心里的那股气来得有点毛病。   确实,决定今天赶晚班飞机回来,也是临时起意。   他想出门去追,又觉得这样也好。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右行李全被带走,无事可做,又实在睡不着,陆啸行脚下一顿,转去了书房,将U盘插在电脑里读取。   里面是几段录音,一份pdf文件,还有两张图片。   点击播放后,陆景澜的声音传了出来。 “陆氏那笔钱,放在银行生锈实在可惜了,帮人做个质押担保多好啊。”   陆啸行皱起眉。   听着语音,又随手点开pdf。   一份陆氏、建生银行,以及一个叫鼎茂建筑签订的三方银行质押担保借款合同。   翻到签章页,上面赫然是陆氏的章。   “陆氏那边,人和章肯定到位。”   “我爸在陆氏还是说得上话的。”   作者有话说:   案例参考:恒大物业134亿元存款质押被相关银行强制执行   感兴趣可以搜来看看,文中不做过多解释。 第88章 怎么就翻了车   建生银行,不就是汪顺就职的那家银行么。   陆啸行登录了公司账号,调出了线上协作的程序,翻了翻最近几个月的签章审批,根本没有找到这份所谓的质押担保合同。   他又随手搜了搜鼎茂建筑,发现是一个注册了三年的小公司,控股股东也是个没听说的投资公司,年报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   瞒着他给个皮包公司签了质押担保,绕了好大一圈来填自己破产的窟窿,堂而皇之打起了陆氏银行存款的主意。   好样的,陆柏言和他那俩好儿子可真是有本事。   只是不知道,事情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如果钱已经贷了出去,鼎茂建筑再宣告破产,陆氏这笔钱就等于打了水漂了。   晏泊如又是怎么知情的?   录音里,和陆景澜对话的应该就是汪顺吧。   是汪顺突然反水,还是说,晏泊如一开始就知情?   他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突然给了他这份资料?   他俩关系一直很好,彼此信任,应该一开始就知情吧。   陆啸行心脏一沉,又有些难受。   毕竟六年前,晏泊如就为了汪顺的一个保研名额将他骗得团团转。   他的真心付出,比不上别人的一个破名额?   从记忆恢复至今,他的愤怒和伤心,很大一部分也来源于此,来源于六年前的那句“重要的人”,以及六年后晏泊如借着他失忆,亲口要求他提携这位“重要的人”。   有点心机,会算计有手段,其实没什么关系,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没几个单纯的人,尤其在他父亲死后,陆啸行真的见得太多了。   他只是觉得相比之下,自己不重要,被晏泊如下意识排斥在外。   晏泊如只是在表面功夫上体现了他的重要性,很容易就能推翻了。   没意思。   他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争风吃醋的自己,像个小丑,所以不想再继续陷进去。   如果晏泊如要他把钱存在建生银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提携这位昔日发小,而是为了替他报复陆柏言呢?   就像他之前出手设计将陆鹏飞送去部队、让陆景澜破产一样。   他好像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   现在,又好像真的在努力做出改变。   只是有些不明白,晏楠明明对他不错。   晏振山夫妇看起来都是笑面虎,打过几次交道,陆啸行觉得都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的人。   晏泊如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一个家里从小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学着艺术,有好看的皮囊,有优秀到令人钦羡的学历和工作,不用为生活操心,这样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陆啸行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圈内有名的富少爷大小姐,比如张家那位混留学圈的小公子。   大约应该天真,傲气,甚至娇蛮任性,应该笃信天下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   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刚刚晏泊如擦拭戒指的神情。   他好像觉得自己戴过的戒指有些脏。   那是一种觊觎且短暂地占有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不舍,难过,又逐渐清醒的神情。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陆啸行攥着钻戒盒,一言不发在书桌前坐了一夜。   ——   隔日天擦亮,别墅院门外有了响动,是小连灰溜溜地开车过来送行李。   “陆总,我真的生怕行李箱里有什么重要的文件或者值钱的珠宝首饰,吓得我把这箱子放在床头盯了一夜。”   “您,您快看看,有没有缺什么。”   “那你怎么不干脆开车送回来?”陆啸行站在餐吧前喝咖啡,看面容就没休息好。   客厅里的家具崭新干净,让人错觉到了哪个酒店的一楼大厅。   小连收回乱瞟的眼神,又规规矩矩起来,“我怕打扰您。”   毕竟大老板和大老板夫人还在恩爱和谐的时候,坐车上没少干奇怪的事。   陆啸行凉凉瞥过去一眼。   “你一夜没睡,不会疲劳驾驶?”   小连皮都紧了,赶忙摆手,“我不疲劳,我一点也不疲劳,我精神着呢!”   “回去好好歇着。”陆啸行头也没抬,开始赶人。   小连乐得轻松自在,颠颠就往回跑。   陆氏自然不止他一个司机,资历比他老的更是一抓一大把,最近这近半年的时间,却几乎天天都是他跟着大老板。   于小连曾经仔细分析过,觉得这都是因为他对晏泊如热情又贴心。   毕竟全公司上下所有的司机里,只有他会给晏老师准备晕车药,或者橘子这种能缓解晕车症状的小水果。   可陆总和晏老师闹了矛盾后也没把他换掉。   大约是用习惯了,又或者他于小连开车自有什么过人之处。   陆啸行并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寸头司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没好好休息,肩颈很不舒服,头也疼,不知道是不是跟夜里吹了风有关。   按了按太阳穴也没能舒缓,量了体温又在正常范围内。   昨夜晏泊如昨夜吹的风更久,今天大约也要不舒服的。   心神不宁地盘算着近期的事,刚从行李箱里找出项目文件,坐下想看会儿,就有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那头的男人自称是周律师。   “单纯的伪造公司印章也就判个三年,但制造虚假事实欺骗他人财物的,会构成诈骗罪,50万元以上就算数额特别巨大,最高能判到无期。”   “当然,就算盖的章是真的,对诈骗罪的认定没有多大影响,偷盖真章也是一样,都属于制造虚假事实。”   听了两句,陆啸行便意识到,这位周律师就是晏泊如昨天说的会主动联系他的人。   “我这边会按照您的意愿进行证据整理。”   “我的委托人说了,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是否报案,什么时候报案,现在都由您决定,我这边全力配合。”周律师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显得专业可靠。   听了许久,陆啸行终于开口询问,“你的委托人?”   “哦,忘了介绍了,晏泊如,晏先生,是我的委托人。”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陆啸行又问。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周律师回答,“自然是希望能判到无期。”   他又解释,“我们估算过陆柏言一家四口目前名下的所有资产,在陆景澜破产后,陆柏言垫了不少钱,几乎是倾囊相助。二公子陆鹏飞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做主将住房抵押贷了笔数额不小的高利贷,可能是为了充面子,也可能是为了走动关系。”   “简言之,这些人应该没有办法退赃补齐这3.57亿。”   再得不到谅解,大概也就没办法减刑……   又听周律师介绍,“在汪经理的推动下,鼎茂建筑的等额贷款审批已经通过,最多再等上个把月,事情应该就能了结。”   “毕竟高利贷利滚利,他们那边很着急。”周律师讲话有条有理,明显是做了准备。   这个时候把录音交给他,是把选择权交给他。   很明显了,推波助澜也好,故意下套也好,这件事情,晏泊如一开始就参与其中。   也许没有他恢复记忆提了分手这一出,直到陆柏言锒铛入狱,他都不会知道实情。   心思这样缜密,怎么就在他这里翻了车呢。   “哦对,您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我这边知无不言。”周律师的问话让陆啸行回过神。   “不用了。”陆啸行拒绝。   他确实有想问的问题,但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顿了顿,陆啸行又问,“能确定这个所谓的鼎茂建筑和陆柏言有关系吗?”   周律师语气笃定,“能确定,鼎茂建筑背后的红山资本,法人代表是陆柏言的一位远亲,应该算是岳叔母。”   陆啸行闻言捏了捏干涩的眼角。   比起在他的车上动手脚这样的事,贪陆氏的钱也不算意外。   再低头时,他忽然注意到微博早前推送了一条消息。   他给晏泊如的账号设置了特别提醒,没关。   这两天发呆时偶尔还会上去看看,没有任何更新。   “抱歉宝贝们,Andrew老师今早急性胃肠炎……”   刚瞥见这一行字,心脏突突一跳,陆啸行一下坐直了。   “Andrew老师今早急性胃肠炎生病住院,原定的红毯行程取消,非常抱歉,有机会还会继续合作。”   后面@了活动的主办方和几个服装、珠宝品牌。   适量喝点酒刺激血液循环,有一定的保暖效果,晏泊如经常健身,身体素质不算差。   昨夜晏泊如又表现得太正常,陆啸行心里压根儿没在意什么冷暖。   毕竟之前一受冻,这人就抖得厉害,要往他怀里钻。   他忽略了饮酒过多会对胃黏膜产生刺激,吹冷风容易导致血管收缩,刺激胃痉挛。   也后知后觉自己一直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陆啸行坐在沙发上又愣了几秒。   他妈裴玉珍是这个德性,一有不合自己心意的事,就闹绝食不吃饭,以伤害自己的方式逼他妥协。   他注意到了晏泊如的那点不舒服,不知真假,更不想妥协。   他不想给晏泊如留下伤害自己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的想法。   小连哼着歌刚上了高架桥,又被陆总一个电话叫了回去。 第89章 不要你管   “去问问住哪个病房。”陆啸行单手插在兜里,抬起下巴示意身旁的司机小连。   “啊?哦哦。”   小连赶忙趴到护士站,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病人送来的百合花还带着露珠,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护士姐姐,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叫晏泊如的病人,上午急诊过来的。”   “有的,是病人家属吗?”长得实在太帅,放在普通人里算是一眼惊艳的长相,护士自然有印象。   “是的是的,这是他丈夫。”小连转过身偷偷指了指陆啸行,代为回答。   陆总无端又站直了一些。   他穿得体面讲究,气质超群,在外人眼里,确实符合晏泊如丈夫这样的身份。   “我刚给病人拔了针,这会儿可能睡了。”护士看了眼登记上的信息,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给了病房号。   敲门没得到回答,陆啸行脚下没动,似乎在犹豫。   小连透过房门中间的透明玻璃,发现病床上的被单被掀开了,房内空荡荡的没人。   “您好,请问这里的病人呢?”他找了路过的护工询问。   “哦,刚刚出去了,可能去那边的吸烟区抽烟了。”护工指了指楼梯口。   “你先回去吧。”陆啸行又开始卸磨杀驴。   消化内科在住院部的12楼,近乎是顶楼了。   一路沿着楼梯爬到天台,远远见晏泊如坐在天台边,头微微抬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上身披了件白色棉衣,一旁垂下的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白皙的手腕衬得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太阳挂在头顶,天很空,看背影可怜得要命。   陆啸行的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跑天台来干什么?有什么想不开的?   担心冒然出声惊扰到对方,他特意放轻了脚步,等到了近旁立即伸手抓住了晏泊如的手臂。   力气大得吓了晏泊如一跳。   “你闹什么?”陆啸行声音都破了,面上凶得发狠。   晏泊如还没从惊讶里缓过来,刚一回头立马被凶了一脸,他下意识小声解释,“我点滴打完了。”   “刚喝酒着凉得了胃肠炎,现在坐这儿吹什么风?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能不能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陆啸行问责的话一茬接一茬,抓着他的手没松。   “太阳出来了,晒太阳。”晏泊如脸上还带着点茫然,胳膊被抓得生疼,他没忍住向一旁躲了躲。   大约刚刚心情不太好,眼尾有些湿润,风吹过他的几缕头发,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晏泊如想多解释两句自己肠胃本来就不好,所以有些食物不吃不是挑食,是吃了胃不舒服,比如蒜蓉茄子,一吃就吐。   昨夜吹的冷风只是个诱因,主要还是因为最近都没好好吃饭。   “不知道爱惜自己,通过伤害自己的方法道德绑架别人,只会让人讨厌!”陆啸行明显没听进去的他解释,脸上的表情又气又急,声音都吓得发抖。   本来就不舒服,浑身没力气,在阳台晒了会儿太阳,莫名其妙被陆啸行劈头盖脸凶了一顿,晏泊如也倔起来,“不要你管。”   他连伤心都不行,连伤个心都让人讨厌。   晏泊如眼尾又是一红,固执地想扯回自己发疼的胳膊。   是的,他连掉眼泪都会惹陆啸行讨厌。   果然喜欢的时候他做什么都能得到理解,不喜欢了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偏过头,一言不发。   回过神来,陆啸行终于意识到天台下面还有两米延伸出来的阳台,加了护栏,晏泊如坐的地方离边缘还有段距离,可能是距离远没看清楚,也可能是先入为主下了判断。   晏泊如又扯了扯胳膊,陆啸行的手终于松开了。   难受的胃部又断断续续疼了起来,眼泪一下没忍住,之后就再也忍不住。   “我还要待一会儿。”晏泊如尽力压抑着嗓子眼儿里的哭腔。   “先回去。”陆啸行声音很冷。   “不用你管。”晏泊如还是这句话。   “你一个还生着病的人,应该做这么危险的事吗?要是没坐稳怎么办?这儿风也不小,想晒太阳在病房晒不了?”   听声音,陆啸行明显也生了气。   “好的。”晏泊如不想跟他争辩。   分了手之后,他总有那么多的道理。   他一点也不想听他说道理。   心里有口气堵着,横竖不顺畅,胃里也像堵了成吨的气,好容易压下去的反胃感又出现了。   于是不稳的呼吸声里,开始间隔着几声突兀的打嗝声。   本来就够狼狈了,现下更是难看。   晏泊如气得要命,脸涨得通红。   “陆总,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这一声哭腔明显,破了音,算是强撑了。   心情不好,不想待在病房里,也不行吗?   追人没追到,一场车祸带走了全部记忆的,不是他。   他也做不到那么潇洒自如,那么理性自持。   忙完了工作,闲下来就要伤心。   当然,车祸后动了两次大手术、近乎丧命的也不是他。   想到这里,晏泊如的肩膀又垮了下来。   前一天还眼巴巴追到人门口扬言要重新追求,今天陆啸行不知道怎么想不开了主动来探病,得了一句“不要你管”。   陆啸行应该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不轻。   身后安静了很长时间,应该是走了。   晏泊如终于将脸埋在臂弯里,大声哭了出来。   烦死了,他真的太讨厌哭哭啼啼了。   他应该笑的,哭泣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就像以前一样。   他可以表现得伤心,不应该真的伤心。   可他为什么总是在咎由自取地、反反复复地伤心?   他明明一点也不聪明啊。   越想越难受,胃里的气涨得难受,打嗝也停不下来。   还没哭完,身体忽然一轻。   哭得太专心,脑子里迟钝地厉害。   陆啸行这不吭声的王八还没走。   晏泊如被打横抱了起来,浑身紧绷,又把棉衣的领口扯出来,盖在脸上。   陆啸行呼吸声粗重,大约有一大半是气的。   下楼梯时难免有些颠簸,胳膊却很有力,稳稳当当托着他的膝弯和肩背。 第90章 你可以重新追我   陆啸行的脸色依旧不好,放了他下来,就远远站在窗边,手揣到了大衣兜里。   晏泊如的情绪已经收了回来,面上恹恹,自顾自拆了助理Andy上午送来的暖宝宝贴在胃部。   他好像确实有卖惨的前科。   刚结婚那会儿,吃了阻断药恶心难受,他生生表演了好几回。   “你是来问质押担保的那件事吧。”   “这是我给陆柏言下的套。”说起这些事,他的表情恢复了冷淡,似乎也已经从病痛里恢复了过来。   “合同你应该看到了,因为你最近总出差,唔,也有可能是之前跟我一起去秦皇岛玩的时候,总之,陆柏言盖到了章,我不确定是不是假章,你可以自行排查。”   “你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件事?”陆啸行的关注点有点偏。   晏泊如默了默,“从让你将几个亿的存款算在汪顺业绩里开始。”   “那天也是在天台上吧,我听到陆景澜和陆鹏飞商量要再次向你动手,字里行间提及到了六年前的那次车祸。”   “小连说过,有奇怪的人在车边观望,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配备了保镖,司机踩油门前都会仔细检查车辆状况。”   陆啸行自然有印象。   晏泊如面色如常,用以前和他商量晚餐要吃什么一样的语气,“那俩奇怪的人也是我找的,我想提醒你注意安全,在危险发生之前。”   有什么答什么,坦诚得陆啸行有些不适应。   “后来,我意识到,这群人只会持续不断地对你的安全产生威胁,我没办法面面俱到,也没办法承担失去你的风险。”   “当然,也是想报复。”晏泊如的眼神有些冷,配合着哭红的眼睛,反差感十足。   “法治社会,要让一个人消失,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关他一辈子,半辈子也行吧。”   “毕竟够得上枪毙的案件,情节都很恶劣,有点难。”他面色认真,似乎真的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陆啸行张了张嘴,没打断他。   “正好陆氏转手了一个创业公司,多了几个亿的资金,我便有了想法。”   晏泊如又扯了扯嘴角,补充,“哦,对了,何益明拿了我不少钱,陆氏的不少事都是听他说的。”   这回陆啸行是真的惊讶了。   晏泊如的手还伸到他集团内部了?   何益明这不老实的东西现在官司缠身,能是个什么好人?   晏泊如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没等他发表意见,晏泊如缓过了胃部的难受,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跟汪顺的联系紧密了起来,我是故意的。”   “即使还没恢复记忆,你也不太喜欢汪顺,只不过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表露出来。”   “其实,你一直都不太会做表情管理。”   说到这里,晏泊如的脸上出现了个真心实意的淡笑,又很快收了回去。   “那天汪顺先斩后奏请你吃饭,我故意将车停在了地上停车场,陆景澜留意到了我们三个人之间微妙的不和谐。”   “他一向有点小聪明,自负有余,脑子不够。”晏泊如还有心情嘲讽别人。   “我再故意放了点我和汪顺的旧事让陆景澜知道,所以,他很快就推断出汪顺和我只是表面朋友,我对他有亏欠心理,而他对我心怀怨恨,接近我不过是伺机报复。”   “你说过的,你欠了他人情?”陆啸行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嗯。”晏泊如应了一声。   “什么旧事?”陆啸行追问。   “没什么。”晏泊如没细说。   陆啸行皱起眉,再次沉默下去。   “哦,陆景澜也知道我们有一段过往。”晏泊如又道。   听到这里,陆啸行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行,全世界都知道,就他被瞒在鼓里。   晏泊如明显注意到了他的这声冷哼,顿了顿,才接着道:“细节他不清楚,只知道我曾经为了汪顺骗了你。”   “所以他预见到了我们会闹掰,自信能在钱到手又瞒不下去的时候,把这些旧事捅出来,转移你的注意力,将这些事全都赖在我头上。”   说了太久的话,晏泊如没了力气,慢慢地小心地深吸了两口气。   陆啸行侧着身,垂着眼睛,看不清脸上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觉得他这个人可怕吧。   无所谓了。   嘴里苦涩,心里好像也苦涩起来。   晏泊如便继续总结。   “所以,在陆景澜眼里,是他利用汪顺对我的不满和对你的嫉恨,替他做事。”   “他自信可以利用我对汪顺的歉疚,和对你的不坦诚,让我背锅,报我曾经坑他破产的仇。”   “我有段时间很焦虑,因为我算不准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晏泊如缓过了那点乏力,目光有些空。   “秦皇岛,是我特意带你去的,带着侥幸心理,也有点赌的成分。”   “所以,怎么说呢,走到这一步,都是我咎由自取。”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无趣,垂下头,自顾自理着被角。   “你这么会拿捏人的心理,为什么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陆啸行终于接了话。   他大概想问,绕了这么一大圈,到底在别扭什么?   晏泊如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蚂蚁在搬运庞大的糖果时,探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做选择。”   它害怕头顶的糖果摔下,所以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走到崎岖的路上。   可是在走了很远之后,才发现与目的地背道而驰。   而现在,头顶的糖果被收走了,他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你我现在只是在旁观。”   大约是说得太虚,晏泊如直接道:“我确实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反应。”   “我想,也许你在没恢复记忆时多喜欢我一点,这样就算想起曾经的伤害,也能多点不舍,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能对我多说几句好话。”   “现在发现似乎反了,因为你每多喜欢我一点,就会在发现我的真面目时,有更多一点的愤怒。”   “我能猜到陆景澜的心理,不过是因为他有所图,图钱,图权,图报复的快感。”   “感情的事谁能说得准呢,至少我不能。”   晏泊如今日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   陆啸行在天台罕见地朝他发了顿火之后,一直很沉默。   听了一耳朵的算计也没多大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所谓了。   抱着他下来的时候,陆啸行应该是在担心他的安全,基于道义,或者残存的一点感情。   就像他昨日说的,自己还在他心里、脑海里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前提是,暂时的,且需要清理出去。   现在听了这么多事,大概能更快将他从心里、脑子里,踢出去。   “我一度觉得我配不上你。”晏泊如再次开口,打破了病房里的安静。   “挺好笑的吧。”   午后的阳光转了个角度,在中央空调不紧不慢的嗡嗡声里,消毒水味蒸腾了起来。   不太舒服。   “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像是情侣分手最敷衍的借口。”   他隐晦地说出了真实的想法,又觉得太矫情,刻意开起了玩笑。   陆啸行果然蹙起眉,露出了他常见的严肃的表情。   “刚刚坦白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否则我不会这样完完整整,不带任何隐瞒地说出我的想法。”   “因为你生了气跟我划清了界限,所以我在逼迫自己改变。”   “也是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不会给我机会了,有点破罐子破摔吧。”   “其实我刚刚很忐忑,我在想,说完这些话,不如明天飞到法国去好了。”晏泊如舔了舔嘴角,后知后觉有些口干舌燥。   “待多久?”听了那么多,陆啸行问了这个问题。   “什么?”晏泊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去法国待多久?”陆啸行补充了他的问题。   晏泊如很明显顿了顿,脸上落寞,“多待几年吧。”   “我有点撑不下去。”   “我应该祝你一路顺风吗?”陆啸行的问题有些奇怪,也颇为伤人。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像被折断的蝉翼,晏泊如艰难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好的。”他说。   又是这句看起乖巧的回复。   他依旧有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不安。   陆啸行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他自诩让他做真实的自己,用了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一度是真的想放弃。   可他确实无法假设晏泊如真的从天台掉下去,也不舍得晏泊如躲去异国他乡再不见面。   天知道他刚刚到底有多紧张。   身居高位以后,他能轻易决定很多事,难得生那么大的气,心脏跳得太紊乱,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如果靠得太近,晏泊如大约能看到他额角的汗珠。   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契合的灵魂,他只是刚刚意识到,他和晏泊如之间的性格差异确实很大。   不同的灵魂相爱,不过是相互驯化。   “汪顺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计划?”他又开口。   陆啸行还真是不喜欢汪顺,问的问题总绕不开这个人。   精神不济,晏泊如有些困倦,却还是点点头,“算是吧。”   “那个时候,你们并没有多少沟通。”   “嗯。”   “但你就这么信任他?”   “谈不上信任吧。”   “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陆啸行的追问没完没了。   “坏人。”   晏泊如确实是破罐子破摔了。   “设计陆景澜的事,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陆啸行的问题多得有些烦,好像要把刚刚沉默时的疑惑全都问出来。   这个问题,汪顺也问起过。   “因为你们是亲人,而我的做法很偏激,就像现在,我猜测,你应该会选择把钱追回来,不会真的把自己的亲叔叔送进监狱里。”   “毕竟谁都知道,亲疏有别。”   他悠悠叹了口气,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难免还是有些遗憾。   他有很多想改变的事,有很多的愧疚没能言说,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想和陆啸行一起。   偶尔也会想,如果他也简简单单地来,平凡一点,不亏欠任何人,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不知道陆啸行还想说些什么,晏泊如伸手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你可以重新追我。”陆啸行接下来的话,让他的手停在半路,半边身子僵在原地。   这是在回答他昨晚的问题。   “健康的,真实的。”他又特意补充强调。   “我不确定能不能接受,但目前没什么问题,甚至有种这果然是你的感觉。”   “我也可以让你看看,什么是亲疏有别。” 第91章 我会努力的   晏泊如意识到陆啸行这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虽然还没原谅之前的种种欺骗。   还是一贯四平八稳的腔调,却没有昨夜寒风凛冽时听起来冷漠,甚至有点温柔,大约是温暖的环境带来的错觉。   心脏一阵发胀,连带着脑袋都有些晕眩。   晏泊如很快收回手,心里噼里啪啦乐开了花,又不敢表现得太高兴。   最终垂着头,委屈巴巴的。   “我会努力的。”   对着这句承诺,陆啸行明显不适应,抬手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又见晏泊如偷偷扫了他一眼,“还有,我不知道你会来看我,去天台吹风就是散散心,没有想道德绑架你。”   确实是他话说得过分,陆啸行的道歉来得很快,“是我的问题。”   说着走近了一些,伸手给晏泊如拿了水。   还有些低烧没退,胃里胀气难受,晏泊如明显不太舒服,又有要打嗝的动静,赶忙接了水杯喝了两口。   从剧烈起伏的情绪里出来,他后知后觉开始不好意思。   怎么能说两句就哭?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他不知道自己脸颊连着脖子哭得通红,到现在都没褪下去,整个人憔悴得像朵被暴雨打落的小白花。   陆啸行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一旁垂眸静静看着他喝水。   以为陆啸行是碍于情面留在这里,晏泊如主动道:“你去忙吧,我想睡会儿。”   “好好休息。”   陆啸行没坚持,出去时轻手轻脚带上了门。   晏泊如又静静躺了会儿,精神逐渐亢奋,脑子却像浆糊一样,没一会儿便没了意识。   快要报废的拖拉机,空有一颗上路奔驰的心,实在没有硬件条件。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病房里还是安安静静,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上了,四周昏暗无光,只有非常微弱的键盘敲击声。   意识到了什么,意识瞬间回笼。   转过脸去,陆啸行远远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电脑,脱了外套,只露出里头的黑色高领毛衣。   屏幕亮起一点光,照得他整个人严肃又冷酷。   陆总腿长,椅子有些小,整个人明明应该是局促的,身上的大佬气质却不减。   晏泊如眯起眼睛,偷偷打量了很久,越看越喜欢。   在他的认知里,大部分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应该像晏振山那样,天天的工作就是接待、开会、应酬,主要任务是处理好人际关系,再适当做点决断,躺着收钱就好了。   反观陆啸行,总感觉他太拼,有点事事亲力亲为的意思。   也是,他这董事长兼总裁起初当得并不稳当,甚至到了现在,权力基本都握在自己手里,还是被别人逮住了机会。   脑子还有些昏沉,晏泊如又开始算起陆柏言那个王八蛋。   他还有不少陆氏的股权,话语权不小,等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应该会将集团的股权转出手。   到那个时候,就算真的被踢出局了,陆啸行的压力该会小不少。   就是不知道这人这么忙,是不是真的热爱工作。   万一他就是喜欢事事亲力亲为呢?   站到顶点轻易定生死,走到哪儿都被人求着捧着,这种感觉应该会让人上瘾吧,彻底掌过权之后,少有人会主动放权。   “我坐这儿看会儿文件,比较安静。”   陆啸行沉声开口,吓了晏泊如一跳。   特意解释一下来这儿看着他睡觉的主要目的是想有个安静的工作环境,不是因为放心不下。   晏泊如偷偷按下上翘的嘴角,还没高兴几秒,又听陆啸行缓声道:“何益明泄露集团机密,我会一并追究他的责任,毕竟这不是小事。”   卖给晏泊如没引起什么麻烦,谁知道他还卖给过谁?   “我和他只有利益关系。”晏泊如有些尴尬。   陆啸行点点头,“那我就正常处理了。”   听这意思,好像他求个情,就能改变什么。   又听陆啸行直言,“你有想知道的事,可以直接问我。”   晏泊如脸一红,嗡声嗡气的,“好的。”   “起来喝点小米粥,刚送来没多久。”陆啸行贴心得好像他才是追人的那一个。   晏泊如眼一红,应道:“好的。”   他这乖巧的样子看多了容易失去原则,陆啸行收了电脑站起身,转了转肩颈。   这是又要走了。   晏泊如起身披上外套,抱着桌板上的保温杯,小声问,“那我还能去找你嘛。”   “我想约你吃饭。”   陆啸行很明显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小米粥,意思明显。   “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他又叮嘱。   “我很快就好了。”晏泊如眼睛亮亮的。   “明天再输两瓶液,中午就能出院了。”   胃肠炎倒不用住院,他是觉得急诊那边输液环境不好,又因为胃病也确实需要调理,不想折腾,在消化内科开了个病房住着,反正这两天清闲,一个人呆着也安静。   现在却是巴不得赶紧出去。   陆啸行坐上车,抬头看了会儿大楼顶层住院部亮着的灯,半晌后,车头一转,去了邱焓的酒吧。   “行哥,你说我开个经纪公司怎么样,给这几个小伙儿包装一下,送出道好了。”邱少爷这几天操心着他的酒吧乐队,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约他。   邱少爷攒乐队的初衷是自己想去台上敲两把架子鼓,找几个人陪他玩儿玩儿罢了,现在却觉得别人值得更大的舞台。   主唱是个半长发的少年,朴素的T恤,宽松牛仔裤,额间一抹黑色发带,唱着歌力量感满满,下了场便一言不发,似乎还是个陷在青春期的拽哥。   一晚上,邱焓的话题就没绕开过他的乐队,主要关注点还是他突然从营销堆里慧眼识珠发掘出来的主唱。   陆啸行不懂多少流行乐,只觉得确实不错。   “你不是喜欢姐姐。”他不太理解邱焓这热情从何而来。   “对啊。”邱少爷回过神来,明显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喝了口酒,他又感慨起来,“你说,他们搞艺术的,是不是都喜欢留长头发。”   “你别说,留长头发,真的有感觉,不搞艺术留了就像个乞丐,可能是气质吧,你觉得呢?”   话都说完了,他才意识到在陆啸行面前提了晏泊如不太好。   虽然并没有指名道姓,但现在陆啸行的内心肯定很敏感。   嘶——   想到几天前陆啸行刚臭着脸一脸严肃地通知他,要跟晏泊如划清界线,邱焓赶忙找补,“我说的不是晏老师。”   陆啸行陷在沙发里,坐得闲适,忽然开口接话。   “晏泊如说要追我。”   “他说他会努力的。”   “我还没被人追过。”三句话,说到最后一句,他脸上的表情无端有些骄气。   邱焓的表情却变得怪异起来。   “初中,你这个逼单手揣兜站在教室门口等我打球,等一回收仨情书。”   “高中,国旗下讲话之后跟你表白的那个妹子叫啥来着,人还一脸正义凛然写了检讨,你没印象了?”   “上班之后,你之前那个小江秘书,忙前忙后贴心地帮你处理各种桃花,又是当众替你挡酒又是搞浪漫告白。”   “不说远的,段家那小丫头片子段绫,都追到裴妈跟前了,阿姨前阿姨短的。”   “你还没被人追过?陆总,说这句话,你是真不害臊。”   “滚蛋。”陆啸行一时间是真没想起来这些陈年旧事,跟失忆了还没好似的。   “跟你说不通。”他有他的道理。   “怎么,你们现在是在玩一种很新的爱情把戏吗?你还用嫂子追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不值钱的得意样儿,前几天是谁在沧桑点烟,告诉我往事随风而去,再也不要吃爱情的苦了?”   “估计过两天又要招呼我,诶,焓子,这是你嫂子,来见见你嫂子。”   “呵。”   “追你?还不知道谁更主动呢。”邱焓这两句话说得绘声绘色,注意力终于不在他心心念念的乐队主唱身上了。   “不会的。”陆啸行语气笃定。   “这是原则问题。”   “爱情是让人盲目的。”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认真,嘴里的话土得邱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邱少爷忍不住腹诽。   确实,瞅你现在还不够盲目嘛。   “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先冷静下来把问题处理好,不是坏事。”陆啸行又叹了口气。   “否则我怕真的有一天,他会再次突然放弃我,因为这样那样我不知道的理由。”   “上一次,我失忆了,下一次呢。”   “那我不会再原谅他的。”   他是个非常注重结果的人,如果结局注定不好,他会提前规避风险。   他俩得有一个好的结局。 第92章 只是心意罢了   “孙经理让我来送南湾区的文件。”   “签章好的文件,没什么机密信息,叫个闪送就好了。”沈秋确认好签字页,将文件收了过去。   林郸推了推眼镜,“陆氏的文件,我们都是自己跑,不敢怠慢,也不麻烦。”   沈助理点点头,“那辛苦了。”   他又提醒,“快到午饭点了,楼下不好打车,你拐到东边那个路口好一点。”   “没事,我坐地铁就行,也是这么过来的。”室内空调温度不低,外面的黑色羽绒棉衣没脱,林郸热得一脑门汗。   “陆总,这个点不出来吃饭吗?”他忽然试探着问。   沈秋终于从手上的事情里抬起头来,结结实实“啊”了一声。   没等他开口,座机响了起来。   “哦,好,我马上来接。”不知对面说了什么,电话都没挂,沈秋就积极地站起身来。   都要出去,两人便一起上了电梯。   “怎么了?”林郸好像对他的工作格外关心。   左右也不是什么工作上的事,沈秋答,“晏老师送饭来了。”   林郸似乎有些不理解,“都说陆总和晏少爷关系不错,他还用得着这么讨好陆总吗?”   这问题问到一个cp粉面前算得上有些冒犯了,沈秋转过头,表情严肃,“这是什么话,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感情的事,付出不都是相互的么。”   林郸面色尴尬,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   上次在酒店走廊里,他虽然没有听到两人的争吵内容,但也留意到了两人之前那点不和谐的氛围。   豪门秘辛多,这两人的感情显然没有向外界表现出来得那么好。   两人擦肩而过时,林郸下意识浑身紧绷,晏泊如抱着一捧玫瑰,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昨天睡得好吗?”进了门,晏泊如先放下了手里的玫瑰。   一股馥郁的玫瑰香倏然钻入鼻腔,陆啸行抬了头,面色冷淡。   晏泊如一身大牌当季新品,神采奕奕,脸上一点病容都看不出来了。   听说早早出了院,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遵医嘱好好吃药调养。   “我上午在家做了几个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晏泊如有些忐忑。   他其实并不会追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没必要做这些事。”陆啸行站起身,心里难免有些诧异,不知道晏老师怎么突然往贤惠的路子上走了。   比起之前一上来就把人推倒了睡,方法含蓄了不止一星半点。   看他这冷淡的脸色,再听听这些疏离的话,晏泊如的心凉了半截。   陆啸行确实难追,快三十岁的有钱人了,什么没见识过,还能弄出什么新花样不成。   将饭菜摆了出来,又拆了餐具,晏泊如便坐在一旁陪着喝他的小米粥,全程安安静静。   怕出错,就是简单的炒菜,味道做得清淡。   陆啸行擦了擦嘴,“以后不用再送了。”   说是没必要做这些事,然而饭和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哦。”晏泊如应了,垂着眼睛,收拾餐盒。   半晌,小声问,“是不好吃吗?”   “不是。”陆啸行的否认来得很快。   “有些浪费你的时间。”他说。   两人坐在茶几的两侧,显得很是生疏。   晏泊如将桌面擦拭干净,想了想,回答,“我站在料理台前准备时的心情,希望你吃到之后会喜欢的那种期待,一路上大家看到我手里捧着的玫瑰花,眼神里的好奇,羡慕,或者探究。”   “这些都是有意义的,是我心意的表达罢了,不是浪费时间。”   “我想关心你的生活和工作,想表达我的歉疚,也想在周中的工作日见你一面。”   “如果你觉得厌烦,那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没事。”陆啸行及时开口接话。   东西都收拾好了,晏泊如没着急走。   “唔,那几个章,你能确定陆柏言盖的是真章还是假章吗?”他今天确实也是有事想来问。   陆啸行摇摇头,“还没,不过可以确定,走审批的徐经理,项目部的几个,跟他关系都不错。”   “正好我一并料理了。”   晏泊如又问,“贷款审批过了,鼎茂建筑追得急,要放吗?”   他好像把事事的主动权都给了陆啸行。   “再拖一拖,不是说,陆鹏飞还有高利贷要还么。”   晏泊如抿嘴一笑,“好。”   比起自己一个人暗自筹谋,一起商量着给人挖坑,似乎也有不少乐趣。   忽然听陆啸行问,“他会去借高利贷,有你的手笔吗?”   晏泊如明显顿了顿,然后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有的。”   “陆鹏飞想背着他爸偷偷借笔钱,缺点门路,我不过是瞌睡送枕头罢了。”   他就擅长做这种推波助澜的事。   陆啸行挑起一侧的眉,毫不意外。   “你觉得有点过分吗?”晏泊如偷偷打量着陆啸行的脸色。   “没有。”陆啸行很明显勾了勾嘴角,又问,“他的探亲假应该早就休完了吧。”   晏泊如,“嗯,他好像不准备回部队了,不知道找了什么关系。本来我觉得他待在部队练练,改改脾气,挺好的。”   “他跟他哥关系一直很好,一家人都护短。”陆啸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有些愣怔。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打扰了许久,晏泊如很有眼力见儿,起身告辞。   以前下午没事可以赖在陆总的办公室里,享受着助理的端茶倒水,现在还没到点就得撤了。   此一时彼一时,想想难免有点落寞。   又想起刚刚在大厅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晏泊如手推在门上,回过头,“那个林郸,是来找你有事的吗?”   “谁?”陆啸行面色疑惑,似乎没了印象。   “没事。”晏泊如没再纠缠。   那种刚进入社会不久的人,心思浅得跟一汪水渍一样,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穿。   陆啸行的气还没全消,他现在就是个在考察期的追求者,自然没什么立场去多说些什么。   ——   晏泊如前脚刚走,陆总的吩咐就顺着电话线打了过来。   “找个花瓶过来。”   第93章 想想后果   “钱怎么还没到账?”陆景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   “大额贷款得等2-3个工作日,周六周日不算的,偶尔也会迟个几天,都很正常,我这边查询的结果就是审核已通过,陆总,别担心。”好声好气安抚好对方,挂了电话,汪顺又有些不耐烦。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三次去你工作室,两次都找不到人。”他给晏泊如打了个电话,语气里带了点埋怨。   “到淡季了呀,怎么了?”不务正业的晏泊如注意力也明显不在他的话里。   “怎么了?贷款的事再拖就要露馅儿了。”   “急什么。”晏泊如的声音带着点懒散劲儿,不知道手上在忙些什么,似乎离手机很远。   “该着急的应该是缺钱的那几位。”   汪顺深吸了口气。   “陆景澜肯定不会完全信任我,我并不是对所有事全部知情,还是要多提防着点。”   这句话成功让晏泊如放下了手里捏着的紫菜包饭。   “提防…”他重复了一遍。   周律师已经将证据整理完毕,事情无论将走到哪一步,对方会气急败坏、狗急跳墙,其实是可以预料的。   而一群会在刹车上动手脚的人,能有多少守法精神?更不要说还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陆鹏飞。   到那个时候,对方会犯的事就不是个不痛不痒的诈骗了。   晏泊如捻了捻指间,盘算着什么。   受点罪罢了,只要提前做好应对,把握好局势……   大约是他沉默了太久,汪顺声音大了起来,“别做危险的事,就算侥幸成功,想想后果。”   都成功了,还能有什么后果。   自然是陆啸行。   以身涉险的事,陆啸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想做点什么就只能瞒着。   晏泊如撇了撇嘴,又觉得没意思,“知道了。”   就算真把那一家都送进监狱关上一辈子,只要不小心被陆啸行发觉了他的小动作,那他大约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人追回来了。   卖惨没用,说好话没用,就得老老实实改正。   指尖被烫得有些红,晏泊如低下头,又捏了捏手里的饭团,微不可查地吸了吸鼻子。   “年年,别做傻事。”汪顺再三叮嘱。   他实在太了解晏泊如的做事风格,自觉靠他这一两句是劝不动的,思忖片刻又问,“晚上一起吃个饭?”   晏泊如拒绝,“有饭局了,下次吧。”   晚饭是真的有了安排。   陆夫人裴玉珍叫了两人一起去疗养院吃饭。   大约是听说了他最近天天去公司给陆啸行送花送午饭,张扬得人尽皆知;晚上陆总有应酬,无论多晚散场,他都会当司机去接。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好奇,手够不着,就要把人叫过去看。   晚间,司机按地址到了楼下来接。   晏泊如最近终于不住酒店了,出了院就住到了新租的公寓里,这边地段不错,视野开阔,交通也不拥堵。   时间虽赶,替他找房的中介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拉开车门,没成想陆啸行已经坐在了里头。   晏泊如不免有些惊讶,“今天工作结束得早吗?”   他这公寓在陆氏闲云大厦的西南侧,要去的金岚疗养院在东北方向,怎么看都不顺路吧。   陆啸行收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搬出来干嘛?”   “我以为你不让我住了。”晏泊如答得小声,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陆啸行很明显地皱了皱眉,“就算真的离了婚,御河那套公寓也归你,不然我搬出去干嘛?”   意思是就他能搬是吧,晏泊如撇撇嘴,想问凭什么,话出口前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身份,口气刻意放软了点,“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摸过的东西全是你的,车也是。”陆啸行脸臭着,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   晏泊如闻言赶紧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大声宣布,“那这个也是我的。”   说着又用掌心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手背。   陆啸行不适般动了动被挽住的那侧胳膊。   晏泊如挽得紧,他又没用什么力,自然没挣脱。   表情依旧不算好,耳尖却是红的,也没再有什么推拒的动作。   “你不理我,陆夫人大概要开心了。”晏泊如又开始聊起别的话题。   路程不短,他打算装模作样密不透风地聊一路,这样手也不用松。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陆啸行顿感冤枉。   他就算再生气,也没跟晏泊如冷战过,从来都是问什么答什么,只是最近回应得不积极罢了,还是他刻意控制过的结果。   晏泊如也就做小伏低献了几天殷勤,这不,这会儿手都挽上了。   这控诉细想想确实没什么道理。   “其实,我大概能理解陆夫人了。”晏泊如又换了个说法。   “理解什么?”陆啸行侧头看他。   “母亲看自己的儿子总觉得是天下最好的,谁都配不上。”晏泊如语气认真。   只是他不曾体会过罢了。   又在胡说八道了,什么配不配的。   “那你妈为什么没有挑剔我?”陆啸行很快反驳。   晏泊如一愣,一时间没有说话。   没得到回答,陆啸行又自顾自道:“我妈就这个性格,也不见得看我多顺眼。”   “她掌控欲强,不喜欢别人跟她反着来,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会一直记在心里,直到气顺了为止。”陆啸行说起自己的母亲也是理性又疏离,像个旁观者。   “不要总是试图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你一点问题也没有,她不喜欢你,是她自己想做主没做成。”   陆啸行这几天总对他爱搭不理的,高冷得很,难得说这么多话,还是在哄他,晏泊如鼻头一酸,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啸行忽然话头一转,“我有时候也奇怪,都是做弟弟的,怎么你跟陆鹏飞一点都不像。”   晏泊如一愣,“陆鹏飞怎么了?”   “陆鹏飞是他妈近三十八岁才怀上的,从小他爸妈就宠他宠得厉害,上头又有个哥哥继承家业,学都不用好好上。”   “性格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想法简单,做事任性,很多时候甚至算得上无法无天。”   而晏泊如的性格几乎是截然相反,陆啸行早就觉得奇怪了。   “那肯定是因为我从小就懂事啊。”晏泊如打了个马虎眼儿。   “不是有句话说,有的小孩是来报恩的,有的是来要债的。”   晏泊如认真了脸色,总结,“我就是那个报恩的。”   陆啸行失笑,“你这个时候不谦虚了。” 第94章 你太傲慢了   桌上摆了道蒜蓉鲍鱼,陆啸行没给晏泊如夹菜,自顾自吃了两份。   晏泊如似乎有点心事,席间一言不发,吃得也不多。   和之前遮掩不住的亲热明显不同了。   陆夫人则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还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得意。   “泊如啊,我听说上周,你父母和魏释夫妇一起吃饭了,晏楠的婚事是不是要定下来了?”   裴玉珍头一回叫他叫得这么亲热,晏泊如愣了愣,才答:“我不太清楚。”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不舒服,都进急诊了,他们在北京待了好几天呢,怎么也没去看看你。”裴玉珍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关心。   晏泊如留意到她眼里浓浓的探究,轻笑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不舒服而已。”   说着垂下眼睛,敛好表情。   前段时间一直心神不宁的,很多事没顾得上。   陆夫人这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裴玉珍显然并没打算揭过这个话题。   “再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妈,您歇着点劲儿吧。”陆啸行实在看不过眼,出言打断了这场没完没了的试探。   裴玉珍轻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晚饭后,裴玉珍又换上笑脸,转头拍了拍晏泊如的手。   “泊如啊,你跟着管家去楼上,帮我找一条翡翠项链,送给晏楠做订婚礼物。”   “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式,你是她弟弟,你的眼光肯定不会出错。”   晏泊如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瞥了瞥陆啸行,然后垂下视线,应道:“好的。”   手脚突然一阵发凉,他其实刚刚已经意识到了,今天裴玉珍要他俩来吃这顿饭,不是为了观察他俩的感情现状。   她是有事要跟陆啸行说。   还能是什么事呢。   晏泊如抬腿上了一层台阶,回过头。   餐厅里,水晶吊灯富丽耀眼,灯光下的两人相对而坐。   陆啸行的眉眼和他母亲很像,脸型应该是随了他父亲。   为什么总要在他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   “晏先生?”管家在催促。   晏泊如回过头,一言不发上了楼。   等将晏泊如支开,裴玉珍便压低了声音,迫不及待给陆啸行分享刚到手的消息。   “他可不是晏家的真少爷,不过是晏振山夫妇从福利院领养的孤儿。”   陆啸行收回目光,慢慢蹙起眉,很明显地反应了片刻,沉声问,“您又在胡扯什么?”   “你不知道吗?”裴玉珍心里的得意和一点点嫌弃都写到了脸上。   “这报道在当地到处都有,那个年代上过报纸,还接受过电视台采访。”   陆啸行靠在椅背上,没有接话。   “你单看晏家的态度就知道了,当时你俩结婚,晏振山夫妻俩是什么态度?现在呢,晏楠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我听说人都来北京几回了。”   “怎么,我陆家在京城比不上他魏家有地位?”   裴玉珍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陆啸行脑子里一时间闪过许多细节。   从不主动提及父母、说着亲疏有别的晏泊如,客气礼貌又显得疏离的晏泊如,常常茫然又不安的晏泊如。   都说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时,会不自觉地感到迷茫。   心脏倏然有些隐隐作痛。   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时,又觉得许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然而陆啸行谨慎惯了,并未全信。   他明明调查过晏泊如,在刚联姻的时候。   为什么裴玉珍能查出来的事,他会不知情?   见他一直沉默,裴玉珍的话越发尖锐。   “又不是亲生儿子,真有个什么事,晏振山能出全力帮忙吗?要我说,趁早离了得了。”   “幸好是个男的,生不了,还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什么奇怪的人,别是个劳改犯。”   “够了。”陆啸行被吵得头疼。   “是不是亲生的,很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本来他晏家就是个做纺织外贸起家的暴发户,他嫁过来是高攀了,现在连血缘关系都没有,更配不上你。”裴玉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别听风就是雨的。”一通胡言乱语,陆啸行懒得反驳,也不想听了,起身要走。   “站住。”裴玉珍腿不好,抬了抬下巴,示意一旁的王妈将手里的资料拿出来。   “你不信可以自己看。”   陆啸行脸色铁青。   王萍个子矮,唯唯诺诺拿着几张纸,不敢抬头。   “之前这事我不知道,但你爸是知情的,我还是翻他的遗物看到的资料。”   “我也亲自找人去查了,确认了,白纸黑字,我还能造假不成。”   裴玉珍转过身,因为受到质疑,产生了一点试图证明自己的愤怒。   “我还说呢,他当时怎么那么识趣就离开了。”   “现在大概觉得自己赚了点钱,配得上你了,哼。”   他爸?   他爸都走了六年了。   陆啸行脸色倏然一沉。   “原来您也知道,六年前我和晏泊如的事。”   “我…”裴玉珍的气焰顿时消失了一半,“你说什么呢。”   “我带他回家吃过年夜饭,您没印象了吗?”陆啸行到底没接那份写着晏泊如三个字的文件,回过头,认真追究起来。   “当时,您找他聊过吗?”   “没有。”裴玉珍否认得很快。   陆啸行点点头,“那就是我爸,我爸跟他聊过。”   “真厉害。”他说这句是明显带了气。   “你爸爸是为了你好!”裴玉珍一下摔了手里的勺子。   她最擅长在没有道理的地方找到发啤气的点,让自己显得占着上风。   陆啸行气笑了,反问,“为我好?”   “你自己想想自己当时的态度,谁的话也不听,让你来陆氏实习不来,要赔钱去搞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创业,还偷偷跟个男的谈上恋爱了。”   “离经叛道,我们不该管你吗?”   “你爸爸癌症晚期了啊,他身体不好,手下的人又不安分,一直硬撑着,就想着你来帮帮忙,早日接手生意,你是一点都不懂事!真是白养你这么大!”   说到后面,也不管会不会被谁听到,裴玉珍几乎是叫了出来。   陆啸行也生了气,吼着问,“他身体不好,告诉我了吗?”   什么都瞒着他,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就是为了他好吗?   因为一直没有关注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什么,所以觉得他的改变和反抗来得很突然,所以将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新出现的晏泊如身上。   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早一点告诉他父亲身体不好,他可以去陆氏实习,可以试着更积极地参与不喜欢的工作。   至于他的感情,只是遇到一点距离上的困难罢了,都什么年代了,互联网这么发达,两个人就一定要走到分手那一步吗?   陆柏川严肃了一辈子,对他严格要求了一辈子,到最后也不肯示弱分毫。   一定要瞒着他,然后向他施压,向晏泊如施压?   真是太傲慢了。   “有什么事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他真心实意感到了一点难过。   如果能告知他实情,他何至于没有见到他爸最后一面,又何至于和晏泊如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裴玉珍冷笑一声,“复杂?你和晏泊如分手,这就是最不复杂的解决办法。”   “问题不是顺利解决了吗?”   “你是想起来了对吧,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你最近和晏泊如关系不好,是发现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吧,你没有想过原因吗?他如果是真正的富家大少爷,你们会有这么多矛盾吗?”   “你没想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一切都在正轨上?这还不能证明,你忘掉的人和事,就是问题的根源吗?”   “我不是歧视他原生家庭不好,但是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出来的人,他注定不会心思单纯,他就是所有麻烦和问题的来源。”   “你不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之后都变了吗?错的是谁?是希望你回归正轨的我吗?”裴玉珍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我是变了。”陆啸行终于接了话。   “他回到我身边之后,我的睡眠好了很多。”   他忽然试图和裴玉珍聊一聊这些事,聊一聊他真实的状态和想法。   “过去的六年,我经常失眠,总是焦虑不安,好像自己不努力,做事情太慢,会失去什么。”他说。   “我没有一刻停下来享受生活,不工作的每一秒,我的心底都会有股没有由来的慌张。”   “在记忆恢复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想起一切之后,我才知道,是因为我不想再因为做不了主,因为太过无能,而无奈地接受别人的安排,得不到我想要的人,过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我不想回到那种状态。”   他实在太难示弱,和他的父亲一样。   可惜裴玉珍显然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谁身上的担子不重?这是你父亲的期望,你之前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吗?”   她好像觉得示弱并不对。   “算了。”于是陆啸行不想再试图做任何解释和争辩。   他转过头想走,抬眼远远看到晏泊如站在楼梯上,面色平静,不知道站了多久。 第95章 可以跟你换吗(二章合一)   气氛不太好,陆啸行僵在原地。   “走吧。”晏泊如先一步离开了。   他在刚刚那段时间里想好了一些措辞,又在楼梯口听到了后半程的争吵,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身后脚步声响了起来,陆啸行跟了上来。   晏泊如没有回头。   车已经停到了树荫下,他拉开车门,自顾自坐了进去。   他真的极其不喜欢被人议论,真的很烦。   因为小时候上过电视,上过报纸,被老师拉着在讲台前做过介绍,特意叮嘱要多关照他。   因为他是特殊的。   他收到过无数的议论,善意的,恶意的,当面的,背后的。   蛮奇怪的,心脏好像被谁攥住一般,可同时,又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没看那份文件。”陆啸行突然开口。   晏泊如回过神来,却没回头。   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陆啸行的眼神。   如果在里面看到嫌弃和疏离,那他会很难受。   如果是同情或怜悯,那他会很惶恐。   心里好像有一处在不停坍陷,内里已然溃不成军,外表还是坚固如初。   人有的时候就是矫情,明知道他苦苦维持的自尊即将轰然倒塌,就是想强撑着,让狼狈晚一点到来。   “有些事,我觉得你告诉我比较好,如果你愿意的话。”陆啸行试图和他沟通。   晏泊如没有说话。   他有的时候是真的佩服陆啸行,几分钟之前刚刚和他妈吵了一架,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坐着和他聊天。   陆啸行似乎叹了口气。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因为你太过主动地想凑到我身边,我对你做过调查,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嗯。”晏泊如终于开了口,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哑。   “送到你手里的调查报告,我都已经看过一遍。”   “这些年你不在北京,手伸得还挺长。”陆啸行的语气太过正常,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也许带了点嘲弄。   他们刚刚因为他的不坦诚吵过架,闹了矛盾。   晏泊如突然感到了一点委屈。   “我不想把不好的一面让你看到,这也不行吗?”   一点明知道他自己错漏百出,又希望得到理解的委屈。   他就是想缩起来啊,不行吗,非要硬生生把他撬开,然后捏着他的软肉,看清他的狼狈吗?   “你可以不要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吗?”陆啸行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理性。   肩上一沉,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是了,他就是喜欢逃避,他就是一个不够完美的,没有能力把自己的事妥善解决的人。   “你可以不要总是逼我吗?”晏泊如忽然竖起满身的刺。   这是最后的一点力气了。   只强硬了一秒,片刻后,他的肩膀垮了下去。   “对不起。”他开始道歉,为刚刚的那句语气不好的反抗。   陆啸行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他没有得到全部的原谅。   单单只针对眼前的这件事,他也没有任何立场给陆啸行甩脸。   大约心里堵得慌,忽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不想再和这人待在一个空间里。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还是留意到了他的满身抗拒,陆啸行扣了扣座位间的挡板示意。   车慢慢停了下来,晏泊如一言不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干燥的风毫无征兆地吹到脸上,带来一点难以察觉的刺痛。   真的蛮烦的。   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这些陈年旧事。   这些事,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他?   还是说,它就长在他的根里,直到他死,都摆脱不了。   他明明已经走了很远啊,从那个逼仄昏暗的十多个孩子混住的房间,走到了北京宽阔的街道。   “晏泊如。”   “年年。”   陆啸行在叫他。   晏泊如脚下停了下来,身上倏然一暖。   陆啸行抱住了他,在不算安静的街边。   “对不起,我只是,想了解你。”陆啸行在道歉。   因为他太过礼貌,于是他不得不给予回应。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晏泊如感到了不自在。   仔细说来,还是他不够坦诚。   但他确实做不到,主动将这些事如实告知。   他终于被一点点力带着转了过去,然后脸就埋到了柔软的颈间。   带着一点体温的玫瑰香包裹着他,好像也包裹住了他的一切狼狈和不堪。   在他坚持不懈地刷着存在感的时候,陆啸行的身上重新染上了熟悉的味道。   他已经一塌糊涂了,因为这个拥抱,忽然平静了下来。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晏泊如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面色恢复了平静。   头顶的一点照明灯给他的影子印得很小,只在沙坑里留下一个圆圆的黑点。   “年年是你原来的名字吗?”陆啸行问了个不难回答的问题。   “嗯。”晏泊如小幅度地点点头。   “祈年。”他又补充。   “你说过,汪顺是你的发小,但他并不属于晏家的阶层。”陆啸行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他将注意力转到了细枝末节里,转到了别人身上,让晏泊如没有那么抗拒。   晏泊如转过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汪顺以前叫祈顺,跟我一个姓。”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长得不像个男孩子,总受欺负,他会帮我打架。”   陆啸行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懊恼的表情。   好像错过了那些帮忙打架的机会,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晏泊如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   晚饭吃得不多,他还没完全恢复,又因为心绪起伏,有些口干舌燥。   因为聊到了汪顺这个人,他主动讲起了那个阴差阳错的故事。   “其实,原本晏家夫妇想领养的是汪顺,都跟院长说好了,因为他机灵会说话,而且,他年纪比较大。”   “男孩儿年纪再大一点,就很难被领养了。”   他的身世已然被陆啸行知晓,再叫他知道点别的也无足轻重。   又或者是因为这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他很想找个人说一说。   陆啸行有些诧异,默了片刻,问,“你跟他不是同岁吗?”   “我只比他小几个月,而且我当时看起来比较瘦小,年纪算小两岁,没什么关系。”   “我性格也比较奇怪,准确点说,应该是孤僻。”   用孤僻形容自己,晏泊如觉得有些好笑。   顿了顿,又总结道,“总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被收养对象。”   “毕竟那个时候,晏家是想要一个能带出去大方接受采访的养子。”   “为什么换成了你?”陆啸行难免有些好奇。   “是我主动和晏楠搭了话。”晏泊如终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晏家夫妇来福利院的前一天,汪顺拿来了报纸指给我看,他只是来找我闲聊,他总来找我玩,因为我没有什么朋友,也不跟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说话。”   “所以我知道晏家夫妇第二天会来看大家唱歌。”   “如果我不知道窗边的那个小女孩是晏家的女儿,我不会搭理她,也不会主动朝晏夫人笑。”   “等晏夫人决定要领养我、和院长商量要换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本他们挑选的是汪顺。”   “是我抢了他的。”   陆啸行有些沉默。   在他的视角里,晏泊如似乎在钻牛角尖。   “有些事,也许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毕竟决定不是你做的,很难说,你的一个笑、一句话,和晏家决定领养谁有决定性的因果关系。”   他试图分析,也试图宽慰晏泊如。   然而晏泊如摇了摇头,“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我想取代他被领养的事实。”   他终于承认了这件事。   “所以,当在大学里跟汪顺重逢后,我觉得非常愧疚。”他重新将故事连了起来。   “他只是好奇你未来想不想留本校读研,我就想替他把事情办好。”   陆啸行想了起来,“分手时,你说过。”   其实不难回忆起,因为自从恢复记忆后,他总会自虐般想起晏泊如提分手时的场景。   晏泊如垂下眼睛,重新替他的隐瞒道歉。   “嗯,这件事是真的。”   “实在是,对不起。”   “我知道,无论我有多少借口,都不是我选择欺骗你的正当理由。”   因为陆啸行是完完全全无辜的,不应该为他无法消弭的愧疚和自以为是的弥补买单。   陆啸行在沉重的心情之外,感到了一点隐蔽的高兴。   汪顺不是他以为的那种“重要的人”。   很快,他又为自己那点不由自主的高兴感到了羞愧。   他是真的一点记性不长,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   “你会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陆啸行换了个话题。   “不好奇。”晏泊如答得很干脆。   他并没有说实话。   其实是好奇的,尤其是当他有了一点零花钱、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之后。   但他不敢去找,怕养父母觉得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晏泊如又随意晃了晃身下的秋千,呼出一口雾气。   因为寒冷无边无际,所以雾气消散得太快了。   他到底还是走了出来,旧事只是旧事罢了。   “后来,突然某一天,晏母主动帮我找到了我的亲生母亲。”   “俗套的故事,挺引人同情的,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找报纸来看看,我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说他不记得了。   当时他还在上小学,因为是插班上的学,基础打得不好,一开始字认得不多,学起来就有些吃力。   他其实自尊心很强,就憋着口气想把书读好,谁知突然在某一天,收到了无数同情的目光。   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被领养的,他的出生不被期待,他以前过得很惨。   有部分人会给予他优待,有部分人会嫉妒他得到的优待。   小孩的话总是太直白,他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一开始会被不经意的话语或举动伤害到,恶意的,甚至是善意的。   后来他发现,其实没什么不好,表演成一个礼貌的弱者,得到同情,也能得到许多便利,没什么不好。   “我不想你同情我。”晏泊如转过头,对着陆啸行,语气有些固执。   为什么呢,他也说不上来。   陆啸行一直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纹丝不动,大衣拖到了地上,大约会沾上不少沙尘。   他轻轻捏住了他的手,“不算同情吧,我只是很心疼。”   爱情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会在某些具体的事件上,给予微妙的情绪体验。   比如心疼。   陆啸行刚刚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苛刻,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他又在想,晏泊如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不是受了欺负,才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   礼貌客气,外表看起来清清冷冷,甚至有些难掩的傲气,走近之后才会发现他的粘人,不安,和时不时漏出来的茫然与自卑。   后者是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他算是晏泊如最亲近的人了,为什么遇到问题不能多理解一点?   是最亲近人吧?   汪顺和他到底谁更重要?   毕竟那是小时候替他打架出头的人啊,晏泊如心里还有点先入为主的愧疚,感情肯定不一般。   陆啸行微不可查地晃了晃头,试图将这些酸溜溜且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去。   他又想象起了晏泊如小时候的样子,倔强不爱说话的漂亮小男孩,总被不懂事的胖小子欺负。   这么一看,爱算计,睚眦必报,都成了优点。   怪不得喜欢自作主张、有事不爱和他商量,习惯单打独斗。   他逼着他改变,是不是有点过分?   可是,总会对亲近的人不坦诚确实是不好的事吧,万一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出个什么事,要怎么办?   但如果一个人总是受到无端的责备,是会养成爱撒谎的性格,他喜欢他,应该去多了解他,追溯性格的成因。   陆啸行脑子里跑着火车,自己心软得一塌糊涂,理智在摇摇欲坠。   “晏家是不是对你不太好。”陆啸行自顾自脑补了一大堆灰姑娘的故事,眼神湿漉漉的。   晏泊如失笑,摇了摇头。   “爸爸妈妈对我挺好的。”这个称呼他叫得有些生疏,应该不常叫。   “尤其是晏楠,她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亲弟弟。”   “我也试图把她当成我的亲姐姐,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做。”   因为真心应该换到真心。   但是,他越界了。   他曾经央求晏楠帮他去开一次家长会,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要求。   但他确实不知道那一天,是晏楠钢琴比赛的日子。   晏楠答应了他,替他去开了家长会,帮他拿了奖状。   回家的时候,晏父晏母还是笑着的,隔天晏楠去高中寄宿后,那张奖状被撕得粉碎,晏泊如跪在碎纸上,被要求反思。   其实,不是多重要的比赛。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晏家受到身体上的惩罚,如果跪着反思也算体罚的话。   晏泊如从旧事里回过神来,总结道:“就是因为对我太好,所以我得守好规矩。”   “我小时候,没什么梦想。”这句话他说得很突兀。   大约是已经说了很多事,他的语气自然了不少。   “顺哥说,他想赚很多钱,想买好吃的,还要给我买副手套。”   “而我只想爬上山顶,去看一次完整的落日。”   “我想知道太阳最后掉进了哪里,天又为什么不能一直暖和啊。”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北京总是很难看到星星,他小时候在江南看到的满天繁星,大约是彻底不见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决定追你吗?”他重新低下头,和陆啸行对上视线。   他的脸颊一冻就会泛起薄红,然而他的眼睛很亮,就像他每一次看过来的那样。   陆啸行有些愣怔。   他为什么会怀疑晏泊如不爱他呢。   “那天,学堂路上的风很轻,你转头看我的眼神,太温柔了。”   “你让我觉得很温暖。”这句话,他说得很小声。   感情总是起于微末时。   他是个心肠又硬、算得上冷漠的人,即使陆啸行又帅又有钱,在相遇的第一眼,他也并没有爱上这个人。   只是有些许好感,作为一个优质男性应得的一点好感。   情绪也许是一点点变化的,也许是突然改变的。   他太干净了,他突然就想从他那里得到偏爱。   就像他想要的一只干净的,全新的,完完全全属于他的玩具熊。   晏泊如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款式简单大方的银戒指。   因为太过仓促,连盒子都没有好好准备,就这么拿了出来。   “可以跟你换吗?”他问得小心,声音有些发抖,带着一点忐忑和羞愧。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比不上你去找人定制的那两枚。”   “以前那枚小一点的就好。”他在说要换的戒指,提着要求。   陆啸行没立即回答。   “我现在对你不好吗?我就以前对你好?”他不知在纠结着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没有。”晏泊如摇摇头,被这一声质问问懵了。   “走吧。”陆啸行很快站起身,似乎不耐烦再坐在这里,聊这没完没了的天。   晏泊如低下头,捏了捏手心里的那枚戒指,吸了吸鼻子,有些难过。   “回去给你。”陆啸行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   晏泊如一下抬起头。   他跟在陆啸行身后,往家走,路灯将他的影子融进了陆啸行的影子里。   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 第96章 夸夸他的戒指   “这边地方更大一点,你不是总说衣帽间有点小。”陆啸行脱了大衣,随手搭在沙发背上。   宽肩腿长,他的背影很好看。   只是不知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有回头。   他们回了香山别墅,他大半夜追过来想见一面却没被邀请进去的地方。   晏泊如悄声走了几步,从背后搂着陆啸行的腰,嗡声嗡气的,“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说好要换给他的戒指还没兑现,但刚刚那句话里的潜台词也很明显。   他好像终于抱住了他的玩具熊。   没多久,晏泊如的手就不老实了,一点点沿着劲瘦的腰腹往上。   掌心之下,柔软的布料堪堪遮掩住了略显紊乱的心跳。   在遮掩不住之前,陆啸行抓住了晏泊如的手腕。   晏泊如便不动了,只用脸蹭了蹭他短短的发茬。   “陆总不给睡了。”语气是平淡的陈述,带了点不难发觉的委屈。   被抓住的手腕被捏得有些疼,晏泊如丝毫未觉。   陆啸行的态度很明显软化了不少,这个时候趁热打铁最好。   虽然惨不是他主动卖的,到现在还有些措手不及。   刚被卷进了旧事的回忆里,心里似有漫天大火燎起,情绪顶在头上,心脏薄得像一层一戳即破的纸。   想象中的讨厌或怜悯并没有来临,陆啸行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想放弃,也想得到比拥抱更直接的亲密。   他附上去,一点点亲陆啸行的耳垂,好像把心里揉碎的五味杂陈悄悄戳破了一个洞,克制又克制着,妄图借由这点亲吻去填补那不断扩大的空缺。   陆啸行喉结一滚。   灼热的呼吸被明显放缓,略显干燥的唇不断擦过他的耳垂。   “老公……”耳边,晏泊如小声叫他,动作很小心。   只是短短几秒,晏泊如便松开了手。   他并不想招人讨厌。   路还长,他这是因为情绪上头,心急了。   陆啸行之前被他钓着做炮友,做着做着心偏到了姥姥家,裤衩子都差点被骗光了。   现在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跟他睡上一觉又会上头丢掉原则。   “我今天睡哪里。”晏泊如恢复了惯常带点懒散的腔调。   目测房间不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刚结婚时那样,被陆总发配到不同楼层去住。   手脚有些僵,头也晕,晏泊如想去泡个澡缓一缓。   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脚下一个踉跄,晏泊如重重摔在了沙发上。   陆啸行顺势压了上来,虎口禁锢住他的下颚,深深吻了过来。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那声惊呼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另一半被吞进了唇齿间。   陆啸行的吻实在没完没了,腰被紧紧箍住,好像被按在爪下的猎物。   晏泊如享受着脑中微微缺氧的晕眩,试图伸手去碰陆啸行腰间的皮带扣。   纤瘦的腰随之拱起,带着点迎合的意思。   刚摸上带着体温的金属扣,陆啸行便放开了他。   四目相对,这人面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如果不是耳朵红得要滴血,晏泊如大约会觉得陆总对自己毫无兴趣。   手指还勾在腰上,他盯着他,原本干燥的唇上泛起水光,眼里也带上了湿漉漉的,直白又坦荡的欲望。   然后陆啸行就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睫毛颤了颤,揽住他的胳膊用了点力,晏泊如配合着抬高腰臀,由着陆啸行去剥掉他的裤子。   身上一凉,他敏感得直发抖。   ……   陆啸行的生物钟准时得可怕。   晨起时,晏泊如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很熟,颈侧红痕层叠,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皮肤白,稍微一用力就会留印子,却偏偏喜欢陆啸行重重地吻他,每次都会给出积极的反应。   贴了贴他的额头,没把人吵醒,陆啸行轻手轻脚去洗漱。   撑在洗手台上,指上有陌生的触感。   他抬起手,仔仔细细看着那枚漂亮的戒指,嘴角扬起。   小型会议室内。   “陆总,周先生到了。”冯慧看了眼手机提醒。   “让他进来,你们先出去。”   刚刚汇报工作时,陆啸行全程双手交叠搭在办公桌上,姿势太过正经,和平常不太一样。   几个助理合上笔记本,很快走了出去。   “冯慧,一会儿进来一趟。”陆啸行又道。   被留下又说了几句话,冯助理最后一个出来,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还能是什么事。   集团内部的签章管理出了问题,虽然跟她没有直接关系,但整个行政都是她统筹负责,要是陆啸行认真追究起来,算是失职。   就怕大老板这气生到她头上。   “惠姐,怎么啦?心事重重的。”热心助理小沈凑了过来。   他小声试探着问,“因为,签章的事?”   “嗯。”冯慧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啸行的面部表情过于不丰富,完全没办法探知到底是不是在生气。   等见完这位周先生,大概率就要把她叫进去训斥一顿了。   “姐,我觉得,一会儿,你可以夸夸陆总手上的戒指。”沈秋神秘兮兮的。   “啊?”冯慧明显不能理解这是什么脑回路。   沈秋煞有介事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姐,你在这个领域没开窍,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但是给我留了一扇窗,信我。”   陆啸行并不知道他的助理们出了门都在聊些什么。   周律师打扮得很低调,进了门后,便言简意赅汇报起来。   “那笔贷款刚从鼎茂建筑转出去,投资用在红山基金的项目上,意向书都没签,就在安排打款了。”   陆啸行点点头,“到时候了。”   他又问了不少问题,签了授权委托书,委托周律师代为提起诉讼。   临走前,周律师提醒,“陆总,责任如何划分也是个问题,亲人之间会存在包庇顶罪的行为。”   “我们手里有陆景澜的聊天录音,有陆柏川伪造签章的人证,可以追踪钱款流向,但还是要警惕,对方有极大的可能会弃车保帅。”   “知道了。”陆啸行明显陷入了沉思。   冯慧再次敲门进来的时候,陆啸行已经整理好了思绪,眉头皱了起来,面上严肃。   果然是要聊签章管理的问题。   “哦对了,徐经理来问,沐河那个工程还签不签了。”冯慧先把要事提了。   是那个帮陆柏川走了内部审批,又承诺会出庭作证的徐经理。   “沐河?”陆啸行明显没有什么印象。   “嗯,是徐经理牵头做的项目,在定投资意向,上个月的项目汇报会徐经理简单提过。”   地产开发,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不少做工程的又只认人不认事,项目签成之后,他短期内无法轻易把徐经理开除。   这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不从他这里得个承诺,这老狐狸肯定不会去做什么人证。   然而这种人留着只是祸害。   陆啸行面上明显一冷,手上的笔重重搁下。   “签,怎么不签?”   冯慧悄悄叹了口气。   不该先提徐经理的,她真是糊涂,这不是找骂吗?   气氛紧张,不知道陆总在想什么。   一阵沉默后。   “陆总。”冯慧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您今天戴的戒指真好看。”   一向公事公办的助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陆啸行也愣了愣。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甚至有一丝得意一闪而过,冯慧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哦,晏泊如送我的。”陆啸行很自然地靠回椅背,摸了摸戒圈,不再是浑身紧绷的状态。   “很正常,我们结婚了。”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自持。   “行了,签章的管理确实有漏洞,你去重新写个流程,做完了给我看看,也不着急。”陆啸行挥了挥手。   刚刚冒起的火好像就这么消了,也没追究她的责任。   冯助理决定明天中午请沈秋吃个工作餐。 第97章 你在羡慕吗   “把他给我送回西北去!”陆柏言一巴掌拍在桌上,对着电话吼得气沉丹田。   办公室的门被拍得啪啪响,陆柏言心头火起,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往门口砸。   玻璃碎裂的声音炸开,进来的几人一身民警制服,徐经理杵在最后面,眼神躲闪。   “您好,分局派出所,有人报警,您涉嫌伪造公司签章,麻烦配合我们调查。”   陆柏言电话都没来得及挂,脸上的愤怒还没收回去,直接愣在了原地。   伪造公司印章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很快,他敛了敛表情,还算淡定地将手机放了下来。   陆啸行站在镀膜玻璃后,单手插兜,静静看着楼下的兵荒马乱。   陆柏言喜欢看风景,又不喜欢跟他靠得太近,办公室在靠窗的拐角,位置不错。   没看多久,他冷着脸转身离开。   这确实是他的亲叔叔,在他爷爷、他爸爸还活着时,两家关系还算不错。   和他爸相比,陆柏言和蔼不少,也护短,是个会带俩儿子去游泳、踢足球的父亲,在他年纪还小时,偶尔会主动提出带他一起。   也是这个人,得知了他爸生病的消息后,让陆景澜来套近乎、打探他的行踪,在他的车上动手脚,害他差点在车祸里丧命,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不知多少。   借由催眠的手段逐渐恢复记忆后,连带着车辆飞驰时发现刹车失灵时的那种恐慌、安全气囊瞬间炸开时五脏六腑被挤压的疼痛,也一起回来了。   年幼时的陆景澜常常对着他露出嫉恨或愤怒的表情,其实他又何尝不羡慕。   他和任何人起了争端,无论什么缘由,从父母那里先得到的永远是责备。   而他的这俩堂兄弟,陆景澜和陆鹏飞,最先得到的总是安慰和保护。   车停到了院前,一楼客厅的暖灯打在草坪上,洒了一地的斑斑驳驳。   最冷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   晏泊如这个时候应该赤着脚缩在沙发上看着什么,不说话时,他的表情里总带着点散漫,不相熟的人看到,大约会以为他在不耐烦。   心里倏然一暖,陆啸行的嘴角下意识翘起。   虽然方式方法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但不可否认,晏泊如在用着他自觉正确的方式保护他。   年近三十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无条件的、近乎不讲道理的保护。   小时候没得到,长大后又不需要了。   他确实足够理性成熟,也知道晏泊如的性格不像表现出来得那样好。   孤僻又小气,爱钻牛角尖,都是最近刚发现的。   他们也许还会出现意见分歧,会有或大或小的矛盾,但两个人相处,对和错的界限未必分明,他并不代表完全正确,自然也不该只要求一个人改变。   相爱不过是相互驯化,继而成为彼此的独一无二。   何况,他其实有点隐蔽的高兴。   因为这些不那么完美的晏泊如,只有他能看到。   “回来啦?”门刚打开,就见晏泊如光着一只脚,积极地蹦到玄关,弯腰想给他拿拖鞋。   腰还没弯下去,便被制止了。   晏泊如被拦腰抱了过来,陆啸行贴了贴他的额头。   “似乎还有些低烧。”   晏泊如嘴硬,“没有,你刚从外面回来,额头凉。”   有个MV的服装要帮忙准备,他不得清闲,熬了个夜,昨天早上起的低烧,吃了点药,拖拖拉拉到现在还没退。   “量体温了吗?”陆啸行习惯性皱起眉。   他怀疑是自己上次做得太过。   “我的问题。”他开始自责,侧身想去拿体温计。   只一个眼神,晏泊如就知道陆总在想什么。   “我很快就好了,不碍事。”他勾住了陆啸行的腰带不让人走,意思明显。   陆啸行颇有些手足无措,退了退想推拒,最后还是伸手揽住了晏泊如的腰。   “你怎么这么…”他似乎在伤脑经。   有些事他不但做不出来,连稍微过界的词语都说不出口。   “我怎么了?”晏泊如偏头看他,直勾勾的眼神里无端带着点无辜的意味。   陆啸行终是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等退烧了…再做。”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气音,话没说完,他的耳尖又开始泛红。   晏泊如睁开眼睛瞪他一眼,不咸不淡“哦”了一声。   想了想,又轻哼一声。   假正经,有本事撞他的时候别那么大力啊,也别扯坏他的衣服。   话没说几句,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看了看来电显示,陆啸行脸沉了沉。   他的面部表情,在和晏泊如相处时,其实还算丰富。   “陆啸行!你他妈什么意思!”刚一接通,陆景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都过去几个小时了,他好像刚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   到现在陆柏言都没回来,他也被传唤。   根本不单单是合同签章的问题,陆啸行这边的律师已经介入,证据提交得太快,据说要以诈骗罪起诉,明显做了不少准备。   “你给我下套?”陆景澜确实是气坏了,这通电话也是在试探。   他不确定陆啸行对他的那些小动作了解多少,又想做到哪一步。   说不定从最开始他会去联系汪顺,就是晏泊如联合陆啸行给他挖的坑!   “听不懂。”陆啸行气死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陆景澜瞬间火起,“草。”   咒骂一句后,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又问,“你真有本事,是你的主意,还是晏泊如的?”   陆啸行沉默不语。   “是他的主意吧?是他和汪顺联手坑我是吧?陆啸行,你就爱被骗是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他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你知道他和汪顺是什么关系吗?他能做得出来抢人领养名额的事,能在大学时因为汪顺来骗你……”   陆啸行想象起陆景澜气急败坏的神情,忽然轻描淡写来了一句,“你是在羡慕吗?”   “什么?”连珠炮似的逼问被打断,陆景澜一下卡了壳。   “我没本事,我老婆有本事。”陆啸行确实是有些得意。   他又淡淡开口,“何况,你没有骗我吗?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有的时候他羡慕陆景澜兄弟俩得到了他没得到过的保护,此时又觉得没意思。   被那样溺爱长大的人,似乎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永远都在别人身上找问题的原因。 第98章 有点伤脑筋   事情已经全权委托给了周律师,陆啸行也懒得再与陆景澜周旋,他最近挺忙。   上头出了文件,要对工地安全生产问题进行专项整改。   这事实在太细碎,本不需要陆总操心,就怕谁在这个时候搞点小动作,陆啸行亲自抽了两个施工现场去视察。   又发布了集团内文件,表明隔段时间就会有领导去现场随机抽查。   敲打敲打,威慑力还是足的。   今天空气不错,日头大,几个项目经理应该是常年抽烟,凑近了讲话时有股不好闻的烟味。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陆啸行不喜欢被人簇拥着,松了松肩颈,被领着一路往外走。   大约以为领导们终于都走了,一旁运建材的挂车缓慢开动了起来,跟着朝门外开了出去。   刚要走出厂房,手机响起,陆啸行停下看了眼来电提示。   “诶诶诶?”一旁的项目经理吓得大叫。   陆啸行循声抬起头。   挂车跟得近,所幸速度并不快,立即停了,可前端挂钩子下垂着的粗大铁链,却因为惯性甩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铁链“哐当”一下砸到了脑袋,陆啸行身形一晃。   要是没戴安全帽,估计这会儿脑袋是开花了。   一群人赶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   “小汪,你怎么搞的!滚下来!”负责人吓出一声冷汗,对着开车的小伙子一通批斗,就差上脚踹了。   “陆总,您看,他是个刚来的,也不知道您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认真说起来,确实算个视野盲区,一切都太偶然。   陆啸行坐上车之后,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为大老板这是被砸了一下脑袋心里不痛快,小连司机老老实实,过减速带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因为多颠簸两下挨顿批评。   半晌,手机再次响起。   陆景澜的声音阴测测的,“那只是个警告,我劝你不要做得太过。”   这么快就来认领了这次意外事故。   只是个随机的内部视察,陆啸行还有点洁癖,陆景澜本以为他会选择不戴安全帽。   谁知道陆总这么守规矩。   陆啸行不咸不淡,感慨了一句,“你还挺清闲。”   目前只在追究陆氏质押贷款合同效力问题,也在调查鼎茂建筑的实际控制人,陆景澜和汪顺的对话录音还没有提交警方。   陆柏言是被拘留了,这人倒是还能在外蹦跶。   “我奉劝你一句,赶紧停手,我爸要是真有个什么事,我不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陆景澜还在继续着他的威胁。   “这次没有脑瓜子开瓢,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   陆啸行认同一般回答,“知道了。”   又提醒,“你跟我的通话,我都录了音。”   话刚说完,对面“啪”就把电话挂断了。   车停到了一家咖啡店,陆啸行揉了揉太阳穴,长腿一跨,下了车。   汪顺已经等在了里面,坐得端正,H型皮带勒得他略微发福的小肚子有些局促。   跟时尚搭不上边,像个土大款,白瞎跟晏泊如那么好的关系。   然而考虑到他的身份以及常年打交道的人,似乎又很合理。   “你愿意配合调查?”陆啸行开门见山。   录音证据的内容必须完整,如果要提交陆景澜在车上的那几段对话,一定会把汪顺牵扯进去,搞不好也会被判刑。   诈骗罪的构成要件,要求受骗人陷入了认知错误,汪顺的证词极为关键。   汪顺不动神色扫了陆啸行一眼,回答,“愿意啊。”   陆啸行不喜欢他,那点微不可查的敌意藏得很深,可惜他还是发现了。   “蹲大牢也算段人生体验,陆总过意不去,多给点钱就行了。”汪经理看得开。   能为了晏泊如做到这种程度?   陆啸行皱了皱眉,点了点桌子,“不一定需要提交录音。”   如果能充分证明是陆景澜在幕后操控着红山资本,贷款最终也是进了他的口袋,提不提交那份录音都一样。   这样汪顺不过是有些失职罢了,他这么聪明,知道该怎么说。   汪顺没料到陆啸行会在这件事上犹豫,有些愣神。   考虑到陆柏言可能会替他儿子担下一切责任,没有那份录音,陆景澜有一定的概率逃脱惩罚。   这样也没关系吗?   “最近小心点。”陆啸行端起面前的水杯,犹豫片刻还是没喝。   最能沉得住气的陆柏言被拘留了,陆景澜在被调查中,爱惹是生非的陆鹏飞则不知去向。   可以预见,这一家人接下来的小动作不会少。   所幸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手段应该不会太高明。   这个时候,只要运作得好,对方犯的事,大概就不止是诈骗罪了。   只是,若把对方逼急了,不高明的手段也有极大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伤害。   他能想到的事,晏泊如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否则这人这么聪明,为什么没把最不安定又最蠢的陆鹏飞一起算计进去?   陆鹏飞的探亲假真就这么好请?   他有这么硬的关系,当初还会心不甘情不愿被发配去西北吗?   “陆景澜一直在试图联系我。”汪顺低头喝了口咖啡,打断了陆啸行的思绪。   再抬头时,他嗤笑了一声,“其实他一开始就错了,我不会害晏泊如。”   陆啸行回过神来,微微蹙眉,“即使他抢了你被领养的机会?”   汪顺又轻笑了一声,接着正经了脸色,认真回答,“他是我的弟弟,我们曾经相依为命。”   哦,是他不曾参与且不能理解的那种羁绊呗。   陆啸行搁下水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夜色不知何时从四周漫了上来,两名保镖等在门外,陆啸行起身离开。   晏泊如今天有个访谈活动要参加,快结束了,他亲自去接。   一路无话,陆啸行在犹豫,不知要不要把白天在工地上发生的事跟晏泊如说一声。   他家晏老师只是表面看起来温柔和顺罢了。   只要有人威胁到了他的安全,晏泊如大约能变成一颗杀伤力极强的炸弹。   有点伤脑筋。 第99章 我会听话的   吃晚饭时,晏泊如垂着眼睛,全程安安静静。   他全天都在忙,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陆啸行盛了碗汤,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今天白天,在工地上,我被挂钩撞了下脑袋。”   说着,抬手将白瓷碗轻轻放在晏泊如面前。   “戴了安全帽,没什么事。”陆啸行补充,还特意提醒,“没失忆。”   晏泊如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喝了两口汤。   “你今天带了保镖来接我,我就料到了。”   他并不惊讶,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陆啸行不禁瞥了晏泊如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又偷偷瞥一眼。   好吧,晏老师脸色沉着,眉眼轻压。   似乎,还微微磨了磨后槽牙。   “明天出门,等着保镖来接,别一个人行动。”陆啸行叮嘱。   晏泊如不置可否,接着低头喝那碗汤。   “肖庆华你认识吧?”他突然提了一嘴。   陆啸行点头,“嗯,南环建材的肖总,已经结束合作了。”   晏泊如补充了他们结束合作的原因,“肖庆华手里施工资质不全,一开始是陆柏言帮他遮掩住了,但我们陆总英明神武,很快发现了这件事,也果断结束了合作。”   他对陆氏的了解清楚得跟内部员工似的,陆啸行已经不奇怪了。   自从晏泊如不再遮掩之后,陆啸行总会在某些时候惊讶一下,然后忍不住感到庆幸。   幸好这是我老婆,不是对手家的老婆。   假设,要是陈凭生娶了晏泊如?那闲云广场真的会有大危险!   陆啸行面上不动神色,脑子里乱七八糟。   “陆鹏飞最近住在肖庆华那边,他跟肖庆华的儿子玩得不错。”晏泊如搁下汤匙。   这个信息,又让陆啸行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   “你工作忙,我比较闲吧。”晏泊如终于从不稳定的情绪里平静了下来,眉眼平和了不少。   陆鹏飞借高利贷的途径都是他透露的,应该是一直盯着了。   晏泊如接着道:“肖庆华的儿子在天津有个海滨养殖场,陆鹏飞躲在那边。”   “追债的追得紧,你叫人带走陆柏言之前,他就在了。”他用闲聊一般的语气,随意说着陆鹏飞的近况。   知道行踪就好办多了,有什么事也能提前预防。   陆啸行一一记下,打算多留意留意。   “烧退了吗?也没能好好休息两天。”陆啸行抬手想摸摸晏泊如的额头。   饭后,两人坐到了影音室,大屏幕上放着一部定格动画电影。   晏泊如顺势靠了过去,脸埋在他的颈间,也不看电影了,勾着他的脖子轻声哼哼,“不太舒服。”   额头已经不烫,应该就是没能睡上懒觉,累着了。   “那明天的晚宴不去了。”陆啸行提议。   晏泊如一下一下亲着他的下巴,将他的一颗心亲得湿漉漉的。   邱焓的爷爷过生日,请了一大圈的人,他俩自然在列。   “要去。”晏泊如不同意。   他有点与外表不符的粘人,最近表现得很尤为明显。   陆啸行板起脸,想表现得严肃一点。   他俩最近关系和好如初了吗?   没有吧。   不过就是互换了戒指,又重新住到了一起。   但他还忍不住天天关心晏泊如烧退了没有……   他今天甚至绕路主动去把人接了回来……   是不是太快了?   “你原谅我吧。”晏泊如好像陆总肚子里的蛔虫。   “我再也不骗你了。”   “有事我都告诉你。”   他刚说自己不舒服,此时又这般哑着嗓子,一句一句,轻轻晃着陆啸行的肩膀。   在陆啸行不想搭理他的时候,这些话说起来惹人烦,也没有任何作用;   但在陆啸行态度明显软化之后,这几句话跟撒娇似的,磨得他耳尖发红。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陆啸行自然还是有理智在的。   晏泊如很明显顿了顿,缩在他怀里不说话。   动画片的声音不大,欢快的交响配乐像跳在耳膜上。   陆啸行也不说话,认认真真看着屏幕,一下一下捋着晏泊如脑后微长的发丝。   良久,怀里的人抬起头来。   光影在他脸上打出不规则的色块,离得近了,眼里的情绪看得很清楚。   “陆景澜敢再动你,我已经气得要发疯了。”晏泊如用冷静又带着点委屈的表情说着这句话。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他是认真的。   这种无意义的宣言晏泊如一向是不会讲出来的,不过是在尽他承诺好的告知义务。   “你想干什么?”陆啸行蹙眉。   晏泊如移开了目光,又圈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别给我配保镖,可以吗?”   “不可以。”陆啸行立即拒绝,脸也板了起来。   这是生气的表现了。   晏泊如小声嘟囔,“说话就说话,商量而已,怎么还生气了。”   “你看,就是因为你生气,我会害怕。害怕了,我就不敢告诉你。”   “你还会害怕?”陆啸行气笑了。   他看起来像个会害怕的样子吗?   不配保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等着别人来对他动手?   谁能保证他不会受伤?   “我当然会害怕啊,我害怕你对我生气,害怕你不要我不爱我不理我,害怕你对我失望要跟我分手。”晏泊如越说越难过。   “所以,不坦诚全是我的问题吗?”他还反问回来了。   几句话让陆啸行闭了嘴。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没生气。”   “那你笑一个。”晏泊如又去晃他的肩膀。   “晏泊如!”陆啸行佯怒。   “对不起。”道歉道得很快。   “我会尽快找到陆鹏飞,把他带回来,别做傻事。”陆啸行再次强调。   晏泊如不言不语,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服气。   “好了好了。”陆啸行托着晏泊如的臀,双臂一用力,将他抱了过来。   “听话,好吗?”额头贴着额头,他放轻了声音去哄。   “我不能答应你。”晏泊如垂着纤长的睫毛,践行着他的坦诚。   “你防得过来吗?等他爸和他哥都蹲监狱了,他不发疯才怪。”   “那等那个时候,不是更好吗?他在外面孤立无援,才更好对付。”陆啸行讲着他的道理。   “好吧。”晏泊如撇撇嘴,看样子被说服了。   “我会听话的。”他软软靠了过来,将这句话讲得黏黏糊糊。 第100章 你把我关起来吧   “陆景澜确实承诺要给我好处,他的目的是想让我帮他尽快走完贷款审批。”汪顺坐得老老实实,一向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在脑门上。   陆景澜承诺要给的房子还没落户,他其实还没能捞到好处。   “你知道这份合同的签章是伪造的吗?”   “我不知情,因为是陆景澜和陆柏言两位陆总跟我谈的,他俩都是大人物,还不能代表什么吗?”   “你知道红山资本吗?”   “知道,这是鼎茂建筑的大股东,我们在走审批的时候做过尽职调查了。”   ……   被仔仔细细盘问了一大圈,汪顺答得滴水不漏,又时不时表现出紧张和沮丧。   鼎茂建筑明面上确实有营业能力,他在贷款审批的程序上并未造假。   汪顺录完了口供,表明自己对签章造假和贷款的真实流向不知情,顺利把自己摘了出来,还把火烧到了陆景澜身上。   红山资本的法定代表人虽然不姓陆,但经过几天的努力,经侦科的警员终于查到了陆景澜和红山资本私下里的资金往来。   很多人都喜欢用家族中最不起眼的女性作为法人代表,容易拿捏,又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证据确凿,陆景澜很快也被拘留了。   汪顺眯起眼睛避了避刺眼的阳光,缓缓呼出一口气。   万幸不需要提交录音,这件事他和晏泊如讨论过,做了安排,意外的是,陆啸行也在这里头出了不少力。   还是有点疑惑的,不知道为什么陆总还挺执着于让他不要坐牢。   难道是爱屋及乌?   风一吹,汪顺打了个冷颤,赶忙坐进了车里。   ——   不苟言笑的保镖还是跟了上来,在陆啸行的坚持之下。   听说是退伍军人,叫唐穹,虎头虎脑的,胳膊粗得好像能夹死一头牛,坐在一旁,占了好大的位置。   晏泊如偏头看着窗外,静静思索着什么。   今天去通州区有个活动,那地方不算繁华,距离滨海养殖场还挺近的。   陆啸行并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些什么,自然也不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行程是否必要。   早上很是犹豫了片刻,陆总才叮嘱了两句,“不舒服的话,还是要多休息。”   大约是觉得不应该干预他的工作,到底没直言不许他出门。   半个月之前,晏泊如的微博就活跃了起来,明明不算个明星,以前也是低调又高冷,现在却常常提前公布行程。   前天晚上,晏老师还发了条微博,展示了自己的体温计,表明自己最近身体不好。   “你就等在这边吧。”下了车,晏泊如转头和唐穹说话。   “不行。”唐穹的脸一下严肃极了。   晏泊如戴上墨镜,抬了抬下巴,语气感慨又真诚,“小唐啊,我算半个娱乐圈的人,今天的活动请了不少业内的大腕儿,里头有咖位比我大的影帝,有金牌制作人,我算个什么呢。”   “大张旗鼓地配保镖,有耍大牌的嫌疑啊。”说着,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唐穹的肩膀,“我也有顾虑,实在没办法。”   “陆总吩咐过,一步也不能离。”保镖小唐脾气很倔。   街边人来人往的,站了好一会儿了,晏泊如很快妥协。   “行了,你也进去吧,稍微离我远一点,跟我的助理一起,面部表情放轻松点,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话都说到这里了,唐穹也退让了一步,准备随晏泊如走会场后的内部通道。   这片场地被圈了起来,保安也多,只要多盯着点,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   难得是个艳阳天,过了保安亭之后,还有段不短的路要走,对于晏泊如这样精致又挑剔的时尚达人而言,防晒还是要做到位的。   他抬手挡了挡太阳,在保安亭下停了脚步,回头吩咐,“小唐,你去车上帮我把遮阳伞拿来,在后备箱,你找找。”   一旁站着检查证件的俩个保安,看着还算靠谱,唐穹狠狠皱起眉,脚下没动。   晏泊如不满地“啧”了一声,抱起胳膊一言不发。   车就停在后面十几米的地方,半分钟后,唐穹转身往回跑。   晏泊如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感慨了一句,“真年轻。”   路边拐角处有辆面包车,已经停了有一会儿,晏泊如漫不经心扫了一眼。   “找到没啊?”他朝不远处翻着后备箱的唐穹大声问了一句,又顺势往外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看清情况。   话音刚落,那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就到了他面前,车还没停稳,车上冲下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扯着晏泊如的手臂就要把他往车上拉。   晏泊如很是犹豫了两秒,没什么意义地做了点反抗的样子。   唐穹在他身后,隔了段距离,听到动静立即抬起头来。   车门“啪”的关上,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唐穹愤怒的大吼。   电棍招呼了过来,晏泊如软绵绵倒了下去。   ——   “这不是民事案件,是刑事案件啊,别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陆家?”裴玉珍打了电话,果然是来求情的。   陆啸行手上翻着文件,戴着蓝牙耳机,表情有些冷淡,一时间没有接话。   “你受了晏泊如影响,你知道吗?你跟他学得冷血,学得斤斤计较,你知道吗?”   等裴玉珍将气发了出来,陆啸行才开口问,“妈,您觉得,我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   “你们是一家人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裴玉珍的声音尖锐起来,“你们不逼景澜破产,他会去用那笔钱吗?”   陆啸行不置可否。   “您大概不知道吧,除了这次,陆柏言一直在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公款,今时今日,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过错买单。”   “一点钱罢了!他们得到教训就好了啊,景澜也承诺不会再不守规矩了。”   陆啸行轻嗤一声,“你信吗?”   裴玉珍顿了顿,避过了这个问题,追问,“你就非要把你亲叔叔逼死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   确实不小,已经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传开了,应该是近期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啸行张了张口,想说一说当年的车祸,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当年,裴玉珍的选择也是能瞒就瞒,不去追究。   说不通,陆啸行没再继续沟通。   他不常跟人起冲突,一大原因是,发现沟通不了的时候他会放弃说服对方。   “你说说,要是留个案底怎么办?子孙后代都要受影响,你再落个心狠手辣的坏名声,以后还有谁敢上门嫁过来?”裴玉珍还在絮絮叨叨。   她并没有放弃要陆啸行离婚再娶的念头。   “那你劝陆柏言自杀好了。”陆啸行语气冷漠。   不被审判,就不会被定罪。对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的,已经追究的案件会被撤销,中止审理。   “这样既能保全财产,他的孙子,还能考公务员。”他补充。   “你!”   正被吵得头疼,有电话插了进来。   陆啸行眉心一跳,赶忙接起。   “老板!”唐穹破了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   只一声,陆啸行就知道出事了。   “晏先生被人带上了面包车,我现在开车跟在后面。”   “要报警吗?还是要逼停。”   “对方人多,保守估计有四五个人。”   “我觉得我能打过。”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接应。”   唐穹的话不停,陆啸行只吩咐了一句,“报位置,等我。”   车辆陡然加速,沿着既定的方向飞驰而去。   幸好距离不远,连闯了几个红灯,陆啸行心里又气又急。   晏泊如早上软磨硬泡,他才勉强答应从两个保安换成了一个,小唐还是这不听话的混蛋亲自挑的。   陆啸行知道唐穹武力值高,但年纪小又耿直,很好骗。   所以事情忙完了,他不放心,打算亲自去接。   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陆啸行直接挂断,脸色铁青地吩咐,“报警。”   ——   意识稍微回笼,晏泊如立即咬了咬舌头,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面包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难闻的汽油味不停钻入鼻腔。   刚想动弹,才发现手脚都被绑住了,晏泊如艰难地动了动,试图看清楚现在的情况。   两侧车门大开,地上有一道明显的刹车线,应该是被逼停的。   不远处,呵斥声混着拳脚交加的声音,好像隔了层棉花,传入耳朵时有些听不分明。   眼眶倏然一涩,晏泊如没忍住闭了闭眼。   有温热的血液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大约是在昏迷时撞到了哪里。   汽油味实在难闻,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晏泊如攒了点力气蹬着座椅,试图挣开绑缚自己的绳子,从车里离开。   脚上的绳子绑得不算紧,没动几下,上半身探了出来,浑身乏力,他整个人差点从车上径直滚下来。   “年年!”有人吼了一声,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里头带着明显的慌乱,这又是不熟悉的东西了。   下一秒,有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肩膀。   抬起眼睛,隐约看到了陆啸行的脸,又因为眼睛里进了血,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   晏泊如心里一松,嘴一撇,看起来可怜极了。   虽然他对自己会受伤的事早有预料,此刻还是有些委屈。   谁看到给自己撑腰的人不委屈的。   “我背好疼啊,老公。”趁着陆啸行给他解绑,晏泊如没忍住呜呜两声,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是他们硬要扯我,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太笨了,去练一练武术好了。”   陆啸行垂着眼睛不说话,检查着他的伤势,不知道信不信。   “明天就去。”   “你别不理我。”晏泊如又要掉眼泪,用被解放出来的手小心翼翼推了推陆啸行的肩膀。   血液还留在脸颊上,混着眼泪,整个人唇色苍白。   一直没得到回答,晏泊如明显慌了。   “我反正,告诉你了,我没有瞒着你。”   他指的是前几天在家庭影音室说的那几句话。   检查完伤势,陆啸行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又紧抿着唇,快速脱了里侧的毛衣,按在晏泊如的额头上。   他来的时候车上还有俩保镖,此刻面包车里的几个人都躺在了地上,还能蹦跶的也已经被制服,被按趴在地上或咒骂或讨饶。   吵吵嚷嚷,听不分明。   “你把外套穿上吧,别着凉了。”晏泊如吸了吸鼻子。   警笛声由远及近响起,结局很明显,走到了他想要的地方。   只是陆啸行依旧不搭理他。   应该是觉得他可恶。   心里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晏泊如努力支起上半身,试图圈住陆啸行的脖子。   他也做了改变啊,他已经在改了。   “我告诉你了,滨海养殖场,你会来找我的,你会找到我的。”   “他们有个鱼排,大概率会把我关在那里。”   “我会游泳,我能闭气闭好久,真的。”   “陆鹏飞其实胆子不大的,再说,他爸,他哥都还没判刑,他有事求你,不会把我怎么样。”   “而且,肖庆华其实一直不大乐意帮忙,陆鹏飞在他那儿呆了好几天了,眼见着陆柏言大势已去,他早就有怨言了。”   “这种人最会见风使舵,也爱贪小便宜,我有把握能劝住他。”   “实在不行,在滨海养殖场帮我盯着陆鹏飞的人,也会来救我。”   “我没有故意涉险,我不会出事的,只是受点皮外伤罢了。”   “我真的,我真的听话了。”他语无伦次,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可信。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真的在改了,也听话了。”   “我就应该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陆啸行忽然恶声恶气地打断了晏泊如没完没了的坦白。   语气确实是恶狠狠的,帮忙处理伤口的手却轻得不能再轻。   他才是真的气得发疯。   就听晏泊如老老实实点头,“好的。”   “好的!”他又大了声音,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看样子,还挺高兴。   “你把我关起来吧。”晏泊如手腕相靠,举了起来。   陆啸行一下拍掉他的手,转过身去。   晏泊如顺从趴了上去。   “我背好疼啊。”他小声对着陆啸行的耳朵倾诉,又问,“你可以一直背着我吗?”   陆啸行背着他,一言不发。   不远处,保镖小唐的脸上也挂了彩,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往车边走。   确实能打,拖了不少时间,连开车的司机都被他抓了下去。   有警察过来了解情况,陆啸行停了下来,两人应该是说了什么。   身下再次晃了起来,大约是聊完了吧。   晏泊如的头又有点晕了,他用仅存的那点力紧紧圈着陆啸行的脖子,认认真真的,“陆啸行,我真的好喜欢你。”   “别不理我了。”   干燥的唇边,薄红的耳尖越发红。   “知道了。”陆啸行终于给了晏泊如回应,捏了捏他的手。   勉强算听话坦诚吧。   只能是“勉强算”。   但他百分百愿意把绑住自己的绳子交给他。   他也愿意管着他,惯着他。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