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回音by维C银翘片   盛昶君x江渝   占有欲其实很强的闷骚酷哥x不学无术的黏人精   -   “可是我的心,藏不住秘密,眼睛很透明。”   ——《夏日回音》 第1章   江渝又一次按响了盛昶君家的门铃,这次给他开门的是盛昶君的父亲盛海阳。   “小渝?来找昶君玩啊?”   盛海阳才刚刚下班回家,不知道江渝十分钟前已经来过一次,只是没人给他开门而已。   江渝摇了摇头,细声细气地说:“叔叔,我不是来找昶君哥哥的。我来是因为家里热水器坏了,洗澡洗到一半没热水,所以想借用一下你家卫生间。”   盛海阳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他的脑袋湿漉漉的,发尾还在滴水,一张小脸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回事儿,看上去比平时苍白许多。   “那赶紧的,上昶君屋里去洗。”盛海阳二话不说把他拉进来,然后把大门一关,生怕风一吹这孩子就感冒了。   “谢谢叔叔。”江渝乖乖巧巧地说。   不过江渝能进盛家的大门,不代表能进盛昶君的房门。   此刻,他站在盛昶君的卧室门前,坚持不懈地敲着门,细白柔软的手指叩在厚重结实的木门上,指关节都叩红了,里面的人依然无动于衷,一点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他低估盛昶君的心狠程度了。   江渝瘪瘪嘴,在心里暗骂一句臭男人,然后转过身,红着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盛海阳,说:“叔叔,昶君哥哥不开门。”   盛海阳可没有江渝那么斯文,他直接冲上前,撸起袖子,整个手掌啪啪拍在房门上,门板被拍得震天响,江渝怀疑再用点力可能门把手都要掉了。   “臭小子,你怎么回事儿啊!小渝又不是别人,你让他进去洗个澡有什么问题!”   盛海阳气得不轻,胸膛都开始剧烈起伏。   江渝在一旁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在想,盛海阳都拿盛昶君没办法,那下次还得再换个法子。   换个哪怕盛昶君心不甘情不愿,也拿他无可奈何的法子。   小脑袋瓜飞速运转中,面前的木门突然开了。   吱呀一声,江渝猛地抬起头,直直撞进了盛昶君漆黑阴沉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似蕴藏着滔天怒火,随时都能将人烧得飞灰不剩。   可惜江渝一点也不怕,他一看见盛昶君就高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得比月牙还弯。如果笑意是水珠,那么盛昶君的卧室可能要发大水了。   “我就知道哥哥舍不得我挨冻。”江渝有点羞涩地说。   盛昶君冷冷地瞥他一眼,这一眼不带任何温度,像在警告什么。   “你小子还杵门口干什么!赶紧让小渝进去!”盛海阳毫不留情地往儿子头上拍一巴掌,啪的一下,江渝看到盛昶君的额头瞬间起了一个大红印,顿时就心疼了。   这次好像有点过……   江渝看了一眼愤怒中的盛海阳,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叔叔,我……”   “别把我浴室弄脏。”   盛昶君打断他,丢下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第2章   江渝住在盛昶君家的对门,两家人是认识十几年的老邻居。   盛海阳一直对江渝一家人心存感激,因为在盛昶君七岁那年,他和妻子离了婚,孩子判给了他,而他一个大男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实在分身乏术,所以没少麻烦江家人替他照看孩子。   这对江渝父母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两个小孩小学和初中都同校,到了高中还同班,他们只是顺便把盛昶君一起接回家,吃饭的时候再多添一双碗筷而已。   更何况,盛昶君是让人放心的小孩,不吵不闹,听话懂事,学习从来不需要大人操心,这一点江渝恰恰跟他相反。   江渝是个一学习就头痛,一头痛就想睡觉,一睡觉就睡一天的人。   所以江渝父母还觉得盛昶君帮了他们大忙,因为每次盛昶君来他们家,江渝都会乖乖坐在盛昶君身边,翻开崭新的连名字都没写的课本,像模像样地写会儿作业。   然而在盛昶君九岁那年,某天周末,盛海阳被临时叫去公司加班,到了晚上都没回来。   好巧不巧,盛昶君这天发烧了,他一个人在家昏睡了整整五个小时,无人问津。   当晚还是江渝去敲门,想找盛昶君一块儿玩,结果敲了半天没人回应。   江渝回家把这事告诉了父母,江渝父母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打电话找了开锁师傅来撬门。   门一撬开,不得了。   盛昶君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烧得神志不清了。   江渝父母赶紧把烧到快四十度的盛昶君送去医院。好在送的及时,打完点滴之后,温度便慢慢退了下来。   盛海阳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后怕,因为再晚一点,盛昶君恐怕就要烧傻了。   后来见到江渝,盛海阳还诚挚地叫他“小恩人”。   江渝对此非常受用,因为每回盛海阳这么叫他,盛昶君都会露出很复杂难辨的表情,看得江渝心里喜滋滋的。   现在,这位小恩人正在浴室里欢快地洗澡。   这不是江渝第一次在盛昶君的浴室洗澡,他熟门熟路地踏进淋浴间,扭开花洒,一边洗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   洗到一半,目光从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扫过。   江渝眼睛一亮,抓起中间的沐浴露,挤了一大坨在手里,把全身上下都涂满了柠檬味的泡泡。   一想到身上有跟盛昶君一模一样的味道,江渝心情就无比的美好,哼歌的声音都不自觉大了一些。   这个澡江渝洗了将近半小时,关水穿衣服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有人从外面进房间了。   江渝对盛昶君十分熟悉,熟悉到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他。   眼珠子一转,他故意没把身体擦干,抓着白色的睡衣直接往头上套。   意料之中,衣服刚穿好,薄薄的布料就贴紧了身子。   江渝站在镜子前,认真仔细地打量自己。   因为在潮湿闷热的空间里待太久,他全身皮肤都透着淡淡的粉色,尤其是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的,像半熟不熟的水蜜桃,一拧就能流出甜蜜的汁水。   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湿又亮,眼波流转,空气都荡起层层涟漪。两片嘴唇则沾了点水珠,饱满又莹润,跟娇滴滴的花瓣似的,随便碰两下就红了。   再加上这细腰翘臀大长腿,江渝扬起嘴角,满意地点点头。   他不信盛昶君见了他这副模样,还能面无表情地叫他滚。   就算真的叫他滚也没关系,江渝是个越挫越勇的人,盛昶君对他的态度越冷淡,越能坚定他不放弃的决心。   这么一想,江渝瞬间斗志昂扬。   他深呼口气,咔哒一声打开浴室门,两眼直勾勾地望向不远处的人,等不远处的人也看向他时,他才扭着屁股,光脚朝对方走去。 第3章   江渝在踏出门的第一步就后悔了。   他忘了把脚擦干,现在地板被他踩出一串长长的脚印,湿哒哒的,格外显眼。   他抬起眼,悄悄观察盛昶君的表情。   果然,两道眉毛蹙得紧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他发火。   可是江渝知道,盛昶君从来不对他发火。   盛昶君只会漠视他的主动,漠视他的热情,漠视他的所有。   江渝站在原地,缩了缩脚,脚趾头踩在深色木地板上,像刚从海里捞出的白珍珠,小巧圆润,十分可爱。   可惜对面的人不这么觉得。   “出去。”   清冷的嗓音沉沉响起,江渝看到盛昶君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   紧接着,盛昶君戴上耳机,翻开桌上的练习册,开始做题。   江渝丝毫没有不该打扰别人学习的觉悟,他像童话故事里不会走路的美人鱼一样,一扭一扭,慢吞吞挪到盛昶君旁边。   “哥哥,我把你地板弄湿了。”   他凑到盛昶君的耳边,把温热的吐息尽数喷在对方耳朵上。   盛昶君一把扯下耳机,不耐烦地说:“我等下擦,你可以走了。”   “那怎么行!”江渝睁大眼睛,绞着手指,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我弄湿的,当然得我来擦呀。”   说完,不等盛昶君发话,自己蹬蹬跑回浴室,拽了一条看着很干净的抹布,跪在地上准备擦地。   盛昶君闭上眼,按了按额角,道:“那是我的洗脸毛巾。”   “啊?”江渝一愣,赶紧拍了拍毛巾上不存在的灰尘,问:“那擦地的是哪条?”   “灰色那条。”   江渝又蹬蹬跑回去了。   这次没有拿错,是灰色的。盛昶君瞥他一眼,没说什么,随他擦去了。   江渝急于在盛昶君面前表现,他卷起宽松的袖子,露出一大截白皙的小臂,哼哧哼哧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在盛昶君的房间擦个不停。   从浴室门口一路擦到盛昶君的书桌,每块木板都被他擦得发亮。   擦到盛昶君脚边时,江渝抬起头,软软的手指戳了戳对方结实的小腿。   “哥哥,你抬下腿,里面我擦不到。”   说这句话时,江渝没直起腰,反而还故意翘高屁股,宽大的衣领几乎滑至肩膀,精致小巧的锁骨,单薄白皙的胸膛,以及胸前两点粉嫩的乳头都暴露在空气中。   盛昶君没有动,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里面没湿,不用擦了。”   江渝坚持道:“那也一块儿擦了嘛!反正我毛巾都洗了,不擦白不擦。”   盛昶君沉默了几秒,随后微微分开两腿。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江渝见状,眼睛都亮了。   他的身子比泥鳅还灵活,咻的一下钻进盛昶君的桌底,不肯出来了。   “又来这招。”盛昶君面无表情地说。   江渝托着脸,有点无辜地说:“你知道我什么心思,干嘛还放我进来啊。”   盛昶君眼眸渐深,定定地注视他,不说话。   江渝也不气馁,他挪了挪屁股,小脸正好对着盛昶君的胯间,有意无意地往前吹口气,说:“哥哥,上次我帮了你,你是舒服的吧?”   盛昶君没回答。   江渝也不追问。   他们静默良久,久到江渝腿都麻了,盛昶君才说:“我爸还在家。”   嘿,有戏。   江渝把抹布随意一丢,熟门熟路地解开盛昶君的校裤,舌头往那鼓囊囊的内裤一舔。   盛昶君的呼吸瞬间快了一拍。   江渝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变化,一边舔,一边眨着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在用心品尝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   内裤很快被濡湿,里面包裹的性器在不断变大。盛昶君手掌穿过江渝的发丝,扣住他的后脑勺,五指渐渐用力。   “哥哥,叔叔不会发现的。”   江渝干脆利落地脱下碍事的内裤,对方硕大的性器一下子弹出来,啪的打在他脸上。   江渝顿时怂了。   他咽了口唾沫,没什么底气地说:“前提是你要轻一点哦。” 第4章   江渝没有口交的经验。   他只在某外国网站上看过几部片,片子里的人具体是怎么舔的,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了。   于是只好凭借本能,竭力将整根性器吞进嘴里,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进去一半。   江渝憋得满脸通红,稍稍吐出一小截,转而含住性器的前端,湿软的舌尖灵巧地围绕龟头打转。   盛昶君没有意识到他的不舒服。   准确说,盛昶君不认为他会不舒服,他手掌上移,力度不轻不重,从江渝的后脑来到头顶,抚平一缕缕凌乱翘起的发丝。   “你就这点本事?”   他猛地一用力,把江渝的头往胯下按,冷冷地问。   江渝闻言抬起头,不满地反驳:“我的本事还没发挥出来呢,你等着,我马上让你缴械投降。”   说罢,继续卖力吞吐着火热的性器,两片唇瓣被摩擦得红艳艳的,嘴边还断断续续流出几滴口水,摇摇欲坠挂在下巴尖。   喉咙被硬物戳刺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深喉让江渝几欲呕吐,五官因为痛苦也有点扭曲。   但是,江渝的表情是愉悦和享受的。   上一次,他是用手。   这一次,他是用嘴。   那下一次,是不是就可以负距离接触了?   江渝觉得这样循序渐进地发展也不错。   想到以后可以跟盛昶君做更进一步的事,他唰地挺直脊背,十分兴奋。   兴奋的结果就是,一个没注意,牙齿不小心磕到了盛昶君。   “嘶——”   盛昶君倒吸口凉气,拧了把他软乎乎的脸蛋,哑声道:“给我跪好。”   “你让我跪就跪呀?”江渝撅起嘴,嘟囔着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这一跪可不知道要多少钱呢。”   “……”盛昶君冷漠地说,“不跪就回去。”   江渝当然不干了,一把抱住盛昶君的大腿,脸颊在那根硬邦邦的性器上蹭了蹭,说:“哥哥你是例外嘛。我这就跪好,你不要赶我走。”   盛昶君神色有一丝松动。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江渝的左脸。   那里的肌肤红红的,是刚才被他掐出来的印子。   江渝皮肤白,肤质容易留痕,平时被蚊子叮个包,都要好几天才能完全消掉。   现在,两边脸颊都红扑扑的,尤其是被拧过的左脸,红得快要滴血,那道印记怎么看怎么暧昧。   “张嘴,继续。”盛昶君发号施令道。   江渝果断地应了一声,尽心尽力地讨好那根东西,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盛昶君看。   平时冷若冰霜的人,此时此刻因为欲望而喘息,因为自己而失控。江渝有点洋洋得意。   不过万万没想到,盛昶君这么持久。   江渝的嘴唇都快磨破皮了,腮帮子一动就酸痛,盛昶君还没有要释放的预兆。   “哥哥,我没力气了。”他仰起脸,可怜兮兮地看向盛昶君,说:“你射给我吧,我想尝尝你的味道。”   他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像片波光粼粼的湖泊,闪着纯真又明净的光,嘴巴却说着这样放荡的话。   盛昶君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手快速撸动自己的性器,没多久,一股滚烫的精液喷在江渝脸上。   “唔!”   江渝闭紧眼睛,任由脏兮兮黏糊糊的液体沾满自己的脸,接着啪嗒啪嗒滴落在地。   他的睫毛、鼻子、下巴,甚至脖子都沾染了盛昶君的味道。   江渝探出一点舌尖,试探性地舔了舔嘴角。   盛昶君眯起眼睛,问他:“好吃么?”   江渝趴在他大腿上,轻眨着眼,说:“好吃。哥哥对我真好。”   盛昶君习惯了他的浪言浪语。早先江渝这样说话,盛昶君还会生气,现在他已经练就出刀枪不入的本领了。   “你又把我的地板弄脏了。”   盛昶君薄唇轻启,语气冷冷淡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江渝嗔怪似的瞪他一眼,说:“我是把你地板弄脏了,但你也把我的脸弄脏了啊。”   盛昶君挑眉:“所以呢?”   江渝脸更红了:“所以你一点也不亏好不好。” 第5章   江渝喜欢盛昶君。   这份喜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渝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仔细回想一下,在他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盛昶君不一样的感情。   他习惯了从小到大都黏着盛昶君。无论盛昶君走到哪,他都会跟到哪,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人得很,甩都甩不掉。   如果非要说个时间点,那大概是初三那年,面临中考升学,江渝发现以自己目前的成绩,是绝对不可能跟盛昶君上同一所学校的。   不在同一所学校,意味着以后的交集越来越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盛昶君身边会有一堆他不认识的新朋友,会有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新的交际圈,甚至还会出现追求他的女生。   想到这,江渝慌了。   意识到以后不能跟盛昶君一起上学放学,意识到以后跟盛昶君没有共同话题,意识到以后难以融入盛昶君的生活,意识到盛昶君会跟女孩子谈恋爱,他慌了。   所以初三那年,非常罕见的,江渝跟父母说要报名冲刺中考的补习班,差点没把江父江母吓坏。   “乖乖,你每天能好好上学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报补习班啊?”   江渝的母亲赵曼枝,觉得儿子一定是压力太大了,或者是受周围同学的刺激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妈妈。”江渝摇摇头,郑重地说道:“我想好了,以我目前的成绩,必须找个老师给我一对一辅导。”   江渝的父亲江群,疑惑地问儿子:“为什么非得一对一辅导?”   江渝认真地解释:“我上网咨询过,一对一的效果是最好的,老师能针对我薄弱的科目进行重点教学。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追上昶君哥哥。”   赵曼枝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你要追上谁?”   江渝说:“昶君哥哥啊。”   赵曼枝:“……”   江群:“……”   江渝不懂父母为什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奇地问:“怎么了?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那个,儿啊,”江群小心翼翼地措辞,尽量避免伤害儿子的自尊心,“爹不求你出人头地,也不求你考第二第一。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爹就非常满足了。”   赵曼枝在一旁点头,强烈表示认同。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江群继续说:“有句话咋说的来着?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有些人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但干别的事儿呢,他可以做得非常好。所以学习这事儿,你尽力就行,考不好爹妈也不怪你,你别把目标定太高,知道不?”   江渝一脸为难:“可是我想跟昶君哥哥上一个高中。”   “这个想法很好,”江群点点头,委婉地说:“但目前来看,有那么一点困难。”   江渝重重叹口气:“是吧,我也觉得有点困难。”   “所以咱们先定个小目标,”江群说,“一步一步的,慢慢儿来,你觉得如何?”   江渝纠结了一会儿,好久才说:“虽然是困难了点,但我还是想跟昶君哥哥上一个高中。”   得了,白说。   江群本想用含蓄一点的方式,让儿子认清残酷的现实。可惜江渝根本没有察觉父母的良苦用心,说了半天依然坚持要报补习班,还励志要考全市第一的高中。   江群和赵曼枝没辙了。   当天晚上,夫妻俩只好陪着儿子一块儿去补习班交钱。   路上,江渝一蹦一跳的跑得老远,那兴高采烈的模样,跟中了彩票似的,江群和赵曼枝两个人都追不上他。 第6章   江群和赵曼枝跟一般的家长不同,他们觉得小孩压力不能太大,拔苗助长和填鸭式教育有害身心健康,所以对江渝在学习方面的管教一直很松。   这导致过去十五年,江渝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当其他小朋友在学习或补课时,江渝要么在家看动画片,要么在小区楼下玩泥巴。而且他是那种没人陪他玩,他也能自己玩得起劲的人。   这种性子使他每次翻开作业不到一分钟,就又能找到新的乐子,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瞬间飞到外太空。   因此,他的基础差到惨不忍睹的程度。   补习班的钱是交了,课也上了,但要想用短短一年时间补回之前落下的所有功课,那是不可能的事。更不必说要追上一直考第一名的盛昶君。   不过江渝肯用功学习,已经让江群和赵曼枝非常欣慰了。   周一到周五,他在学校上课,一改从前的坏毛病,不睡觉不迟到不早退,晚上一回家就乖乖写作业,写完作业还会再复习会儿才肯睡。   周末,他坚持去补习班上四个小时的英语和数学,回来还会做完额外布置的习题。   江渝每天学习的时间呈指数函数型增长。   这一年的奋起直追,让他的排名比以前稍微好看了一点,终于不再是年级的吊车尾了。   中考前一晚,江渝紧张得睡不着,失眠到凌晨两点才迷迷糊糊入睡,然而没睡多久,他又醒了。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答题卡全涂错了,中考分数整整少了五百来分,连最差最差的学校都上不了。   而盛昶君呢,考了个牛逼轰轰的市状元,分数甩了他几百条街。   他们一个是全市最高分,一个是全市最低分,看他俩的排名就能知道今年中考考生有多少人,某家媒体还同时对他们二人发出采访邀请。   江渝被气醒了。   你说采访市状元可以理解,怎么还有采访最后一名的?   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不,这不是撒盐了,这是把他往盐场推啊。   这个梦着实气人,江渝气醒之后就睡不着了,百无聊赖之际,他望向窗外开始数星星。   结果数着数着天就亮了,星星变成了太阳,江渝带着一个缺眠的脑袋奔赴考场。   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捧着一大杯咖啡,他站在盛昶君的家门口,没精打采地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你昨晚捉贼去了?”   盛昶君一出门,见他这副明显没睡够的样子,眉毛微不可查地皱起。   江渝打了个哈欠,说:“是啊,我既得维护世界和平,又得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难啊。”   盛昶君闻言嗤笑一声,说:“你一会儿可别在考场睡着了。”   江渝摇头:“不会的,我可是要跟你上同一个高中的。”   盛昶君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要跟我上同一个高中?”   江渝猛吸一大口咖啡,被猝不及防地烫到了,一边吐着舌头一边说:“怎么啦,不行吗?”   盛昶君怔住了,不过仅仅一秒,他又恢复正常道:“你能考上就行。”   江渝紧紧跟在他身后,单纯好奇地问:“你觉得我俩读一个高中的概率有多大?”   盛昶君没回答,只是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等身后的人追上来。   江渝追上了,跟盛昶君并肩往学校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不是数学最好吗?快教教我,这种概率题该怎么算。”   盛昶君如实地说:“我不知道。”   江渝撇撇嘴:“好吧。”   他们在一起,永远都是江渝在没话找话聊。   到了学校,分道扬镳之际,江渝突然叫住盛昶君。   “哥哥!”   盛昶君回头:“还有什么事?”   江渝背着书包,小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说:“你能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吗?”   “……”盛昶君说:“周围都是人。”   江渝又往前凑,中气十足地说:“那给我一个好兄弟之间的拥抱!”   盛昶君嫌他丢人,“好兄弟之间不会这样抱。”   江渝两只手臂晃了晃,不甘心地说:“哎呀你就抱我一下嘛,一下就好,没人看的。”   他们两人的长相都比较出众,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站久了,早就吸引来不少目光。   但是盛昶君妥协了。   趁还没有更多人注意,他快速地抱了一下江渝,一触即分。   “谢谢哥哥!哥哥对我最好了!”   江渝笑弯了眼,仿佛像个没长大的小孩,给颗糖便能高兴一整天,原本脸上的困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们不在同一个考场,但是进考场之前抱到了人,江渝一本满足,跟盛昶君欢快地说了声再见。   盛昶君站在原地,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就产生一个很不理智的想法。 第7章   从出生到现在,中考是江渝面临的第一场大考,也是他从小到大难得严肃对待的一场考试。   那两天,江渝觉得自己的知识水平简直达到了人生巅峰,考的题目他居然都能七七八八写出来。虽然不一定全对,但起码看上去挺有料的。   或许是老天开眼,又或许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江渝实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超常发挥。   放榜那天,他的中考成绩在全市算中游水平,不出意外能上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   意料之外的是,对门的盛昶君发挥失常了。   江渝觉得自己考前那晚做的梦不是毫无缘由的,而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暗示他,暗示今年中考一定会有人涂错答题卡。只不过这人本来是自己,现实中却变成了盛昶君。   据盛昶君自己说,他涂错了英语一科的答题卡,总分大概少了四十来分。   江渝替他喊冤,说这平白无故少的几十分,放在全市来看能超越多少人啊?   不过以盛昶君的实力,少了几十分照样能上还可以的学校,只是老师和同学们都替他感到惋惜。   “唉!你说你怎么就涂错答题卡了呢?多优秀一小伙儿,结果沦为跟我一样的水平了。”   江渝频频摇头,唉声叹气,比盛昶君本人还怨愤,完全忘了前段时间是谁说要跟盛昶君上一个高中的。   “你的水平也不差。”盛昶君客观地说,“从全市排名来看,我估计你能上三中。”   “那也比不上一中啊!”江渝说。   一中就是全市排名第一的高中,每年重本率高得吓人,如果盛昶君读了这所学校,那基本相当于一只脚踏入了一流大学。   盛昶君本人倒没太在意,他只淡淡地说:“学校只是一方面。再好的学校如果不用功读,照样考不上大学。”   江渝愣住了,觉得学霸就是学霸,这思想觉悟都跟他不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盛昶君说的在理啊,在哪儿读书不是读?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江渝想,如果是他进了一中,但每天依然插科打诨地过日子,三年后肯定什么大学都考不上。   而盛昶君呢,即便去了最差的学校,只要能做到约束自我,认真读书,凭他的好底子,最后什么大学不能考?   这样一想,江渝觉得那白白丢掉的四十分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   放榜后的第三天,江渝约着盛昶君一起去学校填志愿。   他的第一志愿是三中,余光一瞥,看到盛昶君的第一志愿也是三中。   “你怎么也填三中啊?”   江渝盯着他的志愿单,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明明能去更好的实验高中,填三中干嘛?”   “实验在另外一个区,离家太远了。”盛昶君神色冷酷,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有点欠打,“三中离得近。我高中想走读,不想住校。而且实验的校园环境没三中好。”   江渝抓住重点:“为什么不想住校?”   盛昶君说:“我有洁癖,不习惯跟别人住一起。”   江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主要是在家能睡得好一点。”盛昶君补充。   “为什么呀?”江渝问。   盛昶君瞥他一眼,一副你怎么连这都想不通的表情,说:“万一你分到的室友睡觉打鼾怎么办?”   江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有道理诶!”   于是晚上一回家,江渝向父母宣布了一项重大的决定。   “老爹!老妈!”他站在客厅,书包都没脱就扯着嗓子叫唤着。   “宝贝儿,填完志愿了?”赵曼枝穿着围裙,急急忙忙从厨房出来。   “填完了。”江渝有点得意地说,“我大概率会跟昶君哥哥一个高中。”   江群一脸意外:“他也读三中?”   江渝点头。   “不应该啊,”江群说,“这孩子明明能去比三中更好的学校。”   赵曼枝也有点疑惑:“对啊,怎么会读三中呢?”   江渝说:“因为他高中想走读。”   “想走读啊?”江群明白了,“那难怪了。三中离咱这儿近,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   江渝点点头,说:“所以我也要走读。”   江群又不明白了:“你怎么也要走读?”   江渝搬出盛昶君那一套说辞:“我有洁癖,不习惯跟别人睡一起。”   “得了吧你,”赵曼枝曲起手指,轻轻弹他脑门儿一下,“小时候糖掉地上你都能捡起来继续吃了,还有洁癖?蒙谁呢?”   江渝捂住额头,不满地说:“那我怕以后的室友睡觉会打鼾!”   江群说:“那你也得跟人家睡过才知道打不打鼾啊。”   江渝撒泼打滚似的,拽着他爹妈的胳膊来回晃悠,“我就是不想住校。你们难道能忍受一周只见你们的宝贝儿子一次吗?”   赵曼枝和江群对视一眼,忍痛割爱地说:“能。”   “我不能!”江渝的眼泪说来就来,眼眶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可怜极了,“我舍不得你们。一想到以后吃不到老妈做的饭,喝不到老爸泡的茶,我心里就好难受,跟掉了块肉似的,疼死了。”   “哎哟,我的乖乖。”江渝才是赵曼枝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儿子表情这么委屈,态度这么坚决,急忙擦了擦他红红的眼角,心疼得不得了,“不就是走读吗,妈答应你了。”   江渝破涕为笑,一个透明的泡泡从鼻子里冒出来,啪的一声破了。   赵曼枝擦完眼角又给他擦鼻涕,“妈还得夸你呢,你给咱家省了一笔住宿费,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好孩子?”江渝眨眨眼,转头看向他爸,“是吧是吧?”   江群哭笑不得,跟着儿子一起点头:“是是是,以后小渝就走读吧。” 第8章   江渝不是一个藏得住秘密的人,他自认为对盛昶君的心思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   刚上高一那会儿,他俩不在一个班,江渝一放学就会守在盛昶君的班门口,等他一起回家。   每次二人一碰面,江渝都笑眯眯地喊一声“哥哥”,整个人跟大型挂件似的黏在盛昶君身上。风雨无阻,日复一日,时间久了真有同学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盛昶君没解释,也许是觉得没必要解释。这正好合了江渝的心意,因为这样他就更能名正言顺地跟盛昶君一块儿回家了。   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江渝跟随盛昶君的脚步,填了文科。   对于江渝而言,读文读理没什么区别,只是上课睡觉的背景音不同而已。但奇怪的是,盛昶君不知道为什么会填文科。   要知道,三中是一个理科比较强的学校,年级十二个班,有九个是理科班,只有三个是文科班。   江渝记得盛昶君数学很好,考满分是家常便饭的事。按理说数学好的人,物化生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怎么会报文科呢?   “就是因为我数学好,所以才读文。”   放学回家的路上,面对江渝的疑问,盛昶君这样解释道。   江渝依然不懂,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十分迷茫。   盛昶君想了想,难得有耐心地说:“文科生普遍数学都差。我数学好,读文有优势,能跟别人拉开差距。”   “哦!原来如此。”   江渝觉得盛昶君太有头脑了,目光放得这么长远,真厉害,不愧是学霸!   就这样,高二一开学,他们非常有缘地分到了一个班。这三分之一的概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就给江渝碰上了。为此他没少偷着乐。   然而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江渝更难掩饰自己的感情了。   他的座位在盛昶君的斜前方,只要稍稍偏头,就能看到对方认真听课的样子。   “你歪着身子坐干嘛?落枕了啊?”   江渝的同桌谢小芸,发现他总爱斜靠在椅子上,身子歪歪扭扭的,坐没坐样。   “这样坐舒服。”江渝往盛昶君的方向瞄了一眼,像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轻轻一扫,又收回来。   谢小芸才不信他的鬼话,她顺着江渝的目光望过去,说:“又看你哥?你哥有啥好看的,看了十几年还没看腻?”   “唉,你不懂。”江渝摇摇头,叹口气,有点惆怅地说:“我大概永远都看不腻他那张脸了。”   谢小芸见他叹气,忍不住也跟着叹气。   文科班本来就女生多男生少,他们班算不错的了,有两个长得好看的男生,结果一个一门心思专心学习,另一个一门心思追那个专心学习的人。   谢小芸决定帮一帮自己的同桌。   “哎,江小渝。”她压低声音,凑到江渝耳边,像在说悄悄话似的,“你得抓紧了。我昨天看到有女生给你哥送情书,你哥居然收下了呢。”   “什么?”江渝瞪大眼睛,“收下了?”   “是啊。”谢小芸煞有其事地点头:“他没答应,但也没拒绝。你说你是不是该有点危机意识了?”   江渝心中警铃大作,有种自己领地被侵犯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又紧张又急躁,胳膊上细细的绒毛都竖起来了,老师在台上讲什么完全没听进去。   他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出现女生给盛昶君表白了。   江渝开始焦虑,这份焦虑一直延续到下午放学。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跟在盛昶君身后,像颗蔫了吧唧的小白菜,特别安静,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盛昶君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过他了解江渝的性格,多愁善感,小时候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他都会难过一下,把水壶里的水浇在蚂蚁的尸体上,说是给它办的水葬。他的小情绪跟龙卷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除非江渝自己主动说出来,否则盛昶君不会过问,也懒得过问。 第9章   更让江渝难过的是,他爸妈居然丢他一人在家,跑海南旅游去了。   回家一开门,他就看到茶几上压着一张纸,纸上是赵曼枝的字迹。   ——宝贝,妈妈单位送了两张去海南的机票,今晚就到期了,我跟你爸去玩两天,后天就回来。冰箱里有剩的饺子,你记得煮掉,放久了就不新鲜了。还有,桌上我给你放了两百块钱,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乖乖等我们回来哦。爱你的爸爸妈妈留。   江渝盯着纸条,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趿着拖鞋,打开冰箱,果然看到两盘饺子,跟他一样被孤零零地留在家里。   “什么嘛,我还在长身体,只吃饺子怎么行啊……”   江渝嘟囔一句,决定再叫点外卖,好好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半小时后,他下楼拿外卖,正好碰到盛海阳下班回来。   两人站在一起等电梯,盛海阳看到他捧着麦当劳纸袋,问:“哟,小渝,买麦当劳去了?”   江渝点了点头。   盛海阳好奇地问:“你妈今天没做饭?”   江渝垂下头,半张脸都被纸袋挡住,有些忧伤地说:“我妈和我爸出去旅游了,这两天只有我自己在家。”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盛海阳抬脚走进去,说:“那你来我们家一块儿吃呗。”   江渝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吃外卖就好了。”   盛海阳说:“哎,跟叔叔还客气什么。”   江渝说:“不是客气。这样您太辛苦了,还得多做一个人的饭。”   “这有什么辛苦的?”盛海阳按下电梯按钮,说:“你这两天就来我们家吃吧,不要老叫外卖,尤其是这种垃圾食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江渝有点为难。   盛海阳拍他肩膀一下,说:“别犹豫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吧。”江渝点点头,“那就麻烦叔叔了。”   二人一同出了电梯,道别,各进各的家门。   门关上,江渝捧着还热乎的外卖,欢呼一声,在原地蹦了两下。   心情好点了。   他哼着小曲儿,打开电视,打算边看《快乐星球》边吃麦当劳。   《快乐星球》这部电视剧还是他上小学那会儿播的,挺火,每天放学回家他都会守在电视机前看。   现在重看几集,江渝发现自己好像没小时候那么喜欢了。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没当时那么兴奋和激动了。   或许当时喜欢的不是剧本身。江渝想,他喜欢的是跟他一起看剧的人。   小学那几年,盛海阳的工作很忙,经常晚上八九点才回家。于是盛昶君成了他们家的常客,每次吃完晚饭,江渝都会拉着他一起看《快乐星球》。   平常家里没客人,赵曼枝很少管他,随他怎么开心怎么玩。但是盛昶君在就不一样了,赵曼枝得出来管一管,毕竟人家把小孩托给她照顾,她总不能让小孩一整晚都跟着江渝看电视,明天要交的作业一点都不写吧?   “江渝!别看了,快去写作业!”   赵曼枝叉着腰,冲已经看入迷了的江渝吼一嗓子。   江渝吓一跳,过几秒,他伸出圆圆的手指头,指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人,说:“干嘛只说我?昶君哥哥也在看,你也叫他去写作业。”   赵曼枝一愣,随即看向盛昶君,面色有点犹豫。   盛昶君年纪小,也爱看这些东西,但还是知道要按时完成作业的。   他抬起头,跟赵曼枝说:“阿姨,我们看完这一集就去写作业。”   赵曼枝当然不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好,就一集啊,这集完了你俩都给我进屋写作业去。”   就这样,每次盛昶君来他们家,江渝都会被剥夺很多看电视的时间。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满,应该不高兴,应该强烈不欢迎盛昶君的到来。可是每当电视被赵曼枝无情地关掉之后,江渝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乖乖跟盛昶君一起回房间,坐在书桌前老老实实写作业。   虽然没写多久就停笔了。   他撑着脑袋,看对面的盛昶君奋笔疾书,唰唰几下就把练习册写满了,不禁惊叹一声:“你好厉害啊,居然全都写出来了!”   盛昶君抬起眼,平静地接受夸赞:“不是我厉害,是题目都很简单。”   江渝低头盯着题目,蹙起眉头:“简单吗?为什么我写不出来?”   盛昶君看了一眼他崭新空白的练习册,说:“因为你太笨了。”   江渝两眼圆睁:“我才不笨。”   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因为他连题目都看不懂,确实写不出来。   盛昶君倒也没再嘲笑他,而是把小板凳从对面搬到他旁边,开始教他怎么写。   那一刻,江渝觉得盛昶君真好啊。   人又聪明又好看,还不嫌弃他笨。   这样好的人,如果能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第十章   当晚,江渝吃了十二个饺子,一份大薯,一对辣翅,一盒鸡块,一个菠萝派和一杯麦旋风。   吃饱喝足,他没骨头似的歪在沙发上,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这天似乎要下雨,夜幕奄奄地垂着,乌云一朵朵聚拢,黑压压成片。   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由远至近,像一首有规律的催眠曲,听着昏昏沉沉的。   江渝不小心睡着了。   茶几上还剩大半杯没喝完的可乐,冰块全融化了,杯壁冒出密密麻麻的小水珠。他忘了喝,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两小时后,窗外惊雷炸响,空中劈下一道又一道闪电,漆黑的客厅被照得惨白。   江渝惊醒了。   他光着脚,脑子没完全清醒,踉踉跄跄地去开灯,结果差点被桌腿绊倒。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他把桌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完了去洗澡,洗完之后又不想写作业,于是爬床上看起了漫画书。   他刚刚睡了两个小时,现在根本没有困意。就算有困意,也被这持续不断的雷声吵没了。   轰隆!   又是一声惊天雷响。   江渝翻页的手一抖,心里突然有点害怕。   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在空荡荡的家里,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恐怖漫画,总觉得周围好像有幽灵鬼怪盯着他,空气都变得凉嗖嗖的。   不想还好,越想越恐怖。   他把漫画书一丢,捂住耳朵,缩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只留几根头发丝在外面。   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平时喜欢的漫画书也看不进去了,江渝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东西。   比如盛昶君被女生告白这件事。   他就是给自己添堵,想着想着嘴巴瘪成了下弯的弧度,再加上窗外雷雨不断,难过之余更多是还是害怕。   随着又一道雷声响起,江渝脑子里蹦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五分钟后,他抱着床头的史迪仔,出现在盛昶君的家门口。   “小渝?你怎么来了?”   是盛海阳给他开的门,见他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不免有些惊讶。   “那个,叔叔……”江渝有点羞于启齿,“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可以来跟昶君哥哥一块儿睡吗?”   盛海阳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半晌才说:“哦,好啊。”   江渝抿了抿唇,又临时改主意了,“算了叔叔,我还是回去自己睡吧。打扰你了。”   “哎!小渝!”盛海阳意识到自己不够热情,可能江渝以为自己不欢迎他,连忙说:“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别吹着凉了。”   江渝抱紧怀里的史迪仔,垂下眼睛,说:“是我唐突了。昶君哥哥不一定愿意跟我睡。”   盛海阳果断地把他拉进屋里,说:“他床大,你俩都是男孩儿,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门一关上,风雨雷电的声音都变小了。江渝笑了笑,说:“谢谢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   盛海阳大手一挥:“不麻烦,快进去找昶君玩吧。”   江渝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顺利进了盛昶君的房间。   房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走进去才发现书桌前没人,桌上只有一本摊开的练习册和一支没盖笔帽的水笔。   江渝转头往浴室望去,门关得紧紧的,依稀还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盛昶君在洗澡。   意识到这个事实,江渝兴奋了。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那扇门,抬手搭上门把。   开?还是不开?   脑子里的天使告诉他,贸然进去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这属于侵犯个人隐私。哪怕是喜欢的人也不能这么做,万一人家因此对你产生反感怎么办?   脑子里的恶魔又告诉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喜欢的人就在里面,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万一人家也喜欢你,那岂不是可以顺水推舟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江渝站在原地纠结良久,久到水声都停了。   最终是恶魔战胜了天使。江渝决定赌一把,看看盛昶君洗澡会不会锁门。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用力转下门把。   门把没有任何阻力地顺畅地开了。   江渝睁大眼睛,猛地收回手,没想到盛昶君洗澡居然真的不锁门。 第11章   面对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盛昶君下意识皱眉。   “你怎么在这儿?”语气不是很友善。   “我、我,我是来……”江渝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喉结不自觉滚动一圈,咕咚咽了口口水。   盛昶君没穿衣服,只腰间围了一条浴巾,露出大片精瘦结实的上身。   不能怪江渝看呆了,要怪只能怪盛昶君身材太好——没有夸张的肌肉,没有多余的赘肉,宽肩长腿,匀称的倒三角,小腹覆着一层薄薄的腹肌。肌肉块不多,有水珠顺着起伏的线条滚落,恰到好处地,滑入更深的肌肉贲张的三角区。   “好好说话,别结巴。”他抬脚走到江渝面前,挟着一股温热潮湿的水汽。江渝不自觉后退一步,搂紧怀里的史迪仔,怯怯地说:“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所以呢?”盛昶君低头看他,声调波澜不惊,没有起伏。   “所以……”江渝垂着眼,声音细如蚊蚋,几乎快被排气扇的噪音覆盖掉,“所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   盛昶君没说话,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盯着他,短暂的沉默,视线却久久停留未动。   “真的,我不是装的,我爸妈去海南玩了,今晚只有我自己在家。”江渝的语速略快,一口气说出在肚子里打了好几遍的草稿,“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怕打雷,每次打雷我都会哭。当然现在我不会哭了,我只是睡不着,听着雷声就容易胡思乱想,越想越怕。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许是被湿热的水汽蒸的,江渝眼前渐渐浮起一片水雾。   他坚持不眨眼,等眼眶足够湿了,才抬起湿漉漉的眸,直直望向盛昶君。两排睫毛黏连一起,一簇簇的有点可怜,像只受惊的小兽在寻求庇护。   “啧,麻烦。”盛昶君面无表情地说。   江渝眼眶更湿了,嘴唇嗫嚅着,“那我回去好了。”   不等盛昶君回话,他低下头,狠狠心,说:“我这就走,哥哥再见。”   盛昶君一把抓住他手臂,嗓音有点压不住的凶冷:“我没说要你走。”   “那你是同意的意思了?”江渝小心翼翼地,没忍住流露一丝惊喜。   盛昶君“嗯”一声算作回应。   江渝笑了,眼睛弯成一道柔软的的月牙弧度,同时脸颊飘起两朵红云,泛着不自然的热度,连带着被盛昶君扣住的手臂也隐隐发烫。   “哥哥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不放心我一个人睡。”   盛昶君对这类话早就免疫了,他松开手,意味深长地看江渝一眼,说:“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江渝不是很想出去,他咬住下唇,缓缓地问:“需要我替你拿衣服吗?”   他的眼神太露骨了,明显的故意卖乖,心思不纯。   盛昶君的手已经搭在门边了,要关门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不干脆替我穿了?”   “这个嘛……”江渝眨眨眼,“也不是不可以。”   盛昶君冷笑一声:“想得美。快出去。”   “哦,好吧。”江渝懂得见好就收,知道现在还不是更进一步的时候。   于是退步到门外,目光恋恋不舍地流连在那几块漂亮的腹肌上,刚想再说点什么,浴室门就啪的合上了。   不仅合上,还咔哒一声上了锁。   “至于吗?”江渝嘟起嘴,走到床边坐着等,边等边哼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块腹肌吗?看两眼都不行,小气。”   话虽这么说,他大脑却开始自动回忆盛昶君的身材,既有少年人的干净抽条,又有一点点不符合年龄的性感。   真好看啊。就是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如何。   江渝突然灵光一闪,跑到盛昶君书桌旁,从笔盒里拿了根铅笔,又抽了张草稿纸,唰唰几笔勾勒出一具男性肉体。   画画算是江渝为数不多的特长了,他从小就爱看动画片和漫画,因为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报了少年宫的画画班,励志长大后要成为一名漫画家。   其实他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在这之前,他学过钢琴、声乐、游泳和跆拳道,结果没有一个能坚持下来,最多半年就不肯学了。   除了画画。   也只有画画,是江渝这么多年一直没放弃的特长。现在每到周末,他都还会去专业的老师家里学素描,一学就是一下午。   能坚持下来的原因很简单,他是真的喜欢画画,而且他在这方面有天赋,教过他的老师没少夸他画得好。   所以画画对江渝来说不是痛苦,不是负担,而是充满乐趣的创作方式,是制造快乐的最佳工具。   就像现在,他草草速写了一张盛昶君裸着上身的样子,觉得还原度还挺高,于是趁盛昶君还没从浴室出来,快速把纸叠好,塞进了桌底下书包的夹层里。   把笔一丢,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江渝差点笑出声来。 第12章   盛昶君踏出浴室,正好看到江渝嗖的一下钻进被窝,动作轻快又熟练,好像他才是住在这儿的人。   见他出来了,江渝自觉把靠外边的位置让给他,拍了拍床:“来睡觉。”   他说话时身子软软地靠在床头,像条柔软无骨的水蛇。也确实是蛇,浑身没一块骨头是老实的,全随心思游动,狡猾得很。   “你又干什么坏事了?”盛昶君见他这副笑眯眯的样子,不免心生警惕。   “没有啊。”江渝无辜地说,“我什么都没干,就等你出来一起睡觉呢。”   盛昶君对此表示狐疑。他看向刚才江渝窜出来的位置,书桌、椅子、地板,干干净净,没掉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异状。   怀疑,但没证据。盛昶君拿毛巾擦了擦头发,然后搭在肩上,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说:“你先睡,我再写会儿题。”   江渝提醒他:“都快十一点了诶。”   盛昶君说:“嗯,我没这么早睡。”   “也不早了。”江渝像老妈子似的说,“你都这么厉害了不需要熬夜学习吧?如果是作业没写完,你可以明天早点起来去学校写,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确实。   真正该熬夜学习的人坐在床上,书包从回家之后就没拉开过,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劝人睡觉。反而是有资本早早睡觉的人却准备再写会儿题。   “江渝。”盛昶君突然叫他名字。   “哎?”江渝下意识坐直身子。   “你要是现在就想睡觉,可以去客房睡。我帮你铺床。”   江渝闻言愣了愣,接着拼命摇头,“我不睡,我现在还精神着呢。”   盛昶君无情地说:“那你安静点,不要打扰我。”   江渝登时噤言:“哦。”   他觉得盛昶君真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不让讲话,那只能玩手机了。   可是难得共处一室,居然只能玩手机。江渝实在觉得不甘心。   一边玩着消消乐,一边时不时瞟几眼正在用功读书的人。不到十分钟,江渝就按捺不住了。   “哥哥,我们聊聊天好不好?”怕被盛昶君拒绝,他讨好般地说:“你看,我难得来你家住一晚,结果你就一个人坐那儿写作业,理都不理我。我快无聊死了。”   盛昶君笔没停,分出一点注意力问他:“你想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啊。”江渝眼珠子转了转,“比如,我听说今天有个女生给你送情书了?”   盛昶君淡淡地“嗯”了一声。   江渝追问:“是谁啊?”   盛昶君说:“隔壁班的。   江渝有点哀怨:“那你收下了哦?”   盛昶君笔一顿,纸上迅速晕出一滴墨,过了几秒他才说:“女孩子脸皮薄,我不好直接拒绝。”   “不好直接拒绝……”江渝攥紧被子,身子前倾,眼睛无意识睁得大大,追问:“那就是打算间接拒绝咯?”   盛昶君没回应,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探讨的话题。握笔的手开始继续写字,笔尖摩擦在纯白卷子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一把小钩子在挠痒痒似的,江渝半天得不到答复,浑身难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江渝赌气地,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你肯定拒绝那女生了。”   盛昶君瞥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我不喜欢她,当然要拒绝了。”   江渝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脑袋,趴在床上,两只脚丫子在空中一摇一晃,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盛昶君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答案要么有,要么没有,简洁明了。偏偏盛昶君不说话,只沉默着,弄得江渝也跟着沉默了。   这是什么蠢问题。江渝想,他天天盯着盛昶君,对盛昶君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周围有个风吹草动全都清楚,当然知道盛昶君没有喜欢的人。   如果有,绝对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我知道你没有喜欢的人。”江渝给自己找台阶下,笑嘻嘻地说:“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盛昶君垂下眼睛,看着讲义上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像是变成了零散无序的符号。忽然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我去刷牙。”他毫无预兆地站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同时对江渝说:“你想睡可以先睡。”   说完,把头顶的大灯关了。卧室骤然陷入黑暗,只有浴室里一点微弱的光透出来,幽幽的,跟窗外清冷的月光相得益彰。   背着光,盛昶君的脸是看不清的,但他能看清江渝脸上的表情。   听话的,乖巧的,微笑着的。仿佛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毫无怨言地去照做。   “好吧,那我先睡了。”   江渝躺平在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一副准备入眠的样子。   刷牙仅用五分钟,五分钟是无法入睡的,尤其对于有心事的人来说。江渝闭着眼,努力放缓呼吸,身子却有点僵硬。   他感觉到旁边的床铺凹陷下去,接着一具熟悉的身躯靠近,带着微热的温度,一米五的大床瞬间变成了一个小火炉。   雨势渐渐弱了,雨水打在窗沿的力道变小,堆积、失重、坠落。滴答,滴答,是窗外雨滴落地的声音,也是桌上闹钟转动的声音。   不算特别安静的环境,时间变得很慢,喜欢的人就在旁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连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江渝哪里睡得着。   桌上的时针指向十二点。江渝悄悄偏过头,看到盛昶君闭着眼睛,胸膛缓慢起伏,是睡熟了的样子。   “哥哥?”江渝试探地喊了声。   没有回应。   窗帘很厚,光线很暗,房间很黑。黑暗可以包容很多白天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江渝大着胆子,往盛昶君的方向靠近,一点一点地挪,只差几厘米就要碰到,却突然停下。   “你睡着啦?”   这次声音大了点,仍然没有回应。   江渝放心了,轻轻抬起盛昶君的胳膊,钻进臂弯里,呈一种依偎的姿势,把脸贴在胸膛上,听着一声声沉稳用力的心跳,默默在心里数羊。   往下就是腹肌。   江渝数到八十只羊了,有点困意,但不足以影响办坏事。   隔着睡衣,假装不小心蹭了一下。   一下不够,又来回蹭了好几下,手指得寸进尺地,仔细感受那隆起与微陷的轮廓。   四块。   江渝笑了,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翘着嘴角进入梦乡。 第13章   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叮铃铃的声音一串接着一串,跟催命似的。江渝唰地拉起被子,蒙住头,自动屏蔽这道声音。   “江渝,起床了。”   这个声音没法屏蔽,还自动放大一倍,清晰分明地传进耳朵里。   江渝瞬间一个鲤鱼打挺,飞速坐起。起得太快,眼前还一阵黑一阵白的,变成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揉了揉眼,星星没了,头顶支棱起几根呆毛,整个人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傻不愣登的。   盛昶君已经洗漱完了,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是六点半,如果你七点不能出门,我不会等你。”   完成了叫醒任务,他拎起书包往门口走。江渝急忙叫住他:“你等等!我马上回家收拾东西!”   盛昶君停下脚步,回头说:“七点。迟一分钟就不等了。”   “没问题!”江渝抓起手机和史迪仔,飞快翻身下床。出门时正巧碰到盛海阳从另一边卧室出来,两人打了声招呼。   “小渝,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吧。”盛海阳说。   “不了叔叔,”江渝急得不得了,生怕晚一分钟盛昶君就真的不等他了,“我得先回家刷牙洗脸拿书包。”   说完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这孩子这么着急干什么?”盛海阳有点疑惑,看到儿子不急不慢地从同一间卧室出来,问:“你们上学要迟到了?”   盛昶君点点头。   盛海阳抬眼看了下钟,说:“这不还挺早么?”   “不早了,”盛昶君说,“走过去要二十分钟。如果碰到红灯会更久。”   盛海阳走进厨房,说:“行,那赶紧来吃早饭。”   电饭煲已经煮好了粥,是昨晚提前预约好的。盛昶君正值长身体的年纪,饭量大,盛海阳怕只喝粥不够,又在锅里蒸了一盘速冻包子。   父子俩坐在餐桌前静默无言地吃早餐。   他们都不是擅长言辞的人。盛海阳偶尔会问几句最近在学校如何,盛昶君就不咸不淡地回答“还行”。聊天总是结束的很快。   这是常态了。盛海阳对此很无奈,但也没别的办法。   他跟前妻离婚的时候盛昶君才七岁多,介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是最敏感、最容易胡思乱想的年纪。那时候盛海阳工作忙,为了养家得经常加班,没能给盛昶君足够的关心和照顾。   一开始,盛海阳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儿子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什么事都不跟他说,他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盛海阳承认自己得负责。他刚离婚那会儿,盛昶君表现得很懂事,既不哭也不闹,非常平静地接受了父母分开的事实。对此,盛海阳还觉得儿子乖巧听话,比同龄人要成熟得早,懂得体谅父亲养家糊口的艰辛。   那时候的盛海阳是欣慰的,是骄傲的。他的儿子从来不闯祸,考试永远全班第一,同时自理能力也很强。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轻松的父亲了。   他没意识到,盛昶君再怎么懂事也是一个会渴望父母陪伴的孩子。他是被迫长大,被迫成熟。盛海阳很多年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年,他开始推应酬、推加班,晚上尽量回家跟儿子一起吃饭。讲的话比以前多了一点,但隔阂并没有真正减少,盛昶君依然不会向他吐露任何心事。   他们就像两个有血缘关系、但没有情感连带的人。在盛昶君的成长过程中,盛海阳忽视了最重要的陪伴。这是往后想再弥补,也很难弥补回来的东西。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是江渝来了。   六点五十八分,盛昶君看了眼手表,起身说道:“爸,我去上学了。”   “带点包子去学校吃。”盛海阳把剩下的包子全部装进保鲜袋里,递给他。   盛昶君摇了摇头:“不用了。”   盛海阳坚持道:“你不吃给小渝吃。他肯定没吃早饭。”   盛昶君犹豫一下,最后伸手接过,揣进口袋。   打开门,江渝已经背好书包等着了。   “你俩路上慢点儿走啊。”盛海阳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下楼。   “好的,叔叔再见!”江渝招了招手,转身跟盛昶君一起踏入电梯。   盛海阳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十年前,盛昶君也是这样跟江渝一起上学,矮矮的小萝卜头,跟江渝手拉手,脆生生地与他道别——那个时候他和前妻还没离婚。   现在,盛昶君仍然跟江渝一起上学,一米八的个子,比他还高半个头了,说话却带着淡淡的疏远,再没有小时候那种天真的无拘无束的腔调。   盛海阳叹了口气。盛昶君的闷性子成了一根扎在他心里难以拔除的刺。   还好有江渝。   盛海阳其实很乐意看到江渝和儿子走得近。在他眼里,江渝人缘好,性格外向开朗,在健全美满的家庭长大,很多方面都能与盛昶君互补。再加上他们认识了十几年,对彼此都很了解,盛海阳觉得两个小孩亲密点挺好,毕竟除了江渝,盛昶君就没交过别的朋友。   性格太孤僻不好。人生在世不可能一直独来独往,至少得有个倾诉的对象,换句话说,身边得有个能说话的伴儿。如果那人能是江渝,盛海阳会放心一点。 第14章   上午四节课分别是语文、历史、英语和政治。   对于江渝来说,这都是自带催眠功效的课。他仗着自己坐在后排,立起几本课本挡住脸,一觉睡到了十点多。   睡得太迷糊了,醒来时还光明正大地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恰好跟台上的英语老师视线相对。   “……”糟糕。   江渝急忙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可惜英语老师不这么想,她锐利的目光紧盯江渝,冷冷地问:“江渝,睡醒了?”   “睡、睡醒了。”江渝讪讪地,有点心虚。   “既然睡醒了,你来给大家读一下课文的第二段。”英语老师说。   说来奇怪,江渝在他们班是实打实的学渣,不仅作业不交、上课睡觉,还能做到每学期都承包班里的倒数第一。成绩这样差的人,偏偏老师上课都爱点他,要么是回答问答,要么是朗读课文,好像把他当成反面教材来教学生一样。   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江渝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翻开课本,小声地问旁边的谢小芸:“姐,第几页啊?”   “三十六页。”谢小芸拿课本遮着嘴说。   江渝从容淡定地翻到三十六页,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   他发音还算标准,除了个别单词不认识,被他含糊地带过去,整体听下来还挺像一回事儿的。   只有江渝自己知道,他只是把单词一个一个念出来而已。这些单词串成句子是什么意思,他完全不懂。   读到中间一行的时候,班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江渝抬起头,看到同学们笑得东倒西歪,不禁面露疑惑。   英语老师也没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恢复严肃的表情,板着脸对江渝说:“你把刚刚那句话再读一遍。”   于是江渝又读一遍:“达不溜,达不溜,爱,爱。”   话音一落,全班再次一阵爆笑,笑得比刚才还大声。   江渝一头雾水,不觉得自己有读错。   “你是傻的吗?”谢小芸捂住嘴,憋着笑说:“那不是字母i,那是second,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意思。”   江渝定睛一看。   得,原来是罗马数字Ⅱ,不是两个大写的字母I。   “哦……”江渝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浮现一丝窘迫。   “行了,你坐下吧。”英语老师大发慈悲,没让他继续站着。   江渝依言坐下,脸颊带着点烫,用余光瞟了一眼斜后方的盛昶君,发现他的嘴角有一点微扬的弧度。   不是很明显。但是江渝敢以自己5.0的视力保证,盛昶君绝对也笑他了。   这下江渝不高兴了。   其实他是没心没肺的人,才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心上,毕竟他从小到大出丑的次数多到十根指头都数不过来。   可是别人笑话是一回事,盛昶君笑话又是另一回事。   江渝趴回桌上,闷闷不乐的,后半节课一直盯着那个罗马数字,仿佛在看有深仇大恨的仇人似的。   下课后,他依然趴在桌上,整个人蔫蔫的,没像往常一样去找其他同学玩。   谢小芸拿笔戳他的脸,软软的脸蛋顿时凹陷下去,又像果冻般弹回来,问:“哎,你不会因为这事儿不好意思了吧?”   “没有。”江渝无精打采地说,“我只是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点伤害。”   “得了吧你,还幼小。”谢小芸见他这样说话就知道没事了,继续用笔戳他的脸,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你都十七岁的人了,怎么跟七岁小孩一样,被同学笑一下能郁闷这么久?”   江渝把脸转到另一边,逃离她的魔爪,没好气地说:“因为盛昶君也笑我。”   “哦。”谢小芸恍然大悟。   她一直都知道江渝喜欢盛昶君。   高一的时候,两人成为同桌还没多久,她就发现江渝看盛昶君的眼神不对劲。   后来试探性一问,江渝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那会儿两人已经很熟了,江渝再三叮嘱她不要说出去,怕其他同学在背后嚼舌根,影响盛昶君学习。   谢小芸当然不会干这种缺德事。这一年,她严守江渝的秘密,当然也没少打趣。只不过有时她会产生一个疑问,盛昶君真的不知道江渝喜欢他吗?   该是有多直男才发现不了啊?   “对了,你昨天问你哥情书的事儿没?”谢小芸突然想起这茬。   “问了。”江渝懒懒地说,“那女生没戏。”   谢小芸说:“你哥拒绝了啊?”   江渝“嗯”了一声,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他又把脸转回来,看着谢小芸,一对眼珠子黑得发亮,像黑曜石一般闪着光,说:“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神神秘秘的,弄得谢小芸有点好奇,“什么事?”   江渝压低声音说:“昨晚我俩在一张床上睡的。”   谢小芸:“哦……”   江渝又说:“还是抱着睡的。”   “……”谢小芸说,“这个不必告诉我了。”   江渝抓了抓头发,很苦恼地说:“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他啊?”   谢小芸托着腮,开始帮他分析:“我觉得有两种可能。”   江渝竖起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第一种,他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他装傻。只要你不告白,他就会一直当作不知道。”谢小芸说。   “为什么要装不知道啊?”江渝有点迷糊了。   “笨啊你。”谢小芸用笔毫不留情地戳他脑门儿一下,“因为他是直男,不喜欢你。只不过碍于你俩一起长大,关系好,所以他不忍心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不然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是哦……”江渝点点头,觉得非常有道理,接着问:“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简单多了,”谢小芸说,“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你的示好,你的一举一动,他都觉得是正常朋友间会做的事。”   “这样啊……”江渝陷入了沉思,过了几分钟,他才说:“那我觉得我得跟他讲明白了。”   “你确定?”谢小芸微微睁大眼睛,提醒道:“如果他不喜欢你,你们以后相处会很尴尬的。”   “我知道。”江渝怀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说:“但我不想继续跟他做朋友了。哪怕他会因此躲我,厌恶我,也总比以后让我看着他跟别人在一起好。”   “……那你加油。”谢小芸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会的。”江渝眉眼弯弯,笑得自信满满,“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15章   下午放学回家,江渝跟着盛昶君一起进了家门。   他来的次数太多,盛昶君家里已经有一双他的专用拖鞋,蓝色的,上面还有不符合年龄的史迪仔图案。   江渝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换上拖鞋,对盛昶君说:“是你爸邀请我来你家吃饭的,不是我要黏着你不走。”   语气挺理直气壮的。盛昶君淡淡地“嗯”一声,没有其他反应,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现在是六月份,天气很热,气温有三十几度,到了晚上也没凉快到哪去。盛昶君尽到地主之谊,给江渝倒了一杯水,把客厅的电视和空调都打开,然后拎着书包往里走。   江渝刚在沙发坐下,见状急忙喊道:“你别一回来就学习啊!学了一天了都,再学就要傻啦。”   盛昶君回头,眯了眯眼睛:“说谁傻呢。”   江渝嘿嘿一笑,没骨气地说:“我傻,我傻。”   这个时段电视都在播新闻,江渝最烦看这些,没意思,无聊得很。他随手换了一个频道,是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上前拉住盛昶君的胳膊,说:“来来来,一起看会儿电视。”   盛昶君站着不动,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来嘛,放松一会儿。”江渝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回拽,按在沙发上。那架势像狱警在抓越狱的逃犯,得看紧了,不然一不留神又给跑了。   “你是不是没认真上政治课?”江渝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叉着腰,小脸挺严肃的。   盛昶君抬眼看他,不作声,眼神仿佛在说“难不成你有?”   “别这么看我,我还真有认真上课。”江渝手指点了点他的肩,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政治老师不是说了么,我们文科生得多看新闻,多关注时事热点,万一哪天碰到的大题就是从新闻里头出的呢?”   这确实是今天老师上课说的话。   他们现在是准高三,这一年发生的新闻大事都得留意,这对写政治大题有帮助。   盛昶君拨开江渝的手,把电视音量调高了点,看样子是准备一起看电视了。   江渝笑了笑,嘴角压都压不住,身体软绵绵地就要往人身上倒,但是被盛昶君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坐好,不然我走了。”他略带警告地说。   “好的,没问题。”江渝迅速直起身子,老老实实的,没再有小动作。   夏季校服袖子短,衣摆短,裤子也短,哪哪儿都短。坐在一起,两人的腿总能似有若无地相碰,对方皮肤的温度都能一清二楚感受到。   江渝不是安分的主,从小到大都没个正形,此时此刻哪肯乖乖坐着,没几秒钟就要假装不小心碰一下盛昶君。每次肌肤相触都不到一秒,快得像是错觉,然后盛昶君就会往空的地方挪。距离刚拉开一点,江渝又锲而不舍地靠过来,将那点距离缩小。   他并没有认真看新闻在讲什么,自然注意到盛昶君已经被挤到沙发最边上去了。   凡事都得讲求个度,否则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适得其反。   江渝悄悄地观察盛昶君的表情,见他拧着眉,下巴紧绷,一副欲要发作的样子,马上往回挪了挪屁股,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你……”   盛昶君刚说一个字,座机就突然响起,打断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电话铃叮叮地响,两人一动不动维持着坐姿,还是江渝先开口,问:“你不接吗?”   盛昶君起身接电话去了。   走之前,还意味不明地看了江渝一眼。   这眼神太复杂,江渝看不懂,只猜多半是自己惹他不快了。   可是没办法啊,他得为自己的表白做点铺垫,得先用言行举止暗示一下盛昶君——我对你的喜欢藏在相处的点点滴滴里,只要你稍微细想一下,就能发现的。   江渝本来就不爱看新闻,现在盛昶君一走,更没兴趣了。   他开始胡思乱想,想盛昶君被表白后的反应,想盛昶君是会答应还是拒绝。   如果答应了,那他们俩以后能更加亲密无间。   如果拒绝了,那他们肯定没法像现在这样相处了。严重点,形同陌路都有可能。   “唉——”   江渝发出一声长叹,觉得盛昶君这种不冷也不热的人最是难搞。他猜不透盛昶君在想什么,猜不透盛昶君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是真的把他当朋友当弟弟看?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悸动?   上午跟谢小芸聊天还挺自信的,现在真要他说出藏在心里好久的话,江渝就有点虚了。 第16章   可是既然决定把话说清楚了,那江渝就绝对不认怂。   他设想过很多场景,例如在清风绿树的操场旁,或是充满烟火气的巷子里,他突然握住盛昶君的手,凑到他耳边,又轻又快地说。   “哥哥,告诉你个秘密。”   “其实我喜欢你好久啦。”   不需要鲜花气球,不需要有朋友起哄,只需要一点暧昧的氛围,再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两句话,就能看到盛昶君最真实的反应。   也许周围会有一两个人经过,以一种惊奇的眼光看他们。但江渝是什么人?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只在意盛昶君,只想知道盛昶君是否也喜欢他。   新闻联播快播完了。江渝看到盛昶君挂断电话,转身对他说:“我爸今晚临时加班,估计很晚才回来。他让我们俩自己做点吃的。”   “好啊。”江渝点头。   盛昶君走回来,解下腕上的手表,随手放在茶几上。弯腰的一瞬间,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脖颈以下的肌肤,一晃而逝,江渝还什么都没看清,他就已经直起了身,问:“你想吃什么?”   可惜了。江渝收回视线,遗憾地想,大夏天的干嘛把扣子全扣上啊,不热吗。   盛昶君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问你话呢,晚上吃什么?”   江渝回过神,乖巧地说:“都可以,你做的我都吃。”   盛昶君点点头,随后打开冰箱,拿出一捆奶白菜和几块瘦猪肉,说出来的话却与行为不一致:“要不叫外卖算了,省时省力。”   “不要吧,外卖吃多了可对身体不好。”江渝跟着他一起走进厨房,站在水槽边,看他熟练地烧水、洗菜、切肉。修长有力的手指游走于油盐酱醋之间,白净的肤色和黑不溜秋的瓶瓶罐罐相对比,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哥哥,你好贤惠啊。”   江渝禁不住感叹。   锅里的水烧开了,盛昶君往里下了两捆细面,看他一眼,说:“煮个面就贤惠了。你要求挺低的。”   江渝凑到锅边,看着咕咚咕咚冒泡泡的汤水,意有所指地说:“是呀,我要求很低的,以后我对象只要会做饭就行了。”   盛昶君手一顿,没接话。过了几分钟,水又沸腾了,汤的表面飘起层层白沫,面条一根根全都浮上来。   “面熟了。”江渝说。   盛昶君“嗯”了一声,把面捞出装进碗里,放上烫好的青菜和肉末,又煎了两个漂亮的荷包蛋,浇上一勺香喷喷的热油和酱料。   “好香啊。”江渝深吸一口气,没头没脑地说,“哎你说,我以后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在小区门口开个面馆如何?”   盛昶君微微蹙眉,似乎不太认同。   “或者我们一起开个面馆,你数学好,你负责算钱记账。我负责掌勺,你觉得怎么样?”   江渝的思维一直很跳跃,盛昶君从不会把他的突发奇想当真。   他一手端起一碗面,绕过江渝,踏出厨房,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怎么样。”   “也是,让你开面馆有点大材小用了。”江渝跟着他走出厨房,在餐桌前坐下,托着脸好奇地问:“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盛昶君把碗推到他面前,想了一会儿,还是说:“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他现在连读什么大学都没想法,更不用说要从事什么职业了。   他其实是一个很消极被动的人,现在喜欢的东西,说不定过一年就不喜欢了;而现在讨厌的东西,说不定一年后又感兴趣了。世事变化无常,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比起美好的憧憬和长远的规划,盛昶君更习惯走一步是一步。   江渝又问:“那你有想读的专业吗?”   盛昶君垂眸思索,半晌才说:“金融或者法律吧。”   “不错诶。”江渝拍手,“都是好专业,你要是读了将来一定能挣大钱。”   盛昶君难得笑了一下,“不管读什么专业,要挣大钱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是。”江渝叹口气,神色流露几分苦恼,“像我这样的,肯定上不了什么好大学,也读不了什么好专业。”   江渝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如果维持目前的学习状态到高考,撑死就上个三本,不能再高了。   “你现在开始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说这句话时,盛昶君依然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却让人产生一种好像被安慰、被鼓励的感觉。   江渝心里暖暖的,摇着头说:“我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一看书就头晕眼花,没希望啦。”   他嘴角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轻快,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的好坏。盛昶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个话题莫名有点沉重,空气一时都安静下来。   江渝不觉得气氛有异。他大口吸了几根面条,含糊地问:“对了,我晚上可以在你这儿写作业吗?”   盛昶君抽出两张纸巾,一张自己擦嘴,另一张递给江渝,说:“随你。”   “那我就在这儿写了。”江渝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你书桌分我三分之一就行,我没带那么多作业回来。”   盛昶君无言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   江渝对他笑了笑。过了几秒,盛昶君又补充道:“你有不会的题就问我,不准再抄答案了。” 第17章   吃完面,碗是江渝洗的。总共一个锅、两个碗、两双筷子,他洗了快十分钟,期间好几次手滑,差点闯祸。   盛昶君在房间里写作业,不知道这个惊心动魄的过程。等写完一道地理大题,江渝才姗姗来迟,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出来。   东翻翻西找找,制造出难以忽视的声响过后,他突然说:“我好像忘把数学卷带回来了。”   盛昶君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没带多少作业回来是真的。江渝包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空的水壶、吃剩半包的薯片、外壳用到褪色的铅笔、没捆起来的折叠伞,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广告传单,是放学路上被人塞的,顺手带回来了。   “这个能记得带,卷子就不记得了?”   盛昶君抽出其中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单子上印着几个肌肉男,粗胳膊粗腿的,是健身房的广告。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拒绝那发传单的小哥么。”江渝笑了笑,“大热天的,人家站那儿好几个小时,挺不容易的哈。”   盛昶君淡淡地瞥他一眼,把传单压在自己练习册底下,说:“拿我的卷子去复印。我还没写。”   “哪儿呢?”江渝没看到桌上有卷子。   “书包里,自己拿。”   “好的。”江渝伸手一捞,把盛昶君的书包捞进怀里,顺便眨了下眼,送出一个自认为电力十足的wink,“谢谢哥哥哦。”   盛昶君嘴角轻抽,没理他。   江渝拉开拉链,第一眼便看到书包夹层里,那张昨晚塞进去的草稿纸。   好端端的在原位,像是没被人碰过的样子。   江渝抬起眼,悄悄观察对面专心致志学习的人,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大概丢个定时炸弹给他,他都能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地给拆了。   江渝拿出空白的数学卷,再次瞄了一眼夹层,说:“你有看到我的草稿纸吗?”   “什么草稿纸?”盛昶君没抬头。   “就是普通的草稿纸啊,”江渝说,“我在上面画了点东西,好像落你房间了。我没找着。”   “不知道。没看到。”盛昶君说。   没看到?   江渝才不信他一整天都没看到。   他拖长声音,慢慢地,有点遗憾地说:“我觉得我画的还不错,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盛昶君停下笔,跟他对视片刻。   江渝看不懂这个眼神了,似乎有点咬牙切齿,也有点无可奈何。   “怎么就不见了呢,我还想再补点什么东西呢。”江渝故作惋惜。   “你演戏演上瘾了?”盛昶君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冷冷地说,“不是你故意塞我书包里的么?一打开就能看到。”   江渝笑了一下,两根手指捏起草稿纸,唰地抽出,在盛昶君眼前晃了晃,“评价一下,我是不是画得挺不错的?”   盛昶君看了一眼,面不改色道:“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啊?”江渝不满意,像个蛮不讲理的土匪似的,抬手要去掀盛昶君的衣服。   盛昶君往后一躲,满脸戒备:“你干什么?”   江渝揪着他的衣角不放,说:“你再给我看看你的腹肌。”   “想都别想。”盛昶君拍开他手,低头继续写题,薄唇微抿,下颌紧绷,脸上明晃晃写着“别来烦我”四个字。   “好嘛,不给就不给。”江渝收回手,噘着嘴坐回原位。   那张数学卷子被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搁置在桌上,江渝没有要拿去复印的意思,他开始趴桌上补那张没画完的速写。   昨晚画得太仓促了,有些细节没注意,得再加工一下。   窗户没有关得很严实,时不时有风从缝里吹进来。桌椅构成一艘小船,窗帘是鼓起的风帆,HB铅笔摩擦在薄薄的草稿纸上,像岸边的礁石一点一点被海风侵蚀,雕刻成大自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江渝修修补补快半小时,终于将完整的人像呈于纸上。他落笔干脆,但笔触细腻,仿佛每根头发丝的长度都测量过。   以前他学速写的时候,什么样的人体都画过。活泼可爱的少女,成熟妩媚的熟女,牙牙学语的婴孩,以及跟传单上差不多的性感肌肉男。   虽然画过这么多人体,但是江渝每次都需要构思一会儿才敢下笔。唯独画盛昶君,他最不需要思考,握笔的手似乎自己就有想法,连带着手腕也灵活起来,唰唰几下便能大致画出盛昶君的轮廓。   他画盛昶君跟画美术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同,似乎更认真,更用心,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跟世界上所有艺术家在对待自己的作品一样,近乎虔诚和神圣。   “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了?”   江渝把纸推到盛昶君面前,用笔戳了下盛昶君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像幼儿园小孩期待获得小红花一样,他在期待获得盛昶君的赞扬。   盛昶君正在算一道导数题,手没停,大脑飞速计算中,只余光一瞥,敷衍般地说:“嗯,是好了点。   “那送你了啊。”江渝站起身,把纸摆在盛昶君的书架上。一个挺显眼的位置,进进出出都能看到。   江渝是真喜欢盛昶君的身材。结实而不壮硕,精瘦但不单薄。每一处肌肉如山峦般微微起伏,漂亮流畅,蕴含着年轻蓬勃的力量。   不像健身房那种刻意练出来的肌肉。   太夸张了,没有美感。还是盛昶君这样的好看。   江渝越看越满意,掏出手机,对着新鲜出炉的速写聚焦。   咔擦一声,这幅画永久存在了相册里。 第18章   从出生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让江渝难过。   他天生没心没肺,是乐观主义的最佳代表,偶尔也会耍脾气,但最多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能把所有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能形成这种性格少不了家庭的影响。小时候刚上幼儿园,江群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初中生跳楼的新闻,原因是考试考砸了,回家被母亲骂了一通,转身便从天台一跃而下。   这个新闻让江群震撼不已。他觉得现在小孩的心灵太脆弱了,骂几句就承受不住,这要是放在他那个年代,屁股打肿了都不敢有轻生的念头。   不过时代不同,小孩肩上扛的压力也不同。做父母的不容易,把小孩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不能因此对小孩太苛刻。当今社会竞争激烈,小孩也很不容易啊,天天在学校埋头苦读,完了回家还得被父母拿来跟别人比来比去,成绩稍有退步便急得火烧眉毛,好像天塌下来似的。   “儿子你放心,无论你成绩多差,你爹都不会打你骂你。”   这是江群当年的原话。   他期望不高,只要江渝能健健康康长大,以后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行。拿不拿第一名不重要,毕竟他不是第一名老爸,教不出第一名的儿子也正常。   在他眼里,读书跟吃饭是一回事儿。有些小孩胃口小,只吃得下半碗饭,你硬要逼他多吃,搞不好还把胃撑坏了。   所以从小到大,江渝过得比别的小孩轻松许多。   就像现在,盛昶君已经写完了一张卷子和一套阅读,江渝还在屋里晃来晃去,压根儿没打算动工。   他站在书架旁,眼睛时不时扫一眼盛昶君,又扫一眼架子上的画,似乎在对比二者的相似程度。   盛昶君不抬头也能感受到他直白火热的视线,像一缕缕又湿又黏的海藻,紧紧缠在身上,存在感异常强烈。   正好眼下的题半天解不出来,盛昶君心情更烦躁了。   他放下笔,沉声道:“你能不能别站那儿?”   江渝说:“为什么不能站这儿?”   盛昶君没解释,只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要么过来坐着,要么回你自己家去。”   江渝觉得莫名其妙:“你管的好宽啊。我是站着还是坐着你都要管。”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听话地走了回去。   江渝习惯拖着走路,仿佛力气不够使,整只脚永远不会离开地面。   他慢吞吞地走到盛昶君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懒洋洋地说:“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能这么管我。”   盛昶君已经写了快一小时作业了,决定放松一会儿。他靠着椅背,肩膀放松下来,眼睛半阖着,随口问道:“哪三个人?”   江渝扳着手指头:“我爸,我妈,我对象。”   这是江渝今晚第二次说“我对象”了。盛昶君眼皮低垂,睫毛落下一片深深的阴影。他心思重,总把个人情绪藏起来,一般人很难猜透他在想什么。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江渝把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两人相距不过半米。盛昶君看到他脚上的袜子一只灰的,一只白的,估计是今天出门太急穿错了。   江渝就是这样的人,毛毛躁躁,迷糊得很,从小到大干过的糗事儿数都数不过来。   人是蠢了点,但细究他今早为什么急着出门,盛昶君就有点想笑。   “喂,跟你讲话呢。”江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什么要问我的没?”   “你想让我问什么。”盛昶君抱着手臂反问。   江渝歪了歪头,说:“比如,我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盛昶君挑眉:“你很听我的话吗?”   江渝瞪大眼睛:“当然啊。你让我学习我就学习,你让我安静我就安静,你让我坐着我就绝对不敢站着。这还不够听话?”   盛昶君说:“你要是真听我话,我让你回家自己待着,你是不是就立马回去?”   江渝立刻变卦:“哦,这就另当别论了。”   盛昶君笑了一下。   这一笑并不明显,但是唇边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江渝默默咽了口唾沫。   怎么说呢,盛昶君的长相偏硬,五官凌厉冷峻,不笑的时候拒人千里,自带一种零下负温的气场。偶尔笑一下,气温瞬间上升几十度,热得江渝脸都红了,仿佛全身血液都往脑子里涌。   他有一种缺氧般的窒息感。   说得简单点,他刚才被盛昶君帅到了,以致于脑袋发晕,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盛昶君笑起来真好看啊。   江渝明明没喝酒,眼睛却迷蒙起来,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直勾勾地盯着盛昶君。也不知道是谁在勾谁。   有风源源不断从窗外吹进来,百叶窗哗啦啦的响,像一排热烈飞舞的风铃,平时恼人的噪音都顺耳了些。   盛昶君忽然抬起手,揉了一下江渝的头。   他头发两个月没剪了,刘海被拨到眼前,直接挡住了眼睛。   “你干嘛啊。”   江渝脸更红了。他都十七岁了还被揉脑袋,怪羞耻的。   “你该剪头发了。”盛昶君收回手,平淡地陈述这个客观事实。   “嗯,是有点长了。”江渝摸了摸刚刚盛昶君碰过的地方,似乎还留有余温。他没忍住一笑,眼尾弯弯地说:“我这周末就去剪,你跟我一起去吧。” 第19章   盛昶君答应跟江渝一起去剪头发,夏天热,剪短点确实凉快一些。   两人约在了一个周日的傍晚出门。   这个时间天还很亮,太阳似有若无地挂在天边,空气非常的潮热,蝉鸣声混杂在嘈杂的人声和汽笛声之中,竟没有被完全掩盖掉。   盛昶君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棉麻短袖,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很简约。下 身是一条阔腿牛仔裤,裤脚微微卷起,露出一截脚踝,干净白皙,不瘦,但是能隐隐看到突起的青筋。   江渝穿得明显活泼许多,上衣是印有简单涂鸦的白色T恤,裤子是灰色工装短裤,颜色一块深一块浅,脚踩一双时下流行的板鞋。相比盛昶君的穿搭,他这一身更适合去网红场所拍照。   “这什么?”盛昶君低头问道。   江渝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糖,说:“我爸妈前两天在海南买的椰子糖,说是当地的名特产,你尝尝。”   他嘴里含着糖,说话有点口齿不清,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上唇还沾着亮晶晶的口水。   “别愣着,快尝尝。”江渝催促道。   盛昶君不是爱吃零食的人,但也不是完全不吃,他点了点头,把糖放入嘴里。   浓浓的奶香味瞬间弥漫,带着椰子的清香,很甜,不腻。盛昶君含了几秒钟,咯嘣把糖咬碎了,说:“嗯,还不错。”   江渝说:“你还要吗,我家里还有一大堆。”   盛昶君说:“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说话时,吐息都有一股淡淡的椰香味。江渝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这几天心情好,特别想吃甜食,待会儿你先陪我去趟超市吧。”   “好。”盛昶君似乎对这个提议无所谓。   “我要买一盒蛋卷,两盒奥利奥,还有牛轧糖。”江渝思索着,又剥开一颗糖,丢进嘴里说:“再来个蛋糕卷。最近新出的樱花抹茶味我馋好久了,听说还是季节限定,再过一周就没了。”   江渝吃糖的时候会舔嘴唇,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他从小不挑食,什么都吃,所以身体健康,气色很好,脸蛋永远白里透粉的,嘴唇也比一般人红润。   口中的糖全化掉了,残留一点甜味在舌尖。盛昶君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他看向前方由红转绿的信号灯,说:“走吧,现在去买。”   超市里,江渝买的东西完全不止刚才说的那么一点,一个大号塑料袋都不够他装。柜台的收银员帮他用力塞了塞,才勉强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去。   盛昶君没买什么,只在冰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两块钱,江渝帮他一块儿结了。   江渝问他为什么要买水,明明一会儿在理发店就有免费的水喝。盛昶君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喝冰水更爽。   “可是理发店也有冰水啊。”江渝说。   “我现在就想喝,不行么。”盛昶君说。   “行,当然行。”江渝嘿嘿一笑,“我只是觉得你不像连几分钟都忍不了的人。”   盛昶君没说话,只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超市里空调开得猛,室内室外的温差很大,风口就在头顶,两人汗湿的额发被吹干了。   盛昶君又喝了两口水,他口腔内的甜味被冲刷得差不多,那种干渴难耐的感觉也一并消失了。他把瓶盖拧紧,对江渝说:“不早了,快走吧。”   两人一块儿出了超市大门。   路上,频频有女孩偷看他们俩。他们都是干净帅气的男生,难免吸引小姑娘多看几眼。   只见个子稍高的男生走得快一些,他时不时会在半路停下,等身后那个矮一点的男生追上来。   矮一点的男生走得慢,他手里提着一袋重物,看上去挺沉。   对于江渝来说,确实有点沉了。他四根手指拎太久,已经被勒出几道又细又深的红痕。传说十指连心,那股火辣辣的疼从指尖一路疼到骨头里,快没知觉了。   他换了个姿势,改为两只手臂托着塑料袋底部,这比拎着轻松一点。   可是没走几步路,两人的距离又一次慢慢拉开。盛昶君停下了脚步。   这次他不像之前那样站在原地等,而是大步往回走,朝江渝伸出手,说:“拿来。”   “什么?”江渝从塑料袋后边探出头问。   “你走得太慢了。”盛昶君直接从他怀里拎过那袋零食,表情有点嫌弃,语气却没有不耐烦,“就你这速度,等到理发店估计天都黑了。”   “那你也不早点帮我,”江渝委委屈屈地说,“你要是早点帮我,说不定这会儿都到了。”   盛昶君一脸冷漠:“帮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江渝微微一愣,佯装生气地说:“不要你帮了,我自己拎。”说罢抬手去抢那塑料袋。   盛昶君避开他的手,眼底似乎有淡淡的笑意,“行了,我开玩笑的。”   江渝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笑嘻嘻地指着袋子里的蛋糕说:“谢谢哥哥,一会儿请你吃小蛋糕。”   “一会儿?”盛昶君顿了顿,解读出另一种意思,“你一会儿就要吃?”   江渝点头:“对呀,一边剪头一边吃。”   盛昶君看他一眼,说:“你这样晚上吃得下饭?”   江渝说:“吃得下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点东西对我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   江渝正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确实能吃。他也从不在盛昶君面前遮遮掩掩,毕竟能吃是福嘛,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就这样,沉重的塑料袋转移到了盛昶君手中,江渝两手空空悠哉悠哉地走着,没几分钟,他又有点不适应了。   就好像手里不拿点什么东西,他就浑身难受似的。   正巧这时路过一家小卖部,江渝没忍住,进去买了个雪糕。   天色暗淡下来,原本明媚的孔雀蓝被夕阳覆盖,像一幅层层渐变的油画。路边的灯尽数亮起,街上熙熙攘攘的,不少人出来遛弯。   江渝手里举着甜筒,巧克力味的可爱多,舔了几口,突然凑到盛昶君的嘴边,问:“来一口不?”   盛昶君偏过头,拒绝道:“不了,你自己吃。”   “你嫌弃我啊?”江渝又凑过去,指了指另一边完好的部分,说:“那你吃这边,这边我还没咬过。”   男生之间经常喝同一瓶水,用同一条毛巾,类似的举动很正常,盛昶君犹豫了一会儿,见江渝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红彤彤的霞光照在他脸上,眼珠散发着淡淡的光。   盛昶君低下头,很轻地咬了一小口。   雪糕顶部凹下去一个坑,两排整齐的牙印留在上面。江渝收回手,毫不见外地舔了舔,神色无异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请你吃雪糕吗?”   好久以前的事了,盛昶君陷入回忆,半晌才说:“好像有。”   “什么叫好像啊,明明就确有此事。”江渝顿了一下,嘟囔道:“我还请过不止一次呢,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零花钱。”   盛昶君勾了下嘴角,说:“逗你的,我记得。”   江渝一直是很大方的人,对待朋友如此,对待盛昶君更是如此。   虽然小时候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但是盛昶君一直记得,七岁那年,江渝第一次拿做家务赚来的钱,请他吃了一根巧克力味的雪糕。 第20章   江渝获得零花钱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扫扫地、擦擦窗,赵曼枝就会奖励他一块钱。   一块钱,现在看来少得可怜,但是对于还在上小学的江渝而言这是巨款了。   他年纪小,每天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除了每周去报刊亭买漫画书,另一项支出就是买零食。   小时候的江渝爱吃零食,长大了的江渝还爱吃零食。七岁那年,他第一次用自己挣来的零花钱请盛昶君吃了根雪糕。   那会儿盛昶君的父母正在办离婚,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隔着扇门,江渝都能听到对面传来模模糊糊的吵架声,以及乒呤乓啷东西摔碎的巨响。   在江渝的记忆里,盛昶君的母亲是一家小学的美术老师,五官温婉柔和,身上有一股浓郁的艺术气息,对待学生一直都是面带微笑的样子。江渝从来没想到她吵起架来会像泼妇一样乱砸东西。   怪吓人的。   江渝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孩,年纪小,却懂得将心比心。他想过,如果是自己父母要离婚,离婚前还拆家似的大吵大闹,他肯定早就哇哇大哭了。   可是盛昶君不会哇哇大哭。很多年后江渝才知道,盛昶君这个闷葫芦只会自己躲被窝里抹眼泪,完了出来还要装没事人似的,好像这种家庭变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不过年幼的盛昶君还不懂得伪装。   在他父母办完离婚手续的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江渝敏锐地发现他的眼睛是肿的,眼眶还有一两条红血丝。   江渝瞬间心疼了,这该是哭了多久才会这样啊?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盛昶君,万一说错话,人家更伤心怎么办?   思来想去,江渝决定请盛昶君吃雪糕,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事。   那天下午放学,江渝带着盛昶君熟门熟路地踏进小卖部,指着冰柜,豪气地说随便挑。   盛昶君马上跑到冰柜前,看各式各样的雪糕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眼睛都看花了。   小孩子嘛,谁不嘴馋。   就在盛昶君兴致勃勃挑雪糕的时候,江渝才想起来今天并没有带多少钱出门。   他摸了摸左裤兜,又摸摸右裤兜,半天才摸出来四个钢镚儿。   这就很尴尬了。   江渝不动声色地凑到盛昶君身边,紧紧盯着他。当盛昶君的手伸向最高一层的哈根达斯时,江渝眼睛都瞪圆了,心跳几乎骤停。   老天爷,他连这雪糕的零头都付不起。   江渝攥紧硬币,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这时,盛昶君忽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你吃什么?”盛昶君问。   “我还没想好。”江渝一手撑着墙,另一手插裤兜,抬了抬下巴,大人样十足地说:“你先挑,别管我。”   盛昶君点了点头,最后拿了一根巧克力味的可爱多。   江渝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给自己拿了根最便宜的小布丁,然后领着盛昶君去柜台结账。   三块五加五毛,刚好四块钱。   江渝踮起脚,把汗黏黏的硬币递给老板。老板啧了一声,似乎有点嫌弃。   小学生放学早,现在才下午四点多,太阳高高挂在天边,没有要落山的迹象。阳光一缕缕穿云而落,石板路上浮动着雀跃的光斑。   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一边晒太阳一边吃雪糕。   小布丁凉丝丝的,奶味又甜又浓。江渝一边舔,一边用余光观察旁边的盛昶君,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捏着下面的脆筒,嘴巴微微张着,小口小口地啃,神情认真又专注。   看来是喜欢的。江渝放心了。   小布丁三两下就被他吃完了,江渝意犹未尽地舔了圈嘴角,嘬着手指头,眼睛不自觉盯着盛昶君手里的可爱多。   盛昶君察觉到他的目光,偏过头问:“你要吃吗?”   江渝两眼巴巴,却口是心非地说:“不、不了,你自己吃。”   馋得都结巴了。   盛昶君没多想,直接把啃得坑坑洼洼的可爱多递到他面前,说:“给你吃。”   江渝眨眨眼:“给我吃?”   盛昶君点头。   江渝有点不好意思:“不好吧,这是我请你的雪糕,我不能吃。”   盛昶君执意要塞给他,说:“你吃。我吃不下了。”   “好吧,我吃。”江渝笑着接过,没几秒钟就把剩下一半吃完了,吃完之后还盯着盛昶君不停傻乐。   “你笑什么?”盛昶君觉得莫名其妙。   江渝指着他的脸说:“你脸上有巧克力。”   盛昶君用手背抹了抹,果然黏糊糊的。殊不知这一抹,本来只是在嘴角的巧克力被蹭到左脸,看起来更脏了。   江渝笑得更大声,他一把抓住盛昶君的手,跳下长椅,把他拉到小卖部的玻璃门前,说:“看!你好像一只大花猫!”   盛昶君盯着玻璃门里的自己,足足十几秒,然后忽然抬起手,把手背上的巧克力抹在江渝脸上。   “啊!”江渝大叫一声,不可思议地瞪向盛昶君,说:“你干嘛抹我脸上!”   盛昶君笑了:“你才是大花猫。”   这是盛昶君今天第一次笑,笑得两排牙齿都露出来,太阳底下白晃晃的格外亮眼。   江渝顿时没声儿了。   他想,如果盛昶君的眼睛不是红肿的,可能他会更开心一点。   最后,两人都没有把脸上的巧克力擦干净,就这样花着一张脸,手牵手回了家。   直到进屋前,江渝都没松开盛昶君的手,他一脸担忧地看着盛昶君,说:“哥哥,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呀?”   盛昶君摇了摇头。笑意已经从他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江渝有点难过,他知道从今天起,盛昶君就不能跟他妈妈住在一起了。   他晃了晃盛昶君的手,说:“我明天继续请你吃雪糕,吃那个最贵的哈根达斯好不好?”   盛昶君继续摇头。   江渝问:“那你想吃什么?”   盛昶君声音低低的:“我没有特别想吃的。”   江渝沮丧地“哦”一声,过了几秒又问:“那你觉得刚刚的可爱多好吃吗?”   这次盛昶君终于点头了,“好吃。”   江渝又问:“你开心吗?”   盛昶君诚恳地说:“开心。谢谢你。”   “不客气。”江渝不知为何,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说:“我们是好朋友,要一辈子在一起分享好吃的。”   一辈子?   盛昶君想,连他亲生母亲都有离开他的一天,江渝又凭什么说得这么有底气?   想到这,盛昶君眼睛有点酸涩,但是他不想在江渝面前掉眼泪。他甩开江渝的手,转过身,用力吸了几下鼻子,说:“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江渝第一次看到盛昶君流露这么脆弱的一面,他连忙从背后抱住盛昶君,下巴搁在他肩上,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盛昶君带着轻微的鼻音说:“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江渝举着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江渝会永远陪着昶君哥哥,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记着他。”   盛昶君转回身,红着眼眶说:“我们拉钩,这样说话才算数。”   江渝点头:“好。”   于是两个小朋友站在楼梯拐角的过道,认真地说着幼稚的话。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江渝大声说道。   “不要,”盛昶君纠正他,“小狗很可爱,我们换一个动物。”   “那就……”江渝歪头想了想,“谁变谁是乌龟王八蛋?”   “好,”盛昶君认同地点点头,“以后谁先离开对方,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第21章   理发店坐落于幽深的小巷子里,距离超市不远,大概四五百米,位置有点偏僻,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才会来这儿理发。   或许是周末的原因,今天来店里的人格外多,江渝和盛昶君坐在门口等着,看太阳一点一点西沉,月亮缓缓爬上树梢,天空彻底暗淡下来,唯有几颗星星亮得惊人。   吱呀一声,店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店员探出头,问他们谁先进去剪。江渝推了推盛昶君的肩膀,说:“你先去。”   他手里的雪糕还没吃完。   盛昶君站起身,把塑料袋里的抹茶蛋糕丢给他。江渝单手接住,抬头对盛昶君笑了笑:“谢啦。”   盛昶君“嗯”了一声,随后跟着店员去存包柜存那一大袋子零食。   十分钟之后才轮到江渝。   还是那个店员,看上去很年轻,可能就比江渝大两三岁,在开着空调的室内出了满头的汗。他带江渝去洗头,对江渝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们这儿就是周末人多,平时来都不用排队的。”   江渝舒舒服服地躺下,摆了摆手,闭着眼说:“没事儿,我也就等了十分钟,还不够玩一局消消乐呢。”   店员小哥笑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若隐若现,他一边调水温一边问江渝:“你消消乐咋能玩这么久?我两分钟就能玩完一局。”   江渝睁开眼睛:“碰上难的我才会卡那么久,简单的我一分钟不要就能搞定。”   “哟,这么牛。”店员小哥挤了一坨洗发露在手里,搓揉成绵密的白泡沫,熟练地涂在江渝头上,说:“最近不是有个活动,跟好友一块儿闯关就可以抽iPhone么?”   江渝点了点头。   店员小哥说:“那咱俩加个好友?有空一起玩呗。”   “行啊。”江渝爽快地答应了。   这店员小哥是个自来熟,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眼不坏,认识一下也没什么,江渝就当多交个朋友了。   “哦对了,”店员小哥把水流开到最大,压着声音说:“我们这儿上班不给用手机,待会儿你剪完头,咱出去门口加个微信。”   江渝比了个OK的手势。   -   这边,盛昶君已经剪完了,理发师替他解下围布,然后把掉落在后颈的碎发都弄掉。   盛昶君的头发被理得很短,估计洗完头不到两分钟就能干。这样短的头发使他五官更英挺,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干净。   身后突然经过一个人,盛昶君抬起眸,透过镜子看见那人熟稔地搭上自己的肩膀,指尖碰了一下又短又硬的发尾。   “挺帅的嘛。”江渝说。   他刚洗完头,头发湿淋淋的垂着,黏在脸庞两侧。一双眼睛如晚星般明亮,就这样含着笑,注视着镜子里的盛昶君。   理发师来回看了看他们,问:“你俩是一起的?”   “是啊。”江渝两只手都搭上盛昶君的肩,上半身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说:“师傅,你也给我剪个这样的发型吧。”   他私心想跟盛昶君留同款发型,这样看起来像情侣头,可惜理发师不赞同:“你的脸型不合适。”   江渝说:“哪儿不合适了?”   理发师说:“你脸型稍长,前边得留点头帘儿才好看。”   江渝撇嘴:“好吧。那您帮我把后边剪短点,我嫌热。”   理发师说:“行,没问题。”   座位上的人换成了江渝,盛昶君坐在旁边的沙发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他。   他没抬头,但能清清楚楚听见江渝跟理发师聊得火热。   江渝就是这样的人,跟谁都能聊,明明跟理发师差了十几二十来岁,居然能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相比起来,盛昶君不会讲话,不会主动交朋友,不会跟任何人建立过分亲密的关系。“独来独往”就是从小到大身边人给他贴的固定标签。   仔细想想,除了江渝,盛昶君身边的确没有更亲密的朋友。平时在班里,他跟所有人都是一般的同学关系,见面会打招呼,但是不会分享更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性子冷,所以也不会主动找他搭话。   这样的生活,盛昶君已经习惯了。   男生剪头的速度很快,十分钟左右就能结束。盛昶君见江渝剪得差不多了,便先去前台付钱,顺便把那一袋子零食拎回来。   “哥哥,你看我的新发型怎么样?”   江渝跳下椅子,蹦到盛昶君面前,还转了一圈示意他看后面短短的发尾。   其实江渝的新发型不短,但是够凉快,他自己挺满意的。   “还行。”盛昶君说。   说话间,他看见刚才帮江渝洗头的小哥向他们走来,递给江渝一个他看不懂的眼神。   然后,江渝朝他笑了笑,转头对自己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盛昶君盯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背影,看他们有说有笑地推开店门,站在只有昏黄路灯照耀的台阶上,掏出手机,脸上隐隐约约有屏幕反射的白光。   不到一分钟,江渝就回来了,他把手机揣回裤兜,朝盛昶君招手:“走吧,我们去付钱。”   盛昶君说:“我已经付了。”   江渝惊讶地问:“你帮我一起付了?”   不知为何,盛昶君莫名有点烦躁:“嗯,就当是还你那瓶水的钱。”   江渝没察觉他的不对劲,依然笑着说:“这么好呀,那我岂不是赚大发了。”   盛昶君没再说话,只拎着塑料袋推开店门。   因为扶着沉重的玻璃门,他的左手臂突起一两根淡淡的青筋,在头顶白炽灯的照射下分外显眼。   这个小细节让江渝心动不已。   如果说植物有趋光性,那么江渝就有“趋盛昶君性”。   盛昶君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站在哪里,留个背影,江渝便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自发的行为。   因为他喜欢盛昶君,所以时时刻刻都想靠近。   七点钟,天际仍然残留一点白,像被墨水稀释的奶油,顽强地留在空中不肯离开。   “江渝。”   走在回家路上,盛昶君没有什么感情和温度地叫他,像在叫一个陌生人的名字,还用类似审讯的语气问:“你刚刚跟那个店员在干什么?”   江渝说:“没干什么啊,加个微信而已。”   他跟那个小哥挺投缘的,都爱打同一款手游,爱看同一类动漫。他们之间有不少共同话题,自然而然就在短时间内熟络起来。   只是不知道哪一个字戳中了盛昶君的神经,他两道浓眉微微蹙着,脸色有些阴沉,过了几秒才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江渝不解地抬起头:“啊?”   盛昶君语气冷冷的,深黑夜色下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孔,江渝只听见他略带指责地说:“你心可真大,什么乱七八糟不认识的人都敢加,万一泄露个人隐私怎么办。”   江渝一脸无辜:“我朋友圈没什么隐私能泄露啊。”   一阵风倏地吹过,带着夏夜特有的凉意,吹走白日残余的暑气,也吹灭心头躁动的火苗。   盛昶君深吸口气,说:“反正我就提醒你一下,以后不要随便给人微信,谁知道加你的人安的什么心。”   江渝觉得盛昶君这是在担心他,怕他被人给骗了,心里喜滋滋的,一口答应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经过你同意我才跟别人加好友,行不?”   盛昶君冷哼一声:“我没有限制你加好友的权利。你要是想加,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那我自己也得限制限制啊。”江渝笑得没心没肺,说:“不瞒你说,我好友确实太多了,每次找你聊天都得翻好久呢。”   话音刚落,盛昶君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知道哪个字又戳到了他的神经,只见他偏过头,眼神近乎狠厉地盯着江渝,说:“你没把我设为置顶?” 第22章   盛昶君撂下这句话,不等江渝做出反应,自己倒先愣住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别扭呢?   他抿了抿唇,静默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抬脚走人。   这就更别扭了。   江渝认识盛昶君十几年,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表面看似对什么事都无所谓,实际上心里想法可多了,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不知为何,江渝突然有点想笑。   他紧绷着一张脸,强忍住上扬的嘴角,追上盛昶君的脚步,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呀?”   盛昶君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意思。”   江渝才不信呢,他转了转眼珠子,问:“那你有把我设为置顶吗?”   闻言,盛昶君的脸更臭了,一副不想搭理江渝的样子。   “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江渝踮起脚,贴近盛昶君的耳朵轻轻说:“我是你的置顶,还是唯一一个,对不对?”   人行信号灯正在闪烁急促的绿光,很快便被红灯取代。   盛昶君刚好站在灯柱旁,脸庞被镀上一层明亮艳丽的光,连带着整个耳廓也是红的,且红得不可思议。   “是不是置顶有那么重要么?”   过了几秒,盛昶君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好像刚刚在意这件事的人根本不是他。   江渝只觉得这样的盛昶君有点幼稚,也有点可爱。   不记得曾在哪里看过一句话——你可以觉得一个人长得帅,长得漂亮。但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时,你就完了,彻底完了。   江渝现在就有一种彻彻底底完了的感觉。   红灯还剩三十几秒,江渝掏出手机,果断把盛昶君设为聊天置顶。   在这之前,江渝找人聊天都是通过翻列表,或是直接搜名字来找。他还从来没有把谁设为置顶过。   不过既然盛昶君在意这件事儿,那江渝就顺着他的心意呗,反正能讨喜欢的人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看,”江渝把手机在盛昶君面前晃了晃,说:“你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置顶。在我这儿,只有你才有这种待遇哦。”   “是吗?”盛昶君凉凉地看他一眼,说:“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改。反正你有一堆朋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绿灯亮了,车流缓缓停下,人们纷纷抬脚踏上斑马线,只有他们二人停在原地。   江渝觉得盛昶君太不信任他了。   换句话说,盛昶君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江渝。   江渝面露不满,似乎有点生气:“你干嘛这么说啊?难不成你要我发誓才行啊?为了这点小事至于吗?”   盛昶君微微一怔:“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我就发誓好了。”江渝打断他,二话不说举起三根手指,对天说道:“我发誓,绝对不取消盛昶君的聊天置顶,也绝对不把别人设为聊天置顶。从今以后,江渝的置顶有且仅有盛昶君一个人,父母以及其他亲朋好友都没这个资格。”   江渝说完放下手,气鼓鼓地看向盛昶君:“你满意了吗?”   盛昶君自知失言,沉默着没有回应。   江渝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一说不过别人就干脆不说话,让人有气都没地方撒。   这坏毛病,都给他惯的。   头顶明明是干净无云的天空,却仿佛有一团团无形的乌云笼罩着。两人的心情同时陷入低气压,直到进小区门口之前,谁都没再开口讲话。   当然,最后还是江渝打破了沉默。   没办法,是他先把气氛搞僵的,所以还得他自己出来打圆场。更何况盛昶君还帮他拎着一大袋零食呢,做人得宽容大量点,不能太计较。   小区大门需要刷卡才能进入。江渝主动掏出门卡,在感应器上面刷了一下,等盛昶君跟着走进来时,他忽然抬起头,拽住盛昶君的衣角,说:“哥哥,刚才我口气不太好,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心上。”   盛昶君没料到他这么快主动示好,一时愣住,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说:“对不起,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周围都是些散步的人,老人小孩居多,聊天的聊天,玩泥巴的玩泥巴。江渝把盛昶君拉到一颗大树底下,低声说:“不要说对不起。哥哥,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月光穿过树叶缝隙,零零碎碎地洒在江渝脸上。他皮肤很白,嘴唇很红,眼睫毛不算长,但很浓密,此时此刻低垂着,落下浅浅的阴影,像是午夜精灵的翅膀,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该说的时候还是要说,”盛昶君别开眼,语气有点不自然:“不然显得我是个多么不讲理的人,还要你处处让着我。”   江渝笑了:“你要说也行,反正我肯定无条件原谅你,谁让我喜欢你呢。”   话音落下,他们都身形一僵。   特别是江渝,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埋在心里许久的话,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再一次恢复到几分钟前的状态,安静,无言,没人开口说话。   过了良久,盛昶君屏住呼吸,试探性地说:“你说你喜欢……”   “是的,我喜欢你。”江渝此人直来直往,最不喜欢说话弯弯绕绕。他深呼一口气,好像抖落了很多年的包袱一样,轻松又认真地说:“不管你以前知不知道,反正我现在直说了,哥哥,我喜欢你。”   江渝眼睛紧紧盯着盛昶君,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很像古时候英勇无畏的战士,或是胜券在握的将军,明明战况还不明朗,他还要做那个主动出击的人。   盛昶君是真的呆住了,一向从容镇定的脸孔出现裂缝,哑然道:“你喜欢我?”   江渝点头:“我是真喜欢你,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想让你当我对象的那种喜欢。”   说这话时,江渝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自信。他的手心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眼睫震颤的频率堪比心跳速率。   但是从始至终,江渝的想法都很简单。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得大胆说出来,不能连表白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他都想好了,如果盛昶君拒绝他,那他今后就努力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越难啃的骨头越有滋味不是么?   “我知道,突然这样说肯定吓到你了。”江渝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一张小脸粉扑扑的,跟女孩子涂了腮红似的,站在黑漆漆的树荫下都能看出来。他笑着看向盛昶君,继续说:“可是既然不小心说出来了,那就干脆把话挑明了吧。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大概是初三那会儿开始的吧,我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多久了。”   江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向始终沉默不语的人抛出最后一句重量级的话:“哥哥,我们就不绕弯子了,你给我句明白话,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第23章   说完便是漫长的沉默。   盛昶君垂眸,看着地上两道斜长的影子,很想问问江渝知不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他的情商并不低,认识江渝这么久,从言行举止中或多或少能猜出江渝的心思。   只是他没想到,江渝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江渝。”盛昶君的神情颇有些凝重。他念出江渝的名字,这个叫了十多年烂熟于心的两个字,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音调也没有起伏变化,但是落入江渝耳朵里,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肃。   过了一会儿,江渝才听到盛昶君的下一句话:“你是同性恋吗?”   江渝没想到盛昶君沉默这么久,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性取向。他愣怔两秒,迟缓地说:“我也不知道。”   盛昶君脸色沉了沉。   “不不不。”江渝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我喜欢你,你是男的,那我应该是同性恋。”   盛昶君直视江渝,沉声问:“那你知道走这条路会面临什么吗?”   江渝有些茫然:“什么?”   “你从来没想过吧。”盛昶君似乎笑了一下。晚上天太黑,这里刚好没有路灯,江渝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因为转瞬间,盛昶君的嘴角又恢复成一条直线。   “你想过你父母知道以后的反应吗?你想过万一被同学知道该怎么办吗?以后进了社会,你的同事、领导、客户知道你是同性恋,又会怎么议论你?你都想好了,做好准备了?”   盛昶君像是逮捕嫌疑人的警察,穷追不舍,步步紧逼。江渝被他问懵了。   他们一个过于理智和冷静,一个过于冲动和热情。   性格差异如此之大的两个人,是没办法短时间内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的。   “我……还没想过。”江渝斟酌道,“但我觉得吧,这些都是在一起之后才要想的事,现在来说有点早了。”   “我不觉得早。”盛昶君说,“这是必须提前考虑的问题。你没有做好准备。”   “为什么要提前考虑啊?”江渝相信盛昶君对自己也有感觉,只是他不能理解盛昶君目前的想法,他问:“就因为我们俩都是男的?就因为我们不能结婚生子,不能有盖了章的证,所以你才顾虑那么多,想那么远?”   盛昶君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你很在意这个吗……”江渝低下头,自顾自地说,“你要是在意,我们可以去国外,现在很多欧美国家都同性婚姻合法化了,我知道的就有英国、美国、加拿大……”   “不是性别的问题。”盛昶君打断他,“如果你是女生,我依然是同样的话。”   “为什么啊,”江渝喉咙有些疼,干巴巴地问,“你是怕盛叔叔知道之后会生气吗?”   盛昶君摇了下头。   他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江渝到底还是不够了解盛昶君。   盛昶君在意的不是那一张有法律效力的证书,也不是不能拥有血缘上的后代。要知道,一段感情并不会因为结婚证而更牢靠,也不会因为有孩子而无坚不摧。   就像他的父母,结婚也能离婚,从前有多恩爱,现在就有多陌生。   本能地,盛昶君抗拒展开一段感情,抗拒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在这一点上,盛海阳倒是没看错,盛昶君和江渝的性格确实互补,因为他们是两个极端。   江渝没心没肺,活在当下。盛昶君深谋远虑,考虑未来。   江渝直白又热烈,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黏着盛昶君。   盛昶君却克制隐忍,心思都藏在难以察觉的细枝末节里。   盛昶君承认,他是胆小鬼,没有江渝一半的勇气,因为害怕有一天会结束,所以连开始都选择逃避。   再说了,江渝经常心血来潮做一些冲动的事,是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   如果他喜欢一部动漫,那么会买一堆手办回来,没事就摸一摸,宝贝得不得了。   但最多不过一个月,他就不喜欢了。   那些手办被一直压在箱底蒙灰,再也没有被拿出来的可能。   盛昶君知道,这是两码事,不能作类比,但是他不可避免地对江渝的话产生怀疑。   现在的江渝对他说喜欢,这样年轻稚嫩的喜欢,有几分真实,几分诚挚,又能维持多久,盛昶君不知道。   恐怕江渝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哪天迫于家庭压力,迫于世俗眼光,江渝想要放弃了,盛昶君又该怎么办?   再说了,江渝能分得清所谓的喜欢不是亲人之间的依赖吗?   江渝可能只是习惯了盛昶君陪在身边,十几年如此,从没有真正地分开过。而江渝又恰好处于懵懂的青春期,在某个瞬间对盛昶君产生了心动的错觉,所以才说出那些话,混淆了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定义。   毕竟在江渝不算漫长的十七年生命里,除了父母,盛昶君就是陪伴他最久的人,江渝依赖他很正常。   只是这种依赖到底是不是爱情,盛昶君觉得江渝还要认真思考一下。 第24章   “你最好再想一想,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喜欢。”   对于江渝来说,盛昶君这个回答算好的了。   他只是不相信江渝说的话,对江渝这个人没有信心,除此之外并没有产生恶寒或抗拒的心理。   要知道,一般的直男绝对不会是这种反应。   所以江渝没有气馁,依然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现在盛昶君的家门口,捧着两袋早餐,等他一起上学。   盛昶君看起来似乎也挺正常,好像昨晚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两人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不存在尴尬的可能。   除了有几次江渝不知死活地动手动脚,想趁路上没人偷偷牵一下盛昶君的手,结果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其余时间都是和平度过的。   面对盛昶君无声的警告,江渝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为自己的行为举止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你别瞪我啊,你这样是吓不走我的。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不能阻止我追求你。”   理不直气也壮,说的就是江渝。   到了学校,正好碰上换座位。   他们班每两周就会换一次座位,今天恰好是星期一,碰上新一轮的换座。江渝坐到了最靠窗边的位置,盛昶君坐到了最靠墙边的位置。   他们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算是全班最远的距离。江渝想在上课期间偷看盛昶君都没办法。   上课没办法,下课总有办法吧。   只是没想到今天老师们集体拖堂,十分钟的课间被压榨得只剩下两三分钟,江渝去接水、上厕所都来不及,更别说去找盛昶君搭话了。   最后一节课,老师终于按时下课了。江渝随手抓了本练习册,打算去找盛昶君问问题。   他走到盛昶君旁边,轻轻敲了敲他的课桌,说:“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盛昶君抬头:“什么问题?”   江渝也不知道问什么问题,他只是想来跟盛昶君说说话,毕竟他们一上午零交流,连个眼神对视都没有。   他站在原地,翻了一会儿练习册,这时盛昶君的同桌突然说:“上堂课老师讲的导数题你能教我一下吗?”   显然是在跟盛昶君说话。   江渝看到盛昶君点了点头,那女生立刻凑了上来,拿出一张草稿纸,叫盛昶君算给她看。   江渝有点不满:“喂,是我先来找他的,你这样插队不行啊。”   那女生笑着说:“可是你站这儿半天不问,我不就先下手为强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江渝虽然语文学得烂,但还是知道先下手为强是什么意思的。   “那是因为我没找着要问的题在哪儿。”江渝有些生气地说,“你就不能等一下吗?”   女生察觉到他口气有点冲,不免感到奇怪:“江渝你怎么回事儿?你同桌谢小芸成绩不也很好吗?你可以去问她啊。”   江渝反驳:“这跟谢小芸有什么关系?我就想来问盛昶君不行吗?”   其实就是件小事,他们又不是幼儿园小孩,没必要为此起争执。两人僵持了十几秒,最后江渝撇撇嘴,转头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这个小插曲不至于让江渝的心情跌至谷底,但是也稍微受到了点影响。   他趴在桌上,眼睛时不时瞄几眼盛昶君的方向,看着他给别人认真讲题的样子,心里就很不爽。   “你干嘛摆着副臭脸,谁欠你钱了?”谢小芸见他一脸郁闷,起了逗他玩的心思,“是不是你哥嫌弃你,把你赶回来了?”   江渝闭上眼,重重叹口气:“别跟我提他,我现在正愁着呢。”   谢小芸问:“怎么啦?他不肯教你啊?”   “不是不肯教。”江渝揉了揉新剪的头发,对此还有点不习惯,“我们俩现在关系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跟你掰扯不清。反正他现在不愿意搭理我很正常。”   谢小芸凭借女生准确的第六感,说:“他知道你喜欢他了?”   江渝瞪大双眼,猛地扭头看她:“这你都能猜出来?”   谢小芸也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居然真知道了?”   江渝点了点头:“你小点儿声,别给其他人听见了。”   “江渝,你真牛逼。”谢小芸朝他竖起大拇指,小声地问:“所以你是被拒绝了?”   江渝有气无力地说:“他话没说死,我应该还有希望。”   谢小芸说:“那你刚刚找他是要干嘛?大庭广众的你也不注意点,万一你基佬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办?”   江渝佯装愤怒:“我是求知若渴,想让他教教我怎么解题!结果还没找着题在哪儿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后半句音量低了下去,听着怪委屈的。   “你求知若渴?”谢小芸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哎哟笑死我了,你这是化悲伤为动力,下决心准备好好学习了?”   班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飞速冲回自己座位上,齐齐望向门口,乖巧得不得了。   是班主任进来了。   他们班主任很年轻,三十岁出头,只带过两届学生。虽然教学资历不深,但是带的那两届学生成绩都不错,给她争了不少光。   她来班上也没什么事,只是把盛昶君叫了出去,应该是有话要单独说。   等她一走,班里又继续吵吵闹闹起来。   没一会儿,盛昶君就回来了。江渝刚想起身找他,结果看到他那同桌又凑上去,拿着本数学册子要问,江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吐血。   谁还没个成绩好的同桌了?   江渝重新坐下来,赌气般地对谢小芸说:“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教我几道数学题。”   谢小芸说:“行啊,哪几题?给我看看。”   江渝翻开桌上的练习册,指着几道划了红叉叉的选择题,说:“这题这题还有这题,我都不会。”   谢小芸低下头,脸侧的头发跟着一并滑落,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把椅子往江渝的方向挪了挪,说:“你这错得未免太多了吧。建议你下次别自己算了,全蒙C应该都能对一半。”   江渝撸起袖子,对谢小芸挥了挥拳头以示警告。   谢小芸笑嘻嘻地往后躲,两人跟小学生似的打闹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钻研数学题。   十米远的地方。   同桌见盛昶君撑着头,脸庞微微侧向左前方,目光遥遥落在窗边,像在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盛昶君不像是会发呆的人。   同桌顺着盛昶君的目光望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呢?”   盛昶君收回视线,垂眸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们继续算刚才那题吧。” 第25章   江渝觉得自己对盛昶君太过热情,以致于盛昶君对他产生了抵触和厌烦的情绪。   谢小芸帮他进行了一番深入的分析,最后得出结论——追男人不能太主动,得偶尔晾他一会儿,这样才能体现之前你对他有多好。   对此,江渝深表认同。   于是接下来几天,他没跟盛昶君一块儿回家,每天都用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留在学校,要么是问老师问题,要么是约了朋友踢球,要么是社团有活动,总之就是不黏着盛昶君了。稍微熟点的朋友都问他:“江渝怎么不跟你一起走了?”   盛昶君也不知道原因,只静默着,半晌才冷冷道:“谁知道他。”   心里则在腹诽,果然就不该相信江渝那张嘴。   明明才表白不久,现在就明里暗里地拉开距离。   什么意思?后悔了?   盛昶君开始感到烦躁。   江渝不找他玩,他烦躁;江渝找别人玩,他更烦躁。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平等,付出与接受的天平不可能永远保持平衡。   可是即便这样了,盛昶君还是不会主动找江渝。而江渝这次很沉得住气,每天照样跟盛昶君各走各的,压根儿没有不习惯一个人回家。   这种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周五才稍微有些改变。   这天傍晚,天色是柔软的暖调,气温仍旧高得吓人。盛昶君从学校走回家,二十分钟的路,校服被汗水洇湿了一大块,质地粗糙的布料紧紧贴在后背,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盛海阳这几天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盛昶君一个人。   他先去换了件干爽的T恤,然后打开冰箱,倒了一罐雪碧,嘴里还叼着一根塑料叉,熟练地泡了一碗方便面。   一个人,懒得下厨做饭,洗菜、焖饭、刷碗,搞那么大阵仗,最后收拾起来很麻烦。   盛昶君不喜欢麻烦。上次是因为江渝在才难得下一次厨,不然他随便煮点泡面就对付过去了。   -   另一边,墙上的空调正在运作中,发出轻微且不刺耳的噪音。与此同时,窗外传来几道轰隆雷声,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会有雷阵雨。   外界的声音虽然嘈杂,但是不影响江渝办事儿。   他房门紧锁着,平板电脑散发出幽幽的亮光,屏幕中是两个男人纠缠一起的激情画面。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盛昶君,江渝就经常看两个男人的片。   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看片打 飞机很正常。   江渝坐在床头,跟着片子里的人一起喘气,释放的时候眼前掠过一道白光,粘稠的液体直接喷在了屏幕上。   空调徐徐吹送冷风,房间内恒温24度,是人最舒适的体感温度。江渝仰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着,眼睛半眯,像只吃饱餍足的猫。   他进入了短暂的贤者时间,不愿迅速从快感抽离,脑中忍不住幻想哪天有机会跟盛昶君做这档子事儿,做的时候会不会跟片子里的人一样爽。   他忘记自己还没把人追到手,开始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咚咚,房门被突然叩了两下,力度不大不小。江渝迷蒙着眼望过去,心想家里来客人了?   他爹妈从不这样敲门,都是整只手掌啪啪拍在门上,大喊他的名字。   江渝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以最快的速度把床收拾干净。   洗手,开窗,通风,清理。一切收拾完毕,他才蹬蹬跑去开门。   门打开,江渝睁大双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你怎么来啦?”   盛昶君没回答,他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绿皮红瓤的西瓜,顶端还冒着水珠和丝丝凉气。他打量了江渝一会儿,问:“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慢?”   江渝支支吾吾,转身往房间里走,“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他的脸红得非常不自然,像刚泡完温泉一样,尤其一对黑眼珠潋滟多情,水亮得很。   书桌旁的垃圾桶里堆着一团纸,空气中残留一点似有若无的味道。盛昶君踏进屋内,关上门,把西瓜放在桌上,说:“你妈叫我端进来的,吃吧。”   江渝应了一声,伸手抓了一块先递给盛昶君。   盛昶君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江渝张嘴咬下一口,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不客气。”   两人靠在书桌旁,头顶是呼呼响的空调,床上有台电脑,盛昶君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冷不丁地说:“你就不怕被你爸妈听到?”   “什么?”江渝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原来是电脑忘了关,画面仍停留在最刺激的一幕。   江渝不顾手上还有黏腻的汁水,立即爬去把电脑电源按了,随后抬起头,朝盛昶君尴尬地笑了笑,“不怕啊,我家隔音可好了,在这儿唱青藏高原客厅都听不见。”   江渝这时才庆幸来的人是盛昶君,否则被他爹妈看见了,非得揍死他不可。   而且被盛昶君发现了也没什么,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生理需求正旺着呢。   这么一想,江渝就不觉得尴尬了。他坐到床头,怀里抱着十多年的史迪仔,两只脚丫子来回晃着,问盛昶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呀?”   “我忘带历史书回来了。”盛昶君看起来也不尴尬,好像刚才看到的只是很寻常的画面,他神色如常地说,“必修三,跟你借一下。”   “哦,行啊。”江渝俯身去捡地上的书包。   他怕热,夏天衣领总不肯好好扣紧,脖颈以下的皮肤大大方方敞露着,弯腰的一刹那,衣服几乎要滑到肩上。   但他很快直起身,把课本丢给盛昶君,“喏,给你。”   盛昶君抬手一接:“谢了。”   说完似乎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江渝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盛昶君的耳朵有点红。   “你平时会自己解决吗?”江渝视线往下,意有所指地问。   盛昶君嘴里的西瓜还没咽下去,闻言差点噎到,耳垂的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耳尖。   江渝笑了:“都是男的,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没有。”盛昶君吃完手中的西瓜,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他的手指并没有沾到多少汁水,反反复复来回擦拭,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我没有不好意思。”   “呀,”江渝选择性失聪,故作惊讶道:“你该不会从来没解决过吧?”   盛昶君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为什么不借完书就走,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江渝说如此没营养的话题。   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决定现在就抬脚走人。谁知江渝突然蹦下床,咔哒一声把房门上了锁,接着又蹦回来,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也欢欣雀跃:“其实我技术不错的,要不要帮你弄一次?”   盛昶君瞳孔猛地一缩,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   江渝也就礼貌性一问,手已经探向了盛昶君的裤裆。   “好兄弟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的,你别不好意思啦。”他说。   盛昶君脸色一沉,扣住江渝的手腕,反手把他压 在床 上,警告他:“老实点,别给我乱来。”   “行行行,不乱来。”江渝两手被压在身后,脸蒙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要喘不过气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装。   盛昶君心里这么想,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些。果不其然,下一秒江渝就翻了个身,一把抱住盛昶君的腰,凭借惯性把他带到了床上。   这一下来得太猝不及防了,盛昶君完全没有一点防备,整个人踉跄着压在江渝身上,呈一种四目相对、鼻尖相碰的姿势。   不到招呼就来这么一出,盛昶君的脸更黑了,刚想发怒,结果江渝又不知死活地抬起小腿,往他胯 间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   “哇,分量不小诶。”江渝露出惊讶的表情。   “江、渝。”盛昶君额角青筋狂跳,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江渝的字典里就不存在“适可而止”四个字。他眼睛悄悄往下瞄,看到盛昶君身下显而易见的变化,笑得一脸狡黠:“哥哥,你真的要我适可而止吗?” 第26章   盛昶君很少失控,他把这一切都怪罪到江渝头上。他会有反应纯粹是因为江渝勾引他——没告白之前是不露声色地勾引,告白之后是光明正大地勾引。   那天晚上,盛昶君过了十几分钟才从江渝的房间出来。   诚如江渝所说,他家的隔音效果确实不错,赵曼枝和江群就坐在客厅看电视,一点也没察觉他俩在房间胡闹。   回到家,盛昶君把借来的历史书扔在桌上,转身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写作业是不可能写的了,他现在一闭眼,脑海中就是江渝红着脸用手帮他的画面。   一个人的嘴巴可以说谎,但是眼睛永远骗不了人。虽然这几天江渝秉持着“距离产生美”的原则,跟盛昶君有意拉开距离,但是他看向盛昶君的眼神仍是专注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好像只能看见盛昶君,容不下其他人。   偶尔还会眨巴两下,像家养的小宠物在努力讨主人欢心。   盛昶君打开花洒,闭着眼睛,任由冰凉的水柱从头顶浇下,砸落在地,溅起更细小的水花。   浴室里水汽氤氲,玻璃被蒙上一层朦胧的白雾,头顶的灯光都晕染成温和柔软的颜色。   他想到刚才江渝的手上沾着两种液体,鲜艳的红和暧昧的白交织一起,西瓜汁变成了咸腥的味道,然后江渝当着他的面,把湿漉漉的手指舔得干干净净。   盛昶君低声骂了句脏话。   他又有反应了。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时不时几下电闪雷鸣。盛昶君把花洒开到最大,一手撑着墙,另一手缓缓伸向身下。   他痛恨这种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   当然,他更痛恨江渝随心所欲的态度。   明明他才是拒绝告白的那个人,反倒是江渝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一天天依然过得没心没肺、自由自在,既没有追求人的架势,也没有失恋难过的样子,整天嘻嘻哈哈,上课的时候该睡睡该玩玩,下课后又跟别的男生女生勾肩搭背搂搂抱抱。   盛昶君早就知道,江渝口中的喜欢不可信。他的喜欢可能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心血来潮,又可能是忽然对同性恋产生好奇,想图个新鲜。   反正绝对不是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喜欢。   而刚好,盛昶君不想玩暧昧,也不想玩恋爱游戏。如果江渝没打算好好跟他在一起,哪怕动心了,盛昶君也不会放任自己同意。   -   接下来两天,江渝去找盛昶君一起写作业。他得知盛海阳这几天不在家,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一手拎着一包零食,另一手拿着几张卷子,踮起脚别扭地用胳膊肘按门铃,边按边朝里面喊:   “哥哥开开门!我来跟你一起写作业!”   没动静。   盛昶君不让他进门。   江渝不死心,又一次按响门铃,这次没多久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盛昶君的声音透过门板响起:“回去,我不想跟你一起写作业。”   “为什么啊?”明明他们前天才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怎么可以翻脸不认人!   “你会影响我的学习效率。”盛昶君如是说。   江渝急忙说:“不会的,我保证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   盛昶君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   江渝有点心虚:“求求你啦,信我一次嘛。我保证今天会很老实很老实的,绝对不吵你,绝对不对你动手动脚。”   “不行。”   “那我就一直站门口,你不开门我不走!”   “随你。”   “你怎么这样啊!我要闹了!”   里面的人安静了一瞬。   盛昶君不说话,弄得江渝有点慌。   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哥哥……?”   “回你自己家去,别来烦我。”   盛昶君说完这话就走了。江渝能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越来越小。   晚上,江渝闷闷不乐地吃完饭,被江群叫去阳台一起浇花。   阳台的墙壁上挂着一盏小灯,微弱灯光下有许多来回盘旋的飞蛾。江渝盯着其中一只发呆,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好傻。”   江群提着洒水壶回头:“说谁傻呢?”   江渝指向墙壁:“飞蛾。”   江群说:“人家那不是傻,是趋光的本能,哪儿亮就往哪儿飞,懂不?”   江渝“哦”了一声,垂下头说:“那还是傻。它干嘛不停在灯泡上歇着,飞来飞去不累吗。”   江群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赶紧把那边儿的花浇了,浇完回屋里学习去。”   江渝又闷闷地“哦”一声,提着洒水壶往另一边走,无意间瞥见小区门口开进来一辆车。   这辆车江渝很熟悉,是盛海阳的车,开了七八年,不会认错。   说实话,江渝本想趁盛海阳不在家,抓紧时间跟盛昶君单独相处,但是现在盛海阳回来了,江渝又觉得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马上把剩下几盆花浇完,然后把洒水壶丢给他爸,说:“爸,我先去洗个澡。”   江群在后面叫他:“今天咋这么早就洗了?”   江渝随口说道:“出汗了,不洗的话有股味儿,闻着难受。”   说完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挑出一件新买的漂亮睡衣,走进浴室。   五分钟后,他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出来了。   乌黑的发梢不断滴着水,很快打湿了薄薄的上衣,江渝毫不在意,走到客厅跟他爸妈说要去找盛昶君。   赵曼枝的视线从电视移到他身上,问:“又要干啥?你一天不见人家就浑身痒痒是吧?”   江渝嘿嘿笑着点头:“他前天借了我的历史课本没还,我现在去找他要回来。”   赵曼枝一脸惊奇:“要回来干啥?你要读啊?”   江渝说:“不读啊。”   赵曼枝一边吃水果一边对江渝说:“那你不如留给人昶君读。反正书在你这儿是沓废纸,在昶君那儿还能发挥点作用。”   江群点头附和:“有道理。”   江渝跺脚:“干嘛啦干嘛啦,你们还是不是我亲爸亲妈了!”   赵曼枝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从茶几上抓一颗葡萄丢给他,哄小孩似的,“行了要去就快去吧,去完早点回来睡觉。昶君这会儿肯定在学习,你老实点别打扰他啊。”   “好的没问题!”   江渝兴致勃勃地出门,跟下午那会儿垂头丧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是真的看得开。虽然目前和盛昶君不是情侣关系,但是也绝对不算普通朋友。   试问,谁会对自己的朋友产生生理欲望呢?   他的小心思那么明显,而那晚盛昶君却没有拒绝,由着他脱裤子。   在江渝看来,没拒绝就是一种纵容,纵容他撒欢,纵容他放肆。   既然这样,江渝为什么不抓紧机会再来一次? 第27章   门口的鞋柜上有一壶沙漏,是江渝初中毕业那年跟盛昶君一起买的,一个白一个蓝,如今摆在各自家中,一摆就是两年。   江渝出门时有一个习惯,他会把沙漏倒个头儿,沙子多的立在上面,大概等三十分钟,沙子就能全部簌簌落下,沉在底部。   回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一壶静置的沙漏等待他。   江渝也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溜进洗手间,打开一盏最暗的小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仍是红着一张脸,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再定睛一看,嘴唇似乎有些破皮。   江渝动了动腮帮子,酸酸麻麻的,喉咙也有点干疼。   赵曼枝突然在外面喊了他一句:“宝贝,你回来了?”   江渝一惊,稳住心神应了一声。   赵曼枝又问:“拿本书怎么这么久哦?”   江渝扭头朝外喊:“顺便问了几个问题,耽隔了一会儿。”   他们家作息规律,习惯早睡早起,一般不到十点半就准备睡了,此时此刻他爸妈应该都在床上躺着。江渝走到主卧,叩了下房门,说:“不早了,我也去睡觉啦。”   江群正靠在床头看报纸,闻言点了下头。   赵曼枝坐在梳妆台护肤,叫住他:“先别走,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江渝想了想,说:“想吃烤红薯,鸡蛋羹,再来杯甜牛奶。”   赵曼枝说“好”。   江渝又说:“妈妈,帮我多烤两个红薯,我想带去学校吃。”   其实是想带给盛昶君吃。   赵曼枝自然是答应了,并叮嘱他赶紧去睡觉,不要熬夜,现在正长身体,得保证每天有八小时睡眠。   -   第二天上学,江渝早早起床,吃完早餐,站在盛昶君家门口等他出来。   今天天气很好,六点多的太阳一点都不刺眼,晒在身上很舒服,像披了一件柔软舒适的毛毯。   江渝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低头数地上的瓷砖,一块、两块、三块……直到四十八块,不远处的门才打开。   “走吧,今天有点晚了。”盛昶君神色淡淡,语气也平淡。   江渝一时半会儿摸不清盛昶君到底是什么态度,只乖乖地“哦”一声,随后紧紧跟上对方的脚步。   回忆昨晚他们俩在房间做的事儿,江渝是有点心虚的,他怕盛昶君会给自己摆脸色,因此上学路上,他的嘴巴跟封了一圈胶布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快到校门口了,江渝才出声叫住盛昶君。   盛昶君回过头:“什么事?”   江渝从包里掏出还热乎的红薯,问:“你吃吗?”   盛昶君低下头,看着江渝的手,因为拿着红薯有一段时间,几根白白嫩嫩的手指被烫得发红。   江渝又问:“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   盛昶君说:“没有。”   江渝难得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吃吗?”   盛昶君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接过,“谢了。”   江渝笑笑:“不用谢。”   -   上课的时候,江渝一如既往的心不在焉。   以往他是脑子空空在发呆,今天是真的在思考问题——思考他和盛昶君到底有没有可能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都主动到这个份儿上了,接下来还能怎么做呢?   总不能威逼利诱盛昶君跟他在一起吧。   现在上的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要求全班一起朗读课文的第三段。读到一半时,老师突然喊停,叫江渝起来把剩下一半读完。   江渝一头雾水地站了起来。   语文老师说:“江渝,你还有看倒字的本领呢?”   江渝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语文书拿反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心想这是第几次在全班面前出糗了?   语文老师催他:“你把剩下几行读了,读完就不跟你计较开小差的事儿。”   “那个,老师,”江渝努力清了清嗓子,说:“我喉咙不太舒服,读不了这么多字。”   语文老师当他是在找借口,不禁有些恼火:“你喉咙不舒服?是跟我一样讲了一天的课?还是周末跑哪儿疯去了?”   “都不是啊……”江渝往盛昶君的方向瞟了一眼,见他一手撑头一手转笔,压根儿没往自己这边看,于是有些委屈巴巴地说:“昨晚我喉咙被鱼刺卡了,卡了好几分钟,现在说话都还疼呢。”   啪,盛昶君手中的笔掉到了地上。   江渝再次看向盛昶君,跟他隔着十几张课桌遥遥对视一秒。   他看见盛昶君不悦地皱起眉,递给他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随后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江渝强压住想翘起的嘴角。   语文老师狐疑地问:“真的卡鱼刺了?”   江渝睁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十分认真地点头。   语文老师说:“那行吧,你坐下。”然后又警告他:“给我好好听课,不准再走神了啊。”   江渝笑眯眯地说:“好的,谢谢老师。”   其实不完全是扯谎,江渝的嗓子确实有点不舒服,哪怕过去一晚上,那种被异物狠狠戳刺的感觉还留在喉中。   语文课过后是大课间,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学生们一般会下楼玩一会儿,或者去小卖部买零食,总之不会继续闷在教室学习。   江渝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瞥见盛昶君站起来,手里拿着明明还有不少水的水壶,走出了后门。   没多想,他立马起身,跟了上去。   三中的校园环境很好,不仅路边栽种许多树木,教学楼的走廊边都挂着几盆绿植,风一吹,里头的小花儿俏皮地摇头晃脑。   江渝跟着盛昶君走了十几米,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以为盛昶君要去接水,可是经过饮水机时盛昶君并没有停下来。   他又以为盛昶君要去洗手间,可是最近的一间洗手间在相反的方向。   江渝心生疑惑,跟着盛昶君一路爬上楼梯,在爬到天台的时候,他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推开了厚重的铁门。   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门被推开,一只有力的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扯了进来。   抓他的人力道不小,江渝下意识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压在墙上。   “跟着我干什么?”盛昶君用水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   江渝四肢僵硬,不敢动弹,呆在原地好几秒,心脏才开始迟缓地加快跳动。   “没,没跟着你啊。”他没什么底气地狡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盛昶君有点陌生,看他的眼光都跟平时不太一样。江渝咽了口唾沫,莫名地感到忐忑不安,“我就顺路走走,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哈。”说完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盛昶君又把他给拽回来,隐隐有些不爽:“我让你走了?”   “哦。”江渝立刻背靠墙站好,跟小学生罚站似的,一动不动。   盛昶君问:“我问你,你上课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江渝一脸无辜:“我说什么了?”   盛昶君的目光慢慢下移,盯着他小巧微凸的喉结,说:“喉咙卡鱼刺?这个借口亏你想得出来。”   江渝眨了眨眼:“没办法呀,总不能让我实话实说吧?”   盛昶君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几十秒,他后退两步,与江渝拉开一段距离。江渝以为他打算转身下楼,连忙紧跟上前,仰起一张小脸望着他,头顶的阳光把他的头发和眼瞳都染成了金棕色。   江渝问:“哥哥,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盛昶君无意识地晃了下手里的水壶,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也搞不清楚啊。”江渝抓了抓头发,面露苦恼,“虽然你没答应做我男朋友,但是你又同意我对你做那种事儿。我脑子笨,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得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比如你要是真不喜欢我,你就说‘江渝你放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但你要是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你就跟我处一段时间试试。”   盛昶君微微皱眉:“试试?”   江渝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总觉得我吊儿郎当的不正经,可是这件事儿我自己最有发言权,我喜欢你,你不能随随便便质疑我的感情。”   盛昶君沉默了一会儿,手里的水壶没再继续摇晃,如静止的海平面,反射出几缕金灿灿的阳光。   良久,他才说:“江渝,我七月份要去趟北京。”   “啊?”江渝没料到等来这么一句话,直接愣在原地,好半天才迟钝地问:“去北京?你是要躲我吗?”   “躲你?”盛昶君也愣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渝瘪瘪嘴,从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委屈。   他忍着嗓子的痛,跟盛昶君说了这么一长串话,结果就得到对方一句轻飘飘的“要去趟北京”。   他瞪着盛昶君,凶巴巴地问:“那你为什么要突然去北京?”   盛昶君抿了下唇,没马上答话。这个细微的细节让江渝产生一种盛昶君在忍笑的感觉。   “上周,”盛昶君看着他,慢慢地解释道:“班主任告诉我北大办了一个夏令营,大概一个月左右,我们学校能推三个学生参加。”   江渝说:“你是三个学生之一?”   盛昶君“嗯”了一声,接着说:“这个夏令营算是一种变相的自主招生,最后表现优秀的高考可以加三十分。”   “哇,加三十分!”江渝眼睛亮了亮,由衷地替盛昶君感到高兴。   只不过高兴没多久,他又恢复闷闷不乐的表情,“要去一个月那么久啊?”   盛昶君说:“其实是二十八天,不到一个月。”   江渝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往前迈一大步,用力抱住盛昶君。   “那你必须在去之前给我个准确的答案,”他抬起头,两眼定定地看着盛昶君,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撒手的架势,“想好要怎么说啊,说不好我不放你走。”   盛昶君任由他像个无赖一样圈着自己的腰,说:“我就跟你确定一件事,你是真的想好了要走这条路?”   江渝毫不犹豫地点头。   盛昶君又说:“不是一时兴起想玩一玩?”   江渝摇头:“绝对不是。”   盛昶君说:“行,以后不管面临什么困难或压力,我们都一起解决,你不准轻易放弃。”   江渝点头:“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除非你先不要我,否则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盛昶君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哎不对,等等等等。”江渝后知后觉地抓住重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同意跟我在一起了?”   其实盛昶君心里还是有顾虑的,比如两人在一起之后要怎么跟父母坦白,这是最大最难的一个关卡。但是现在面对江渝,他很难不妥协。   准确说,从前天晚上踏进江渝的房间开始,他就妥协了。这两天他只是在跟自己较劲儿,跟自己过不去。   盛昶君轻叹一口气,说:“我不会不要你。但你要像现在这样一直喜欢我,知道吗?”   “啊……”   江渝嘴巴微张,愣愣地看着盛昶君。因为这一句话,全身血液仿佛都停止流动。   盛昶君抬起手,贴着他的左脸颊,来回摩挲两下,随后重重地一捏,“下周考完期末我就要去北京。这段时间你自己在家老实点,别老出去玩,等我回来,听到没?”   江渝大脑仍处于一片空白,根本没听清盛昶君在说什么。但是这不重要,无论盛昶君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地听从:“听到了。”   盛昶君这才松开手,眼睛盯着那块被他捏红的皮肤,又轻轻地揉了两下,“行了,回去吧。” 第28章   江渝晕乎乎地跟着盛昶君回到教室,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状态。   他想起高一上心理课的时候,老师曾介绍过一种“期望效应”。   大致意思是,当期待得到一件东西时,只要一直想,一直想,给自己洗脑我一定会得到,那么最终就真的会得到。   现在,这个“期望效应”在他身上得到了应验,江渝觉得好神奇,更觉得提出这个理论的心理学家挺牛逼的。   回到教室没多久,上课铃的钟声打响。   他们现在是准高三,一天有八节课,排得满满当当,江渝并没有很多时间与盛昶君单独相处。   再说了,教室里人多,众目睽睽之下,江渝也不好老去找盛昶君。   他等啊等,等到下午放学,才终于有机会和盛昶君说上话。   很奇怪,按理来说他们俩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对彼此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且在没把人追到手之前,江渝什么浑话骚话都敢往外讲,用手用嘴那种事儿都做了,现在正式确定了关系,江渝反倒有点害羞和别扭。   进家门之前,盛昶君忽然握住江渝的手,问他:“晚上来我家写作业?”   江渝微红着脸:“好呀。”   平时他吃完晚饭,会跟爸爸妈妈下楼散会儿步,今天嘛……就算了。   他觉得,盛昶君叫自己去他家写作业,肯定是想借学习的名义做点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所以去敲门的时候,江渝怀里抱着几包零食,跟学习相关的东西一律没带。   恰好,盛海阳今天又要加班,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渝觉得不发生点什么简直说不过去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盛昶君是真的单纯地叫他过来写作业。   一进门,江渝献宝似的递上自己心爱的零食,结果盛昶君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问他:“你作业呢?”   江渝手还停在半空中,“啊?”   盛昶君蹙了下眉,“你又没带作业回来?”   江渝默默收回手,嘀咕道:“大好时光,写什么作业嘛……”   盛昶君没理他,进书房把自己的作业复印了一份给江渝,说:“我就给你印一份历史,你今晚把它写了,写不完不准回家。”   江渝眨眨眼:“哦,那我肯定写不完。”   盛昶君抬手捏了下他的脸。   江渝摸着被捏的地方,说:“我发现了,你好喜欢捏我的脸。”   盛昶挑了挑眉,没否认。   江渝问:“为什么啊?我的脸很好捏吗?”   盛昶君说:“你脸上肉多,捏起来手感不错。”   这是随口说的,实际上是盛昶君喜欢江渝红着脸的样子。   每次他只是轻轻地拧一下江渝脸上的软 肉,江渝的脸颊就会瞬间泛红,一拧一个准。盛昶君很享受这种因自己带来变化的感觉。   江渝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羞赧地说:“其实……我身上还有肉更多的地方,手感更好,你要不要摸摸呀?”   盛昶君额角一跳,把历史卷子塞他手里:“闭嘴,赶紧写作业去。”   江渝只好不情不愿地去写了。   他跟盛昶君借了支笔,坐在盛昶君的书桌前,一边写一边不满地控诉:“才刚在一起你就这样逼我学习,真是太没有生活情趣了。”   盛昶君写字的手一顿,说:“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可以管你,你也归我管。”   江渝气鼓鼓地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盛昶君没被他的音量压倒,泰然自若道:“你不是除了父母之外,只听对象的话?”   “对哦。”江渝听他这么一说又高兴了,直接把笔一丢,凑到盛昶君身边笑嘻嘻地说:“你是我对象,我男朋友,我的心肝大宝贝!”   盛昶君抖了抖胳膊,假装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渝更高兴了。他好久没见过盛昶君跟他开玩笑的样子,就好像回到了一起嬉笑玩耍的小时候,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不像长大之后,他们慢慢开始保持一定距离,把控相处时的分寸,不能再像小时候亲密无间。   好在盛昶君成为了他的男朋友,仗着这层身份,江渝又可以回到从前肆无忌惮的时候。   “哥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江渝问是这么问,人已经钻进盛昶君的臂弯,腿一跨,一屁股坐上盛昶君的大腿,搂着盛昶君的脖子,与他鼻尖相对。   盛昶君扶着他的腰,说:“抱一下,一下是多久。”   江渝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也得十来分钟吧。”   盛昶君倒也同意了,“行,我抱着你,顺便监督你把剩下的题写完。”   江渝朝他龇牙咧嘴,“就知道做题做题做题,除了做题你还会干嘛。”   盛昶君说:“我还会帮你纠错。”他长臂一伸,把江渝刚刚写的历史卷子拿来,“让我看看你错了多少。”   江渝扭着腰,努力捂住卷子不让看,“别,你别看,我肯定错了很多。”   他刚才就没把心思放学习上,总共十二道选择题,有十道都是蒙的。   果不其然,盛昶君一检查,错了九题。   江渝看着仅有的三个红勾勾,说:“哎?比我想象中要好一点诶。”   盛昶君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他说:“你有没有把课本好好看过一遍?”   江渝一脸心虚:“有、有啊。”   盛昶君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至少背两个历史事件,时间、地点、原因、内容、影响,书上怎么写的,你就给我怎么背。”   江渝不可置信:“那么多东西,我怎么背得下来啊。”   盛昶君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你的基础太烂了,现在距离高考不到一年,不抓紧怎么行。”   江渝锤了锤脑袋:“可是我笨嘛,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不想读书。”   盛昶君静默片刻,决定采用软硬兼施的策略:“书上的东西确实太多了,也不好背。我给你整理一份大纲,你每天就背几行,不会很多。”   江渝有点动摇了,“那我背完有什么奖励吗?”   盛昶君说:“你是三岁小孩?还跟我谈奖励?”   江渝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了你,为了我们俩的未来,我会努力读书的。只是读书真的太枯燥太无聊了,对我来说堪比上刑,你不给我点甜头我怎么读得下去呢?”   盛昶君服了:“你要什么奖励?”   江渝舔了舔嘴唇,说:“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盛昶君捏他的脸,没松手,恶狠狠地问:“这次一下是多久?”   江渝的脸被捏着,说话口齿都不清晰:“这次一分钟就好。”   盛昶君抬起另一只手,捏住江渝的另一边脸蛋,说:“美得你。”然后又改为双手捧着江渝的脸,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说道:“头低一点。”   江渝乖乖低下头。   盛昶君又说:“再低点。”   江渝往后挪了挪屁股,塌下腰,问:“可以了……”吗?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盛昶君已经贴上他的嘴唇,给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没伸舌头,仅仅是唇瓣相碰,江渝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来。   他屏住呼吸,眼睛睁得大大,像是被施了魔法的木头人,呆呆地看着盛昶君发愣。   盛昶君在他眼前晃了下手,“傻了?”   江渝立刻回过神,跟个流氓一样,嘟起嘴唇说:“不够不够,再亲一下。”   盛昶君觉得江渝这个模样着实好笑。他放下手,虚搂着江渝的腰,由着他毫无章法地乱亲一通,嘴角和下巴都是黏糊糊的口水。   窗外的星云悠悠飘荡,两人胡闹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学习。   事实证明,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江渝在盛昶君的房间里待到晚上十点,不仅把那张历史卷子写完了,还认认真真地订正了错题。   平时这个时间点,江渝已经躺床上准备睡觉了。盛昶君看他打了个哈欠,叫他回去睡,江渝揉揉眼睛,说不想走,要陪盛昶君再背会儿书。   他手里捧着一本盛昶君的历史书,一边背一边打盹儿。   大概撑了十几分钟,江渝眼眶都有些红,最后终究是抵挡不住浓浓的困意,“咚”的一声,趴桌上睡着了。   盛昶君把他背回家去,告诉赵曼枝,江渝是因为学习学太久不小心睡着的。   赵曼枝听后惊讶得不得了,忍不住夸赞几句盛昶君,说是他给江渝立了好榜样,不然江渝哪肯老老实实坐下来读书。   对此,盛昶君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由于下周就是期末考,所以接下来几天,江渝以复习的理由频繁光临盛昶君的家。   他们俩待在房间里,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认真学习,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时间用来亲热腻歪。   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唇碰唇的亲吻,后来江渝学会了探舌头,也学会了换气,就变成湿漉热辣的舌吻。   他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接吻,秉持着刻苦的钻研精神,每次一亲就亲好久,吻技在短短几天大幅提升。   不过盛昶君一直拿捏着分寸,对江渝最亲密的举动就是拥抱和亲吻。   再多的没有了。   这对江渝来说也足够了,每次光跟盛昶君抱一抱亲一亲,他就目眩神迷,像在坐九十度而下的过山车,一颗心扑通扑通疯狂跳动,跟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为期两天的期末考马上要来了。   江渝不怕考试,他怕的是考完试要跟盛昶君分开。对于他们这种刚热恋的小情侣来说,分隔两地是很难受的事情。   两三天也就算了,一个月是真的有些漫长。   盛昶君买的机票是在周六上午八点,六点钟左右就要赶往机场。时间太早,江渝想去送他,但是盛昶君没让。   清早五点,晨光熹微,天空是一种半明半暗的灰白。江渝趿着拖鞋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温煦的阳光铺满昏暗的小区。   楼底下,自己心爱的男孩拉着行李箱出现了。   江渝眼睛一亮,刚想大喊盛昶君的名字,结果看到盛海阳也在旁边,顿时不敢出声了。   这么一叫太奇怪了,盛海阳会起疑的。毕竟周末大清早,除了一些老头老太太,谁会五点多就起床?   江渝咬紧嘴唇,安安静静地看着楼下那对父子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眼眶微微发红。   或许是心有灵犀,盛昶君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楼上看了一眼。   这一眼非常短暂,江渝不确定盛昶君有没有看清自己。他在原地跳了两下,拼命向盛昶君招手,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盛昶君似乎笑了一下,又可能没有。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江渝的视力再好也无法看见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只能探着身子,看盛昶君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路的拐角处。   江渝躺回床上,揉了揉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   但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桌上的闹钟显示现在是七点半,他放弃补觉,抓过床头的手机,给盛昶君发了一个乌龟的表情包。   盛昶君没回复,可能已经在飞机上,没办法查看手机。   大概过去三个多小时,盛昶君才回了江渝一个问号。   盛昶君:[?]   江渝又发过去一个乌龟的表情包。   盛昶君:[什么意思?]   江渝:[这是乌龟。]   盛昶君:[……我知道啊。]   江渝:[是你。]   盛昶君:[??]   江渝:[王八蛋,你是乌龟王八蛋]   盛昶君:[不让你跟我去机场就是王八蛋了?]   江渝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盛昶君忘记小时候拉钩约定的事儿了。   他气呼呼地戳几下屏幕,发出去一长串乌龟的表情包,然后把盛昶君的备注改为臭乌龟,并截图发送过去。   过了几秒,盛昶君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江渝礼尚往来,回他更长一串愤怒的表情,又按着语音说:“接下来一个月,你都得顶着这个名字跟我聊天!” 第29章   夏令营的行程安排很紧凑,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要参加,要么是学术演讲,要么是户外学习。只有到晚上,盛昶君才有时间跟江渝打会儿电话。   他们俩过的生活截然不同,一个优哉游哉,一个忙碌疲惫。有时候盛昶君的室友在宿舍,不方便开视频通话,只透过声音,江渝也能感受到盛昶君的疲累。   回忆一下过去十七年,江渝习惯了整日围着盛昶君打转。如果说盛昶君是宇宙中的一颗恒星,那么江渝便是不远处的行星。   他习惯了环绕着名叫盛昶君的恒星,习惯了清空轨道附近的区域,确保公转范围内不会有比他更好更大的天体。   现在,盛昶君远在北京,江渝不能像从前那样整天黏着他。好不容易捱到晚上能打电话,最多却只能聊半个小时。   江渝觉得生活有点无聊,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有短短一个月,八月初就开学了。江渝想找其他同学出来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好同桌谢小芸。   谢小芸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说要上补习班,没时间出来玩。   江渝又问了另外两个玩得好的同学,一个也有补习班要上,另一个是爸妈不给出门。总之一个个都在忙着学习,没空陪他玩。   江渝把这件事儿告诉了赵曼枝,语带抱怨说:“妈妈我好无聊啊,身边一个能陪我玩的人都没有,还不如上学呢。”   赵曼枝说:“你作业写完了?书架上的书都看完了?一堆事儿没做也好意思说无聊?”   江渝抗议:“我有写作业啊,只是还没写完……”   赵曼枝说:“那就继续去写。”   江渝瘪嘴:“写不动了。不想写。”   赵曼枝说:“你要是不想写,那就去林老师家画画吧。”   说到画画,江渝突然想起来,“对了妈妈,林老师前两天问我要不要走艺考这条路,你觉得呢?”   “艺考?”赵曼枝并不了解,只说:“你要是感兴趣就试试呗。”   “我是挺感兴趣的,”江渝苦着一张脸,说:“可是艺考很辛苦,得先集训半年,然后还要……”   “宝贝。”赵曼枝打断他,语气难得有点严肃:“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你得学会吃苦。”   江渝张了张嘴,没应声。   赵曼枝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从小到大,爸爸妈妈对你的要求一直不高,从没有逼迫你做任何不喜欢的事,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一辈子随心所欲地生活。你得先有随心所欲的资本。”   江渝愣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知道。”   “虽然艺考听上去很辛苦,又要抓画画,又要抓学习,但是你不能因为怕苦而退缩。你得去尝试,去努力。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不可能永远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赵曼枝笑了笑,恢复轻松愉快的语气说,“画画算是你唯一坚持下来的兴趣爱好,妈妈觉得你可以试一试呢。”   江渝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赵曼枝说:“好的,我明白了。”   这一脸凝重的表情看得赵曼枝想笑,她挠了挠江渝的下巴,笑着问:“说说,你明白什么了?”   江渝往后躲,边躲边说:“反正我读书是读不出什么花儿来了,去画画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赵曼枝一把抱住他,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许这么说自己哦,在妈妈这儿宝贝永远是最棒的。”   江渝笑了,回抱住赵曼枝,在她肩膀轻蹭两下,“那我决定啦,我要当一名美术生。”   赵曼枝讶异地问:“真的吗?”   江渝点头:“真的。”   赵曼枝笑了:“艺考会很累很辛苦,宝贝要加油,要努力坚持下去哦。”   江渝说:“我会的!谢谢妈妈!”   这番谈话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江渝奋发图强的决心。   其实在这之前,江渝有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未来。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盛昶君抵达北京的第一天,江渝产生了一种迷茫彷徨的无助感。   看着喜欢的人越来越优秀,他开始紧张、焦虑、不知所措,担心彼此之间的距离会逐渐拉远。   恋爱很甜蜜,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形的压力。   最近跟盛昶君打电话,江渝发现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每天聊来聊去无非就是“做了什么”和“吃了什么”。   没有人督促,江渝却明白自己不能再原地踏步了。   他得努力追上盛昶君的脚步。   -   周末去上课的时候,江渝把决定艺考的事儿告诉了一直教他美术的林老师。林老师很看好他,推荐他去正规的画室参加集训。   要知道,全国赫赫有名的美院就那几所,美术生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每年都有许多人落榜、复读、又落榜、又复读。   如果真的要走艺考这条路,必须接受大量专业的训练才有机会脱颖而出。   回家之后,江渝把林老师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他爸妈听,包括集训的时间、地点和费用,以及未来考试阶段的安排。   听上去繁冗复杂,开销还很大,但是江群和赵曼枝说钱不是问题,只要江渝真的对画画感兴趣,那么他们会支持到底。   准备回房间睡觉的时候,赵曼枝又叫住江渝,问他:“宝贝,你是真的考虑好了吗?”   江渝很认真地点头:“考虑好了。”   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对江渝来说,一整天坐着学习和一整天坐着画画,二者选一,他肯定毫不犹豫选后者。   临睡前,江渝给盛昶君拨了一通电话,把这个重大的决定告诉他。   盛昶君听完之后没有马上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迟迟没有开口,似乎在思考什么。   听筒里只有沉稳规律的呼吸声,江渝攥紧手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慌乱。   他以为盛昶君的第一反应会是高兴,会表扬他如此有主见,如此上进。又或是稍微有点低落,毕竟他们又要分开一段时间。   可是盛昶君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他只问了一句:“你去哪里集训?”   江渝说:“我还没想好,应该北京或者杭州吧,这两个城市的培训班质量高,考试信息也多。”   盛昶君想了想,说:“来北京吧。”   “嗯?”江渝问,“为什么?”   盛昶君说:“我上网查了,北京招收美术生的院校更多,考上的可能性更大。”   江渝在床上翻了个身,说:“可是我没说要考北京的学校呀。”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风声,似乎还有其他人讲话的声音。江渝听到盛昶君压低嗓音说:“江渝,我后天结营,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拿到北大的加分名额。”   “真的?”江渝猛地坐起身。   “真的。”盛昶君的声音很冷静,“所以我希望你去北京,你能懂我意思吗。”   “懂啦!”江渝一下就想明白了,“你想跟我在一个城市读书嘛!”   嘈杂的讲话声渐渐微弱下去,盛昶君应该是走到了一片无人的空地,说:“我可以忍受接下来半年的异地,但是我忍不了大学四年都要异地。”   江渝第一次听他这么直白地说话,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也忍不了……”   他们才分开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仅靠电话联络根本无法缓解对对方的想念。   江渝轻轻地说:“哥哥,我好想你啊,你快点回来吧。”   盛昶君低声笑了:“没几天了,再等等,很快的。”   挂断电话时已经快十二点,江渝放好手机,设了一个七点的闹钟,打算从明天开始早起背书。   面对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他有期待,有迷惘,甚至有一些害怕。如果可以,他想做一只安逸的蜗牛,永远缩在温暖的舒适区,哪都不走。   可是人不可能舒服一辈子。在父母的宠爱下,江渝已经顺风顺水地活了十七年,现在是时候走出舒适区,做出些改变了。 第30章   在离开北京的前一天,盛昶君接到了一个本地打来的电话。   这串电话号码并不陌生。盛昶君握着手机,稍微回忆了一下,大概是每年大年三十的上午,对方都会打过来,进行例行公事般的嘘寒问暖。   虽然声音有些拘谨,但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会陷入相对无言的状态,最后礼貌性地说声再见,挂断电话。   铃声依旧在响,盛昶君盯着这串号码将近一分钟,就在快要结束的前一秒,他按下了接通键。   “喂,昶君?”   对方先说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盛昶君简短地说:“能。”   “应该没打扰到你吧?我这几天才看到你的朋友圈。你人现在在北京?”   盛昶君想起自己前几天转了一条夏令营公众号的宣传内容,于是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什么时候回去呢?”对方问。   “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盛昶君说。   “噢,明天就走了。”对方停顿几秒,继续道:“那走之前妈妈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盛昶君沉默了一下。   “不好意思,妈妈忘了先问你有没有空。”   盛昶君抿了抿唇,说:“有空。”   或许是觉得有点冷淡,他又补充一句:“明天中午之前都有空。”   “太好了,那我先把位子订了,晚点再把餐厅的地址发给你。”   盛昶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点头说了声“好”,通话便结束了。   他望着通话记录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室友进门才回过神来。   他的室友来自全国各地,皆不是北京本地人,正商量着要不要结营之后一起吃顿饭。   问到盛昶君时,手机恰好收到一则微信消息,是北京某知名餐厅的名字。   过了两秒,又发来具体地址和附近的地铁站名。   盛昶君摁灭屏幕,抬头说:“我明天中午有事,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室友们纷纷开始劝说:“你能有什么事儿?连吃顿散伙饭的时间都没有?   “就是啊,咱们这一别估计以后很难再碰面了。”   “对啊,就差你一人,多没意思。”   “真没时间。”盛昶君笑了一下,解锁手机,把聊天记录上的时间地点给他们看,说:“我家人在北京,想在我走之前见一面,约的刚好也是明天中午。”   “啊,”室友面露惋惜,“那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盛昶君说,“反正大家都有联系方式,以后保持联络就行了。”   既然是家里有事,室友便不好再说什么,这个话题就此掀了过去。   第二天,盛昶君拉着行李箱,依照手机导航的指引抵达餐厅。   大概距离门口二十多米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手指握紧行李箱的拉杆,两眼定定地一眨不眨地望向窗边。   这家餐厅很大,装潢很新,干净透明的玻璃窗旁边坐着一个身穿碎花长裙的女人,画着极淡的妆容。虽然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皱纹没遮掉,但是胜在气质好,能看出来年轻时是漂亮的美人。   小时候,盛昶君记得家里的亲戚都说他们上半张脸很相像。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见面,如今这么一看,他觉得根本不像。   走进去坐下,盛昶君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得益于发达的社交软件,盛昶君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毕竟他多次在朋友圈刷到过这个女孩的照片,自然知道她是谁。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她。   见他坐下来,女人才跟他解释道:“悠悠她还小,家里没人看着,我带她过来一起吃饭。你不介意吧?”   盛昶君看着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笑得很自然:“不介意。”   确实不介意。有一个小孩在场,他们相处的过程应该不会太尴尬。   许依梅似乎松一口气,把菜单递给他,笑着说:“快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随便点。”   小女孩手里也拿着一份菜单,听到妈妈这么说,歪头看向盛昶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满是好奇。   一顿饭吃得很快,盛昶君不是爱说话的人,许依梅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一会儿要我送你去机场吗?”许依梅问道。   盛昶君猜她多半只是客气地一问,于是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去,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到。”   许依梅点了下头,说:“地铁确实很方便。”   盛昶君轻轻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喝茶,心里有微弱的鼓点在敲,有一下没一下,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你最近钱够用吗?要不要我转点给你?”许依梅又问道。   盛昶君放下汤匙,看了一眼边上的小女孩,说:“够用。”   许依梅说:“你平时买书买练习册要花不少钱,我还是转点给你吧。”   盛昶君说:“不用转,我自己有钱。”   在钱这一方面,许依梅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坚持,她问:“你想要微信还是支付宝?或者我直接打你银行卡?”   盛昶君觉得他们真是太久没有面对面说话了,具体有多久?七年?居然已经到了无法沟通的地步。   他语气微微下沉,说:“妈,我真的不缺钱。”   叮的一声脆响,是汤匙磕到碗沿的声音。   小女孩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用稚嫩的嗓音大声说:“这是我妈妈。”   盛昶君愣了一下:“什么?”   小女孩认真地重复一遍:“这是我妈妈。你不要乱叫。”   “悠悠。”许依梅连忙打断她,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紧张。   “怎么啦。”小女孩偏过头,困惑地眨眼睛。   许依梅说:“你刚刚不是说想喝可乐吗?”   小女孩马上被转移注意力,“是呀。”   许依梅放轻声音:“那你自己去跟那个服务员姐姐要好不好?”   “哦,好。”小女孩点了下头,跳下椅子,欢快地跑向冰柜的方向。   盛昶君摩挲着瓷白的茶杯,望着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依梅只说:“小孩子胡言乱语。昶君,你别跟她计较。”   盛昶君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许依梅:“为什么没告诉你女儿,你还有个儿子。”   “昶君,你别想太……”   盛昶君捏紧茶杯,再次问道:“为什么没告诉她,你还有个儿子。”   许依梅看着盛昶君的眼睛,这双与自己十分相像的眼睛,哑然片刻。   静默十几秒,她叹口气,说:“悠悠年纪还小,我怕她胡思乱想。”   盛昶君说:“我没记错的话,她已经上小学了。”   许依梅点头:“对,她今年七岁,九月份开学上二年级。”   盛昶君扯起嘴角,笑了:“七岁啊。”   许依梅也笑了:“是啊,才七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昶君,你别把她刚刚那话放心上。小孩子童言无忌,更何况她并不知情。”   盛昶君点了下头,一脸了然:“我明白了。”   -   在去机场的路上,盛昶君努力回想曾经和许依梅生活的场景。   在他残存不多的记忆里,许依梅和盛海阳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会一起出席每学期的家长会,会一起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会在周末带他出门兜风,会在节假日来一场短途旅行。   年幼的他一度以为这种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   大概是上小学之后,许依梅和盛海阳的吵架次数开始增多,有时因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都能掀桌。例如工作上的不顺,教育上的分歧,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种种或大或小的矛盾,随着时间推移而累积,最终形成离婚的结局。   许依梅是北京人,跟盛海阳离婚之后,便辞职搬回北京,在一家画室继续当美术老师。   在盛昶君九岁之前,许依梅会偶尔从北京飞回来看望盛昶君。直到她遇见现任丈夫,并生下一个女儿。   她的现任丈夫脾气好,性格淳朴,只是控制欲有些强,不乐意看到她和前夫以及前夫的孩子有过多联系。   换位思考,许依梅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于是听从了丈夫的话,没再回去看过盛昶君。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也很敏感。   盛昶君年纪不大,却能明白那个哄他入睡的温柔女人彻底离开了他,成为哄抱别人的母亲,成为只有在过年和生日时才会打一通电话回来的陌生人。   年幼的时候不懂事,会觉得委屈,晚上一个人睡还会想哭。后来长大了,又觉得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单亲家庭,少了一个人的爱,照样可以过得很好很顺利。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盛昶君拎起行李走进航站楼,办登机手续、托运、过安检。   准备登机的时候,他收到一条江渝的消息。   江渝:[飞机有延误吗?]   盛昶君回他:[没有,已经准备登机了。]   江渝:[太好了!我们还有三个小时就能见面啦]   盛昶君微微笑了。   他想起两个小时前,许依梅有些感慨地对他说:昶君,你一直很懂事,是让人放心的好孩子。   成熟,懂事,沉稳,理性。   从小到大,盛昶君听过最多的评价就是这几个形容词。   江渝又发来一条消息。   江渝:[好想你!好想把时间快进到七点钟!]   盛昶君发过去一个猫咪摸头的表情包,收获了江渝一长串亲亲抱抱的表情回应。   其实他很想说,他并不是一个绝对冷静的人,也曾做过非常不理性不成熟的事。   比如中考那年的英语考试,他交了一张空白的答题卡,故意丢掉了几十分。   这是冲动之下的决定,事后回想起来,盛昶君稍微有点遗憾,但是并不觉得后悔。   江渝:[飞机餐肯定很难吃。我带点吃的去接你,你想吃什么呀?]   盛昶君:[都行,你看着买吧。]   江渝:[麦当劳新出的牛肉汉堡,看上去好好吃,我买两个怎么样?]   盛昶君:[好。]   飞机开始滑行,广播传来空姐甜美的嗓音。阳光穿云破雾洒落,机身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一千多公里外,正在翘首等待的江渝不知道,早在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他未出口的告白就有了回音。   只不过,盛昶君这辈子只会为江渝冲动这么一次。   他可以给江渝补习,教江渝解题,帮江渝整理复习资料和错题。他已经拿到北大的加分,不可能高考的时候再放水。   爱情很美好,是每个人心之所向的事情,理应让人变得更自信,更优秀。   所以面对江渝,盛昶君不会再选择后退。他要把江渝拉上来,让江渝和他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第31章   江渝觉得自己的初恋真是坎坷。好不容易把盛昶君盼回来,结果没两天自己又要收拾东西走了。   暑假的最后几天,他趁着家里大人都出去上班,抓紧时间跟盛昶君享受二人世界的快乐。   某天工作日上午,盛昶君在江渝房间里写作业,突然接到盛海阳的电话。   盛海阳有份文件落在家里,需要临时从公司回来取。回到家,发现盛昶君居然不在,所以才打电话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接通电话时,江渝正窝在盛昶君怀里背书,听见盛海阳的声音冷不丁在耳畔响起,胳膊一抖,课本险些从手中滑下去。   盛昶君倒是淡定很多。他摸了下江渝的背,像给小猫儿顺毛似的,另一手则举着手机,实话实说:“爸,我在江渝家。”   江渝做贼心虚,一点儿声都不敢出,两只耳朵却竖着,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盛海阳倒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们俩在家好好学习,学累了就下楼溜达一会儿,劳逸结合,放松身心。   挂断电话,江渝仰起头,眨巴着眼睛说:“好险啊。幸好今天不是我去你家。”   盛昶君把手机丢到床头,说:“在我家也没事,我爸不会随便进我房间,要进来也会先敲门。”   江渝吐吐舌头:“那也有点吓人。”   他的头发长得快,才一个多月没剪,眼睛又被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盛昶君低下头,把几缕碎发拨开,看着他光洁的额头,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江渝捂住额头:“干嘛!”   盛昶君说:“你之前敢在我房间做坏事,怎么现在就怂了?”   江渝委屈地说:“那不一样。”   盛昶君又揉了揉他泛红的脑门,说:“怎么不一样?”   “我现在看到叔叔就心里发慌。”江渝说,“你说,他平时对我那么好,我却把他唯一的乖儿子拐跑了,他要是知道肯定恨死我。”   盛昶君闻言拧起眉,没马上答话。   过了一会儿,他盯着江渝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当初勾引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这么多?”   “呃……”   江渝翻开课本,开始装聋作哑。   “说话。”盛昶君抽走他手里的书,语气有些不善:“别给我蒙混过关。”   当初纯粹是见色起意,哪会考虑那么多。江渝蹭蹭盛昶君的胳膊,又捶捶盛昶君的肩膀,露出一个讨好意味十足的笑。   见盛昶君冷着一张脸,不搭理自己,于是又用力拍了下大腿,内侧一点软 肉跟着微微一颤。   江渝说:“这腿啊,它有自己的想法。每次一看到你呢,我的脑子还没给出指令,它就自己朝你走过去了。”   盛昶君嘴角轻抽。   江渝两手一摊,故作无奈:“没办法,我也管不住呀。”   盛昶君捉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江渝的手很软,肉乎乎的摸起来很舒服。盛昶君一边捏着软软嫩嫩的手指,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你父母,还有我爸,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知道我们的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啦。”江渝平躺在床上,两脚在空中随意蹬了两下,被包住的手故意挠了挠盛昶君的掌心,说:“我后天就要去集训了,你大半年见不着我,不要对我这么凶嘛。”   盛昶君心里已经有小人在举白旗投降了,脸却依然绷着,没有说话。   江渝翻过身,跪在床 上,搂住盛昶君的脖子,凑近喊了两声:“哥哥,哥哥。”   撒娇男孩最好命。   盛昶君无声地叹口气,说:“后天我送你去机场。”   江渝说:“哎?可是我爸妈也要送我去。”   盛昶君说:“那我就不能一起去了?”   江渝赶紧否认:“当然不是!”   他搂紧盛昶君,趴在盛昶君的身上,像一只考拉挂在树上一样,说:“你要是跟着一起去,我肯定就舍不得走了,说不定还会当着我爸妈的面哭鼻子,多丢人啊。”   然而真正去机场的那天,江渝心里又偷偷念着盛昶君会不会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   这次去北京集训,是江渝活了十七年以来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一想到下次回来就是明年二三月份了,他心口就酸酸的不舒服。   安检门口,赵曼枝拉着江渝的手,控制不住地掉了几滴眼泪。江群站在一旁,负责给娘俩递纸巾,实际上自己的眼眶也有点发红。   赵曼枝靠着江群的肩膀,抽抽噎噎地说:“宝贝下了飞机要给妈妈打电话,到了学校也要打。集训那么辛苦,多给自己买点吃的,钱不够就跟妈妈说。”   江群搂着妻子,说:“北京冬天比咱这边冷,衣服要是不够就去商场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把自己搞太累啊。”   江渝点头说“好”。   赵曼枝抹了抹眼角,又说:“有空就跟我们打电话,没空的话发个短信也行,最好拍点照片回来,让我们知道你生活得怎么样。”   “好啦好啦,知道了。”江渝抱着赵曼枝安慰了好一会儿。   再说下去估计就走不成了,江渝咬咬牙,狠下心,把他爸妈推出送机大厅,自己一个人走进安检大门。   走没几步,他又突然回头,隐隐希望能在送机的人群中看见盛昶君的身影。   就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女主角要坐飞机离开,男主角总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出现,上演一场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戏码。   不过也就想想,江渝知道盛昶君是不会来的。今天出发之前,他还专门跟盛昶君发了消息,再三告诫他不许来机场。   江渝转回身,重重地叹一口气,抬脚跨进安检门。   他在想,上个月盛昶君去北京的时候,有没有产生跟他一样的想法?   有没有暗自期盼,心上人忽然出现在门口,朝自己招手?   “期望效应”似乎又一次在他身上显灵。   转身的一瞬间,江渝眼角余光一瞥,猛然发现大门的右后方有一个身形极像盛昶君的人。   那个人戴了一顶纯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线条流畅的下颌。   不看脸,光看身材,江渝都能一眼认出这是谁。   他微微睁大双眼,怔在原地,身后有乘客不耐烦地催了一句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麻烦让我出去一下。”   他开始逆着人流朝外走,脚步有些不稳,差点撞倒一个小男孩。   就在踏出门口的一刹那,站在两边的工作人员拦住他,问他要干什么。   江渝有点语无伦次:“我,我出去一下。我想跟我家人再说几句话。”   工作人员皱着眉,有些不悦,但还是放他出去了。   江渝朝着那抹身影走过去。随着距离不断拉近,他步子越走越快,脸上逐渐绽开一抹笑。   而那人站在原地没走,只抬手压了压帽子,唇角也不甚明显地扬起。   江渝直接跑过去,张开手,一把抱住对方。   机场内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江渝不敢有更亲密的举动。他只抱了一小会儿就松开手,抬起头问:“你怎么来啦?”   盛昶君说:“想来就来了。”   江渝把他的帽子取下来,笑着说:“来就来呗,怎么还遮遮掩掩的呢,万一我没看到你,你是不是就这样回去了?”   盛昶君微微低头,安静地注视着江渝,默认般地没有说话。   江渝被他直白赤裸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垂下头,小声说:“别这样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盛昶君挑眉:“你也会不好意思?”   江渝瞪他一眼。   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盛昶君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到一旁人少的地方,说:“再抱一下。”   江渝背靠着墙,被盛昶君用身体挡在前面,附近路过的人并不会看到他。   江渝圈住盛昶君的腰,脑袋搁在肩上,问:“这次一下是多久啊?”   盛昶君收紧双臂,说:“在你飞机起飞的前一分钟我再放你走。”   江渝笑了,没想到盛昶君会说这么幼稚的话。他拍了拍盛昶君的背部,安抚小孩似的,说:“好啦,我还有几分钟就要登机了,必须得走了。”   盛昶君深呼一口气,放开他,然后把他手上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说:“送你了。”   江渝说:“定情信物呀?”   盛昶君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尖却可疑地慢慢变红。   江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把帽子摆正,非常严肃认真地对盛昶君说:“这半年你要记得想我。”   “嗯。”   “每天都要想我。”   “嗯。”   “晚上要给我打电话,最少也得聊五分钟。”   “嗯。”   江渝戳了戳他的胸膛,不满地说:“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会想你。”盛昶君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半晌才想出一句:“不管有没有空都会给你打电话,打到没话费没流量了我就帮你充。”   “这还差不多。”江渝满意地笑了,然后用尽全力抱了下盛昶君,说:“走了啊,再说下去我就赶不上飞机了。”   重新走进安检大门,江渝的心情跟几分钟前截然不同。   他三步一回头,恨不得后脑勺能长两只眼睛。   第七次还是第八次回头时,手机嗡的震动一下,一条消息弹出来。   盛昶君:[好好走路。]   好嘛。江渝笑了一下,把手机揣回口袋,朝盛昶君招了招手,随后大步走进门口。   机场的大屏幕滚动着各个航空公司的航班信息。江渝的航班号显示正在登机中。   坐上飞机,看着窗外平坦宽阔的跑道,江渝有点难过,有点不舍。   但是想到下一次见面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心中又升起朦朦胧胧的憧憬和期待。   江渝期待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更期待半年后与盛昶君重逢。   他有信心,相信那时候的自己一定会变得更优秀,更有资格站在盛昶君身边。 第32章   以前,江渝觉得在学校上课好痛苦,但是自从集训了两周,他又觉得在学校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   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除掉睡眠和吃饭,他剩下十几个小时全都在画画。   不画不行。   画室里所有人都跟不要命似的,一张接着一张不停地画。有时凌晨三四点,画室依然灯火通明,没人回寝室睡觉。   江渝每天吸着碳铅过日子,手掌和衣服永远沾着带有腐蚀性的颜料,基本快成为一个只会拿铅笔和调色盘的画画机器。   某天晚上,他画完最后一张速写作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寝室休息。   寝室里一片漆黑,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其他室友仍然坚守在画室奋斗。   江渝是熬不下去了。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好好睡觉,现在只要给他一张床,他能立刻闭眼睡着。   不过现在才十点,是平时跟盛昶君打电话的时间。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江渝猛地惊醒,抓起手机按下接通键。   “喂?”   他的嗓子因为太长时间没喝水,听上去有些沙哑。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盛昶君略微迟疑地开口:“你在睡觉?”   江渝打了个哈欠:“没呢,我只是有点困了。”   盛昶君说:“这么早就困了?”   跟熟悉且亲近的人说话,江渝就忍不住想撒娇:“对呀,我现在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你说惨不惨?”   过去十几年,江渝的作息非常健康良好,大概晚上十点半就上床睡觉,一天最少能睡八个小时。现在睡眠时间骤然压缩至五个小时,自然觉得痛苦难捱。   其实盛昶君的睡眠时间跟他差不多,高三每天都有写不完的卷子和考不完的试,日子也没轻松到哪去。   盛昶君说:“那你早点睡,别老熬夜。”   江渝叹口气:“可是这里每个人都熬夜,我不熬不行啊。”   盛昶君告诉他不要熬太晚,睡眠很重要,全然不提自己天天熬夜到凌晨一点。   江渝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没办法,我也不想熬夜的……只是一想到全国有那么多美术生竞争那么点学位,我就心跳加速,紧张得睡不着觉,只好爬起来接着画。”   听上去真的挺惨。   江渝在床上打了个滚,越说越委屈:“哥哥,我好累啊,真的好累好累啊。”   盛昶君不会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江渝,只硬邦邦地说:“再坚持一段时间,等过了校考就轻松一点了。”   不说还好,一说到校考,江渝就身心俱疲,压力山大,整个人像一颗饱受狂风骤雨摧残的小白菜,蔫了吧唧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你知道吗,”江渝停止翻滚,一动不动四仰八叉地躺着说:“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朵蒲公英。”   学画画的人总是想象力丰富,盛昶君没能跟上他跳跃的思维,问:“为什么?”   江渝说:“现在风一吹我就掉头发,不是蒲公英是什么?等我回去说不定就是个秃头了。”   盛昶君低低笑了一下。   “你还笑?”江渝稍微清醒了点,“我现在头发一抓掉一大把,要是真秃了怎么办?”   “嗯,秃就秃吧,没关系。”盛昶君说。   “怎么没关系了?很丑的好不好。”江渝苦着一张脸。   “我不嫌弃你。”盛昶君想了想,说:“大不了我去剃个光头,跟你一起变秃。我们还可以买假发一起带。”   “什么啊……”   秃头这种事儿居然被盛昶君说得这么轻飘飘,江渝有点语塞,但是心情却稍微好了些,满身的疲惫和困倦也消散大半。   说实话,江渝还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朵蒲公英,一路飘回一千多公里外的家。   他想爸爸妈妈,想盛昶君,想班里的同学,甚至还想天天批评他的老师。   他现在每天的生活只有两件事——画画和想家。   有些东西确实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江渝以前根本没发现自己有多么幸福和快乐。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快点熬完剩下几个月,赶紧回家。   -   时间一晃过去四个多月,转眼间临近年底。   最近江渝特别忙,每天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后,依然坐在画室一刻不停地画画。   原因无他,盛昶君的生日快要到了,他想给盛昶君送几幅画。   盛昶君的生日很好记,十二月二十四,每年的平安夜,圣诞节的前一天。   往年他们的生日都是一起度过的,今年第一次分隔两地,生日礼物更是要好好准备,不能落下。   江渝画了大半个月,终于画出来十八张素描,记录了盛昶君从一岁到十八岁的模样。   其实十岁以前的盛昶君长什么样,江渝已经记不太清了,完全是凭直觉随意发挥。   但是画完一看,江渝自己还挺满意的。   -   一千多公里外。   盛昶君收到快递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他正在房间一边听歌一边刷题,盛海阳在门外叫他出来签收快递。   “小渝对你真不错,”盛海阳在旁边站着说,“还专门给你寄生日礼物,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盛昶君“嗯”了一声。   盛海阳抱着双臂,望向快递单上的信息,有点好奇江渝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然而盛昶君签完字就走回自己的房间,并没有要在他面前拆开的意思。   “哎,别走啊,”盛海阳在身后叫住他:“爸爸不能看一眼啊?”   盛昶君头也不回:“不能。”   盛海阳说:“嘿,你俩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盛昶君摆了摆手,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房门,并且咔哒上了锁。   门外,盛海阳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盛昶君无暇顾及,他走回书桌前,从抽屉取出一把剪刀,又快又稳地剪开快递包装袋。   一封信先掉了出来。   盛昶君打开一看,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大概一千来字左右,开头第一句话写着:哥哥!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长大一岁要更爱我哟!   盛昶君嘴角微微上扬,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我好想你呀,想知道你十八岁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呢?我猜你收到快递的时候肯定在做题,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年才有一次,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啦。   不过你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就偶尔听听歌,偶尔刷刷新闻,其他男生喜欢的篮球啊、游戏啊、比赛啊,你统统不感兴趣。所以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想了好久,最后决定送几张画给你。以后你每年生日我都给你画,画到七老八十了,画到我拿不稳笔了,我就送你假发套和假牙(鬼脸)   言归正传!   今天你十八岁啦,过得开心吗?反正我过得挺开心的,可能是因为圣诞节要来了,老师居然给我们放了半天假。我现在正跟室友在寝室看电影呢,大家还顺便追忆童年,把《家有儿女》和《快乐星球》都翻出来重温了一遍。   说到《快乐星球》,你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在家一起看吗?   那时候,我每天最开心的时间就是跟你一起看《快乐星球》。每次你来我家,我妈总要赶我去写作业,然后我能理直气壮地说:“昶君哥哥都没去写!你凭什么赶我不赶他!”   我妈当然不敢赶你,所以我沾你的光,能够继续把电视看完。   我敢打赌这事儿你肯定早忘了,你的记性在这些琐碎小事上一直不好。不过没关系,我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些事我都记着呢,一辈子都不会忘。   对了哥哥,你看到最后一张画了吗?   那是一艘江渝专门为你设计的飞船,坐在驾驶位的人是我,旁边空的副驾驶位留给你。   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宇宙茫茫浩大,我要开着一艘最酷的飞船去找你。   可能我会碰到流星,可能我会撞到陨石,可能我的飞船燃料会耗光。   但我还是愿意,堵上所有风险去见你。   哥哥,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好想就这么陪你一直走下去,从八岁到十八岁,二十八岁,三十八岁,最后到八十八岁。你老了,不帅了,牙齿掉光了,头发全白了,看不清东西了,我也还会喜欢你。   因为我会跟你一样的老去。我们都变丑变老,成为两个糟老头子,但还要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谁也不嫌弃谁。   你要知道,我喜欢你的心,是健康年轻的,永远不会老的。   哥哥,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十八岁的你,聪明,大方,英俊,帅气,以后一定还能拥有更多美好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永远属于你,陪在你身边,做你最忠实的粉丝和最爱你的人。   ——想你的宝宝 江小渝♡   后面还画了个小爱心。   很标准,很对称,能看出来是一笔勾勒而成的,线条非常流畅自然,是一个完美的心形。   盛昶君放下信纸和画,沉默良久。   窗外的风哗啦啦地吹,层层叠叠的百叶帘翻飞卷起。   盛昶君把纸叠好,塞回信封,然后转身把窗关紧。   喧嚣的风声骤然消失,墙上泛黄的日历也停止翻动,静静停留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周。   盛昶君快速心算了一下,距离江渝回家还有多少天。   算完之后,他又皱起眉头,不悦地啧了一声。   江渝说想他了,他又何尝不想江渝。   那个远在北京集训的男孩,那个二元一次方程都要算好久的男孩,那个一学习就偷懒犯困的男孩。   是从小就爱闯祸,天天出各种啼笑皆非的糗事儿,不学无术,没心没肺,玩物丧志,无法无天的男孩。   但同时,他又是中考超常发挥考上三中的男孩,是心灵手巧画了一幅幅素描画的男孩,是无论何时回头都会在身后看到的男孩。   这个男孩,是盛昶君年少心动的对象,是一生不可或缺的家人。   盛昶君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误。   他这辈子可能还会为江渝做一些冲动的决定。   比如现在,他想见江渝。   想迫不及待地,飞去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抱住江渝,在他耳边大声说:   ——“江渝,我也喜欢你。”   ——“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吧。” 第33章   北京市连续下了三天的小雪。   临近跨年夜,街道路旁张灯结彩,树上挂满彩色的灯球,将地上厚厚一层积雪照得五彩斑斓。   晚上十一点,江渝刚刚搞定一张速写,正趴在塑料椅上休息。   室内室外都是明媚的灯光,亮得宛如白昼。头顶的暖气吹得人昏昏欲睡,江渝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一副随时就要倒下的样子。   “江渝,别睡了。”   有道声音在头顶响起,是江渝的室友走过来,摇了摇他的胳膊。   江渝揉了下眼睛,几滴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流出来,被他随手拭去。   他听见室友问道:“待会儿就要跨年了,我们准备下楼买点夜宵,你一起来不?”   这么一问,江渝才觉得有点饿了,果断点头:“去。”   画画既耗脑力又耗体力,每个人都是一脸倦容,但是神情又有掩不住的蠢蠢欲动的欣喜。   新的一年快要来了。   江渝跟着室友走出大门,一阵寒风迎面刮来,夹着细碎冰凉的雪花。他咬紧牙关,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哆嗦。   平时为了能多睡会儿,他出门都只穿拖鞋。要是觉得冷了,再多套两双袜子。   集训久了,大家早就不在意外在形象。女生经常蓬头垢面,男生就更加邋里邋遢。   就像江渝,他宁愿踩一双漏风的拖鞋出门,也不愿意花几十秒穿双正经的球鞋。   因为懒得系鞋带。   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江渝更愿意把穿鞋的时间挪到睡觉上。   小店里人满为患,基本都是画室的学生在买东西。画画既耗脑力又耗体力,这个时间点饿了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渝觉得有点冷,买了一碗热乎乎的鱼丸,还专门叫店员帮他多淋几勺汤汁。   店员递过来的时候,鱼丸汤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是浓郁十足的咖喱香。可惜出门被风一吹,迅速变凉了。   江渝没管太多,直接蹲在小店门口,把羽绒服的帽子立起来,罩在头顶,一边吃一边跟室友聊天。   不到两分钟,一碗滚烫鲜香的鱼丸下肚,身子稍微暖和了一些。江渝起身,把垃圾扔进店门口的垃圾桶,然后准备和室友一起回去。   走没几步,江渝发现自己的羽绒服不小心沾到了一点咖喱汁,于是又停下来,转身回店里买了一包湿纸巾。   他站在店门口,一边擦拭衣服上的污渍,一边听室友说今晚的安排。   大概就是和隔壁寝室一起,买几瓶啤酒回去庆祝跨年。条件有限,也没什么新颖的活动。   说到一半时,室友忽然碰了碰江渝的胳膊,示意他回头往后看。   “那儿有个人一直在看你。你们认识吗?”   江渝回过头,眯起眼睛辨认。   夜晚天色暗淡,路灯也不够亮,再加上雪一直飘飘洒洒地下,江渝没能看清那人的脸。   可是这个身材很熟悉。   虽然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但是江渝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   “不会吧……”他喃喃道。   “他是你朋友?”室友又问。   江渝飞快把手中的湿纸巾丢进垃圾桶,随后拍了下室友的肩膀,说:“你先上去。”   室友一脸疑惑:“怎么了?”   江渝翘起嘴角:“没事儿,那人是我朋友,我去跟他说几句话,没那么快回去。”   “哦,好。”室友说完便跟其他人上楼了。   江渝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高,一脚踩进雪地里,融化的雪水瞬间濡湿他的袜子,冰凉的感觉从脚蔓延至全身。   他没管太多,只加快脚步。   当不远处的人的五官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时,江渝反倒停下来,站在原地,露出呆滞的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人缓缓朝他张开双臂,带着笑意问:“不过来抱一下吗?”   江渝高兴坏了,拔脚就朝对方跑过去,一只拖鞋半路掉进雪地里也没捡。   “你怎么来了!”   江渝用力抱住眼前的人,因为惯性,还把人家撞得后退几步。   盛昶君稳住身形,微笑着问:“惊喜么?”   江渝疯狂点头:“太惊喜了!”   他两只脚缠在盛昶君的腰上,身子被盛昶君稳稳托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儿人多,你先放我下来。”   周围确实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两个抱在一起的男孩。   盛昶君松手把江渝放下来,看着江渝一蹦一跳地回去捡拖鞋,捡完又回来对他说:“我们出去说。”   两人一同走出校门。   路上,江渝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很是兴奋。一双本来困得睁不开的眼睛,此刻比街边的灯光还明亮。   “你怎么突然来北京了?”   “盛叔叔知道你来找我吗?”   “你来多少天啊?周一是不是就要回去上学了?”   “你晚上住哪儿呀?找酒店了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盛昶君没回答,只说:“先去买双鞋,买完再跟你慢慢解释。”   大冬天的下着雪,只穿一双拖鞋肯定不行。不过这个时间点,各大超市早就关门歇业了,盛昶君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卖鞋的店。   时候不早,他看了眼手表,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先回酒店再说。   出租车宛如一个热烘烘的暖炉,江渝贴着盛昶君而坐,仍然觉得像在做梦。   直到走进酒店,盛昶君在前台登记信息,江渝才稍微有了些实感。   盛昶君已经成年,出示身份证就可以入住。江渝还没成年,也没带身份证出来,于是就站在一旁观望,顺便给室友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寝室睡觉。   前台小姐问:“一间双人房吗?”   盛昶君点头:“对。”   其实江渝很想说来一间标准大床房就好了,还比双人房便宜几十块钱呢。   可是他知道这么一说,前台这姐姐肯定会觉得奇怪,索性闭嘴不言,只抬手悄悄掐了一下盛昶君的胳膊。   盛昶君捉住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这点小动作旁人是察觉不到的,但是不知为何,江渝有种偷偷摸摸的禁忌感。他任由盛昶君抓着他的手,故意在盛昶君的掌心画圈圈。   很轻,很柔,像猫爪一样,看着尖利,其实就是软软的肉垫子。   盛昶君接过前台小姐递来的房卡,偏头瞥了江渝一眼。   江渝歪着头,无辜地眨眨眼睛。   盛昶君没放开他的手,只是握着的力道稍微加重一些。办完入住手续之后,他就这样一手牵着江渝,另一手拉着行李,步伐沉稳地走进电梯。 第34章   兴许是之前吹了冷风,江渝的手一直很冰,被盛昶君捂了一会儿才稍稍转暖。嘴唇却是浅浅的粉,没有什么血色,显得人有些苍白。   怕他感冒,盛昶君一进房门就把他赶进浴室洗澡。   江渝没带换洗的衣服,只能披着酒店的浴袍出来。出来的时候,盛昶君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   室内有充足的暖气,所以盛昶君上身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棉麻长袖,衣袖被卷至手肘,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几根淡青色经脉随着动作而微微起伏。   江渝提着浴袍的衣角,跟小姑娘提着裙摆似的,问盛昶君道:“你有多的衣服吗?”   盛昶君抬头看他:“怎么了?”   江渝松开手,指着垂到地上的浴袍说:“这衣服太大了,我穿着不合身。”   确实不太合身,衣领几乎快要滑到肩膀,下摆又太长,随时有被绊倒的可能。盛昶君快速瞟过一眼,随后从行李箱拿出一件干净的短袖丢给他。   江渝接过衣服,向盛昶君递了个飞吻:“谢啦!”   盛昶君又低下头,翻了翻行李,说:“但没有多的裤子。”他只计划在北京待两天,并没有带很多换洗的衣裤来。   江渝抓着衣服,无所谓地耸肩:“那我就只穿衣服吧。反正有暖气,不会着凉的。”   盛昶君眼皮一跳,刚想出声制止,结果江渝二话不说,转身把浴室门啪的关上了。   盛昶君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独自在原地冷静几秒,然后把暖气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现在是十二点多,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不远处的天空有几朵零星的烟花绽放。江渝再次踏出浴室,看到的就是盛昶君侧身倚在窗边的画面。   盛昶君的侧脸很好看,是一种干净利落的好看。从江渝的角度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挺拔的鼻梁和眉骨。   此时恰好有烟火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将盛昶君的五官照得明亮,也将江渝的眼睛照亮了。   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对他胃口呢?   良辰好景,美色当前,江渝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他迈开两条光溜溜的腿,从背后抱住盛昶君,脑袋搁在凹陷的脊背处,来回轻蹭。   “哥哥。”江渝说着,两手慢慢往前摸索,刚好放在紧实的腹部上。   这是半年前令他心心念念的腹肌,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摸一下。   盛昶君没有动,也没回头,只问道:“冷不冷?”   江渝摇了摇头,又想到盛昶君看不见,于是轻轻说:“不冷。”   抱了一会儿,江渝才把之前几个疑问抛出来:“盛叔叔知道你来北京找我吗?”   “不知道。”盛昶君转过身,说:“我爸这星期在外地出差,他以为我元旦三天会在家复习。”   “是哦,叔叔肯定想不到你会来北京。”江渝没忍住笑了,“其实我也没想到。哥哥,看不出来你这么叛逆啊。”   盛昶君捏他的脸:“还不是因为某人写信给我,说想我了。不然我一个人待在家多舒服。”   江渝轻哼一声,偏头咬住那根修长的手指,抬眼看向盛昶君。   外头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放烟花的和赏烟花的人都散了。一年一次的跨年夜,在零点过后庆祝完毕,好像又恢复成与平常无异的夜晚。   不知是酒店的光线太弱,还是窗外夜色太黑,盛昶君的眼眸渐渐暗了下去。一团火开始从下腹燃烧,以燎原之势一路烧到被含着的指节。   在江渝伸出舌头舔舐时,盛昶君猛地抽出手指,捏住江渝的下巴,狠狠堵住了江渝的嘴唇。   好久没接吻了,江渝也很亢奋。他踮起脚,搂住盛昶君的脖子,积极主动地回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盛昶君把江渝抱起放在窗台,挤入他两腿之间,一边抚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一边继续不停歇地接吻。   江渝的脸很红,红得几乎不自然。   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快要喘不上气了。   盛昶君察觉他呼吸不畅,放开他,把他抱到离窗台最近的一张床上,两手撑在江渝的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才四个月没见,怎么就不会换气了?”   江渝四肢发软无力,脑袋嗡嗡响,晕乎乎地说:“太久没亲生疏了嘛。”然后嘟起嘴唇,“你再亲亲我。我多练练就会了。”   于是盛昶君又压上来,江渝本能地仰头迎合,青涩的身体已经产生反应,两条光滑的腿在盛昶君的腰部不自觉地摩擦。   他能感觉到盛昶君在解自己的衣服。哦不对,他身上穿的是盛昶君的衣服。   虽然江渝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想跟盛昶君亲密接触的欲望给了他无师自通的反应。他挺腰抬手,乖巧又顺从地让盛昶君将衣服脱掉。   “等一下!”   江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推开盛昶君,蹦下床,光着身子跑进洗手间。   过了几秒,他捏着一袋迷你装的乳液出来,递给盛昶君,小脸粉扑扑的:“好像要润滑才进得去……”   盛昶君挑起一边眉:“你懂得挺多。”   江渝反驳:“这是常识好不好。”   “是么?”盛昶君两手抱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不太懂。你教教我?”   江渝瞪大眼睛,脸蛋变得更红。这下是羞红的。   而且他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一条内裤,而盛昶君却衣着完好,连个衣领都没歪掉。   江渝不傻,知道盛昶君在捉弄他,脚一跺,张牙舞爪地扑到盛昶君身上。话不多说,抓着衣服裤子直接往下扒。   这一扑,扑出了猛虎出山的气势。盛昶君也不反抗,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直到两人都赤条条地坦诚相见。   江渝不是第一次见盛昶君的性器,他伸手熟练地撸动几下,弯腰朝那根东西吹口气,点头示意:“嗨,好久不见。”   盛昶君被他逗笑了,抬起手臂挠了挠江渝的下巴,一边挠一边问:“所以怎么润滑?”   江渝疑惑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盛昶君面不改色地说:“我是第一次,当然不懂。”   江渝撒手不干了:“可我也是第一次啊。”   盛昶君说:“你片子看了那么多,没学点有用的东西?”   江渝想起上次在房间打飞机被撞见,气势顿时下去不少,嘴里咕哝道:“我也就是看看而已,根本没有实战经验好不好。”   盛昶君毫不客气地拧他的脸:“你还想跟谁有实战经验。”   江渝吃痛地叫一声:“跟你,跟你,当然是跟你!”   其实江渝一直是很娇气,尽管他自己死活不承认,但是很多事情都能反映出他是一个很怕疼的人。   小时候,他跟小区里的几个伙伴玩捉迷藏,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在假山后边,结果不小心被一条路过的流浪狗咬了一口。   没流血,也没多疼,但是江渝是一边哭一边回家的。眼泪汪汪的模样把赵曼枝吓一跳,火急火燎地带他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路上,为了安抚宝贝儿子,赵曼枝还在麦当劳买了个甜筒。   一看见吃的,江渝的眼泪立刻收住,跟拧紧的水龙头似的,一滴都不流了。   然而没多久,当医院里的护士姐姐取出一根细细的闪着银光的针时,江渝再次嚎啕大哭。   这事儿实在太丢脸,长大后的江渝闭口不谈,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有泪不轻弹的男子汉大丈夫。   所以当盛昶君掐着他的腰,把那根坚硬硕大的东西插进来的时候,江渝只是咬着手背,嘶嘶抽气。   从未被异物造访的后穴被撑成圆形,淡粉的褶皱被一一抚平,穴口无意识地疯狂收缩着,像在努力把性器全部吞进去。   盛昶君只进到一半,在看到江渝疼得脸都白了时停下来,俯身亲吻江渝的额头,说:“润滑做得不够。看来你理论知识学习得不怎么样。”   江渝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比你厉害就行了。”   盛昶君一边套弄他软趴趴的性器,一边缓慢地往里顶,在顶到一处柔软微凸的软肉时,很明显看到江渝抖了两下,眼尾瞬间晕染成艳丽的红。   盛昶君故意反复碾压那一点,问江渝:“舒服么?”   江渝凶巴巴:“不舒服。”   盛昶君低声一笑,沉下身子,不打一声招呼就整根进入。江渝险些一命呜呼。   “你就不能慢点吗!”江渝眼眶通红,鼻尖冒汗,嘴唇更是被咬得红肿不堪。   还没开始,他就一副被蹂躏惨了的模样。   盛昶君忍不了。他一直隐忍克制,坚持不越界,是江渝故意勾引、卖力撩拨。定力再好的人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他把江渝的腿分开,挽在腰侧,徐徐有力地开始抽送,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分毫不错地盯着江渝的脸。当江渝痛苦地皱眉,他便稍微轻一点,当江渝的叫声变得软绵甜腻,他便加快抽插的频率。   一开始确实很疼,但捱过最初的几分钟,后面就变得舒服多了。   江渝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痛了叫,舒服了也叫,声音比咯吱作响的床垫还大。盛昶君被他叫得有些头疼:“你能不能小点声。”   “你怎么管这么多啊。”江渝哼哼唧唧,“我在床上叫两句都不给,你管我管上瘾了是吧?”   盛昶君说:“我没有不让你出声,我只是让你稍微克制点。这酒店隔音不好,隔壁的人估计都能听见你在叫。”   “好吧。”江渝善解人意地说,“那你温柔一点,我不会叫给别人听的。”   盛昶君说:“你要求还挺多?”   江渝十分委屈:“到底是谁要求多啊?明明是你先不准我叫的。”   委屈没多久,他又扬起一抹笑脸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占有欲强的表现?看不出来呀昶君哥哥,是不是以后我跟谁说话,跟谁交朋友你都要管?”   这思维未免过于跳脱。盛昶君说:“你想多了,你爱跟谁说话是你的自由。我不会管。”   江渝一脸狐疑:“真的?”   “真的。”盛昶君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翻个身。两人换成后入的姿势继续。   ……   一个小时后,江渝被盛昶君抱进浴室,整个人瘫软在浴缸里,由着盛昶君帮他把身体清理干净。   回到床上,一身清爽地枕在盛昶君的怀里,江渝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等毕业了我打算去弄个纹身。”   盛昶君低头:“什么?”   江渝在胸口的位置比划两下,说:“就在这儿,纹你名字的缩写,你觉得怎么样?”   盛昶君蹙起眉头:“不行。”   江渝问:“为什么啊?”   盛昶君抓住他画来画去的手,幽幽道:“你还挺想让别人看光身子的?”   这语气听着不太友善。江渝秒怂:“不,不想。”   盛昶君捏了捏他的鼻子,说:“不准纹身,听到没。”   江渝说:“哦,听到了。”   这个话题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   江渝安安静静地躺在盛昶君的臂弯里,一时半会儿没有困意,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半晌,他自言自语道:“占有欲强的人好可怕呀,万一哪天我被囚禁了怎么办。”   盛昶君:“?”   江渝仰起头,一双眼珠水润透亮,对盛昶君说:“哥哥,如果你以后要囚禁我,可以把我床头的史迪仔也带上吗?”   “……”盛昶君往他白软的屁股上用力一拍,“闭嘴,睡觉!”   江渝捂着屁股,可怜兮兮地说:“你干嘛老凶我。我们才做完,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盛昶君面无表情:“怜香惜玉是用在女孩身上的成语。你是女孩吗?”   江渝气呼呼:“我不是女孩你也不能凶我!”   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盛昶君看了眼时间,语气仍然很凶:“你到底睡不睡觉?”   江渝急忙闭眼,两排睫毛一颤一颤的:“我已经睡着了,刚刚是在讲梦话,谁应我谁是傻瓜。” 第35章   江渝是一个有生物钟的人,哪怕晚上是凌晨两点睡的,他也能在第二天七点准时醒来。   睁眼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微弱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室内仍是一片漆黑。盛昶君没醒,手臂搭在江渝的腰上,胸膛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江渝很少见他睡得这么熟,以为天还没亮,于是又闭眼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床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昨晚他们把靠窗的床弄得又脏又乱,最后是睡在另一张干净的床上。江渝抬手摸了一下旁边的枕头,尚留有一点余温。   这时洗手间传来开门的声响,盛昶君已经洗漱完毕,催他赶紧起床。   “已经九点了。你今天还上不上课?”盛昶君问。   “九点了?”江渝好久没睡到这么晚了。他不太清醒地揉了揉眼睛,躺在床上没有动,懒洋洋地说:“算了,我下午再回去吧。”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喜欢的人专门来北京陪他,江渝当然不想回去上课。   他摸出手机,给老师发了条消息,决定请半天假,陪盛昶君在这儿附近转一转。   出了酒店,第一个目的地是商场。   原因是盛昶君看不下去江渝脚上的拖鞋,一进商场就直奔鞋店,不由分说地买下一双几百块的球鞋,命令江渝马上把脚上那双换掉。   在导购员的注视下,江渝一边换鞋一边说:“你干嘛,嫌我丢人啊?”   盛昶君认真地点头:“确实挺丢人。”   江渝皱起鼻子,从鼻腔里发出不满的轻哼,心里却冒着甜滋滋的泡泡,很是高兴。   谁收到男朋友的礼物会不高兴呢?   买完鞋直接在商场吃午饭。   新年第一天的商场人满为患,几乎所有餐厅都要排队。江渝和盛昶君从一楼一直逛到顶楼,转了一圈没拿定主意吃什么,最后随便选了一家不用等很久的火锅店。   进店点菜,服务员很快将汤锅和食材端上桌,江渝立刻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拍完之后,他又意识到盛昶君就坐在对面,于是镜头悄悄上移,把盛昶君连同满桌食物一起拍了进去。   过去四个多月的异地恋使江渝养成一个习惯,每天无论吃什么,他都会先拍张照片发给盛昶君。   有时候是食堂的饭菜,有时候是叫的外卖,有时候是在宿舍泡的泡面。   盛昶君偶尔也会跟江渝分享伙食。只不过他懒得每顿饭都拍,记得的时候就发一张,不记得的时候就打字。   他在琐碎事务方面的记性不好,经常是吃完了才想起拍照。为此江渝抗议过好几次:“你平时学习忙没空想我,怎么吃饭的时候还不想着我!”   盛昶君有些无奈:“在学校不方便总看手机。”   确实不方便。   他们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教导主任经常不定时在全校巡逻,教学楼、操场、宿舍、食堂……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有可能出现主任的身影。   每次出现必定能没收十几部手机。   所以盛昶君跟江渝发消息都是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   这对于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来说,实在是充满挑战的事情。   -   吃饱喝足,江渝拉着盛昶君到旁边的植物公园散步。   这里可以抄小路回学校,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半个小时。   等到学校门口,江渝还有点舍不得,他说:“我晚上去酒店找你,大概八九点,我尽量快点把作业搞定。”   盛昶君抬手帮他整理一下歪掉的衣领,说:“还是我来接你吧。”   江渝等的就是这句话,十分开心地答应了,还叫盛昶君把他背到楼底下,因为前面一段路坑坑洼洼的,积了一层看上去很深的雪水,他不想弄脏自己的新鞋。   盛昶君瞥他一眼,淡淡地说:“你的意思是我的鞋就可以弄脏了?”   然而说完这句话,他在原地屈膝蹲下,转过头看着江渝。   江渝发现盛昶君这人总喜欢“说一套做一套”。   明明嘴上好像对他嫌弃得不得了,实际上又会做出与语言相反的行为。   好比现在,盛昶君说话的口气明显是不愿意背的,但是蹲下时的神情又像在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不快点过来”。   于是江渝立即跑过去,搂住盛昶君的脖子,趴上他结实有力的后背,凑到耳边小声说:“晚上我帮你刷鞋,保准刷得干干净净的,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盛昶君勾住他两条大腿,往上颠了颠,没把这句话放心上。   他们的相处只有短短半天,但是江渝非常满足和开心。   他安安静静地趴在盛昶君的背上,嘴巴没出声,手却一刻也不闲着——时而捏捏盛昶君柔软的耳垂,时而偏头用力吹盛昶君发间的细雪。   然后就被盛昶君拍了下屁股以示警告。   “老实点。”   江渝“哦”了一声,乖乖趴着不动了。   盐粒般的雪籽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在头顶,没一会儿就打湿了两人的头发。   江渝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路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句应景的古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们现在满头都是雪,可不就是白了头的样子么?   此情此景美好得像在做梦。江渝抬起手,替盛昶君拍落肩上的雪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尾也抑制不住地下弯。   他在想,七八十岁的盛昶君会是什么样子。   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戴着假牙,说不定还要天天吃降压药。   想着想着,江渝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   盛昶君莫名其妙地回头:“笑什么?”   江渝捂着嘴,连连摇头。   他又想,盛昶君真的是一个很闷骚的人。从来没主动说过“我喜欢你”或者“我想你”,可是一举一动都在昭示他有多在意江渝。   在意到可以一个人飞来北京陪他跨年,可以背着他跨过积满雪水的道路。哪怕是他随口的一声傻笑,都没被眼前这个人轻易忽略。   或许在外人眼中,盛昶君永远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人事物能够影响他。只有江渝知道他体贴温柔的样子,吃醋生气的样子,甚至是伤心难过的样子。   盛昶君不为人知的很多面,江渝全都见过,牢牢铭记在心,并为此窃喜。   到了画室的楼下,盛昶君把江渝放在高一层的台阶上,不打算跟着进去,却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冬日的午后阳光格外温暖,温暖到空中的细雪还未落地便快融化。盛昶君站在略矮的平地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平静地注视江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无声的对视中,他平静深邃的眼底有了微微的波澜,冷峻的脸部轮廓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周围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保安大叔坐在门口打瞌睡。   江渝心中一动,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口盛昶君的脸。   盛昶君勾起唇角,抬手作势要捏江渝的鼻子。   此时忽然叮的一声,楼道里的电梯缓缓打开,有五六个人从里走出来。   盛昶君的手停在半空中,抬眸不经意往后一瞥,在看清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时,脸色唰地变了。   “怎么了?”江渝很少见他流露这种表情。   盛昶君收回手,没有说话。   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身形有些僵硬,一贯沉着镇定的表情都有变化,变得十分惊讶,惊讶中还掺杂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江渝好奇地回过头,顺着盛昶君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用同样惊讶的表情看着盛昶君,说:“昶君?你怎么在这里?” 第36章   这人是谁?   江渝站在原地没动,一脸困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然后下一秒,他听见盛昶君低低叫了声:“妈。”   江渝瞳孔骤缩,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女人,内心像被乍然丢进几块巨石,震惊的情绪如同水波一圈圈荡开,久久不能平静。   盛昶君说:“我来这里玩两天,明天上午就回去。”   “噢,那能碰到真是太巧了。”许依梅把视线转到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江渝,问:“这是……?”   江渝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礼貌地说:“阿姨你好,我是江渝。”   “江渝?”许依梅更惊讶了,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那个小时候经常来找昶君玩的男孩?”   江渝用力点头:“阿姨,你还记得我!”   许依梅笑了:“你这么可爱的孩子,阿姨当然记得。”顿了一下,她又问道:“所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江渝指着门前XX画室的招牌说:“我在这里集训。”   “这样啊,我之前居然没见过你。”许依梅看了一眼盛昶君,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江渝,笑得很温柔,用一种熟稔的语气说:“我是这里的老师,这样看来你也算是我的学生。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就在这附近怎么样?”   盛昶君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   许依梅问:“你们晚上有别的安排了?”   江渝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其实……也没有很确定的安排。”   许依梅闻言微笑着看向盛昶君,没有说话。她在等盛昶君的回答。   盛昶君没别的理由,只能说:“好吧。”   等许依梅的身影消失在路的拐角,江渝才松一口气,拍着胸口说:“世界太小了,没想到你妈居然是这儿的老师。”   “我也没想到。”盛昶君想了一下,又说:“我们都不太了解对方的生活。”   “那你说阿姨会不会告诉盛叔叔你在北京啊?”江渝边说边把盛昶君拉进大堂。外面风大,站没一会儿手脚就有点冰凉。   “这我也不确定。”盛昶君蹙起眉,开始思考盛海阳知道他不在家的可能性。   盛海阳和许依梅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离婚这些年,为了孩子的养育问题,二人偶尔也会有联络。   所以盛昶君拿不准许依梅会不会告诉他爸。   不过就算盛海阳知道了也没关系,盛昶君了解他爸,顶多就数落他几句,不会有其他的怀疑。   想到这,盛昶君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抬手揉了揉江渝的头发,说:“你先进去上课,晚上我接你一起去吃饭。”   晚上吃饭的时候,盛昶君和江渝坐在许依梅的对面,大多数时间是许依梅和江渝在聊天,话题基本围绕着艺考和专业。盛昶君没怎么讲话,默默听着身边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期间还好几次把许依梅逗笑了。   有江渝在的地方就不存在冷场的可能。   吃饭途中,许依梅分别给江渝和盛昶君夹了一筷子回锅肉,肉里混着几根绿油油的蒜苗。   江渝不吃蒜苗。他特别讨厌蒜的味道,可是当着许依梅的面不好意思直接挑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一根。   刚咽下肚,胃里霎时翻江倒海,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部直直传到喉咙。   江渝抓起杯子,喝了口水以掩饰自己的不适。   许依梅没有察觉,依旧热情地往他们碗里夹菜。江渝盯着碗里青白的蒜苗,头皮阵阵发麻。趁许依梅低头倒茶的间隙,他悄悄给盛昶君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盛昶君轻轻笑了一声。   江渝在桌底下踢他一脚,脸上仍维持着乖巧的笑容。   “妈,我们自己来。”盛昶君挡住许依梅的筷子,顿了几秒,他又补充道:“江渝不吃蒜,你别给他夹了。”   “不不不,”江渝急忙摆手道,“我吃蒜的,只是吃的比较少而已。”   许依梅稍微愣了下,随后收回手,笑道:“没关系。那别的菜你多吃点,别客气。”   江渝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好的,谢谢阿姨。”   吃完饭,许依梅说要送他们回酒店,江渝吓一跳,磕磕绊绊地说:“阿、阿姨,我回宿舍住。”   许依梅打趣道:“昶君大老远来找你玩,你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   当然不忍心。   江渝包里都装着今晚换洗的衣裤,只是做贼心虚,怕许依梅看出他们之间不对劲。   盛昶君抓住江渝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对许依梅说:“我们坐地铁回去,这时候堵车,你不用送我们了。”   许依梅点一点头,目光在二人相牵的手上快速掠过。   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回到酒店,洗完澡,江渝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爬上床,两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仍然是昨晚的双人房,两张床被铺得干净整洁,让人根本想不到昨晚这里曾发生多么激烈的纠缠。   盛昶君从浴室出来,一手用毛巾随意擦着头发,另一手拿着吹风筒,坐在江渝所在的床上。   “过来。”盛昶君说。   江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盛昶君把吹风筒递给他,说:“帮我吹下头发。”   江渝爬过来伸手接过,嘟着嘴说:“自己不会吹啊。”   盛昶君抬手揽住江渝的腰,身体前倾把他压在床上,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江渝裸露在外的脖颈,湿淋淋的黑发衬得他一双眼睛深邃又漂亮。   江渝手里还握着吹风筒,整个人有些呆滞,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   盛昶君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说:“我爸明天晚上回家,所以我买的是明天上午的机票。”   江渝松开吹风筒,抬起胳膊环住盛昶君的腰,说:“我要送你去机场。”   盛昶君没有答应。   江渝仰起脖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盛昶君的下巴,说:“我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打商量。明天我要跟你一起去机场。”   盛昶君摸了下有些刺痛的下巴,说:“你不用上课了?”   江渝说:“明天是周日,我可以休息一天。”   盛昶君点了下头,闭眼靠在江渝的身上,就着这个姿势让江渝帮他把头发吹干。   江渝没有任何意见。呼呼风声中,他一边拨弄盛昶君的头发,一边说道:“我觉得阿姨可能发现我俩不对劲了。”   盛昶君掀开眼皮:“什么?”   江渝说:“走的时候你突然牵我手,被阿姨看到了。”   盛昶君平静地说:“牵手而已。”   江渝微微睁大眼睛:“可是两个男生无缘无故地牵手很奇怪吧?”   盛昶君摸了下他的脸,“她不会想那么多的。”   “我主要是怕盛叔叔知道。”江渝叹口气,“你瞒着他来找我,被发现了肯定会挨骂。”   说什么来什么,江渝刚说完这句话,盛昶君的手机就忽然震动起来,来电人显示是盛海阳。   江渝关掉吹风筒,室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一部手机在嗡嗡响个不停。   盛昶君直起身子,跟江渝对视一眼,过了几秒钟才按下接通键。   “昶君,你今天不在家?”   盛海阳的声音同时传入两人耳朵里。   盛昶君面不改色地说:“嗯,现在不在。”   盛海阳嘀咕道:“我说你房间怎么暗着没开灯呢。”   盛昶君脸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道:“爸,你回来了?”   江渝瞪大双眼,两手不自觉紧紧抓住被子,力气之大使得指尖都泛白。   “是啊,这次项目谈得很顺利,所以提前一天回来了。”   盛海阳边说边走进盛昶君的房间,打开头顶敞亮的大灯,在屋内扫视一圈后问:“你人现在在哪儿呢?跟同学出去玩了?”   盛昶君还没想好借口,只缓慢地说:“我现在在……”   盛海阳突然说:“哎你哪来的这么多画?”   盛昶君一愣:“什么画?”   “就你放在桌上的画,有十几张,我看看是什么啊……”   过了片刻,手机里传来盛海阳惊奇的声音:“这画的人是你吗?还挺像的。”   江渝唰地站起身,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盛昶君倒是还沉得住气:“爸,你别乱动我桌上的东西。”   盛海阳不以为意:“看一下都不行啊?谁送你的?”   盛昶君抿了下唇,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有几个同学临时约我出去玩,我们要在外边住一晚,明天上午才回来。”   果然,盛海阳的注意力瞬间从画上转移,语气有些不满:“你不回家住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又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想着家里反正没人就……”   “那你晚上住哪儿?”盛海阳打断他。   “同学家。”盛昶君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哪个同学?”盛海阳又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盛昶君说。   “行吧。”盛海阳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瞟见一沓画纸旁还有一张纯白精致的信封,于是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说:“在别人家要客气点啊。也别玩太久,明天一早就赶紧回来。”   “知道了。”盛昶君说。   挂断电话,盛昶君把手机丢到一边,对江渝说:“紧张什么,我爸又没发现。”   江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发现就好。”   然而话音刚落,盛昶君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渝觉得这次震动的频率又急又快,心脏竟也跟着怦怦加快跳动。   来电人依然是盛海阳,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盛昶君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压着怒火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第37章   拨出电话之前,盛海阳大致将手中的信纸看了一遍。   看完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愤怒之后又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再次拨出盛昶君的号码,哪怕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希望从盛昶君口中得到一个不一样的解释。   只可惜电话另一端的人迟迟没有回应,两人就这样一直举着手机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盛海阳怀疑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才终于听到对面传来一句低低的“对不起”。   “爸,对不起。”盛昶君又重复一遍。   “我其实在北京。”盛昶君决定实话实说,他猜盛海阳应该是看见了江渝给他写的信。   果然,盛海阳下一句质问便让他知道了答案。   盛海阳大声呵斥道:“胡闹!你跟小渝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昶君抬眸看向脸都吓白了的江渝,说:“爸,你先冷静一下。”   盛海阳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好几下,“你们,你们这是……”   半晌,盛海阳稍微平复了情绪,缓缓问道:“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盛昶君说:“没有,我和江渝……”   不等盛昶君说完,盛海阳又大吼道:“你跟谁谈恋爱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跟小渝!”   听到这句话,江渝咬住嘴唇,身子瑟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反应被盛昶君捕捉到了。   他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轻轻拍了拍江渝的后背,用口型对他说“别怕”。然后起身走到阳台,继续跟一千多公里外的盛海阳解释。   说是解释,倒不如说坦白更贴切。   江渝望着盛昶君的背影,下意识抬脚想跟上去。   然而迈出第一步,他又缩回脚,停在原地不敢动了。   他害怕听到盛海阳气急败坏的声音,害怕听到盛海阳怪他、骂他、指责他的声音。   江渝双手捂住脸,暗恨一周前的自己给盛昶君寄什么不好,非要寄一封情书。   通话并没有进行很久,大概两三分钟,盛昶君就被他爸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他转过身,把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完全程的江渝抱回床上,神情和举止不见慌乱。   江渝缩在被窝里,抬手抓住盛昶君的衣服,仰头亲吻他凸出的喉结。   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讲话。时间仿佛变成非常稀有珍贵的东西,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   只是江渝的手、嘴唇和眼睫毛都在微微地颤抖。   盛昶君垂下眸,捏住他的下巴,有些好笑地问:“你在怕什么?”   江渝停下动作,弱弱地说:“叔叔知道我们俩在一起了,那我爸妈估计也马上要知道了。”   盛昶君盯着江渝的眼睛,问:“如果他们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江渝抱紧盛昶君,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闷闷道:“不怎么办。打死我也不会离开你。”   盛昶君“嗯”了一声,说:“那就行了。给点时间让他们慢慢接受吧。”   这一晚注定无眠。   第二天清晨,江渝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送盛昶君去机场。   分别时,他认真严肃地对盛昶君说:“如果我爸妈刁难你,你要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   “嗯。”盛昶君揉了下他的头发,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太多。”   江渝又垂下脑袋,愁眉苦脸道:“天知道我有多想跟你一起回去。”   盛昶君说:“跟不跟我回去并不重要,江渝,我只要知道你不会退缩,不会跟我分手就行了。”   江渝点头:“哥哥你放心,不管我们爸妈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跟你分手的。”   盛昶君低声笑了。   “我们爸妈”这四个字明显取悦了他,若不是机场人来人往,他真想在此时此刻亲吻江渝。   -   事实上,远距离出柜也有一定的好处,经过一晚上的冷静,盛海阳已经过了最愤怒最激动的时候。   一大早,他按响对面江家的门铃,直接说明来意,并把江渝送给盛昶君的一叠画纸交给了赵曼枝。   赵曼枝仔仔细细看完每一幅画,然后转过头,朝江群招手,语气竟有一丝惊喜和兴奋:“老公快来看!”   盛海阳用力清了清喉咙,又将江渝写的信递给赵曼枝,说:“你再看看这封信。”   赵曼枝接过信纸,跟江群挨在一起逐字逐句地阅读。读完之后,她的眼眶竟慢慢变红了。   “想不到,我家宝宝会写出这样的文字……”赵曼枝喃喃地说。   江群从老婆手里抢过信,认认真真地又读了一遍,颇有些感慨道:“不愧是我儿子,写得真够情真意切的,比我当年给你写的情书还要好。”   盛海阳:“?”   不是,合着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两个男生谈恋爱是不正常的事?   盛海阳板着脸:“这俩孩子背着我们早恋,你们居然不生气?”   赵曼枝笑了,把盛海阳迎进屋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说:“昶君他爸,你别觉得奇怪。现在时代不同了,两个孩子也长大了,有很多跟我们不一样的想法,我们得试着接受,而不是强硬地去改变。”   盛海阳说:“可是两个男的,怎么能……”   赵曼枝叹口气说:“实不相瞒,我们四个月前就隐隐猜到这俩孩子不对劲了。”   江群点点头,揽着老婆的肩膀,对盛海阳说:“小渝去北京集训那天,我们在机场看见了昶君。那会儿我们本来是准备走的,但临时突然想上厕所,又折回去了一趟,然后就在送机大厅看见俩孩子抱在一起,依依不舍的,一看就是热恋中的小情侣舍不得分开。”   赵曼枝点头:“其实那会儿我们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俩孩子只是关系好。后来回家路上,我跟他爸聊了一下,觉得昶君完全没必要瞒着我们偷偷去送机,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赵曼枝喝了一口水,继续说:“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谁家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小孩喜欢上一个同性呢?但是吧,我看小渝为了昶君开始努力学习,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盛海阳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   赵曼枝身子前倾,问道:“昶君这学期的排名一直是前三吧?他们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自己心里有分寸,谈恋爱根本没影响学习,我们做父母的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就是哪里怪怪的。盛海阳拧着眉,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他沉声道:“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行。”   “你觉得不行也没用。”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风尘仆仆,手里还拉着行李箱,上面托运的标签都没撕掉。   他看上去有些疲累,但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向赵曼枝和江群颔首道:“叔叔,阿姨。”   赵曼枝这才发现家门忘了关。   但这不是重点,她连忙站起身,一脸惊讶地说:“昶君,你这是去哪了?”   盛昶君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脱掉鞋子,踏进屋内,说:“我去北京看江渝了。”   闻言盛海阳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你一个人跑去北京?”   说不惊讶是假的。赵曼枝和江群来回看了看他们父子二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比面前两个大人的震惊,盛昶君显得镇定许多。   他看了一眼从自己出现开始就臭着一张脸的盛海阳,不紧不慢地说:“先申明一点,我跟江渝都是认真的,不会因为你们反对就分手。”   “混账!”盛海阳拍桌而起,扬手就要往盛昶君的脸上扇去,但是被赵曼枝及时拉住了。   赵曼枝劝道:“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盛昶君说:“爸,我昨天在电话里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和江渝在一起就是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这不知悔改的态度把盛海阳急得在原地打转:“你们两个男的,两个男的怎么能在一起。这是不对的,你们以后会后悔的。”   盛昶君一脸平静:“为什么是不对的?”   “你们以后结不了婚,生不了小孩。这样的感情能走多远?难不成你们能谈一辈子恋爱?”   “为什么不能?”盛昶君淡淡地说,“你和妈结了婚,生了小孩,不也照样离婚了吗。”   盛海阳一愣,随即怒道:“这是两码事!”   盛昶君耸肩:“我觉得是一码事。”   盛海阳抚着胸口,差点没喘上气来:“臭小子,你要气死我是吧?”   盛昶君有些无奈:“爸,我从来没想过要气你。你和江渝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少了谁,我的人生都不完整。当然,你是我最亲的亲人,如果你能接受江渝,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江群说:“先让两个孩子处段时间试试吧。只要不影响高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赵曼枝在一旁跟着点头:“是呀是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盛海阳背靠在沙发上,久久不说话,神色竟瞧着有些颓唐。   过了良久,他说:“小渝这孩子,我其实打心里喜欢他。”   盛昶君在心中默默附和:我也喜欢。   “我主要是怕你们会受伤。”盛海阳重重地叹一口气,“你说,'同性恋'这三个字说出去有多少人能接受?”   盛昶君想了想,说:“外人影响不了我,只要你们能接受就行。”   “算了,”盛海阳扬了扬手,“等高考完我再跟你算这笔账。”   盛海阳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本来就跟他不亲近,现在若是执意拆散他们,只会惹得父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   可是,等高考完再算账还来得及吗?   那时候盛昶君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只会变得更独立,更有主见。盛海阳这么说只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 第38章   江渝的心悬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接到赵曼枝的电话才坠回地面。   得知赵曼枝不反对自己和盛昶君恋爱,他呆呆地“啊”了一声,大脑短暂地空白两秒。   赵曼枝说:“怎么不说话?画画把脑子画傻了?”   江渝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语无伦次道:“妈、妈妈,你真的是我亲妈!”   赵曼枝哈哈大笑,没提上午盛海阳的反应,只说“你盛叔叔暂时还不能接受这事儿,等从北京回来,你少在他面前瞎晃悠。”   听到这话,江渝又泄气了。   他昨晚可是听完了盛昶君跟他爸通话的全过程,自然知道盛海阳是什么态度。   江渝可怜兮兮卖惨:“老妈,我现在有点怕盛叔叔。你帮我在他跟前多说几句好话。”   赵曼枝打趣道:“我去说怎么合适?得你对象帮你说才行。”   “我对象……”在亲妈面前,江渝还有点不好意思,改口道:“昶君,昶君哥哥没跟盛叔叔吵架吧?”   “没吵,”赵曼枝说,“但是气氛闹得有点僵。”   江渝无比惆怅地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曼枝叮嘱他别想太多,现在还是得以学习和画画为重。然后又说过几周要去北京陪考。   江渝问:“陪考?你不上班了吗?”   赵曼枝说:“我休了年假,正好你马上要校考了,妈妈陪你一块儿考试。”   江渝笑了:“谢谢妈妈,妈妈对我最好了!”   江渝报考的艺术学校全都在北京,赵曼枝看破不说破,但还是建议儿子报几个其他城市的学校。   二月初,江渝正式踏上艺考的征程,从北京一路南下,考了杭州、武汉和广州的几个学校。每到一个城市,他都会发一条朋友圈打卡,引得好多同学纷纷表示羡慕。   江渝统一回复:别羡慕,我已经快累死了,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出去玩[大哭]   江渝的人缘一直不差,没过几分钟,又有一堆人在底下回复他。其中一条最短的评论只有三个字:辛苦了。   江渝迅速回复:[亲亲][亲亲][亲亲]   十分钟后,一直保持联系的谢小芸单独来戳他。   谢小芸:你只回复你哥一个人,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江渝发过去一个很欠揍的笑脸。   想了想,他又觉得没有瞒着谢小芸的必要,于是大大方方地告诉谢小芸,其实他跟盛昶君已经在一起半年了。   谢小芸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回神,敲出一长串感叹号表示震惊。   说不震惊绝对是假的,谢小芸实在没想到,盛昶君这样的三好学生会在高考前谈恋爱。   不过对象是江渝,她又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   江渝回学校的时候距离高考还有九十天。   大半年不在,他的课桌上堆了厚厚一摞试卷和十几本练习册。谢小芸为了欢迎他回来,专门帮他整理好桌面,指着一叠又一叠分门别类的卷子说:“我都帮你分好了,这是数学,这是英语,这是历史,这是政治……总共一百零三张卷子。”   “……”江渝头有点晕,“真是谢谢你了。”   谢小芸笑眯眯地说:“不用谢。”   江渝不仅有一个帮忙整理试卷的好同桌,还有一个天天监督学习、免费提供辅导的好男友。   这半年里所有科的笔记,盛昶君全都复印了一份给江渝。晚上两人在家复习的时候,盛昶君还能一边刷题一边听江渝背书。   有一次在房间,江渝坐在盛昶君腿上背历史,背到一半时,赵曼枝突然端着一盘水果进来。   江渝立刻坐回自己椅子上,乖乖地叫了声:“妈。”   赵曼枝把水果盘放在书桌上,笑着应了一声,没有马上离开。   江渝一脸疑惑:“还有别的事吗?”   “没。”赵曼枝走回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对他们说道:“记得把这些水果都吃完哦。”   盛昶君点点头:“谢谢阿姨。”   房门被虚掩上了。江渝的屁股又从椅子挪回盛昶君的大腿上,盛昶君的头恰好搁在他肩上,一手扶着他的腰,另一手帮他纠正错题。   江渝用牙签叉了一块苹果递到盛昶君的嘴边,盛昶君微微偏过头,眼睛仍然注视着题目,写字的手也没有停顿,只是咬下苹果的时候不小心舔到了江渝的手指。   江渝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手指几秒钟,然后轻轻吮了下指尖。   盛昶君停下笔,定定地看向江渝,似乎在等待他下一个动作。   江渝顶着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伸出舌头,把另外几根手指也舔干净,然后抬眼看着盛昶君:“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盛昶君勾唇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江渝嘟起嘴唇:“那我不客气了,我要亲好多下。”   说完缓缓凑近,就在两人的嘴唇快要碰到的一刹那,门口传来一道猝不及防的声响。   江渝立即起身,循声望向门口,惊讶地瞪大双眼:“妈?你怎么还没走?”   赵曼枝的手仍然搭在门把上,眼睛笑成两道弯弯的缝,丝毫不见尴尬:“哎呀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啪的一声,房门被结结实实地关上了,一点缝隙都看不着。   江渝是不敢继续了,他怕一会儿他老妈又不打一声招呼闯进来。   江渝脸皮厚,不怕尴尬,他主要是怕盛昶君尴尬。   就像现在,盛昶君神情自若,耳朵却微微泛红。   他跟江渝无声地对视着,突然,一手掐住江渝的下巴,泄愤似的,在柔软的唇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江渝夸张地痛呼一声。   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唇齿间。盛昶君不为所动,在伤口处学着江渝刚刚的样子,探出舌尖舔舐着,轻柔缓慢,直到江渝的下嘴唇不再冒血珠才停止。   这下是江渝的耳朵变红了。   -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星期,盛昶君每天晚上都去江渝家写作业。   盛海阳睁只眼闭只眼,懒得过问他去哪里。   自从上次摊牌过后,盛昶君就再也没有跟他谈过这个话题。父子俩心照不宣,知道在这方面暂时无法达成一致,那么就干脆别提,省得给对方添堵。   高考那两天的气温并不高,半夜下了一场雨,清晨时水汽还未彻底散去。时间像水汽蒸发一样,过得很快,为期两日的高考转眼间就结束了。   在这之前,江渝已经拿到了三个美院的专业证。说实话,他对自己的文化课并没有太大信心,这段时间是盛昶君不断告诉他,以他目前的实力,正常发挥是可以达到院校的分数线。   江渝心里还是没底,但他相信盛昶君说的话。   出成绩那天,江群和赵曼枝一左一右守在他身边,一家三口紧张得满头冒汗。   中午十二点,收到教育局短信的那一刻,江渝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赵曼枝放下手机,捧起江渝的脸蛋,啵啵啵亲了好几口,不停地说“我家宝宝怎么这么棒呀”。   江群也高兴,点开微信,阔绰地在亲戚群和同事群里发了几个大红包。   半个月过去,通知书寄到家里时,江渝和盛昶君正在小区对面的超市买东西。   这天晚上,赵曼枝邀请盛海阳和盛昶君父子俩来家里做客,说是要庆祝两个孩子考上大学。江渝去超市里帮他妈妈买食材,一不小心买多了,一个人拎不过来,只好打电话向盛昶君求助。   等拎着几大袋食物回到小区楼下时,江渝和盛昶君正巧碰到住在同一层楼刚搬进来的新邻居,一个三十多岁的单亲妈妈。   三人一同搭乘电梯,踏出电梯门才发现赵曼枝站在家门口等着他俩回来。   新邻居先跟赵曼枝打了一声招呼:“赵姐,今天这么早就做饭了。”   赵曼枝身上的围裙没有解下来,点头说:“今天要做顿丰盛的大餐,得早点开始准备。这不,我儿子出去帮我买菜回来了。”   邻居这才回过头,目光在江渝和盛昶君之间来回打量着,问赵曼枝:“这两个小帅哥,哪个是你儿子?”   江渝刚想举手,就听见赵曼枝笑着说:“两个都是我儿子。”   晚餐确实非常丰盛,四荤两素加一汤。吃饭过程中,主要是江群和盛海阳两个大男人在聊天,从股票聊到债券,又从买车聊到养花。   江渝全程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在盛海阳面前,他是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的。   很有默契的是,今晚也没人提半年前出柜的事。但江渝清楚,盛海阳只是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心里估计还不能接受他。   准确说,盛海阳能接受江渝是儿子的好朋友,但不能接受江渝是儿子的男朋友。   其实江渝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遭受什么苦痛,没有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十八年的人生过得顺顺利利,身边有开明的父母,有真心交往的朋友,更有想厮守一生的喜欢的人。   他是被上天格外宠幸的幸运儿,很珍惜,很感恩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关于未来,江渝知道不可能会一帆风顺,就像盛海阳这一道坎,他和盛昶君目前还没完完全全跨过去。但是他坚信,只要两人是相爱的,就没有什么外力能将他们轻易分开。   吃完晚饭,江渝下楼扔垃圾,顺便跟盛昶君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公园里光线很暗,不远处有一片倒映着月光的小湖,波光粼粼,万籁寂静中偶尔有几声水鸭游过湖面的响动。   江渝玩心大起,捡起地上一颗碎石,嗖地投进湖中。黑褐色的鸭群一下四散逃开,拍翅而起,在湖的中央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盛昶君抬手捏他的脸:“皮。”   江渝嘿嘿笑了声。两人继续沿着湖边慢悠悠散步,晚风裹挟着夏日难得的凉意,吹走了江渝刚才在饭桌上略微难受的心情。   他藏不住心事,更何况是压在心底好几个月的心事,于是装作随意地提起盛海阳,说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盛叔叔接受我呀。   盛昶君没有马上说话,静默片刻后才牵起江渝的手,说:“我爸虽然没有表明了支持,但也没有反对。”   江渝依然愁眉苦脸。   盛昶君说:“不反对就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刚才被吓走的鸭子又游回来了,渐渐聚成黑压压的一团,很有默契地一齐远离江渝,努力往河的对岸游去。   “也是。”江渝低头踢着路边的石头,又开始说不着边际的话,“唉,你觉不觉得,我们的人生其实就是在跨一道又一道坎?”   他已经跨过了学业的坎,跨过了爱情的坎,不知道未来还要面临什么更难跨的坎。   盛昶君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说:“倒不如说人生是在渡河。”   江渝歪着脑袋问:“为什么?”   盛昶君微微笑了下,没有解释。   江渝也没有追问。仗着夜色漆黑,周围没有行人和路灯,他们握着彼此的手,边聊天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盛昶君知道,他爸之所以到现在都不肯接受他是同性恋,是因为他清楚同性恋要面临的风浪太多太多。   如果说生命是一条长河,每个人都得渡河,那么异性恋生来就拥有船票,只要挥挥手,总能搭上一艘抵达对岸的船。而同性恋却要踩着独木桥,桥下水流湍急,险象环生,他们只能握紧彼此的手,相互支撑着走完剩下的路。期间谁若松了手,这条路都会异常难走。   可是既然选择了放弃船票,盛昶君就不会给江渝任何回头的机会。   哪怕以后剩下的路江渝不敢走了,不想走了,不愿意走了,盛昶君都绝对不会放手。   他会背着、拖着、拽着江渝,无论用哪种方式,他们这辈子就绑在一起了,谁也离不开谁。   -   九月初,在前往北京的飞机上。   江渝坐在靠窗的位置,盛昶君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他们中间隔了一个陌生人。   江渝主动跟那个陌生人换座位,如愿以偿坐到了盛昶君身边,咬着他的耳朵说:“我一直在等你换座位,你半天没动静,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嗯?”盛昶君正戴着耳机在看电影,没听清江渝在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你继续看吧。”江渝也点开自己座位前的显示屏,随便选了一部电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他选的是一部香港的老电影《大话西游》,当朱茵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时,江渝弯起眼睛笑了。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盖世英雄,又或者期待能成为谁的盖世英雄。   盛昶君无疑是江渝的英雄,滤镜百倍厚,走路都带风。   “哥哥。”江渝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斜斜靠在盛昶君的肩膀,摘下他的耳机,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什么时候踏着七彩祥云娶我回家?”   “娶你回家?”盛昶君看了一眼江渝的显示屏,挑起一边的眉梢,语带玩笑:“怎么娶?我们又结不了婚。”   江渝就知道盛昶君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情话,瘪瘪嘴道:“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盛昶君重新戴上耳机,没有打算继续理他,但没过几秒又被江渝扯下来。   江渝说:“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盛昶君嘴角轻抽:“你几岁了,幼不幼稚。”   江渝鼓起嘴,像气鼓鼓的河豚一样,“快点,我不高兴了。”   盛昶君想了一会儿,说:“结不了婚就一直谈恋爱。”   他想起半年多前盛海阳质问他的那句话,于是又压低声音,像在征求江渝的意见,又像在不容拒绝地通知:“江渝,跟我谈一辈子的恋爱。”   飞机开始降落,广播里传来空姐温柔的声音。在明媚灿烂的阳光下,江渝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