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宝贝和不会爱先生》作者:而遇   文案:   #一篇狗血甜文,强势控场攻x软糯小天真   交易变沦陷,双向驯养,he   -   18岁的阮乔和竹马告白失败,稀里糊涂跟一个男人度过一晚。   第二天才知道,这个腰很好的男人竟然是竹马的小叔秦濯——传闻中商业帝国的掌权人。   沉稳俊逸,贵不可言,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从此阮乔被迫陷入一场隐秘的游戏。   秦濯会在他后颈留下齿痕,但不会吻他。   会把他抱在腿上哄,但不会在意他伤痕的来处。   会为他撑腰实现所有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不会承认他们的关系。   秦濯是站在云端上的人,哪儿都好,只是不会爱。   所以阮乔也不爱他。   -   秦濯一向不喜欢小孩儿,更讨厌麻烦和哄人,直到在门口捡到一个哭起来很好看的小朋友。   他发现小家伙挺有趣,会画画,有着不切实际的浪漫。   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是个牙尖嘴利的小狗。   但每次被他说过听话后,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会真的乖一点。   那么他也可以养得久一点。   一个冷冽但温柔,风流却绅士的天之骄子,是所有人的求不可得和不敢思量。   旁人说,秦濯那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真心。   直到一棵玫瑰坠入他的星球。   然后又离开。   这一刻,他突然无法适从。   -   [无责任小剧场(狗头)]   开始的秦总:我只要乖巧的小玩意儿,记着不要越界。   后来的秦总:宝宝,亲一下,就一下,脚丫也行……   #是一个阶级碾压的霸总为18岁香香老婆下神坛,天真小宝也慢慢蜕变的故事   一些宠而不爱√一些真香文学√一些强势追妻√一些非你不可√   关于爱情中的天堑和成长。   #不虐~前后都甜,中间有几章酸甜的拉丝儿,据大家反馈挺感动,之后甜到牙疼(*/ω\*)   *体型差,有一些强制情节   *老男人掌控欲很强,彼此在对方X癖上完美契合   *年上12岁,攻在遇见受之前和别人发生过关系,没有情感关系,没有白月光   *正文没有副cp剧情,写在单独一个番外里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乔,秦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控场攻x乖软受,交易沦陷狗血甜   立意:爱是山海间最好的馈赠,勇敢乐观的孩子会找到它。 第1章 迷路小狗   阮乔想,那句话说得特别对——   年少时不要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不然就像他,在秦嘉阳之后大概再没可能喜欢上别人了。   可惜秦嘉阳是直的。   15岁对他说“以后你跟着我,我保护你”的人,在18岁的宴会上问他:“乔乔,我想追心怡,你说好不好?”   “好啊。”阮乔吞一大口酒,笑着说。   “嘉阳你这么棒,肯定会成功的。”   “哈借你吉言啦!”一无所知的大男孩抱住他一顿揉搓,取笑道,“小乔乔,第一次喝酒别喝这么凶啊,看你眼睛都红了,鼻尖也红,哈哈哈,好可爱哇!”   阮乔也笑,笑得眼前人影模糊。   能来到这儿的人都非富即贵,看起来便不会和他有交集,他们过来和秦嘉阳打招呼,叫一声“秦少”。   阮乔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和秦嘉阳是两个世界的人,过去三年的陪伴,大概就像是太阳偶然投在他身上的一缕光,他珍藏就好,怎么会傻到妄想拥有太阳。   “乔乔,发什么呆呢,喝多了?”秦嘉阳拿着张房卡在阮乔眼前晃了晃。   “顶层有我套房,你进去随便找个房间先休息吧,明天咱们再一块回学校。”   阮乔酒劲儿上来晕乎乎点头,很听话地去坐电梯。   秦嘉阳在背后笑起来,他们小乔同学真是连喝醉了也很乖。   不过这会儿秦嘉阳还不知道,有种乖巧叫做还没开始发酒疯。   等电梯门关上,他才想起来忘和阮乔叮嘱别走错门了。   酒店顶层有两间套房,全年预留给他和小叔。其实走错倒也没事,反正房卡不对也刷不开。   何况小叔今天大概率不会来。   圈里多的是人想来联络关系,但坐到小叔那个位子,俨然不需要再在这种场合露面了。   -   将近十点,秦濯谈完一桩收购案。   “秦总,今晚回哪休息?”助理看向后视镜。   男人身高腿长,放松地靠在定制版劳斯莱斯的宽大后座,极为俊逸的眉目不经意间泄出久处上位者的威压,令人不敢过多直视。   “水榭   华庭。”男人低沉的声音说。   那是秦濯安置情人的地方,只是……   “一个月前,苏先生已经离开华亭了。”助理小声说。   那会儿苏染跟秦濯刚好半年,唐特助和秦濯汇报后,秦濯头也没抬,只说了句“老规矩”。   唐礼便用市中心一套千万级的大平层送给苏染作为分手礼,这类小事秦濯自然不会在意。   他对情人一向绅士大方,是金主圈里最不可求的那一个,只是有一点,不论怎样的大美人,都没能在秦濯身边超过半年,这是他的规矩。   修长手指敲了下中控台,秦濯说:“那就附近酒店。”   十分钟后,幻影平滑驶进秦氏集团旗下一家五星酒店。   而秦濯在自己套房的门口捡到一只小狗。   小狗抱膝坐在门前的地毯上,埋着头,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谁带你上来的?”   费尽心机想爬他床的人很多,这种情况并不算意外,秦濯松了领带,面无表情地打量这只闯入领地的小东西。   小东西揉了揉眼,依旧垂着脑袋,慢吞吞说:“你怎么才来呀……”   声音软绵绵的,说是抱怨,倒像是撒娇。   这么理直气壮的搭讪秦濯倒是第一次碰见。   他今晚过来纯属临时起意,不知道这小东西多大本事能混进顶层,又等了多久。   “今天要是等不到,下次还想去哪堵?”   “你在说什么呀,嗡嗡嗡……”   小东西咻得举起一只爪子,拍在秦濯大腿肌肉上,嗔道:“快拉我起来。”   黑色西裤衬得腕骨细瘦白皙,仿佛力气大一点就能弄碎。   秦濯眉头轻微皱了下,拎小狗一般把人拉了起来。   阮乔酒后迟钝,突然被提溜起来,鼻梁“咚”一下撞上对方优越的锁骨,瞬间给他撞懵了,连疼都忘记喊,只仰着脸,睁着一双茫然又漂亮的大眼睛。   秦濯看清小东西的长相,也愣了一瞬。   不知道才多大的美少年痴痴往他领口嗅着,闻到很安心的味道般赖在颈边,像只小动物哼哼唧唧。   热乎乎的气息带着甜酒味,秦濯微仰起头,任小美人   滑腻的脸蛋蹭在颈边,宽大手掌揽上细腰,宛若一副情人依偎的样子。   只是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   “我对你这样的小朋友没有兴趣。”   手上力道加重,秦濯将阮乔从身上拉开,深邃的眸光中没有一点情.欲涌动。   阮乔娇嫩的皮肤被掐疼,发出细软的“呜呜”声,似乎不能理解突如其来的转折,固执地仰起颈项,宛若一片花瓣绽开,唇珠圆润而绯红,诱人品尝。   秦濯居高临下地捏住少年下巴。   把人推开了。   他并不讨厌鲜嫩的美少年,但显然和小孩子说不到一块去,更讨厌麻烦和哄人,所以以往收在身边的也都是知情识趣的成熟美人。   性如果不能只是用来放松,他无所谓没有。   秦濯不想给眼角发红的小孩子难堪,绅士地将人送到电梯口,随意地摘下百达翡丽给阮乔带上。   电梯门打开,低沉的音色在深夜听起来有些温柔。   他说:“晚安,小朋友。”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爬床失败还能带走一块几百万的表都该满足,但认错人的小醉鬼显然不能算是正常的。   阮乔没有进电梯,他走到秦濯面前一字一顿说:“你不要我了。”   “你,不要我了……”   他又说一遍,干净的嗓音带着不加矫饰的颤抖,听来格外可怜。   或许是直直看过来的眼神太过悲伤,看得秦濯心头微动,好像他真的是什么翻脸无情的渣男一样。   只一眨眼,阮乔的眼泪便涌了出来,在精致的脸颊流下绵长的泪痕,然后断成一颗颗珠子,碎在衣服和地毯上。   可即使哭得这样惨,也只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想表达不满,又怕惹主人生气。   秦濯摘下领带,在指尖绕了几折,目光沉沉看着安静流泪的美人。   他从不在人前展示真正的喜好,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比起笑,秦濯更喜欢看人哭。   昂贵的真丝领带划过脸颊,被眼泪晕染浸湿,男人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直至完全笼住阮乔,俯身说:“想跟着我,要乖。”   阮乔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索什么很难的问   题,片刻后稚气地扯出领带一端,绕过后颈,又放回秦濯手中,像一只小狗主动带上了项圈。   ——只要你轻轻牵一下,我就会在你怀里。   湿润的睫毛扑簌簌,他说:“我乖呀。”   秦濯闭了下眼,将人领回房间,第一次品尝鲜嫩的美少年。   说实话,一开始体验并不好。   先前大胆的死缠烂打让秦濯以为这该是个有经验的,直到把身下人青涩的反应一览无余,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刚动一下,小家伙的眼泪就不要钱地往下掉,细细叫着疼。   秦濯舔下后槽牙,难得耐心地去酒柜倒了一杯伏特加喂给阮乔。   两口烈酒入喉,晶莹的酒液顺着漂亮的脖颈往下滑,阮乔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眼前彻底迷蒙一片,只记得头顶的水晶灯律动一夜。   第二天,秦濯醒来时怀里的小家伙还睡得憨甜,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胸口。想起昨晚梨花带雨小声嘤咛的样子不禁失笑,果然年龄小嗓音就是好听。   他第一次想,让乖巧的小家伙跟他一段也不是不行。   不过接下来的事却出乎了秦濯的意料——   小朋友好像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确切说阮乔也并没有提起裤子,衣服早就黏糊糊搓成一团丢在地上,只能缩在被子里瞪眼问:“你谁啊?!”   秦濯皱了下眉,虽然没介意小朋友的炸毛,但也没什么耐心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想要什么告诉唐礼,他会安排。”   秦濯披衣下床,准备把麻烦丢给唐特助,临走难得体贴地接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那把少年人独有的清稚嗓音确实很好听。   “你到底是谁?嘉阳呢?”阮乔哑着嗓子问,心底慌乱一片,即使之前再未经人事,如今情形也不难让他猜出昨晚发生了多荒唐的事。   秦濯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拿起手机不知编辑什么,几秒后看过来,问:“你和阳阳什么关系?”   声音听不出喜怒,阮乔却被看得心头一颤。   作为半个美术生他对美最为敏感,这个男人有一双美到令人无法抗拒的桃花眼。   更令他震惊的是和嘉阳的三分像。   只是嘉阳爱笑,   看上去总是温柔的。   而这双眼睛却华贵冷冽,仿佛周遭事物都没有资格被他注视一眼,就连眼尾一颗暗红的泪痣,在刀削斧凿的脸上也只是平添了锋利。   阮乔有种小猎物被盯上的紧张,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那人对嘉阳的称呼,被子下的手攥紧了床单,他哑着嗓子坚持:“我先问的,你先说。”   秦濯拉开一把木椅长腿交叠坐下,指指放在床头的水杯:“先喝口水。”   阮乔舔舔干涩的嘴唇,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抿着嘴小声嘀咕:“谁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秦濯看了浑身上下都写着防备的小朋友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勾唇说,“确实,昨晚我的伏特加有问题,让小孩儿喝了就抱着人不撒手,又哭又蹭的。”   “你别瞎说!”   “嗯?这是哪个小狗的牙印?”   秦濯只抬了抬下巴,根本不用指,颈边和胸口的痕迹简直不忍直视,阮乔怀疑这人就是故意不好好穿睡袍的。   “小狗还会挠人,后背要不要看?”   “你才小狗呢!流氓!!”   “好了,再喊嗓子真坏了。”秦濯起身把水杯放阮乔手里,“听话。”   阮乔还在别扭,只听嗡一声震动那人低头去看手机,几秒钟后,抬起头再看他的眼神里有点一言难尽。   “阮乔。”   “嗯?”阮乔下意识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查到我了?谁给你发的短信,是嘉阳吗?他怎么说啊?你到底是谁?”   一连串问题机关枪似的,秦濯一个都没有回答。   刚才让唐礼调监控查出来——   阮乔,18岁,T大计算机系,他乖侄子的好朋友,真·清纯男大学生。   “阮乔,我是阳阳的叔叔。”   秦濯直接抛出了答案。   他态度坦然,低醇的声音却在阮乔脑海掀起巨浪。   阮乔睁大眼,过去整整一分钟才艰难消化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秦濯是谁?   不管是不是计算机系的都听过这个名字。   ——最厉害的计算机天才,24岁执掌IT帝国,创造的量子脑机深度生物交互   系统第一次带领人类真正走进了强人工智能时代。   虽然嘉阳没有和他隐瞒过家世,但阮乔从没有觉得自己能接触到那个“无所不能又温柔儒雅的小叔”。   那是站在云端上的神。   是他梦里都不敢肖想的人。   “你怎么,怎么能……”   阮乔眼睛红了,泪涌了出来,哭得比昨天晚上更惨,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也许是难过自己也成了随便的人。   也许是一直以来崇拜的偶像轰然崩塌。   也或许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嘉阳,他如果知道自己敬爱的小叔其实……   秦濯没有心思去想小孩子家家的委屈,只觉得阮乔实在能哭。   美是美的,依然没有什么声音。   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也无力自保的小朋友。   太软弱了。   “昨晚的事,不能让嘉阳知道。”阮乔无声哽咽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秦濯答应,又说,“那块表你带走,其他想要什么告诉唐礼,就当叔叔送你的见面礼。”   阮乔觉得讽刺,和自己小辈床上见面的礼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东西,可以帮我找一套能穿的衣服吗?我会转账给你。”   “还转账啊,”秦濯觉得有趣,故意说,“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阮乔:“……”他想要秦濯消失。   “瞪长辈是不礼貌的,”秦濯指了个方向,“衣帽间在那儿,自己去挑还是叔叔抱你?”   阮乔用实际行动把自己裹成小蝉蛹,拖着尾巴往衣帽间挪。   “你不要进来,离远点儿。”   小东西笨手笨脚的,衣帽间没有门,秦濯背靠在外墙继续欺负人说:“不偷看你,又不是没看过。”   阮乔深呼吸,扶着腰给自己找衣服,这衣帽间太累人了,有他们多媒体教室那么大,不仅置有各个季节各个场合的衣服,还有各种尺码,也不知道那为老不尊的带多少人来过。   阮乔正艰难地给自己套裤子,听见秦濯问:“信息上你生日是10月24,昨天?”   阮乔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   是啊,昨天是他18岁生日,嘉阳说成年了可以喝酒,又嫌酒吧乱,就带他来这场酒会看漂亮小姐姐。   18岁这天,他知道了心上人有想追的女孩,还稀里糊涂丢了自己的……   大概没有比这更糟糕的18岁了吧。   阮乔用力眨了眨眼,从衣帽间出来:“昨天的事我会自己和嘉阳解释,谢谢你的衣服,以后我们就当没见过吧。”   秦濯点了下头,满意阮乔的懂事:“阳阳昨天也喝多了,经理说把人刚送上来就睡了,他应该不知道你在我这边。”   阮乔:“嗯,我一会儿跟他发消息就说学校有事先回去了。”   秦濯:“吃完早餐再走,我派人送你。”   阮乔:“不用了。”   阮乔走后,唐礼才进来送早餐,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安静地候在一边,似乎在等老板下什么指示。   秦濯抬眉:“有事吗?”   “嗯……”作为一个合格的金牌助理,自然是老板的方方面面都要操心,按照以往的惯例,唐礼贴心问,“我需要和小阮先生进一步联系吗?”   联系的自然是养人那一套。   秦濯拉开桃木餐椅的手一顿。   桌下有一只白色袜子,不知昨晚在几处荒唐才会被甩到这儿。关于这双袜子最后的画面,秦濯记得它裹着阮乔漂亮的脚踝,一双细瘦的小腿搭在他肩上荡来荡去。   秦濯移开目光,淡声说:“他是阳阳的同学,才18岁。”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唐礼想起在走廊擦身而过时不小心看到的那眼,心说十八岁怎么了,白溜溜的后颈上还不是被您印上一个牙印儿。   当然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在老板面前说的。   “你想办法给他想要的好处。”秦濯补充道,“但不要让他知道。”   唐礼帮老板搅拌好咖啡,附和说:“您对小孩子真是温柔。”   秦濯不置可否,他从来不会亏待跟过自己的人,哪怕只有一晚,但这和温柔无关,只是因为他格外厌恶麻烦,人钱两清才算断得干净。   至少在这个时候,秦濯并不想和阮乔再有交集。   ——如果他们没有在那种情况下再次见面的话。! 第2章 神秘买家   “砰!”   阮乔腹部重重挨上一脚,被一把推下悬崖。   手腕瞬间传来撕裂的痛,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只被一根麻绳吊在树上。   “我再问一遍,钥匙在哪?”   那人拿出匕首,刀刃紧紧贴住还不及拇指粗的绳子,只要他再一用力,阮乔立刻就会坠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钥匙……”   他已经饿了两天,被踹下悬崖时撞上石头,此刻腹部翻江倒海的疼,意识正渐渐变得模糊。   “不交出钥匙,老子就让你摔成一滩烂泥,然后被野兽吃得骨头都不剩!”   “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去死吧!!”   阮乔看见那人挥起匕首,绝望地闭上双眼。   “砰!”   有湿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他想睁开眼但并没有做到,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被一只手拉住,背在宽广的肩膀上。   他听不见声音,只记得从血腥中闻到的另一种气味,很淡的玫瑰,像是从凛冬来。   “嗡——嗡——”   手机振动第三声时阮乔惊醒,按下了接听。   “小乔,醒了没?上午没课出来玩啊,我约了心怡看电影,你也来吧。”   秦嘉阳温暖的声音从听筒淌出来:“第一次追人也太没底了,你可得陪着我。”   阮乔张了张嘴,意识还有一半停在梦里,曾经背过自己的肩膀,也许今天就要被别的女孩依偎了。   他把酸涩小心翼翼藏起,取笑说:“嘉阳,哪有带着兄弟一起追女孩的。”   秦嘉阳才不管,拖长腔调耍赖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嘛——好小乔,我最喜欢你啦。”   阮乔垂下眼,掐了掐手心说:“嘉阳,我一会儿真要去画室练习,你们好好玩吧。”   “哼,好吧好吧,那我要买你最喜欢的香芋味爆米花,然后吃两人份!”   阮乔笑了笑,说好。   简单收拾下便出门去画室。   “你猫这儿干嘛呢?来看阮乔啊。”   “嘘——他真   的好帅啊,白得在发光。”   “女娲毕设实锤了。”   T大美术社团在美院一楼有独立画室,常有专业或者非专业的学生来玩,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过来只是围观的人。   而在这其中,少说有八成都是为了能远远看阮乔一眼。   他站在窗边的画架前,半边身子浸在阳光里,颈修长,瓷白手指正捏着碳棒,在光影中沙沙留声。   原本清软的面庞在作画时认真而疏离,宛若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坐立都纤瘦挺拔,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但并不是每一种注目都是善意的。   “看你的人还真不少,这么好看到底什么时候来给我做裸模啊?”   季驰晃到阮乔身后,插着兜,笑得一脸痞气。   “我不做。”阮乔淡淡说,目光同雪色清亮,没有从画布上挪开。   “怎么就不做啊,阮大画家是不是看不起人体模特?”   “你是想找我做模特吗?”阮乔下笔没停,“你只是想羞辱我。”   季驰哂笑:“难道你不该被羞辱吗?”走进一步压着声音问,“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杀人犯的儿子,还会不会喜欢你?”   起稿顿时重了一笔,炭精棒在画布留下难以擦去的痕迹。   阮乔一字一顿说:“我爸爸不是杀人犯。”   “懒得和你争这些,”季驰按住画架,“你乖乖给我做裸模,一次一万,表现得好我可以考虑送你一套麦克哈丁。”   “我说了不做,请把手从我画布上拿开。”   “浑身上下加起来都不够买一管好颜料,你也有脸跟我装清高?”   阮乔不想在人前争辩,收起画架正要走,被进门的社长拦了下来。   “小乔去哪呢?这儿有给你的东西,先看看。”   “我的吗?”他看向社长抱进来的礼盒,足有画板那么大,“这是什么啊社长?”   杨杰笑着摇头:“是买你画的客人留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买我画?”   阮乔一时有些怔愣,他只在公园里给人画过素描,并没有别的卖画渠道,除了……   “社、社长,你说的该不会是‘错觉’的那副   画吧?”   画社其他成员听见也都纷纷凑过来。   不怪大家稀罕,“错觉”是京市数一数二的高端画廊,承办的画展均出自名流大家。   按说如此有格调的地方不会出现普通画作,但因着老板是T大美院毕业,所以特地留了一块情怀展厅,专门放置T大的学生作品。   其中一部分来自T大美院,另一部分就来自他们画社。   季驰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错觉的画都是百万千万起拍,那么一大堆珠玉搁前边,还真有人能看见你这样的小石头啊?”   “倒也不能这么说吧,艺术是最讲究眼缘和共鸣的,说不定小乔就是遇见知音了呢。”   “哎呀社长你快说啊,到底是不是错觉嘛!”   一群人焦急围着阮乔和社长,在得到肯定答案后尖叫声要把房顶掀了。   阮乔揉揉耳朵,心跳扑通扑通。自从家里出事后,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当画家了,没想到竟然能在无数画师的心仪之地卖出作品。   那可是错觉啊!他这是什么运气?   那么多画,怎么就挑中他了呢?这是要有多喜欢他啊。   阮乔心口有点发热。   “小乔别愣着了,快看看盒子里装的什么?”   阮乔被大家催着,晕晕乎乎地拆开礼盒。   礼盒很沉,由质感很好的克莱因蓝丝绸包裹,他拆开银色缎带,里面的暗纹桃木盒便露了出来。   在看清盒上logo时,周围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限量版麦克哈丁吧……”   “颜料中的爱马仕!”   “随便一只都够我俩月生活费了,这儿有64只!!”   “刚才我听见好像有人说也要送乔乔颜料,不知道现在还送吗?”林雨萌在画社里和阮乔关系最好,刚才隐约觉出季驰在欺负人,这会儿目光带刺地全瞪回去。   “阮乔,恭喜啊,你们阮家人确实很会起高楼。”季驰做出祝贺的姿势抱住阮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会好好看着你,然后再把你衣服一件一件全扒下来。”   阮乔不动声色地把季驰推开,打开木盒任大家传着玩。   不过大家也   就是过过手瘾,这么贵的颜料可不是敢随便试用的。   杨杰指尖摩挲过群青,温和说:“这位买家应该真的很喜欢你的画,连这种纯度的青金石都送了,我之前找过很多厂家都没有买到。”   阮乔点点头,社长对他一直很照顾,之前见他不舍得买颜料,总借着自己用腻了不喜欢的借口分给他一起用。   群青珍贵,但阮乔更希望对自己好的人能开心。   “社长,”阮乔小声说,“我不太能用到群青,还是交给你吧。”   杨杰愣了一下,无奈笑说:“用不用得到都是你的,快收好吧。”   “社长——”   “好啦,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让大家把这一盒都瓜分掉。”   “……那我还是不舍得的呀。”阮乔委屈地抿抿嘴,“社长,等你以后用到了一定来找我拿啊。”   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问:“那个买家有留下什么信息吗?”   杨杰:“嗯?什么信息?”   “就是……联系方式什么的,”阮乔抠抠围裙上的小花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那副画是我特别喜欢的,被买走了,还送我礼物,我就……就想感谢一下,没有就算啦。”   “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是不是感觉被认可了,特别高兴?”杨杰笑了笑,“我问问画廊经理发你,要是有的话。”   “谢谢社长!”阮乔眼睛亮嗖嗖的。   “别乐了,都过来给你们派个活儿。”   杨杰把大家招呼到一块:“团委刚通知,下个月有大佬要来学校参观,求是大道的那块墙绘交给咱们,雨萌你带大家讨论讨论定个初稿给团委老师看,要能体现咱们的校训和学生风貌。”   林雨萌八卦问:“什么大佬要来?”   “没说,但从接待规格看挺牛的,以前还没这么大排场过。反正你们都注意点,千万不能出错。”   杨杰安排完又单独和阮乔说:“你就别和他们一起了,咱们活动室外面这块墙绘交给你。”   “啊,”阮乔眨眨眼,“学校有什么要求吗?”   杨杰笑:“就是没要求才给你,知道你主意大。”   T大学风自由,社团氛围也很好,尤其美院这片,各种墙   绘、草坪雕塑争奇斗艳。   “不是说不能出错吗?”阮乔问。   “大佬的参观路线都是定好的,肯定不会来这块。”   他们画社位于美院大楼的后门,偏僻隐蔽,绝妙的法外之地。   阮乔跃跃欲试:“我知道啦,交给我!”   -   回寝室没多久,阮乔真的等来了社长给的联系方式。   虽然只有一个邮箱,但这种不太即时的通讯方式反而让他觉得有种古板的浪漫。   阮乔慢慢斟酌着打字,先生您好,我是阮乔,冒昧打扰了……   一字一顿,删来改去像个刚开始写作文的小学生。   “乔儿,你干嘛呢?”   肩膀突然被拳击手套砸一下,陆然讨人嫌地凑过来:“写什么呢?”   阮乔啪一下盖上笔记本,捂着说:“给我买家写感谢信。”   “啧,还不让看,你现在这小模样儿就跟少女怀春一样。”   “你不懂,”阮乔美滋滋的,“这是我们高山和流水之间的交流,那位先生能在那么多画里挑中我的,肯定是看懂我的画意了。”   “还画意……你那画到底藏着什么国家机密,我都看八百遍了也没看出来个123。”   “所以说你不是我的知音嘛!”   “是,就你那位先生是知音,是扁是圆是秃顶还不知道呢!”   “人家既然能看懂,肯定是一个品性高洁的谦谦君子,和你这样的暴力狂才不一样呢!”   “哈?我暴力狂,是谁天天手机一塞就让我代跑汉姆运动的?阮小乔,你再说一遍?”   陆然胳膊卡住阮乔的小细脖子,丝毫不用力,反正再让阮乔一双手也没用。   “你俩快别闹啦,喝杯牛奶要睡觉了。”   每个寝室都需要一个温温柔柔的和事佬,阮乔终于逃脱虎爪,讶异道:“春生,你还帮我把牛奶煮了呀。”   原本盒装的牛奶躺在小瓷碗里,散着加热后独有的香气,不仅煮了,还加了阮乔喜欢的红枣片。   陆然不喜欢牛奶,付春生只给阮乔热了一份,放桌上说:“都快11月了晚上喝凉奶容易闹肚子。”   阮乔嗷呜一声:“春   生,你也太贤惠了吧,我好喜欢你啊——”   “只喜欢春生?”   见陆然又想卡脖子,阮乔立刻求饶说:“我错了我错了陆哥,明天把煮奶的机会让给你好吧!”   “美得你。”   -   几天一晃过去,美滋滋的阮乔终究是没等到高山先生的回复。   从一开始每半小时就想看一眼邮箱,到现在已经几乎不抱希望。   “该不会是抄错数字了吧……真忧伤。”   陆然翻个白眼:“别盯你那手机了,再盯它也下不出蛋来。走吧,哥带你打拳去,没有什么是一场拳击不能解决的。”   阮乔撇撇嘴,背起小画板就溜:“我妈不让我和四肢发达的玩儿!”   周末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去公园赚外快了。   以前跟着妈妈学作画时,阮乔是真的喜欢,但也是真的娇懒。   那时候在大落地窗前站一个小时都要撒娇的男孩儿,想不到将来有一天会为了赚钱,能在公园湖边连着画一天的人像素描。   一直到日落西下光线暗淡,他才甩甩酸涩的手腕收起画板。   “呦,阮大画家不画了?”   季驰靠在树干的阴影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阮乔没有回应,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忽略这些刁难。   但季驰显然不愿意放人走:“你一幅画能卖几个钱啊?我给你十倍,你给我画一幅。”   “今天不画了。”   “二十倍。”   “不画。”   “给你脸了是不是,装什么清高?”   季驰欺身把阮乔按在树上:“你以为她们为什么找你画,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脸?真以为你那破画值钱吗?”   阮乔肩胛骨被树干撞得生疼,抬眼冷声说:“放开我。”   “你知道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有多讨厌吗?还当自己是阮小少爷啊?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扒了你裤子——”   季驰颈边一凉,声音戛然而止。   垂头去看,一柄油画用的刮刀正抵在他脖子上。   夕阳在薄削的刀刃反射出冰冷的光。   “秦总,那边好像是小阮先生。”   时值金秋,汉湖生态公园的银杏是京市一绝,中午秦濯受白氏汽车集团的白总邀约前来游湖。   饭吃完,生意也谈拢,白总家里有事先走,秦濯少见地有兴致继续留在三层游轮,抽检游戏部的成果——三维推箱子。   听见唐礼汇报,秦濯在平板上滑动的手指没停,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唐礼:“他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秦濯没有反应,只有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推滑。   唐礼怀疑老板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好在最终关卡的通关音乐响起,他斟酌着问:“需要派人去看一下吗?”   庆祝胜利的小人在手机跳了一分多钟,秦濯这才抬起头,不甚在意地瞥了唐礼一眼:“有麻烦的人多了,你能看过来吗?”   “有这功夫不如去游戏部跑一趟,替我问问,几百万的年薪就是让他们八百年都不更新吗?”   唐礼不敢说话,知道老板这是又嫌别人智商不够用了。   自从公司买下这款游戏重新运营后,全民掀起推箱子热潮,一度成为炫耀智商的标杆,游戏组的奥赛金奖大佬们更是马不停蹄地连连更新关卡,至今还无人能通关。   ——只要不做人的老板别来玩。   唐礼一边心疼游戏组的年终奖,一边感慨上帝在打开一扇门的时候果然还得堵上一扇窗。   常有人说,长成秦濯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永远都不会有真心的人。   之前秦濯让他好好送阮乔一份礼物,唐礼还以为老板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看来还是郎心似铁,坚不可摧。   “秦总,晚饭在哪用?”   “附近酒店。”   秦濯到了才发现,还是捡到小孩儿的那间套房。   摘手表时隐约想起,之前好像说过要送人,但人家跑得太快,不想要。   秦濯想起下午几次落入眼角的单薄身影,不要他几百万手表的人,倒是画了一下午几十块的素描。   手腕都快累折了还能拿起刀。   秦濯看向洗浴间的落地镜,后背上的抓痕过去几天了还隐隐泛红。   ——确实是个爪子锋利的小狗。   晚上十二点半,24小时待机的唐特助收   到一条来自老板的短信。   「阮乔」   没头没尾的,唐礼摸不准老板意思,第一时间上楼出现在老板面前。   秦濯扫来一眼,像是在等他主动汇报。   唐礼不敢擅自揣测。   “阮乔,安全回到学校没?”   见唐礼一脸懵,秦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年终奖减半。”   唐礼:??!   -   阮乔回到寝室的时间并不算晚。   趁陆然回来前就把自己冲洗干净,他不想再有朋友卷入这场没有尽头的争端。   但人总会累,总会委屈的,也许是他太脆弱吧,阮乔真的很想有一个树洞,一个远在天边不会被他牵连,又能懂他心情的人。   邮箱还是没有回复,阮乔想或许只是高山先生随手留下来的一串数字吧,能在错觉买画的人一定非富即贵,都是极注重个人隐私的。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等到回复了。   生活总有一些奇怪的瞬间,明明知道很不应该,但就像上瘾一样控制不住,他又点开了邮箱界面。   “先生您好,我又打扰您了。不知道您休息了吗?如果还没有,就当听一件睡前趣事吧,今天我在公园画素描时……”   按下发送键的一刻,阮乔呼吸都有些凝滞。   像朝着遥远的星球发送信号般紧张。   他期待回复,又害怕回复。   他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回复。! 第3章 露馅   又是一个羞耻的早上,阮乔对被子下面的反应十分苦恼。   那件事已经过去半个月,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把那人忘了,可是身体却变得越来越奇怪。   “乔儿,你咋还不起床呢?”   陆然个子很高,将近一米九,站在床边刚好能和他平视。   “我、我生病了……”   阮乔声音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陆然摸了摸他额头,担心问:“哪儿不舒服啊乔儿?”   这多不好意思说啊,但阮乔愁得很,陆然又是个在大事上很靠得住的,他抿抿嘴小声说:“我裤子又脏啦……”   “哈?”陆然挠了挠头,“不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阮乔:“是吧……”   “……”陆然一脸无语,抓起两只拳击手套啪叽啪叽,“要再放鞭炮庆祝一下吗?你都18了弟弟,再不起事儿是要不孕不育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阮乔当然也学过生理知识,“但是小本本上说一个月一到两次是正常的。我才半个月,就已经两次了,两次。”   他苦大仇深地比了个二。   陆然真是服了:“小本本上还说打飞机的正常频率是十天一次,你猜咱这栋楼里有几个是符合正常标准的?”   “啊?”   “啊什么啊,就说以后要跟着我们一起‘观影团建’,个子不高,屁都不懂。”   “我才不和你们聚众淫.乱。”   “是,你单纯,单纯地缩被子里‘陆然哥我生病啦’。”   这人还故意嗲着嗓子乱学,咋这么烦人呢。   “你躲开,我要下床换衣服!”   阮乔好不容易把衣服和床单收拾好,刚想看会儿操作系统,秦嘉阳推门进来,连他带画板一起打包带走。   “嘉阳,我们要去哪啊?”   “跟我一块回家吃饭。”秦嘉阳语气轻快,“司机就在校门口等着呢。”   阮乔以为要见的是秦嘉阳父母,惶恐说:“这么突然啊,我这样空着手去不好吧。”   “谁说空着手了?”秦嘉阳敲敲画板,笑说,“我是带你当苦力的,给我们家石榴画幅画。反   正我生日快到了,你就当礼物送我呗。”   “那怎么行呀,你想要我随时都可以给你画。”   “那怎么就不行啊?哇,不会是阮大画家在错觉卖了画就不稀得给我等小平民画画了吧!”   阮乔哭笑不得,心里却泛上一阵暖意。   前些天生日时嘉阳送了他一本徐复己先生已绝版的画集,价值不菲。现在硬要指定回礼,其实是在用最得体温柔的方式减轻他的负担吧。   阮乔心里记下嘉阳的好意,他现在确实没什么钱,只能尽力给嘉阳画得好看一点。   “咦,石榴树在哪啊?”   进别墅大门的一路上阮乔都在四处张望,寻找他的写生对象。   秦嘉阳噗嗤笑了,不说话,只拉着他穿过前院和中庭到湖边的草地上,吹了声口哨:“石榴!”   扑簌簌的声音快速接近,还不及反应,一只黑白相间的生物就嗖得从他腿边蹿过,把秦嘉阳扑了个满怀,爪子在牛仔裤上疯狂扒拉,尾巴遥成小电扇,波及到一旁的阮乔。   阮乔诧异:“……石榴,是只哈士奇?”   自来熟的哈某听见名字被叫,转头去拱新来的朋友,爪子挠出残影。   秦嘉阳:“噗,看来它很喜欢你嘛!”   阮乔足足被挠了五分钟,免费收获一条磨白牛仔裤,这才接受他要画的静物从一棵树变成了一只哈的事实。   “……”说实话,难度有那么亿点点大。   秦嘉阳安慰说:“它也就疯一会儿,做过绝育了没那么躁动。”   这样啊,阮乔怜惜地往小狗屁股瞅一眼,小公狗,已绝育,叫石榴,这起名的得多损啊……   “是小叔替我养的,”秦嘉阳一提起秦濯就满脸亲近,“小叔对我可好了,还说我跟石榴像。”   “……”   这真的不是在欺负孩子吗?   至少这会儿的阮乔还不能明白,跟二哈像怎么会是好事。   两人毕竟是来画画的,为了收获一只安静模特,不得不消耗狗子体力。   隔开几十米站,秦嘉阳:“石榴!”   石榴噔噔噔跑过去,被摸一下狗头。   阮乔:“石榴!”   石   榴又噔噔噔跑回来,晃一晃尾巴。   阮乔身板小,为了避免出现人仰狗翻的惨案,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撤开一步。石榴不乐意了,从定向导弹变成追踪导弹,一人一狗跑成一团,也不好说谁在遛谁。   玩得撒欢,谁都没有听见大门又开的声音。   反应过来的只有石榴,本来已经渐渐老实的二哈突然嗖一下冲了起来,径直越过半人高的小石桌。   小石桌上的画夹被狗腿刮飞,画页顿时飘飘洒洒扬了满天。   “我去,发什么疯呢!”   秦嘉阳赶快去捡,上午太阳好草坪上没什么露水,应该不会把画稿弄坏。   而此时阮乔却完全没有心力去想画稿坏不坏的问题,他所有血液都在往大脑冲,手脚冰凉,只剩下一个想法——   那张画千万不能让嘉阳看见!   几天前隔壁宿舍非要团建,拉着他们共享“好资源”。   “乔儿你别躲啊,美术生怎么能不领略一下人体之美妙呢?”   “就是啊,没吃过猪肉也得看看是吧。”   “不然乔儿你这么纯,怕是要处到地老天荒喽~”   阮乔耳朵发热不和他们计较,躲在二层床上唰唰唰画小图片。谁说他没见过猪跑,他可是美术生耶!   大概是“小资源”的声音太引人联想,阮乔第一次画出这样不能宣之于人前的画面。   可他发誓,画这些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意淫嘉阳。   嘉阳喜欢女孩儿,他不会这么不尊重嘉阳的。   可是也许之前画了太多嘉阳的画像,等阮乔回神时,画上那张锋利性感的脸庞分明就有嘉阳的影子。   他当时慌乱把画塞进画夹,没想到今天被嘉阳催着出门竟然稀里糊涂带了出来。   现在地上散落着十几张之前的画稿,如果被嘉阳捡到了那一张……   阮乔真的不敢想。   嘉阳会怎么看他?会觉得他很变态吧,恶心,龌龊,再也不理他。   阮乔很想抢在嘉阳之前把所有画都捡起,但四肢却像生锈般卡壳颤抖。   他弯腰去捡最近的那一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于他捡了起来。   ——高定   皮鞋,一双逆天的长腿,和冷感的桃花眼。   秦濯目光扫过画页,不轻不重地落在阮乔脸上。   只一眼,阮乔就知道完了。   秦濯又在画上认真扫了几个来回,像在审几个亿的合同,良久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画得不错。”他说。   “小叔,你来了!”秦嘉阳已经整好其他的画,高兴地过来介绍,“这我好兄弟,阮乔。乔乔,这就是我小叔。”   阮乔不敢露出端倪,只得迎上秦濯隐晦的目光,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叔叔好。”   “你好,乔乔。”   三十岁的老男人学自己小侄子的叫法,叫得意味深长,阮乔不知道秦濯想干什么,手心直冒冷汗。   “小叔,这些都是乔乔画的,好看吧。你那张是什么啊?”   阮乔倏地看向秦濯。   秦濯也看过来,好整以暇地打量慌乱的小朋友。   先前和石榴玩出了一些汗,微卷的刘海被打湿,此刻贴在额头上,将一双清澈的眼睛衬得更脆弱可欺,里面藏着献祭般的祈求。   秦濯意味不明地在空中抖了下画纸,他手指颀长有力,画纸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地掐断阮乔纤细的脖颈。   阮乔的心要跳了出来。   “阳阳,上次的玫瑰乌龙还有吗?”秦濯问。   “啊?有啊,我这就去泡!”   小叔很少显露自己的喜好,那罐乌龙还是上次他出去玩带回来给秦濯的。秦嘉阳没再留意那张画,把自己收的一叠也放在石桌上,拿画板压着:“乔乔,你和小叔聊会儿,我去给你们泡茶。”   听着脚步声走远,阮乔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地腿有点发软,指尖按住了石桌。   “这么紧张?”   秦濯说话不紧不慢,阮乔听不出语气中的深意。   “谢谢……叔叔,”他定了定心神,轻声试探着问,“这件事不告诉嘉阳,可以吗?”   阮乔比秦濯低不少,说话时总要微微仰起些脸颊,这让他看起来总像在不经意地撒娇。   “你想和我谈条件?”秦濯问。   阮乔怔了一瞬,这世上能和秦濯谈条   件的大概没有几个人。   “不是……叔叔有想让我做的事吗?”   “什么都可以?”   “你先说一下……我会尽力的。”   秦濯语气很淡地说出他的条件:“跟着我。”   阮乔又用了一分钟才明白秦濯说的跟是怎么个跟法。   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怕嘉阳知道了怎么看你吗?”   “没有人敢乱说,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秦先生,你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秦濯眨了下眼,像听到很有趣的事情:“小朋友,我不会和你谈感情的。”   他说得很坦然,好像他们真的在谈一个项目合作。   “而且,你不该喜欢阳阳。”秦濯补充道。   他的声音依旧如常,只眼神看向了阮乔。   阮乔一直以为秦濯的眼神很冷列,但现在发现那只是他平时没什么情绪时的样子,而当他真正想警告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潜藏在海面之下的威压才真的让人喘不过气。   秦濯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在他面前像蚂蚁一样弱小。   阮乔被那一眼睨得腿软,他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秦濯也并没有催,无非就是提一些小孩子的条件罢了,唐特助会完成的很好。   片刻后,阮乔抬起头看向他:“您说,我不该喜欢嘉阳,为什么?是怕我带偏他吗?”   他还是那样微微仰着头,直视秦濯的眼睛,只是眼睛中多了一种其他的东西。   “我知道很多人还不能接受同性恋,您这样的高门大户更是看不上,谁都可以来贬低,可是秦先生,您自己不也是吗?”   秦濯目光落在阮乔的嘴唇上,那里分明看起来很软。   他低低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害怕嘉阳被你影响?不,别说男人,就算是机器人,只要嘉阳开心我也不会反对。但前提是,嘉阳得喜欢。”   秦濯语气并不重,但这句话无异于在打阮乔耳光。   ——只要嘉阳喜欢。   但嘉阳不喜欢他,所以他就是错的。   阮乔似乎明白了秦濯为什么要包他,他认真说:“我不会纠   缠嘉阳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可能答应。”   秦濯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那种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让阮乔心里无端烦躁。   “这是什么?”   阮乔刚才和石榴玩的时候把卫衣袖子捋起来一点,秦濯把袖子又往上推了一截,露出小臂上一条完整的伤痕。   是上次在公园和季驰发生冲突时弄得,阮乔不想解释。   秦濯也不在意来源,只皱了下眉说:“有伤口还和石榴一块玩,你有没有常识?”   阮乔想把袖子放下去:“不牢秦总费心。”   秦濯没让他乱动,把人按在石椅上,冲唐礼招招手:“让医生过来看看。”   哪儿用得着这么大阵仗,阮乔抗议说:“真的没必要,都没有出血,我以前——”   “听话。”   阮乔没说完的话被秦濯用两个字堵住。   秦濯的声音低沉,带着睥睨一切的淡然和冷硬,仿佛天生就该发号施令。   阮乔抿抿嘴,没再说话,垂着头,从秦濯的角度看去像一只乖顺的天鹅。   他觉得这小家伙其实挺有趣,看着柔柔弱弱,却是个牙尖嘴利的小狗,但每次说过听话后,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会真的乖一点。   阳光下阮乔露出的后颈泛出漂亮的光泽,奶油一样,耳垂被晒红了,小小一点,很好捏的模样。   秦濯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阮乔错愕,下意识地挺直腰,正要躲开时听见了脚步声。   秦嘉阳:“小叔,乔乔,茶来啦。”   阮乔:!!!   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嘉阳是从左边过来的,秦濯站在他右边,但凡还有一点做长辈的自觉秦濯就该快点松开他。   似乎是感受到阮乔的紧张,指腹又捻了耳垂一下,力度比之前要重,然后缓缓上移刮过已经红透的耳廓,从头发上捏下一根白色的狗毛。   秦嘉阳正好走到桌旁,看见后“哈哈”笑了,说:“乔乔,一会儿给你拿个粘毛器吧。”   阮乔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医生也到了,看过阮乔的伤口,没必要打针,只用碘酒消毒处理一番。   “乔乔,你这怎么弄得,看着得有好几天了,你也不跟我说,疼不疼啊?”秦嘉阳关心问。   “不疼,都没什么感觉,可能是被树枝刮的吧,我都没当回事儿。”   阮乔心里被问得一暖,对秦嘉阳笑了笑,好像又回到只有两个人开开心心的时候。   阮乔的笑很好看,轻轻柔柔地落在眼里,总能让人心尖发软。   是秦濯没见过的样子。   秦濯抿了口茶,蹙眉,果然是小孩子挑的东西,无端甜腻,下品。   阮乔接过嘉阳递来的杯子,不想继续关于受伤的话题。刚要说什么,垂在桌下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有干燥的温热在摩挲他的皮肤。! 第4章 羞耻   秦嘉阳给阮乔递茶,白瓷碗落在青石桌上,叮当一声惊得阮乔身子一抖。   秦嘉阳取笑:“怕我洒了烫着你啊。”   阮乔浑身僵硬,直直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石桌只有一人怀抱那么大,三人围坐任何大一点的动作都会显得奇怪。   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嘉阳一脸纯正无邪,又哪里会知道自己的手正攥在他敬爱的小叔手里被肆意玩弄。   秦嘉阳毫无察觉,一边冲泡添茶一边惦记着阮乔的伤:“话说回来你还是多注意点吧,你跟我又不一样,那双手是要画画的,而且你那皮肤一看就很软,别是疤痕体质。”   秦濯单手拿起茶碗很给侄儿面子地又喝一口,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确实很软。”   “……”   阮乔完全不敢接秦濯的话,他根本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自己晚辈面前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嘉阳可是他亲侄子啊。   羞耻心为难的永远是老实人,阮乔不敢露出端倪,只故作轻松地回嘉阳说:“怎么就跟你不一样了,你的手要敲代码的,也很重要啊。”   “那要这么说还是小叔的手最重要,”秦嘉阳笑开,“小叔你知道吗,乔乔还是你粉丝呢。”   阮乔眉心一跳,直觉事情要不好。   “嗯?”秦濯果然大大方方侧头看过来,问,“乔乔粉我什么?”   桌下的手在他小臂内侧勾了一下。   阮乔咬住舌尖,先前抹过药后一直挽着袖子,初秋风凉,秦濯指尖的炽热让人坐立难安。   对面嘉阳的目光里都是期待,阮乔只能硬着头皮去答。   他说:“叔叔年轻有为,能写出那么简洁优美的代码,每个看过的人都会喜欢的。”   秦濯:“嗯,还有?”   阮乔:“?”还有没有完了?   在沉默的一秒里,他清楚地感受到秦濯的指腹从小臂滑向了腕间,不轻不重地按在医生把脉的地方,像要故意看看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叔叔还很热心,平易近人,帮我叫医生。”   “还有吗?”   骨节分明的大手继续往下,强行分开了他的指缝。   阮乔心底不堪,他觉得秦濯就像一只恶劣的大猫,而他只是一个无法反抗的玩具。   凭什么自己一个外人都比秦濯更在意嘉阳的感受,凭什么这样的人也配有真心崇拜自己的晚辈。   忽地,阮乔直视秦濯,一字一顿地说。   “嘉阳说,叔叔一直没有结婚,是因为叔叔洁身自好,对感情认真,所以才一直在等那个真正对的人。”   阮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去挑衅老狐狸的假面,但他确实想这么做,嘉阳也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   然而秦濯让他见识了什么是无耻的最高境界。   他桌下亵玩阮乔的手指,桌上绅士地点头,面不改色说:“没错。”   阮乔:“……”   老流氓是没有羞耻心的。   终于,一通电话拯救了阮乔,唐礼过来说中午有个重要的剪彩仪式需要秦濯出席。   他的手才总算被放开。   也许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唐特助在离开前似乎多看了他几眼。   但无论怎样阮乔都不在乎了,反正他之后绝对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就当今天除了石榴外,又被别的狗蹭了下。   秦濯走后,阮乔和秦嘉阳围着石榴画了一会儿,两人一起吃过午饭,阮乔便说想提前回学校,上次社长交代的墙绘还剩一些没有画完。   “啊,”秦嘉阳可惜地托着下巴,“晚上我跟小叔约好了一起吃饭,你也留下嘛。”   阮乔躲的就是这个,他偷偷夸大其词说:“不行,我今天得回去赶工,我们那个墙绘可重要了,要迎接大佬呢。”   秦嘉阳撇撇嘴:“什么大佬能有我小叔大呀。好吧好吧,那我陪不了你了。”   阮乔:“没事儿,陆然和春生一直说要给我打下手,我们完全搞得定。”   他也不算撒谎,两位室友确实很给力,一听说他要画墙绘都跟了过来。   画室的外墙面不小,下面还好说,上面的要站在梯子上。   陆然个高负责给阮乔递工具,递完了也虚张着手,好像阮乔随时能掉下来,付春生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梯子。   “哎呦我说两位哥哥,咱别整得跟搞杂技   一样嘛。”阮乔无奈道。   “画你的吧,别乱瞅。”陆然没好气说。   不赖他们小题大做,实在是阮乔这个人生活十级残废。   在寝室爬个二层床都能踩空坐滑梯,什么扒螃蟹划破手啊吃甘蔗扎破嘴啊更是数不胜数。   陆然之前说阮乔这样的瓷娃娃都是从小给娇惯出来的,说一半就突然闭嘴没再说下去,两人初中就认识,阮乔家里出的事儿陆然也知道。   阮乔自己倒是没当回事儿,还故意打着戏腔闹:“那我可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呀~”   “小乔,你这画什么呢?”   杨杰刚好也在画社,溜达过来,看着墙上栩栩如生的苍鹰问。   阮乔眨眨眼:“是徐先生的金雕博狼图,帅不?”   杨杰愣了下,片刻后说:“徐复己的画都挺难的。”   “难才有挑战嘛!”   徐复己老先生的画苍劲写意,满纸浑然傲骨与自由,可是阮乔的偶像一号。   前段过生日嘉阳送他的绝版画集里刚好有这么一副,阮乔手当然痒得不行。   “反正社长你说了这块没人来看嘛,是咱们的自留地,那我不得趁着涂料能报销好好折腾一下!”   杨杰无奈扶额:“哦……在这儿等着呢,小财迷。”   “略~”   阮乔扭头做个鬼脸,大腿上收获了一巴掌。   陆然:“站稳吧你。”   阮乔:“又打我,暴力狂!”   -   搞了一下午墙绘,晚上洗完澡回到宿舍,阮乔麻溜儿上了床就往被子里钻,裹住脑袋。   刚偷懒没吹头发,被陆然他们看见又要挨说。   阮乔刷了会儿手机,从下午开始心里那点隐隐的闷还是没散去。   倒不是因为上午那个老流氓,那人阮乔已经用阮式遗忘大法彻底从脑中叉出去了,闷的是下午那副墙绘。   “先生,我今天好像做错事了。”   他又不可自控地打开邮箱。   “社长把画室外的墙绘交给我,虽然说了可以自由发挥,但我也该提前和他商量一下选图的,今天社长虽然嘴上没说,但好像是觉得我画的不太好QAQ”   阮乔在编辑框里敲敲打打,可能搞艺术的都有点奇怪的分享欲,就算知道对面是没人看的,那也比写成日记只能自己守着要强。   虽然陆然老说阮乔心大如斗十级残废,其实他就是懒,懒得去想懒得去做,想太多容易把自己郁闷得英年早逝。   但其实他的情绪触角比谁都灵敏,下午社长那一瞬间的犹豫一直让他觉得愧疚。   必须得找个树洞好好说说,不能把他憋坏的呀。   在床上又打一个滚,头发快干了,把枕头也洇湿一片,阮乔把枕头翻个面儿老实睡觉。   -   几天后的操场。   墨先生说过,你越不想发生的事儿,他就来得越快。   阮乔今天就撞上这样的事儿,还不止一件。   体育课刚下课,他往宿舍走,发现今天顺路的人好像格外多,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哎呀你快点,一会儿抢不到好位置了!”   前面女生的话飘进耳朵,倒不是阮乔想偷听,实在是姑娘兴奋的声音压都压不住,   T大排名top,景色也是top,经常有剧组和综艺来取景,其实大家早该见怪不怪了才对,不知道今天这么轰动来得是哪位大咖。   “你还想拍照?别想了,根本发不出去,分分钟给你删了。”   阮乔称奇,大咖真舍得花钱控评。   “那可不,也就秦总两行代码的事儿,我拍了自己留着,提升下相册的平均颜值嘛。”   阮乔一听秦总俩字,心中顿时有个很不妙的猜想。   之前社长说有大佬要来学校,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两天,该不会就是……   “来了来了车来了!”   阮乔顺着人流小心看过去,果然看见那个最不想见的人。   黑色加长版劳斯莱斯高调停在求是大道的尽头,男人踏出一双长腿,近一米九的身高在陪同人员中十分惹眼。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老天,怎么能有人长成这样!”   “这比例是真实存在的吗?”   “所以秦氏到底为什么不肯放出他们老板的照片啊!”   路两侧,高大的梧桐赤黄相交,秦濯被   簇拥着,步态随意,带着天生般的从容贵气,踏在斑驳的阳光里,仿佛一切都在向他致意。   一个出生在顶级豪门,本身又极有才华的人,合该配的上这天下间最好的。   阮乔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见识了这人极其恶劣的一面,滤镜碎成八百块。   一行人正在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他抿抿嘴迅速躲开了。   本来要回宿舍,但不免有和瘟神擦肩而过的风险,于是转头去了画室。   美院后门,那么偏僻的地方,社长亲口说过不在某人的参观路线内。   “社长,又画图呢。”   杨杰抱着平板窝在沙发上,除了手绘,还玩板绘,据阮乔猜肯定也是个大触。   他只打了个招呼,很懂事儿的没往人板子上瞄。   毕竟三次掉马,没有裤衩嘛。   “乔乔,你咋没去看大佬啊?”林雨萌顶着很夸张的黑眼圈问。   “……哦,人太多我嫌挤。”   “哎,我要不是为了赶稿,挤死我都要去看啊!你瞧,群里帅照都传疯了,还好我保存快,不然一秒炸没。”   阮乔虽然不想听到和那个人有关的任何消息,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怕照片流出啊?”   林雨萌想了想:“可能怕看多了会怀孕吧。”   阮乔:“……”   俩人边画边聊,阮乔帮着调调配色,不多时听见一阵骚动,而且还在逐步接近中。   林雨萌看向阮乔:“啥情况啊?不会又是来看你的吧,今天动静有点大啊。”   阮乔也不知道,走到窗边只往外看了一眼,立马侧身让窗帘挡住自己。   林雨萌:“乔乔,你干嘛呢?”   阮乔两眼一闭:“靠墙站会儿,纠正形体。”   他就想不懂了,秦濯怎么会来这儿?T大的两湖一塔三十六景都不够他看了吗!   一墙之隔,负责今天带路和介绍的团委老师也奇怪,正说要去白鹭塔下的那块空地看看,给秦总要捐的科技馆选址呢,怎么突然就有兴致要了解学生社团改道画社了?   等看见秦总正打量的墙绘后更是两眼一黑。   “乔乔,来   得是秦总!活的秦总诶!”林雨萌扒着窗户边儿实时汇报,“他在看你的墙绘!”   “咦,没道理啊,团委老师的表情咋那么不好呢?”   能好吗,都要吐血了。   已知秦氏集团的企业精神就是狼性,这墙上鹰的爪子都快糊狼脸上了是要怎样啊!   往小了说这是学生们不知道您要来,瞎涂着玩的,往大了说这就是政治不正确了,谁知道这些大佬有多在意这个。   老师正纠结如何打圆场,一路上话都很少的秦濯倒是开了口。   “家父提到狼性,常把合作放第一位,这匹孤狼贪进涉险,倒是个有趣的警醒。”   秦濯一路都噙着笑,但笑不达眼底,说话举止间透着疏离感,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话虽说得委婉,可是谁不知道秦濯就是那匹最独的独狼,他是出了名的只能领导不能合作,因为队友不管是谁都会拖他的后腿,然后被无情嫌弃。   团委老师心里发虚,只能尴尬着附和笑笑,秦总这么说便是给了台阶不准备追究,但谁知道大魔王心里怎么想的,这一喜一怒牵扯的可是几个亿的投资。   “社长,我们怎么办啊?”   屋里几人也明白过来,林雨萌是个小姑娘,遇到气场特别强大的男人还是会害怕,六神无主地看向杨杰。   阮乔心里也没底,团委老师的严苛他是有所耳闻的,林雨萌虽然没说什么,但从担忧的神色里不难想出来,画社甚至是他个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哎,秦濯还真是他的瘟神。   杨杰给了两人一个安抚的眼神,推门出去。   “秦总好,我是画社的社长杨杰,很荣幸得到您的参观。这副金雕博狼图选自国画大师徐复己先生,这儿偏僻,社团新生自由发挥的,刚好也和周围的小竹林应个景。”   一通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甩出去了创意来源,又给出合理解释,团委老师满意地看过来,这孩子只当个社长屈才了。   但秦濯依然只看着墙绘,没给别人一个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帘后阮乔的心狠狠提了起来,他清楚这人的恶劣秉性,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招。   然后听见墙外那人腔调随意地说。   “手法大胆,细节逼真,实在是——没想到啊。”   秦濯轻笑了一声,转向身侧的副校长:“张校舍不舍得割爱,让画社的小朋友和我们美术组合作个年终墙绘?”   阮乔心里一惊,他一定是幻听了吧!   林雨萌也睁大眼,难以置信地说:“乔乔,秦氏年终墙绘的美术总监是徐澜吧!”   画画的不可能没听说过徐澜,当代画家的代表人物,徐复己先生的孙子和传人,阮乔的偶像二号。   如果画社真的和秦氏合作,他是不是能接触到偶像了?   就算只远远看一眼也要高兴地睡不着啊!   张校展眉:“秦总垂青那当然没问题啊,咱们校企合作体现在方方面面嘛。”   团委老师也笑着附和,本来还在想怎么收拾那小兔崽子,没想到秦总是真的看上了这画,还抛了合作,这全靠他学生工作做得好啊,下来得和校长汇报一下。   合作就这么敲定,画社出三个学生,秦濯指名要画这面墙的小孩儿。   阮乔腿有点软,悄悄从后门出去。   阮乔走后,林雨萌总感觉秦总不轻不重地看过来一眼。   为啥是感觉呢,别问,问就是她唰得低头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只是对视一眼就让人心跳加速的!   阮乔其实是溜去了卫生间。   他现在必得洗把脸清醒一下。   救命那可是徐澜!   怎么还有这种好事?他不是在做梦吧,他不仅要跟偶像面基,还要跟偶像合作了!   啊啊啊只是让他涮笔刷他也愿意啊。   “躲这儿干嘛呢?”   阮乔拍脸拍得起劲,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被吓一跳,下意识转身一个没站稳眼看就要往地上摔。   秦濯单手揽住人后腰:“笨手笨脚。”   大概是嫌弃得很,还捏了一把。   阮乔挣出来,他很想说别老耍流氓,但想想也算是让他免摔一块儿黑青,罢了罢了,他大学生不计流氓过。   他往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再往后就是墙了。   秦濯就在他面前打开水龙头洗手。   阮乔出于美术生的本能下意识   想,那双手真好看,该当手模。   可惜长了张嘴。   “我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你?”   秦濯问他,他也想问啊。   “反正以后不会了。”阮乔说。   “是吗。”秦濯语气淡淡的,关掉水龙头,“上次问你的事想好了没?”   阮乔皱了下眉:“这是在我的学校。”   秦濯嘴角勾了下:“张校就在外面,你是要去告老师,还是告校长,嗯?小朋友。”   如果眼神能化作实质,阮乔已经要把秦濯戳穿了,但秦濯好像并不在意,还朝他脸颊伸出了手。   阮乔:?!!   这可是在学校,动静闹大了外面人肯定能听见,秦濯怎么就不怕他玉石俱焚捅出去呢?   也是,连一张照片都能删得彻底,还有什么是秦濯做不到的。   信息社会,秦濯这种人渣就是bug级别的存在。   耳边“唰”一声响。   阮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见秦濯从他耳后的壁挂盒里抽出一张纸正在擦手,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的笑。   秦濯:“想找我,就联系唐礼。”   阮乔立刻反唇相讥:“不可能,你别想了。”   秦濯不置可否,随手将纸团丢进垃圾桶,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拭目以待。”   又是那种一切都在把握的讨厌语气。   晦气!   终于送走瘟神,在群里听说人出了校门,阮乔终于松了口气,中午和室友吃饭的时候都多点一个鸡腿。   秦氏科技要和美术社合作的事儿已经传开,不知情的听个热闹,知情的都在闹阮乔。   “小乔画家了不得哇,上次在错觉卖出画儿,这次墙绘又被秦老板看上,这不得让我摸摸感染点艺术细胞。”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阮乔不好意思地嘬口奶茶,脸又开始烫了,“我现在还跟做梦一样呢。”   “确实,能被秦总选上可真是太难得了。”   阮乔在心里偷偷翻个白眼,跟他有什么关系啊,明明就是因为他偶像徐澜好嘛。   两张餐桌连着,周围四五个人都在吹秦濯,他小声嘀咕:“不就是个土豪吗?学校最近是不是财政不好啊,连副校长都出来为五斗米折腰了。”   这话只有坐得最近的陆然能听见。   他笑:“那还真不是。你忘了副校升上去之前是干什么的了?”   阮乔想了想,哦,是他们计院的前院长……管理工夫了得,也是个技术控。   合着今天不是赔笑,是现场追星呢。   想到自己曾经也被秦濯的耀眼战绩迷得五迷三道,就很唏嘘:“真有那么好吗?都不了解品性呢。”   陆然挠头:“拜大佬又不是找老婆,看啥品性啊?”   阮乔撇撇嘴,正努力吸杯底的芋圆,周围突然喧杂起来。   “看什么呢?”   “那儿那儿那儿,着火了!”   “我去,那是三号宿舍楼吧?”   三号?阮乔愣了下。   “乔乔,好像是你那屋啊!”! 第5章 屈服   阮乔跑回宿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楼已经被封了,消防员在里面检查隐患。幸运的是火不大很快就被扑灭,没有人受伤。   阮乔跟陆然和付春生聚在一起互相安慰。   “没事没事,人没出事就是最好的事儿。”   话是这么说,但东西肯定烧坏不少。   陆然家里富裕不太担心,阮乔虽然缺钱,但属于账多了不愁,日常生活还算勉强过得去。   最难的是付春生,他是大山里考出来的孩子,真住大山里,冬天取暖要自己拾柴火烧炭盆的。   阮乔抱了抱清癯的室友,温声说:“估计要搬寝室,咱们待会儿一块去买东西,买得多有折扣。”   “赶紧把我的超市卡用了,”陆然一手摸一个脑袋,“年底不用完就作废了。”   三人正说着,检察人员从楼里出来,和等候的辅导员沟通情况。   “起火原因找到了,是电热水壶过热短路导致的,大概是没有自动断电。”   辅导员扭头看了眼他们,皱眉说:“你们先上去看看还有什么能要的收拾一下,下午上班时间来办公室找我。”   “老师,要、要赔钱吗?”付春生着急地小声问。   “怎么不赔啊,活该被你烧?”   一个留着板寸的男生抢在辅导员之前开口,是他们寝室的第四个室友,陈宇,常常不住宿舍,跟他们也不熟。   付春生赶忙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老师要不要赔学校钱。你的……会给你的。”   “这要跟领导商量,估计还是要赔一部分的,你们自己之间的账先算算怎么私了吧。”   辅导员走后,几人上楼检查东西。   电热水壶靠门,离陆然和陈宇的床最近,两人东西也烧得最多。   “外星人的笔记本,歌德的耳机,还有iPad游戏机……”陈宇没耐心地翻了翻烧坏的东西,“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钱。”   “别他妈说了,”陆然把人推一趔趄,压着声音想揍人,“春生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怎么,要道德绑架啊?穷怎么了,穷就有理了?”   “没人要绑架你,”阮乔拽了下要暴走的陆然,“你书面形式列出来,损坏的我们都会赔偿。”   “哦,对,还有一个你。”   刚才在楼下听付春生那么问老师,所有人都以为导致事故的是他,就连陆然也忘了,那个属于宿舍违禁电器的热水壶其实是阮乔买的。   平时他们仨都用过,因为能自动断电谁都没当回事,中午付春生被阮乔电话轰炸催着下来吃饭,走得快忘了还烧着水,一直都能好好断电的水壶偏偏就今天出了事。   陆然安抚两人:“都别皱着眉了,这我也用过,得算同伙,我还另买了小奶锅呢,赔的钱算我头上,你们别担心。”   付春生张张嘴,这事儿三人里面最不相干的就是陆然,没有道理让陆然出钱,可是这一通算下来,陈宇的加学校的要小十万。   他的学费是助学贷款借的,日常花销全靠当家教挣来掰成两半花,能省下的全寄回山里给截肢的老爸买药了,他从哪拿钱还,去卖血吗?   可就算把他抽干了,也卖不了那么多钱啊。   付春生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有时候没钱,真的能毁掉一个人的尊严。   屋里被烧焦的不少,灰大,阮乔扣上卫衣的帽子,脖子突然疼一下,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   他伸手,摸到一张卡片——   秦濯的明信片。   大概是在卫生间抽纸的时候放进去的。   付春生还在仔细挑拣没被烧坏的东西,心里疼得要命,也操心着阮乔。   “陆然,乔乔怎么从刚才就一直站窗户那,你去看看他吧。”   陆然“嗯”了声:“他想事儿的时候就这样,我看着他呢,没事儿。”   阮乔的目光望着窗外没有焦点,他感觉好像又回到了12岁那年,那样的迷茫和无助。   这些年一攒到钱他立刻都给妈妈打过去,表面上看起来过得还行,其实全是他卑劣的自尊心在作怪,事实上他和春生好像也差不多。   今天的事故看上去是春生没有守着电水壶,但如果他没有买回来呢?宿舍本来就是禁止带入违禁电器的。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了,无非   就是一个人完蛋,还是两个人共沉沦。   虽然陆然愿意帮忙,但阮乔却是知道,他不可能让陆然替自己出钱的。   这些年和陆然还有嘉阳之间,除了一些礼物,他们再没有其他的利益往来。   也有人说过他傻,但阮乔觉得这一步踏出去了就是深渊。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亏欠的、得到的越来越多,人就会不自觉地去讨好,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藏起真正朋友间才会有的喜怒笑骂。   比起这样,他宁愿在别的地方失去尊严。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烫银名片的材质极好,即使被攥皱,折出来的锋利棱角也只会伤了他自己。   阮乔自嘲地笑了。   秦濯这样的人,果然永远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陆然,春生,你们都记住,电水壶是我买的,今天烧水没守着就下楼的人也是我。”   付春生一脸诧异,阮乔这么说就是想把责任全部一个人揽下来,不仅是赔偿,还有记过等一系列处分。   陈宇不屑地笑了声:“呦,圣人啊。”   阮乔没理会,他不想当圣人,只是觉得能一个人趟过去的事儿,没必要拉两个人下水。   如果春生被卷进来,不光是赔钱,之后的奖学金也都拿不到,再严重点儿还影响找工作,好不容易才从山里出来,何必呢。   他笑了笑,把陆然和付春生拉到阳台:“你们都什么表情啊,难道忘了我可是在错觉卖出画的人。”   “大老板给钱多阔绰你们知道吗?”   “本来就是飞来横财,咱们破财免灾啊。”   陆然和付春生都不赞同,但几番扯嘴皮子最后还是被阮乔说服了。   陆然先败下阵来,他其实不服,但因为认识阮乔太久,知道他的性格,看起来特别好揉搓,但真碰到坚持的事儿,谁都没他狠。   付春生最后也沉默了,因为阮乔铁了心要掺和进来,这事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按阮乔说的,要么三个人一起赔偿记过。   他只能努力攒钱,努力早日把欠阮乔的都补上。   阮乔下午去找了辅导员,院里其他领导也在,写检查,听训,记过,一遭弄完日头   都斜了。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深吸一口气,按明信片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您好,秦氏集团唐礼。”   阮乔愣了下:“唐特助,啊,你好,我想……找秦濯。”   对面突然安静了,几秒后唐礼的声音再次出现,温和但公事公办地说:“阮先生,是这样,见秦总要提前预约的。”   阮乔:“那我现在和你预约可以吗,最快可以什么时候啊?”   唐礼:“嗯……秦总这一周的行程都已经排满,下周末或许有时间。”   阮乔急了,陈宇那边怕是等不了那么久,拖太久他肯定要露馅。   “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要见他,唐特助您帮帮忙可以吗?拜托了。”   这次对面安静了更长时间。   然后传来唐礼略有抱歉的声音。   “秦总可以在晚餐时间见您,但是……您要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公司,地址我短信发您。”   挂了电话,唐礼看了眼明明就百无聊赖到看动画片的老板,替小朋友在心里叹气。   “秦总,现在是高峰期,阮先生应该打不到出租。”   秦濯“嗯”了声,还在盯着屏幕上旋转的小人看。   唐礼调出手机的地图界面,委婉说:“最快过来的方式是搭乘地铁,但站点距离T大有一段距离,百德地图显示,最快过来也要25分钟。”   “我知道,”秦濯按下暂停键,似笑非笑说,“他可以跑起来。”   唐礼:“?”您这样会失去小可爱的!   秦濯像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你和地图组说,加一个指定路段跑步的导航耗时功能,多有趣啊。”   唐礼:“……”   秦濯:“还有,现在的动画怎么比小鲜肉还僵硬?你准备一下,我们收购一个玩。”   唐礼:“…………”   一时竟不知该吐槽哪一句。   阮乔一路都在飞奔,引来地铁里很多视线,还以为抓小偷。   他今天穿的是浅口袜,掉下去后脚踝被板鞋磨得生疼,大概是破皮了。   夕阳要从枝头落下去的时候,阮乔终于跑到充满科技感的大厦门口,他从最后一缕橙色的光   跨进高大的冷白建筑。   前台已经收到唐礼的消息,径直将阮乔带入专用电梯,直升总裁办公室。   阮乔是豁出去就不会后悔的性格,他没有扭捏,进门呼吸还没有理顺,和秦濯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秦濯显然并不意外,却靠在老板椅上饶有兴致地问他:“什么事?”   “跟着你。”阮乔满足了他的恶劣,“但我有一个要求,我需要十万块,最好今天就能给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打欠条。”   秦濯眉头皱了一下,并不明显,但没逃过阮乔的眼睛。   一路狂奔吸入的冷气和脚上的刺痛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很强烈。   “怎么,秦总觉得我直接就提钱很脏是吗?”   阮乔掐着手心,上面还有被明信片割出的血痂,他告诉自己不要再说了,但他却又一次失控了。   语气嘲讽地说:“可这单生意不是您提的吗?您该不会像那些嫖客一样,做完了还要大发慈悲地斥责对方,怎么就流落风尘了呢?”   秦濯挑眉,似乎是觉得有意思:“原来嫖客都是这么说的啊。不好意思我没经验,毕竟跟我的人都很主动,不需要去嫖。”   他招招手,像叫一只小狗。   阮乔只能走过去。   妖冶至冷冽的桃花眼睨着他,秦濯总有把仰视也变成俯视的本事。   他问:“我该仰着和你说话?”   阮乔沉默地蹲下。   秦濯腿长,办公椅高大,他蹲下后下巴的高度只到秦濯的膝头,然后被秦濯俯身捏住。   “在我这里,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我不反对年轻人利用自己的优势换求资源,我嫌恶的是你眼光太短浅。”   “你对自己的定价只有,”像是在说什么很可笑的数字,“十万?”   “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在看不起你自己。”   秦濯手上力气很大,阮乔下巴被捏疼,但他一个字也没说。   他不想解释,他们这些活在金字塔尖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小蚂蚁那些可怜又无谓的自尊心。   虽然可怜,但也是他最后能守住的一点了。   秦濯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听问不答也是不听   话。   手上力气变得更重,阮乔睫毛微微颤着,但依旧没有说话。   其实不怪陆然他们都把阮乔当瓷娃娃哄,虽然他从不喊疼,但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受疼的时候,那双平日就水盈盈的眼睛会一片绯红,若即若碎,没有人看了会不怜惜。   秦濯松了手。   “以后这是你的卡。”   他没有问阮乔为什么要钱,只随意地抽出一张卡。   一张没有额度的黑卡。   秦濯以前也是这么给的,他没在意过对方会用多少。   事实上,每个能跟着秦濯的人双商都不会低,他们拿的比其他老板给的行情高一点,但不会高太多,没有人敢在秦濯面前贪心。   阮乔没有接卡,他重申一遍自己的条件:“我需要十万块,别的我不要。”   秦濯嘴角勾了下,卡夹在他优越的两指间,一下一下拍着阮乔的脸:“阮乔,是你主动来找我的。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我给,你就得拿着。”   阮乔低着头,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然后他接下卡,也站起来,甚至露出一个陌生的笑:“好,秦总。”   秦濯眨了下眼,阮乔是不会对他笑的。   但这个笑里没有讥讽,甚至没有敌意,就像戴上了一张漂亮假面。   无所谓,反正他想要的也不是真心。   “秦总,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以先回学校吗?”   阮乔话音没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继而是门锁被拧开的动静,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叔!我进来啦!”! 第6章 恻隐   秦嘉阳每周有两天去公司实习,这一下午都在和leader搞智能家居的深度强化学习,终于有了进展便赶来和小叔汇报。   每一只小鹰都忍不住在长辈面前抖抖新长出的羽毛。   当然啦,如果能蹭到点经验那就更美了。   “小叔!我进来啦!”   阮乔听见顿时慌了,第一时间就想转身找个窗帘躲,但手腕被秦濯突然拉住。   秦濯力气大,他被拽得一个趔趄扑在腿上。   一丝很冷淡的玫瑰香飘进鼻子,阮乔有一瞬恍惚。   而门就在这个时候开了。   阮乔的瞳孔倏然放大,完了完了他要被嘉阳看到了,这个姿势一定很像他在勾引秦濯吧。   嘉阳会怎么想他?他要怎么解释?阮乔心都要碎了。   秦濯却很淡定,低头欣赏这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小朋友真的很爱哭,疼了要哭,害怕也要哭。   但很漂亮,让这张一直强装镇定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活气。   下一秒,就见阮乔腰一弯嗖得钻到了办公桌下。   秦濯:“……”   他本意只是逗一下小孩,办公室很大,即使推门进来也看不到办公的位置,走过来的时间足够阮乔躲进休息室。   秦濯嘴角勾了下,怪不得猎人捉兔子时只需在四周大声呼喝,受惊的兔子就会慌不择路,主动撞进猎网。   现在他腿边就有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氲红着眼睛又恨又可怜地望着他,非常好欺负。   “小叔,在忙吗?”   秦嘉阳抱着笔记本进来,站在办公桌另一侧,讨好地献到秦濯面前:“小叔你看我这个策略梯度下降做得还行吗?”   秦濯扫了一眼屏幕,习惯性注释掉重写,似乎不需要思考,十指翻飞,嘴上问:“都是你自己写的?”   秦嘉阳不好意思揽功,说:“周组长带了我不少。”   秦濯:“嗯,看出来了,他的编程风格一向这么烂。”   秦嘉阳:“……”不敢说话。   秦濯笑了笑,秦嘉阳大概是唯一一个他愿意哄哄的人,鼓励说:“不过总体还可以,回报函   数再精进一点。”   秦嘉阳乖乖点头,接过小叔改好的代码,哎,他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厉害啊!   “留下一起吃饭?”秦濯问。   阮乔忽地抬头,不要搞他呀,腿已经开始麻了!   头抬得太猛,“咚”一下磕在厚实的乌木桌底。   阮乔眼泪唰一下就出来了,比起疼,他更怕嘉阳发现啊!   秦嘉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下,迷惑瞅着光可鉴人的桌面,就在空气莫名沉默的时候,秦濯终于当了一次人,适时动了下座椅。   秦嘉阳:“小叔,你……磕着腿了?”   秦濯:“嗯。”   声儿挺大的,秦嘉阳关心:“疼不疼啊?”   秦濯垂眸笑了,手掌落下按在阮乔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说:“挺疼的吧。”   “啊?”秦嘉阳更担心了,凑近点说,“我叫医生来看看吧。”   脚步声听着就要过来,阮乔吓坏了,焦急扯了扯秦濯的西装裤脚。   秦濯:“不用,我休息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秦嘉阳还想说什么,但小叔一向说一不二,他不情不愿“哦”一声出去了。   听见人走后,阮乔总算松了一口气,脱力地跪坐在地毯上,怕再磕着头,两条小腿分开,头低垂,像一只乖顺的小鸭子。   秦濯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他问:“你知道像你这样的漂亮小男孩,跪在办公桌下是要做什么的吗?”   “我没有跪。”阮乔眉头皱了皱。   秦濯一尘不染的高定皮鞋在他小腿上挑了下,力度不轻不重,阮乔头皮有点发麻。   他被刚才那一番惊痛搞得脾气也大起来,反诘老流氓说:“玩自己亲侄子的人让你很有快.感是吗?”   下巴再次被用力捏住,被迫仰起头,秦濯看着他眼睛沉声说:“你不是阳阳的人。”   阮乔愣了下,他隐约感觉秦濯有点生气。   这个人行径恶劣,但真实情绪很少外漏,果然牵涉到秦嘉阳他才会认真。   阮乔自嘲地笑了笑:“秦总不用担心,我说过不会去招惹嘉阳,我和他甚至连男生间正常的勾肩搭背都很少。”   下巴上的力度这才轻了点   。   秦濯说:“起来吧。”   矜贵地跟皇上说平身一样,阮乔翻了个白眼扬头,有病!   “咚!”又是一声。   “……”   “……”   四目相对,一时竟都无言。   阮乔:妈妈!好痛痛痛痛痛啊!好想消失啊!   奈何秦氏建筑地板优良,没有地缝,阮乔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小心翼翼爬了出来,爬出一米才敢抬头,抬头就正对上秦濯。   秦濯的表情一言难尽,像在可怜一个傻子。   “以后聪明点。”   阮乔抹抹眼泪,输人不输阵地说:“这不在服务条款里面吧,秦总。”   秦濯挑眉:“原来还有服务条款呢?”   阮乔抿抿嘴:“我也不是白拿钱的,你可以说说,跟着你都用做什么。”   不就是做那什么呗,阮乔不傻,但还是想问问,听说有些老板的爱好挺变态的,秦濯这人本身就很变态。   “做什么啊,当然是为我提供情绪价值——”秦濯腔调散漫,曳着桃花眼说,“还有身体价值。”   说得还挺冠冕堂皇。   “这两个有什么不同吗?”阮乔心里嫌弃,用秦濯刚才的话呛回去,“难道秦总还有心思和我这样不聪明的人谈情说爱?”   “不聪明”三个字咬得挺重,小家伙是个记仇的。   秦濯嘴角勾了勾:“比如,我现在想喝水。”   意思再明白不过,狗屁情绪价值,不就是做小伏低吗,万恶的资本主义!   阮乔忿忿抓起秦濯的水杯走到直饮净水机前,想起醒来第一次见秦濯的时候,秦濯也给他接过一杯水。   “喝吧,秦总。”   藏品级水晶杯磕在桌上的声音不小,秦濯却只打量他,阮乔都被看得发毛了,宽大的手掌突然覆上后颈将他拉了下来。   阮乔被迫附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得他可以看清秦濯泪痣最中间的那一点,比周围颜色更暗红一些。   这个距离能做的事情太少了,阮乔心里有点慌。   秦濯又看了他片刻,拇指划过他鼻尖,嫌弃说:“小花猫。”   阮乔愣了下。   被松开后才反应过来,中午寝室烧得灰大,他大概是沾上了,一下午兵荒马乱的,竟也没人和他说。   秦濯用湿巾一丝不苟地擦指尖,好像他鼻尖上沾得不是一点黑灰,而是十万斤病毒。   阮乔撇撇嘴,也不知道谁有毒。   正腹诽,唐礼敲门进来:“秦总,晚餐准备好了。”   阮乔:“那我走了。”   秦濯:“你一起。”   两人同时开口,唐助理微笑在脸,什么也没听见,身体恰好挡住门口。   阮乔:“我下午吃东西了现在不饿。”   可惜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咕噜噜响了。   秦濯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饿?”   阮乔:“……”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每次都在秦濯面前出丑!!   最终,还是被唐助理领着去吃饭,阮乔也借机看清楚秦濯的办公环境。   整个秦氏科技大厦的顶层,除了秘书室和贵宾等候室,全是秦濯的私人区域。   在办公室和休息室外,还有健身房,游泳馆,篮球室,滑冰场,餐厅,游戏厅等等……全部都24小时只供秦濯一人使用。   果然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即使在之前这也是他不敢想象的生活。   用餐的地方很雅致,全落地窗可以一览京市最繁华的夜景,室内只用灰白蓝三色装饰,但莫兰迪色系搭配得极好,很符合一个美术生的审美,只是略微空旷了些。   餐厅和后厨是完全隔开的,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摆设却只有一架水晶钢琴。   阮乔对一切美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情不自禁地和唐礼称赞说:“那个钢琴摆件真精致啊。”   唐礼笑答:“那不是摆件,是秦总五千万拍来的真钢琴,之前有人弹奏过的。”   阮乔好奇道:“之前?”   “嗯,白……”唐礼顿了下说,“张翼先生,索菲斯小姐都来演奏过。”   阮乔没注意到那微小的停顿,完全被后面两位钢琴大师的名字所吸引:“是受邀来开音乐会吗?”   唐礼:“……是作为秦总用餐的live演奏。”   阮乔瞪大了眼,这简直不能用穷奢极欲来形   容了好吗!   他迫不及待问:“那后来呢?”   “后来……”唐礼看了眼去洗手的老板,小声说,“老板嫌他们吵,就不再让人过来了。”   阮乔:“……”   好一个浪漫绝缘体!怪不得他们没有半点共同语言,这辈子不会有了。   秦濯洗手回来,见两人在小声嘀咕,不悦问:“怎么还不上菜?”   唐礼很快按下叫餐铃,随即一道道香气诱人的菜品鱼跃而入。   “豉油贵妃鸡,清蒸多宝鱼。”   “勃艮第蜗牛,鱼子酱巧克力。”   “冬阴功汤,青木瓜沙拉。”   ……   唐礼说贯口似的一个个菜名往外报,阮乔眼皮直跳,虽然看着份例都不大,但扛不住道数实在是多,这撑死两个人都不可能吃完。   唐礼:“第一次在这里用餐不清楚您的口味,所以各个菜系都准备了一点。”   这哪是一点,是亿点吧!   阮乔受宠若惊,感激地看向唐特助:“你真的太客气了,谢谢你,唐哥。”   唐礼后背一紧,心说这声哥他可不敢当啊!还想要年终奖呢!   要说这孩子也是傻的,他一个当助理的当然是按老板的意思行事,老板发消息让他照顾好人,他才会这么上心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菜都上齐,阮乔觉出不对来,怎么盘盘碗碗的都在自己这面搁着,秦濯面前就一碗清汤面。   这啥意思啊,让自己吃独食吗?不会是鸿门宴吧?   那面里看着就点小青菜和一个荷包蛋,莫非下面藏着龙肝凤髓?   “想吃我的?”秦濯挑起一缕面问。   阮乔矜持地摇摇头。   秦濯笑了笑,随意问道:“在学校吃得怎么样。”   朦胧的热汽在两人间袅袅,阮乔怔了下。   可能是温热的美味总能软化棱角,这种成熟男性独有的声音和气场,让他觉得现在很像被一个长辈关心。   是他很多年都没有的经历了。   阮乔喝了口奶油汤,说:“还行,麻辣烫窗口的满汉全席挺好吃的。”   秦濯被商家用来哄小孩什么都敢说的宣传词逗笑   ,调侃说:“就十万块的卖身费还舍得吃满汉全席呢。”   这人说话真难听,果然温情什么的都是假的吧。   阮乔恹恹说:“要不是为了还债谁愿意卖身给一个大叔。”   他本身不想和秦濯说那么多,但偏是藏不住话的性子,这一天从早到晚发生的事儿太乱了,等不及和高山先生发邮件,就当说给红油耳根听了,反正秦濯也不会记得。   但是他忘了,秦濯这个人向来是以看别人挣扎为乐的。   “拒绝室友的帮助来找我,普通的小朋友可不会这么做。”   秦濯语速不快,透着股看透人的轻慢。   讽刺他别有用心的意图过于明显,阮乔也懒得生气:“我的过去你不知道,我也不指望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能理解。”   说完之后他有点后悔,害怕秦濯突然追问他的过去。   但秦濯并没有。   “金汤匙……”他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嘴角噙笑,眸光却晦暗不明,让人看不透。   “升米恩,斗米仇。”   这是秦濯对这件事最后的结语,只点到为止,对这个话题便不再感兴趣。   阮乔听得心里沉闷,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的朋友。   反正以后有事他再也不会告诉秦濯了!   阮乔想得出神,随意夹起一筷子,送到嘴边才发现是蒜蓉虾,又放了下去。   他本身挺喜欢的,但是秦濯不会好心留他吃饭,这么晚了还没让他走,准备干什么不言而喻。   阮乔再讨厌秦濯,拿钱办事的道德还是有的,故意吃味道大的食物欺负人这种事他不会做。   一顿饭再细嚼慢咽也有吃完的时候,阮乔放下筷子擦干净嘴,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像小尾巴一样跟着秦濯回了办公室,安静坐在能躺两个他的大沙发上。   深色沙发衬得人更加小巧可怜,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秦濯:“你怎么还在这儿?”   阮乔露出迷茫的眼神。   “蹭完饭还要蹭我沙发,还是你想——”   “我没想!”阮乔嗖一下站起来往门口走。   “等等。”   阮乔顿住,不明所以地转身,   见秦濯拿起内线电话说:“碘酒和创可贴。”   放下电话示意他:“坐回去。”   他不太确定秦濯突然要那些东西是不是因为看见自己后脚踝的伤。   这么一想,还是挺疼的,嘴上却说:“不用了吧,又不严重。”   “我不喜欢瑕疵。”   秦濯声音很淡,像是讨论一件所有品的语气。   阮乔没再说什么。   很快,唐礼带着医药箱进来。   老板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他自觉蹲在沙发前,温和地说:“阮先生,我帮您上药。”   才刚18岁的阮乔被西装革履精英人士的一句阮先生砸得坐立不安,连裤腿被卷起都没反应过来,只连连说:“唐哥,你跟嘉阳一起叫我乔乔或者小乔就行。”   黑色的牛仔裤卷起,露出白皙可爱的脚踝,唐礼还没碰到,就听秦濯说:“你是我的助理还是他的助理,他自己没长手吗?”   唐礼表面淡定地将药箱交给阮乔,心里却十分唏嘘,老板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啊!你这样会没老婆的!   阮乔不意外,不就是擦碘酒吗,谁还不会呢。   步骤也就和把大象放进冰箱差不多吧。   第一步,打开瓶盖,第二步,把棉签蘸进去,第三步——   呀,洒了。   唐礼:!   这是老板从意大利拍回来的顶级真皮纯手工沙发,下面铺的是波斯大师四年才做成一条的真丝地毯,麻了麻了。   阮乔:“……”   秦濯:“……”   梅开二度。   秦濯捏了捏眉心,第一次在阮乔面前单膝蹲下:“你是故意的?”   阮乔也不想啊,尴尬地扭开头小声嘀咕说:“你那么聪明看不出来啊。”   秦濯无言捉住那截细瘦的脚踝,第一次怀疑自己选人的眼光。   太笨了,真的太笨了。   阮乔看着秦濯签几亿合同的手给自己擦药,又贴好创可贴,心想这地毯大概真的挺贵吧。   秦濯:“一会儿司机送你回学校,明天唐礼会去学校找你。”   阮乔:?   唐特助为什么要去学校?   莫   非像小说中的霸总,唐特助会高贵冷艳地出现在校领导面前,说,阮乔以后就是我们秦总的人了,秦总的人,绝不能受半点委屈。   然后他就要过上被男人恨女人妒,谁都对他九十度鞠躬但背后偷偷放死老鼠再被唐特助揪出来疯狂打脸的刺激生活了吧。   Nonono!   “秦总,我们的关系是要保密的吧?”阮乔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   秦濯:“……你又在想什么?”   阮乔:“?那您又干嘛让唐特助去学校啊QAQ”   “……”秦濯把手洗了两遍,像是怕被传染,面无表情问:“失火这么大的事儿,学校不叫家长吗?”   阮乔呆住,辅导员确实让他叫家长来着,因为他说家长在外地,所以没催那么急。   阮乔怕妈妈担心,肯定不会和她提这件事,本来是准备花钱雇人来演场戏的,没想到秦濯连这一层都能想到,不管是学校的态度还是他和家里微妙的联系。   可能智商高的人都想得多吧。   阮乔心里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抿抿嘴小声说:“谢谢。”   这是他对秦濯第一次不带其他任何情绪的感谢。   秦濯好像没听见,摆摆手让他走了。   阮乔走后,唐礼问:“秦总,需要细查一下火灾吗?”   秦濯已经进入工作状态,飞速翻阅着屏幕上的代码,没有理会。   -   那天过去的半个月里,每次手机一震动阮乔都心里一紧,担心是秦濯叫他去履行义务,但事实上秦濯并没有联系过他。他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头上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   上一次是他第一次喝酒没轻重,醉得人狗不分,没什么记忆还好,如果真要清醒着来的话……   “唉。”阮乔搓了搓脸,不想了,还是挣钱要紧。   他在打车软件中输入一个地址。   除了在公园画素描,他也会接一些写生,顾客基本都是找他画过素描的熟人,阮乔估计这位R应该也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位了。   阮:「我到了」   客户约的写生地点是郊外一片麦田,想画夕阳,所以阮乔到的时候已经傍晚。   R:「你先   画,我在路上有点堵车。」   阮:「OK」   付过定金的都是爸爸。   阮乔拿起画板唰唰唰,一旦进入状态就没有时间观念,直到四周彻底暗下去他才发现已经过了太久。   郊外很长一段路才会有一个昏暗的小路灯,阮乔有点怕。   阮:「你到了吗?」   阮:「是不是没看见我啊?」   阮:「你在哪?」   每一条消息都石沉大海。   夜里的风很冷,麦田和枯树摇着黑影发出瘆人的动静,好像周围只有他一个,又好像不是。   阮乔飞快地按着打车界面,但没有人接单。   他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   郊外,白氏酒庄。   白启泰:“秦总,这么晚了,外面又暴雨交加的,就留在庄里过夜吧。”   秦濯摆了摆手:“明早有董事会,我回去方便。”   白启泰:“行,那我就不强留秦总了,路上小心。”   秦濯上车后闭目养神,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张扬的劳斯莱斯驶进黑色雨幕。! 第7章 真丑啊   “秦总,路边倒着一个人。”司机平稳降下车速,恭敬汇报到。   这样的大暴雨天倒在郊外,不比小打小闹,弄不好要出人命。唐礼说:“秦总,我下去看一下吧。”   秦濯没有睁眼,只“嗯”了一声。   唐礼很快下车,司机透过玻璃见那人被晃了两下都没反应,担心问:“秦总,那人看着情况不太好,要送他去医院吗?”   “你是120吗?”   秦濯眉头皱了下,像在厌烦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给唐礼一把伞,让他留下来处理。”   司机不敢有异议,只降下前排窗户:“唐特助好像有话要说。”   静谧的车内空间被打破,唐礼的声音和暴雨夹杂在一起涌入。   “秦总,是阮乔。”   -   阮乔做了很长一个梦。   他又回到了那个悬崖边,但这一次没人救他,绳子被割断,他往下一直坠一直坠,掉进冰凉的水里。   水很凉,冻得他发抖,一会儿又变成火炭,烤得他浑身焦疼,就在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他好像被一个很结实的东西抱住了,毛茸茸裹着。   可能有人在叫他名字,他听不清,只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淡得像一阵风,却给了他最大的安全感。   阮乔出乎本能地用力去抓,他想看清那个人,留下那个人,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   看见面前温和微笑的男人。   唐礼:“小阮先生,你醒了。”   阮乔愣了一秒,茫然叫道:“唐特助。”   唐礼标准的职业微笑扩大一点:“醒了就好,我去和秦总说一下。”   阮乔刚醒来,头还疼得要死,呆呆重复道:“秦总?”   “你倒在路边,是秦总带你回来的,这里是香山别墅。哎别动,手上扎着针呢。”   唐礼扶着阮乔坐起来,又往腰后塞了个靠枕才转身出去。   阮乔揉下酸涩的眼,香山别墅,嘉阳上次说带他回家吃饭来的就是这儿,嘉阳住过的地方,怪不得会有那种熟悉的味道。   在他最后的记忆里,雨太大了,地里泥泞他没踩稳摔了,额上一疼,再往后就没了   印象。   唐特助说是秦濯把他带回来的,阮乔想到这个名字头更疼了,怎么每次他出事都能碰上秦濯呢?   他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正难受着门被推开了,半个月没联系的瘟神又出现在面前。   秦濯目光在他头上的绷带停了一秒,表情看不出喜怒,长腿一屈坐上床边的丝绒扶手椅。   他个子太高大,气场又强,让整个卧室顿时都逼仄起来。   “怎么回事。”秦濯盯着阮乔脸上一块青,声音沉沉问。   阮乔后背一紧,突然有种做了错事家长让交代的感觉。他挑着可怜的说:“我在郊外写生,天突然就黑了,不好打车,又碰上……”   秦濯没空听他诉苦,直接打断:“你一个小孩儿,晚上自己跑郊外写生。”   “我不是小孩儿,”阮乔小声辩解,“而且我去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没天黑你就能一个人往郊外跑?气象台发的暴雨警告跟你脑子一块被吃了吗?”   阮乔心里委屈,他头正疼呢,身上也烧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能不能别怼他呀。   “不是我非要去郊外的,是客户要求画夕阳,他本来也说要来的,我怎么知道突然联系不上了呢。”   说得还挺可惜,秦濯都被气笑了:“你怎么这么聪明,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约你去荒郊野岭,你还自己送上门,如果真是一个罪犯,把你先奸后杀连转运尸体的事儿都省了。”   阮乔瞪大眼睛,呸呸呸,哪能这么咒人:“又不是美国大片,哪有那么多坏人呀。”   “阮乔,你眼里就只有钱吗?”秦濯面色不虞,“没人教过你怎么保护自己吗?”   这句话不知哪儿刺疼了人,阮乔眼睛瞬间就红了:“是,我就是眼里只有钱,我就是没人教,不像秦总您花团锦簇着长大哪知道我们这些小蚂蚁的愁。”   他越说越委屈,头上针扎一样疼,身上也难受得很:“昨天我吹着冷风在公园里画了一天,本来就发烧,今天还被扔在郊外,想打车又打不到,还下大雨浇我,石头也绊我,那人尾款还没付呢呜,你怎么不去骂那个爽约的人,一直欺负我干什么啊呜呜哇——”   秦濯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哭得太阳穴一跳。   他素来喜欢看美人哭,但在他面前哭得这么不顾形象这么惨的还是第一次见,让他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秦濯:“明知道发烧,你还不看天气出门。”   阮乔:“明知道我在生病你还吼我!”   秦濯:?他声音很大吗?   阮乔越哭越委屈:“你嫌我烦就别捡我啊,捡回来又一直骂我,你们有钱人就可以这么无情反复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呜呜呜妈的好像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哇啊啊——”   阮乔已经哭得神志不清,小时候说一个脏字都要被打的,谁让他现在没人教呢。   呜呜呜他也不想哭啊好他妈丢人啊,可他就是忍不住啊咋整啊呜呜呜。   小朋友生病痛起来比天大,哭得眼泪决堤,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双眼肿成粉红色的小核桃。   ——真丑啊。   丑得秦濯一秒钟都不想再看他哭。   秦濯烦躁地开门出去:“唐礼!”   金牌特助一秒出现:“秦总,您需要什么?”   秦濯捏下鼻梁,第一次在下指令前停顿了半刻:“怎么,让一个小孩儿别哭。”   唐礼:?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经典从容的微笑:“是小阮先生疼得难受吗?不如您送他一些喜欢的东西。”   秦濯:“他喜欢什么?”   唐礼:!那是您的情人又不是我的。   “呃……大概和画画相关吧,上次在公司用餐,小阮先生似乎更喜欢甜品一类,不过养病期间也不太适合吃这些。”   秦濯:“还有呢?”   唐礼:“……”   “半个月了还一点不了解,”秦濯不悦,“年终奖减半。”   唐礼:!俺也想哭了。   秦濯来回踱了两步,实在不理解这些小朋友说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就该和员工一起实行绩效考核。   秦总冷面回到客卧门外,背着手,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十足的大佬姿态,小人做派。   听了片刻,听不出什么动静,心道该不是哭晕了。   秦濯推门进去,被子还是那床被子,绣着江南的百荷   图,只是上面歪着一只小花苞。   大概是哭累了不能吃便只能睡,歪成那样,能舒服才怪。   秦濯过去探了下温度,退烧还得一会儿,哭过的眼皮儿是红的,睫毛结成一绺一绺,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又像刚从水坑捞出来的小狗了。   秦濯纡尊降贵地把人放平,转身要走,却不知袖口什么时候被揪住了。   他扯了扯,没扯动,去掰手指时阮乔睁开了眼。   湿漉漉的眼睛没有焦点,只软软嘟囔了一声:“爸爸……”   秦濯俯视了阮乔一会儿,直到阮乔再次合上眼睡去,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爸爸……别走……”   梦里的声音含混不清,和昏迷在他怀里时一样脆弱,像雨碎在玻璃上。   秦濯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长腿一伸,将扶手椅勾了过来。   -   第二天,阮乔醒来时不知道是几点,窗帘太厚了,几乎没有光线透进来。他睁眼呆了几秒,听见很小的窸窣声。   ——是窗帘向两边自动划开。   深蓝色的玻璃只透进来浅淡的光,随着玻璃的颜色越来越浅,透进来的光线也越来越足,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有一分钟,并不会觉得刺眼。   “阮先生,您醒了吗?”   阮乔还沉浸在对窗户的讶异中,被唐礼的声音吓了一跳:“请、请进。”   唐礼笑着进来:“休息得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阮乔不太自在地问,“这个房间是不是有监控啊?”   “啊?”唐礼一怔,“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就那个,”阮乔指指窗户,“它为什么知道我醒了,还有唐助理你出现得也……”   唐礼了然:“确实是系统提醒我您醒了,不过不是监控,只是一些简单的虹膜识别技术。”   他摊了摊手:“房间360°都安置了虹膜针孔识别器,可以在第一时间识别用户的晨醒,当睁眼时长达到阈值,整个家居会进入晨醒模式,为用户的晨起做好一切准备。”   阮乔:“一切准备?”   唐礼笑了笑:“没错,衣食住行,但前提是必须对用户数据进行过一段时间的   跟踪学习,所以现在还是由我来服务您。”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阮乔忙不迭摆摆手,“我在市面上还没见过这种程度的智能家居,听嘉阳说公司最近在研发,这就是其中一款吗?”   唐礼:“没错,不过还在完善阶段。”   阮乔吃惊:“都这么好用了还要完善啊。”   “远远没有达到秦总的要求,”唐礼为难又佩服地笑笑,“秦总想实现对用户需求的完美预测。”   阮乔:“完美预测?”   “是的。”唐礼提到这个项目显然有些兴奋。   “智能家居是秦总这两年最想攻克的一个项目,如果能实现,就好比系统里藏了一个你的复制人,它精准知道你的一切需求,在你需要之前就已经摆好拖鞋,选出衣服,做出你今天刚好想吃的早餐搭配,是不是很美妙?”   阮乔迟缓地点点头,大概他还有一点发烧,唐礼那句“系统里藏了一个你的复制人”总让他觉得后背发凉。   “这是?”他才发现自己左手一直攥着一截睡衣的衣袖,而这个睡衣看上去明显不是他能穿的尺码。   唐礼被问得眉心一跳,他哪知道老板为什么要干这种把睡衣偷塞人被窝的变态事儿!   金牌助理微微一笑:“大一点方便您起夜觉得凉了可以披上。”   阮乔觉得有理,把衣服放一边没再多想。   病症轻了情绪自然也稳定下来,他回忆起昨晚的大哭真是不想再见秦濯。   但冤家总是要见的,该道的谢也是要说的,如果不是秦濯把他带回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阮乔局促地坐在餐桌前:“那个……谢谢你呀。”   秦濯搅着咖啡瞥过来一眼:“不敢当,别又说我们有钱人为所欲为,趁小孩生病还欺负人。”   唉,这人真是太讨厌了,阮乔捧着豆浆喝,没回嘴。   “阮乔,你很喜欢画画?”   他眨眨眼,不知道秦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不想花我的钱,但想通过画画挣钱?”   “我是自食其力。”   “但你食的方式不对。”秦濯手指在白玉餐桌上敲了两下,“一张素描你能挣多少钱,还要风吹   日晒,手绘的市场小,只有出名的画师才能卖出好价钱。”   “是这样,那你想说什么啊?”   “如果你现在是为了挣钱,就应该转去市场更大的板绘。”秦濯抛出这顿早餐的中心。   阮乔愣了下,他知道秦濯说的是对的,可是太突然了,他是妈妈手把手教出来的:“我……一直都在做手绘。”   “所以你只能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喽?”   “当然不是!”   艺术是不停的探索和创造,没有任何一个创作者愿意永远待在舒适区。   阮乔:“你干嘛突然和我说这个啊?”   “我说过,跟着我,要听话。”秦濯端详着阮乔,“我不喜欢到处乱跑的小朋友。”   阮乔抿抿嘴,完全过滤掉这人的大放厥词。   但秦濯的另外几句话倒是让他有点心动,回到宿舍了都还在想。   “乔乔,你昨晚干嘛去了?夜不归宿,头上还有伤,哪个孙子又找你麻烦了?”陆然气得不行。   “哎呀你淡定,我真没事,就是跟人KTV刷了个夜,玩手机不小心撞树上了。”   “谁啊?真假啊?你都背着我有能一块刷夜的野男人了?”   “你少乱说了,”阮乔赶快转移话题,“陆然,问你个正事,你说我转板绘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起来转这个了?”   “因为板绘特效多丰富啊,能玩一些新技法……好吧,实话就是板绘比较好挣钱。”   陆然想了想:“我不懂这个转起来难不难,但反正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好,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那就转啊,又不是画了板绘就得放弃手绘,你那个啥社长不就是双修吗?”   “噗!”阮乔喷了,“大哥你注意点措辞。”   “嗐,反正我就一句话,你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开口就行。”   转板绘怎么着也得有板子吧,要是让阮乔自己买,小抠儿心疼不说,也买不了配置好的,装备都不行,还打啥怪,陆然晃晃阮乔肩膀:“就当我投资未来大画家了行不行,阮大师,给个机会呗?”   “未来大画家马上要被你晃散架了!”   阮乔没接陆然的话,他都明白,之前看社长玩板绘不是没   好奇过,但一来是没那么大动力去转,二来可能潜意识里也不想再花钱搞装备吧,虽然长远来看,板绘还是要比买颜料省,但当下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算了,再攒攒钱,他也再纠结纠结吧……   “别愁了,先接电话吧。”陆然敲敲他桌子。   阮乔抓起震动的手机:“喂?啊,是我,闪送?我没……行行,西门是吧,我现在过去。”   陆然:“送错了?”   阮乔:“不知道,手机号和都名字都对,我去看看。”   两人一起到西门,收下东西后阮乔张大了嘴,陆然挑高了眉。   “可以啊小乔乔,合着问我要不要转板绘是耍着玩呢,这谁啊?连装备都买好送上门了。”   阮乔抱着最新版最高配的板子,冷风里像揣了块大红薯,他脸有点烫:“没谁,就一个朋友。”   陆然咄咄逼问:“一个朋友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在追你啊,昨晚上你是不是跟他啊?”   阮乔:“哎呀你别问了,也不嫌吸冷气。”   陆然:“我早晚要把这孙子揪出来。”   阮乔心说那哪敢啊,他想快点拆开看,回寝室都是用跑的,跑得心里砰砰。   能在这个时候立刻给他送板子的还能有谁啊,阮乔觉得某位哲学家说的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再讨厌的人也是会有一点可爱的。   他拆开外包装,率先掉出一张卡片。   字迹遒劲潇洒龙飞凤舞,阮乔没见过秦濯的字,但第一反应这就是秦濯写的,跟那人不可一世的样子也太像了。   不光要做及时雨,还有亲手写的贺卡,阮乔嘴角不自觉挂上一点笑,把卡片摆正,定睛一看——   「服务条款一:乙方要有做一个漂亮小男孩的自觉,风吹日晒大雨天泥里滚的,丑。」! 第8章 小狼狗   阮乔对新画板爱不释手,虽然刚上手还有点摸不准,但研究新画法也太让人上头了,就连课间也要瞅着空隙画两笔。   “乔乔走啦,上体育课去。”嘉阳喊他。   “马上马上,我上个色,春生是不是还在问题啊,刚好等等一块儿走。”   陆然瞟一眼讲台没忍住笑:“我看珊姐要被问哭了。”   这是郭珊教C语言的第四年,说实话,带过那么多学生还是第一次碰上付春生这样理解艰难的孩子,毕竟T大计院的分数线摆在那。   郭珊问:“春生,你喜欢咱们专业吗?”   付春生愣了下。   “你别紧张,”郭珊笑了笑,“老师就是在校报上读过你写的诗,觉得写得特别好,是喜欢文学吗?”   付春生点点头。   文学系的录取线明显没有计院高,郭珊好奇:“那怎么选计院了呢?”   “因为……就业工资比较高。”   付春生声音小小的,郭珊便没有再问。   几人收拾好东西一块出去,半道儿没选国标舞的陆然和付春生先回了宿舍。   秦嘉阳跟付春生不熟,便问阮乔:“你们想过建议春生转专业吗?”   刚才教室里的对话他们也听见了,秦嘉阳认真说:“职业选择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只因为挣钱多就做出选择,以后要后悔的。”   阮乔心里疼了下,只说:“我回来问问春生的想法吧。”   “嗯,”秦嘉阳点点头,“人一生大概有百分之三十的时间都在工作,还是尽量做自己喜欢且有意义的事比较好,你说是吧。”   阮乔笑了笑:“是啊,能一点一点靠近理想多好。”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追逐理想的呀。   但这些他不想告诉嘉阳,阮乔觉得,他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一辈子都快乐地活在云端上也很好。   秦嘉阳:“像你这样有两个喜欢的方向也很好,一个当职业,一个当爱好。”   阮乔心虚地摸摸鼻子,他没和嘉阳说过自己为什么选计算机,所以大概嘉阳是以己推人地觉得他也是出于喜欢吧。   秦嘉阳:“你看群里了吗?AI编程大   赛的通知。”   阮乔:“啊……”   秦嘉阳:“是组队形式,一起啊!”   阮乔:QAQ他现在如果拒绝会显得自己很不爱本专业吗?   “而且你看赞助商,是我小叔哦。”   阮乔:“……这样啊,那还是要避一下嫌的吧。”   “不用,我和小叔的关系也就你们几个知道,”秦嘉阳好笑说,“而且怎么会有人觉得小叔黑箱呢?”   阮乔无言,就这么着被逼上梁山。   嘉阳的智商大概是遗传了他们家变态的基因,一入学就是院里的风云人物,可阮乔,唉,他就是一个愚钝的只会应试的小机器。   旁人提起T大学霸都觉得牛哇,可只有学霸最知道,他们和学神之间的差距有多令人窒息。   体育课上阮乔一直想着怎么给嘉阳打个预防针,连大家在组队都没注意到。   T大男女比例失调,连国标舞课上都能出现男多女少的盛况。   之前的课已经把单独的男女舞步教完,这次开始就要两人搭配了,要搁平时秦嘉阳肯定主动来找阮乔,但很不幸他们班临时有人退课导致人数是奇数,于是高大的秦同学就被同样高大的金发男老师挑走当舞伴了。   “小崽子们,谁还没组队,comeon!”   阮乔左右瞅瞅,好像就剩自己孤零零一个,正尴尬着迎面走来一个男生。   男生个子很高,潮酷的红色运动外套拉链拉至最高,衬得一张厌世味的脸更加桀骜。   瑞凤眼轻飘飘地看了阮乔一眼又移开,黑色棒球帽下溢出张扬的烟灰色发丝,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他揣着兜,停在阮乔身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阮乔:?   和自己组队有这么不开心嘛QAQ   这人他听说过,叫喻肆,很有来头,脾气也很坏,谁都不敢去惹。   阮乔在心里为自己默默点了根蜡。   过了片刻,他听见喻肆又“哼”了一声,似乎比刚才声音还大点。   阮乔从屁兜摸出半板草珊瑚,关心同学:“你嗓子不舒服吗?”   喻肆瞥了他一眼,冷飕飕说:“没听到老师让组队   练习吗?还等着我站到你面前?”   阮乔有点诧异,他印象中这位大爷上课好像一直划水来着。   阮乔主动面向喻肆站好,不就是多走一步转个身嘛,他下意识用男步的动作揽腰架手,不错,挺标准,就是头皮有点发麻。   他仰头一看,喻肆眼中不爽的小火苗都快要窜出来了。   阮乔懂了,直男嘛,可以被说gay,但不能被说受,可以摸男生腰,但不能跳女步。   嗐。   阮乔很快换成女生的手势,抓着喻肆的手放自己腰上,体贴问:“这样可以不?”   喻肆没理他,微微扬起下巴又是一声“哼”。   阮乔:……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掌握喻肆的哼哼国语言了。   本以为最难的地方是舞步划分,等真跳起来阮乔才知道什么是生无可恋。   “左,左,这是左脚OK?”   “胳膊往这儿甩是想抽我?”   “你真的发育出小脑了吗?”   阮乔:……唉。   他本来就一直练得男步,突然调换,喻肆还顶着一张要抢银行的阎王脸,他能不紧张吗。   “你又往地上看什么?脑子掉地上了?”   阮乔抿抿唇珠没回嘴,喻肆平时看着不上心,但其实舞姿极其标准,吸引不少人偷偷围观,倒是他一直出错,任何一个人被踩10086次都会爆炸吧。   何况喻肆那双限量鞋是真贵,阮乔不知道具体多少钱,反正是把他卖了也买不起的牌子。   “对不起,要不我和跳得好的同学换换吧。”阮乔心虚问。   “哼,踩完我就想跑?”   腰间的手突然用力:“想得美!”   阮乔心中呜呼,这是要让他赔鞋的节奏吧QAQ   一节课上得心惊胆战,阮乔脚都不敢往地上落了,老师一开始还会指点两句,后来也放生了,夸他有跳踢踏舞的talent。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我帮你把鞋擦干净吧。”下课了,阮乔小声和喻肆道歉。   喻肆没答应,又“哼”一声:“喂,你叫什么?”   阮乔心里一惊,这是不稀得让他擦鞋,要记名追债   了?   他吓得结结巴巴,说:“阮、阮——”   “知道了,软软。”   喻肆说罢没再理人,扭头高傲地走了。   阮乔太紧张,以至于没看清那嘴角嫌弃之下的一丝笑。   和嘉阳去食堂的一路上,阮乔都在担心喻肆会怎么找他麻烦。   “乔乔,你自己去吃饭吧,我先回宿舍洗个澡。”   阮乔这才发现,平时很善谈的嘉阳今天一路都没说话,而且脸还有点红。   阮乔:“怎么了呀?”   嘉阳一向直爽,第一次露出这样难为情的样子,踌躇半天才说出一个字:“……脏。”   阮乔:“啊?”   秦嘉阳:“哎你别问了,反正你记得以后上课离姓隋的远点。”   隋焱是他们国标舞老师,腰软会扭还留长发,第一次上课有嘴贱的男生乱吹口哨,眼都没来及眨就被一个过肩摔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米九的隋老师是典型的又美又猛,还风趣幽默,男生女生都很喜欢。   阮乔不解问:“隋老师怎么了?”   秦嘉阳一点也不想回忆课上的身体接触。   隋焱本来要跳男步,见他身体紧绷,竟然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说:“小直男?”   后来隋焱主动跳了女步,虽然体育馆里有空调,可也不至于大冬天就穿一件丝质衬衣吧,一想到那是截男人的腰,在他掌下滑腻腻地扭来扭去,秦嘉阳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对劲了!   而且还听说,隋焱和男人在湖心亭里接过吻。   阮乔也刚好想到这个传闻,又结合嘉阳的反应,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触碰到一片雷区的边界,不该再往前一步。   但阮乔好像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听见自己近乎孤注一掷地问:“嘉阳,你很讨厌同性恋吗?”   “好恶心啊,”秦嘉阳几乎想都没有想,“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啊啊啊!”   他抓狂地揪了揪头发:“怎么会有人这样啊。”   又有点委屈:“离我远点不行吗?”   轰——   引线燃尽,阮乔感觉自己好像抽离了出来,飘在空中,看那具躯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他不怪嘉阳,在从没有接触过同性恋的直男眼中,遇到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都不会是尊重差异什么的,人在遇到和自己固有生理认知截然相反的事情时,恶心就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也是最真实的反应。   见阮乔久久不说话,秦嘉阳后悔道:“早知道不和你说这么恶心的事了。”   阮乔笑了笑:“你快回去洗澡吧,我也要去买饭了,再晚点叉烧饭就卖完了。”   秦嘉阳走后,阮乔没有去食堂,他也不知道往哪走,总之是人少的方向。   好想把自己藏起来啊。   从意识到自己和大多数男生不一样后,他一直很努力把自己的怪异藏好,从自我怀疑到担心外界的声音。   他不想听别人说,果然那谁谁谁的儿子也是个不正常的,更担心妈妈觉得是她没照顾好自己才让自己走上这条路。   陆然一直知道他的性向,也没有疏远过他,所以他也天真地幻想过,虽然嘉阳喜欢女孩,但即使有一天知道了他的取向,也还可以做好朋友的吧。   事实上并不会。   嘉阳那么善良,一定还会把他当好朋友,只是背地里却会觉得他……恶心。   阮乔走累了,蹲在小路边,地上散着落叶,有的被踩碎了。   “你们也不想的吧,”   “我也不想啊。”   没有人回答阮乔,只有黑色长尾鸟啊啊叫着,在空旷的山里听着又蠢又惨。   “嗡——”   手机振动,是一个不认识的号,阮乔接起来,没精打采说:“喂,你好。”   “阮乔。”   一个没想到的声音传过来,阮乔怔了下,蔫蔫应道:“秦总。”   “下午来公司。”   “……哦。”   “吃过饭了吗?”   “……没有。”   “怎么了,受委屈了?”   电流让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失真的温柔。   “没事……”阮乔心里突然很酸涩,他本来觉得没什么的,但被别人一问突然就忍不住了,声音染上哭腔,“我没事,真没事……”   又是那种只能听见轻轻呼吸的流泪声。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秦濯问:“你在哪。”   阮乔看了看四周,眼睛模糊,T大太大了,小路也多,他揉揉脖子说:“我在……一个路边。”   “……”   他好像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   秦濯低磁的声音传过来:“等着。”! 第9章 坏先生!   阮乔不知道秦濯怎么找到他的,没多久一辆黑色迈巴赫就停在路边。   后排窗户降下,秦濯说:“上车。”   阮乔起身,腿有点麻,刚拉开后门,秦濯又说:“坐前面。”   阮乔:“……”好大的架子呀。   他蔫蔫坐上副驾驶,发现前后排的挡板已经严丝合缝地升起。   司机彬彬有礼地对他笑了笑,解释说:“秦总不喜欢车内有食物的味道。”   阮乔:“啊?”   司机又指指中控台上放的小蛋糕:“给您准备的。”   阮乔看了眼,精致的包装盒上方透明,是块草莓慕斯——上次在秦濯公司吃饭他很喜欢的那一款。   所以是想让他吃东西才赶到前面的啊。   阮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也没心思多想,中午还没吃饭是有点饿了。他没客气,拆开包装,小勺子挖着一点一点吃了。   司机开车很稳,大概过了半小时停在一套古朴大气的四合院前。   阮乔还不知道要干什么,下车看清门前牌匾后瞬间惊讶坏了:“是俆澜的画展!”   秦濯从另一侧下车,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想看吗?”   “嗯!”阮乔用力点点头,头顶卷毛也跟着晃了晃。   “这次画展开幕式的票也太难抢了,我当时预约了好久都没抢到!”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狗看见了肉骨头,一边扭着头说话一边往门口蹭。   秦濯失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一会儿要哭,一会儿又开心地摇尾巴。   “等下。”   秦濯招招手,阮乔虽然心急,还是听话地上前一步。   秦濯从西装前胸拿出口袋巾,微微俯首在他嘴角点了一下,低沉好听的声音问:“以后要不要给你买个小镜子。”   阮乔脸有点烫。   等他反应过来,秦濯已经把沾了蛋糕果酱的丝巾丢进垃圾箱。   阮乔:!   要不是在艺术馆前翻垃圾桶不合适,他这就冲了,那一条大牌的真丝手巾就算是洗干净卖二手也够他一个月生活费了啊QAQ   阮乔又变成了小尾巴,有秦濯领着,   畅通无阻地进了朝思暮想的展馆。   全都是偶像最新画完的佳作,前面是,后边是,左边是,右边还是,被偶像包围的感觉也太太太爽啦!阮乔恨不得有八百双眼睛。   秦濯一开始在看画,后来不知从哪一刻起开始看阮乔。   小朋友不像那些附庸风雅的人,端着红酒品评意境,也不像专业人士讨论什么笔力着色,他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小粉丝一样,只会说呜好看!呜呜呜太牛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奇怪的声音有点大,又赶紧捂住嘴巴,心虚地缩缩脖子,扭头看看有没有打扰到别人。   秦濯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点,只是几幅画就高兴成这样,小朋友也太好满足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年纪小的笨蛋情人,确实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点新鲜的感染力。   “怎么了,这个表情?”   他顺着阮乔的视线看过去,画纸上肌肉喷薄的男人正追赶太阳,目光坚毅,形神具动,汗水似乎要飞出墙面。   阮乔却喃喃说:“他好孤独啊。”   秦濯的目光从画页移到阮乔有些失神的脸上。   旁人提起夸父追日,或是说意志坚韧,或是说愚蠢徒劳,他第一次听人说孤独。   阮乔:“追一个永远都追不到的太阳,不孤独吗?”   秦濯沉默两秒,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所以成年人不会去追求梦幻泡影。”   “知道啦叔叔,年纪大你很骄傲吗?”阮乔嘴完才发现秦濯这句话背后可能藏着的意思,他好奇问,“诶?你也有追不到的泡影吗?”   秦濯:“没有。”   阮乔:“怎么会!”   秦濯:“我说过,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不会——”   “对啊,所以是理智在说谎呀,那心里呢?”   这是阮乔第一次打断秦濯说话,他实在太好奇了,这是他第一次隐约探到秦濯同一个普通人似的触角。   秦濯笑了下,声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他说:“只有小孩子心里才会那么多没有用的想法。”   “你能不能——唔唔唔——”   “你能不能乖一点。”   阮乔的话才刚起一个头,就被秦濯单手兜住了半个脸颊,饱满   的唇珠被挤成小猪嘴。   迫于淫威,阮乔不得不眨眨眼求饶,右手在嘴边比划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秦濯这才放开他。   这人真没气度,说不过就上手,还大老板呢,真是世风日下。   秦濯余光扫过嘀嘀咕咕的小孩儿,不知道小声琢磨什么呢,像一只偷偷磨牙的小狗。   “过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阮乔以为要走,表情瞬间垮了,这才刚看完西厢房的,不到一半呢,依依不舍说:“再看一会儿嘛,好不好,秦总。”   他声音清软,微微仰着头,求人时不自觉就带上撒娇的意味,秦濯无端想起那些扭腰坐在老板腿上要车要房的美人。   他面无表情说:“换个称呼,总感觉还在带公司那帮废物点心。”   “……”您有市无价的高管知道他亲爱的老板这么说他吗。   阮乔歪脑袋想了想,试探问:“那叫您,先生?”   秦濯看了他片刻,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说:“可以。”   阮乔:“那先生,我们可以再待一会儿吗?”   薄唇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阮乔:“……”   坏先生!   他不得不跟着秦濯走,低着头闷闷不乐。   秦濯哂笑:“就那么喜欢俆澜?不是快要跟他合作了吗?”   阮乔睁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画社要出的三个人里面有我?”   秦濯藏了藏大尾巴,装模作样说:“我什么不知道?”   这说法……倒也不奇怪,阮乔没再纠结秦濯怎么知道自己墙绘的事,只是叹气:“我担心自己还不够优秀,不知道徐老师会不会喜欢我。”   “那你自己问问他。”   “啊?”   阮乔茫然抬头,原来他已经被带着来到正房门口,顺着秦濯的目光转身,宾客簇拥中那个身着复古西装的男人不是徐澜又是谁!   “你你你你你……”   阮乔激动地不知道跟秦濯说什么,他很快捂住嘴巴,因为徐澜身边穿兔领旗袍的小姐姐在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是俆澜先生画展的第一天,有幸邀请到先生本人来参加开幕式。”   阮乔跟着众人啪叽啪叽使劲鼓掌,高兴坏了。   “感谢大家对我的抬举与厚爱,我一直觉得在追求美的道路上没有高下之分,所以今天我准备了一个小节目,希望能和感兴趣的志愿者共同完成。”   徐澜指指身旁的画架:“我们全程将只以画纸为沟通,交替执笔,共同完成一幅作品,不知可有朋友愿意?”   愿意!太愿意了!   这是什么感觉?   是书粉和太太一人一章写小说,影迷和偶像演对手戏,歌迷和歌手一人一句对着唱啊!   阮乔唰得仰视秦濯,眼中雀跃要溢出来了,他巴巴问:“先生,我可以吗?”   秦濯没什么表情,不太在意说:“那要看他选不选你。”   阮乔得到允许,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举高手。   同时举手的还有不少人,所以当徐澜选中他说“请这位小同学上来”的时候,阮乔感觉自己在做梦。   “是我!真的是我!”   “啊啊啊我好幸运啊!”   他太激动了,下意识就抓住秦濯的西装袖口上下晃着。   秦濯垂眸,在细嫩的手上捏了一下,语气无奈,又带着点对小孩子的纵容:“是你,去吧。”   阮乔欢欢喜喜过去,没看见偶像意味深长又带点嫌弃地和秦濯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同学你好,方便说下名字吗?”   阮乔敢在人群中撒泼,在徐澜面前却老实得不行,束手束脚站着,还有点小结巴:“阮乔好,我叫老……老、老师好,我叫阮乔。”   周围人没忍住,徐澜也被逗笑了,这是哪里来的小宝贝?想着又朝人群外的老流氓飞去一记眼刀。   徐澜:“别紧张,我们就随便画,看这个故事最后能走到哪里。”   阮乔被偶像鼓励着画了第一笔,寥寥几笔,是一条身姿向上的鱼。   “春溪游鱼?”   “我看像鲤鱼跃龙门。”   观众小声交谈,对最后的结果也满是好奇。   几番交替,水中景成,画笔再次落到徐澜手中时,他在画纸偏上方点了一双眼睛,阮乔意外地看了一眼偶像,唰唰补成一只飞鸟。   人群这次比较笃   定:“是沉鱼落雁!”   然而阮乔又在尖巧的鸟嘴画了一个圈。   这下大家懵了:“又变成衔草相报?”   徐澜也多审视画纸片刻,才在游鱼的口中添上一朵花,不是随意一朵花,而是阮乔先前画在岸边的风铃草。   阮乔震惊之余,有种心事被窥破的羞赧,他小声叫了句:“徐老师。”   徐澜温和地递过画笔:“很美的构思,你来画完吧。”   阮乔在飞鸟喙中的圆环根茎上又添几颗风铃,画成。   有人问:“徐老师,这画是什么意思啊?”   徐澜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每幅作品在完成的那一刻,如何评说就都交给观众了。”   阮乔心有戚戚,和徐澜告别后仍一步三回头,这一下午的经历也太奇妙了。   先是看了一直约不到的画展,又见到徐澜本人,竟然还能和偶像共同作画,画意相通不说还得到了小小表扬!   这一切在今天之前他做梦都不好意思想到。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   “先生,谢谢你。”   阮乔仰视着秦濯,夕阳在男人背后散出瑰丽的光芒。   他有种错觉,似乎以后还会对秦濯说更多的“先生,谢谢你”。   “不用谢我,”秦濯语气很淡,带着点阮乔不懂的语气,“和你心意相通的是徐澜那个家伙,你们搞文艺的都喜欢敝帚自珍不讲给别人听吗?”   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呢,阮乔不理解,但还是老实解释了一番:“我是觉得,风铃草,寄相思,如果小鱼想和飞鸟说话怎么办呢?有了风铃草,晃一晃,他们就能听见对方了。”   合着就是无线电话,秦濯嗤笑:“想通讯为什么不用手机?”   阮乔顿时脑补出小鸟嘴戳着手机键的诡异画面,退散退散!   “因为有些思念只有风铃能送,手机送不到!”   “怎么送不到?”秦濯故意找茬似的,“我们有防水手机。”   “……”   阮乔都无语了,他要是反驳鱼和鸟怎么说话,恐怕秦濯就要说他可以开发什么声波语言转换器了吧。   阮乔总结:“你真不浪漫!”   秦濯不以为意:“大人都不浪漫。”   又借机讽刺他是小孩呢,阮乔气鼓鼓地拽帽绳,说:“没错,你就是《小王子》里面奇形怪状的大人。”   “那你是什么,小玫瑰?”   秦濯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一副吃饱了调笑小朋友的模样。   但阮乔这次没回嘴,反而看着还有点失落,他说:“我不是。”   秦濯:“怎么不是了?”   阮乔:“只有在有小王子为她放玻璃罩的时候玫瑰才是玫瑰。”   秦濯:“那如果小王子走了呢?”   阮乔:“她会在宇宙射线中变成齑粉。”   秦濯失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工夫陪一个小屁孩瞎扯废话,一会儿浪漫得鱼雁传信,一会儿又宇宙射线……   小孩子家家的天天都想点什么。   走到门口,人们都在告别,一位女士揽着来接自己的男人,甜蜜地和朋友介绍:“这是我先生。”   阮乔忽然想起秦濯让他换个称谓时那个莫名其妙的笑。   老流氓。   阮乔往副驾的车门走,却被秦濯揪住外套帽子塞进了后座。   “唐特助呢?”阮乔问,他就感觉今天少了个温柔靠谱的人。   秦濯瞥他一眼,说:“去替我出席私募酒会了。”   阮乔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关联。   唐礼之前和他说过,秦濯除了晚上应该不会找他,除非是要携伴出席一些酒会,因为懒得应付一个个扑上来的人。   所以秦濯中午和他打电话让他来公司,应该本意是要去参加这个酒会的吧。   阮乔心里有点复杂。   秦濯这个人虽然嘴坏手贱不知羞,但其实从没有真的强迫过他。   宿舍失火那次是他主动找秦濯达成协议,而秦濯不仅把钱和唐特助借给他,还在暴雨天把他带回家,鼓励他转板绘,甚至在知道他难过的时候放下原定计划带他来看画展。   秦濯有什么义务做这些呢?   也许他也只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奇怪大人吧。   阮乔搓搓脸,想和秦濯说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他。   还没开口,司机问:“秦总,晚上去哪?”   秦濯说:“曼嘉。”   阮乔所有刚刚萌生出的温热心意在听见这两个字后都凉了下来。   曼嘉酒店,是他第一次和秦濯发生关系的地方。   现在这个时间,秦濯带他过去还能干什么呢?   阮乔突然释怀了。   也许秦濯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漫漫长夜里,他能好好尽自己的义务罢了。   而长夜,正在向他招手。! 第10章 天生口口   这次的菜品依然很丰盛,和上一次相比多了孜然和甜口的菜品,都是阮乔喜欢的,他喜欢有滋味的食物。   但是……不能吃的还是不能吃。   秦濯:“你在学校吃麻辣烫不放辣吗?”   阮乔不知道秦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说:“放的。”   秦濯的眼神落在辣子鸡上:“怎么不吃?”   阮乔撇撇嘴,没说话。   秦濯放下筷子,手指动了动,说:“过来。”   阮乔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太情愿的地磨蹭过去,被秦濯一把按在腿上坐好。   “怎么回事儿,出了徐澜那儿就一直不高兴,我把他叫来陪你吃?”说着就要去拿桌上的手机。   “你别——”阮乔连忙按住秦濯的手,小声说,“不关徐老师的事。”   “那是怎么回事儿,菜不合胃口?”   “不是,”阮乔抿抿嘴,很丧地说,“今天不能吃辣。”   “怎么不能吃辣?”   明知故问,阮乔幽怨地撇开脸,羞愤道:“你说呢。”   秦濯琢磨了下这话里的意思,倒是有点意外,在小宝贝儿腰上捏了一下,故意调笑道:“这么主动啊。”   阮乔瞪大眼:“才不是!”   秦濯像是想到什么画面,勾唇笑说,“是挺怕疼的。”   阮乔被他笑得脊椎发麻,想跳下去,腰间的手却箍他更紧,秦濯说:“就坐这儿吃。”   阮乔如坐针毡,不自然地扭来扭去。要说老男人就是厉害,桌下都那样了桌上还能淡定剥虾,阮乔挣了挣被轻松镇压在怀里,嘴里被塞入虾肉,低沉的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再乱动,就两张小嘴一起吃。”   阮乔脸唰得热了,比虾子还红。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清醒着和秦濯会是怎样的难堪和抗拒。但是他错了,秦濯的恶劣和温柔总能掌握一切,让人丢盔弃甲……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乔中间昏睡过去,他好像被秦濯抱去洗了澡,听见一些动静但很不真实。   “小懒猫,起床了。”   阮乔眉心皱成一团,没想到这么快就早上了,累得根本不想睁眼。   秦濯靠在落地窗的贵妃榻,他靠在秦濯怀里,转醒看着窗外夜景迷茫问:“这也是玻璃模拟出来的吗?好真啊。”   耳边传来很有磁性的低笑,秦濯把玩着他的手指,不紧不慢说:“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砰!”   漆黑的夜空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烟火旋转着飞至最高处盛开,五光十色幻化作飞星流瀑,映得长夜如昼,像一场盛大的没有边际的梦。   “小朋友,新年快乐。”   阮乔忽地扭头看向秦濯。   原来今天是……   前几天他和陆然几人还提起过怎么跨年,他想看烟花但被全票否决,原因无他,实在是人太多了,人挤人,脖子也仰得酸。最后谁都说服不了谁,就决定在寝室刷夜看电影算了,谁都没当回事。   没想到在他都忘记的日子里,最后他竟然还是看到了烟花,趴在一个男人的胸膛上。   盛大的美与惊喜总会令人失语,阮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巴巴看着秦濯,他眼睛水润润的,比窗外烟火要美,嘴唇微微张着像在索吻。   秦濯眼神暗了暗,在小朋友的臀尖上掐一把,慢条斯理说:“看你的烟花,再撒娇就把你按玻璃上干,让所有人都看看小美人哭得多好看。”   阮乔捂住耳朵,蜷膝窝在大流氓怀里看烟花。   小时候他也喜欢看烟花,看不到,爸爸就把他抱在肩膀上。   烟火一朵朵怦然,美得那么不真实。   而当最后一个图案出现时,阮乔惊讶地捂住了嘴——   是一朵玫瑰。   在暗蓝色天空灼灼如火的一只玫瑰。   他怔然眨了下眼。   秦濯刚刚为什么会卡着时间让他看烟花,是单纯想跨年,还是因为下午看画展时他提过的玫瑰?   秦濯又为什么知道会有玫瑰,这朵溢满整个天空的玫瑰是本来就在放射计划内,还是……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曼嘉不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还是京市的地标建筑,没有比顶层套房更好的烟花观赏地了。   阮乔的心里像玫瑰的花瓣一样凌乱。   绚烂的玫   瑰怒放到极致,渐渐开始散成金色的细沙。   “啊!”   突然被抱起来,他惊呼一声,忐忑问:“你干嘛啊。”   秦濯没说话只抱着他走出卧室。   他盯烟花太久,突然到暗环境中还看不分明,只听见秦濯脚边窸窣的声音,和非常非常浓郁的玫瑰香。   秦濯把他放在一片很柔软的毛毯上,在空中拂了一下,整个客厅的落地窗帘缓缓打开,月光倾泻,阮乔终于看清了周围。   是玫瑰花,铺满了整个客厅的玫瑰花海!   阶梯教室那么大的空间全部被玫瑰花铺满,只留他身下一块奶白色绒毯被簇拥着。   这幅场景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阮乔晕晕的,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一刻自己像一个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还难过你的小玫瑰会散吗?”   秦濯拿起一只玫瑰放在他手里。   “喜欢玫瑰,就每天都送你,你手里的玫瑰永不会败。”   秦濯的声音很低沉,很好听,鼓点一样敲在他心上。   虽然他下午感慨的玫瑰并不是这个意思,虽然秦濯还是不会懂他的心思,但这些玫瑰燃烧得太热烈了,所以当秦濯吻痛他后颈时,今夜一直抿紧的嘴唇第一次泄出细软的叫声。   ……   阮乔再醒来时,已经没有力气生气和瞪眼睛了。他抵着秦濯的胸膛脸颊发烫,就在拼命想把脑海中的画面都赶走时,有张图片突然被按下暂停键。   那是秦濯转身接水时他看到的。   秦濯左侧的后腰上,有很长一道疤。   很难想象这样的伤口会出现在一个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身上。   阮乔手不由自主地向秦濯腰后探去。   就在快要摸到疤痕边缘的那一瞬,手突然被抓住了,一直呼吸绵长平稳的男人霎时睁开眼。   阮乔被看得心头一跳。   从认识秦濯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秦濯那双桃花眼是一把开过刃的刀。   秦濯看了阮乔片刻,缓缓眨下眼,眼尾又挂上惯常的风流,仿佛刚才的冷冽只是错觉,他带着阮乔的手去该去的地方。   ……   再醒来时,天都要擦黑,唯一支   撑阮乔下床的信念就是,不能让陆然报警。   从昨天下午看画展开始,他一直没得空看手机,现在打开一看,果然差点要被陆然打到没电关机。他赶紧回了个信息,说昨天亲戚来了一块住外边,马上就回寝室了。   又给妈妈发个短信,说元旦快乐,昨晚和室友看电影忘了时间。   都安顿好,这才扶着墙一步一步挪。   “我让司机送你。”   秦濯无所谓阮乔在这儿多住几天,但小孩非要跑。   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那副破画,软绵绵问他:“画我带走了好不啊?”   秦濯又看那画一眼,他说不出来画上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眼熟。   他记忆力很好,对于重要的事一向过目不忘,既然想不起来,想必是不重要的。   秦濯摆摆手,让人把画带走。   司机本意要把阮乔送到宿舍楼下,但阮乔死活不答应,怪就怪秦濯的车每辆都太有辨识度,要是让同学看见他从一辆限量版宾利上下来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   阮乔让司机在离校门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把他放下来。   这会儿是下班高峰期,回宿舍的这点路程根本不会有出租车接单,阮乔望着剩下的漫漫长路忧伤捂脸。   唉,只能一步一步走了。   小美人鱼当时也这么痛吗?   “轰——”   骤然接近的轰鸣把阮乔吓得一抖。   只见一辆野兽般的重金属哈雷直冲他而来,在马上要撞到时再一个漂移轰然收住利爪。   身着火红机车服的长腿点地,扬手摘了头盔,露出那张非常酷又意想不到的脸。   “喻、喻肆?”   喻肆扫过阮乔一身大牌,和昨天体育课的一身平价截然不同,厌世的脸上多了一丝不爽:“这次又把谁鞋踩脏了,去人家里擦鞋了?”   阮乔脸噌一下红了,喻肆这么说肯定是刚才看见他从宾利下来了。   “我没、没有。”   “擦就擦了,还这样被丢出来,你可真有出息啊,软软?”   阮乔脸更红了,小声解释:“我不叫软软,我叫阮乔。”   “哼,”少年烦躁地捋了把烟灰色头发,   想起阮乔刚才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不耐烦问,“你要去哪?”   阮乔被问得一愣,身体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说:“宿舍。”   “哼。”   喻肆凤眼睨着阮乔,阮乔看着喻肆,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喻肆先忍不住了,眉毛一竖:“上来啊!”   阮乔:“啊?”   喻肆:“啊什么啊?”   阮乔迷惑:“你要送我啊。”   喻肆:“不送你我问什么你去哪?笨!”   阮乔抿抿嘴,罢了罢了,这会儿能有车的就是娘。   他上前一步乖乖说:“谢谢你啊,就是……能不能拜托你答应个事啊?”   “哼!”喻肆脸更臭了。   “啊……”阮乔被吓一跳,估摸着也是自己太得寸进尺,眼下还是先成功回到宿舍重要,他赶紧好声好气说,“那没事没事了。”   喻肆爆炸:“你这人怎么一会儿有事一会儿没事的?”   阮乔也很委屈啊,小声说:“我看你不想听嘛”   喻肆:“你哪只耳朵听我说不想听了?”   阮乔低头揪揪两只耳朵:“你都哼了……”   “我哼我的你说你的不行啊?哼!”   哇,原来哼哼怪的世界都是这么交流的吗?   “哎呀,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同学,今天看见我从车上下来的事啊。”   “我很闲吗?我顺路捎个同学还要到处宣传,是要学校给我发助人为乐小红花吗?!”   阮乔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瞅了眼喻肆的发根,不会是有小暴雷血统吧,好好一帅哥咋那么大脾气呐。   他赶紧说:“谢谢你呀。”   道完了谢才真正开始发愁,这大摩托他可咋上呀。   那么高,还要跷腿,一想到要撕扯那里……呜呜呜。   喻肆见阮乔磨磨唧唧半天上不去,把摩托一支,下车掐住阮乔的胯不废吹灰之力就把人抱了上去。   真笨,白长那么好看的腿了。   然而尴尬的事就在这会儿发生了。   阮乔的腰远比喻肆想的要细,喻肆把人抱上去了没错,但没敢用大力,导致一双手滑进了卫衣,不堪重负的地方突然被粗糙的机车手套划过,阮乔毫无防备地发出一声细吟。   喻肆:!   喻肆:!!!! 第11章 雏鸟   阮乔这段日子时常在想,如果他有罪,法律会制裁他,而不是让他反复在不同男人面前社死。   他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啊!   都怪秦濯这个老流氓!!!   看看喻肆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肯定是被他吓到了。   “对不起……”阮乔小声说。   “呵呵。”   “……”   连哼都没有了,升级成冷笑,果然很讨厌他吧。   阮乔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对不起呀……”   喻肆皱眉:“你做错什么了就要道歉?是我碰的你,懂?”   “啊……”阮乔很慢地眨眨眼。   “大惊小怪,”喻肆长腿跨上车,满不在乎地说,“抓紧啊,笨。”好像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一样。   如果耳朵没有那么红的话。   阮乔坐在后面偷瞄一眼,满是冰霜的厌世脸后,耳朵超红的。   是在害羞吗?   喻肆这样狂拽酷炫的小霸王也会害羞吗?   阮乔突然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爱,试探问:“你怎么还不走呀?”   喻肆不耐烦说:“你是小朋友吗?坐车要抓好都不知道。”   阮乔愣了愣,他分-开腿坐不方便,是被喻肆侧着抱上来的,后边只有一个皮质的小靠背,滑溜溜的并不好抓,但怎么也比抓喻肆要好。   他想着还是少和喻肆发生身体接触吧。   “我抓好啦。”   喻肆见人半天没动作,一拧火上了路。   阮乔被震得一抖,不好说是发动机的声音还是喻肆的。   喻肆在市区开得不算快,但阮乔第一次坐大摩托,身上又虚得厉害,多少有点没安全感。   突然过弯时,他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了!   多亏喻肆及时伸出胳膊,反手拦了下。   喻肆把他按回座位,又抓着他的手按在机车外套的下摆:“抓好,懂?”   阮乔害怕再被甩一次,这回老老实实地抓好了。   到宿舍楼下,阮乔好生道谢,被喻肆叫住问:“那个人是谁?”   他身子   一僵,揉揉鼻子心虚说:“一个……亲戚。”   喻肆显然不相信,很直接问:“你自愿的?还是有难处?”   阮乔抿抿嘴没有说话,刚才吹一路冷风鼻子痒痒的,有点想打喷嚏,但在人前也太不礼貌了,他正拼命忍。   一双圆润润的眼睛瞬间就被憋红了。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少年突然有点慌,凶巴巴说,“你别哭啊。”   阮乔:诶?   “啊……我没事啊,那我上去了。”   “你住几楼?”   “五楼。”   上次寝室被烧之后需要重新装修,他们搬到了另一个宿舍楼,宿舍总共六层,没装电梯。   “我背你上去。”喻肆伸手比划一下犯了难,好像阮乔是个玻璃娃娃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阮乔本来还想推拒,但身上实在太难受了,反正喻肆也都已经猜到,那丢人一次是丢,两次也还是。   阮乔乖乖趴上喻肆肩膀。   刚上第五层最后一节台阶,他扣扣喻肆机车服的拉链,小声说:“就把我放这儿吧。”   喻肆却不理他:“房号。”   “你让我自己回去吧,求你啦。”   “不说我就每个房间敲一遍。”   阮乔慌了,赶紧说:“533!”   喻肆把人背到门口,正问阮乔要钥匙,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哥们儿先是睨着他,然后看向身后缩手缩脚的小家伙。   “阮乔,你还知道回来。”   陆然声音结着冰碴儿,阮乔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赔笑说:“短信和你解释了嘛,先让我进门给同学倒杯水喝呀。”   陆然脸色更冷,让两人进来后“啪”一声甩上门:“什么同学还背着你上楼?”   阮乔扮可怜,小脸一皱:“我这不是不小心受伤了吗。”   陆然眼神在两人之间移动:“怎么受伤了?”   喻肆:“撞着头了。”   阮乔:“崴着脚了。”   两人异口,非常不同声。   阮乔:“……”   陆然:“……”   “你给我交代清楚,失踪   这一天到底去哪儿了?”   “我不是说了嘛去见亲戚了呀,没来及看手机是我不对啦。”   阮乔边说还边给喻肆使眼色,很怕喻肆揭他老底。   陆然这下更火大了,带着一身痕迹让人背回来不说,在他眼皮子底下还他妈跟人暗送秋波呢。   阮乔的羽绒小马甲突然被陆然狠狠揪住:“你也不照照镜子,就这一脸被-干傻的样,见什么亲戚能把你干成这样?”   这回阮乔彻底被吼懵了,陆然打拳向来没轻没重,但从来没把他弄疼过,更没跟他爆过粗口,这是咋了啊。   “你把他弄这样的?”陆然松开小东西,带着火转向喻肆。   阮乔连忙说:“你别瞎猜了,不关人家的事。”   陆然又逼近一步:“问你呢,你们什么关系?”   两人一个炽烈一个桀骜,都很高大,浓烈的荷尔蒙撞在一起随时有要爆炸的趋势。   喻肆不以为意说:“搭过手,摸过腰,进进退退的关系。”   阮乔:!要不要把跳舞说得这么隐晦啊!   “你他妈——”陆然挥拳就朝就朝喻肆打去。   “陆然!你能不能尊重一点我的隐私啊!”   阮乔情急之下抓住陆然衣摆,没多大力气,但陆然也没砸到喻肆脸上。   “我不尊重你?我要是不尊重你——”   陆然没吼完的话在阮乔的眼泪中戛然而止。   阮乔不想哭的,但刚才着急起身拽陆然扯着那里了,太疼了!!   眼泪就是这样,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住,什么伤心事都往上涌。   为他在秦濯床上的溃败,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天生口口的人。   为他肮脏的衣服接二连三被人窥探撕扯。   为他那份已经被秦濯碾碎,却偏残有余温的羞耻心……   为什么生活会这么辛苦呢,似乎从12岁开始深渊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别哭了,乔儿,乔乔,乔哥,别难过了好不好。”   好像不管过了多少年,陆然看见阮乔哭都会心疼得毫无原则。   他用拇指给阮乔擦眼泪,擦掉一颗又落一颗,他已经用了最小的力气,还是在过于娇嫩的   脸上留下了痕迹。   “别哭了,我没有骂你,我不是怕你被不怀好心的人欺负了还替人数钱吗?”   喻肆冷笑一声,把陆然的手扯开,递给阮乔一包纸巾,意有所指:“到底谁是不怀好心的人。”   阮乔没听出话外音,只觉得又哭了真丢人,弱弱说:“喻肆,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我改天请你吃饭。”   喻肆睨着陆然:“吃饭就算了,下次少往我怀里撞几次,软软。”   阮乔不太能理解喻肆非要把跳舞中的失误说这么奇怪的做法,他嗯嗯啊啊应下,总算送走了一尊佛。   还有一尊佛。   阮乔当然不好意思借着哭拿捏人,他认真举起三根手指:“然哥,不回你消息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失联,今天这事儿就别问了行吗?”   陆然早被阮乔一通眼泪消了气,揉了揉小可怜的脑袋,叹气说:“这事儿我不问了,我就问你一句话,是被逼的吗?”   阮乔摇摇头。   陆然看着他眼睛,片刻笑了:“我们小乔乔长大了,都有秘密了。”   他拧开一罐酸奶,扎上吸管放阮乔手里,没在追问那件事,只是问:“乔儿,你还喜欢秦嘉阳吗?”   阮乔吸溜着奶愣了下,说:“嘉阳喜欢女生。”   “我知道,我问你呢?”   “我为什么不喜欢嘉阳啊?”   阮乔仰着头,鼻尖蹭上了罐沿儿的奶,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   陆然失笑,阮乔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身上还带着另一个人的痕迹,也依然觉得他纯稚干净。   他就像一捧雪,被弄脏了也只是更觉雪的白。   陆然:“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你知道的呀,就……一见钟情嘛。”阮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然好笑:“高一第一次见面吗?他踩着七彩祥云了?”   “不是……是更早。”   “更早?”   陆然一直知道阮乔喜欢秦嘉阳,但他一直以为是从十五岁两人高中同学开始的,没想到更早。   阮乔倒是说过,12岁的时候他其实被秦嘉阳帮过一次,只是后来秦嘉阳不记得他了。   当时阮乔说得含糊,陆然也没追问,因为发生在12岁那年的事都是不能揭开的疤。   陆然打趣说:“那时候你才屁大点,鬼的一见钟情,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切~说得好像那会儿你不是屁大点呢,”阮乔侧趴在桌上,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你说什么是喜欢啊?”   陆然:“那还不简单,想亲他,抱他,睡他。”   阮乔瞪大眼睛:“你好粗俗!”   这这这些词语怎么能和嘉阳放在一起呢。   阮乔:“我的喜欢才没你那么低级呢。”   陆然:“……我就不信你不想和喜欢的人有身体接触。”   阮乔想了想,脸红了:“还是有的,我想让嘉阳再背我一次。”   陆然:?   阮乔:“那是我最有安全感的时候,只要在他身边我就能想起当时的感觉,好像生活突然就有了希望。”   陆然沉默了片刻,问:“乔乔,你能分清雏鸟情节和喜欢吗?”   “嗯?”沉浸在回忆里阮乔突然抬头,眼里还带着没散去的依赖。   “没事。”陆然没再说什么。   阮乔结结实实睡完了整个元旦假期才缓过来,期间秦濯没有找过他,之后的一周也没有。   阮乔有种错觉,好像和秦濯度过的那一晚就像那天的焰火,盛大后消散。   说来好笑,他还真有一瞬间想过秦濯那句话——   喜欢玫瑰,就每天都送你,你手里的玫瑰永不会败。   事实上连校园花圃都有了玫瑰,也没人和他送玫瑰。   其实他也知道,男人在那种时候说的话哪能信呢,何况那个人还是秦濯。   周末,阮乔被社长叫走,还有林雨萌,因为秦氏那边来消息,要开始准备公司庆典的墙绘了!   “社长社长,你说徐老师真的会亲自带我们吗?”林雨萌高兴得一路都在笑。   杨杰就淡定多了:“秦氏美术组的老师都很厉害,谁来带我们都能学到东西。”   “哇话是这么说,但肯定还是徐老师最厉害嘛!”林雨萌小声说,“也不知道徐老师会不会很凶。”   阮乔跟在一边笑了笑,他想说徐老师不凶,   还很平易近人,会鼓励小同学。   但他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不知道秦濯会不会在公司。   想来美术组和总裁办离那么远应该不会碰见吧。   他们要做的墙绘在大厦一楼西区的艺术长廊,途中有公司历年来重大奖项的展馆,几间接待室,尽头是办年会的礼堂。   让三人意外的是,他们竟然第一天就见到了徐澜。   “阮乔。”   徐澜依旧穿着一身复古西装,比上次那套花纹繁复些,多了一份老式浪漫的雅痞,看见三人过来,率先认出了阮乔。   林雨萌和杨杰顿时都看向阮乔。   阮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棒球帽,说:“之前在画展有幸碰见过徐老师。”   徐澜眨了下眼:“确实。”   阮乔心里有点紧张。   徐澜是秦氏的美术总监,肯定认识秦濯,那上次在画展很可能看出来他是和秦濯一起的,徐澜会怎么想呢,又会怎么和身边的人说呢?   阮乔想起第一次质问秦濯难道不怕嘉阳知道他们关系的时候,秦濯说只要他不说就没人会说。   大概认识秦濯的人都知道他的规矩不会乱说,但阮乔还是莫名有点心慌。   “看什么呢?”   刚刚几人简单介绍过,徐澜又叫来两个画师分配了墙绘任务,几人各自负责一部分。   他溜达到阮乔背后问:“不会是总裁办吧?”   阮乔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看看远方放松眼睛呢。”   徐澜被小同学认真解释的样子逗笑,捡起一旁的画夹问:“能看吗?”   里面都是阮乔随手画的一些稿子,他受宠若惊点点头。   徐澜没有一扫而过,反而看得饶有兴趣。   “你的画,自由又不自由。”   徐澜的评语一字难求,阮乔却呆呆的:“啊?”他是真没懂,率先认错道,“徐老师,我画的不好……”   徐澜挑了挑眉:“你这个小同学,谁说你画得不好了?”   阮乔迷茫:“那您的意思是……”   徐澜:“我意思是,你基本功很好,又有灵气,这很难得,如果能把我说的想明白,你会走得很高很远。”   阮乔心里扑通扑通,虽然知道肯定是善良的徐老师在鼓励他,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兴奋,不禁问:“老师,什么叫自由又不自由啊?您是说我的笔触太硬吗?”   “这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笔触还是什么技法,”徐澜指指阮乔的胸口,“问问它,未来的大画家,嗯?”   阮乔被自己偶像叫得耳朵一热:“徐老师您别打趣我了。”   他摘下棒球帽小心说:“其实我一直特别喜欢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徐澜大笑:“这有什么?下次你说话大点声,我给你签一打。”   阮乔这下脖子也热了。   徐澜走后,阮乔开开心心戴着小棒球帽对着墙起稿,他就是今天最幸福的粉刷匠!   “阮乔?”   诶?今天怎么又有人叫他,声音有点熟悉。   阮乔扭头,都有点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实在是喻肆今天的打扮太正经。   他平常不是亮片运动装,就是火红机车服,今天竟然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格外高挑挺拔,衬得一头奶奶灰更亮眼了。   “喻肆,你怎么在这儿?”阮乔有点意外,之前的事过后,他和喻肆不算熟,但也算得上朋友了,毕竟是有秘密的人呢。   喻肆还是一脸百无聊赖的厌世,扯了扯领带:“陪我爸来开个会。”   “哦哦哦。”阮乔点点头,再往下就不是他们这些小家小户能问的了。   喻肆:“你头上戴的什么?丑不拉几的。”   一说这个,阮乔可来劲了:“你再看看,这上面是啥?”   他本来站在两阶梯子上,比喻肆高出一头,嘚嘚瑟瑟地弯腰凑近了让人看他帽檐一侧偶像的签名。   离远了某个角度看上去格外亲密,像凑一起说悄悄话,喻肆的嘴唇动一下就能擦过阮乔的脸颊。   “幼稚——”   喻肆吐槽的话还没说完,阮乔裤兜一阵,他拿出来一看,是秦濯的号码。   「2楼B03会议室,现在」   阮乔倏地抬头,整个艺术长廊的天花板和二楼的地板都是透明玻璃,他仰头什么也没看见。   短信看着好凶,阮乔不明所以,敷衍喻肆两句,噔噔噔上楼去了。   B01、B02、B03……   他刚到门口还没来及敲门,门突然开了。   一开一关,阮乔被大力拉进去又砰一声按在门板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他半张脸,迫使他仰起头,对上男人一双令人腿软的眼睛。   “阮乔,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第12章 又乖又怂   秦濯力气总是很大。   阮乔整个下颌都被他单手捏住,脸颊的软肉被手指深深陷入,不知道留下的痕迹又要多久才能消。   他肩胛骨撞在门板上,无辜求饶:“疼……”   “疼了就长长记性。”   秦濯语气冰冷,手上力气却轻了些,顺着白腻的皮肤从脸颊滑到脖颈,胳膊一收把阮乔拉到自己面前。   一臂的距离消失,阮乔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因为束缚他能感觉到颈动脉在一下一下跳动。   “阮乔,你和男人说话都离这么近吗?”   秦濯垂眸,气息打在耳朵上有点热,离得太近,阮乔只能看见一双深邃俊美到惊心动魄的眼睛,那里面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秦濯不开心,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阮乔回想刚才的事情,秦濯贴在他颈侧的掌心温度很高,让他有点缺氧,不知怎么说出一句蠢话。   他茫然问秦濯:“你是在吃醋吗?”   秦濯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唇角却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下一秒阮乔就被秦濯掌着脖子摔在一旁的沙发椅上,看上去像扇了他一个耳光。   阮乔知道秦濯这一下没有用力,比起打他,更像是一种警告。   “我只是在告诉你,别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秦濯欺身靠近,不紧不慢地摘掉他的棒球帽扔在脚边,说:“我不喜欢别人在我的东西上留下痕迹,或者靠得太近。”   阮乔从没有在体力上反抗过秦濯,但这次他狠狠在秦濯胸口推了一把。   虽然并没有推动。   妈妈的,好气!   “秦总一会儿说是人一会儿说是东西,您是眼睛不太好吗?”   阮乔不太会说狠话,只能到这个份上。   秦濯被突然暴起的小家伙推得一愣,一时也没有反应。   两人就这么一仰一俯地对视,谁都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秦濯看着阮乔越来越红的眼角在心里叹气,小东西果然是要哄的。   他摸摸阮乔的脑袋,无奈道:“没说你,说帽子呢,你跟我闹什么?”   阮乔眨了下眼,   一颗眼泪吧嗒掉了下来。   他刚才都要吓死了!   他是气秦濯这个王八蛋扔他偶像签名还骂人,但他也是真的怕把这个疯子惹怒,刚动完手就后悔了,毕竟没人想知道秦濯生气的后果啊。   可虽然怕得要死,阮乔还是梗着脖子说:“那是我偶像的签名。”   秦濯假装没发现小朋友害怕得尾音都颤了,他笑着从地毯上捡起帽子拍了拍:“不就一个签名吗,明年生日我让他亲自给你画贺卡,就写致小画家阮乔怎么样?”   没有粉丝能拒绝偶像的to签,没有人!阮乔虽然觉得不太现实,还是忍不住问:“真、真的?”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样不太好吧……”   秦濯随意地靠坐在会议桌旁,把人拉到腿间:“一张贺卡就能把你收买,不生气了,嗯?”   “谁敢和秦总生气啊。”阮乔撇撇嘴。   秦濯低声嗤笑:“就那么喜欢画画?”   阮乔点点头:“画画开心,欣赏画也开心,那些作品都太美了,怎么也看不够。”   秦濯:“那是什么感觉?”   阮乔想了想:“幸福到绝望的感觉。”   秦濯:“绝望?”   “是啊,它们太美了,所以就会觉得太高了。”阮乔踮脚举高了胳膊比划一下,“太高了,好像怎么够也够不到。”   秦濯捉住那只乱舞的小手:“你是说自己天赋不够?”   阮乔抬了下下巴,没点头也没摇头。   秦濯不精通于画,他知道阮乔画得不错,但至于有没有天赋,天赋高不高他并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只要阮乔想,他可以把他送到任何一个高度,前提是——   “你听话一点。”秦濯在小东西Q弹的地方掐了一下。   阮乔差点跳起来,捂住羞红的小脸嘀咕道:“听话听话,这不一直在听你说话吗秦总。”   “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没秦总胆子大,在会议室都敢动手动脚。”   秦濯轻笑一声:“整个公司都是我的,就算在这儿办了你又能怎么样。”他屈指敲敲身后的红木大会议桌,意味不明说,“还没试过桌子。”   阮乔瞪大眼,转   身就要跑,被秦濯一把按在腿上。   小动物逗炸毛了就要摸摸下巴哄一下,秦濯抱着人一起坐在沙发椅上,强调慵懒问:“说来听听,最想达到哪个画家的高度?”   阮乔怔了下,他没想到秦濯会用这种姿势跟他谈人生和理想。   但他还是认真答了,一字一顿说:“想达到,我自己最努力能到的地方。”   秦濯嗤笑:“人总爱说超越自己就好,其实不过是平凡大众自我安慰的说辞。”   “不是这样的。”   “那怎么连一个目标都不敢说出来?”   “是你问我最想达到的高度。”   “嗯。”   “那为什么一定可以用一个既有的画家来定义我最后能抵达的地方呢?”   阮乔的声音很小,像没有底气,但里面又藏了一丝少年人独有的清狂意气。   以至于秦濯反应了一秒才明白阮乔真正的意思。   既自卑,又自负。   既敬畏,又无畏。   真的是只有这个年纪才会有的可爱赤子心肠。   他勾唇说:“这一点野心我们倒是很像。”   阮乔意外地看了秦濯一眼,以前也有人问过他的目标,他回答后别人也不会追问,所以他也从没敢和人说过这么猖狂的话。   原来秦濯也是能和他有共鸣的吗?   秦濯被小朋友一双灼灼的眼睛看得好笑:“不过差别就是,对你来说是春秋好梦,对我来说是志在必得。”   阮乔:“……”   他就不该觉得会和这个人有共同语言!   秦濯用力掐了把他后腰,低声说:“这张嘴和我有共同语言就行了。”   阮乔:!呜呜。   -   一月中旬,AI编程大赛报名截止,唐礼向正遛狗的老板汇报:“秦总,小少爷也参加这次比赛了,您要抽空指导一下吗?”   秦濯臂力惊人,扔出去的飞盘石榴半天还没叼回来,他靠在草坪的躺椅上懒洋洋拒绝:“一帮小屁孩儿的游戏,阳阳的能力闭着眼都行。”   “小少爷是您带大的,确实天资过人,”唐礼适时拍个马屁,“而且我看组员里还有小阮先生,您不去刚好   也避免尴尬。”   秦濯:“阮乔也在?”   唐礼:“是。”   秦濯:“把他们资料拿来我看下。”   唐礼:“?”   秦濯摘了墨镜,给不太灵光的助手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唐特助,多运动能促进脑袋供血,跟石榴学学。”   金牌特助望向撒手半天还没回来的石榴,深深陷入了沉思。   -   两天后,坐在香山别墅会客厅桌前的阮乔也陷入了沉思。   秦濯这个人到底是多疼嘉阳啊,连这么个比赛都要亲自指导!   此刻,他左边坐着嘉阳,右边坐着陆然,桌下还有一只拿他脚腕子当磨牙棒的大石榴。   阮乔心说快别啃了,你也不想跟老流氓间接接吻不是?   秦濯就坐在对面,他心里是真的怕在陆然和嘉阳面前露出什么端倪。   好在这次涉及到专业领域开发AI模型,秦濯真的只是在给他们梳理思路。   袖扣被随意摘掉,低沉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讲解优化方法。阮乔不得不承认,秦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真的很有魅力。   一个个复杂的概念从他口中说出,就像钢琴在音乐家指下,画笔在美术家手中,创造出一个宏大优美的世界。   他思维真的很敏捷,敏捷到阮乔被点名时才发现自己漏过了多少……   秦嘉阳戳了下他:“乔乔?小叔问你把这个模型从单机单卡改成多机分布式训练,你觉得怎么样?”   阮乔:哈?什么鸡?   秦嘉阳一看阮乔的表情就知道要完,小叔虽然温蔼大度,但在专业领域一向要求严格,连他都经常挨批,乔乔跑神成这样怕是少不了一顿教训了。   结果却意外看见小叔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问:“我是不是讲得很难理解?”   陆然连忙说:“没有,叔叔讲得很透彻,乔乔需要消化一会儿。”   秦濯:“所以你们两个都听明白了?”   秦嘉阳不得不点头:“理解小叔的思路了,能实现到什么程度我们会尽量的。”   “哦,”秦濯手指敲了下桌面,意有所指说,“所以只有乔乔一个需要开小灶了。”   阮乔:?   秦濯起身:“阳阳,你和小陆先把我刚才交代的实现一下,阮乔跟我来书房。”   阮乔求助地看向嘉阳,但嘉阳羡慕地给他握拳比划了一个fighting。   能让小叔开小灶,那是什么待遇啊!   阮乔被秦濯带走后,陆然突然问:“嘉阳,秦总好像很关心乔乔?”   秦嘉阳:“对啊,我小叔对小辈特别照顾,上次乔乔手上有伤口没长好和石榴玩了,小叔还专门叫医生过来看呢。”   “哦,这样啊。”陆然垂眸敲了下键盘,没再说话。   书房内。   秦濯坐在老板椅上:“不喜欢听我讲课?”   “不是。”阮乔规规矩矩站着,像个罚站的小学生。   秦濯招招手把人叫到身前,掌着阮乔的后颈让他低下头问:“还是说,在想那种事情?”   阮乔大惊,哪种事情啊?这人怎么乱说呢。   秦濯:“不然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阮乔:“哪种眼神?”   秦濯:“欠C的眼神。”   阮乔瞬间软了:“秦总我错了,我待会儿一定好好听讲,你快放我出去吧,嘉阳他们还在外面呢。”   “今天倒是挺乖,”秦濯笑了笑,拿出一个精致的粉色箱子,“奖励听话小朋友的。”   阮乔看了秦濯一眼,犹犹豫豫打开箱子。   什么啊,毛茸茸的粉嘟嘟的。   就还怪可爱的。   有小兔子耳朵,小裙子,小尾巴……   等看清小尾巴连接着的圆润锥状物时,阮乔脸颊热得要炸了。   “你怎么能把这种东西放在书房……”   好变态啊!   秦濯不在意地挑眉:“你怎么知道其他房间没有,小狗尾巴,小猫尾巴,小蛇尾巴……乔乔想用哪个?”   用你个棒槌啊!   阮乔正纠结要不要勇猛地把这烫手东西扔老流氓身上时。   没锁的书房门突然开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 第13章 秦濯送他的光   阮乔手中的兔尾巴“啪”一声掉进纸盒,手足无措地说:“陆、陆然……”   陆然没看他,径直对上秦濯:“抱歉,我想去洗手间走错了。”   秦濯处变不惊地敲了下扶手椅:“那可错得有点远。”   “是吧,房子太大就是不好找。”阮乔心虚着打哈哈,扯住陆然的袖子往外走,“秦……叔叔,我先带陆然去。”   说完赶紧拉着陆然离开是非之地。   陆然:“你手里刚才拿的什么?”   “啊?什么拿的什么?”阮乔装傻,“就……石榴的小玩具啊,我看着有趣就拿起来看了看。”   黏在腿边的石榴:“汪!汪!”   “你看,它也知道说它呢,哈哈。”阮乔干笑两声,总觉得陆然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接下来的讨论阮乔都如坐针毡,跑神是不敢跑了,不过也确实跟得费劲,还好事后陆然没有再提什么。   好像自从上次在寝室把他问哭之后,陆然就没有以前那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   两天后,阮乔和杨杰还有林雨萌按照约定再次去秦濯的公司做墙绘。   中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林雨萌他想去吃垃圾食品,不跟他们一起吃美术组的豪华盒饭了。   然后转头溜进总裁的专用电梯。   “秦总,您找我又有什么事啊。”   阮乔不情不愿的,毕竟上次的事还心有余悸呢。   秦濯没在意小孩儿敷衍的态度,只是问:“画得开心吗?”   秦氏科技大厦分东西两楼,呈大开角的V字形,秦濯在办公室刚好能看见对面裹着围裙的小画匠,唐礼摆来碍事的落地望远镜也算派上一次用场。   镜头中纤细的手腕在墙上一笔一笔留下彩色,有时候小朋友会忍不住嘟起嘴吹一下,眼神专注又热忱,仿佛晕染的不是一朵花瓣,而是他本该轻盈绽放的梦想。   “这么喜欢画画,为什么会选计算机,”秦濯停顿了下问,“是因为阳阳吗?”   他之前没关心过阮乔的专业,以为所谓的喜欢画画也仅仅是喜欢而已,一个业余爱好。   但上次在家里带过一次才发现   ,阮乔对于自己的主职专业岂止是没有天赋,简直就是榆木脑袋。   虽然能看出来很努力,有应试教育十几年智商打底怎么也差不到哪去,但和那个画画时眼里有光的小朋友截然是两个人。   阮乔被问得一愣,小声说:“不是因为嘉阳……”   “那你告诉我,一个连递归都能搞晕的人为什么会学计算机?”   阮乔想说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但对上秦濯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还是说了实话。   “秦总,我需要钱啊。”   他不敢在嘉阳面前承认的事情终究在秦濯面前说了出来。   “我给你的卡为什么不用?”   秦濯之前不是没有注意到,每次见面阮乔都是一副普通学生的打扮,他也不是不知道很多小情儿会扮纯扮坚贞,他只是不在乎这些。   “秦总,不管你信不信,但除了那救急的十万块,我真的不想再用你的钱。”   阮乔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只是让人无端觉得那是片一碰就碎的琉璃镜。   秦濯坐在老板椅上手指抬了下,和以往一样要招手让阮乔过来,但这次他下意识站起来走到阮乔面前。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会因为你用那张卡上的钱就轻视你。”   阮乔抬头看向秦濯。   “怎么又变成秦总了,嗯?”   秦濯掌心落在他颈侧,阮乔偏过头去:“先生……”   “阮乔,让自己过轻松一点,没有人会看轻你。”   “可我自己会。”   “所以说你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意气,别人谁又会知道。”   “别人知不知道那都是我最后剩的一点东西了……”阮乔湿润的眼睛直视秦濯,“人活一口气,不就是在自己的逻辑体系内做一个有用的人吗?如果连自己都厌弃自己,那才是最绝望的虚无。”   “所以你学计算机只是为了多挣钱。”   “嗯,本来也考虑过金融,但他们都说我缺心眼儿,不适合。”   “确实,”秦濯低笑一声,揉了揉阮乔后颈,“但很可爱。”   阮乔耳朵有些热。   秦濯说:“那祝你早日成为IT界大佬。”   虽然知道是戏谑,阮乔还是摇了摇头:“不会的,到不了那么高。”   秦濯:“我怎么记得有个小朋友说过,为什么一定可以用一个既有的画家来定义我最后能抵达的地方呢?当时的野心去哪了,嗯?”   阮乔:“那不一样……”   他在画画上一往无前是因为热爱,但对于计算机却不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没有兴趣的上限。   秦濯垂眸看着阮乔,他有时候会觉得阮乔是一个很可爱的矛盾体,既勇敢天真又看得见现实。   这种天真和脆弱让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一个被他养着的小东西,也是一个和阳阳一样,才刚刚18岁的小朋友。   “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去画画?”秦濯问。   阮乔答得很简单,因为他输不起。   艺术是需要钱和时间去堆的,而他从12岁起就再也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   秦濯牵着他坐在沙发上,在平板上点了几下,问:“给你的板子好用吗,上手了没。”   突然提起这个,阮乔眼睛弯了下:“挺好用的,虽然跟手绘手感差得挺多,但也很有意思。”他坐直了,认真说,“谢谢先生送我设备。”   “谢我的话就来打工吧。”   “啊?”   秦濯指指屏幕上一个APP,橙画师,是一个很有名的画作交易平台。   他随意点开一个橱窗:“彩色手绘大头,五十。”嫌弃地皱了下眉,“啧,真丑,这种你画一个要多久?”   阮乔:“半小时吧。”   秦濯:“我给你算一下,如果你真只有这么烂的水平,一天抽出两个小时就是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够你在学校零花了吧?”   “但很明显你比他水平好多了,我们再看一个,单人立绘五百,这种你全职的话一天能画几个?”   阮乔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说:“两三个吧……”   秦濯:“好,就算两个,一天一千月薪三万,虽然还是比你T大计院毕业挣得要少,但够你预期了吗?更何况,你的水平远不止此。”   阮乔被说得心绪翻滚,账还能这么算呢?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我是能画这么多,可是要没这么多人找我画呢?”   “还没有试怎么知道没有?艺术市场向来优少差多,这些好看的橱窗哪个不是放出来就抢空。”   秦濯揉揉阮乔的脑袋:“依我看,你比他们画得都好。”   阮乔脸有点热,惴惴问:“你是不是要帮我啊?”   “全部是你一笔一笔画的,我怎么帮?”秦濯看着他的眼睛说,“阮乔,你在自食其力。”   秦濯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阮乔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但他现在心里充斥了其他事情。   如果真的能通过画画拥有稳定可观的收入,即使是满足甲方需求的商业作画,也比敲代码要幸福一百倍啊!   回学校好他很快在橙画师注册了自己的账号。   橱窗例图放什么呢?前一段练习板绘画了不少石榴,阮乔忐忑地放上去,开始焦灼地期待自己第一位客户。   当订单提示亮起时,他兴奋地嗷了一声!   妈妈!五十块!一个五十块,四个就是两百,三十天就是六千,一年就是七万三!   他要暴富了哈哈哈~虽然不能这么算吧但是不管不管他就要这么算啊吼吼吼~   抱着板子滚了几百回合阮乔终于撒完了欢。   他恍然想起小时候伏在膝头听爸爸讲故事,爸爸说这世上啊没有真正的绝境,只有绝望的思维。   可那时无忧无虑的他怎么能理解这句话呢,再后来,他就忘了。   可是秦濯那天牵着他的手说,其实他一直都有选择。   阮乔不知怎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手绘屏的信号灯散发出透彻的光,他很久没看到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了。   -   周末,阮乔例行去秦濯公司画墙绘。   正画着身后突然响起一串脚步。   阮乔扭头,看见被一众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的秦濯。   他神态随意好像在说什么,周围的人都微微低头认真倾听,而他深邃的桃花眼落在阮乔身上。   阮乔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一眼,但他好像读懂了秦濯叫他的情绪。   “乔乔,你去哪啊?”林雨萌在后面问。   “啊……我想去卫生间。”   前面的人都进了会议室,只有秦濯进了旁边的贵宾室,阮乔犹豫了下跟着推开了门。   秦濯放松地靠在沙发椅上,刚点燃一支雪茄。   阮乔皱了皱鼻子,没有闻到什么烟味,倒是很清冽的薄荷香。   “小尾巴。”秦濯说,雪茄在他指间散出优雅的雾。   阮乔抿抿嘴:“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秦濯眼中有笑意:“我是看你今天一直在傻笑。”   “一直?”阮乔歪了下脑袋,“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笑。”   秦濯没答,只问:“高兴什么呢?”   阮乔这下真的笑出来,有点雀跃地走到秦濯面前:“你猜,这周我已经接到几单了?”   秦濯哂笑,等不及他猜,阮乔开心地比出三根手指:“三个大头!”   “恭喜啊,小画家。”   阮乔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可就是忍不住嘛。   他乖顺地蹲在沙发椅旁,认真看着秦濯说:“先生,谢谢你。”   仰起的小脸没有巴掌大,窝在暖绒绒的毛衣中,像一只很软的小动物,非常好欺负。   秦濯没拿雪茄的手捏上他下巴,令人心颤的低沉嗓音问:“你要怎么报答我,乔乔?”   阮乔耳热:“你别学我同学叫。”   “那你要怎么报答我,阮阮?”   秦濯他在脸上吐了个薄荷味的烟圈,清冽浓郁,阮乔呛得咳出了眼泪,嘴硬道:“秦总还缺什么报答啊。”   秦濯低笑,拇指划过那颗小巧圆润的嘴唇,说:“今天想试试嘴巴。”! 第14章 白挨一顿C   秦濯的指腹有些粗粝,摸在嘴唇有很清晰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   “今天想试试嘴巴。”   阮乔愣了两秒,他知道秦濯不接吻,那还能怎么试呢……   他吓得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说:“我、我不想。”   阮乔有点泪失禁体质,一激动眼泪就开始打转,秦濯按掉雪茄把人拉到腿间:“又没人逼你,哭什么。”   “你不能逼我……”阮乔低着头小声说。   秦濯笑,答应道:“不逼你。”强迫并不符合他的性.爱美学,他说,“等你自愿。”   阮乔大惊失色:“我怎么可能愿意做那种事啊!”   秦濯扬了下眉,笑得让人心慌,他不紧不慢说:“那谁知道呢?”   -   墙绘在寒假结束前大功告成。   最后一天,阮乔心里别提多舍不得了。   “你到底是舍不得我这面墙,还是舍不得这楼上的人啊?”   徐澜一边检查干透的墙面,一边没个正样地逗小孩。   这段时间下来,阮乔胆子也大了点,甜不滋滋说:“当然是舍不得徐老师啊。”   徐澜抬头朝对面楼的顶层挑眉:“也不知道有没人偷看。”伸出手机屏幕说,“来小乔,加个微信。”   阮乔:!   他们之前都是和美术组另一个老师对接的,根本没想到能拥有自己偶像的一个好友位啊!   激动的小手微微颤抖,扫完码,阮乔保证说:“徐老师,我很安静的,不会打扰你的。”   徐澜失笑:“我有种预感,我们以后还会经常见的。”   “啊?”   阮乔还在发呆,徐澜却已经潇洒走了。   “小乔,你加到徐老师的微信了?”杨杰笑着过来,“推给我啊。”   阮乔犹豫了下:“社长你稍等,我先问下徐老师哈。”   杨杰拍了下脑袋:“嗐,看我这脑子,别问别问,省得让徐老师尴尬,他们这些大人物不常加好友,咱们谁加都一样嘛。”   阮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社长你先和雨萌回去吧,我还想在附近转转呢。”   刚洗完手回   来的林雨萌瞪大眼:“乔乔,你怎么又单独行动,你不对劲——”   她晃了晃食指,遮在嘴边问:“该不会和公司里的漂亮姐姐有什么了吧?”   阮乔:“!什么有什么啊,你你你可别乱说。”   “那怎么那个漂亮姐姐来送奶茶的时候,看着是三人份,其实每次都是你爱喝的口味呢?连芋圆都记得多加一份。”   阮乔脸有点红:“可能就是凑巧了吧。”   “啧啧啧~那可真巧,我就说咱学校的大美女你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呢,原来是被成熟御姐拿下了呀。”   阮乔吐血,那姐姐应该是唐礼的副手,可不敢乱编排人家。   好不容易才送走八卦的雨萌和一脸我都懂的社长,他又做贼似的溜进总裁电梯。   “稀客啊。”秦濯盖上钢笔,分给他一个眼神。   阮乔摸摸鼻子,以前或明示或暗示都是秦濯叫他来的,今天是他第一次自己上来。   “墙绘今天收尾了,以后我就不用来了。”   秦濯“嗯”了一声。   阮乔:“然后学校还有一周也要放假了。”   秦濯:“你想说什么。”   阮乔舔舔嘴唇:“我后天的票回家,跟你说一声呗。”   “哦,”秦濯修长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下,“原来是要翘工。”   阮乔撇撇嘴,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叮当放在秦濯面前:“还有这个,送你的。”   秦濯垂眸,是一个鼠标大小,刚好能放在掌心的陶瓷小兔子。   小兔子眼睛画得好看,圆圆的很水灵,周围染着一圈粉晕,很像被戳弄的小朋友。秦濯摸了摸圆润的兔子尾巴,想到上次在书房没做完的事。   “特意送我的?”   他强调慵懒,桃花眼曳过来时俊美到邪气,资深颜狗有点扛不住,阮乔看窗户:“也不是很特意。”   秦濯勾唇起身:“那我要验验货。”   说罢单手将人扛在肩上,径直朝休息室走去。   “欸?”阮乔眼前的景儿突然一颠倒,肚子被顶得疼,连连踢腿抗议,“你要干嘛啊?”   秦濯一脚踹开门,朝不老实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说   呢。”   ……   冬天的京市有点干,就很干,特别干。狂野的风把小树苗蹂.躏得瑟瑟发抖片甲不留。   阮乔再醒来时,整个身子都要散架了,他幽怨地看向罪魁祸首,根本不明白给老板好好地送个新年礼物,怎么就触发禽兽本性了呢?   秦濯看小朋友一副委屈兮兮地样子,好笑地把人拉进怀里:“吃饱就后悔,不是把自己送给我的时候了?”   阮乔伏在臭流氓胸口,只剩眼睛还有力气,吃惊地眨巴眨巴:“谁说要把自己送给你啊?”   秦濯捏了捏事后还柔软粉嫩的耳朵,拖着强调说:“小兔子。”   三个字被餍足后有些低哑的声音说得意味深长,阮乔反应了好几个脑回路才明白秦濯的意思。   好变态啊,哪个青春男大学生会用小兔子自比啊!   “秦总,明年是兔年……”阮乔有气无力地问,“您没看见兔子的红色小马甲上还有个福吗?”   秦濯:“……”   他当时打眼一扫,就看见白嫩嫩的兔兔穿着超短的小肚兜,想给小朋友也买件同款来着。   阮乔:QAQ   就离谱,再见了您呐。   -   年底公司都忙,应酬多,秦濯也难免加起班来,等回过神时已然小年。   “唐特助,我的办公桌上不需要这些黏糊糊的东西。”   秦濯看见桌上摆的一盘东西,很不耐烦。   唐礼耐心解释:“秦总,今天祭灶,家家都要吃芝麻糖的。”   却不知哪个词惹怒了老板,盘子被一把拂开。   办公桌够大,盘子没有掉地上,只带翻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一只陶瓷小兔。   秦濯把兔子揪起来,漫不经心问:“不吃能怎样。”   唐礼不敢说坏的,只战战兢兢答:“灶王爷明儿要回天上汇报家里这一年的状况,吃了芝麻糖黏住嘴,只说好听的话。”   秦濯“嗯”了声,把玩着小兔子,发现小马甲的后衣领上竟然还有个小小的秀气的“秦”。   他的衣服都是专人定制,每一件上都有这么一个刺绣,小家伙倒是眼尖。   他想起阮乔走的那天,腿软得   都要哭了,还拿手指在脸蛋儿上硬戳出两个酒窝,软软黏黏地说:“秦先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嗷。”   秦濯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问:“南方也吃芝麻糖吗?”   唐礼愣了下,不明白身在北方的老板怎么关心起南方的事,照实说:“南方祭灶的时间晚一天,不吃芝麻糖,他们——”   “今晚,飞榕城。”   “啊?”   秦濯嘴角勾了下,摸摸小兔子的尾巴,说:“给南方的人民送芝麻糖。”   唐礼剩下的半截话还在嘴里,人家不吃芝麻糖,吃糖瓜啊!   但记性贼好的金牌特助瞬时刹住车,因为他猛然想起来,小乔同学的老家不就在那南方的榕城嘛。   嗨呀。   -   等飞机在榕城落地,已经凌晨。   秦濯也说不出他为什么突然很想过来,大概是京市有雾霾,他不想请北方的灶王爷吃糖。   第二天上午,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停在新苑小区门口,中控台上放着一盒五星大厨特制的草莓味芝麻糖。   秦濯正要给阮乔发短信,却刚好在门口看见拎着一兜儿年货神采飞扬的小朋友。   小朋友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正在给他系围巾,神色宠溺。   而那个人,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 第15章 我不要你管   「碧潭小区东门第三棵树,十分钟。」   阮乔收到这条短信时心里一惊,碧潭小区就是他和妈妈住的地方,秦濯怎么会知道?   “乔乔,刚进门又要去哪啊?”林晚芝在身后问。   “妈,同学叫我帮他挑笔记本呢,你跟祁叔叔先吃。”   “哪个同学呀,小然吗?哎你把围巾带好了呀!”   阮乔胡乱一卷,一溜烟儿下了楼,在小区门口的第三棵树下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刚走进,唐礼就从驾驶位上下来帮他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一个人走到不远处没有上车。   阮乔一头雾水地钻进去,看着本该远在天边的男人:“你怎么来啦?”   秦濯不是会客套的性格,单刀直入问:“刚才在楼下和你说话那个人是谁?”   “啊?”阮乔有点懵,“是祁宋叔叔,我妈妈的朋友啊。”   秦濯:“以后离他远点。”   阮乔:“你认识祁叔叔?”   秦濯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说:“离他远点,能做到吗?还有你妈妈,也尽量不要再和他接触了。”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按我说的做。”   凭什么啊?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给他下个莫名其妙的命令吗?   阮乔忿忿说:“我不会疏远祁叔叔的。”   秦濯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确实很会给人灌迷魂汤。”   “秦先生,不管你和祁叔叔有什么矛盾或者误会都是你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我和妈妈身上?我认识的祁叔叔就是一个非常正直可靠的人。”   车里温度高,阮乔躁得把围巾扯下来,秦濯这个人为什么总能理直气壮地不讲理呢,那种他不听话他就是傻子的神情真的很讨厌。   “我也不怕告诉你,12岁的时候我爸就走了,祁叔叔不光帮我们料理爸爸的后事,还在我和妈妈被……”   阮乔顿了下:“还在我和妈妈很困难的时候帮助我们,一帮就是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疏远这么多年的恩人呢?”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清楚他是什么人。”   “我   看得很清楚。”   “你能看清楚什么?”   秦濯的话轻飘飘的,没有生气,全然是大人对小孩的不信任,阮乔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只说他一个小孩能懂什么。   那种窒息的无力感,最后只剩下色厉内荏,阮乔梗着脖子:“我不要你管,我能照顾好自己。”   “不行。”   秦濯不容抗拒的两个字彻底激起了少年人的逆反,凭什么啊?有什么原因你说啊,你又不说凭什么让人听你的啊!   阮乔烦躁地甩了下围巾:“你怎么这么□□,你这样谁能和你过下去啊!你太令人讨厌啦!”   围巾的长穗好巧不巧打在秦濯脸上,阮乔瞬间僵了。   他只是太急了,根本没想打到秦濯,更何况打人不打脸。   “我……”   “下去。”   秦濯的声音听不出愠怒。   阮乔还想说什么,但秦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有点害怕。   他真不是故意的啊。   车里的低气压实在让人坐不住,阮乔只好开门下车,闷闷不乐地上了楼。   “这么快就回来了呀。”林晚芝问。   “柜姐一直推销,烦,就先不买了。”   “哎呀就你们小孩子脾气大,人家挣钱也不容易的,要不谁大过年的不想回家呀。”   阮乔愣了下,之前都给他吵忘了,秦濯咋会出现在他家楼下呢,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吧,还是说秦濯是专门来找他的。   “妈,”阮乔扭头看了看,“祁叔叔呢?”   林晚芝笑笑:“你说要出去,家里就我们俩不方便,他就先走了。”   祁宋一直都这么体贴绅士,但秦濯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他手上没办法忽视,阮乔问:“妈,你说祁叔叔有没有什么……嗯,不太光彩的过去啊?”   林晚芝皱了皱眉:“乔乔,你是听别人说什么了吗?妈妈不是教过你,别听别人嚼舌根,要自己去看吗。”   “没有没有,我这不就随口一问嘛,”阮乔开始故意耍皮,“那祁叔叔那么好,怎么这么多年你跟他也不……哈。”   “你说呢?”   阮乔抱住妈妈   肩头蹭了蹭,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妈妈这辈子只会爱爸爸一个人。   真爱是有魔法的,从遇见那个人的那天起就会在身上留下印记,此后天天年年一点点加深,不管他还在不在身边,不管过去多久,都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不会遗忘,也不会妥协。   阮乔一直被妈妈的爱情观影响着,所以从他发现自己喜欢嘉阳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一辈子他都只会喜欢嘉阳一个人了。   想起嘉阳,阮乔发现自己放假后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嘉阳联系了。   “妈妈,你会经常想起爸爸吗?”   “当然啊,刚包饺子的时候我还想,他要在的话肯定又该说别做豆角的啦,抽丝儿抽得指头疼。”   “那你想爸爸的时候会难过吗?”   “当然会有啊。”   “那就少想一点点嘛。”   “哎呀我的傻宝,等你以后喜欢上一个人,你就知道想念和瞌睡虫一样是赶不走的。”   阮乔眨眨眼,是吗?可是从他决定不打扰嘉阳之后,他已经很少想起嘉阳了,看来他还是挺厉害的。   就是眼下有件事挺烦的,秦濯怎么办啊。   这人虽然不讲理,但大概也是好心才来和他说这些吧,结果他不光话说得凶,还伸手打了人。   爸爸说做错了事就要立正挨打,可是阮乔也不觉得全是自己的错嘛。   「我的围巾好像忘车上了QAQ」   把短信瞅了又瞅,阮乔觉得这应该算个橄榄枝吧。   吃过午饭又睡了一小觉,终于等到回复。   「下来拿。」   阮乔嘴角不自觉勾起一点,拿拿拿,江湖一拿泯恩仇。   结果下了楼才发现,人根本就不给他拿呢。   笔直站在风中的是唐特助,才不是大老板。   “小阮先生,您的围巾。”   “哦……”   阮乔往唐礼身后瞅了瞅,没看见别的,闷闷说:“谢谢你,唐特助。”   唐礼欲言又止,心说您多往前走两步过了这栋楼不就看见了嘛。   唐礼送完围巾回车上复命。   “秦总,围巾已经交给阮乔了。”   “嗯。”   “他看见是我有点失望,看起来像是在等您的样子。”   秦濯抬眼:“唐助理,我没让你汇报的事不需要说。”   唐礼瞬间噤声。   “去查。”   唐礼点点头,昨天看见祁宋和阮乔在一起他也心里一惊,早在老板下命令之前就着手调查了。   唐礼正准备发动车子,听见老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年终奖多加一个月。”   唐礼:!   小皮鞋里的jio趾微微翘起,他这是干啥好事了?   小年加班查人?老板以前可不是加班就给加年终的性格啊,啧啧啧,奇怪!   -   年二十五,林晚芝还在单位加班,阮乔窝在床上给新下的单子画画。   卧室不大,床紧贴着窗户,四楼余光往下一瞟就能看见黑夜里的一点火星。   不远不近,落在小区年久失修的一个亭子里,没有灯阮乔看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火星忽明忽灭,比一般烟头要大,更像是雪茄。   阮乔说不出为什么,那一刻特别想下楼去看看。   “宝儿,大晚上你出门呢?”   刚开门就对上下班回来的林晚芝。   阮乔支吾吾挠头:“妈,咱是不是还没买鞭炮啊。”   林晚芝:“本来想下班买的,下午不是下雨了吗,不想绕道了明天再说吧。”   “下完雨了空气多好啊,我去买!”   “哎!”   林晚芝一个没抓住让小皮猴溜了出去,真是的,多大了还没个定性。   阮乔噔噔噔下楼,每下一层声控灯就亮起一个。   只是等他跑近小亭子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人。   如果不是空气中残留的一点烟草味,他都要怀疑是自己画图画得眼花了。   那味道很烈,不是薄荷香。   阮乔只好乖乖去找鞭炮。   他家这片儿不破,但也算不上繁华,勾勾绕绕的小路多,说不准哪儿就摆了几家摊贩。   阮乔记路一直不太行,半年没回来更是摸不准,黑漆马虎一通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走哪去了。   正准备开个导航,一个令他恶寒的声音逼近。   “呦,这不阮家的小少爷吗?”   阮乔飞快给手机解锁,还是被人高马大的壮汉抢走“啪”得摔在地上,阴狠狠说:“又他妈想录像给警察?”   一旁瘦高的黄毛好笑:“哈,东哥,你被这小毛孩子整过?”   两人一前一后堵住阮乔的去路,陈东呸了一口:“去年一小骚娘们儿在公交上穿短裙,老子他妈的摸两下怎么了?这兔崽子拍了照还怂恿那女的报警,又他妈没摸你妈!”   陈东一手把阮乔掼墙上卡住脖子,靠近了得意说:“不过你猜怎么着,老子没关几天就出来了,当晚就把那女的拖公厕里办了,真他妈爽——”   “无耻!”   阮乔奋力挣扎,拳头往陈东脸上砸,被拧住手腕扇了一耳光:“他妈的老实点。”   “你这种惯犯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听听,小娃娃说你会遭报应的,东哥你怕不怕啊?”   陈东一手制住阮乔一手捂嘴:“哎呦,还瞪呢,果然是大美人生的,要说当年老子也差点就得手,你说这小东西会不会比他妈滋味儿更好。”   “啊!”阮乔疯了一样往陈东两腿间踹去。   陈东吃痛很是闷哼了两声,用力掐住阮乔脖子:“小王八羔子,你老子害死那么多人,你他妈装什么贞洁!”   “再他妈瞪,信不信老子剜了你一只眼!”   冰凉的匕首贴在阮乔脸上,冻得他在冬夜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他不能没有眼睛,也不能伤了手,他还要画画,要挣钱。   可是他不想屈服啊,他不想!   就在阮乔因为窒息痛苦万分的时候,黄毛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还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你他妈谁啊,少管闲事!附近都我兄弟!”   陈东冲来人比划匕首,但那人并没有看他,只对阮乔说了两个字。   “闭眼。”   几乎是那两个字刚出来阮乔就顺从本能地闭上了眼。   然后箍在脖子上的压力没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紧紧闭着眼,因为缺氧蹲在地上,只听见无比刺耳的惨叫,还有血呲出来的声音。   他不敢抬头,当四周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痛吟后才缓缓睁开一个缝隙,从水坑的倒影中看见,先前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钉在墙上。   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惊得阮乔身子一抖。   是秦濯摘下了弄脏的皮手套。   他走近,俯身,面色冷厉地捏住了他的下巴:“你就是这样照顾好自己的?”! 第16章 分开的礼物   阮乔被秦濯用毛呢大衣裹住,一路抱到车上。   他后怕得发抖,血腥味让他想起那个被吊在悬崖上的时候,下意识想在秦濯身上找熟悉的味道,但只能闻到辛辣的龙舌兰雪茄味。   秦濯让小孩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身上,顺着后颈抚摸:“乖,不怕了。”   “那个人刚才说,他去年□□了一个女孩,他……”   “我知道了,这件事会让人去查,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能做到吗?”   秦濯的声音很低沉,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阮乔从无处可依的高空又回到了安全的地面,可能是男人的怀抱太温暖,他顿时涌上一种巨大的软弱感。   很委屈。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在遭受这些,他明明在做正确的事,为什么总有人要上来欺负他,那些人说是他们全家都活该下地狱,可是爸爸是冤枉的,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相信。   先前惊惧中没流出的眼泪全在这一刻决堤,阮乔抱着秦濯的脖子,突然哭了。   秦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阮乔哽咽:“不想去医院。”   “好,不去,”秦濯刚才检查过,都是一些小的皮外伤,“回酒店帮你擦药。”   颈间一片湿热,阮乔埋着脸,声音翁翁地说:“不想让妈妈知道。”   秦濯:“你有没有认识的同学,就说去同学家玩了,明天再回去。”   阮乔点点头。   只是眼泪还是停不下来,一直到秦濯抱着他回到酒店,还在无声地往外涌。   再哭眼睛就要伤了,秦濯无奈叹息,终究还是问了:“阮乔,你爸爸呢?”   按照唐礼发来的初步调查,阮乔的父亲在他12岁那年就去世了,这样的话题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提,但是秦濯刚刚赶到时听见那人提到阮乔的父亲。   小孩儿虽然怕疼,但不至于因为一点磕碰就哭这么难受,究其根源应该还是和他父亲有关。   阮乔突然被问到父亲,神情有些怔愣。   如果放在平时,他会考虑很多会不愿意开口,可是现在却像找到了一个出口,哭得缺氧的脑袋秦濯问什么他便说什么。   “我爸爸走了。”   “怎么走的。”   “他们说是酒驾,从没修好的码头冲出去了。”   “他们说?”   阮乔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调查结果,所有人,都说我爸爸是酒驾,是畏罪潜逃,说爸爸贪污了公款以次充好才导致那栋楼塌了,当时里面有三十七个工人,二十八个重伤,九个……整整九个人,全部都死了,死了……”   这是压在阮乔身上六年的枷锁,他早已泪流满面。   秦濯无声抚着那单薄的脊背,等阮乔慢慢说。   “可是不是我爸爸做的,不是……”   “他从小就教我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栋楼他花了很多心思设计,还说盖好了要留一套给我当婚房,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还有酒驾,我妈妈不喜欢酒味,我爸不管多大的场合从来都不会喝醉,从来没有,他走的那天,明明还答应了晚上要回来做大闸蟹,他怎么可能走啊……”   没说完的话和细碎的喘息拧在一起,像一团黑色的雾令人心情郁郁,秦濯始终一言未发,就在阮乔以为时间要静止时,秦濯突然问他。   “阮乔,你想重查这件案子吗?”   阮乔猛然抬头,像被按了暂停键定格在那一秒。   他当然想,这么多年他和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想。   当年公司破产,他们把所有钱都赔给受害工人的家属,可是还是差很多,即使每天被追着说是杀人犯,即使不管搬到哪窗户都被砸粉碎,即使律师说了几乎没有胜算,他们也没有放弃过。   可是最后妈妈还是放弃了。   因为就在他们坚持要上诉的时候,妈妈在他房间里发现一把带血的匕首,正扎在偷拍他的一张照片上。   当时他还很倔,说他不怕死,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还能拉个垫背的!然后被林晚芝赏了个大嘴巴子,说他爸最宠他,要是知道他这样遭罪,得多难受。   这件事始终是扎在阮乔心中最大的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有多无能多软弱。   当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主观臆断的说法,可是秦濯现在却问他想不想重查。   阮乔声音颤抖问:“你相信我?”   “我相信真相。”秦濯说。   “阮乔,我答应你,会重查这件案子,如果你父亲是蒙冤,我会帮他翻案,如果是有人陷害,我会抓住真正的凶手,此后沉冤得雪,没有人能再戳你的脊梁骨。”   秦濯的声音很平静,却在阮乔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阮乔嘴张了张,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挤在一起,都只变成了两个字。   “秦濯……”阮乔伏在男人肩头叫了一声。   “嗯。”   两人此后都没再说话,秦濯给了阮乔足够的时间平复心绪。   他坐在床边,维持公主抱的样子揽着阮乔,阮乔乖驯地靠在他胸口,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如果查不出来怎么办啊,爸爸背着冤名会安息吗?”   “我查,不会查不出来。”   秦濯见阮乔还是眉心不展,想了想说:“大悲寺住持开光的安息铃能慰故人,回京市了我带你去求。”   “真的?”阮乔眼里终于放出一点光。   秦濯轻笑,捏了捏哭红的鼻尖儿:“小脏狗,先去浴室简单擦擦吧,伤口别碰水,出来给你上药。”   阮乔洗漱的时候秦濯去了客厅,等候在外的唐礼汇报:“秦总,那两个混混多年来一直在骚扰阮乔母子,但他们并不是当年事故的家属,背后应该是有人指使。”   “嗯,”秦濯并不意外,“唐礼,彻查阮乔父亲当年的事。”   “是,秦总。”   唐礼应下,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不敢,但他还是好想。   实在是秦总这次真是太反常了,作为助理他最清楚秦濯有多厌恶麻烦,以往遇见这种事秦濯都是给一笔钱把人送得越远越好,怎么这次不仅没把人送走,反而还要主动揽上事呢?   “秦总,您对小阮先生好像格外要好一些。”唐礼大着胆子说出一句。   “嗯,小孩儿挺不容易的。”秦濯没有否认。   唐礼在心中大呼amazing!   接着就听老板不带感情地说:“他既然不要钱财,那就替他完成一桩心愿,也算以后分开时的一份礼物。”   唐礼:“…   …”   唉!   -   秦濯端着小蛋糕回到卧室时,阮乔已经洗好,正穿着宽大的浴衣坐在床边,脖颈微微下垂,像一朵天生该被好好豢养的菟丝花。   等看见旁边摆的小方块和小瓶子时,秦濯挑了下眉:“你倒是挺会找,拿这些出来干嘛。”   阮乔抬起头,有点茫然:“今晚……不那个吗?”   以前就算不是晚上,秦濯把他留在卧室也只会做一种事情。   “……”秦濯无言,“膝盖还要不要了?”   但小朋友大概是哭了一晚上把脑子也哭傻了,听见他的责问竟然下意识地躺在床上,像小狗翻肚皮一样说:“我可以这样啊。”   “…………”   秦濯眼神暗了暗,拿被子把人裹住,隔着朝肉最多的地方拍一巴掌:“老实点儿,过来上药。”   阮乔这才迷迷糊糊地坐好。   按说碘酒是不刺激伤口的,但阮乔本身娇嫩得很,伤口本身被碰到就会痛,秦濯一双能射击比赛的手十足十地轻了,阮乔还是可怜巴巴地喊:“疼……”   “等着。”   秦濯腾出一只手拿手机,阮乔以为他要处理公务,自然乖乖等着。   过了片刻,秦濯把手机一扔继续处理伤口,问他:“如果现在停电了怎么办?”   阮乔:“啊?”   “咳,”秦濯清了清嗓子,指指旁边的草莓蛋糕,“那你就扒拉两口。”   阮乔:“哈?”   “因为——”秦濯说,“巴拉巴拉能亮。”   阮乔愣了两秒。   又憋了两秒。   终于大笑出来,怎么会有三十岁的老男人能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说这种冷笑话啊。   秦濯趁人笑得分神,敏捷地把几处伤口都抹好了药,阮乔还在笑,他皱了皱眉,有这么好笑吗?看来沙雕网友还是有点用的。   阮乔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湿润,碰了下秦濯的手。   “怎么了,”秦濯朝膝盖轻轻吹了下,温声问,“还疼吗?”   阮乔没有说话,秦濯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眼神很深邃,当他认真看过来的时候,会有种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的错觉。   阮乔想问,问他是不是对以前的人也都这么好。   被手机“嗡”一声打断了。   秦濯正占着手,抬了抬下巴:“帮我看看什么消息。”   手机没锁,阮乔打开短信念了出来。   “濯哥,两月后归国见,白颜。”   阮乔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不该问,但不知为什么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他问:“白颜是谁啊。”! 第17章 他从不接吻   也许是一些奇怪的直觉,也许是白颜这个名字很好听,也许是他叫他濯哥。   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叫秦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濯哥啊。   阮乔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可能这一晚他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也就没有忍住这一句。   “白颜是谁啊?”   他声音轻轻的,就像在说睡前不想吃蛋糕呀。   秦濯擦药的动作没停,连一个微小的停顿都没有,他没管那条短信,也没管阮乔的问题。   看一眼表:“九点了,和你妈妈说好了吗?”   “嗯,”阮乔点点头,“跟陆然串好供了。”   秦濯哂笑:“他倒是听话。”   “他怕我妈吵我嘛。”   “行了,早点睡吧。”   这么早,正常人都不这会儿睡,但阮乔还是乖乖躺下了,哭一晚上也挺累的。   他以为秦濯会去另一个卧室,毕竟又不能搞事,还这么早睡,谁要受这煎熬啊。   没想到秦濯也掀开被子进来了。   他靠坐在床头用平板处理事情,把阮乔翻来翻去不老实的脑袋放在大腿上。   “这样能拉长脖子吗?模特会不会都这么练啊。”   “听说古代的枕头都又高又硬呢。”   “那我会不会落枕啊……”   “再说话就把你嘴堵上。”   阮乔抿抿嘴,乖乖伏着睡了。   秦濯的体温很有安全感,让他暂时忘了今晚的烦恼,也忘了刚才没问出结果的那个人。   -   第二天下午,阮乔看起来没那么惨了就回了自己家,秦濯也离开了榕城。   新年不紧不慢地过去,期间阮乔听说陈东和黄毛被抓了,□□、偷窃,大大小小一些罪行加起来,滑不溜秋的地头蛇终于被绳之以法判得不短。   林晚芝说这就是罪有应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阮乔心里却知道是谁在背后替他报了不平。   -   返校后新学期开始,大一下不少人在为转专业忙活。   陆然戳戳课间又在画画的人:“乔儿,你真不转美院啊,过了大一就不好再转了。”   “我还没想好呢。”阮乔垂着睫毛说。   他之前完全不敢想以画画为稳定职业的事情,是秦濯给了他希望,但是希望也只是希望,反而让他更加焦灼。   现在板绘的收入已经比他之前要多,但阮乔感觉好像也就这样了,因为他没有什么知名度。   秦濯说艺术市场优少劣多,佳者总是供不应求,但也是在有一定市场基数的情况下,毕竟有较高需求的老板总是少的,他就算有十八般武艺,也只能在白菜中努力当一棵翡翠白菜,仅此而已了。   其实寒假回来后他和秦濯见过一次。   那天秦濯在学校附近办事,把他叫出去吃饭,期间聊到学校的事也问了一句转专业,但阮乔敷衍过去了。   秦濯已经送了他很多东西,帮他解决在榕城的后顾之忧,还答应重查爸爸的案子,他没办法再对秦濯开口倾诉其他的烦恼。   如果有一天他亏欠秦濯的人情多到再也还不完,又该怎么办呢。   “我再想想吧。”   阮乔这么和陆然说,可他知道自己还是做了缩头乌龟,他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也不忍心亲手放弃,所以就拖着,拖着拖着期限到了,没有办法再转了,那就只能这样了。   阮乔以为他会这样拖下去,直到一个人通过橙画师平台联系了他。   “商稿买断?”阮乔有点意外。   “没错,这个石榴的卡通形象非常符合我们新推的乐憨系列笔记本,所以想邀请您设计一套完整的图,用作我们笔记本附赠的周边贴纸。”   阮乔这下成了超级意外。   乐憨是酷柠电脑的一个子系列,而酷柠是国民度非常高的牌子。   这次合作的意义远不止眼下这点设计费。   一切惊喜都在酷柠官宣周边并@设计师本人的那天达到高.潮。   无数沙雕网友在评论区调侃石榴。   [哈哈哈这什么销魂姿势啊,好像我妈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我劝楼上小心点,第八张邪魅哈哥iswatchingyou]   [这也画得太逗了,有一说一挺传神的,细节也处理得好,我刚瞅了眼画师还是个新人呢]   [什么?我最喜欢   养成了,未来大触我来啦!]   仅仅一天之内,阮乔的粉丝就突破四位数,甚至直奔五位数而去,私信里堆满了带价约稿的信息,稿价也水涨船高,他以这种根本想不到的方式被更多的人看见了。   之后的日子便仿佛被推着走,阮乔越来越忙,但也越来越充实。充实的不仅是钱包,还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   在终于下定决心交上去转专业申请的那刻,他好像看见一个完全崭新的、璀璨的未来正在向他招手。   「先生,我可以请您吃一顿饭吗?」   这是阮乔第一次主动约秦濯吃饭。   而且还是他请。   约的地方是一家有包厢的私房闽菜馆,人均三百多,对于三十块就能吃开心的阮乔来说实在是奢侈。   “委屈秦总啦,”阮乔坐在精致的木桌对面开了个玩笑,“比不上您三百一口的鱼子酱,不过也是我现在能拿出的最高标准了。”   秦濯夹起一条金丝笋,难得不挑剔地说:“味道尚可。”   阮乔眼睛弯了弯。   秦濯:“为什么想请我吃饭。”   阮乔眼中笑意更灿,又多一分谢意:“秦先生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啊。”   秦濯哂笑:“你说石榴的肖像权和冠名权啊,反正它也不知道,知道了估计也说不过你。”   只会汪汪汪的二狗子,哪有双唇珠圆玉润的小宝贝厉害。   秦濯用玩笑话扯开,阮乔也没有再提酷柠为什么会刚好发现他这个籍籍无名小画手的事,只恭恭敬敬给秦濯盛了一碗汤。   “先生,谢谢你。”   白汤匙磕在白瓷碗,秦濯勾了下嘴角说出菜名:“半月沉江,药膳,好滋补。”   阮乔还没看明白这一个笑,突然身子一僵,失手打翻了肘旁半盏茶。   ——清净淡雅的檀木桌下,男人的皮鞋正在勾他的小腿。   “想谢我,有更好的方式,阮阮。”   阮乔脸更红了。   上一次被秦濯这样欺负还是为了躲嘉阳不得不钻在办公桌下,冰凉的皮革换他一个嗔怒,扬首瞪眼撞到了头。   如今正犯故态重萌,他却慌乱到打翻杯子,真是好丢人啊。   一直等到被欺负的地方转了景儿,从菜馆到套房,从贵妃榻到海丝腾,几次弄脏地毯,阮乔才恍然想起,他盛的那碗分明是素汤,秦濯借机发什么荤呢,呜呜。   秦濯单手攥着他,说失水太多不好,在耳边欺哄他说阮阮听话,再坚持一下。低沉的声音染上欲.念,哑得无端性.感,阮乔酥了半边身子。   一处忍住,眼泪却是忍不住,一颗颗晶莹的珠子碎在绯红脸颊和锁骨,秦濯被极大地取悦,俯身低笑说:“阮阮真漂亮。”   秦濯的嘴唇很薄,是独属于男人的锋利性.感,阮乔被磨得意识恍惚,想起旁人说,嘴唇薄的人都薄情,是这样吗,那亲起来呢……   迟钝的思维还没走完,身体已经做出选择,阮乔某一点被欺负狠了情难自抑地仰起头,迎上他的先生。   而秦濯就在这个时候推开了他。   说推也许不对,他们的身体还贴在一起,秦濯只是侧脸躲开了他的吻。   很轻微的一个动作,却让阮乔瞬间清醒,浑身热意都凉了。   秦濯没说什么,只是大掌覆上他的眼睛,突然用力猛烈地解决完事情,不至于弄伤他,却比以前都粗暴。   “唐礼送你回学校。”   等阮乔精疲力尽整理好自己后,秦濯这么说。   他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幽深而平静,仿佛刚才在他身上险些失控的是另一个人,也许就连失控都是他的错觉,秦濯怎么会失控呢。   “你……”   阮乔慢慢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鬼使神差地回头问出那个越界的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没有。”   秦濯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一点犹疑。   阮乔坐在车上时还在想,秦濯说完那两个字后下巴还动了一下,似乎还有半句没说完的话。   “唐哥,我好像惹你们老板生气了。”   唐礼握着方向盘温和说:“别担心,那得是多大的事儿才能让秦总动气。”   阮乔:“我是说,以后可能都不用麻烦你照顾我了。”   唐礼看了眼后视镜,心里无奈笑了笑,别说阮乔一个小同学能犯什么事儿,就算真惹了事,放在以前人的身上秦总可能会让他立刻处理   干净后把人送走,因为秦濯最厌恶麻烦。   但放在阮乔这儿,连六年前九条人命的重案都重查了,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你放心,半年期限结束前咱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半年?”   唐礼愣了一下,想起确实是他的失职,也许阮乔一开始就是以乖巧小辈身份出现的,所以他处理的心态也和以前不同,还没有和阮乔交代过。   “秦总身边的人都不会超过半年的。”唐礼说。   阮乔愣了一下,又干笑一声开玩笑说:“这么喜新厌旧啊。”   唐特助直视前方没有说话。   宾利停在离校门一个路口的地方,阮乔准备下车,却听唐礼缓缓说:“秦总掌事是出了名的严格,公司里再高的高管,没有一个不被骂过的。”   “你猜这些随便拉出去一个都能撑起大公司的人,这些技术大牛为什么还愿意留在秦氏吗?”   “秦总大方是一回事,不过到这个级别的人才也不在意那百八千万,更重要的是秦总的魄力和担当。秦总是一个本身极其优秀,又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所以大家虽然嘴上抱怨,但是在选择的时候还是一次又一次留在了秦氏。”   阮乔似懂非懂和唐礼告别。   一开始他没有明白唐礼为什么突然说公司员工的事,等回到寝室才听懂那点未尽的意思。   ——员工尚且如此,何况那些被他亲自灌养留在身边的人呢?   又有多少人能抵抗一个强势又温柔的男人。   半年时限断的不是秦濯的新鲜感,而是他人容易生出的妄想。   阮乔感觉现在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醒,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很危险的边界,而秦濯也对他示警了第一枪。   “乔儿,聊聊吧。”   “啊,”他被陆然从神游中拽了出来,“聊什么啊?”   “秦濯。”   陆然说得面无表情,但凭他们多年死党的默契,似乎也不用再多说。   阮乔不知道陆然是怎么知道的,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隐瞒了。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跟着他,他给我买画材,牵线渠道,甚至还答应帮我重查当年的案子,我也不亏   是吧。”   阮乔故意把自己说得低贱,陆然从刚才在外面看见终于确认后,狂躁了一路好不容易稳下去的心态瞬间炸了,一拳砸在衣柜上。   “你缺钱不能找我吗?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一个不!你宁愿跟一个外人说当年的事儿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你他妈傻逼吗!”   “秦濯是什么人?你玩的过他吗!”   阮乔被吼得肩膀一抖,心疼地扯扯陆然袖子:“你冲衣柜发什么火啊,手指头折了又得使唤我帮你打饭。”   “你他妈……”陆然都要被气笑了,“我说的你到底听见没?”   “听见啦听见啦,”阮乔挤出一个笑,“一开始是有点迫不得已,但其实秦濯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这都四个月了,我不也好好的吗,还成功转了专业,邮箱里躺着好多单子等我挑,这不挺好吗。”   “好个柜子!你赶紧跟他断了。”   “好,”阮乔垂下眼说,“本来也就只有两个月了。”   陆然气得翻白眼:“听你这语气还挺可惜,乔儿,不是我跟你说,秦濯这种老男人最会玩弄人心了,你别被他骗了。”   阮乔笑了笑,秦濯哪有心思骗他,躲他还来不及吧。   刚才他和唐特助告别时,唐礼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秦总是不婚主义,一直都是。”   那一刻他明白了秦濯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安慰陆然:“我发誓秦濯对我没意思。”   “现在没有,以后呢?”他们乔乔走到哪都招人,保不准老流氓就喜欢啃嫩草。   阮乔叹了口气:“你想多了,他真不会喜欢我的,永远不会。”   陆然看着瓷娃娃般干净易碎的人,心里莫名泛上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你呢,乔儿,你喜欢他吗?”! 第18章 抢老婆了   他喜欢秦濯吗?   阮乔觉得不会。   他喜欢温柔谦和的人,可秦濯霸道、强硬,就连对人好也是强势的,强势地安排好一切,把人揽在羽翼之下。   他就像站在云端上的人,只弹了下手指就能把遥不可及的未来送到他面前,也能拂去他身上洗不掉的灰。   这样遥远的距离,怎么会有喜欢呢。   阮乔想,也许他和秦濯之间除了感谢,就只剩下一些不大不小的约定了。   -   一周后。   “秦总,今天下午和白汽集团无人驾驶项目的合作启动仪式需要您出席。”   唐礼站在一旁汇报,见秦濯没有反应,又试探提醒说:“今天是3月4号,小阮先生父亲的忌日。”   寒假在榕城时,秦濯说等回了京市就带阮乔上栖霞山,去求大悲寺住持开光的安息铃,日子就定在他父亲忌日那天。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中间会发生那样的插曲。   秦濯一直觉得阮乔虽然天真,但却是个有分寸很聪慧的乖小孩,没想到还是发生了那样越界的事,大概是前些时间他宠惯太过才带来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秦濯只“嗯”了一声,唐礼自行解读:“那我和小阮先生解释一下吧,以免他一直等您。”   “不用。”秦濯签字的笔没停。   等不到,自然就不会再等了。   唐礼担心:“那他如果一直等您呢?”   秦濯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漠说:“小孩子晾晾就懂事了。”   -   阮乔一大早上就背着小包出了寝室,在校门口碰见喻肆。   “喂,你去哪。”银发少年跨在大摩托上,冲他扬了扬下巴。   阮乔兴致不高,只说:“保密。”   “切,”喻肆拿出一个崭新的粉色小头盔,问他,“坐不坐?”   “谢谢,不用了,有人等我。”说完阮乔笑了笑,一个人往旅游大巴的站点走了。   栖霞山离京郊不远,快中午的时候他已经上了盘山公路,最后停在景区门口。再往上没有能走机动车的路,要爬山或者坐缆车。   阮乔不着急,找了个   湖边大石头坐下啃三明治,太阳暖融融照着倒也不冷。   三明治吃完有点干,他拿出一瓶娃哈哈。娃哈哈喝完有点腻,他又拿出一小包苏打饼,一小口一小口啃着。   阮乔自己都说不出他在墨迹什么,或者等什么。也可能他知道,但他并不想承认。   不远处两个没他腰高的小孩儿在追着玩踩影子,嘻嘻哈哈比树上的小鸟雀都高兴。   小姑娘说:“我是太阳!”   小男孩叉腰:“我是夸父!”   阮乔不禁想起上次在画展看到夸父追日时,秦濯说大人不会去追逐梦幻泡影。   现在想想挺好笑的,怪不得秦濯总说他是小孩儿。   不过好在他现在终于想通了,也许是有一点点小失落吧,就像曾在童装店门口看见的那些没能带走公主裙的小朋友。   她们见过镜子里像公主一样的自己。   但也仅此而已。   山间凛冽的风让头脑格外清醒,阮乔觉得他对秦濯现在顶多只算得上有点好感,但还远远谈不上喜欢,趁现在离开还可以全身而退。   他是应该做出决定了,不然就像所有人担心的,早晚要陷在秦濯的强势和温柔中。   他不想。   打定主意后,阮乔感觉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刚才还撒欢跑的小朋友已经改吹泡泡了,透明的泡泡在阳光下五颜六色,也有特制的带颜色的泡泡,十分有趣。   阮乔拍了两张照片发动态,就在此刻,算作他和一场梦幻泡影的告别。   他可以自己上山,求到安息铃。   [老婆发超话了!逮住亲亲!]   [哈哈哈好中二文艺啊,而且怎么连位置共享都忘了关]   [楼上你快删掉,我还想和太太偶遇呢!]   [不会只有我一人知道第二个动图可以点开舔老婆吧]   [草草草好白好嫩啊我幻肢in了]   ……   “老婆?太太?说的都什么玩意儿……有病。”喻肆看了眼短信刚弹出的暴雨预警,不爽地戴上头盔,“下大雨上山干嘛?笨蛋。”   -   秦氏科技大厦。   仪式现场,平日能见   到秦濯见不到秦濯的人都在努力套近乎。   “无人驾驶就是未来出行的方向啊,全仰仗秦总了。”   “那是那是,秦总就是咱们中国的jeffdean。”   众人应和一片,秦濯淡淡回了个“过奖”,心里却不由想起某个意气风发的小家伙。   他脸上没有那些谄媚的假笑,会直白地说,前辈们站得好高啊怎么都够不到,真是幸福到绝望呢。   也会握紧小拳头说,没有人可以定义我的未来,我想去一个自己能去的最高峰。   秦濯自己都没有察觉嘴角勾起来一点。   旁人见状说得更起劲:“技术总是没个头的,不过到秦总这个位置,有秦总这样的本事,那真是再没什么求不得喽。”   众人又是一番应和。   秦濯不置可否。   只是觉得如果阮乔在这儿肯定不会答应,他肯定要瞪着一双冒傻气儿的大眼睛问:“大千世界,怎么会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呢?”   要是跟他讲道理说,理智的成年人不会去追求那些梦幻泡影,他就更来劲了:“所以是理智在说谎呀,那心里呢?”   一双透亮的眼睛总跟要看到人心里似的,让人烦得很。   合作仪式结束,还要和白汽那边的人接着开高层会议。   秦濯坐在主位,听项目负责人向各位董事汇报市场前景投资回报技术支撑等等,他最厌烦这个环节,明明几句话的事儿,偏能说出两三个小时。   百无聊赖到去看手边的三层茶点架。   不知哪个助理这么没品位,选的茶点架上镶了陶瓷兔子,还给一群以中老年男士居多的人准备草莓慕斯。   台上的人侃侃而谈仿佛白噪音,秦濯脑海中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先生,新年快乐嗷。”   “先生,谢谢你。”   “先生,好疼……”   秦濯有点烦,为什么今天总是会想到阮乔,不就是失约吗,口头上约定爬个山的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总,您还有要补充的意见吗?”   不知进行到哪个环节,主持的副总问他。   秦濯脑海中闪回一遍PPT,正要开口,一个清脆   的电子音突然响彻会议室。   “您关注的小软糖更新动态啦!”   众人:O.O   没听见没听见。   秦濯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您关注的小软糖又更新动态啦!”   众人:!!   秦濯:……   副总赶快接过话茬,说大家开会这么久累啦先休息二十分钟继续。   秦濯拿出手机,点开下载后只关注了一个人的崭新APP。   第一条动态——   “看,粉色的湖[图片]”   图片可能加了滤镜,也可能是从什么特殊角度拍的,湖面看起来确实是粉色。   第二条动态——   “是泡影啊。[图片]”   和刚才一样的角度,只是镜头拉得更远,真相浮出水面,原来那片梦幻的湖只是躲在了一个粉红泡泡后面。   秦濯点了一下,画面动起来,有一只白皙漂亮的手入了镜,食指轻轻靠近,“啪”,泡泡碎了。   动图没有声音功能,秦濯却好像听见了。   接下来的会议变得更加无聊。   没多久天色几乎转瞬就变,狂风大作。   室内无一人注意,再大的风雨也扰不了抗震八级的秦氏科技大厦。   秦濯不时点开手机,停在一个通讯界面没有动作。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而这种预感在顶栏跳出实时新闻时彻底发酵。   ——栖霞山发生多起追尾事故,雨天出行要当心!   秦濯立刻播出一个电话,迟迟没有人接听。   台上白启泰正在讲话,秦濯骤然起身:“白总,抱歉。”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径直离开会议室。   候在车里的司机被突然出现的老板打开驾驶门时吓了一跳。   “秦总,您要去——”   “下车。”   司机立刻服从下车,正要再上前说什么,被紧跟而来的唐礼一把拽开。   下一秒,黑色猛兽以最大马力嗖得消失了。   司机满脸焦急:“唐特助,暴雨天不好走,秦总开这么快不安全啊。”   唐礼刚才跟来的路上已经得知情况,   一边飞快编辑消息询问医院和警局,一边安抚司机:“放心,秦总在天门山赛车都拿过牌儿。”   司机一脸震惊,震惊之余腿又有点软,小声问:“唐特助,咱们不涉黑.产吧,咋秦总又是玩枪又是飙车的。”   唐礼:……   秦濯疾驰在栖霞盘山公路时心里其实很平静,他是一个极端唯物的人,从不会去想“可能”“万一”“如果”。   他只是想到阮乔在他面前崩溃大哭的样子,抱他很紧,眼泪把衬衣都打湿了,脖子湿湿热热的很不舒服。   想到那晚只有一片花瓣的距离就能碰到的嘴唇。   想到阮乔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秦濯一直带着耳麦,唐礼汇报所有受伤人员都已核实清楚,没有阮乔,可能只是山里信号不好才打不通电话。   秦濯想起上次小东西一个人躲起来难过时,他问在哪,他说在一条小路边。   不知道这次他的小狗又掉进了哪个水坑,等着他去捞。   只是没想到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秦濯找到人时,阮乔已经浑身湿透,牛仔裤上沾着新鲜的泥,脸颊和手上都有伤口。   和他对视的一瞬愣了一秒,然后默默扭开了头。   他虚弱地趴在另一个男人的肩上。   “秦总,麻烦让下路。”喻肆不耐烦说。   秦濯皱了下眉:“把他给我。”   “秦总想要什么没有,何必为难我们。”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把阮乔给我,什么条件你开。”   秦濯语气不悦,喻肆也丝毫不退让:“秦总也有这么想要一个人的时候?那你求我试试。”   秦濯嘴唇抿很紧。   喻肆冷笑:“秦总,他是个人,嘴长在他自己身上,你应该问他想跟谁走。”   喻肆说完不等秦濯开口,背着阮乔直接从侧面过去,而阮乔也没有抬头。   擦肩而过的时候,秦濯抓住那截无力垂在身侧的手腕。   “阮乔,你跟谁走?”! 第19章 你老婆没了   阮乔不知道秦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从昨天晚上就抱着手机等,等到早上,又一个人在湖边坐着等过中午,等到游客来来走了好几拨,等到决定再也不等了。   大悲寺在山尖尖上,阮乔觉得自己爬上去比较有诚意所以没坐缆车。好不容易爬到寺门口才得知,原来住持一天只会给一个安息铃开光。   那哪里轮的上他,估计要和在天坛医院抢号一样凌晨就搬着小板凳坐门口才行。   可就在他站在菩提树下发呆的时候,一个须眉交白的和蔼爷爷竟然说他是有缘人。   原来大师不是看排队叫号,是看佛法的啊。   阮乔就这么意外地求到了安息铃,他猜是爸爸在天上保佑他。   但都怪他死脑筋,白天浪费了太多时间,这点好运气也被耗光了。   下山时突然就变了天,狂风大作,很多树枝被折断打落,阮乔没有带伞,而且就算带了这么大的风他也抓不住。   只能淋着雨摸索下山,石阶被雨浸得格外湿滑,阮乔防不胜防还是滚了下去。   他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摸一直贴身放好的安息铃,但还是找不到了。他用手机打着光在泥泞的山路上找,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在手机马上要被泡到关机的时候接到了喻肆的电话。   喻肆找到他,强行把他背下了山。   秦濯现在问他跟谁走。   阮乔已经开始发烧,嗓子隐隐作疼并不想说话,只是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从秦濯的角度看就像乖驯地伏在喻肆颈边。   “阮乔。”   秦濯冷声又叫了一遍,手上力气控制不住地增大,好像有些东西他如果再不用力就会从手中彻底溜走。   阮乔手腕被攥疼,被迫扭过头对上秦濯,还未开口生理性眼泪就痛得涌了出来。   雨水很大,驳杂在脸上,但秦濯就是能看到阮乔哭了,阮乔的眼泪总是很大颗,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喻肆,他身上有伤要处理,你怎么带他回去?”   秦濯看上去志在必得,喻肆咬了呀牙,他当时着急来找人,跨上哈雷就走了,不遮风不挡雨的,阮乔现在的身体状况跟谁走更好不言而喻。   就在喻肆纠结的时候,阮乔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喻肆,我们穿雨衣,很快就到市区了。”   喻肆嘴角勾了下:“秦总,听到了吗,比起身外伤,我觉得还是我们乔乔的心情更重要。”   “喻肆,你父亲上次来谈的合作,你也在场。”   秦濯语气还同平常一样不紧不慢,他没办法拿捏阮乔,自然还有喻肆,毫不掩饰言语间的威胁。   喻肆:“秦总是要为了阮乔和喻家撕破脸吗?”   秦濯:“为了谁不重要,但我的人,我必须带走。”   秦濯的声音冷硬,雨水打在脸上的伤口很疼,阮乔垂下了睫毛。   “那秦总还真是失策了,”喻肆毫不在意地说,“项目黄了秦总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秦濯:“你可以试试。”   喻肆:“好啊,我——”   “喻肆,”阮乔突然开了口,“我和他走吧。”   喻肆皱了皱眉:“乔乔,这是我们两家的事,你不要掺进来。”   本来就是因他而起,他怎么能不掺进去呢,阮乔笑了笑:“可是我头好难受啊,想偷懒坐车了。”   “你……”   这下喻肆再不情愿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能任那个欠揍的老男人把乔乔从他背上抱走。   大爷的,他回去也要买车,买十辆!   秦濯一言不发抱着阮乔向车门走去,怀里的人很轻,也很虚弱,却仍支撑着力气越过他肩头向身后的人说:“喻肆,路上注意安全啊。”   车门被摔得砰响。   把人带回家,秦濯对久候的医生示意:“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不用处理伤口。”   医生愣了愣,不敢发问,只是很快地检查一遍:“秦总,所幸没有伤到头部和骨头,都是一些皮外伤。但是……也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你走吧。”秦濯把半湿的西装外套扔在地上,冲医生摆了摆手。   医生临走前怜惜地看了床边小少年一眼。   上次来和石榴玩,只是手臂一条小口子都专门叫他来消了毒,今天伤成这样反而不处理,这该是把秦总惹得多厉害啊,惨喽惨喽。   “能自己换衣服吗?”   秦濯拿出一件柔软的丝绸睡衣问。   阮乔沉默地接过衣服进了浴室。   沉默地洗干净自己,沉默地坐在床边,一样也没有看秦濯。   秦濯叹了口气,单膝跪在地毯上,轻车熟路地开始上药。   “疼不疼?”   阮乔睫毛颤了颤,但没有说话。   “疼了说话。”   阮乔还是不说话。   秦濯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总能想起阮乔伏在另一个男人肩上的样子,如果他没有把人带走,现在也是别的男人在攥着这截脚踝上药。   “阮乔,以后不能跟别人走,听到没有。”秦濯说。   “我是签了卖身契给秦总了吗?”阮乔平静地看过来,但是将落未落的泪光出卖了他的情绪。   秦濯心尖像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他照顾不好你。”   “是他找到我,然后背下了山。”   “他只是比我早到一步。”   “他没有让我一个人在冷风里从早上等到下午。”   秦濯鲜少被噎住,顿了顿说:“我下午有一个很重要的会,从中午要一直开到很晚。”   “那么重要秦总还来栖霞山干什么?”   秦濯仰头看着阮乔,他很少仰视,而现在单膝跪在地毯上,阮乔单薄漂亮的足弓踩在他膝头,让他有种小朋友比他还要高的错觉。   对视良久,秦濯抚过脚面很淡地笑了下:“再重要,也没我们小宝贝重要啊。”   阮乔愣了一下,扭开了头。   这是秦濯第一次这样叫他。   不是故意调侃的乔乔,也不是勾人的阮阮,而是宝贝,小宝贝。   脸颊可以偏开,耳朵却躲不开,秦濯看着单薄的耳廓一点点变红,第一次没欺负人,转了话题问:“今天求到安息铃了吗?”   阮乔眨了眨眼,刚刚涨粉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他喃喃说:“求到了,但被我摔跤又弄丢了。”   秦濯:“没事,改天我再陪你去。”   阮乔却摇摇头:“大师说只赠给有缘人,我都弄丢了还算什么有缘人,可能是爸爸在惩罚我吧。”   罚他这么多年苟且偷安,   罚他识人不明,更罚他胆怯懦弱,明明下午都已经做好的决定,却因为秦濯出现在栖霞山,因为一句宝贝而再次心烦意乱。   他疲惫地闭眼靠在床头。   不管是雨天飙车,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是秦濯的一时兴起,就像他对喻肆说的,为了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他要带走。   秦濯只是一个占有欲过强的人罢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阮乔心中怅然,左眼眼皮突然传来一抹温热,被什么温温柔柔地触了一下。   他睁眼的一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濯的嘴唇。   那么冷硬的地方,触感也会是软的吗?   阮乔怔怔地愣在那里,并不知道刚才闭着眼睛默默流泪的人有多令人心疼。   秦濯只吻了一侧,拇指轻轻抹过另一侧。   眼泪是咸的。   刚洗过澡的小朋友格外白嫩,刘海细细软软地垂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娃娃就该放在最柔软的地方喝甜甜的草莓奶盖,不该总这样难过。   “宝宝,我的错。”秦濯轻声说。   “别难过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有磁性,一个强势的男人突然温柔起来,总是令人无法抵抗的。   阮乔忽地移开目光,下意识去看旁边的药箱,怀疑是秦濯上错了药,不然他怎么手脚都酥酥麻麻的。   嘴上却说:“秦总哪会有错。”   “有,”秦濯一边低头上药,一边纵着说,“不该失约,不该让宝贝害怕的时候只能依靠别人,最最不该又让宝贝难过。”   阮乔:“我难过才不是因为你。”   “嗯,不是因为我。”秦濯上好药,把那一双细长的白腿放进轻薄的羽绒被盖好,摸摸阮乔的额头,哄道,“但只要宝贝不开心了就是我的错,好不好?”   “不好。”   “那宝贝说怎么办才好。”   阮乔臊得耳朵疼,他其实不爱乱发脾气,嘴上不饶人也是因为不想动摇,想和秦濯保持距离。   他觉得秦濯实在太可恶了,一边冷着人不让别人越界,可是自己又总是做出一些让人困扰的举动,这样若即若离地玩弄别人,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但他不会开口质问秦濯的,好像他多在意一样呢,小蚂蚁也是有尊严的!   他约束不了别人的行为,却可以约束自己的心。   阮乔暗暗立志,他这次不会心软的,不如当一个作精,直接把人气跑一别两宽最好了。   他想了想,故意挑个没可能的说:“我睡前要听歌。”   秦濯假装没听懂:“想听什么歌,卧室的环绕音响全新的,第一次给你好不好。”   阮乔板起一张小脸:“我不喜欢机械声,太吵。”   秦濯垂眸,看着扬起下巴装蛮横,其实小嘴噘得肉嘟嘟毫无攻击性的小动物无奈叹了一口气,人都已经抱回来了,再纵容一点又能怎样呢。   他打开手机的搜索界面问:“宝宝想听什么歌。”   阮乔眉毛抽了一下,秦濯这种不可一世的大老板也会干被人点歌的事儿啊,他故意说了个更没可能的:“喜羊羊和美羊羊。”   哼,看谁熬得过谁。   阮乔安详闭上了眼睛,这个晚上总算过去了。   就在他以为秦濯终于要走的时候,听秦濯不咸不淡说了一句:“人家是叫,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吧。”   难怪搜不出曲谱。   阮乔:?   咋能怪他呢,谁看动画片还认真记歌名啊。   不是,关键是秦濯还真的去搜了?   阮乔在心里默念,别睁眼别睁眼别理他。   然后就听到后来很久他都没能忘掉的声音。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秦濯真的唱了。   童歌的key一般都偏高,但被低音炮降调降速唱出来后又变得别有一番魅力,从一只蹦蹦跳跳的羊变成了轻柔悠缓的云。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天再高心情一样奔放,每天都追赶太阳……”   深沉的男声唱童歌,莫名多了一份温柔宠溺,秦濯好像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只要他想认真做的事总能做到最好。   就连唱儿歌,也跟吃了不知多少张CD般好听得让人心烫。   阮乔攥着手指,真得做到闭着眼睛没有理人,只是在低沉的歌声中快要睡去时懊悔地想,他先前要是说   想骑大马就好了,秦濯总不会答应的。   “……就算有狼群把我追捕,也当作游戏一场。”   秦濯见小家伙呼吸变得绵长,最后一句轻得几乎要听不到了,他把挡住阮乔眼睛的那缕刘海轻轻拂开,心想,他的小宝贝如果和喜羊羊一样聪明就好了。   不过他总会长大明白的。   那在长大之前,就继续无忧无虑地被他宠着吧。   门内两人一坐一卧,心思各异,完全没有人关心门缝外来送文件的唐特助的心理阴影。   唐礼:QAQ一不小心旁听了老板卖艺的全程,好怕被暗鲨啊!   -   阮乔吃了退烧药,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来不知几点,依然在一张大床上,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两侧窗户的颜色慢慢变浅,有光线射.进来。   阮乔愣了愣,两侧?   “醒了,”秦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端着一杯水走过来,“还难受吗?”   阮乔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秦濯看上去有点疲惫。   “这是哪儿啊。”   “喝完水就告诉你。”   秦濯把杯子塞阮乔手里,检查了一下脚腕上的伤,给他套上一双兔绒袜。   “过来看看。”   阮乔不明所以,跟着秦濯走到窗边,顿时定在了原地。   窗外没有树木花圃,也没有车水马龙,只有最干净的蓝和擦肩而过的云。   ——他们在天上。   “你……”   秦濯笑了笑,打断他:“往下看。”   阮乔垂下眼的那一刻,连呼吸都停止了。   实在太漂亮了。   是一片梦幻剔透的粉色湖!   毫无杂质的淡粉色铺天盖地地出现在眼前,没有任何一个美术生可以抗拒这种震撼。   怎么会真的有粉色的湖水呢,还这样大,没有滤镜,没有遮挡,就这样真实又纯粹地出现在眼前。   美得令人心碎,像上帝遗落的一片玫瑰。   “这是……”   “赫特潟湖,宝贝,我们在西澳的上空了。”   “西澳……”他只是睡了一觉   ,就已经横跨了半个世界。   阮乔心中有个隐约的猜测,但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要来这儿啊?”他声音有点发颤。   “因为不想我家的小宝贝只能躲在粉红泡泡后面看,你想看粉色的湖,我们就一起来看。”   秦濯握住阮乔的手,带着他一起将掌心印在窗户上,冰凉的触感,好像已经摸到那美得不真实的梦幻湖。   “这里没有一戳就破的泡泡,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下去冲浪。”   在一望无际的粉色湖面上冲浪。   阮乔感觉他的心脏像一瓶被摇晃过的苏打水。   秦濯看到了他的微博,也看懂了他的意思。   当他不想再追着那颗泡泡的时候,秦濯却把梦幻变成了他眼前的真实。   阮乔声音有点哽咽:“你不是说,成熟的大人不会追求梦幻泡影吗?”   秦濯笑了笑,小东西又和他翻旧账:“是啊,成熟的大人不可以,但小朋友可以。”   阮乔抿抿嘴:“我都18了。”   秦濯:“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小朋友,小宝贝。”   “你别乱叫……什么小宝贝啊,肉麻死了。”阮乔早就想抗议了。   秦濯轻笑:“好的,阮阮宝贝。”   好讨厌啊这个老男人,阮乔正要噘嘴,看见秦濯从一旁拿出一个木盒,他挑了下眉示意阮乔打开。   阮乔毫无准备地打开,看清里面躺着的东西后捂住了嘴巴:“这是,这是!”   “你的安息铃。”   “它怎么可能在这里啊?”   “我让人回山上找了。”   阮乔张大嘴巴,栖霞山那么大,把他自己重新扔回去他都找不到摔跤的地方,秦濯怎么做到的?   “我什么做不到?”   阮乔震惊地捧着铜铃,一时失去言语,这怎么可能啊,他在大雨里无助地四处翻找时真的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可不过一夜之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失而复得。   他没有在爸爸忌日那天弄丢这么重要的东西,所以爸爸一定过得很好,所以爸爸是不是也原谅他了呢?   铜铃上镌有佛像,阮乔细细看着怕有损坏,秦濯咳了一声:“别   盯着看了,对佛祖不敬。”   阮乔哦哦应下,好好收起安息铃,并没有多想。   “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秦濯揉了揉他脑袋。   事已至此,阮乔再也对秦濯冷不下脸,不得不小小地点了下头。   “呀,”两脚突然离地,阮乔轻叫了一声,“你干嘛啊。”   秦濯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情好了是不是该陪我吃早餐了。”   阮乔两瓣小屁股被托在大掌中,秦濯就这样面对面抱着他,阮乔脸颊顿时红了,小声说:“白日宣淫不好吧。”   “……”   秦濯把人放到正经的餐桌前:“宝贝儿,你浑身都是伤,腿上有,手上有,脚上也有,我用哪吃啊?”   阮乔脸更红了,怪就怪美术生的联想都生动立体,秦濯每说一个部位,他就脑补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你快别说了。”   秦濯低笑着把人抱到腿上:“多吃点,好得快。”   阮乔只拿了一小碗红枣梗米粥:“医生说了,七八分饱才健康。”   秦濯在他面前又放一屉水晶虾饺:“他说的不算,听话的小朋友都吃到饱,我有消食片。”   真是霸道又离谱,阮乔搅着粥抗议:“吃饱会长胖。”   “长胖不好吗,最好都长这儿。”   素白桌布下,阮乔大腿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秦濯贴着他耳朵说了一句话,白皙的脸颊瞬间满面绯红。   “流氓!”   阮乔捂住耳朵想逃,又被那人按到胸口,被迫感受着秦濯笑起来时胸腔的震动。   私人飞机还在西澳上空盘旋,与粉色湖面毗邻的,是澄澈如洗的蓝色大海,很难想象如此迥异的两种水域竟然只靠一条棕色的海岸隔开,再往陆地走去,便是葱郁的绿色森林。   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又界限分明,仿佛造物主抛下的调色盘。这种浩大和深远是任何作品都无法呈现的,阮乔不管多少次向外看都会被震撼到,被美到再无法去想其他种种。   他没有问秦濯为什么会失约,又为什么在大雨中出现,为什么帮他找到安息铃,又带他跨越半个地球寻一个梦幻湖。   更没有问落在眼睑的那一个吻,是不是就像   吸小动物那样别无他意。   而秦濯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从早上等到下午,又为什么选择跟喻肆走。   他们好像一起默契地遗忘,蒙着眼奔赴一场限定真实的梦幻泡影。   -   阮乔身上的伤要好利落至少要一周,他们自然不能像秦濯说的那样一直待在西澳等伤好去冲浪,逗留一天便返航回了京市。   阮乔刚进宿舍就被陆然扣下。   他这次身上伤得更多,再也蒙混不过去了,只好一五一十把栖霞山上的事交代一番,尽量略去秦濯的戏份。   “乔儿,我上次就想问你了,寒假你让我帮你打掩护那次,是去见秦濯了吧?”   “啊……当时是有一些意外的情况。”阮乔扣扣椅子扶手,“我那会儿受了点小伤,不想回家让我妈看见。”   陆然皱眉:“你就算不想回家不能来找我吗?再不济住酒店不行吗?你非要跟他凑一块,说不得已你自己信吗?”   阮乔没说话,把腿也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扭开头。   陆然叹气:“乔儿其实你想咋样都行,我就是不想看你迷迷糊糊的。”他破罐破摔说,“你要是非喜欢老的那咱就去搞老的。”   阮乔睁大眼:“你说啥呢?”他结结巴巴说,“我、我顶多只是有那么一些些好感,我喜欢的是嘉阳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然嗤笑:“知道,我太知道了,上次我问你对秦嘉阳有没有冲动你想出答案了吗?你想亲他吗?你想睡他吗?你自己看看这画的到底是谁?”   “啪!”一张画被陆然拍在阮乔面前,阮乔心里一惊。   “你你你——”   “我昨天给你晒被子在床板发现的,乔乔,这画的到底是谁?”   这张画是他唯一出格的一张,是躲小被窝里画完,去别墅写生那天差点被嘉阳发现又被秦濯捡起来的那张。   “是嘉阳啊……”他说。   陆然:“是吗,你再看看是谁?”   画上男人的轮廓因为性.感的汗水更显锋利,速写缺失细节,嘉阳和秦濯本就三分相像,尤其那一双桃花眼。   只是在陆然指着的地方,秦濯左眼的眼尾比嘉阳多了一颗痣。   陆然:“所以让你起这些心思的人到底是谁?”   “不是这样的!”阮乔慌乱说。   那时候距离他喝醉被秦濯欺负才过去不久,少年人第一次经事总是要受点刺激的,他连梦里羞羞的频率都高了,当时以为自己生病还被陆然狠狠嘲笑,这些被动的欲.望怎么会和喜欢有关呢。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陆然推了把小猪脑袋,“我是希望你想明白,只有看清自己的心才能做出对的选择,别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知道啦,陆妈妈。”阮乔脑袋一歪,彻底把重量压在陆然大掌中。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其实我学坏啦,我没有想要长久呢。”   -   T大社团氛围浓厚,3月14号这天手工社包下阶梯教室和大家分享手工技艺,现场好不热闹,有编花篮的,有做拼豆钥匙扣的,还有猛人搬来了缝纫机。   不过也有的说,这是忽悠人来当免费劳动力为下个月艺术节的小装饰做准备呢。   但反正阮乔左瞅右瞅看得很起劲,画画的多少都有点集物癖,好多五颜六色的小东西,好想要啊!   抬头看见教室门口一抹高挑不羁的银色,除了喻肆还会有谁啊,看上去好像正往里面瞥着找人。   阮乔高兴地挥挥手,噔噔噔跑过去:“喻肆!”仰着脸问,“你在找谁啊?”   喻肆冷冷“哼”一声,扭开脸说:“没找,走了。”   “哎哎哎,”阮乔一把把人拉住,“来都来了,玩一会儿再走嘛。”   “幼稚。”   “哎呀,陆然去打比赛啦,春生要刷题,你就跟我一起做嘛。”   “哦,原来是找不到人了。”喻肆冷笑,“怎么你家秦叔叔不陪你了,是老的出不了门了?”   阮乔一激灵,左右看看小声说:“你别乱说呀。”   再说人家秦先生也才三十岁嘛,要不是一身沉稳的气场压着,看脸根本就看不出来好嘛,怎么就一个个都说人家老了。   阮乔转移话题问他更关心的事:“喻肆,那天雨那么大,你回来还顺利吗?”   喻肆:“呵呵,过了这么多天终于想起我了。”   “才不是!”   阮乔急得头上卷毛都跟着晃了下,“我一回到学校就去找你了,但我手机不是坏了吗,又没有你电话又不知道你住哪,好不容易找到你同学,他说见过你一次我才放心。”   喻肆不轻不重地“哼”了声,这两天他确实没在学校,被他爸抓走出了个小差。   “你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关心你啊。”   “多事。”   “怎么就多事了,你这人说话真讨厌。”   喻肆垂眸,你倒是不讨厌,埋怨人的话说出来都软黏黏的:“我真出事了,你关不关心有什么差别?”   “那还是有的呀,”阮乔眼睛一眯笑得狡黠,“我可以给你买橘子吃呀。”好大儿。   “阮乔你是不是皮痒?”   “嘿嘿嘿,”阮乔占完人便宜赶紧卖乖说,“我还可以给你剥橘子吃。”   喻肆懒得跟烦人精犟嘴,硬是被拉进以小姑娘为主的花花绿绿中,跟着阮乔加入做手链的小组。   阮乔津津有味地搭配线条颜色,央着小组长教他做表带的教程。   喻肆看了眼自己的表问:“你有手表吗你就编?”   阮乔敷衍道:“哎呀编个宽的多编点好锻炼嘛。”   喻肆无语,选了一银一蓝两种颜色的线开始编手链。   阮乔学会教程后,编着编着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这张桌子只剩下他跟喻肆。时不时看他们的人挺多,但就是没人敢过来搭伙。   阮乔看了看身旁这尊脸上写着“随时爆炸,生人勿进”的危险品,小声问:“喻肆喻肆,你干嘛总是板着脸呀?你明明那么好,但大家都怕你。”   喻肆没搭理他,阮乔想了想突然笑出来:“你该不会还没过中二期吧,还沉迷装那个呢?”   “装哪个?”   “就装AC中间的那个呀。”   喻肆:“……”   搞艺术的没有手笨的,阮乔编的表带是喻肆手链的三倍宽,但俩人几乎是前后脚完成。   手工社长激情澎湃,在讲台上忽悠大家多做点,可以和身边的朋友们互赠留念嘛,上瘾了加入他们手工社就更happy了。   “给你吧。”喻肆嫌弃地把细细一条手链扔阮   乔面前。   阮乔拿起来一看,别说,还挺好看的,某些人看着不情不愿,实际上还会从材料包偷拿小挂坠。   银蓝交织的手链上挂着一只透亮的水晶鞋。   “谢谢你呀,”阮乔笑出酒窝,“但我不能要啊。”   喻肆挑眉。   阮乔:“因为今天没有东西还你呀。”   喻肆看了眼他编的表带。   “这个……这个太丑了,我打算送给别人的。”阮乔把表带藏到身后,“你喜欢吗?那我之后再给你编一个吧!颜色你挑。”   喻肆看了阮乔半晌,没说话,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要走。   走出两步后转身问:“所以以后也不能把它给我吗?”   阮乔愣了下,不知道这个表带到底好在哪让人惦记,他茫然说:“可是都送给别人了,还怎么收回来送你呀?”   喻肆把手链摔回阮乔面前:“可我刚才也已经送给你了。”   收不回来了。   阮乔捡起手链认真看了看,还好漂亮的水晶鞋没摔坏,再抬头时喻肆已经走了。   他摇摇头,哼哼怪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猜呀。   -   阮乔没把表带给喻肆,其实是因为他有急用,上午秦濯给他发消息了。   「下午来公司」   阮乔翻一翻日历,2月14的时候还在寒假,秦濯飞榕城帮他解决了难缠很多年的地头蛇,现在3月14,他回赠一个小礼物不过分吧。   下午,阮乔去公司依旧走的总裁专用电梯,到顶层时,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装的男人正从通道的另一端拐进通用电梯。   转身晃过侧脸时,阮乔愣了愣,那个人怎么有点像祁宋叔叔。   身材也像,但又不是很像。祁宋叔叔举止温雅,刚才那个人身上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嚣张抵触。   阮乔到办公室的时候,几个人正在换办公桌前的地毯,看上去像被咖啡弄脏了,上面还有杯子的碎片。   秦濯坐在窗边剪雪茄,看不出喜怒,整个房间的气压都很低。   换地毯的下属动作井然有序几乎听不见声响,唐特助也静默地站在一旁,让人不禁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濯看见阮乔进来只扫过一眼,问唐礼:“还有事要汇报吗?”   唐礼:“四月底秦董和夫人会一起来京市,我帮您空出一天行程吧。”   不知是不是阮乔的错觉,他总感觉唐礼说这句话时,秦濯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很少见的光,但也只是一瞬。   秦濯:“他们来干什么?”   唐礼:“说是要跟您……和白总还有白少一起吃顿饭。”   “为了跟别人吃饭啊。”秦濯嘴角勾起,眼神却越发深沉,雪茄剪在指尖转过一周,刀刃闪出冰凉的光。   “唐特助,你算过没有如果秦白两家合作成功我爸能赚多少钱?”   唐礼噤声,不敢再回这个话题。   秦濯觉得无趣,起身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阮乔一头雾水地跟在后边,被唐礼拉住快速小声嘱咐:“今天秦总说什么是什么,千万不要触他逆鳞。”   阮乔还想问逆鳞是什么,但秦濯已经进了电梯,他只能快步跑过去,老老实实贴着边儿站。   秦濯垂眸看了他片刻,问:“吃饱了吗?”   阮乔:?   “你是不是在骂我?”   “骂你什么?”   “吃饱了撑得来找你啊。”   秦濯笑了一下,很淡的笑,单手罩住阮乔半张脸捏了捏:“乖一点。”   阮乔心想,好好一美少年都被你捏成小猪嘴了还不乖吗?   “要7哪鸭?”他口齿不清问。   秦濯皱了下眉,松开手嫌弃地用湿巾擦了擦:“还流口水?”   阮乔:“……”呸,老男人真事儿多。   秦濯:“带你兜风去。”   秦濯这次开了一辆敞篷跑车,极低的车盘,在郊外大道一脚踩下去,阮乔感觉自己在贴着地飞,每次过弯时都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   他紧张地一手抓拉手,一手抓安全带,从咆哮的发动机中感受身边男人不动声色的发泄和压抑。   “怕吗?”没多久,秦濯问。   阮乔实话实说:“怕。”   秦濯又笑了一下,降下车速回市区,驶进一个公园停车场。   秦濯在他面前经常笑,有嘲讽的,调   侃的,不怀好意的,也有得逞的,舒心的,温柔的。   但今天秦濯的笑像一张假面,一个想装作不在乎的程序。阮乔很想问发生了什么,但秦濯不说,他也不能问,只能陪着走在一旁。   天气还冷,但在有阳光的好日头里还是有些一家三口出来逛公园。   “你经常来公园玩吗?”秦濯问。   阮乔点点头:“小时候经常,那时候我家附近就有公园,我爸妈吃完晚饭就拽着我一起出去溜达。”   秦濯“嗯”一声,没再说话。   “你看,我同行!”   阮乔扯扯秦濯袖子,前边小亭子里有个画素描的中年男人,这么冷的天估计手都要冻麻了。   但没办法,不是在街头,就是在公园,室内绝大多数地方都是要场地收费的,这就是落魄画手的命运,也是阮乔之前一直害怕的。   “我们过去看看吧。”   每个画素描的旁边都会挂一些体现技术的例图售卖,男人也不例外,他热情给阮乔介绍:“小哥想画素描还是想买画儿。”   “您画得挺好的。”阮乔鼓励道,想买一副静物支持一下。   “这个,多少钱。”   阮乔诧异地扭头,看向发问的秦濯,他没想到秦濯也会感兴趣。   但是中年男人却犯了难,手往袖子里缩缩赔笑:“老板,这幅画俺不卖。”   这幅画被精心裱胶过,画上是笑融融依偎在一起的三个人,不难看出是男人的一家三口。   “这是俺爹俺娘还在的时候画咧,”男人脸上的笑变得温暖,轻轻抚过画上的薄膜,自豪说,“是俺画的最好的一张。”   “是吗。”   秦濯面无表情地摘下一颗袖扣扔在男人的板凳上:“够吗?”   袖扣上钻石的无瑕级净度即使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出其珍贵稀有。   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却黏在袖扣上。   秦濯又摘下另一边的袖扣。   钻石清脆的声响任谁听见都会心动。   秦濯不疾不徐地点燃一根雪茄,等他笃定的结果。   阮乔皱了皱鼻子,今天这款雪茄的味道他不喜欢。   “别买了,我们走吧   。”他拽了拽秦濯的袖子。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捡起两颗钻石放进口袋:“老板,您、您的画。”   他小心翼翼摘下画,双手递给秦濯。   秦濯垂眸看了半晌,画中三人围在一张餐桌,母亲端着刚炒好的菜,父亲在盛汤,儿子嘴里叼着偷吃的肉美滋滋剥蒜,都看上去那么开心。   “真是无趣啊。”   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将雪茄按在画面正中。   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全家福只剩一个漆黑丑陋的洞。   “爹啊……娘……”男人佝偻着蹲在地上,声音不大,却哭得像个小孩。   阮乔震愕地看向秦濯:“你干什么?”   秦濯弹了下雪茄,不以为意地说:“难看。”   阮乔还想说什么,却被秦濯抓住手腕拽走,他正要挣扎,但碍于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一些人注意,不得不先任由秦濯把他带走。   走到人少的地方,阮乔再也忍不住了:“你放开我!”   他甩开秦濯的手:“你去跟他道歉!”   秦濯像听到什么笑话:“我烧一张自己买的画,需要跟谁道歉。”   “秦濯,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你买这幅画就是为了让他痛苦吗?”   “我给了他两颗钻石,至少一年他都可以衣食无忧,不用再风吹日晒给别人画画,我狠心?”   “那是人家父母的遗像啊!你没看到他有多珍惜吗?”   “珍惜还卖给我,看来他的珍惜也就值两颗钻石。”秦濯轻蔑地笑了笑,“真廉价。”   阮乔喉头一梗,那个男人无奈蹲在风中的样子,总让他想起这么多年都没能帮爸爸奔走翻案的自己,他哑着嗓子说:“秦总,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衣食无缺,事有轻重缓急,人总有要低头要取舍的时候,但不代表那些暂时被舍弃的东西不重要啊!”   秦濯冷笑:“是啊,人总是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   阮乔的手微微发抖,他发现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秦濯:“你觉得你做的事情就那么应该吗?”   “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他认为一年的安逸比那张破纸更重要,没有人逼他强买强卖。”秦濯的语气波澜不惊,一副   事不关己的模样,“我买了东西自然是我的,想怎么处置都是我的事,收收你那无用的圣母心吧。”   阮乔心里一痛:“你说别人父母的遗像是一张破纸?为什么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别人的难过呢?难道你没有父母吗!”   “嗯!”阮乔痛得闷哼一声,秦濯掐着他脖子把他按在树上。   “连你也要站在别人那边。”秦濯说。   他明明做着最粗暴的事,神态却平静地像在说这支雪茄不错。   阮乔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他用两只手去掰秦濯的手指却徒劳无功,秦濯只用一只手就能让他呼吸困难,另一只手还悠闲地弹了下烟灰。   “宝宝,你要站在谁那边?”秦濯问,拇指在他颈侧动脉缓缓摩挲。   阮乔感觉这个问题他如果答错了会有很惨的后果。   但他还是哑着嗓子说:“我站在对的那一边。”   大颗滚烫的眼泪落在秦濯手上,但他并没有松手,夹着雪茄的修长手指抚过阮乔脸颊。   低沉好听的声音说:“我是不是要在你身上留下点标记,你才能记住自己是谁的人。”   雪茄靠近的那一秒阮乔浑身一颤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闻到发丝被烧焦的味道。   雪茄在树干上熄灭,秦濯松了手,轻笑一声转身。   阮乔顺着树干缺氧地蹲在地上,看秦濯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咳了很久才止住嗓子的不适,伸手去摸手机时想起来,手机忘在了秦濯车上。   脚边还有已经熄灭的半截雪茄,阮乔无奈地掏出一张纸巾包住捡起来。   乱扔垃圾,没素质。   阮乔慢慢站起来往公园的大门走,想用门卫的电话打给陆然。   被秦濯一阵拖拽他彻底记不得路了,只能问其他游客,别人见他样子可怜,脖子上红痕更是可怖,关心问需不需要报警。   阮乔礼貌谢过人家,好不容易走到公园门口,正要找门卫,却看见唐礼迎了过来。   “可算找到你了。”唐礼假装没看出阮乔的异样,温和说,“秦总有事先走了,我送你回学校吧。”   在阮乔拒绝前,唐礼又说:“再麻烦一遍你的同学,还   不如让我送你。”   阮乔只好疲惫地坐上副驾。   秦濯发怒的样子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有后怕。狂躁的暴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在最盛怒粗暴的时候也看起来同往常无异。   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呢?   阮乔把从下午见到秦濯第一面开始的场景过了一遍,心中隐隐有点猜测。   他试探问唐礼:“唐特助,秦濯和他父母的关系不好吗?”   唐礼看了眼后视镜:“小乔,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阮乔:“可以的,唐哥。”   唐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下午的事情。”   阮乔:“应该是从到公园开始吧……”   听阮乔讲完后,唐礼沉默了一瞬:“小乔,秦总的事我不方便多说。但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阮乔听完转向了车窗,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下车的时候,他才说:“唐特助,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唐礼眨了下眼。   阮乔还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一个人就算经历过再大的恶意,也不该丧失对无辜之人心存善意的能力。”   “谢谢你,唐特助,我先回学校了。”   车门关上后,唐礼看着阮乔单薄但挺拔的背影出神。   夕阳斜照,被苍树分走一半,但他一直走在光里。   就像他说话时认真看向对方的眼睛,澄净明亮。   那他会是照进秦总心里的那束光吗。   -   阮乔回寝室蔫了两天,陆然见他不想说就也当没看见,连付春生想问的时候都被他转移话题挡开。   第三天,阮乔又恢复到点芝芝莓莓要记得加芋圆常温三分糖的状态。   陆然挥了挥沙包大的拳头,冷酷说:“乔儿,你还记得我是金腰带吗?”   阮乔下意识捂住脑袋:“你想干啥呀。”   陆然:“……”   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我意思是,如果有老狗币欺负了你,咱就算明的干不过,把他套麻袋揍一顿哥还是完全能做到的。”   “你别乱来啊!”阮乔慌了,认真劝说,“打人不行,而   且他臂力特别好。”   陆然:???你他妈在说什么?   阮乔:“哎呀反正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陆然憋闷:“那你跟我说说脖子是怎么回事儿。”   阮乔下意识摸了摸,还有点疼呢,幽怨叹口气把那天公园的事儿讲了。   “……也怪我说话难听,要有人说我爸妈我也急。”   “靠!”陆然急得拍桌,“那老狗币就一句话说得对,你就是一大圣母!”   “不管啥玩意儿理由,打老婆的都得下油炸!!”   阮乔眉毛揪了揪:“啥老婆啊……你别乱说。”   陆然继续拍桌咆哮:“你!现在立刻马上rightnow和姓秦的划分界限!!”   “好好好,”阮乔被震得耳朵疼,举双手保证,“我不会再理他的,再理他我就是小狗!”   陆然:“你最好做到!”   阮乔觉得做到这一点也不难,毕竟都闹成这样了,秦濯也不会来理他啊。   挺好的,就这样散了吧。   但阮乔没想到的是,秦氏美术组的人竟然找上门了。   “掉漆?”   杨杰摊摊手:“那边负责人说涂料本身是没问题的,应该是手法使用不当,我说我去处理,但他们坚持谁出的问题谁过来。”   阮乔只好吭哧吭哧大中午就赶过去。   秦氏大厦一楼,不明男子正持刀伤害一面无辜墙绘。   徐澜看得心疼:“兄弟,意思意思得了,别动我作品了。”   秦濯挑眉:“你的?你动手了?”   徐澜翻个白眼。   阮乔赶到时意外看到秦濯和徐澜都在,他无视秦濯径直和徐澜打招呼:“徐老师。”   徐澜:“哎,小乔同学~”   阮乔:?怎么感觉徐老师今天有点亢奋在身上。   阮乔:“徐老师,是哪里出问题了,我这就补补。”   “别补了,”被无视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先吃点饭吧,有你喜欢的火焰牛排。”   阮乔没给秦濯眼神,认真检查墙绘的奇怪缺口,淡淡说:“不用了,我怕又烧到头发。”   秦濯:“……”   “楼上还有水疗馆,”秦濯继续忽悠,“师傅的按摩手法很好。”   阮乔依然侧着脸不看人:“也不用了,我怕把脖子拧伤。”   秦濯:“…………”   “阮阮——”   “徐老师,您能帮我看看这里怎么补合适吗?”   秦总彻底被无视,徐澜憋着笑:“我看看啊,咦,这个切口好锋利,有点像……”   阮乔:“某种野兽的爪子?”   徐澜摇头:“正常生物可弄不出来这个哦。”   “来吧,重新调个色。”   见秦濯铁着脸离开,徐澜也不装了:“小乔同学,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吃瘪到黑脸又不敢生气的样儿。”   阮乔没接话,继续认真刷着墙。   徐澜看看对面的顶层,又看看阮乔,好笑地摇摇头。   -   三月下旬,阮乔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受到秦濯的骚扰,他知道他们这场滑稽的关系算是彻底结束了。   重回自由身可不得庆祝一下,顺便感恩一下两位知情人士的一路帮助。   当喻肆和陆然得知阮乔要请他们吃饭的时候,一个大财主家的小少爷和一个小财主家的小少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拒绝。”   阮乔:“为什么?!”   再次异口同声:“不想吃麻辣烫……”   阮乔:“……我要请你们去度假酒店好不好!!!”   下了血本了!   阮乔定的是京郊一家不错的滑雪场酒店,滑雪、美食、住宿一条龙,两天一夜很happy。   不过就算下了血本也还是要那么小小地抠一抠的,定三间大床房太奢侈了,阮乔最后定了一个家庭房,两位大爷一人一张,他睡沙发就好了嘛。   结果却被前台告知一个不幸的消息。   “没啦?我真的下单成功了。”阮乔扒拉出订单记录。   大堂经理抱歉说:“周末是家庭出游的高峰,可能我们后台搞错了,不过豪华大床房还有空余,帮您免费改成三间豪华大床房吧?”   “啊?”三间,还豪华,那可比一个家庭房贵多了,阮乔有点不好意思。   “您不愿意   ?”大堂经理继续说,“那我帮您升级成三间畅享大床房!一切餐饮酒水按摩滑雪费用都包在里面,您看可以吗?”   阮乔愣了愣:“不是,我意思是……”   “您还不愿意?”   经理眼看就又要说下去了,阮乔赶紧打断:“愿意愿意!”   经理露出迷之微笑:“一定请尽情享用,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祝您假日愉快!”   晚上,阮乔看着一桌五星级豪华大餐陷入沉默:“咱们这样薅羊毛不好吧。”   陆然无所谓耸耸肩:“大牌子酒店都注重声誉,这算什么,吃就行了。”   阮乔觉得不对劲:“陆哥?你说实话,是不是你给我暗箱了。”   陆然翻个白眼:“我需要干这么婆婆妈妈的事儿?”   阮乔又转向喻肆“sibsi”,跟玩口技似的,喻肆瞭他一眼:“再这么叫我抽你。”   “好凶一男的!”阮乔躲陆然身后,“陆哥救我!”还继续欠儿不啦叽地叫“sibsi~sibsi~”   “说真的,是不是你啊sisi,肆哥!”   喻肆一脸冷漠:“我也不干这种大姑娘绣花的事儿。”   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阮乔瞬间沉浸在被幸运女神光顾的快乐中。   好幸运哦!   果然离开狗男人就转运!   第二天,阮乔畅快地把所有项目都玩了一遍。   本来按他想的也就小奢侈滑雪一下,现在雪地滑车、雪上飞伞、冰上卡丁车等等等全部都玩了一遍,太爽了!!   玩完还有spa放松,美得他都不想回去了。   最后一顿午饭他吃得磨磨唧唧,陆然无语:“这么高兴下次哥请你来。”   阮乔比了个达咩:“那不一样,我们天选之子的快乐你不懂。”   喻肆:“呵呵。”   终于收拾好要退房的时候,前台拿出一捧精美的紫色风信子:“阮先生,这是送您的。”   阮乔看着愣了一下。   这两天所有东西都是三人同等的,现在的花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有。   而且紫色风信子的花语是——   对不起。   陆然见阮乔没反应,替阮乔接住花:“这酒店服务真挺走心哈。”   喻肆:“呵呵呵!”   -   总裁办公室。   秦濯站在落地窗边俯视秦氏大厦门口的紫色风信子花坛:“花送出去了吗?”   唐礼:“送出去了,秦总。”   秦濯:“他猜到了吗?”   唐礼:“应该吧……”   秦濯嘴角勾起一点笑,小东西那么爱感动哭鼻子,不会当场哭了吧,真可爱。   “他说什么了?”秦濯问。   唐礼深吸一口气:“小阮先生问哪里有投诉箱。”   然后把一张便签递到秦濯面前,字体隽秀,内容——   强烈建议保护客户信息,严防变态尾随!!!   秦濯:“……”   -   三月底这两天,学校各个社团都比较忙活,在一起筹备4.1日的艺术节。   不同社团分到的主题不同,美术社和青协负责亲子主题——摘下你的面具。   “学校也挺逗,把艺术节安排在四月一。”阮乔一边画标识牌一边说。   林雨萌在旁边帮忙裁纸,老神在在说:“艺术不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吗。”   阮乔被逗笑:“你说咱这亲子主题真有家长来吗?到时候场地空着好尴尬啊。”   林雨萌震惊:“怎么会没家长来呢?”   阮乔张了张嘴,他12岁就没了爸,妈妈好不容易找到个工作当会计,上班也忙,好多次家长会都没来得及参加,他也不知道别人家会是怎样的啊。   林雨萌同时身在青协,比较了解情况:“我们负责的家长接待信箱里面,经常有家长说希望多了解点孩子的大学生活。”   “说本来小时候好好的,学校有啥高兴事儿都回家说不停,长大了就不知道怎么了,不想说,也说不到一块去,老嫌他们烦。”   “而且咱们学长学姐的家长好多都退休了,借这个机会来学校闹闹来京市转转大家都可积极了,我们的预报名表都收到几百份了!”   “哇,真好啊。”阮乔羡慕地笑了笑。   林雨萌:“那快让你家长也来啊!”   “啊……”   阮乔揉揉鼻子,“我家长太忙了,来不了呢。”   他转移话题问:“雨萌,那家长们知道这是面具晚会吗?参加的每个人都得cos小动物。”   林雨萌用力点头:“这个创意是不是超好!虽然猛一听有点幼稚吧,但是你想,好多沟通不就是被家长的架子阻断了吗,但是这种架子在集体沙雕的氛围中最容易去掉了,不是想了解年轻人嘛,那就加入咱们啊。”   “我都不敢想我妈会为了我来这儿,她要是真来,我能听话一个月!”   阮乔被林雨萌的激动感染到,真好啊,家长是要多疼爱孩子,才会来参加这场无厘头的晚会。   转眼到了4月1号,整个学校都沉浸在艺术节的欢乐氛围中。   不同场馆活动的时间不同,阮乔他们的面具晚会下午才开始。   果真和雨萌说的一样,真的来了好多家长啊!   他们身边站着或兴奋的或腼腆的或不情不愿还是被拖着过来的自家宝贝。   一二十岁的少年拌起小动物自然可可爱爱,酷酷帅帅,但家长们就不好意思了,一开始都在门口推拒。   不过伴随着热场节目和声光电的发酵,最后还是成功进化成口罩一带谁都不爱,甚至还有家长带了家里的恐龙睡衣过来cos。   开场节目结束后,进入到主体互动环节,青协的小伙伴们组织大家进行互动小游戏。   阮乔在旁边围观,帮忙提供茶水,看见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好像他也和爸爸妈妈重新聚在了一起。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驰。   季驰喝掉他倒的一杯水,像蛇一样靠近说:“阮乔,你看见别人阖家团聚是不是特别嫉妒,特别想把他们都拆散啊?”   阮乔皱了皱眉,正色说:“季驰,我们都是失去爸爸的人,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们?你和我能一样吗?我爸是被你爸害死的,你爸是自作自受!”   这样的场合阮乔不想起冲突,沉默往大厅的另一端走去。   季驰在他背后说:“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丧家犬,这都是你应得的!”   阮乔神情平淡,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这样的辱骂他听过太多了。   只是内心最深处还是会针扎一样疼。   如果可以选,他也想爸爸还在啊,他也想做一只有人疼的小狗。   四周突然静了下去。   阮乔低着头没有在意,直到林雨萌碰了碰他胳膊:“乔乔,那是你家长吗?”   “啊?”阮乔下意识转头,看见那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他沉静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黑色复古西装,戴着半张价值不菲的银色面具,白手套下握着的矜贵手杖仿佛有令全场人屏息的能力。   清冷的手杖声响了起来。   他像从古堡中走出的优雅伯爵,穿过人海一步一步靠近阮乔。   而在他冷傲的头顶上,一双粉乎乎软嫩嫩的兔子耳朵正在摇晃。! 第20章 沦陷   200人的大厅顿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比起大家的恐龙熊掌小翅膀,秦濯一身复古西装绝对算不上cos中出格的,但他的气场太强了,怎么看都不像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尤其头上那一双粉粉的兔耳朵,很违和,但要说出现在这里又有那么一些不违和,就像游乐园里的父亲总是挂着宝贝的小黄鸭书包,戴着风车耳朵一样,有种无言的温柔。   手杖声在阮乔面前停下。   “乔乔,这是你……”林雨萌悄悄扯他袖子。   “我是乔乔的叔叔。”秦濯在阮乔之前开口,绅士地向林雨萌点头致意,“你好。”   “啊叔叔好叔叔好……”林雨萌有点紧张地挥挥手,小声和阮乔嘀咕,“乔乔你还骗我说没家长来呢,原来是憋着要放大招。”   秦濯笑了笑:“是我工作太忙,之前没有照顾好乔乔,他在学校多拜托你们了。”   成熟男人的声音沉稳好听,面具后的一双眼睛认真时总能把人看到脸红,阮乔见林雨萌不好意思的拘谨样子,没好气地把拉秦濯拉到人少的角落。   阮乔:“秦总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干什么,这儿可没有画让您烧。”   秦濯轻叹一声,用比刚才还温柔的嗓音说:“宝宝,别生气了。”   阮乔:“我不想说这个,您没事儿快点走吧,我可不想跟秦总一起上新闻头条。”   秦濯抬手摸了摸阮乔头上的小狗耳朵:“今天过来陪你就是最重要的事。”   阮乔扭开头,白炽灯下秦濯本就高大的身影上两根耳朵格外显眼,他撇撇嘴:“秦总这么大的人,带兔子耳朵不嫌丢人吗?”   “唐礼这个废物,之前只说装扮成动物即可,没有提头饰,临出门再找已经来不及了。”秦濯俯身在他耳边说,“所以我就拿了书房那个。”   阮乔耳朵忽地热了。   书房……兔子……不就是上次和嘉阳陆然一起讨论时他被秦濯叫过去的地方吗。   那一盒子粉粉的奇怪小玩具,阮乔只是不小心碰到就已经头皮发麻了,秦濯竟然还能堂而皇之地戴出来。   不仅戴出来,还有理有据说:“而且过年你送的小兔子,叔叔还没有给回礼。”   老男人真不要脸,谁要这么大号的兔子啊。   阮乔挑刺说:“你这身上这cos的也不是动物啊,不符合规定你出去。”   秦濯:“吸血鬼不算动物吗?”   阮乔:“?……”   吸血鬼伯爵听见要气死啦。   他又盯着秦濯的半盏银色面具说:“那你不知道吸血鬼怕银器吗?自相矛盾你出去。”   秦濯笑了笑,捏住总想赶他走的小家伙手臂:“这是铂金。”   阮乔彻底无语,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挣开:“你真烦。”   “哦呦你这边也闹别扭啦。”   过来一位猫咪装扮的自来熟阿姨,看上去和林雨萌是同一款,小声抱怨说:“刚才我姑娘也和我吵呢,好大劲才说好。”   秦濯低笑一声:“是,孩子大了不好哄。”   阮乔在心里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谁是你家孩子啊,这老男人占人便宜上瘾。   他本想瞅个机会就溜走,敌不动我动,偏偏现场进入到游戏互动环节,给家长们科普当代大学生各种奇奇怪怪的游戏,他和秦濯被热情的组织人员安排到狼人杀这一组。   规则很简单,但听起来怎么都像搞事——   赢了的人要说家长或者孩子的优点,剩下输了的人则要说缺点。   第一把,秦濯胜。   他说:“我们家小孩儿脾气好,连生气了说话都软乎乎的。”   周围家长发出羡慕的咂舌声。   阮乔脸红。   第二把,秦濯又胜。   他说:“我们家小孩儿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但又能看得见现实,特别懂事,想要什么也不和大人说,生活费全是自己画画挣得。而且画得很好,很有志气,要当大画家……”   旁边家长打岔:“哎呦您可留点儿待会儿说吧。”   秦濯笑:“不会,我们家小孩儿优点很多。”   周围家长又是一阵羡慕的啧啧啧。   阮乔脸都要红炸了,赶紧撺掇着进入下一局。   他小声问赢翻全场的秦某人:“你怎么会擅长剧本杀啊?”   秦濯:“所有跟智商有关的事情我都擅长。”   阮乔:“……”   见小孩儿脸黑,秦濯故意放水输了一把。   家长们起劲了,就等着听天上有地上无的小乔同学的缺点。   秦濯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家小孩儿没有缺点。”   “妈!你看人家家长!!”   刚被亲妈吐槽邋遢外卖盒两天不扔的林雨萌气愤拍桌。   周围哄笑一片:“这不行,没有缺点那总有好笑的事儿吧,讲一个讲一个。”   “可以,那讲一个我们小孩儿初中的事吧。”秦濯说。   阮乔眉心一跳,这大尾巴狼又说啥呢,初中那会儿他们给哪认识呀。   秦濯:“当时要开家长会,老师让每个学生都给大人写一封感谢信。”   阮乔愣了一下。   桌上不少家长会心一笑,这简直是每个学校的必备环节。   “那小乔写了啥呢?”别人问。   秦濯说:“别人家孩子应该都是真情流露吧,爸爸妈妈辛苦了,我们家小孩儿脸皮薄,只会写流水账,写得还都是糗事。”   阮乔震惊地看向秦濯。   因为秦濯说的确有其事,那封信他印象很深。   那是爸爸走了的第二年,家长会正好赶上妈妈公司审计,太忙她没办法来参加。   所以阮乔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封注定送不出去也没人看到的信,是他一个人的想念——   爸爸,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公转自转好难啊,怎么都搞不懂,我都被气哭了,还刚好被老班看见,我说是地理没学会她也不相信,一直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太丢人啦。   你知道吗,我们宿舍楼下新来了一只小橘猫,大黑竟然让它趴在自己身上一起晒太阳,好神奇。   爸爸,你到底要出差多久才会回来啊,说好要给我做大闸蟹呢?这次我要吃清蒸的不要蒜香的,剥蒜累死了。   爸爸,前几天又有人把家里窗户砸坏了,生活会一直这么难吗?   ……   爸爸,我很想你。   秦濯只挑了里面有趣的事情,略去称谓讲出来。   每说一件,阮乔的眼睛就湿润一分。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字   ,那是他想告诉爸爸的自己的生活,也是他想在教室亲手交给爸爸的一封信。   没想到还能有一天被另一个人以“家长”的身份在人前娓娓分享。   秦濯垂在桌下的手牵住了他的手腕。   宽大温暖的手掌,阮乔有一瞬恍惚,好像爸爸跨越生和死的距离握住了他的手,出现在那场缺席的家长会,听他絮絮叨叨讲了好多。   阮乔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热意,转头跑了出去。   秦濯起身向其他家长致歉:“小孩子不好意思了,我去看看。”   他在礼堂后门的小树林找到阮乔,单薄的肩膀正一抖一抖,秦濯松开手杖把人按在怀里。   “阮阮,可以哭鼻子,但别难过了好不好。”秦濯顺着阮乔的后背哄,“毕竟我们可是个小哭包了呢。”   阮乔出来的时候已经摘掉了面具和小狗耳朵,现在哭得稀里糊涂鼻子囔囔,一双水目还能嗔人:“你才哭包呢,你个大兔子。”   秦濯:“嗯,是阮阮的限定大兔子。”   阮乔挣了挣没从秦濯怀里挣开,索性把眼泪全蹭在他白衬衣的风琴领上。   脏死你。   阮乔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信。”   秦濯坦然地看着他,阮乔差点忘了秦濯是干什么的,这世上有什么信息对这人是不透明的。   “黑别人的空间日志犯法吧,侵犯隐私权。”   “我可没黑你,是谁开了小号自己不上锁,我想想啊,昵称还起得挺别致,魔幻的晴天?签名是——”   “你别说啦!”阮乔着急捂秦濯嘴巴。   那会儿他才初中二年级,大家空间都那个样子嘛。   秦濯笑着把他手从嘴上拿开,攥在手心里。   4月份的春天入夜了还是凉,秦濯怀里却很温暖。   阮乔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问:“秦濯,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过来?”   秦濯松开阮乔,从西装前胸拿出口袋巾把小花猫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干净。   巴掌大的小脸,怎么兜住那么多委屈和羡慕不敢言的。   “别的小朋友有的,阮阮也要有。”秦濯看着他眼睛说。   阮乔心脏震了一下。   他好像正在下坠,坠向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又好像被苏打水泡泡包裹着,向上飘。   他知道秦濯专-制不讲道理,共情能力差没有心。   可也记得秦濯让唐礼装成家长替他去学校解决宿舍起火。   记得一次又一次单膝跪在面前为他上药,手比所有医生都要轻。   记得在荒郊路边捡到他,在漆黑胡同救下他。   记得看着他眼睛说,要为父亲翻案   记得秦濯鼓励他转板绘,把遥不可及的理想送到他面前。   记得天空最高处的玫瑰烟火,西澳云下的粉色湖。   阮乔知道自己完了。   ——因为人不是总要爱上一个完美的人,却会爱上一个刚好填满自己的人。   他最渴望的家人和梦想,秦濯全都给了,给了很多。   “宝宝,之前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   秦濯的掌心落在他颈侧,迫使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神太温柔,以至于阮乔也并没有想过,没有说出错在哪的道歉到底算不算一场道歉。   只是从栖霞山下来的那天他可以冷着脸,他觉得人无法约束别人的行为,却可以约束自己的心,但他错了,心又怎么可能会听话呢,即使是他自己的。   阮乔很乱,如果秦濯真的只像一个金主对他有所图求就好了,他有什么义务为他做那么多呢,又为什么要做那些多余的事。   颈边的掌心很烫,阮乔不自然地躲了躲,喃喃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秦濯却没让他躲开,另一只手也覆上来:“你说呢。”   阮乔有一瞬怔愣。   月挂柳梢,倦鸟归林,秦濯捧着他的脸,低下了头。   -   -   回到宿舍时阮乔的心脏依旧快得要跳出来。   陆然瞥他一眼:“今晚活动挺嗨?”   阮乔捂住脸:“就还好吧。”   “别捂了,都红成猴屁股早看见了。”陆然扔他面前一罐酸奶,“说说呗,干啥了?”   阮乔眼珠一转刚想扯谎被陆然一个眼神镇住:“也没什么呀,就是秦濯冒充我家长来……”   “他还敢来?!哪呢?”   这势头撸袖子就要干架,阮乔赶紧拉住人:“你别着急啊,我们已经和解了。”   “和解?”陆然气得瞪大眼,“凭什么和解?哦,该不会是他一道歉你就心软了吧,还冒充家长,真他妈不要脸。”   阮乔安抚:“陆哥消消气别说啦。”   “我干嘛别说?他想和解就和解,他是不是逼你了,拿钱还是拿前途?是不是用——”   “陆然,是我喜欢他。”   阮乔没等陆然说完就抛下这么一颗炸弹:“我现在能确定了,我真的喜欢他。”   声音不大,但背后的执拗却让陆然头都大了。   “乔儿,别的咱就不说了,你忘了他上次掐你脖子了?”   “哎呀,我皮肤就那样你也知道的,其实真没用多大劲儿,要不我能好那么快吗。”   “那也不行!有一点动手都不行!”   “男生之间打架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真没当多大事呀。”   “男生打架是正常,可他体格比你好那么多,真急了你能反抗吗?”   “所以他当时已经很急了也没有用大力啊。”   “你再犟我抽你啊。”   阮乔赶紧一手捂脑袋一手指着陆然已经抬起来的胳膊:“你看你看,你也老打我!”   “那他妈能一样吗!”一巴掌拍肩膀上,“我不想跟你说了,你现在就是个恋爱脑。”   阮乔扒住椅背,下巴垫在手背上:“是呀陆哥,我就是个恋爱脑。”   “你还挺自豪?”   “因为恋爱脑没救嘛。”阮乔笑笑,眼中却淌出落寞。   他小声说:“我也知道不应该和秦濯搅在一起啊,我们哪里都不合适。”   “可是我喜欢他啊。”   阮乔仰着头,柔软的刘海垂在额前,像每一个初次心动的少年人,藏不住悸动和惶恐,又舍不得放弃。   所有复杂纠缠的问题最后都变成一句最简单的回答,可是我喜欢他啊。   陆然没再说话,从抽屉翻出个纸盒去了阳台。   阮乔隔着玻璃门看见陆然在抽烟。   他很少抽烟,少到阮乔都不知道他会抽。   阮乔想,他一定很让陆然   失望吧。   可是他又想,人总有各种各样的缺点,缺点就永远都不会被改变了吗?万一只是需要一个温柔有耐心的人教教他,万一……万一呢。   阮乔有点忐忑,父亲过世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胆小鬼,做什么都瞻前顾后,害怕自己不讨人喜欢,害怕被事故家属围堵,害怕连累自己的朋友,害怕未来没有好出路能照顾妈妈。   他害怕的事情很多很多,可是妈妈说,这一生总要有几件自己非常非常想做的事情吧。   爸爸和妈妈伉俪情深,他们的恩爱是根植于阮乔内心深处对爱情最大的期待,即使人已相隔,依然在给予他勇气。   他也想为自己的心大胆争取一次啊。   一阵凉风吹进,是陆然开门回来了。   “那他呢,喜欢你吗?”陆然问。   “嗯?”阮乔愣了下,有点迷糊问,“谁啊?”   陆然面无表情把烟盒扔桌上:“姓秦的。”   阮乔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你不反对了?!”   反对有用吗?俩人一块长大,阮乔有多不撞南墙不回头陆然最知道。   他说:“不就是喜欢跳火坑吗,你能跳,将来不乐意了也能把你拉出来。”说完又冷着脸加一句,“让你长长记性。”   阮乔感动坏了,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像你死了我收尸吧,但好兄弟好歹没放弃他,扯扯人袖子卖乖说:“陆然,你真好~”   陆然:“少来,刚才问你的事儿呢?”   “啊,秦濯喜不喜欢我啊……”阮乔大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又脸红了,跟刚进门一模一样。   “靠!真不懂你们这些gay!”陆然翻了个大白眼,过一会儿又问,“老流氓亲你了?”   阮乔搓搓脸:“没有呢。”   还差一点点。   当时秦濯俯身,高挺的鼻梁贴上他的,轻轻摩擦间他能感觉到银色面具上精致的纹路。   “陆然,我觉得他喜欢我。”   “你觉得?”陆然一脸不信。   阮乔不开心努努嘴:“昂,可我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点害怕陷入一段感情,或者说抗拒?”   陆然:“想浪呗!”   “   我觉得不是,”阮乔把垫在手背上的左脸蛋换成右脸蛋,“哎,真愁人,陆然我怎么办呀。”   陆然真不想管,还是想了想,既然怎么都要一意孤行,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直接跟那老东西说,看他什么反应。”   阮乔皱皱鼻子小声抗议:“你说话真难听。”   不过陆然的话倒是说他心坎里了,这有什么难的,喜欢了就要说,说完了就追,追……追不上的话……再议!   阮乔这就拿起手机躲到阳台,关门前还贴心说:“陆哥戴耳机噢。”   黑色迈巴赫内,秦濯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在想什么,普普通通一个校园被他绕了两大圈才找到出口。   手机来电,他扫过一眼,嘴角不自觉挂上一丝笑。   “秦濯。”小朋友软软的声音传过来。   秦濯哂笑:“没大没小。”   阮乔又说:“秦濯秦濯。”   “嗯,怎么了?”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小朋友总是这样,张口闭口都是重要,他顺着问:“什么事啊?”   “秦濯,你是不是喜欢我。”   修长的手指刮了下方向盘:“问这个干什么?”   阮乔没得到回复也不失望,反而更大胆起来,忍着脸红说:“你要是不喜欢我,我这么问的时候你就该否定,或者警告我不许想乱七八糟的,但你没有。”   “说明你就是喜欢我,但你还不敢承认,胆、胆小鬼。”   阮乔说完都要在内心为自己尖叫了,他可太太太勇了!   秦濯轻笑一声。   依然没被否决,阮乔更有底气了:“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我就是通知一下你——”   “通知我什么?”   阮乔深吸一口气:“秦濯,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电话安静下来。   阮乔看了看信号:“喂?秦濯,你能听到吗?”   “你听到了没有秦濯,胆小鬼秦濯,我要追你追你追你——”   就在阮乔怀疑手机和秦濯必有一个出问题的时候。   低沉温柔的嗓音说:“下来。”! 第21章 彻底标记   阮乔哒哒哒跑下楼,跑到车窗边时还举着手机。   “你咋还没走呀。”他呆呆问。   “上车。”秦濯打开车门。   阮乔坐上副驾,秦濯把他叫下来却又什么都不说,只踩油门,真急人。   他扣扣座椅,看着后视镜问:“我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都是认真的,你听到了没有哇?”   秦濯没回他,阮乔拖着嗓音叫:“秦濯——”   “秦——濯——”   “秦濯秦濯~”   清软的嗓音在安静的车里叫个不停。   秦濯一踩刹车,停在隐蔽的小树林边,没等阮乔反应过来,秦濯已经把他的座椅放倒,探身压了过去。   双手撑在脸侧,气息拂在他脸上,阮乔小声挣了挣:“你干嘛呀。”   秦濯目光深邃,问他:“叫我想说什么?”   阮乔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像有星星坠在里面:“我说,我要追你!”   秦濯喉结动了下,低头抵在阮乔耳边:“我要C你。”   阮乔愣了下,以为秦濯又在吓唬他,直到扣子被解开他才终于慌了:“不行不行,这儿是学校啊。”   “没有人来这边。”   “不行啊,”阮乔吓得带上哭腔,“万一有人看见了呢。”   秦濯却笑着亲了亲他眼睛,坏心肠说:“那不是更刺激。”   秦濯从来不是一个急色的人,所以车上除了护手霜也没有别的东西。第一次这样欺负人,从不沉湎的男人也少见地失了控,在车上把人欺负够,秦濯又一路飙回酒店,大衣一裹抱回房间,摇散了满天星星,换一抹鱼肚初白。   阮乔被折腾得惨兮兮,晕晕睡过去前还没有来及想,秦濯怎么又没有亲他呀。   ---   ---   秦氏大厦顶层餐厅,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漂亮青年正在弹奏许久无人问津的水晶钢琴。   他眉目精致清冷,像一朵优雅的冰花,却在看见门口进来的男人时化成一溪春水。   “濯哥。”白颜起身,坐立都美得像一幅画。   “嗯。”秦濯应了一声,没多看一眼便径直走向餐桌坐下。   白颜也不失望,坐到餐桌另一边,桌上刚布好餐,他单手拖着下巴,多了一分俏皮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啊。”   秦濯面色冷淡:“欢迎回国。”   白颜嘟了下嘴:“可昨晚的接风宴我一个人等了你很久呢,你还是没来。”   秦濯:“唐礼应该说了我有事。”   “我知道,去见你的小宝贝了嘛。”白颜不见吃醋,只笑问,“濯哥,我和他谁更好看。”   秦濯切牛排没有回应,白颜又问:“濯哥,我走的这三年,你想过我吗。”   秦濯刀尖顿了一下,抬头看白颜:“放下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颜表情无辜,桌下的光裸的脚却已经顺着西裤一点一点踩了上去。   秦濯放下刀叉,用餐巾抓住还想继续向上的脚踝,淡淡说:   “你如果吃好了,就离开。”   白颜在秦濯西裤上又踩了一下,眨眼说:“我想吃什么你不知道吗?”   秦濯面无表情地起身:“你自便。”   白颜想抓住秦濯的袖子,但没有抓到:“濯哥,你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一个情人放过我鸽子。”   精致漂亮的笑容染上一丝落寞:“你也没有哄过任何一个人。但你小年连夜飞了榕城,后来又连夜上了栖霞山,连夜飞了西澳,现在就连学校一个小活动——”   白颜没说完的话被秦濯不带感情的眼神打断:“你查我。”   “我……”白颜突然有点紧张,秦濯好像比三年前更冷漠了。   “下不为例。”秦濯说完转身离开。   眼见人要走出门口,白颜在背后问:“濯哥,你真的不怕自己动心吗?”   他追上去,想在秦濯的表情里看到一丝破绽:“你对他这么好,真的不怕自己陷进去吗?”   然而秦濯和任何时候一样冷静,他说:“我没有输过。”   -   -   阮乔打定了主意追人,自然追得有模有样。   从早安晚安,到土味情话,一个不落地刷着存在感。   网上查的2023年最浪漫最动听的情话大全,多是要一来一回说的,但秦濯总不回消息。   阮乔心   想,这写情话的不太聪明,他得改编改编。   「秦濯~吃过午饭了吗?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变好了╮(╯▽╰)╭   你肯定想问我变了什么吧?   嘿嘿嘿变得更喜欢你了呀吼吼吼」   秦濯以为小朋友三天热度没个定性,但阮乔一直发着。   一开始是唐礼发现老板爱笑了,经常在走着路,开着会,敲着代码时就会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无奈中带着点宠溺。   后来常和秦濯接触的高管,顶层清洁的阿姨都发现了。   公司迅速散开一个没有源头又越说越真的谣言,老板励精图治憋大招,终于要干掉国外那位登上福布斯榜首啦。   而谣言中心的老板本人每天都在阅读土味情话。   他看着小朋友总这么自说自话,不由就想到阮乔捧着手机等回复的可爱样子,像一只等主人下班的小狗狗,等不到就哼哼唧唧挠门,第二天还是会接着等。   秦濯开始回复。   但他着实不知道如何招架一个18岁小朋友的热情,只能回复最简单的回复。   「秦濯,我想你了~」   「。」   「秦濯,今天老师说我的画有灵气!」   「。」   「食堂阿姨看我又乖又瘦给多加了一个小鸡腿嘿嘿嘿」   「。」   阮乔真是无语啦!   他直接打过去电话:“大叔,你知道在我们年轻人的世界里句号等于无语嫌弃吗!”   秦濯:“……”   于是秦大叔之后的回复就都变成了,嗯,嗯,嗯。   阮乔又打过来:“我怀疑你在用自动回复敷衍我。”   于是秦濯每次的回复都变成语音,很简单的一两个音节。   阮乔:“你技术这么6写个合成语音自动回复也不难吧。”   秦濯失笑:“那怎么办?”   接着办公室的门就被意意思思敲两下打开,穿着奶酪黄卫衣的小少年探出个脑袋:“那我就来了呗。”   秦濯完全笑起来,等人晃到面前一把抱在腿上颠了颠:“胖了点,又多吃食堂阿姨几个鸡腿啊?”   阮乔捂脸。   正要闹,门又被敲响,听节奏就知道是唐特助,阮乔想从秦濯腿上下去,秦濯没让,只说:“进来。”   唐礼看见阮乔愣了一下,因为阮乔现在手里卡的权限是最高的,可以绕过任何秘书和保安直接进总裁办,所以唐礼事先并不知道。   阮乔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嘚瑟,要说这张卡怎么来的,当然是要债要来的。   那天阮乔被欺负惨说什么都要秦濯赔他。   秦濯扶额:“给你的卡你都不用。”   阮乔就从他西装口袋摸出了这张卡:“没收。”   阮乔只知道这张卡进总裁办特方便,并不知道这张卡真正可怕的价值——它可以打开秦氏大厦任何一个保密房间和计算机。   科技公司的信息安全大过天,事后唐礼得知差点吓死,问万一发生失窃事故怎么办。   秦濯轻描淡写一句:“那是你们无能。”   唐礼:QAQ昏君不能要了。   这会儿唐礼进来是要通知秦濯去开会。   秦濯:“改线上。”   “啊?”唐礼愣了下,大家都在公司为啥线上啊。   秦濯捏捏腿上的人:“还是你想跟我去会议室?”   阮乔和唐礼对视一眼,两人这才明白过来,秦濯是想让阮乔旁听。   “这不合适吧。”阮乔说。   秦濯:“没事,反正你也听不懂。”   阮乔:“……”谁还记得他也曾是个计算机系的学生!   唐礼本来也想说这不合适吧,想想阮乔手里那张卡还是闭嘴了,家都让人给偷了,一个会算啥啊。   唐礼出去通知其他人,阮乔想从秦濯腿上下来:“时间长了你腿麻。”   办公桌前就一张老板椅,没有其他能坐的,秦濯挑起一侧眉,桃花眼笑得风流:“不想坐腿,那你想坐哪?”   阮乔尾椎麻麻的,炸毛道:“开会啦!”   会上大家汇报的内容阮乔不算陌生,他自己还在秦濯的别墅里体验过,是一个智能管家。   和家里的电器还有机器人结合起来,就是一套完整的智能家居。   传统的智能家居总是因为不能贴合用户个性化的需求而变成智障   家居,所以秦濯对智能管家的设计中加入了机器学习过程。   简单来说就是这位管家要先观察他的主人一段时间,精准全面地捕获他的喜好数据。   比如几点起床,起床后喜欢从哪一侧下床,是否要洗澡,喜欢什么口味的早餐,用餐时喜欢听音乐还是看新闻,等等等。   这些数据会被智能管家每天不断更新训练,用以指导家庭机器人,最后能达到的终极效果就是在别墅那天唐礼对阮乔说的一句话。   就好像系统里住了一个你的复制人,熟知你的一切需求,在你开口前就已经送到面前。   各个leader汇报完进度,秦濯再开始说的东西就是阮乔纯纯听不懂的技术了。   但不妨碍他觉得秦叔叔真帅!   一个个人能力近乎完美的中年帅哥!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从青年编排到中年的秦叔叔开完会,晃了晃怀里听睡着的人。   “啊?”阮乔先揉揉眼,又不好意思地擦擦口水,其实没多少,毕竟一半都在秦濯胸口衬衣上,搓了搓,没搓掉。   秦濯没在意问:“旁听完有没有什么意见啊,高材生。”   “意见不敢有,建议倒是略有一二。”   秦濯本来就是问着捉弄人,阮乔倒是清清嗓子有模有样的,秦濯好笑:“建议开长点然后再准备个U型枕?”   阮乔抿抿嘴:“你这人不真诚。”   秦濯又笑:“那你说来听听。”   阮乔拍了拍还沾着口水印的脸:“技术嘛咱也不懂,我就是感觉你这个设计理念可以再有趣一点呀。”   正好进来换咖啡的唐礼听见这一句,差点窒息,因为老板是一个极其有技术洁癖的人。   谁都别想对他的代码和理念指手画脚,真的非常独断专行了,但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因为到目前为止,秦濯永远都是对的那一方。   阮乔也算叫过他唐哥的小孩儿,唐礼有意给阮乔使眼色,快别说了,别碰老板的逆鳞。   阮乔:“唐特助,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唐礼:“……”   默默关门出去,等着吧,估计没多久就得皱着一张小脸出来说:“唐特助,我好像   又做错事了。”   门内,阮乔还在关心:“刚才我看唐特助皱着眉,眼睛也不太舒服的样子。”   秦濯笑了笑:“没事儿,他年终奖高。”   阮乔:“……”   秦濯:“等你说建议呢,高材生。”   “也没有什么,就是你想啊,家居太智障了不好,但是跟自己一模一样了就好吗?”阮乔眨眨眼,“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吧,要是还有一个你,跟你自己当伴侣,你能喜欢吗?”   秦濯挑眉:“还有这么完美的事?”   阮乔:“……”果然是个不恰当的例子!   “换个说法,我觉得你现在追求的就是最大化的简洁便捷嘛,可是我们真的完全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比如我吧,我之前看见香菜就觉得不喜欢从来不吃,但是食堂吃饭躲不开啊,我试了一次之后发现还可以,现在只要吃面都想加香菜。”   “所以我觉得这个管家也可以有趣一点嘛,大多时候都是按着主人既定的爱好走,但是偶尔可以小小发挥一下,比如主人没有买花的习惯,那在他不过敏的情况下就可以出其不意买一次,这样的生活不是很惊喜,很浪漫吗!”   阮乔自己叭叭叭说开心了,才后知后觉问:“我是不是有点多事啊。”   秦濯笑了笑:“没有,我问你的。”   “那你觉得我说的对吗?”阮乔期待地看过来。   他的睫毛很长很翘,被落地窗外的阳光镀上一层浅金色,扑簌簌地等着夸奖。   小孩子心性,没有市场价值,秦濯不知道为什么却说:“有点意思,将来可以试试。”   阮乔当然知道这些大老板口中的将来啊下次啊就是永远都不会有了,但秦濯能这么说他还是好开心。   尤其刚才认真听他讲话的样子,那么深邃漂亮的眼睛好像只装了他一个,仿佛也正喜欢着他。   -   4月底,秦濯的生日,也是上次唐礼说的秦董和夫人回来的日子。   当然不是给他生日,而是和白氏汽车集团的老板吃饭。   “秦董,秦夫人,好久不见啊。”白启泰和两人打完招呼,又对秦濯说,“秦总,生日快乐,哈哈。”   秦绍:“白总客气了,别说饭桌上叫小濯,以后成了一家人哪还能这么生分。”   秦濯眉头皱了下,看了眼安静站在白启泰身后的白颜。他以为秦绍回来今天只叙旧,又要有什么大项目想拉着白家一起,原来是想说亲。   “怎么成一家人?”秦濯问。   几人都已入席,只有他还站着。   秦绍不悦招招手:“先坐下,慢慢说。”   “不坐了。要成一家人,就叫该成家的人来,”秦濯很淡地笑了下,“再说爸妈应该也不少家人。”   秦濯转身离开,白颜在后面清脆叫到:“濯哥,秦伯伯刚才开玩笑呢,今天不说别的,过了生日再走吧。”   秦濯淡淡说:“这天不值得庆祝。”   秦濯离开后漫无目的地开了很久车,不知道要去哪。秦绍和蒋曼云回来了,他却依然没有家。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第22章 咬上去   秦濯没有管震动的手机,他在做一个决定。   也许他可以对任何事情果决,但父母是每个人和世界最初的联系,是一切感情的起始。   秦绍和蒋曼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回来了,秦濯最后还是一打方向盘去了香山。   别墅亮着灯,看来两人已经从酒局上回来。   秦濯刚迈进门厅,迎接他的就是一声巨响。   “啪!”   花瓶碎裂的残片溅到脚边,正在激烈争吵的人谁都没发现这个屋檐下已经多了一个人。   秦绍:“你这个泼妇,秦濯有今天这样就是随了你,跟你一样刁蛮任性。”   蒋曼云:“是吗,我自己生的儿子明明优雅得体,秦濯都是被你带坏的!一身唯我独尊的兵痞气,哪继承我一点好?”   秦绍:“你的儿子优雅得体?一个跳舞的也不嫌丢人。”   蒋曼云:“所以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艺术,反正总比你那个怎么扶也扶不起来的阿斗强。”   秦绍冷笑:“为什么扶不起来你不清楚吗?要不是答应了你们蒋家公司必须交给秦濯——”   “难道当年我就是自愿的?”蒋曼云声音突然拔高,“要是能选,我绝不会把他生出来!”   秦濯垂眸转身,没再听这场闹剧。   理智早就做出判断的事情,偏偏总会抱有期待,人类的感情果真是最愚蠢的东西。   他又回到车上,准备开到没油为止。   他喜欢机械,喜欢计算机,喜欢一切可以精准判断有回应的东西。   油一点点耗尽,秦濯看了眼最后停下的地方——T大小西门。   外卖小哥把置物架放得满满当当,门口不时几个学生进出,晚上九十点,正是三三两两出来找夜宵的时候。   秦濯想起上次跟阮乔一起吃饭的时候,小家伙一板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挑食啊。”   他敲敲阮乔一口也没吃的黄瓜片,人就嘚瑟起来:“我是小孩儿啊,你不老这么说吗,略略略。”   秦濯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他已经习惯了麻木,麻木的人不会彻夜等不回家的人,也不会失望和难过。   他只是下意识   想知道小朋友现在在干什么。   拿起手机,上面有很多信息,都是一个人发的。   还没有看完,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秦濯。”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小家伙开始喜欢没大没小叫他名字,有开心的,搞怪的,撒娇的,炸毛的……今天听起来这声有点委屈。   “嗯。”秦濯问,“怎么了?”   “你都不回我信息。”阮乔说。   秦濯:“忙,没看到。”   阮乔:“这样啊,那你现在在公司吗,我正去找你呢,有事,有大事!”   秦濯都习惯了阮乔动不动就来一件大事:“明天吧,今天我不在公司。”   “那你在哪啊,”阮乔声音有点失落,“反正我都出门了,我去找你呗。”   秦濯现在不太想见人。   以往这种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任何重要的事情都不会处理,安静一个晚上就好了。   但可能冥冥之中真的有一些玄学,他只是随意往车外看了一眼,就看到校门口举着手机的可怜小孩儿,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往哪走。   秦濯叹了口气,身体快于语言打开车门:“转身。”   阮乔:“啊?”   秦濯:“向左转。”   阮乔莫名其妙往左边看,没想到竟然看见一辆眼熟的劳斯莱斯,打开的驾驶门外探出一双逆天的长腿。   他眼睛瞬间亮了,嗖一下就扑了过去。   “秦濯!”   秦濯被扑了个满怀,阮乔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马海毛针织衣,抱起来很舒服。   “你怎么会在这儿呀!”漂亮的大圆眼睛仰着问,又着急推推,“算啦算啦快让我上去,关门关门。”   阮乔怕在外面搂搂抱抱被同学看见,呲溜一下硬挤上去,想再爬到副驾,被秦濯按下摆成面对面跨坐的姿势:“大晚上找我干嘛,还净往我车里钻。”   阮乔却没回这句故意调戏的话,他借着路灯打量两眼说:“秦濯,你好丑啊。”   “嗯?”秦濯挑了下眉。   阮乔捧住他的脸:“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不笑的。”   “谁告诉你我不开心了。”   “眼睛   。”   秦濯垂眸不再看阮乔,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喜欢面具被撕下的感觉。   他感觉阮乔在慢慢蹭过来,不知道要干什么。   然后左眼皮上被轻轻柔柔地啵了一下。   秦濯:“干什么?”   “我难过的时候,你亲亲我的眼睛我就会开心。”阮乔抱住他,在右边的眼睛上也啵啵一下,“秦濯,我也希望你开心。”   秦濯心里什么地方像被小动物的爪垫轻轻拍了一下。   肉乎乎的,竟然会有温暖的感觉,他不太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刚才把人放上来应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秦濯撸了撸毛茸茸的小宝贝,问他:“还没说,找我要做什么。”   阮乔噘噘嘴:“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秦濯:“唐礼告诉你的?”   阮乔:“没有,你少去欺负唐哥了。”   明明是某人签字的时候非要把他抱在腿上,他看见合同上的身份证复印件了。   阮乔:“所以是今天吗?”   秦濯:“嗯。”   “生日快乐。”阮乔看出来秦濯今天兴致不高,所以也不准备再折腾,只是从书包里翻出一沓纸片,“喏,送你的生日礼物。”   “什么。”   秦濯扫过这些大小不一的卡片,小的只有他半掌,大的和ipad尺寸差不多,但它们有个共同点,就是全部都是黑黢黢的……   秦濯:“这算什么新型迷信。”   阮乔白他一眼:“你把车顶灯打开。”   秦濯打开灯,阮乔已经从书包又摸出了一只木笔递给他:“你画一下。”   “画?”秦濯第一次被要求在一张黑纸上画画。   能画出什么?   阮乔:“你试试嘛,试试就知道了。”   他只好敷衍地涂了一笔,落笔时便感觉触感不对,等彩虹色出现时秦濯下意识愣了一瞬。   阮乔:“神奇吧!”   秦濯:“这是什么?”   阮乔:“你先接着画嘛。”   秦濯:“画什么?”   阮乔:“喜欢什么画什么啊。”   于是秦濯把刚才随意涂的那一笔圆回来,画成一个可可爱爱有点奇怪的小狗头。   阮乔问:“你猜下一笔落下去会出来什么颜色?”   秦濯说:“不知道。”   阮乔:“那你猜猜嘛,猜对了开心,猜不对还能等下一次猜对,是不是很有趣?”   秦濯摇了摇头:“想要什么颜色就得到什么颜色才有趣。”   阮乔不想和这个没有浪漫细胞的人辩论:“你别光说了,那我们一起猜吧,我猜对了你亲我一下,你猜对了我亲你一下。”   秦濯失笑:“这算什么赌注。”   但还是陪着猜了起来,猜小狗耳朵会刮出什么颜色,猜小狗眼睛是蓝色还是绿色……   本来一个很无聊的游戏,秦濯好像被阮乔猜对时洋洋得意的小兴奋也感染了。   隐隐约约地期待自己也能猜对,猜错了倒也不算失望,反正都是挺好看的彩色,按概率来说猜对并不难。   事实上好像也是这样,两人隔几次总有人能猜对,最后画小狗这件事就变成了亲小狗和小狗亲。   他们都默契地只亲了脸颊,每次阮乔靠近时,秦濯都能闻到小朋友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和护肤霜的香味。   确实很好闻,怪不得土老板总喜欢说,来,美人香一个。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秦濯问。   阮乔点点头,看着秦濯说:“虽然你不知道下一笔会刮出什么颜色,但不管怎么刮,一定都会是好看的彩色。”   秦濯缓缓眨了下眼,温声问:“有名字吗?”   “当然有啊,”阮乔想了想,“就叫开心卡。”   “开心卡?”   “昂,心愿卡也行,反正都是一个意思嘛。”   “你看,生活里总有很多不开心做不到的事情,就像这张黑漆漆的卡片,但是只要你试着刮一刮,就能看到藏在下面的彩色啦。”   可是如果下面本身也是黑色的呢?   小朋友语气天真,秦濯没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只是打眼一扫调侃问:“所以我的开心卡就只有九张,哎,可真不多啊。”   阮乔:“物以稀为贵嘛,以后你不开心了就刮一刮,用完了我再给你画。”   说完,阮乔从他手中抽出小木笔晃了晃:“你看是不是很神奇,只是一根什么都没有的小木头,就能画出五颜六色的画。”   秦濯笑了笑,很配合地说:“是啊,好神奇。”   阮乔想到什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看秦濯一眼又移开目光,小声说:“其实,这根笔是乔木做的。”   说完还是不好意思,就啪叽把顶灯关了。   路灯从窗外淌进来轻轻柔柔洒在阮乔身上,他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影,看起来像一个站在交界处的干净天使。   一向不懂这些浪漫心思的秦濯却在这一刻明白了阮乔的意思——   如果生活是黑色的,就把我送给你。   希望先生此后勇敢刮出的每一次都是彩色啊。   秦濯心里涌上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塌了,又像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你说,下一笔是什么颜色。”秦濯握住阮乔的手问。   “啊?”阮乔愣了下,下意识回答说,“红色。”   秦濯带着他的手在小狗的颈环上画了一颗心。   黑色的蜡层刮开,露出了最热烈的颜色。   “猜对了。”   阮乔唇上一痛,睁大了眼睛。   手中的画笔卡片纷然落下,拥挤的车厢内,秦濯在吻他。   -   阮乔第一天醒来时,感觉自己像被卖到非洲干了三年活。   他刚动了动,嘴边贴上一个杯子:“喝水。”   阮乔听话地喝完,发现秦濯不知道已经醒了多久,又这么看了他多久。   但他现在有最要紧的事要问。   “秦濯,”他趴在秦濯胸口上和他对视,“你以前不亲人,是因为接吻代表着喜欢对吗?”   “嗯。”   “那你不亲我,是因为不想喜欢我对吗?”   小家伙说的是“不想喜欢”,而不是“不喜欢”,秦濯都要为阮乔这点可爱的小骄傲点赞了。   “嗯。”   “可是你昨天,”阮乔害羞地移开目光,戳戳自己肿肿的嘴唇,软声问,“那你是不是决定要喜欢我了啊。”   秦濯嘴唇动了动,还没开口就被阮乔捂住了:“不   许再说你说呢!”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峙一会儿,阮乔感到指缝一热,又脸红地撤走了:“你又不是小狗,咋还舔人呢。”   秦濯笑:“你捂着,我怎么说。”   阮乔:“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喜欢我?”   秦濯:“是。”   一个非常利落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阮乔瞬间高兴地抿紧嘴,啊啊啊说了说了他说了!臭男人终于承认了!他阮小乔从今天起再也不是单恋了!!   这时候笑出声也太蠢了吧。   可是真的好高兴啊!   嘿嘿嘿嘿嘿。   心里尖叫完,阮乔还不满意:“是什么是啊,我怎么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呢。”   这样的小宝贝太可爱了,秦濯想满足他的一切心愿。   他说:“是喜欢你。”   “阮乔,我喜欢你。”   啊——低音炮告白也太好听了吧!   阮乔心里砰砰砰:“那我们以后就算那个那个了吧。”   秦濯:“哪个。”   阮乔:“就是……男朋友啊。”   看着阮乔又害羞又焦急只想等一个口头称号的样子,秦濯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在和一个18岁的小朋友谈情说爱。   他看了阮乔几秒,感觉自己再不说话阮乔都要哭了。   “嗯,男朋友。”他说。   阮乔双眼一闭,吧唧把脑袋埋男朋友肌肉超棒的胸口。   啊,幸福地要晕过去啦。   这天之后,阮乔多了一个新的爱好,叫男朋友~   男朋友,我想吃雪糕。   男朋友,帮我拿一个靠枕求求啦。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哈哈谁是单身狗,反正咱不是。   而秦濯也多了一个爱好。   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会发作,表现为亲他,狠狠亲他,亲他亲他亲他。   阮乔怀疑这人怕不是个亲亲鱼转世,前30年不接吻就是害怕现出原形,现在动不动就要亲。   线上会议开得好好的,突然就要把他按在办公桌上亲,逛商场突然就把他拉进试衣间里亲,去水族馆当着众鱼睽睽   把他压在冰凉的玻璃上就要亲。   阮乔感觉自己不行了不行了,不管哪张嘴巴都不行啦,他要远离这个三十岁荷尔蒙集中爆发的老男人呜呜呜。   -   周末,秦濯本来答应了阮乔在家里一起看电影,几个关系还过得去的朋友说好久没聚了,硬是让他出来,一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   阮乔都听不下去了:“你去跟他们玩吧。”   秦濯在他嘴上咬了一口:“那你一个人多无聊,还是你想跟我一块去。”   阮乔愣了下,他还没做好这么快融入秦濯交际圈的准备。   但要是说想不想,肯定想啊,虽然他不擅长也不喜欢交际,但是刚谈恋爱的人谁不想昭告天下啊。   阮乔眨眨眼:“我可以吗?”   秦濯好笑:“为什么不可以,他们也都带伴儿。”   阮乔自动把伴儿理解成男朋友,顿时开心地去收拾自己。   聚会的酒吧是京市有名的销金窟,会员制,进来的人非富即贵,阮乔安安静静地跟在秦濯身后被他牵着。   一楼是酒吧大厅,阮乔一眼望去好像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看什么呢?”秦濯问。   阮乔不太确定:“我好像看见室友了。”   “陆望?”提起这个总跟阮乔走很近的家伙秦濯语气便不悦。   阮乔却摇了摇头:“好像是春生啊。”   这儿的服务生都穿的统一欧式宫廷制服,一水儿的身高腰细大长腿,离得远很容易看花眼。   阮乔揉揉画画久了有点近视的眼睛:“你看那人是不是在欺负人啊。”   秦濯看过去,那个被阮乔说像室友的服务生正在弯腰给客人倒酒,高腰马裤束出一把细腰翘臀,旁边客人的手正在上面揉捏。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阮乔刚要动被秦濯一把拉住:“他自己都不反抗你去看什么?”   阮乔挣了挣:“不反抗也不代表是自愿的啊,这些富家子弟哪个是服务生敢反抗的。”   秦濯轻蔑地笑了声:“说不定这儿的服务生本来就——”   舞台突然燥起来的音乐把秦濯声音淹没,阮乔一个字也没听到,大声问:“你说什   么?”   秦濯不喜欢嘈杂环境,摇了摇头没再说。   阮乔再去看时那个服务生已经不在了,他被秦濯拉着往楼上包厢走,想想那个侧影,但愿只是他看错了吧。   包厢内,嗨了一下午的人此刻已经步入贤者聊天阶段。   带金丝框眼睛的男人醉醺醺瘫在沙发上问:“沈一呢?人又不见了。”   旁边人说:“那不瞧上送酒的小鸭子了吗,人走哪他跟哪。”   金丝框比了个666:“真行,就没见过比他更种的。”   旁边人笑:“你以为都跟老秦似的,养着天仙似的大美人也不知道一年去几次。”   金丝框看了眼沙发对面的白颜,突然来了精神:“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哥最近包了一大学生,黏得跟眼珠子似的,也不知道天天关办公室里干啥啧啧啧。”   旁人听见跟着起哄:“白颜,这你可得看紧点啊,别回来小鸭子真上了位。”   白颜笑得清浅,不太在意说:“严重了,就是一个普通小男孩儿,不能怀不能生的,拿什么上位。”   “嘿话可不敢这么说,”金丝框点起一根烟,“那老牛可就爱吃嫩草啊,白颜你……也快三十了吧?”   白颜还没说话,身边的富家女好友先坐不住了:“你少操心了,颜颜三十也和一十一个样,你先看看你那啤酒肚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而且不是我说,在座的咱们加一块也比不过颜颜和秦哥的感情吧?”富家女翻个白眼,“年轻的小玩意儿啥时候都能有,颜颜陪秦哥经过的事儿谁能替?秦哥当年可是为颜颜——”   “小洁。”白颜冲富家女温柔摇了摇头,“多谢大家关心,我相信秦哥他有度的,孰内孰外他分得清。”   “那是那是,咱们谁陷进去了,秦总都不可能被一个小鸭子牵着走。”   周围嘻嘻哈哈过了这个话题。   金丝框旁边的人小声说:“你也是,没事儿戳白颜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跟秦濯什么关系。”   “我就是知道才说,最看不惯他那副天天装清高的样儿,说破天就是个被.操的。”   还要再说,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哎呀,稀客啊!”众人都站起来。   秦濯扫了一圈,通知他的人没说白颜也在,不过他也无所谓。   “烟掐了。”秦濯瞥一眼金丝框。   他也是不经意发现阮乔能接受气味好闻的雪茄,但不喜欢普通的烟草味。   阮乔被这么多人同时打量,下意识贴秦濯很近。   金丝框按了烟,笑问:“秦哥的小宝贝儿舍得带出来了?给大家介绍介绍。”   秦濯淡淡说了个名字:“阮乔。”   金丝框余光看一眼白颜,拱火问:“哪有只介绍名字的啊,秦哥,咱们小乔同学跟你进展到什么关系了?能喊嫂子不?”   阮乔下意识看向秦濯,莫名有点紧张。! 第23章 祸起   秦濯和一个小鸭子能有什么关系,还想让他们叫嫂子,搞笑呢不。   金丝框这话问完,周围人都一脸好笑地看他,更好奇秦濯要怎么回。   阮乔也巴巴看着秦濯。   秦濯失笑:“都看我干什么?”大手揽住阮乔肩头,低头懒洋洋说,“跟各位多事的叔叔阿姨说说,我们什么关系。”   阮乔脸有点烫,但还是没有犹豫地告诉大家:“我是秦濯的男朋友。”   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怯怯的,却让在场诸位傻了眼。   开什么玩笑啊,一个被包的小屁孩说是秦总对象,哈雷彗星撞地球啦?   不过大家也就愣了一秒便反应过来,小朋友还是有点幽默在身上的嘛。小情儿这行就是这样,得知情识趣,太拘谨了老板不见得喜欢,得会适时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只是没想到秦濯原来也好这口。   众人谁也没当真,发出起哄的声音:“男朋友男朋友!66666恭喜秦总脱单啊!”   秦濯在沙发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阮乔跟着坐在旁边,大家都很热情,突然被这么多人庆祝脱单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阮乔却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高兴,大家的笑里好像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怎么了,吵不吵?”秦濯问。   阮乔摇摇头,正要说什么门再次被推开了,进来的人很眼熟。   不就是刚才在一楼摸春生的那个……   “沈二,钓着没?”有人吹了声口哨。   高大的男人淡淡瞥去一眼:“滚。”   那人也不急,笑骂:“妈的,就这德行,床上这样,下来也这样。”   旁边的女生捂嘴笑:“这叫S大总攻气场。”   沈括把碍事儿的人踢开,坐秦濯对面:“来了。”   秦濯:“嗯。”   两人算打完招呼,谁都没再说话。   阮乔被沈括无意中扫过一眼,银丝镜片后压迫性十足的目光让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感觉沈括其实跟秦濯有点像,但他和秦濯相处起来很舒服,沈括却让他有点不自在。   “大家都干坐着干嘛,上酒啊朋友们!”有人打了个响指。   男招待在调酒台后开始准备新一轮的饮品。   白颜起身过去,也拿起一只雪克杯。   富家女调侃:“颜颜,你又单独给秦总调酒啊,这么差别对待。”   白颜动作熟练地摇酒,温柔又无奈地笑笑:“他口味太挑,外人不清楚。”   语气中的熟稔听得阮乔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小情绪,和他刚吃的青桔有点像。   他悄悄扯了下秦濯的袖子:“那个调酒的大帅哥是谁啊?”   秦濯:“白颜。”   白颜,是阮乔在意过的那条短信的主人。   可秦濯说得坦荡,倒让阮乔有点不好意思,问得声音更小了:“你们是不是关系很好啊?”   “嗯?”房间放着音乐,秦濯没太听清。   阮乔看了眼正走过来的人摇摇头:“没事啦。”   白颜将一杯青绿色的鸡尾酒放到秦濯面前,嘴角含笑:“尝尝,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浓度。”   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   阮乔心里那种青橘子的感觉更明显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就是下意识觉得白颜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真是太奇怪了。   许多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这边,明眼人都知道白颜在干嘛,虽然小东西自称男朋友是开玩笑,但也得看人正主在不在啊。   只是谁都没料到,秦濯竟然把那杯酒推开了。   “口干,不喝酒。”他声音淡淡的。   白颜身体有一瞬僵硬。   秦濯抬了下手,服务生很快到身边:“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秦濯:“一杯冰水,和一杯芝芝莓莓,常温,三分糖,加小芋圆。”   又扭头问阮乔:“今天要椰果吗?”   阮乔呆呆的,看上去就像没想好的样子,秦濯直接对服务生说:“半份椰果。”   专门跟包厢的男招待见多识广,什么客人都服务过,满口应下说马上就好。   剩全场其他人目瞪口呆。   秦总这是搞毛线啊,推了白颜的酒不要,还在酒吧替一个小屁孩点奶茶,连他妈加小芋圆都记得。不会是刚跟白颜吵完架故意的吧?   富家女把白颜叫走说要请教调酒的知识,   其他人也见机扯开话题,当刚才那幕没发生过。   秦濯的手臂搭在阮乔身后的沙发上,就像把他护在羽翼之下。   阮乔心里的小青桔子一瞬成熟,全都变成了甜滋儿的橘子糖,老男人不动声色替他撑腰的样子也太帅了吧。   过一会儿大家开始打牌,秦濯问:“我去天台透气,你去不去。”   阮乔想去,但他刚才看见一对,面色绯红地出去,衣衫不整地回来,被笑话了好久。   他第一次见秦濯的朋友,怕被误会不稳重,就摇摇头说:“我看他们打牌挺有意思的。”   秦濯:“你想玩吗?输了算我的。”   阮乔立刻摇头:“算牌可太累了。”   秦濯笑:“确实,你那脑子,”俯身嘴唇蹭过他耳朵,“连……了几次都记不住。”   阮乔脸腾得红了:“您可快去透气吧。”脑子里的黄色废料都要发霉啦。   秦濯站在天台上抽雪茄。   虽然今天来得这帮算跟他熟的,不会一个劲地往跟前凑,但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种多人聚会。   “你为了他,连我调的酒都不喝了。”   白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在夜风中隔着挺括的西装轻轻抚摸男人的肩胛骨。   秦濯转身,面无表情问:“为了他?”   白颜的手落空,虚握成一个拳头缓缓落下:“不是害怕小男朋友看见你喝我的酒会吃醋吗?”   秦濯一时无言:“你们脑子里天天都想这么多东西吗?”   他下午陪阮乔看电影,小东西呱唧呱唧不是吃薯片,就是吃爆米花,秦濯要亲他也被迫跟着吃了一半,自然口干不想再喝酒。   白颜:“可你连他喜欢喝什么都知道,你从来都不记得我喝咖啡加不加奶。”   “我是出来透气的,”秦濯弹了下烟灰,“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颜:“他们都以为你和阮乔在谈恋爱是开玩笑,但我知道是真的,我能看出来。”   秦濯:“嗯。”   白颜眼中染上一抹忧郁:“濯哥,你上次和我说过不会动心的。”   秦濯:“我没有给过你任何保证。”   白颜睫毛颤了颤,低头笑:“是啊   ,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可是你输了,输给一个……那么普通的小孩儿。”   秦濯眉毛皱了下,他确实很讨厌输这个字:“只是动心而已,我有什么必要为难自己。”   像是想到什么,秦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动心吧。”   “可是濯哥,你想过以后的事吗,你比他大12岁,你执掌公司的时候他还是个没发育完的小学生,他能听懂你说的话吗?你们阅历和三观都天差地别,可能在一起长久吗?”   白颜目光灼灼看向秦濯,任何一个人被说和恋人不能长久都会生气吧。   但秦濯没有,他面色平静,甚至很浅地笑了一下:“白颜,你出国三年怎么变天真了。”   白颜愣了愣:“你……没想过以后。”   秦濯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方才的忧郁不见,白颜了然轻笑:“濯哥,我差点以为阮乔改变了你,其实你还是没变,一点都没有。”   秦濯不置可否,只是看向远处浓稠的夜色:“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   楼下一帮人还在闹腾,不知道要搞到几点。   秦濯从天台下来后,忍不住先拎起自家小孩儿走了。   不怪他没定力,实在是小东西太知道怎么勾他。   他当时一进房间就发现阮乔不太对劲,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眼神却迷离,像极了等待失物招领的小狗狗。   等看到桌上少了半杯的粉色大都会,秦濯算是明白了。   真不长记性。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阮乔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一只小醉狗,比现在还要醉,小小一只蹲在他门口。   见人有点坐不住,秦濯直接抱在腿上,他发现阮乔有个只在迷糊的时候才有的习惯——喜欢闻他。   小狗鼻子偏凉,一点一点拱在脖子上很舒服,秦濯直接把人打横抱走。   留下身后一堆老色批啧啧啧:“真娇啊,我一直的都快给我看不行了。”   有人去看白颜,白颜拿牌的手很稳,还回一个淡然的微笑。   富家女忍不住,一把结束将白颜拉到一边关心问:“颜颜,刚才在天台说得怎么样,你和秦哥还好吗?”   白颜拍拍她手背:“没事儿,濯哥没当真。”   富家女这才放心:“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秦哥肯定是第一次玩小朋友有趣罢了。不过虽说总有腻的时候,但你既然都回来了就不要干等着呀。”   她意有所指说:“去搞定一个小朋友,还不是几句话的事吗?”   -   车内。   阮乔被亲得呜呜哽咽,手背压在冰凉的车窗上,和秦濯十指相扣。   今晚的事儿他就记得一件,秦濯给他正名了嘿嘿嘿。一开心就喝了一点酒,现在虽然晕乎,可还有个小问题要挣扎一下。   趁秦濯卷走最后一滴酒液的间隙,阮乔问:“秦濯,那个白颜是谁啊……”   脑袋被亲得歪了一点,阮乔用两只手摆正,也没有很正。   秦濯笑出来,发现喝了酒的小朋友异常可爱。   他说:“白氏汽车,他们家的。”   阮乔:“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秦濯:“还可以。”   阮乔:“他好像很了解你啊,而且——”   秦濯:“你到底想问什么?”他抚上圆润的唇珠,天生适合接吻的地方,不要一直说话。   阮乔问:“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秦濯耐心耗尽,俯身吻住阮乔:“朋友。”   阮乔:“唔……真的吗?”   “和它一样真。”秦濯带着阮乔的手,“今晚别回去了。”   阮乔最后还是要回学校,因为他还惦记着春生的事儿。   秦濯把他在车里折腾一番,又回酒店折腾,他这会儿才浑身软绵绵地洗完澡,幽怨地挠秦濯胸口:“你总是……”   秦濯捉住还没二两劲儿的手放唇边亲亲:“乖。”   阮乔埋脸,谁会不喜欢和恋人完全亲密的接触呀,臭流氓。   -   回到寝室,阮乔确认自己身上只有香香的沐浴露没有其他味道了才把春生叫出去。   陆然:“不是吧,我们不会也三个人三个宿舍群吧?”   阮乔:“两人无法成群,谢谢。”   他倒不是想背着陆然,但怕春生不太好意思。   把人拉出来,阮乔本来想循循   善诱一点,但他也不是会兜圈子的人,最后还是直接问了:“春生,最近你回寝室都挺晚的,是去做兼职了吗?”   付春生今晚一直有点魂不守舍,听阮乔这样一问突然紧张起来:“是……”   阮乔挽着他胳膊:“你别紧张啊,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不说了。”   付春生:“没事,你想说什么啊乔乔。”   阮乔:“你兼职的地方是一个酒吧吗?私人会所。”   付春生诧异过后点了点头。   阮乔这下可以肯定那个被轻薄的人就是他室友了。   他拳头都硬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别怕你跟我说。”   付春生张张嘴:“你看到什么了乔乔。”   阮乔也不好说是气得还是羞得,红着脸:“我看见有个人摸你……后边。”   这下付春生脸也红了,两人都背过脸去,谁也不好意思看谁,只有小手拉在一起。   阮乔:“你别担心啊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但你有困难一定要跟我说。”   付春生:“没事的乔乔,只是个……误会,我们已经说开了。”   阮乔:“误会?”   “嗯,那个客人说他……”付春生脸更红了,低着头,“说他只是喜欢我。”   阮乔:“哇!我还喜欢汤姆克鲁斯呢我能去摸他吗!”   “嘘——”付春生赶紧拽拽阮乔手指,“他后来和我道歉了,一直等到我下班,说他之前没有追过人所以冲动了,希望我能原谅他,以后会好好……追求我的。”   “他真的道歉了?”阮乔完全想象不出沈括道歉的样子,他让人舔皮鞋还差不多。   付春生点点头:“对了,乔乔,我正要把这个给你呢。”   阮乔看着手里的卡:“这什么啊?”   付春生:“这里面有八万块。”   八万,刚好是之前宿舍失火他们一共赔偿的钱,但当时阮乔全部替付春生出了。   阮乔:“春生,你这段兼职这么拼命,不会就是为了还我钱吧?”   付春生:“乔乔,你家里也不轻松我知道的,你别骗我了。”   阮乔有点急:“不是,那你得先告诉我你这钱从哪来的。”   付春生:“……借的。”   阮乔:“借?”   付春生:“嗯,就是那位客人,他道歉时问我为什么来兼职,就先把钱借给我了。”   阮乔直觉不太好:“谁无缘无故会借另一个人这么多钱啊,春生,你可不能骗我,他真没提什么别的要求?”   “别的?”付春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阮乔说的是什么意思,窘得把手背在身后,“没有没有,他还说了让我不要误会,只是借给我,但他还是会认真追求我。”   “这样啊,好稀罕。”阮乔挠挠头,倒也不能一棒子把人给打死,他问,“那你觉得他是认真的吗?”   付春生想了想,轻轻点点头。   月光下,双颊粉嫩的少年看起来很温顺。阮乔觉得春生不是白颜那种一眼就会觉得好惊艳的帅哥,但就是看着特别舒服,特耐看。   秦濯老说他是个会咬人的小兔子,那他觉得春生就是个连牙齿都没有长的小兔子,还特贤惠,给他热牛奶,给他掖被子,举个不合适的例子吧,挺像网页小广告里面的温柔人.妻的。   那这么好的春生被沈括看中也不奇怪哈。   阮乔放下点心:“那行,反正你心里留根弦,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可一定跟我说啊!”   付春生连连点头。   -   周末,阮乔和秦濯约好了去爬山踏青。   背着小书包刚出校门就看见一辆眼熟的哈雷正在减速。   车上的人带着头盔看不清面容,阮乔直接挥挥手:“这位大帅哥是谁啊!”   哈雷在他面前停下,喻肆长腿点地,扬手摘了头盔,嫌弃道:“小声点。”   阮乔傻笑:“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不见,”喻肆冷笑,“也不知道某人天天往哪跑。今天又去干嘛?”   “今天……”阮乔有点尴尬,毕竟当初他可是坚定表达过要和秦某人一刀两断的。   “呵,”喻肆冷哼一声,“知道了。”   俩人闲聊几句,阮乔问:“听说你下个月过生日?”   喻肆:“怎么,大忙人有时间了?”   “看你说的,你生日我能不去吗。”阮乔竖起四根手指,“我发四。”   喻肆低头笑了。   又说几句,阮乔准备告别的时候发现喻肆手抬了一下又放下,他问:“怎么了?”   喻肆指指自己头发:“上面有东西。”   啥呀,阮乔抓了抓,没弄掉。   喻肆:“往左一点。”   “是一点……”   “再往后一点。”   阮乔一边抓一边晃脑袋,急了:“哎呀大哥你就不能伸下尊贵的手帮帮忙吗,我都摇成脑震荡了。”   他把脑袋送到喻肆面前,仰起脸:“快点快点。”   喻肆垂眸,阮乔因为不开心嘟起一点嘴,水润润的,这样仰着头看他很像要……   喉结动了一下,喻肆很轻地从阮乔头上摘下半截杨花序,轻得阮乔都没有感觉到。   “这不就好啦~”阮乔高兴挥挥手,“拜拜!”   身后,一碰就碎的花序从喻肆指尖缓缓散落。   阮乔在路口找到秦濯的车,一上车就感觉里面气压不对,连和司机之间的挡板都被升了上来。   他还没开口,就听秦濯说:“阮乔,以后和喻家小子保持距离。”   “啊?”阮乔发懵,“我干啥了?”   秦濯:“谁都能摸你头吗?”   “嗨呀,你说这个,他帮我摘树叶呢。”阮乔无所谓。   “再说我又不是大姑娘,摸摸头怎么了,我们男大学生都这样,陆然还经常摸呢。”   车里气压更低了,秦濯冷着脸说:“从寝室搬出来住。”   阮乔:“为什么?”   秦濯:“让你们男大学生继续互相摸吗?”   阮乔:“哎你能不要说得这么下流吗。”   秦濯:“搬出来,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要放以前阮乔已经上头跟秦濯开吵了,现在才不呢,他小脸一皱:“凭什么啊,你这人讲不讲理啊,是不是在一起了你就不喜欢我了不尊重我了,你就想控制我,呜呜呜我不跟你在一起了!”   这也是他不经意发现的,秦濯好像特别不禁他哭,也不禁他闹,那现在就双管齐下呗,虽然有点小丢脸,好用就行了。   秦濯:“……”   秦濯当然知道这人在假   哭,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蹭眼泪的小可怜样儿扮了个十足,倒是把刚刚看见喻肆的愤怒冲淡不少。   “少来,”秦濯揪住阮乔的后颈皮儿,冷声说,“这是最后一次,再让别人碰你,必须搬出来。”   “知道啦知道啦,我男朋友最讲道理啦。”阮乔见萌混过关,嘴上这么说,心里根本没当真。   秦濯就知道装凶吓唬他,哪个同性大学生之间日常能没点身体接触啊。   到了地方,阮乔说是爬山,不如说是野炊,一路上净吃了。   “这个草莓真的好吃。”他塞一个给秦濯。   秦濯又按着他还回来,临走还咬他一口。   阮乔指指山上的小果园:“以后我们也搞一个地方种草莓好不好?”   “传统那种方方正正的太丑啦,我们把它设计成一个迷宫的样子吧?”   “虽然有点麻烦,草莓每隔两三年就得种一次,但这样也可以经常换路线啊!”   “然后把每一个两三年的迷宫都俯拍下来,以后攒多了放在一起看肯定超幸福超有满足感吧。”   阮乔自然而然就说出以后很久的事,开心拔高的音调连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后面负责背行李的唐礼都听到了。   唐特助心里纠结啊,到底要不要告诉老板,半年已经到了。   阮乔还在继续畅想:“你要是气我我就去做草莓酱。”   秦濯:“嗯?”   阮乔俩拳头摞在一起上下比划个捣酱的动作:“因为遇见你是我倒霉!”   秦濯:“……”   阮乔哈哈大笑:“你好可爱啊,怎么听笑话从来不笑的,怎么会有你这么有趣的人啊哈哈哈。”   -   在山上玩半天阮乔累得不行,秦濯终于大发慈悲一次没再折腾他。   傍晚回到学校,在宿舍楼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乔:“白先生?”   正低头翻文件的人抬头看过来,笑了笑:“小乔。”   阮乔:“白先生,您来学校办事呀。”   “别跟我这么客气,都是自己人。”白颜把文件放好,“我待会儿要去给舅舅送文件,他是机械学院的院长,助手最近发烧了,我来帮帮忙。”   阮乔连连点头:“哦哦哦你们都好厉害。”   白颜失笑:“哪有,你不也跟我们是校友吗。”   阮乔:“啊?”   白颜:“我也是在T大读的本科呀,濯哥也是。”   阮乔:“他也是T大的!”   白颜露出一个纳闷的表情,想了想:“哦,网上濯哥的履历是不公开的。他也真是的,这也不跟你说。”   阮乔愣了愣,他第一次发现,他和秦濯在一起很开心,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但是他好像对秦濯的过去一无所知。   秦濯18岁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   阮乔:“白先生,您是不是很了解秦濯啊?”   白颜点点头:“算是吧。”   阮乔:“那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告诉我一些他的喜好啊?”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他啊,没什么喜欢的,就是挑,咖啡必须六分热,鸡蛋必须全熟,衣服不能留洗衣液的味道,床品不能用抓绒……太多了,”白颜摊手抱怨,“你问唐礼他都不一定知道。”   阮乔下意识问:“那您为什么都知道?”   白颜好笑:“因为我们交往过啊。”   见阮乔一脸意外,白颜诧异地眨了下眼:“秦濯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吗?”! 第24章 隐瞒   秦濯没有和他说过吗?   秦濯说过,他说和白颜是朋友。   傍晚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凉,阮乔下意识攥住了袖子。   白颜后知后觉地用文件袋挡了下嘴:“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阮乔摇头,挤出一个微笑:“没有,白先生言重了,我和秦濯都不太在意过去的事情。”   “这就好,”白颜会心一笑,“白秦两家生意往来多,以后还要经常见面,我预感我们会成非常好的朋友哦。”   阮乔睫毛颤了下,点点头:“白先生忙,我先不打扰了。”转身一步一步上了楼。   背影很好看,身形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不张扬,但放人堆里总能一眼挑出来,白颜觉得他也喜欢这样的乖小孩。   可惜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嘴上说着狠话不在意,如果能再把眼底的泪光藏藏就好了。   阮乔推了推,寝室门没锁。   “呦,回来这么早,去哪玩了?”陆然正一手键盘一手鼠标地打游戏。   阮乔不想回答,只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明明连头都没扭只看着屏幕了。   陆然:“我不光知道是你,我还知道你不开心。”   他把鼠标一丢,完全扭过头来看阮乔:“怎么了?”   阮乔跨坐在椅子上,眼瞅着彩色游戏界面变灰:“摊上你这样的队友可太倒霉了。”   陆然笑,扎开一瓶酸奶递他嘴边:“摊上我这样的室友倒霉不?”   阮乔不说话了,就着陆然的手喝酸奶,耷拉着眼睛,一副霜打小黄花的自闭模样。   陆然也不追问,敲敲桌面:“下午林雨萌过来给你送一个申请表,我看挺不错的。”   阮乔“哦”一声,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陆然:“巴黎美术学院的交换生。”   “哪?”阮乔猛然坐直。   T大和巴黎美院一直有合作项目,但阮乔现在才大一下,虽然转专业申请通过了,可严格来说还不算美院的学生,他以为自己要等到大二才能申请。   陆然:“林雨萌说她专门替你问老师了,这个卡的不严,只要你下学期出去的时候已经是美院的学生就行。所以   你申不申?”   这还用犹豫吗,怎么会有美术生拒绝世上最好的美术学府啊,何况阮乔的偶像徐复己老先生就曾留学巴黎美院。   “我——”第一个字刚出口,阮乔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蔫下来,“我再想想吧。”   “这还用想,你担心什么呢?学校资助的项目不花什么钱,难道,”陆然拧眉,“你是因为姓秦的?不舍得走了?!”   “当然不是,”阮乔下意识反驳,“我怎么会为了他放弃梦想啊。”   “哦,不是就好,”陆然拉过凳子,和阮乔面对面坐下,“那你犹豫啥呢乔儿。”   阮乔:“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突然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下意识害怕吧。”   陆然心里涌上一阵酸涩,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阮乔小时候可皮了,别的小朋友夏令营七天有三天都在哭着想妈妈找爸爸,就他天天惦记着怂恿陆然摸鱼池里冰镇的西瓜吃。   “别怕,”陆然摸摸萎靡的小脑袋,“交流项目那么多,我也申个巴黎的不就好了?”   阮乔知道陆然真的能说到做到,但他不能一辈子都依赖自己的朋友:“陆妈妈,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已经被录取了好吗。”   陆然笑笑:“我从不怀疑这个。”   “话说回来,你那位控制欲那么变态,他能答应你出国吗?”   阮乔愣了下:“为什么不答应?”   “出国了哪还能随叫随到,”陆然嫌弃说,“你数数这一个月你在寝室睡过几次。”   “那我也总得有自己的事要做吧,”阮乔不知道说给谁听,“不会的,他不会阻止我的。”   陆然摊手:“我也是做个假设,要是你出国他就不等你,你怎么办,还走不走。”   阮乔一脸没想到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啊。”   陆然:“说不定站在他的角度上,你抛下他一年就为了追逐自己喜欢的事也很自私呢~”   “不会的,”阮乔又重复一遍,“他不会让我做这种选择。”   真正相爱的人不会让对方陷在梦想和爱情的两难之中。   阮乔突然起身:“我要出去打个电话,你先玩吧。”   他大步跑下五层楼又冲向操场   ,像要把缠绕着他的藤蔓甩在身后。   他嘴上说相爱的人不会让对方两难,可是他和秦濯算相爱吗?   如果算的话,白颜说的又算什么?秦濯骗他了吗?   秦濯和白颜之间,他肯定应该相信秦濯,但是白颜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是撒谎,这不是一个非常容易被戳破的拙劣谎言吗?   那一声声特殊的“濯哥”,那些熟稔于心的过往,酒会那天若有似无的起哄声,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   阮乔讨厌这种被不安和嫉妒一点点吞噬的感觉,他要直接问秦濯,谁说的话他都不信,他要问秦濯。   “嗯?”   电话接通,传来那边男人慵懒的声音。   “秦濯,我想问你一件事。”阮乔单刀直入说。   “什么。”   “你和白颜,”他深吸一口气问,“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你问过了。”   “你再想想,真的只是朋友吗?”   “嗯。”   秦濯回答的太轻松太快,如果放在以前阮乔会觉得是因为坦然,但他现在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朋友,哪种朋友,我和陆然也可以是的那种朋友吗?”   “阮乔。”秦濯平静的声音多出一分警告。   “你急了,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朋友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颜说你们不只是朋友,他说你们……你们还交往过。”只是说出那两个字,阮乔都觉得心痛。   “他说什么你就信。”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阮乔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很委屈,但他还是没有藏住鼻音,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快了,他好像快要触碰到什么真相。   秦濯的沉默让他的心更揪在一起。   “秦濯……”阮乔的声音都在发颤。   “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了,我没有和他交往过。”   “为什么过去的事不能提啊,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啊,”阮乔的委屈溢出来,“是只有你们两个才能知道的秘密吗。”   “因为我不想   提,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我没有闹,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男朋友有没有隐瞒我也算无理取闹吗?”   “什么叫隐瞒,我问过你过去的事情吗?”   “如果你问的话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啊,可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倾诉欲。我知道你们小孩子喜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这种游戏,但是宝宝,每一个成年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的事,你能理解吗?”   秦濯好像一直站在那个高高的地方,让他不要闹,问他能不能理解。   “可是我觉得我问的事情不是不能提的啊。”阮乔偷偷抹掉眼泪,声音小小的。   “对我来说是。”   “为什么啊。”眼泪再次涌出来,“他对你是不是很重要啊,为什么连提都不能提啊。”   阮乔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秦濯现在对他好喜欢他他知道,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比下去了。   是他丑陋又自卑的自尊心在作怪。   从他看见白颜的第一眼就开始了,甚至在还没有见到白颜,只是那一条短信的时候,他就在想,什么样的关系才能那样亲切地叫秦濯。   见到白颜的那天,他在灯球下摇雪克杯的样子就像一棵罂粟,可以清冷也可以诱人,他是一个成熟知性,可以和秦濯比肩的男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在操场哭鼻子的笨蛋。   就连他们已经过去的过去,都是秦濯不能和自己讲的。   阮乔嫉妒得心要碎了。   电话里只剩下呼吸声,但秦濯知道小东西伤心时只会安静地流眼泪。   秦濯无奈轻叹一声:“宝宝,听话,我跟他真的没有交往过。”   阮乔:“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对话陷入了死结,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唐礼过来提醒秦濯跨国线上会议要开始了。   “你冷静一下,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   阮乔终于硬气一次,啪一下主动把电话挂了,   他拿分了两次再分就不能用的小纸巾擦擦鼻子,什么人啊,临了还得扣他个不冷静的帽子,呜呜呜哭咋了,哭就不冷静吗,操场的风都快冷死他了。   阮乔搓搓胳膊,手机震了一下。   「电话打完了吗」   是喻肆。   阮乔呆愣愣往四周看看,一个高瘦的身影单手插着兜正走过来,小臂上搭着一件外套,走近了忽然扔他身上,连脑袋都盖住了。   喻肆:“路过几次看见地上团着一团,你再不吱声我就要通知保卫处来抓野猪了。”   阮乔被逗笑,从外套里把自己扒拉出来:“你才野猪呢,火猪。”   一身红色运动服的酷guy喻某:“……”   “起来。”喻肆伸给阮乔一只手。   很好看的一只手,手指修长有力,在月光下像被抛了光。   阮乔没来由地想到秦濯警告他不许让别人碰他。   可是凭啥他想不解释白颜就不解释,自己就必须和朋友保持距离呢?   都是朋友,秦濯能和白颜有秘密,那他也要让陆然摸头,让喻肆拉手。   阮乔是想拉手的,没料到蹲太久腿没知觉了,被喻肆拉起来一秒就软了下去,要不是喻肆接的及时,他就直接拜年了。   “嘿嘿……”当事人自己先被蠢得笑出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喻肆:“……”   最后喻肆还是把阮乔背起来,嫌弃道:“该锻炼了。”   阮乔:“那你背着我跑两圈嘛。”   其实歇会儿腿就不麻了,阮乔就是故意的。   他喜欢被人背,小时候被爸爸背,后来能得逞就让陆然背,现在碰见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兄弟,说让背就背,可不得好好利用啊。   清浅的呼吸打在脖子上,喻肆不太自然地找话题:“听陆然说你准备申请巴黎的交换项目?”   阮乔:“诶?我俩晚上才说啊,你刚去找他了?”   “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喻肆:“……”继续找话题,“听说网上有个插画大赛刚开始报名,你参加了吗?”   阮乔:“你说禾风创意吗?”   喻肆:“嗯。”   阮乔:“我知道这个比赛,前几天看的时候还没说比赛主题呢。”   喻肆:“今天发了,让画跳舞的小人。”   阮乔意外:“这么具体啊!”   喻肆:“应该是被一个动漫公司赞助了,画得好的会被他们挑走当《Rolling》的动画参考。”   “哇。”阮乔被吸引走注意力,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形象充盈在屏幕之上呢。   喻肆:“你要报名?”   阮乔:“要!”   为什么要花时间忧伤呢,鲁先生说过,人不能太闲。   阮乔填完巴黎美院的申请表后就全神投入到插画比赛的准备中,有奖金还有可能做动画,傻瓜才不努力啊。   《Rolling》是一个舞蹈题材的群像小说,阮乔看过,他特别喜欢里面一个跳拉丁的男孩,那种自由张扬的舞姿在他看书时就在脑海中浮现过。   阮乔很快画出草稿,在精进细节和神韵上还要下大功夫。   期间秦濯联系过他见面,但阮乔都以太忙嗯嗯啊啊拒绝掉了。   他不是没给过秦濯机会,他后来又问了一次白颜的事,但秦濯只说见面说。   骗人,阮乔才不上当。   其实几天过去,阮乔已经没那么气了,万一真就像秦濯说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确实不想扒人隐私,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虽然心里还是会委屈吧,但忙碌充实起来的阮乔觉得他可以克服。   他不理秦濯主要还是想告诉他,他也是会有脾气的啊,他也是会难过的啊。   说出来有点丢人,阮乔其实挺喜欢被秦濯当小孩,能被宠成小孩谁愿意长大啊,可是小孩也是会心碎的啊,不能不把小孩当回事。   “乔乔?”   画室窗外传来一个阮乔听见心里就暖洋洋的声音。   秦嘉阳绕到正门进来,笑得开心:“偶遇一次你可真难啊。这还没转走呢,等你真走了咱们兄弟情是不是也割袍断义了。”   阮乔也笑,除了开心外还有点尴尬,毕竟他可是睡了嘉阳小叔呢,而且除了背德之外,阮乔还有点自己移情别恋的愧疚,虽然陆然坚持说他对嘉阳那三年不算喜欢。   “画什么呢?”嘉阳往阮乔画板上瞅,惊讶,“你这板绘进步得简直神了啊。”   “没有,也就唬唬外行,”阮乔不好意思揪揪头发,“对啦嘉阳,你知道最近有什么   拉丁的比赛或者表演吗?就是能现场看的那种。”   “你问这个干什么?”秦嘉阳表情有点古怪。   阮乔没察觉:“我现在这个画有点瓶颈,总感觉少了点精气神,看视频隔着屏幕感觉不到的那种,我就想去现场试着找找。”   秦嘉阳:“这个画重要吗?”   “重要!拿去参赛的,得奖了请你吃饭嘿嘿。“阮乔敲敲颈椎,“不过随缘吧,这种机会也不找。”   秦嘉阳:“其实……我这儿有两张票,明天在错觉礼堂,你要吗?”   “错觉”不止涉猎画廊,在京市就是高奢的代言,能在错觉礼堂表演的,阮乔捂嘴,“嘉阳,你说的不会是年度大师表演赛吧?!”   秦嘉阳不情不愿点点头。   阮乔激动地要说不出话:“这这这么珍贵的票,你真的要给我吗?”   秦嘉阳:“别人给的,我本来就没准备去,也是要作废的,你要是想去看……我就陪你去吧。”   “我去我去!”一听有钱都不好买到的票差点作废,阮乔自己差点作废,心疼说,“你朋友咋想的啊,把票就这么给你暴殄天物。”   秦嘉阳撇嘴:“有病吧。”   阮乔咂舌,他认识嘉阳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说这么暴躁的话,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困扰的表情。   “嘉阳,你不舒服的话我明天自己去OK的。”阮乔关心。   秦嘉阳像想到什么,眉毛一竖:“不行,一起去。”   阮乔:“哦哦哦,那明天见哈。”   手机嗡一声,秦濯说明天一起吃饭。   阮乔回:「忙。」   秦濯:……   这已经是被拒绝的第三次。   他好像第一次有了一种什么脱离控制的感觉。   秦濯剪开一只雪茄:“唐礼,你养过小孩吗?”   唐礼:“……”我养过祖宗,年终奖对半砍那种。   换上职业微笑:“没有,老板。”   秦濯:“那石榴呢?它平常不听话了怎么办。”   唐礼:“倒是听管家吐槽过,石榴就在您面前乖,您不在它隔三差五就要拆家,管家就会管教一下它。”   秦濯:   “怎么管教?”   唐礼:“呃,打一顿。”   “打一顿?”秦濯挑起一侧眉毛。   唐礼隐约觉得自己说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   第二天,阮乔跟嘉阳到错觉礼堂的时候被惊到了。   先是被整个建筑内饰的豪华震惊,再是被他们的位置震惊。   阮乔小书包里都装好眼睛和望远镜了,没想到他们的位置不在普通区,也不在VIP,而是在最最前面的家属区。   “嘉阳,你朋友该不会就是大师之一吧?”   秦嘉阳假装没听见。   表演赛开始后阮乔第三次被震惊到,他抑制住手舞足蹈小声问嘉阳:“那个那个!是咱们国标舞老师吧!”   秦嘉阳抿抿嘴:“一个大男人那么会扭。”   艺术形式嘛,阮乔还要再开口,手机震了下。   「来洗手间,现在」   阮乔惊讶扭头,身后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哥哥!”   阮乔双手合十比划个抱歉的手势,又塞给小姑娘一根棒棒糖。   秦濯竟然来了?!   这发短信的语气分明就是看见他了。   阮乔紧张地用余光瞥一下嘉阳,他是真不想去,但秦濯已经被他晾了好多天,真急了也不是干不出来把他直接拉走的事儿,真闹到嘉阳面前就太糟了。   阮乔恋恋不舍看一眼舞台,猫着腰偷偷溜了出去。   这会儿大家都在看表演,错觉这么高端的地方不会同时承接两个活动,礼堂外走廊除了招待再没有别人。   阮乔走进洗手间,正要给秦濯回消息,突然有人捂住他嘴巴,一把拉进了隔间。   阮乔本能挣了一下便没有再挣,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即使在馥郁的香氛蜡烛中,他也能捕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淡玫瑰香。   “你干嘛。”   那只手从他嘴上拿开,却将他双手用领带反剪在背后。   阮乔以为秦濯是怕他跑,保证道:“我不跑,你把我松开好好说话。”然而秦濯手探向的地方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个人的节操。   “你疯了?这儿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回应他的是后颈上锋利的牙齿,秦濯的动作虽然慢条斯理称得上温柔,但也强势得不容抗拒,一点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求求你了,我错了我错了你放开我吧。”阮乔小声央求道。   秦濯置若罔闻,不紧不慢地实施着他的惩罚,唐特助的这个建议实在太美妙了,小朋友不听话就该打,该狠狠得打。   阮乔很快被打哭了,秦濯捏住下巴迫使他转头,把眼泪都亲掉,然后再把他咬哭。   阮乔一直很紧张,当听见脚步声时更是紧张得被秦濯拍了一把:“放松。”   门外传来嘉阳的声音:“乔乔,你在吗?”   干净的嘉阳站在门外,一门之隔是他的淫.荡和不堪。阮乔没忍住“嗯”了一声。   秦嘉阳关心:“乔乔,你怎么了?不舒服了?”   阮乔用了全部意志力才把声音调整正常:“我肚子有点不舒服,马上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秦嘉阳:“那行,你要是难受给我打电话啊,我把你捞出去哈哈。”   秦嘉阳笑着走了,秦濯附在他耳边:“马上?”   阮乔吧嗒吧嗒流眼泪:“求你了。”   秦濯把人转过来,面对面抱在腰间,垂眸笑了:“哭什么,不是挺精神吗?”   阮乔哭得更厉害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秦濯把乱说话的唇含住,等人终于安静下来才松开:“我和白颜确实只是朋友。”   阮乔愣了一下,没想到秦濯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提起这件事。   “大学有一段时间我过得不好,他一直陪在身边,也就是你这个年纪,荷尔蒙爆炸的时候,我们就做了。”秦濯顿了顿,“应该算是抚慰过的朋友。”   “我不想提是因为不想再想起那段时间,这样说你可以接受吗?”   阮乔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连秦濯这样强大的人也有不愿意面对的时间。   “那你喜欢过他没有……”   “当然没有。”   听秦濯亲口承认,阮乔心里有点开心。   他想也是,现在想想白颜那天那么说应该就是为了气他,白颜是喜欢秦濯的,如果秦濯也喜欢他,他们早就在一起了,所以秦濯肯定没有喜欢过白颜。   “那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喜欢他,剩下的是他自己的事,我管不了。”   “哦,”阮乔眼珠转了转,“那除了白颜还有没有其他人啊,我是说让你心动过的人。”   秦濯嗤笑:“我很闲吗?动不动就要心动一下。”   “宝宝,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男人的低音炮太好听。   阮乔被这样注视着告白心跳要炸了。   他红着脸问:“那我是不是最后一个你喜欢的人啊?”   秦濯在可爱的脸蛋上咬了一口:“这算什么幼稚问题,让我当先知吗?”   阮乔噘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撒娇晃了晃,“到底是不是啊?”   秦濯低笑,拇指抚过总有十万个问题的漂亮嘴唇:“你说呢,小puppy。”! 第25章 控制   阮乔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外面还有嘉阳在等他,而且他也确实很珍惜这次近距离观看表演的机会。   出去后阮乔集中注意力在舞台上,身体还是如坐针毡,总担心有东西会流出来,一直绷着回到宿舍才算放下心来。   洗完澡后顶着大浴巾发呆,其实当秦濯坦言和白颜确实有过关系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扎了一下,虽然早有预期。   不过也就只一下吧,毕竟他一直都知道秦濯以前身边有人,他要是在意这个,早就在意死了。   陆然老说他神奇,明明是个恋爱脑,爱情看得比天大,偏偏在一些事上心很大。   可阮乔觉得,就是因为他把心意相通看太重,所以才不在意其他的,他只在意秦濯心里有没有其他人。   秦濯说了,没有,从来没有。   这么棒一个大男人,活了三十岁,他是第一个令他动心的,嘿嘿,阮乔现在想想心里都是甜的,他可太厉害啦。   “活过来了?”陆然白一眼,这些天要么怅然出神要么拼命三郎的状态总算恢复正常了。   阮乔嘿嘿傻笑:“对啦,喻肆刚才发的生日邀请你看见了吗?”   陆然:“看见了,这家伙也够奇怪,以前不合群的像个二百五,现在还知道开聚会了。”   阮乔被这形容说乐了:“中二少年也是会长大的嘛,那你去不?”   陆然:“你去我就去。”   “挺好,就是送啥礼物真愁人。”阮乔托腮,喻肆一个家里能跟秦濯叫板的酷哥,他送啥都寒碜。   陆然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解忧道:“就送个平安符呗,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不还在我拳击手套缝过吗。”   阮乔摇头:“正常人谁过生日送平安符啊。”跟说人不平安一样。   陆然:“……”   不过陆然说的倒是给阮乔提供了思路,砸钱咱砸不过,就做个小手工嘛,他记得喻肆上次还挺喜欢他那个表带的。   哎,可惜了,早知道当时带着表带去找秦濯的结果是俩人在公园不欢而散,就该给喻肆的。   “春生,你要一起去吗?”阮乔问刚兼职回来的室友。   付春生愣了愣:“我就不去了   ,有点事。”   陆然好奇:“我记得你不是那天休息吗?”   付春生脸有点红:“别、别的事。”   阮乔这下懂了:“哦~~~”怕不是要应付沈先生的追求呢。   陆然被这俩人一来一回搞得一头雾水:“你俩背着我搞什么猫咪?”   阮乔嘚瑟:“就不告诉你,这是我跟春生男人之间的秘密。”   陆然:“……”   -   一眨眼,阮乔的礼物刚做好,喻肆的生日就到了。   他和陆然一块下楼,白毛酷哥靠在重金属哈雷上,很拽地问:“谁坐?”   那还用说,平时体测都要不及格的人嗖一下蹿了上去,对着陆然嘿嘿嘿傻笑。   陆然看了看本就不富裕后座:“有没有一种可能——”   喻肆:“没有。”   阮乔:“没有!”   陆然:“……”就这样被抛弃在车尾气中。   六月就是踩风最好的季节,风吹在身上不冷不热,喻肆目光落在抓着腰间口袋的手,想起第一次坐车时阮乔说什么都不好意思抓他衣服,面罩下浮起一个清淡的笑。   聚会的地方在一个顶层的露天吧台,来了十几个同学,阮乔几乎都认识,他严格怀疑社交过敏的喻同学朋友圈是以他为中心扩散的。   餐桌上能玩的小游戏无非就那些,真心话大冒险总跑不了,不过阮乔也不吃亏,比如和陆然一起抽到驮着人做俯卧撑这种惩罚,怎么想都是娇花一样的他被驮啊嘿嘿。   这种时候,能屈能伸的大聪明才不争那口气呢。   又一波大话骰,喻肆输了要喝酒,有人起哄说大寿星别光喝闷酒啊,选大冒险!   林雨萌激情洗牌:“快快快抽一个。”   阮乔跟着凑热闹:“抽一个!”   喻肆无奈抽了一张。   “和你左手边的人嘴对嘴传一张扑克牌,”林雨萌用消毒湿巾擦好扑克,补充规则,“不能用咬的哦。”   左手边的阮乔状况外:“不能咬咋传?”   喻肆侧身说:“你介意,就不玩。”   “不是不是,”阮乔摆摆手,大家伙都能玩他才不要扫兴,“我是感觉会掉   诶。”   “那当然是要吸紧一点啦。”小姑娘们喝点酒捂着脸什么都敢说。   阮乔本来觉得没啥,也被笑得不好意思了,嗐,多大点事啊。   林雨萌:“高个儿往下传容易掉,要不乔乔你传给喻肆吧,也算你们过关。”   阮乔比了个OK,噘起嘴深吸一口气把牌吸在唇上,扯扯喻肆袖子,赶紧啊老铁,一口气要用完了。   月色下,漂亮的长睫扑簌簌地眨。   喻肆双手没碰阮乔肩膀,只是轻轻低下了头。   “wow!!!”   不过很短暂的一秒,周围人都在起哄乱叫,阮乔是get不到林雨萌眼中粉红泡泡的,只靠气息把一个有重量的滑纸片固定在嘴上,谁吸谁知道,超累的好嘛。   一群月亮不睡我不睡的兴奋少年拍着桌子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   城市另一侧。   唐礼拿着文件袋走进肃静的总裁办公室。   “秦总,陈锋那边有东西给您看。”   陈锋是秦濯指派去暗中保护阮乔的人,在重查当年案子的过程中他发现确实有人几次想动阮乔,有一次几乎要得手。   秦濯脸色沉下来:“发现可疑的人了?”   唐礼不敢说话,只把装着照片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阮乔头疼炸了。   林雨萌拿雪碧兑酒,他们玩游戏输了就喝,刚开始觉得挺好喝的也没什么酒味儿,喝着喝着就不行了,真可怕。   阮乔在床沿的挂篮里摸摸,惊叫:“我手机丢啦?”   陆然递上来一瓶水,面无表情说:“早上一直震,我扔阳台了。”   阮乔拍他:“你真烦,你叫叫我啊。”   陆然翻个白眼:“能有啥要紧事儿。”   阮乔充电开机后才知道陆然在阴阳怪气什么,所有未接来电都是唐礼打过来的。   他有点迷糊,平常都是秦濯自己联系他啊,唐特助怎么一早上打了这么多电话。   他回过去:“唐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礼:“小阮先生,现在可以下楼吗,我带你去公司。”   阮乔感觉唐   礼语气哪儿有种说不出的不对,他不好意思让人多等,连忙应下:“哦哦好,你稍等一下。”   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他进入秦濯的办公室。   秦濯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桌上的牛顿摆发出规律的冰冷金属声。   阮乔走近一点,他皮肤很白,但凡有一点青黑的眼圈都很明显。   “昨天玩得很晚。”秦濯说的是一个肯定句。   阮乔其实不记得他们玩到多久,反正跟着陆然他放心,但想了想秦濯的年纪,大概是觉得熬夜不好的。   他不喜欢这种生冷的感觉,主动坐秦濯大腿上揽着他脖子撒娇:“也没有很晚吧,昨天同学过生日我们聚会呢。”   秦濯:“什么同学?”   “就……”阮乔隐约感觉秦濯不太喜欢喻肆,但是好像绝大多数生物秦濯都不喜欢,所以就又觉得还好,他说:“喻肆啊。”   “我上次有没有说让你和他保持距离。”   “啊?”   “你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秦濯的语气平静,但阮乔感觉后面还藏着一些可怕的东西,他缩缩脖子小声问:“为什么要保持距离,我们是同学啊。”   秦濯冷笑:“同学,搂着腰的同学,还是纸牌接吻的同学?”   阮乔后背爬上一阵凉意:“你在说什么啊。”   他知道哪里奇怪了,从他进门到现在,秦濯还没有主动碰他一下。   他下意识从秦濯腿上下来,想后退离远一点,却被秦濯按着后颈猛地拉回跟前,不小心失去重心跪在了地毯上。   “阮乔,你是谁的。”   指腹摩挲在颈侧,阮乔感觉秦濯释放的强大气场是有形的,令他震慑到指尖发软,不由自主地想臣服。   “我是先生的。”他说。   “那你怎么能让别人碰你呢?”   “我们……只是正常的接触啊。”   紧接着一叠照片打在他脸上,又在地上散开——   有喻肆从操场背他回寝室的,有他坐在喻肆摩托后座的,还有他们传扑克牌的时候,很多张,很多角度。   仿佛一盆凉水浇在头上。   寒意在顺着骨缝往里爬,阮   乔想站起来,腿却有点用不上力。   “秦濯,你监视我?”他难以置信问。   秦濯没有解释,他向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秦濯,这是别人偷拍寄给你的,还是你派人专门跟踪我,监视我?”   阮乔又问一遍,他扶着桌沿站起来,甚至帮秦濯想好了原因,是有人故意搞鬼要挑拨他们。   但秦濯说:“是我。”   他还说:“从学校搬出来住,这次我不是和你商量。”   阮乔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颤抖着后退:“你真的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吗?”   秦濯握住那只挡在两人之间的手,强行分开指缝十指相扣,把人拉到面前,他抚摸阮乔的脸颊:“没有这些照片,我还不知道你和喻肆已经这么亲近了,我看不见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嗯?他会这样摸你吗?”   “你胡扯!”自己被这样怀疑,自己的朋友被这样诋毁,阮乔悲愤得想一头撞死秦濯。   “那他会这样吗?还是这样?”   秦濯掐掌中的腰,掐不能碰的地方,狠狠咬阮乔的嘴唇。一想到还有个陆然和他的小宝贝每晚同处一室,能看见他穿短裤的样子,能看见爬梯子时露出的腰,秦濯就恨不得把阮乔关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啊?”阮乔嘴唇肿着被松开,指骨被攥得很疼,他问,“你不觉得自己的控制欲很可怕吗?”   “如果可怕的话,我就该把你锁在一个小岛上,不给你衣服穿,因为只有我才能看到你,抚摸你。每天你也只能见到我,只能和我说话,我不在你就只能乖乖画画,然后等着被我回来C。”   秦濯说完轻柔地吻上洇血的嘴唇,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只有阮乔知道禁锢在他后颈和腰上的力气有多大。   “你真是个变态。”   秦濯很轻地笑了一下,像含一朵雪花含住阮乔的嘴唇:“变态很爱你。”   阮乔眼睛热了。   这是秦濯第一次说爱,说爱他。   他跋涉很久最想要的礼物秦濯突然给他了,却是在这种时候。   秦濯把他松开:“我给你三天时间和小伙伴告别,三   天后唐礼会去接你。”   “秦濯,你这么逼我,不怕我讨厌你吗。”   秦濯眉心皱了一下,俯身用嘴唇追逐眼泪划过的地方:“宝宝讨厌我,又为什么要哭。”   阮乔任秦濯亲吻,他像一个被抽干的木偶,脑中一片空白,或许不是空白,只是太乱了,一句“爱你”快要把他撞散了,千头万绪哪一点他都不敢碰,就这样维持在一个微妙又危险的边界。   “秦濯,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像有一点怪。”   “哪里怪。”   “我不知道,我很乱,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想想吧。”   这句话几乎用光了阮乔的力气。   秦濯沉默了一瞬,松开阮乔:“宝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紧贴的温度突然消失,阮乔下意识慌乱道:“我说的是分、分开,物理上的分开,不是分……”   他甚至没有勇气只是说出那两个字,从怦然心动到一腔爱意,他爱先生像爱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清晨,他想把全世界都给他,只是看见他就会幸福,舌尖滑过他的名字就会做一夜好梦。   从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儿那天起,他就没有想过分开,那是想想都要丢掉半条命的事啊。   可是他还有生活。   阮乔轻轻喘息:“分开……这段时间,你想想到底该不该监视我,控制我的正常交友,我也想想我们到底哪出了问题,我、我先回去了。”   秦濯一个失神让阮乔挣脱了,因为他确实没想到,他的小朋友会和他说分开两个字。   即使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分开。   -   阮乔回寝室接连几天都是在床上抱着画板度过的。   除了画画,就是发呆,想他和秦濯的事情。   他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那种隐隐怪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阮乔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秦濯明明一直都对他很好。   阮乔很苦恼。   鲁先生说,当你为一件事发愁的时候不要担心,因为很快就有其他更愁的事情要出现了。   阮乔正躺尸,林雨萌突然疯狂给他甩链接让他看微博。   阮乔一头雾水打开微博,无数红点点私信@评论   差点把手机卡退。   “资源咖”“腿毛”“人肉”“死马”等等一系列不堪入目的词汇接连涌出。   林雨萌直接打电话过来:“乔乔,你别理那些蛆,咱们就是得先想想这个事要怎么回应。”   阮乔迷茫:“雨萌你先等等,我还不清楚这是发生了啥么。”   林雨萌:“乔乔,我相信你,但为了保险我还是问一句,当初你卖给酷柠的狗子周边,是他们正常接触的你吗?”   阮乔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吗?”   林雨萌:“前几天有个叫燃木的大触,直播时露出了几张画稿,他说是之前和某个品牌交涉的线稿,最后甲方突然不要了。”   “眼尖的粉丝就发现那上面有酷柠的logo,而且风格也和后来你那款很像,所以就有人说是你突然出来截了胡。”   “乔乔,你在画圈这段时间突然小火起来,肯定是有人眼红了搞你,但燃木真的太奇怪了,他这种级别的大触,干嘛跟你过不去啊。”   阮乔没太明白:“不是说是别人在带节奏吗?可能燃木自己也不想吧。”   林雨萌叹气:“关键就是燃木今天突然发了一个道歉博,说不该在直播时露出废稿,请大家停止对他的网暴。”   阮乔:“网暴燃木?”   林雨萌:“是啊,他放出来几张截图,全是打着你粉丝旗号的人在辱骂他全家。这下燃木的粉丝全急了,现在就变成你们两边粉丝的乱战了。”   但阮乔一个新人,粉丝哪比得过燃木这样的成熟大触,所以距燃木发博不到半小时,舆论已经彻底一边倒了。   ——小软糖是资源咖,突然截胡燃木的正常生意,腿毛还网暴燃木,粉随正主,罪不可赦,去死吧!!!   阮乔看着满屏幕的脏话,拿着手机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能反驳资源咖这个说法吗?他虽然自信自己画的画稿不差,但是秦濯当时在中间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呢?只是牵线,还是一锤定音。   至于约束粉丝,说轻了会被嘲作秀,说严重了又会伤粉丝的心,更何况那些发疯的人当中到底有多少是他粉丝,又有多少只是想借机泄愤或者搅混水的人。   阮乔被一种巨大的无助吞噬了,他从来都   不擅长和人吵架,何况在网络这个一字错字字错的地方,只能不停接受着辱骂。   一个人在广场骂得难听至极,连他父亲都不放过,阮乔知道不能当真,但还是指尖气得颤抖,他点进去这个人主页,想看看他到底和自己什么怨什么仇。   可就在他点进去的那一瞬,刚才还看见的辱骂贴突然没了。   新发出来的微博是一组九宫格。   小软糖是什么神仙画手[流口水][流口水]   九宫格正是阮乔之前在网上发过的稿子。   阮乔怀疑自己点错了主页,退出回到广场想再找一个,没想到只一息之间,广场已经全部变成了小软糖推广帖。   [软软宝贝,雪色和月色之间,你的笔触就是第三种绝色。]   [谢谢你让我的世界如此绚烂@小软糖]   [我最喜欢小软糖了!!!]   与此同时,媒体号发出一张投稿,赫然是燃木所谓的网暴截图。   只是燃木的截图里给微博昵称都打了码,而这张截图却完全没有打码,顺藤摸出的账号也根本不是小软糖的粉丝,更夸张的是,投稿网友还查出了这几个账号的IP,全部来自京市同一个网吧。   至此事态再明晰不过,什么小软糖粉丝先撩者贱网暴燃木,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伪装陷害,至于燃木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就留给燃木的粉丝自己洗吧。   粉丝自然坚信自家太太是被利用了,反正你小软糖截胡资源咖是没跑。   就是没料到,酷柠亲自出来辟谣,晒出同一时段多张和画手的沟通记录,酷柠财大气粗,就是同时花了多份钱,让你们画是画,至于最后用谁的我说了算。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本身已经定了燃木,突然被截胡这一说。   闹剧至此轰然结束,从阮乔被林雨萌叫起来到现在,也不过十分钟。   阮乔看着满屏幕的告白,有些恍然。   “砰!”   宿舍门突然被推开,陆然拎着饭:“乔乔你别怕!我来想办法!”   阮乔眨眨眼,把手机屏幕转给陆然:“你是说这个吗?”   陆然看着满屏的彩虹屁傻眼:“我靠?”   阮乔:“所以不是   你做的吗?”   陆然把饭放桌上:“我正给你打饭看见的微博,不是我。”   阮乔:“那我问问喻肆。”   陆然:“也不会是他。”   阮乔:“你怎么知道。”   “他一个建筑系的,想摆平这种事也只能找公关公司。”陆然看了眼表,“太快了,没有公关公司有这种技术。而且你看燃木截图那张,相当于是瞬间就远程黑了他手机。”   话说至此,阮乔不可能还不明白,有这种能力和动机的人,只剩下一个了。   他抱着头闷叫一声。   秦濯好烦,好烦好烦好烦,每次都是这样强横地闯进他心里,一言不发把一切都收拾好,只留下一个手无寸铁的他。   陆然敲敲饭盒:“行了行了先吃饭。”   阮乔爬起来,腿耷拉在床边,就直接坐床上吃,陆然也见怪不怪。   这几天全靠陆然投喂阮乔才苟得勉勉强强,他觉得自己真的很不让人省心吧,生活十级残废,怪不得秦濯总是不放心他,什么都想替他做主。   阮乔想了想他和秦濯之间的矛盾,虽然监视他这件事肯定不对,但出发点也许真的只是为他好。   还有搬寝室这件事,秦濯应该是草木皆兵吃醋了吧,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成熟男人竟然也会吃醋,阮乔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大概陆然打的饭太好吃了,阮乔感觉自己都不是很生气了,只要秦濯认识到错误,不再监视他也不逼他搬寝室,他就不和他分开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只享受他的好呢,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秦濯是一个非常非常霸道的人啊。   阮乔瞅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帖子,什么爱呀喜欢呀贴贴呀,一想到是秦濯在用这种语气说话,阮乔感觉自己吃的不是炒大米,是炒跳跳糖。   “噗!”阮乔喷的饭差点波及下面的兄弟。   陆然:“……”   这不怪他,主要是有的帖子太搞笑了。   [我是猪精我是猪精我是猪精]   什么鬼呀。   手机跳出一条短信。   「宝宝,下楼。」   嘴里的饭突然不香了,阮乔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地呲溜跑进卫生间洗漱去   了。   等坐上车,阮乔背挺得直直的,一副我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秦濯低笑,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摸着阮乔的耳朵:“宝宝,我错了。”   声音好听的人就连道歉都有优势,阮乔感觉耳朵痒痒的,连腰杆都没那么直了。   他一直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句话吗。   阮乔:“那你不要再监视我了好不好。”   秦濯:“好。”   阮乔:“也不要逼我搬宿舍了,我想了想你介意我和别人互动太多我能理解,我这次真的会注意的,但是我不想搬寝室。”   秦濯顿了下:“好。”   阮乔嘴角彻底翘起来,他就知道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沟通的嘛,毕竟他们都那么喜欢对方呢。   秦濯一路开回香山,下车了嫌小朋友矫情走得慢,直接打横抱了上去。   “分开了几天?想我没有。”   阮乔被压在床上,羞涩扭开脸:“也就四天,才没有。”   秦濯轻笑:“那想它没有。”   阮乔脸更红了,不想每次都显得这么好撩拨,他转移注意力问:“为什么会有猪精啊。”   秦濯一边给小宝贝放松一边说:“因为所有想再骂你的人,不管打出来什么,发出来都是这一句。”   阮乔:“这么厉害!”   秦濯笑:“想不想试试更厉害的?”   阮乔惊呼:“坏先生!”他被欺负得厉害,却忍不住分神担心,“你这样会不会违法啊。”   秦濯在白皙的肩头落下一个吻,他发现比起想念小宝贝的身体,他好像越来越喜欢阮乔同他说话了,说什么都可以。他转而靠在床头让小宝贝在上,悠然说:“他们骂你也犯法。”   阮乔呆呆:“什么法呀,网络文明公约吗?”   秦濯笑,摸着宝贝漂亮的曲线:“违反阮阮要永远开心保护法。”   阮乔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块融化的蜜糖,他真的好爱先生啊。   情到浓时阮乔想在秦濯的肩头留一个牙印,被秦濯用手指当止咬器隔开了。   “为什么不可以嘛。”阮乔抱怨。   秦濯:“我不喜欢在身上留下痕迹。”   是啊是啊,霸总嘛,出门在外不方便,阮乔忿忿想,那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总可以了吧。   还是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不喜欢在身上留下痕迹,任何痕迹。”   秦濯还是这句话,阮乔便不再争了,人都有点喜好和小怪癖嘛,正常。   他只是想到了秦濯后腰那道疤,那么明显,明显没有做过疤痕处理。   他好几次想问那是怎么来的,但都忍住了。   和疤相关的,怎么会有好的回忆呢。   一下午餍足,阮乔睡醒秦濯在工作,他自己摸着去找管家要吃的。   秦濯好像很喜欢通风,别墅各个房间的门都是打开的,只有一间关着。   阮乔嘴里叼着糖饼,随口问管家:“这里面是什么啊。”   管家神色微动,只微笑说:“您要去问秦总。”   阮乔闲来无事,就等着找机会骚扰秦濯呢,他巴巴过去问:“那个关起来的房间是干嘛的啊?”   秦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阮乔眼睛一转:“该不会是你的小金库吧。”   秦濯失笑:“不是。”   阮乔噘嘴,故意说:“你真不懂假不懂啊,男朋友这样问你的时候就是想听你满足好奇心呢。”   秦濯:“那你知不知道小宝贝问题太多的时候是要被C的。”   阮乔赶紧捂住屁股,叼着糖饼溜了。   临出门,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又走回来:“我本来想定了再告诉你,但现在每天都在等结果太焦急了,告诉你你和我一块焦急吧嘿嘿。”   秦濯:“什么?”   阮乔美美和恋人分享:“我申请了巴黎美院的交流生,你小宝贝是不是很棒。”   秦濯:“那么远。”   阮乔沮丧,不舍地搂住秦濯脖子:“是呀,我肯定好想你的,你也会想我吧。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多视频。”   秦濯:“很想去吗。”   阮乔:“当然!做梦都想去!以后你就可以说你有个在巴黎美院学习过的小朋友啦哈哈哈~”   秦濯指尖在桌上敲了下:“这样啊。”   第二天还有早课,阮   乔不想缺勤,央着秦濯放他回去。   回去路上阮乔突然想起来忘了啥,今天秦濯道歉态度是不错,可是根本没说错哪啊。   哼哼不能让他太容易过关,阮乔记手机备忘录里,下次让他亲口说错哪啦!   司机还是在校外下一个路口的老地方停车,阮乔回学校要经过一家咖啡厅,他记得陆然早上说要熬夜赶个报告,就进去买咖啡。   没想到碰见了白颜。   “小乔,”白颜主动和他打招呼,“来,我请你喝一杯果汁。”   阮乔一向被教育要懂礼貌,但是面对撒谎挑拨他的白颜,他真的很难客气。   阮乔要等咖啡,就坐在白颜对面敞开了说:“白先生,其实我不太想和你说话,你可能又要和我说你跟秦濯的过去,但那些都已经翻篇了,我不在乎,也不会上当了。”   白颜没忍住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坦诚可爱啊,我都要喜欢你了。”   阮乔下意识说了“谢谢”,又补一句:“名草有主了。”   白颜继续笑:“你放心,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很好奇,你刚才为什么会用上当那个词语呢?”   阮乔不知不觉再次被牵着鼻子,老实回答:“因为秦濯说他没有和你交往过。”   “语文的定义可真难啊,”白颜眨了下眼,无辜问,“什么叫交往过呢。”   “在他家里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算吗?”   “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算?”! 第26章 撕裂   阮乔回到宿舍时咖啡已经凉了,几百米的路他走得像腿里灌了铅。   “凉了,别喝了。”他把咖啡放自己桌上。   陆然抢回去:“我就喜欢喝凉的。”   阮乔没再管,一个人去了阳台,陆然和付春生对视一眼没有跟上去。   阮乔扒着栏杆漫无目的地往外看。   他想起来上次这样迷茫还是在宿舍失火那天,小十万的债务,不想亏欠的发小,他无助地站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秦濯从天而降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这次他站在这里,却是思考他和秦濯的出路。   他当然知道白颜是故意的,故意告诉他那些事,让他心生芥蒂,让他去和秦濯闹,这样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他不该让白颜得逞的。   可是如果白颜说的都是真的呢?   为什么白颜可以在秦濯家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谁都不能进;   为什么他在秦濯身上连一个牙印都不能留下,白颜却在秦濯身上留下了那么长的一道疤,甚至这么多年秦濯都没有想过祛除。   他知道白颜聪明,自己不该和他说话的,可是白颜还是一句话就说到他心里了。   什么是交往?什么是喜欢?不过是一个定义的文字游戏罢了。   心里放着一个无法取代与众不同分享自己所有过去还喜欢自己的人,算吗?不算吗?!   阮乔难受得头要炸了。   “乔乔,我能坐一会儿吗?”付春生轻轻推开阳台门,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阮乔挤出一个笑,阳台不大,除了晾衣架还能放下两个小板凳,他坐着一个,拉春生并排坐上另一个。   阮乔:“谢谢你春生,都六月份了还给我煮牛奶。”   付春生温温柔柔地笑:“几月份了喝热牛奶都对身体好啊。”   “你真好,”阮乔说,“能追到你的人也太幸福了。”   他不想说自己的烦心事,就问春生:“你和那位沈先生还好吗?”   付春生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对我挺好的,想确定关系,但我觉得太快了,就说再等一下。”   眼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世界真奇怪,一开始就轻薄人的浪荡子能沉下心追人,而被轻薄的也早芳心暗许。   阮乔喃喃说:“那就好啊。”   “那你呢,乔乔,你和那位先生还好吗?”付春生问得自然,阮乔有一点讶异,他一直以为只有陆然和喻肆知道他和秦濯的事。   “有一次我在校门刚想叫你,就看见你扑到一辆豪车的驾驶座上了,”付春生笑了笑,“那位先生确实很高大帅气,和你很般配。”   他说的应该是秦濯过生日那晚,阮乔抱歉:“不好意思春生,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发生了太多事。”   付春生:“没关系,我明白的,所以你们现在是闹别扭了吗?”   阮乔想了想问:“春生,如果你和那位沈先生在一起了,你会介意自己不是他心中的唯一吗?当然我只是假设,我不是说沈括就一定——”   “好啦,”春生打断他的解释,轻叹一声,“我不介意的。”   阮乔:“为什么?”   付春生:“乔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场顺序,我们年龄差了那么多,注定会有人先到,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不能改变的事情呢?”   阮乔:“不是的,我不是在意有人来过,我是在意那个人那些事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永远占据着那个最特殊的位置,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付春生睫毛抖了抖,看上去有点失落,他说:“可如果那个人就是比我优秀比我好看,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能被喜欢已经很幸运了啊。”   阮乔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像被踩到死穴。   付春生怅怅举了个例子:“就像咱们的大英老师,一班的教室总是坐得满满的,二班的老师考勤那么严还是总有人逃课。被不被喜欢,被不被重视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啊,我们只能做好当下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爱情是不一样的。”   阮乔看着他眼睛坚定说:“师生之间,朋友之间,都不是一对一的关系,我和你好,我和陆然也好,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可是恋人不一样啊,恋人是唯一排他仅仅属于彼此的关系。”   “如果就连在恋人那里自己都不是最特殊的……”   阮乔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他看   重爱情迷恋爱人和他没有安全感不无关系,他需要一段确定的明确的独一无二非他不可的关系。   可是秦濯能给他吗。   -   凌晨三点。   秦濯在黑暗中睁开眼,隐隐感觉少了些什么。   窗边小夜灯缓缓散出淡弱的光芒,他拿出手机翻到阮乔的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昨天中午他让阮乔下楼。   秦濯手指向上划,以前的很多条午安晚安依次出现,指尖轻柔,像在抚摸恋人的脸颊。   秦濯把手机扔在一边重新躺下,嘴角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没定性的小东西。   忘了和他说晚安。   -   阮乔一晚没睡好,他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秦濯抱着他亲热,可是他的指尖滑过腰侧的疤会被烫到,膝盖滑过腰侧的疤也会被烫伤,好像那是一个他不能触碰的魔咒。   陆然不让他待在寝室长蘑菇,他只好背着书包去画室,临出门陆然问他:“乔儿,你最近为啥总不开心呢?”   阮乔知道陆然不是在追问他具体的原因。   陆然只是说:“你谈恋爱,是为了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阮乔扭头出了门。   他书包中的画板,跨年夜最高空的烟火,西澳下的粉色湖,宴会上冷峻的兔耳朵,还有很多很多无微不至的关心,阮乔没有和陆然讲过,没有人会被这样盛大热烈的爱意拥抱后不开心。   可是他为什么又总是不开心,他和秦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阮乔画得魂不守舍,衣服的色彩搭配了十几版都一塌糊涂。   “小乔,有什么困难吗?”杨杰看出他的烦躁,过来关心劝说,“画画要找状态的,你别勉强。”   阮乔不好意思当着杨杰的面关掉画板,反正他是小软糖这件事林雨萌他们几个都知道也不算秘密。   杨杰打量了一番,由衷说:“你这个人物画得很好,形体太传神了。”   艺术很多时候考验的不是单纯功力,还有审美和共鸣。   什么样的动作和构图张力饱满能延伸至画面之外,甚至在细节还没有填充完之前就已经决定了一个作品的生死。   阮乔受之有愧,他说:“我也是   去现场看表演突然有的灵感。”   “不管怎么说都很厉害,”杨杰问,“画得这么用心是要拿去参赛吗?”   阮乔点点头:“就是禾风创意的那个插画比赛,社长你参加吗?”   杨杰失笑:“这个比赛不是默认都是新锐画手参加吗,我一个老鲜肉凑什么热闹。”   “话是这么说,每次还是有不少太太参加的,”阮乔用笔戳了戳脸蛋,硬扯出一个笑,“我看社长你是段位太高了不稀得跟我们参加。”   “别贫了,我帮你看看配色吧。”杨杰主动帮阮乔调色,姜还是老的辣,阮乔觉得比自己刚才搭的顺眼多了。   阮乔:“社长,我这算不算作弊啊。”   杨杰无语:“就是个衣服的底色选择,后期细节晕染全靠你自己。你加油吧。”   阮乔看了看截稿时间,他是得加油了,可是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加油,不漏油都难说。   他不能再逃避了。   不管他有没有想通,他都应该和秦濯谈一谈,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总要解决的。   -   阮乔到公司的时候秦濯正准备用餐,唐礼直接带他去餐厅。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这里吃饭时就感慨那架水晶钢琴的精美,唐礼说是秦总高价拍下来的,却没说是拍下来送给谁的。   “这么好的钢琴一直闲置着,不可惜吗?”   秦濯洗手回来,阮乔站在钢琴旁问他。   “吵,”秦濯只说了一个字,揽上阮乔的腰,“你想听吗?”   阮乔摇摇头,垂着眼睛问:“是钢琴吵,还是演奏的人不对啊。”   秦濯听出语气中的失落,屈膝坐在琴凳上,把兴致不高的小宝贝抱在腿上,温声问:“怎么了?”   阮乔心里一酸,看向秦濯那么好看的眼睛:“是不是只有白颜弹的你才喜欢,他走之后别人弹都不可以。”   秦濯好笑:“我说什么事呢,是不是他又去找你说什么了。”   阮乔抿着嘴不说话,秦濯吻了吻他耳朵:“我们小孩儿怎么这么笨啊,别人说什么都能欺负你。”   阮乔:“那你不能别让他欺负到我吗?”   秦濯笑着给怀里人顺顺背,   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好,下次见面我让他不许再跟你胡说八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乔顿了顿,认真说,“秦濯,你可以和我把你跟他的关系说得清清楚楚吗?我不想每次都要从别人那里听来你们有多亲密。”   “我不是说过吗,那段时间我不想再提了,你也答应过不提的。怎么说变就变啊小骗子。”   “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在你家里有一个特殊的房间。”   “我也不知道你身上的疤就是为他留下的。”   阮乔说完餐厅有一瞬安静,能听见牛排在铁板上呲呲作响,厨师跟了秦濯很久,见状不敢再继续上菜,把餐厅门带上关好。   秦濯脸色冷淡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阮乔:“没有说具体的,只说那道疤是为了他留下的。秦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不喜欢在身上留下痕迹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祛疤呢?”   秦濯:“别问了,这不是你该问的。”   阮乔声调忍不住高了点,他很委屈:“那什么是我该问的,白颜可以知道,甚至他就是当事人,我的男朋友为了别人留下一道那么长的疤,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秦濯耐心说:“阮阮,我活了三十年,你没有参与的事情太多了,难道每听别人说点什么都要过来和我闹一次吗?”   阮乔:“我没有和你闹,我没有怪你为什么要和白颜发生那些,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秦濯:“我说过了那些事情我不想再提,你一定要揭我伤疤吗。”   阮乔睫毛颤了下:“我怎么舍得啊。”   “乖。”秦濯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可是为什么和我分享过去,是揭伤疤呢。”阮乔后知后觉问,“你说在那段时间里白颜抚慰过你,我不可以帮你抚平过去的伤疤吗?”   “只有弱者才需要别人帮忙抚平,”秦濯正色说,“那段时间与其说是抚慰,不如说是宣泄,而且那年我和你一样大,但我现在多大,不再是需要倾诉的年纪了。”   阮乔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控制的悲伤,他真的不喜欢听秦濯说这些,说他们年龄差得多,说他小,不懂事,好像他们之间一直是秦濯在包容他,和年纪阅历都相仿的白   颜比起来,他们是那么的不合适。   “秦濯,如果你现在不想讲过去,我们就慢慢来,可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那道疤怎么来的,你告诉我好吗?”阮乔几乎是央求。   但秦濯的态度很明确:“今天一件事,明天一件事,是不是每知道他的一件事你都要来问我一遍。”   阮乔眼睛红了:“那是因为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最重要的事啊。”   看见阮乔要哭,秦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躁,不是厌烦,而是他不喜欢每次为了阮乔退让失控的感觉:“什么是最重要的事?你每天有一万个问题,你有最重要的事吗?”   阮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是说我的事情都不重要吗?”   秦濯叹气:“宝宝,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说的问题和最开始还有半点关系吗?”   阮乔愣了,他茫然地眨眨眼,是啊他们怎么说到这儿了呢,秦濯好像说的是对的,真的是他在胡搅蛮缠吗,他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   阮乔低头想了很久。   “我知道我最想问什么了,”他说,“我在意那道疤,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分量太重了,我在意他在你心里的位置。”   “他既然陪过你那么久,那么重要,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这才是他心中最大的不安,没有安全感,被六年风雨摧折出的自卑,这么普通的他能替代白颜吗?   秦濯说:“不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需要理由。”   “那,是不是他有哪里不符合你的期待啊?”   阮乔小心翼翼问,他想要的答案很简单很简单,哪怕秦濯只是说白颜没有他可爱他都会安心。   可是秦濯说:“没有。”   阮乔喃喃:“他在你心中那么完美吗……”   秦濯拧眉,成功的男人骨子里带着一种古板的大男子主义,跟过他的小东西他都不会太去苛责,何况真心陪伴过他很久的白颜,即使不喜欢,秦濯也并不想在背后说白颜的不好。   “宝宝,你跟我在一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再管其他人了好不好?”   阮乔也不想在意其他人:“可是他就是留在你心里啊,他那么完美,我要怎样才能覆盖掉他留下的痕迹啊!”   秦濯不解:“一个人为什么要去覆盖另一个人?难道我会失忆吗?”   阮乔心中漫上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他感觉和秦濯就像两只频率对不上的海豚,所有的爱和伤堆积在胸口却没有办法让对方听见。   又好像在真空中呼喊,他用尽了全部力气,秦濯却像看小丑一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声嘶力竭小题大做。   秦濯不愿意解释和白颜的过去,默认了白颜的完美,又说不出不喜欢他的理由。   为什么,是因为还在乎吗?因为重要到连说一句都不可以吗?   阮乔从秦濯腿上下来,他累了,他不想再这样折磨两个人了,其实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一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强行掩埋,可是未来,是他必须要的安全感和唯一。   “如果你把和白颜的关系和我讲清楚了,我不会干涉你正常交友的,可是你没有,那你能答应我以后和白颜保持距离吗?可以不见他吗?你知道他喜欢你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乔眼睛是黯淡的,因为他知道结局的。   “我不能答应你。”秦濯说。   客观来说,秦白两家的合作体量很大,不是说停就能停,秦濯和白颜作为两边的高层不可能不见面。   但这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他秦濯如果想不见一个人谁又能奈何他,他只是不想陪一个小朋友玩这样幼稚的游戏。   他自认已经很宠阮乔了,前所未有地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阮乔偶尔的小孩脾气他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可怜可爱,他愿意纵着,但这并不意味阮乔能没有边界地对他指手画脚,甚至干涉他的社交。   阮乔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黯然道:“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秦总,保重。”   苍白的脸上无声多出两行泪水,那样安静,似乎在他问出最后那个问题的时候生机就已经被掐断。   他只是仰头看着秦濯,看他很喜欢很喜欢,很依赖,很用力爱过的男人。   他的眼神那么悲伤,看得秦濯呼吸都有些难受。   秦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一刻发现原来看阮乔难过,他的心脏会是这种感受。   他的宝贝一直很爱哭,一开始看见阮乔哭他觉得很漂亮,后来会   下意识去哄,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阮乔掉下的眼泪会砸到他心里,是苦的。   即使知道小孩子的爱恨都来得快,想一出是一出,但他竟然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像石头压着,又像针刺,这是心疼吗?   见阮乔转身,秦濯不自觉站了起来:“阮乔,你去哪。”   “秦总,我们……算了吧。”   阮乔心疼得麻木,像跋涉了很久很久的人,最后发现所谓绿洲依然是海市蜃楼。   他转身要走,却突然被秦濯抓住手腕,紧接着手心的冰凉让他打了个寒战。   ——那是一把锋利的金属餐刀!   “秦濯!”   阮乔尖叫着,世界好像被点了慢速,他只能绝望地看着秦濯抓着他的手刺向了胸口,白衬衣瞬间红了。   “秦濯!你松手!你松手啊啊啊啊啊我求你了啊啊啊!!!”   阮乔眼前模糊一片,他从来不知道红色可以这么刺眼。   他亲眼看着自己在恋人身上留下一道疤。   秦濯面无表情,好像半掌长的伤口不是割在他身上。   他平静地问:“这么长够吗?你还想在哪里留下痕迹,阮阮。”   阮乔几乎崩溃,浑身都在颤抖,那么多血那是他心上人的血啊是被他亲手割出来的血啊啊啊啊!   阮乔要疯了。   他语无伦次说:“求求你先包扎好吗求求你求求你。”   “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没有看见你哭疼。”   秦濯终于松开手把餐刀扔一边,阮乔连忙用丝绸餐巾捂上伤口,声音嘶哑问:“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好不好?”   秦濯:“那你答应我不能离开。”   阮乔想他一定会答应,他那么在意秦濯,他不舍得秦濯受伤,他不想再看见秦濯流血。   可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他现在答应了,将来有一天他们两个中一定会有一个流更多的血。   那个声音那么坚定,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阮乔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另一个人接管了,声音还在颤抖,可是理智第一次战胜情感说:“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身上的这些痕迹,我在意的是他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我在   意的是你绝口不提的过去。”   “那道疤,我当然知道都动刀了肯定不是好的回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想提的过去,可是秦濯,你就准备一辈子都不告诉我吗?”   “你不想提,是现在不想提,还是你从来就没打算过让我了解你的过去?”   秦濯的嘴唇抿得很紧。   果然是这样。   他说:“每个人都活在当下,说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阮乔用力按着伤口,他的心也在流血,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也能这么狠心这么坚强。   他没有松口:“过去是过去了,可是是过去的一件件一天天形成了今天的你啊,我也想知道我的男朋友为什么霸道为什么冷漠为什么会痛,我不想当一个局外人,一个连你所谓的朋友都了解的过去,我却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秦濯皱了下眉:“如果我过去的事白颜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不想说出来,你还会这么难过吗?还会这样不能接受吗?”   刚才的话已经要抽干阮乔的力气,他崩溃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你不要问我。”   秦濯很轻地捧住他脸颊:“宝宝,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在意的不是那些过去,只是别人知道而你不知道,更像是一种攀比心,不是吗?”   阮乔:“攀比?爱人不是只有一个的吗?我为什么要和别人攀比?”   秦濯:“对啊阮阮,没有必要的。”   阮乔几乎是在嘶叫:“不!所以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一个人,会想要像你说的那样和他攀比?如果我是唯一的我为什么要攀比要嫉妒要变得这么丑陋,秦濯,你能让我觉得自己是唯一的吗?”   秦濯:“我说过我只喜欢你,可你不相信。”   阮乔:“秦濯,我最后问一遍,你永远都不会和我解释那道疤,也永远不会告诉我你的过去了吗?”   秦濯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阮乔听见自己被抽干一般的声音:“我们……”   秦濯脸色彻底冷下来:“你又想说分开。”   阮乔摇了摇头。   秦濯面色稍缓,低头吻上湿润的唇:“乖。”   然后他听见阮乔说:“秦濯,我们分手吧。”   阮乔听见外面凌乱的脚步声正在接近,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如果别人听了,只是因为吃一个算不上前任的醋就分手,一定会觉得很幼稚很离谱吧,但阮乔知道对他来说不是这样的。   说是他的弱点也好缺陷也好,在他贫瘠的十八岁生命中,他以爱为食,爱人是他的港湾也是他的信仰,他没有办法接受一段充满迷雾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伸出一段荆棘抽得他遍体鳞伤。   唐礼和医生赶到:“秦总,先为您处理伤口。”   秦濯只是愣了一下,阮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本可以抓住的,只是阮乔说分手的那一瞬他分神了。   他的宝贝这次闹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就好像真的要和他分手一样。! 第27章 阶级差   阮乔回寝室就蒙上了被子。   昨晚睁一夜的眼,现在精神已经有点恍惚,他用凉水冲了很久手,鼻尖总还是能隐隐闻到血腥味。   他想起秦濯在小巷把地头蛇的手钉在墙上,秦濯下手一向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那么长的一道伤口还流血吗,还疼吗?   阮乔把自己裹紧,想把这些都从脑中赶走。   被子前两天晒过,松松软软地裹在身上,像男人宽大的怀抱从背后拥着他。   只是不够炽热坚实的触感告诉他,他已经失去自己的先生了。   被他亲手推开了。   阮乔睡了一整天,醒来后又整整两天两夜没睡把稿子画完,参赛的稿子画完就画商稿,他不想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想到秦濯,想到秦濯就难过地要死掉。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么痛。   他才十八岁,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啊。   最后陆然实在看不下去,说如果他再不恢复正常的作息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阮乔不得不下楼去食堂买饭透气。   “乔乔!”   阮乔正在排队买饭,见是林雨萌过来。   “我的天啊,第一次见你这么憔悴,”林雨萌上下瞅瞅,“你不是在赶禾风的参赛稿吧?”   阮乔挤了挤嘴角,没有解释。   “那也不能这么拼啊,身体最重要。”林雨萌瞅了瞅窗口菜单,决定也排这儿,“不过禾风这次是挺值得拼哈,那些老家伙咱就不说了,在新锐画手里你拔个头筹我看完全没问题!”   阮乔淡淡笑了下:“重在参与吧,还是会有很多太太加入的。”   “倒也不是,”林雨萌摆摆手,“每个画手只能参加一届禾风的,以前参加过就不能再次报名了,所以才都说禾风是发掘未来大神的比赛啊。”   阮乔:“原来是这样啊。”   林雨萌:“昂,你抓住机会,我看能一举成名的!”   阮乔苦笑:“你别吹我了。”   “我真没有,主要是《Rolling》不是要在这次比赛的获奖作品中选角色参考吗,辉漫制作的动画都是精品,《Rolling》肯   定要大火,”林雨萌看出来阮乔兴致不高,故意逗他,“到时候苟富贵了可莫相忘啊!”   阮乔没当真:“这么好的事儿哪能轮到我呢。”   “怎么轮不到,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好吗!”林雨萌拍拍阮乔肩膀打气,“这次机会真的难得,谁能想到辉漫这么一个大公司突然要跟禾风的新画师合作,这是来当菩萨了吧哈哈,你加油!”   阮乔应下林雨萌的好意,买完饭跟她告别,选了人少的另一条路回寝室。   快到寝室楼下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阮乔转身就加快了脚步,甚至没有看清车牌到底是不是那一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阮先生。”唐礼叫住他。   阮乔不得已停下。   唐礼:“小阮先生,秦总想请你谈一谈可以吗?”   阮乔垂下眼:“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唐礼轻叹一声:“小乔,你和秦总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三天没下楼,秦总就在车里等了三天,这三天他都是在车里办公的。”   阮乔心口一紧,他很想问秦濯的伤怎么样了,一直在车里能休息好吗,会发炎吗。   但最终他的嘴抿很紧,像提着打包袋的手一样紧,指甲嵌进肉里。   唐礼语气恳切:“小乔,秦总在等你。”   阮乔忍住眼中热意:“我和他之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有必要见面了。”   说完,他最后一眼看向了车窗。   他知道秦濯坐在那里,曾在那一方位置里他把他抱在腿上,他们接吻,做.爱,咬着指头争论明年春天要游湖不要爬山。   可现在那面漆黑的玻璃上他只看到孑然的自己。   阮乔转身飞快地走了。   唐礼僵在原地迟迟不敢上车。   车内,秦濯疲惫地闭上眼。   素来衣冠楚楚,连口袋巾都会精致搭配的男人如今领带散乱,衬衣襟口半开,露出下面洇血的纱布。   他一向很耐痛,但这一次的伤似乎和以往都不同。   阮乔一路跑回寝室。   春生被门撞开的声音吓了   一跳,还以为是刚被拳社叫走的陆然风风火火回来了。   一看是气喘吁吁的阮乔。   “乔乔,你……”   阮乔看见春生怀中的一大捧玫瑰,很大很大,会有九十九朵吧,曾经也有人说他手里的玫瑰永不会散的。   付春生被阮乔盯得不好意思,坦白说:“这是沈括送的。”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由衷地说:“真好啊,你们?”   付春生点点头,脸颊被玫瑰映得绯红:“我答应了。”   “真好,”阮乔虚虚抱了上去,“真好啊春生,祝福你们。”   他像一只卡了的机器人,只会机械地说真好啊,他祝福春生,祝福着祝福着就哭了。   “乔乔,你怎么了?”付春生连忙拿出纸巾,“你告诉我啊哪里难受。”   “春生,我好疼啊。”   “哪里疼?”   “这里,”阮乔捂着心口,“它好疼啊春生,它为什么这么疼啊,我该怎么办啊。”   18岁的少年第一次敞开心扉,满腔的爱意只知道全部奔那一人而去,却不知道该怎样收回。   看见秦濯车辆的那一刻阮乔就乱了,他跑得有多快就有多心虚,他知道自己的心在不听使唤地朝反方向跑去。   “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阮乔说得颠三倒四,付春生却从只言片语中很快拼凑出了始末,从上一次阮乔在阳台问他会不会在意男朋友心里有不可替代的其他人时,他就大概猜到了。   “乔乔,要不再和秦先生谈谈吧,说不定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呢。”   阮乔摇了摇头:“我知道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妥协的。”   他宁愿用刀划自己都不会说,又怎么会因为其他的妥协呢。   付春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很不好听,但是乔乔,既然分开这么难受,既然你还喜欢他,不如放下过去吧,不要在意那些了。”   阮乔满脸泪水,却疯狂地摇头:“我做不到我忘不掉,我只要一想到他们还会见面,就会想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呢?是不是在一起回忆那些我没参与过也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在分享那些甜蜜或者酸涩的秘密,他会不会因为过去   的事失眠,他那时候会想另一个人吗?我不要我不要。”   付春生一下一下顺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怅然望向那束火红的玫瑰。   他们想要的太多,不想要的也太多,拿不起,放不下,不肯认命的每一个人,或许都这么痛苦吧。   可是除了交给时间,又能怎么办呢?   阮乔发泄一通后终于回到正常的生活,至少陆然晚上回寝室时发现他除了眼睛肿得厉害,已经能正常睡觉起床了。   接下来的两天,阮乔出门都会叫上室友,也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他知道秦濯不会轻易在人前暴露。   但好像是嘲讽他的多虑,他再没有看见一次和秦濯有关的影子。   阮乔想,秦濯那样骄傲的人,三天大概就是他的耐心极限了吧。   他们之间看似每次有来有往,其实掌握主动权的一直是秦濯,只要他松手了,他们也彻底结束了。   阮乔松下一口气,心中却怅然若失。   晚上十点多,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请问您是秦濯秦先生的朋友吗?”   阮乔愣了下。   “这里是AK私人会所,秦先生喝醉了,只记得您的手机号,您能来接一下他吗?”   阮乔淡淡说:“你联系他的助理吧。”   “抱歉,我们没有权利私自翻看客人的手机。”   阮乔:“那我联系他的助理。”   挂断后他给唐礼打电话,但罕见的,24小时待机的唐特助也联系不上了。   没多久,对方又打来电话:“非常抱歉打扰您,但秦先生看着状态不是很好,麻烦您过来处理一下可以吗?”   阮乔按掉手机,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下了楼。   被服务生领进隔绝噪音的奢华包房,看见清醒坐在沙发中央的男人时,阮乔并不意外。   “阮阮。”   秦濯靠近一步,他后退一步,最后被秦濯的双臂困在皮质门上。   “阮阮。”   熟悉的触感抚上他脸颊,阮乔被烫到般躲开。   “秦总,您把我骗过来想说什么?”   他语气冷淡,却垂着   眼不敢和秦濯对视,单是那种有压迫感的气息靠近已经让他心跳失守。   下一秒唇上传来的炽热让阮乔彻底慌了。   秦濯把他压在门上狠狠亲吻。   阮乔想把人推开,只是手刚碰上胸膛就想起那道刺眼的伤口,终究是不舍得用力,只能任秦濯予取予求。   五天没有被碰过的地方在被撕咬,阮乔指尖发麻,秦濯口中有苦涩的酒味。   “你……”终于被放开,阮乔湿润的嘴唇说,“伤没好,不要喝酒。”   秦濯冷峻的眉目泛上一丝暖意,低头轻柔地又在唇上碰了一下:“阮阮,你关心我。”   阮乔偏开目光:“我关心每一个身边的人。”   “五天了,我很想你。”秦濯紧紧把人抱在怀里。   终于做了这五天来他一直都想做的事,这么小的一个宝贝,竟然只是抱在怀里就觉得温暖安心。   他习惯了呼风唤雨,一切都有人准备上最好的送到面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因为一个小家伙茶饭不思。   阮乔被秦濯这样近乎示弱的倾诉击碎。   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想念啊。   他狠下心说:“秦总,有很多人愿意被你抱的。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阮乔去掰秦濯的手臂,却被宽大的手掌包住。   “阮阮,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秦濯的声音很平静,阮乔意外地看向他。   “说实话,我现在依然不想告诉你,这些事我没想过有一天要亲口告诉另一个人。”   “我不能理解你对过去的纠结,不能理解你的不安。”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在意你,不想让你离开。”   阮乔呼吸有点困难。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不该是好听的情话,一个共情能力很差的男人不情不愿的妥协。   可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总是会爱上一个有缺陷却愿意为自己改变的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唯一被珍视的,最特殊的。   阮乔感觉就在这一刻他好像更爱秦濯了,就连他直白坦诚缺陷的样子都爱。   这种近乎冷酷的真实,让他觉得安心。   秦濯牵着阮乔回沙发坐下,已经拿起了酒杯,但想到小朋友刚才的关心,还是放下换了冰水。   他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那道疤不是为白颜留下的,因为那些人本来要砍的就是我。”   阮乔震惊地睁大了眼。   秦濯继续说:“白颜是想帮忙才被卷进来,我不能不管他,所以挡了那一刀。没有祛疤,是我不想忘记这件事,因为整件事背后的人是——”   秦濯垂下眼睛,像在下一个决心。   阮乔从没有见过秦濯这样沉默的样子。   他是在云端上的天子骄子,恶劣也好霸道也好,永远是漫不经心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可现在……   强势之人的温柔,冷硬之人的脆弱,高傲之人的低头,是最有力量的。   阮乔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别说了,”他凑上去轻轻吻秦濯的眼尾,“对不起。”   被人用刀威胁有多害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何况直接砍在身上,那个时候秦濯也就是他这么大吧。   一想到恋人曾陷于那样的险境,背后不知藏着怎样不堪的阴谋,他就恨不得回到过去挡在那个少年面前。   秦濯从来是不怕疼的,如果只是一道刀伤他不会如此在意,真正伤他至深的应该是背后那个阴狠的人。   那个果决如他,却连只是说出来名字都要下决心的人。   秦濯明明说了很多遍那是不好的过去,可他还要逼他讲出来,他怎么能这么坏。   阮乔懊悔地搂住秦濯脖子,脸颊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   秦濯被这样小动物般的讨好抚慰,连刚才少有的沉郁也不见了。   “以后乖一点好不好,你总是这样我也会累的。”秦濯语气宠溺。   阮乔又蹭蹭脸颊,撒娇说:“我错啦”   秦濯勾起嘴角:“不够。”   阮乔只好乖巧跪坐在沙发上:“我错啦,先生。”   秦濯挑起一侧眉。   阮乔不知怎么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脸一热,软声说:“我错啦,哥哥。”   秦濯:“再叫。”   绯红从脸颊染上锁骨,他小声说:“我错啦,叔叔。”   “唔,会有   人进来的。”   “他们不敢。”   “你伤还没好呢。”   “不用那儿动你。”   “那也不行。”秦濯那时候有多疯,阮乔最知道了。   “那怎么办,它需要你,阮阮,你一直不理它,它难过得要死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像罂粟,低音炮撒起娇来无人生还。   意志不坚定的阮乔腿都软了,一直向后躲,一不小心滑下沙发摔了个屁股蹲儿。   “哎呀。”   秦濯失笑,长腿一曲一折将地毯上的阮乔困在中间,每次小宝贝这样笨笨仰视他的样子都很令他情动,指腹在柔软的嘴唇上摩挲:“怎么这么笨,好想欺负你啊。”   阮乔知道今晚逃不掉,不知道哪里丢掉了羞耻心,主动摸上西裤:“那你不要动。”   几个月前,在秦氏大厦的会议室,秦濯说想试试被阮乔瞪着眼睛拒绝了。   秦濯说会等他愿意的那一天。   他那时候想,怎么会有人愿意做这种事啊。   可其实恋人身上的哪里都是喜欢的,这里,那里,还有给他很多很多快乐的那里。秦濯身上淡淡的雪山玫瑰香和汹涌的雄性荷尔蒙混在一起,阮乔竟然有了一种迷恋般的陶醉。   秦濯看着努力的小宝贝,心头涌上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他的宝贝儿太乖了,每次他让步一点,阮阮都会给他更多的惊喜,怎么会这么可爱,怎么疼都疼不够。   秦濯竟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高傲很可笑,为自己的宝贝低头,有什么不可以的。   阮乔最后还是没有实现让秦濯不动的想法,秦濯太难搞了,再这样下去他下巴脱臼也不够。   ……   阮乔伏在秦濯的胸口,侧耳听着强壮有力的心跳,好像在说爱他。   他轻轻亲吻伤口的四周。   一想起秦濯那天拿着刀往身上扎他就心揪后怕,可是在心疼之后又有一点隐秘卑鄙的幸福。   先生好爱他。   好想把自己全部交给先生啊。   “真好呀。”阮乔的快乐从来都藏不住。   “怎么好了?”秦濯在余韵中闭着眼睛问。   阮乔不好意思说自己,只说:“   身边的朋友找到互相喜欢的人了呀。”   “嗯?”秦濯慵懒地应了一声。   阮乔勾勾他手指:“对了,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沈括。”   秦濯睁开眼:“沈括。”   “对呀,说起来也是巧,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带我来这儿那天,我说看见春生被人欺负。”   阮乔没有察觉到秦濯的异样,兴致勃勃接着说:“那人就是沈括,他这人也是绝了,你们圈子里的人是不是都这么霸道,哪有追求人上来直接摸那个的。”   秦濯失笑:“追求?”   阮乔点点头,毛茸茸的脑袋在秦濯怀里蹭来蹭去:“是啊,你还不知道呢吧,不过他们进展确实挺快的,春生说沈括跟他道了歉,追求的态度也特别好,他们前两天在一起啦。”   秦濯笑了下没说话。   “你别一直摸我啦。”   “你光溜溜躺我怀里不就是要被摸的吗?”   “你真烦。”   阮乔好不容易挣出去,捡沙发边的小裤裤往脚上套,被秦濯捉住脚踝:“别穿了,让唐礼送新的过来。”   “这么晚了,别折腾人来回跑了。”   “他就在车里,后备箱有衣服。”   商务人士后备箱放一套备用西装是常事,可随时放一套他的衣服算怎么回事啊,某些意图也太明显了:“你真禽兽。”   “禽兽爱你。”秦濯又压着他吻了上来。   阮乔幸福又羞赧地想,唐特助又要晚一个小时才能上来了。   ……   终于清理好也换上干净的新衣服,阮乔被秦濯领着乖乖离开。   来的时候他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好的结果。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秦濯要骗他过来,可他还是来了。   虽然嘴上说着知道秦濯不会改变,他们不会有结果,但心里谁又舍得真的把一个爱过的人就此割去。   总还是有一丝幻想的。   他想给自己和秦濯之间最后一次机会。   还好他来了,阮乔无比庆幸。   秦濯看着身边雀跃的小朋友,嘴角也忍不住染上笑意,所有爱恨都写在脸上,白纸一样的娃娃,怎么就这么天真,这   么讨人喜欢呢。   他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阮乔吓坏了,这可是走廊。   他慌乱地躲闪间后背撞开了一扇门。   没有锁,应该是没人吧。   眼角余光往里面扫了一眼,阮乔被当场钉在原地。   沙发上坐着一个高大冷冽的男人,在他面前跪着另一个人,眼角泛红双腮鼓胀。刚做完同样事情的阮乔非常清楚眼前这一幕是什么。   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沙发上那张熟悉的面孔。   不等他反应,秦濯已经把他带了出去。   阮乔下意识要回去被秦濯捉住手腕。   “你拽我干什么?”   “你想进去干什么?”   “那人是沈括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   “他是春生的男朋友啊!他怎么能一边跟春生在一起,一边和别人……”   阮乔还要往房间里冲,但被秦濯死死拽住。   “你别拽我!”   秦濯耐心说:“沈括不是你室友能招惹起的。”   阮乔觉得荒谬:“什么叫我室友招惹?是他一直在追求春生好吗?”   他已经气得要炸了,可当看向秦濯不以为意的平静面孔时,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迷茫。   “你什么意思啊秦濯,你觉得这样很正常是吗?” 第28章 崩塌   中央空调的送风口设置得当,不会直接吹在身上,阮乔却还是觉得冷。   他气得嘴唇有点发抖,不能理解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你觉得沈括这样很正常吗?”   秦濯按住他手臂:“圈子里很多人都是这样,你冷静一下。”   阮乔根本冷静不下来:“这是出轨啊秦濯,很多人都这样,这样就是正常了吗?那你呢?”   秦濯面色冷下来:“阮乔。”   “我问你呢,你也这样吗?”   阮乔当然知道他和秦濯最开始是什么关系,但是在一起之后他从没有问过秦濯跟以前的人断了没有,因为他觉得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可现在他突然不确定了。   “你也——”   “认识你之后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   秦濯深色的目光坚定,阮乔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现在可以回家了吗?”秦濯捏捏他的手。   阮乔没有动:“那沈括怎么办?”   秦濯叹气:“你想怎么办呢。”   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阮乔愤恨地咬了咬嘴唇。   上一次在酒会上他就能看出来,沈括的位置不低,甚至能和秦濯平起平坐,根本不是他和春生能怎样的人物。   想来想去只能皱着眉说:“这人太渣了,你不要跟他跟他往来了好不好。”   秦濯好笑,揉了揉小刺猬的脑袋:“阮阮,你知道两个公司间的合作动辄几十亿吗。”   阮乔泄掉一半气:“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的公事,但是你私下不要和他交好了好不好。”   “人脉和生意是分不开的,我的宝宝,”秦濯无奈地捏捏小东西鼓起的脸颊,“不然大家隔三差五举办各样的宴会做什么。”   阮乔垂下眼睫:“说得好像那些宴会你会去一样,你要真想断谁能威胁你秦总,说到底你就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对吧。”   阮乔心里别扭,但他也知道在其位谋其事的道理,所以没有再继续要求,只是说:“你要跟他继续联系就联系吧,但至少你心里不能跟他好,心里。”   阮乔挑秦濯没受伤的地方戳一下,秦濯笑出来,这是什么孩子话。   “好啦,多大点事啊气成这样,还要不要回家吃冰糖草莓了。”   平时秦濯这样宠溺地一哄,低沉磁性的嗓音总让阮乔心里暖暖的,什么都好商量。   但今天这一幕实在冲击太大,又事关春生,阮乔不得不较真,这才觉出不对来,秦濯好像根本没答应他的要求啊。   阮乔像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秦濯,刀削斧凿的面孔在华丽吊灯下格外英俊,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没有半点不妥。   “你是不是打心底就不觉得这是回事啊?”阮乔定定看着秦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秦濯和他对视了几息,轻叹一声说:“宝宝,我也不想让你这么早就看到真实的世界,但是你早晚会明白这些。”   “明白什么?啊?有钱就可以随便出轨就可以当禽兽了吗?”   “沈括不是你想的那种十恶不赦的坏人,他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同样,只要你室友听话,他不会亏待他的。”   阮乔从没有觉得“听话”这两个字如此刺耳。   “你什么意思啊,春生是沈括买的什么下人吗?”   秦濯耐心和涉世未深的宝贝解释:“阮阮,你室友家里什么情况你应该很清楚,跟沈括在一起他全家下半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阮乔烦躁地捋了把刘海:“是,他沈括有钱,他想包十个二十个都是他的自由,愿打愿挨的事儿,可春生是他捧着玫瑰花正正经经追求的男朋友啊!”   “他这是欺骗!是背叛!”   “他会给补偿的,好了乖,不气了,让他多给点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秦濯?他多给点少给点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情,有半点差别吗?”   “你看不出来他有多卑鄙吗?怪不得他第一次见面就那样轻薄人,他肯定是想跟以前一样用钱把春生砸到手,发现春生不理那一套之后就开始道歉说什么要真心追求。”   “花钱买来的他都不满足,他还要玩弄其他无辜人的真心,享受着别人毫无保留的感情,最后再用一把钱把人打发,这就是你说的很好的合作伙伴?”   说话间,阮乔已经被秦濯拉回先前的空白包房。   秦濯把他   搂在怀里哄小宝宝一样拍着脊背,吻他的侧脸:“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一股无名的怒火蹿上来,阮乔用力把秦濯推开:“你为什么总让我冷静!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凭什么有钱就能肆意玩弄人心啊?这应该吗?这不公平!”   “什么是公平?”秦濯淡淡问。   他见惯了名利场上的事,初识阮乔的赤子心肠只觉可怜可爱,虽不认可,但也愿意护着他的天真。   只是走到这一步,他的小朋友不能永远不长大了。   “你只看到室友情感受伤这一段,认为不公平,可是之后的事情呢?”秦濯循循善诱道。   “往后你就能看到,他父母可以从冬天要烧柴的贫瘠大山中搬到有供暖的城市,他父亲残疾的腿可以得到治疗,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在京市发展有立足之地,这是公平吗?”   阮乔深吸一口气:“是,你说的这些都很诱人,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啊,他没有从一开始就白纸黑字地告诉春生这是一场交易啊。”   “那你想要的公平是什么呢?一个亿万富翁和一个穷小子相敬如宾吗?”   秦濯哂笑:“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吧,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又要享受从天而降的资源,又要得到同等的尊重,这不是最大的不劳而获吗?”   阮乔难以置信地看着冷漠的恋人:“所以你的意思是,沈括完全可以自作主张用钱买.春生的被欺骗,被伤害,只要他给的钱够多。”   秦濯:“世上的一切都可以被标价和弥补的。”   “那我值多少钱呢?秦总。”阮乔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阮阮,我是在说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是在说你。”   秦濯按着阮乔在沙发上坐好,抚慰地摸了摸他头顶:“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阮乔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真的像秦濯希望的那样冷静下来了。   前所未有的冷静。   有些事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在某一瞬间所有雾里看花的真相都被串联在一起——   秦濯让他远离祁宋叔叔却不给出解释;   几次岔开   话题不和他解释白颜的关系;   不能理解他的纠结和不安;   派人跟踪他偷拍他,逼他从宿舍搬出来;   在栖霞山下跟喻肆说把人给我,而不是问他跟谁走;   每一次道歉从来都没有说过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这些是因为秦濯强势,难以共情,占有欲强,只是一些缺点。   其实不是的。   阮乔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从未平等过。   在秦濯的世界里,人分三六九等,贫弱一方的身体和情感全部可以被明码标价。   他一个普通的穷小子和天之骄子在一起,就应该俯首称臣,不可以有情绪,不可以有疑问。   秦濯对他三缄其口的那些事,并不是他觉得那些事情有多重要不能说,只是懒得和他解释罢了。   秦濯的每一句“宝宝,我错了”,都只是心情好的主人逗弄一只宠物。   他只需要服从,享受秦濯赏赐的好处,仅此而已。   怪不得秦濯总是对他说“听话”,让他“乖”。   说他是他的“小狗狗”。   “秦濯,你把我当过人吗?”   阮乔仰起脸,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一想到他深深迷恋崇拜的爱人只是把他当一个可以买卖的玩物,阮乔痛苦得要死掉了。   秦濯皱了下眉:“你都想了些什么。”   “你总有那么多不愿意和我解释的事,是因为那些事真的难以开口,还是你从心里就觉得我不配和你平等地交谈,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打发。”   每说一句,阮乔的呼吸就困难一分。   “公园里,你能不眨眼地烧掉别人父母的画像,不是因为你情绪失控,而是你根本就没有把蝼蚁的悲愁放在眼里过,一个卖画的穷人,两颗钻石够买下他所有了,怎么配让你犹豫一分一毫。”   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利爪割开他的皮肉,阮乔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他声音嘶哑问:“秦濯,你觉得,我和春生,和那个卖画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秦濯垂眸看着心碎的宝贝,心里也荡开一种说不明的情绪,他单膝跪在阮乔面前捧住他双手:   “怎么会没有区别,我这么疼你。”   我这么疼你。   我喜欢你。   爱你。   阮乔心痛得无以复加,每一个字都扎在他心里,拔.出来带着血肉。   他曾经多相信这些告白,飞蛾扑火一样想着怎样多爱先生一点。   可到头来,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人招手一次垂怜。   他们的关系从他第一次踏进那间办公室就注定了。   秦濯招招手,像叫一只小狗。   而他走过去,乖顺地蹲下。   从此再也没站起来过。   阮乔一字一句剖开血淋淋的真相:“你愿意花时间花代价哄我,是因为你高兴,你愿意宠着,就像宠一只狗,你可以陪石榴扔飞圈,但你不会尊重它,不会在意它的想法,不会让它真的参与进你的人生。”   秦濯攥紧掌心的手,阮乔平时体温便偏低,滑滑的握在手中很舒服,但今天他感觉这双手格外凉,怎么暖都暖不热。   “宝宝,你想得太多了,是我哪里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用了,给一只狗住金丝笼还是翡翠窝,没有差别的。”   “我们的三观从最底层就是不一样的。”   阮乔支撑着站起来,想掰开秦濯的手。   “秦濯,跟你在一起我好冷啊,放我走吧。”   秦濯手攥得更紧,语气也冷下来:“阮乔,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动不动就提分开,这种小孩子谈恋爱的把戏次数多了我也会累的。”   阮乔苦笑,他觉得秦濯真的很厉害,在这种时候还能让他流着眼泪笑出来。   “你看,每次都是这样,你总让我冷静一点,让我别闹,可到底是我每次都在无理取闹,还是在你眼里我不配和成熟理智的秦总就事论事啊。”   “你总说我是小孩儿,你不觉得我们真的很像大家庭的家长和小孩儿吗?每次孩子说什么不管对错,家长都只会说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插话。”   秦濯烦躁地把阮乔按在怀里,却不管怎么抱身体都是凉的。他不明白今晚一切明明都好好的,只是看了一眼沈括怎么就惹出这么多麻烦。   “回家。”秦濯不管阮乔的反抗,牵着人往地下车库带。   阮乔被拽得踉跄,满心悲凉:“你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吗?”   秦濯把他按在墙上,神色可怕:“那你还要走吗?”   一颗眼泪安静地从阮乔左眼掉下来。   秦濯心尖一痛,凶狠地把那滴泪吻掉。   “我不会让你走的。”   阮乔被强拉到车库,他知道呼喊没用,这家私人会所的隐私性做得太好了,所有来这里的会员都不会多管闲事。   一路上不少人都看见他的挣扎,但没有一个人在意,还有人吹了声口哨,被秦濯一个眼神吓走。   阮乔悲哀地想,他终于触摸到秦濯真实的世界了,以这样惨痛的方式。   秦濯见阮乔不再挣扎便松开他的手,他知道那里明天肯定要青一片,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拿阮乔怎么办,好好一个小孩儿怎么动不动就要分开了,只能带回家狠狠C两天再哄两天,把他可爱的乖小孩儿还回来。   秦濯掏出手机看唐礼发的停车位置,身边人影一晃,阮乔竟然跑了。   跑向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的一辆哈雷。   秦濯认出车上人身形,咬牙正要去追,一辆出租车猛地横在面前挡住去路。   车窗降下,陆然冷冷说:“秦总,别为难一个小孩儿。”   秦濯看向已经爬上摩托后座的人,心头染上薄怒:“阮阮,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让别人插进来。”   喻肆扬起面罩,露出下面张扬的银灰色发丝,嘲讽道:“秦总,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自说自话啊,你说你们就是你们?阮阮,你说你们什么关系?”   秦濯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阮乔没有看他,只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贴在喻肆身后,小声说:“我和他……没有关系。”   喻肆勾起嘴角,一拧油门扬长而去。   陆然的出租车没过几秒也离开了,留下一地尾气。   从车上连忙赶来的唐礼腿都软了,老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   他小心问:“秦总,追吗?”   秦濯沉默了几秒闭上眼:“让他先休息一个晚上吧。”   再睁开时漆黑的眼睛眸色骇人,秦濯抿紧了嘴唇。   没有人能从他   身边抢走阮乔。   -   飞驰的地面,轰隆的发动机,总会有种隔绝外界的错觉。   阮乔觉得坐摩托很好,风会带走他眼角不该有的懦弱。   “谢谢你们过来接我。”阮乔已经没有脑容量去想喻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喻肆哼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气老不死的。”   半个小时前,陆然跟拳馆的朋友聚会回来发现阮乔不在宿舍,问春生是接了一个电话才走的,能听出是在AK,陆然直觉不妙。   要是论拳头他没在怕的,就怕狗东西仗着人多势众,这才不情不愿给另一个不那么狗的狗东西发消息。   「抢人,来不来」   三人回到宿舍已经凌晨。   自从上次失火搬寝室后,原来的第四个舍友彻底跟他们分家去了别的宿舍,这儿就空出一个床位。   陆然撞了下喻肆,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来不来?”   喻肆挑起一侧眉毛。   陆然趁阮乔失神小声爆了个粗口:“装你大爷,老子要不是怕狗东西来骚扰,我一个人看不住,鬼才叫你。”   喻肆哼了一声。   “乔乔,你干什么啊。”   春生担忧地看向举着花瓶的阮乔。   里面一大捧玫瑰是沈括送给他,他精心养着的。   乔乔要是实在想摔东西就摔吧,虽然有点心疼,但还是怕碎瓷片扎着他啊。   阮乔举了半天最后还是愤愤放在地上,难过说:“算了春生,你自己处理吧。”   付春生和阮乔对视两眼,读出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知道阮乔去了哪,可能会见到什么人,回来又是这种反应。   有些话不用多说,明白的人就会明白。   他声音有点颤抖:“乔乔,是不是……”   阮乔看了眼旁边柱子似的两个人。   喻肆面无表情推着陆然一块出去。   陆然:???   阮乔见人走了,失去力气地坐在椅子上:“春生,我看见沈括他……”   话没说完,春生眼尾红了:“这么快啊。”   他声音太小,阮乔没听清:“什么?”   春生摇了摇头,看起来并不意外:“没事,倒是你,怎么被气得这么憔悴啊,是不是又和秦先生吵架了。”   阮乔被问到伤心事,话未出口已泪流满面。   “春生,我和秦濯,彻底分手了。”   付春生愣了愣。   阮乔带着哭腔:“他和我一起看见的,他根本没觉得沈括有错,还说只要沈括多给你补偿就好了。春生,他们为什么都没有心啊?”   付春生拖来另一把椅子,和阮乔面对面坐着。   “春生,你别、别难过,你跟沈括刚开始,断了好,断了好……”   付春生垂下睫毛:“好,我不难过。”   这一晚,月光好像格外长,照着两个不眠人。   和远处燃了一夜的雪茄。   -   阮乔不想让室友担忧,第二天并没有怎么赖床。   上一次和秦濯闹矛盾分开,他抱着春生哭了半夜,连续几天昼夜颠倒作息全乱。   因为那时说到底还存有一丝幻想,人有幻想就会挣扎,就会痛苦磋磨。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没有人比阮乔更知道他和秦濯之间彻底结束了。挡在他们中间的不是任何一件事,而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天堑。   他要做一个人,不能当一条狗。   就连下楼买饭看见流浪狗阮乔都会条件反射地躲开,害怕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   一夜过去,喉间还未消散的不适提醒着他昨晚主动跪在地上做的事,想到秦濯一次次喊他小狗狗,想到他得到鼓励般的快乐和迷恋,阮乔恶心到干呕。   他怎么能这么下贱。   扶着树干半天没有吐出来,嗓子的不适感却更严重了。   “宝宝真乖。”   “好喜欢这里。”   “味道重吗?”   阮乔闷叫一声,一拳砸在树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阮乔难以置信地看着挡在他和树之间的手掌。   “你还要握画笔的,宝宝。”   宝宝宝宝宝宝。   现实和脑海中的声音重合,阮乔捂着头尖叫。   秦濯看着因为自己出现而瞬间痛苦崩   溃的宝贝,久违地知道了苦涩的滋味。   “宝宝……”   “你他妈!”拐去买酸奶的陆然把袋子一扔一拳砸过来,“保你妈的大龄球。”   秦濯侧身躲过,冷声说:“我和阮乔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陆然:“秦总,您是听不懂人话吗?昨儿乔乔就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秦濯面色沉暗:“我没有答应,就还是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被陆然挡在身后的阮乔听见这三个字胸口顿时一痛。   那天在包房里他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秦濯的男朋友,难怪当场所有人会是那种反应。   他们是怎么看他的?   会猜秦濯是多少钱包的他吗?   一个玩物被逗弄两下就开始往脸上抹粉。   多像一个愚蠢的小丑,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围观的每个人都能看见他的疯傻。   多讽刺啊,秦濯现在亲口来说这三个字,说得那么轻松,就像曾经说爱他一样。   阮乔心疼得麻木,他扯扯陆然袖子:“我们走。”   他不想再看见秦濯,只是和他呼吸同一方空气,都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卑贱和耻辱。   “阮阮,你今天必须和我走。”   秦濯沉声说。 第29章 我不相信你   “秦总,这可是在学校里面。”   虽然这会儿午后人少,可一旦打起来动静不会小,陆然不信秦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   秦濯没理会陆然的警告,只是看向阮乔侧过的背影。   那么小一只,明明最喜欢挂在他身上,连睡觉也要缠着他胳膊抓着手指的小家伙,现在却连一眼都不想看他。   秦濯按下心中烦躁,只说了两个字。   “祁宋。”   阮乔迈开的脚步顿时停下。   “乔乔,你别上这老狐狸的当。”陆然知道祁宋和阮乔一家交好,只是想不通秦濯为什么要搬出祁宋,但反正不会有好事。   “祁叔那么大个人了,姓秦的不敢乱来。”陆然安慰道。   但阮乔却知道事情不简单。   早在榕城的时候,秦濯就警告他不能再和祁宋来往。事关家里人,阮乔没法坐视不理。   “你想怎样。”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秦濯。   “上车,我们聊聊。”   “乔儿!”陆然抓住阮乔胳膊。   秦濯嘴唇抿出一道锋利的弧度。   阮乔:“没事,我问清祁宋叔叔的事就下来。”   学校的门卫闸机不是摆设,秦濯想掳了人直接走可能性不大。   陆然不情不愿跟到车旁,和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唐礼大眼瞪小眼。   阮乔上车后就紧贴着车门,和秦濯之间的距离能放下两个陆然。   秦濯沉默地看着缩在一侧的小恋人,才一个晚上没见,他怎么会这么想他。   想把他抱在腿上,看他仰起漂亮的脸蛋软着嗓子叫他秦濯秦濯。   “你没休息好。”秦濯伸手想抚摸红肿眼睛下的淡青色,但被阮乔躲开了。   “祁宋叔叔怎么了?”阮乔问他,眼睛却看向窗外。   秦濯悬在空中的手虚握成拳,半晌放了下来:“他前两天来学校给你送过东西。”   阮乔身子一绷。   祁宋叔叔只要来京市出差,就会替林晚芝来看看他,送点东西,可秦濯怎么知道的?   “你还在监视我。”他扭头看向秦濯,当时的道歉果然只是随   口说说。   秦濯被阮乔眼神中的失望刺到:“阮阮,我不是监视你,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   “你父亲当年的案子,这么多年你一直被骚扰不是偶然,是有人在背后策划,没有把他解决之前我会一直派人看着你。”   阮乔呼吸有点不稳,这么多年他和妈妈一直在倒霉,一直被纠缠,有人说是报应,可是报应怎么会落在无辜人的头上?   原来是真的,一直有人不想放过他。   “是谁在害我?”阮乔声音颤抖。   秦濯沉默了一瞬:“只是刚有头绪,查清我会告诉你的。”   秦濯递给他一瓶奶昔,草莓味的,阮乔没有接,他已经从刚才的惶然中安定下来,垂下眼睫说:“算了秦总,我父亲的事不该再麻烦你了。”   秦濯心头泛上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阮乔有多在意翻案这件事他一直看在眼里,可现在为了和他划清界限,竟然连这件事都不查了。   “宝宝,别说气话了,我为你做这些是应该的。”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   什么是应该的?在秦濯的世界里,只有利益交换是应该的。   他声音沙哑,却挤出一个笑:“唐特助说,秦总每和一个包养的情人分开都会送一份丰厚的礼物,有车,有房。”   “对我来说,就是查一桩冤案吧。”   秦濯面色铁青,当初在榕城答应帮阮乔重查案子时,唐礼感慨他对阮乔不一般的好,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阮乔既然不要钱,就把这件事当做将来分开的礼物吧。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秦总愿意查就查吧,我不坏您这行的规矩。将来如果真能查清,我一辈子对秦总感恩戴德。”   “阮阮,别说了,你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嗯,他更得宠一点。   阮乔忍住眼底的酸涩,冷静说:“查案的事情谢谢您,但是能把对我的跟踪监视撤掉吗?”   秦濯叹息:“阮阮,我只是想保护你。”   阮乔:“认识你之前那么多年我都一个人过来了,现在我成年了,身边朋友也更多了,我能保护好自己。”   秦濯:“别逞强,你的安全最重要。”   阮乔轻轻闭了下眼:“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想保护我,你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吗?你做决定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商量,我只需要听话。”   “阮阮……”秦濯鲜有地感受到疲惫,“以你喜欢自由的性格,就算我提前和你说了,你就会答应吗?”   “事实上你就是没说,你预判我的反应,但不论如何还是必须按照你的想法进行,我想什么重要吗?”   “因为我是对的。”   秦濯在公司向来说一不二,秦氏在他手上这几年发展势头无两,再优秀桀骜的人才在他手下也服服帖帖,因为他就是对的。   可为什么一个柔软的小宝贝总是要和他有不一样的想法。   他想保护自己的小朋友也有错吗?   阮乔知道争辩无果,这是他和秦濯之间的死结。   “继续说祁宋叔叔的事吧,当时在榕城,你为什么让我远离他?”   秦濯沉默了几秒,就在阮乔以为他又要敷衍自己的时候,秦濯抛出一个炸弹。   他说:“祁宋,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阮乔讶然。   如果他没记错,祁宋叔叔比秦濯还要大7岁,那岂不是……   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问:“只是因为这样吗?”   秦濯看向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沉静得仿佛被风沙打磨了很久。   “他对我做过很多不好的事,你要听吗。”   阮乔心底揪起,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想陷入这些豪门秘辛,更不想揭人伤疤。   秦濯:“我让你远离他,是因为他的品性低下,不是在你面前所展露的那样,现在你能答应我了吗?”   阮乔没有点头,虽然对于祁宋的品性有待考究已经信了七八分,但他现在更困惑的是,如果只是出于对祁宋品性的怀疑,秦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再提祁宋。   阮乔:“关于他,还有其他的事吗?”   秦濯:“查清楚之后我会告诉你。”   那就是还有。   阮乔心里一沉,脑海中闪回这些年祁宋对家里的照顾和对妈妈克制有礼的追求。   如   果真的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   秦濯趁阮乔失神,将人一把抱了过来。   “你放开我。”阮乔回神,想从座位上挣走却被秦濯强行分开双腿以一种羞耻的姿势跨坐在他身上,“你干什么啊。”   秦濯轻而易举就将他一双手固定在背后,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腰,温声说:“宝宝,现在可以说我们的事了吗?”   阮乔扭开脸:“我跟你无话可说。”   “那我说给你听。”   秦濯看了阮乔侧脸很久,最后将额头轻轻靠在了他肩上,像一匹孤狼第一次低下高傲的头颅。   阮乔身体有点僵硬。   “阮阮,你总说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其实我的出生并没有得到父母的期待。”   秦濯的声音很平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背后藏了多少个年少时的噩梦,遥远得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被提起。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亲口对另一个人剖白这些,甚至在今天见到阮乔之前他都没有想过要说。   但他无法忍受阮乔越来越多的沉默。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留下他的宝贝。   “他们并不相爱,在外都有各自的家庭,我是他们向家族屈服的证明,是他们的耻辱,他们谁都不想看见我。”   阮乔狠狠咬住了嘴唇。   “我从小只被教育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我没有父爱母爱,没有正常的家庭。”   “没有人教过我要怎么爱一个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秦濯抬头看向阮乔,像看自己的天使。   可是他听见天使说:“你又在骗我。”   秦濯呼吸蓦地一窒。   阮乔眼尾红了:“《恋爱骗子手册》第章,如何哄骗一个比自己弱势的对象,向他展示自己的伤疤和脆弱,利用他的善良,祈求他成为自己唯一的光,没有什么比治愈一个历尽千帆的人心中沉疴更有成就感和安全感的事情了。”   他笑着流泪:“秦总,你说巧不巧,我今天上午刚好看到了这一章。”   秦濯的心像被一剑刺透,他不愿相信问:“阮阮,你觉得我在骗你。”   阮乔咬紧牙:“你骗我的事情还少吗?”   秦   濯:“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阮乔苦笑:“是吗,你以前说的哪一句喜欢和爱是真心的?”   秦濯心底刺痛,他后悔这么晚才看清自己的真心。   可能以前他说喜欢和爱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但也绝不是阮乔说的欺骗,他只是当时不自知。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爱上一个小孩子。   秦濯松开对阮乔的挟制,轻轻捧着他的脸颊:“我现在是真心的。”   两人对视良久,在秦濯看不见的地方阮乔狠狠掐着自己。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就算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有苦衷,值得心疼,但是……难道你想改吗?你都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你怎么改。”   秦濯抿紧了嘴唇,他没办法反驳阮乔。   他喜欢阮乔,想留住阮乔,可是他根深蒂固十年的价值观怎么会有错,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你带着我。”秦濯说。   如果有秦氏的员工在一定会惊叫老板被夺舍,高高在上从不出错的秦总怎么会祈求一个人教教他带带他。   但是阮乔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自信,会觉得自己成为例外,我改变不了你的。”   秦濯心痛难忍,他想起当时在天台上,白颜笑说还以为阮乔改变了他,其实并没有。   他当时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   他一直看不上真心,他的父母自称另有真爱,还不是迫于家族跟别人有了孩子。名利场上的人分分合合,今天海誓山盟,明天就能背弃另攀。送女儿送弟弟的事屡见不鲜,没有什么不能用来交易。   他坚信沉湎一种随时可变的情爱是最愚蠢的事,他傲慢地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在一个刚好的度,但他还是输了。   在阮乔离开的一分一秒里,在阮乔不再对他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阮乔了,比他以为的更喜欢。   他高高在上地以为爱情是最无用的东西,可是最后他自己却动了真心。   只是当他真的想为一个人做出改变时,阮阮却不信了。   秦濯第一次有这样无力的时候,连阮乔打开车门离开都没有拦住。   他的宝贝连一个路边不相识的   卖画人都会怜悯,却唯独抛下了他。   阮乔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撑过去就好了。   他告诉自己,如果一个人十年都没有学会的东西,他何德何能可以做到。   陆然给他买的手册不能白看,理智一字一句都说的清楚。   可是那是他的爱人啊。   回到寝室阮乔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他在向他求救,可他离开了。   喻肆安静地蹲在旁边剥橘子,他说:“甜的。”   -   阮乔情绪缓和下来后,和林晚芝打电话。   情情爱爱都可以慢慢解决,可是他担心林晚芝。   日常几连问完后,阮乔似不经意地说:“妈妈,前两天祁宋叔叔又来给我送吃的了。”   林晚芝:“我知道,跟他说了别麻烦了他也不听。”   阮乔:“妈妈,欠人太多了我也不好意思,你别老跟祁宋叔叔走太近呗。”   林晚芝打趣:“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不是你缠着人家叔叔长叔叔短讨吃的时候了?”   “哎呀妈,我跟你说实话吧,”阮乔心一横,“我昨晚上梦见爸了,他说老看你跟祁宋叔叔关系好,他吃醋。”   林晚芝被逗笑:“也就你在家的时候他才往家里来,平常我们就是同事关系。”   阮乔心里着急,在车里关于祁宋他总感觉秦濯还藏了些什么没说,说要查清楚再告诉他,查清楚什么呢?   阮乔下意识问出来:“妈,你说爸爸当年被陷害的事,会和身边信任的人有关吗?”   “宝儿,你又开始查这个案子了?”林晚芝语气瞬间严肃起来。   “不是不是,我就是突然做梦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阮乔连连保证。   林晚芝语重心长说:“你要知道,在爸爸妈妈心里你的安全就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啦——”   阮乔挂了电话,无端想起今天另一个人也对他说,你的安全最重要。   阮乔烦躁地蒙上被子。   啊!有没有忘情水啊!!   -   工作是治愈情伤的良药,阮乔前有未   有的勤快。   帮酷柠设计电脑周边,是他打出一点小名气的第一步。   前段时间和燃木的混战又屠了一波广场,因为反转太快,除了燃木粉丝,普通网友几乎对他没有什么不好的误解,反而让更多人看见了他。   现在小软糖的粉丝已经有小两万,稿价又升一层,当然阮乔也要投入更多精力在稿件中。   自从转专业申请通过后,他就开始跟着林雨萌一起上美院的课。   艺术类课程老师经常请同行好友来分享,这一次国画课请的大师竟然是俆澜。   周围都是同学,阮乔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趁着课间才去休息室打扰。   “徐老师,好久不见。”   俆澜还是穿着一身雅痞的复古西装,笑了笑,一点不见外:“来,让我看看你最近的画。”   阮乔不好意思:“您先休息会儿吧,一会儿还得讲一个小时呢。”   俆澜挑眉:“不好意思你抱着画夹来找我干嘛?”   “……”心思被戳破,阮乔恭恭敬敬地拿出画给俆澜。   说来奇怪,他虽然在板绘上花了很多时间,但手绘并没有生疏,很多时候还会突然有一个新的领悟。   加上最近疯魔一样的刻苦,阮乔感觉自己总该有点进步的。   只是俆澜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好。   “小乔,你的问题好像更严重了。”他说。   阮乔心里惶恐:“徐老师,您是说——”   “还是那个问题,我之前说过的,”俆澜看着他,“在那边画墙绘的时候。”   阮乔记得,当时俆澜说,你的画自由,又不自由。   他没有懂,俆澜却说他只能自己悟。   “你得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俆澜轻叹一声,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听说你申请了巴黎美院?”   阮乔点点头。   俆澜站起来拍拍他肩膀:“出去看看吧,对你们都好。”   阮乔身体一僵,俆澜说的不是你,是你们。   “徐老师,你——”阮乔有点不确定。   俆澜眨了下眼:“我早就知道了呀,从他带你去我画展的时候。”   阮乔脸腾得红了,当时他   还觉得俆澜在那么多人中选择他一起合作,是他太幸运。   “徐老师,您会看不起我吗……”   “哎呦乖乖,一秒钟不到,你就变成您了,”俆澜抛给阮乔一块糖,“你想的太多了,我的学生这么乖,你们在一起,不在一起,肯定都是怪那个家伙。”   说到这儿阮乔更震惊了,听起来俆澜不光知道他和秦濯在一起过,还知道他们现在分开了。   果然下一句就听俆澜狡黠地问:“我真的挺好奇,你们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呀?”   阮乔支支吾吾:“没什么……就是观不合。”   听上去很像敷衍人的万金油,俆澜却了然:“懂喽,懂喽。”   “他又想用钱买什么东西了?”   阮乔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俆澜摆摆手:“不好说算啦。”   阮乔没有说什么,但他却觉得俆澜都知道,临出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您会不喜欢这样冷漠的人吗?”   俆澜笑了:“我永远爱他。”   -   一周过去,阮乔已经不像最初那样一停下来就想起秦濯,一想起秦濯就难过得呼吸都疼。   他好像真的在慢慢痊愈。   只是回忆总是在不经意间侵袭。   他戒掉了奶茶,学会了给自己擦碘酒,再也不点开网上的冷笑话看。   校门口的大卖场在酬宾,他去薅了一波羊毛。   小舞台上表演有奖,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唱喜羊羊和灰太狼,阮乔脚步顿了两秒,转身飞快离去。   他走后,没听见小姑娘放声大哭:“妈妈我是不是唱得很难听啊,把大哥哥都难听哭啦。”   阮乔定期整理画材,有一沓画怎么都找不到,他才想起来是有一次忘在了香山别墅。   “乔乔,你去哪?”陆然堵着宿舍门,像一尊凶狠的门神。   阮乔心虚,却也不想撒谎,老实交待说:“那个画夹真的很重要,我拿了就回来。”   陆然恨铁不成钢地砸门:“你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我没有……”阮乔小声喃喃,“我没想干什么。”   他只是连着两晚都从梦中惊醒。   梦见秦濯   抱着他说,没有人教过我要怎么爱,你教教我好不好。   你救救我。   阮乔红着眼睛:“那一沓速写很重要,是很不好找的人体参考,我需要用它……”   话还没有说完,陆然被喻肆拉开了。   “何必自欺欺人。”他说。   阮乔跑了出去。   每周上午有很重要的高管会,秦濯一定会在公司,他不会在香山的,他专门挑了这个时间去,因为他没有动摇。   可是如果秦濯真的在家的话……   他们就谈一谈,只是谈一谈。   阮乔畅通无阻地进了别墅,没有人拦他。   画夹应该在卧室,路过书房的时候阮乔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书房的门开着。   里面很安静,没有人。   阮乔说不出那一刻心里什么感觉。   没有人在家,他拿了画夹就走。   这是他们烧尽的缘分。   阮乔走到卧室门口,正要开门,发现门是虚掩着。   “濯哥,你一周没去公司了,至于为一个小孩儿到这种地步吗?”   阮乔心一惊。   “我在家也可以办公。”   “每天守着这些破画儿办公?”   “白颜。”秦濯声音冰冷。   “濯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喜欢的生活是像程序一样理性无偏差的,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什么事拦住过你的脚步啊?”   白颜的声音温和,男人沉默了很久,像是被说服。   阮乔不想拿画夹了,永远都不想了。   可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听见秦濯说。   “他是例外。”   例外。   阮乔攥紧了肩头的背包带,眼眶无法控制地湿了。   “他不是例外,他只是年龄小。”白颜循循善诱,“就算你们现在在一起,以后怎么办呢?秦家能接受他吗?你们的阶级和阅历天差地别,现在的矛盾只是冰山一角,以后还有数不完的问题。”   阮乔安静等着,等秦濯的反驳。   只要秦濯肯迈出一步,他就可以再勇敢最后一次,最后,最后一次。   “上次在天台我就问过你这些,你说没考虑过以后,难道现在这些矛盾就不存在了吗?”   “我只想现在把他留下。”! 第30章 小说都是骗人的   “啪!”   门外传来什么摔碎的声音。   秦濯不甚在意地扫去一眼,却在看清门外人时愣了一瞬。   ——是他这几日一直牵挂的小朋友,正站在打碎的花瓶前茫然无措。   “扎到没有。”秦濯起身去牵阮乔的手,却被躲开了。   一旁白颜假装没看到,优雅地向阮乔点了下头,对秦濯说:“我下楼找石榴,你们慢聊。”   白颜走后,秦濯把挡在两人中间的碎瓷片踢开,温声问:“宝宝,你什么时候来的。”   阮乔垂着眼,声音没有温度:“在秦总说,只想现在把我留下的时候。”   秦濯不自觉皱起眉:“你误会了。”   “那如果我现在留下,秦总会跟我在一起多久呢?”阮乔仰起苍白的脸颊,上面写满了受伤。   秦濯呼吸一痛,他的宝贝瘦了。   “你说不上来。”阮乔一字一顿。   他忽然就想起在错觉礼堂的洗手间里,也曾不自量力地问过自己会是秦濯喜欢的最后一个人吗?   那时候秦濯说了什么,像无数次岔开话题一样,他说你说呢,小puppy。   他想起每次自己谈论未来的时候,草莓园要三年一换迷宫的时候,秦濯都只是笑却不说话。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笑话他的自作多情吗?   阮乔悲哀地说出真相:“你根本没想过我们会有以后吧。”   秦濯心底翻起一阵烦躁,下意识去拉阮乔的手:“宝宝,我说过我不是先知,未来的事情没发生,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别这么叫我!”阮乔用力去掰秦濯的手,“按你这么说,人对未来就不该有畅想,不该有承诺,因为一切都是可变的。”   “那你想听什么承诺,我会永远爱你吗?”秦濯松开阮乔的手,揽着腰把人紧紧抱怀里,“你想要这样小孩儿过家家一样的发誓还是白纸黑字的契约?可如果我真想毁约,一纸契约能约束我吗?”   秦濯只是想讲道理,却被阮乔痛苦挣扎的表情刺痛,他疼惜地顺着阮乔的后背:“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骗你,任何一个对你保证永远爱你的人都是   欺骗。”   阮乔无力问:“随时可能会分开的喜欢也算喜欢吗?”   “不算吗,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   秦濯认真地看向他眼睛。   阮乔眼底酸涩移开了目光,像被抽光养分的植物,默默道:“也许算吧,但不是我想要的爱。”   空气在两人之间静止,过了很久阮乔听见一声轻叹。   “阮阮,可能你没有见过很热烈相爱也会分开的人,我大……”秦濯顿了下,“总之,人心都是善变的,你不要去纠结以后,我们现在能好好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   和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说不问将来,只看现在。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秦总,我突然很好奇一件事,如果明天有一个性格长相能力各方面都符合你的审美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喜欢他吗?”   秦濯:“这样的假设是不成立的,你就是我最喜欢的人。”   又不回答他的问题,阮乔心底刺痛,坚持问:“那如果就是有这样一个人呢?就是照着你喜欢的一切长得人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喜欢他吗?”   秦濯抿紧了唇。   沉默本身就是答案,阮乔红着眼睛失笑:“这就是你所谓的最喜欢我啊。”   秦濯耐心道:“这只是在你这个荒谬假设上得出的结论,自然也是荒谬的。你假设了一个完全合我心意的人存在,任何一个人面对完全符合自己喜好的人都会喜欢。”   他感到苦恼:“宝宝,我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的问题,你总是有很多奇怪的问题,你不喜欢我骗你,可是我坦诚你又很痛苦。”   “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呢?”秦濯轻柔抚摸恋人的脸颊,又一次放低了姿态。   阮乔却摇了摇头,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他和秦濯的生长环境,阶级,阅历,全都不一样,秦濯要处理的事情他也不理解,也许有些位置就是吃人的呢,就是需要秦濯那一套法则呢?   他可以不怨恨秦濯,可是他也永远变不成那样的人。   他说:“也许你没有错,我们只是不合适。”   秦濯沉声:“没有不合适,你只是还太小,哪里不明白我可以教你。”   “教我变成和你一样冷   血的人吗?”   “我不是冷血,我只是比你见得多,更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不,那只是你的世界,你的世界就是一个冰冷的公式,情感和尊严都可以被换算,希望和承诺都没有价值,坚守更是愚蠢的痴人说梦。”   秦濯苦笑:“我想不起自己十八岁的样子了,但大概是没有这么天真的,是不是学艺术的小朋友会更浪漫一点?”   “阮阮,你总是在放大感情的力量,但其实你幻想中重于泰山的感情又能经得起多少考验呢?”   “我给你一百万,一千万,让你离开所谓的真心爱人,你或许不愿意。那么如果你的父母正躺在病房里饱受折磨,几十万就能救他的命,这个时候你跟不跟我呢?”   “很多人大言不惭说感情永远无法被标价,那是因为只单纯地把这个价格定义成了金钱和享受,但这世间能撬动人心的,无法承受之重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个时候的真心还会永远厮守在一起吗?”   秦濯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从没有人见过他如此详细地解释过什么。   他也以为自己会永远效率至上,所以他从来不碰小朋友,可是从阮乔第一次晕晕乎乎出现在他门口的时候,他就被这个鲜活热烈的少年吸引了。   他的大胆,他的直白,他的隐忍,他的乖顺,他天马行空的一切他都想纵容和保护。   可是他的少年终究要长大,他愿意耐心地把这个世界的法则教给他,但他没想到阮乔会这样固执。   “你觉得你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你就说什么都对了,你就看透人性了,可我觉得你根本就是个懦夫,你愿意去相信概率,也不敢给出一次真心。”   杀伐决断的天子骄子被说成是懦夫,但秦濯并没有生气。   阮乔继续说:“人心可以是最善变的,但也可以是最坚韧的,可你只能看到阴暗面。”   阮乔觉得讽刺又无力,当秦濯说让他带着他慢慢改的时候,他心里真的有过一瞬间的犹豫。   但其实秦濯的三观早已像铜墙铁壁一样坚固,没有人可以改变他。   “秦濯,你根本不会爱。”   阮乔用尽全部力气推开眼前的人,跑下了楼。   秦濯想要追上去,被白颜拦在楼梯。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一个小朋友气头上去试图讲道理,他们现在是骨气比天大最听不进道理的年纪。”   秦濯沉默地回了卧室,指尖落在阮乔的一张张速写上,里面有很多张是在楼下的花园里坐在他怀里画的。   秦濯前有未有的疲惫,他不知道现在把阮乔拦下还能再说什么。   他喜欢阮乔,可以为他做很多退步,可以为他第一次唱儿歌,为他放下工作,甚至为他揭开陈年旧疤。   但他不能推翻自己信奉了三十年的逻辑体系,他不能因为喜欢就变成一个盲目愚蠢的人类。   他的小宝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   阮乔一个人在外面溜达了很久。   他以为自己会像前几次一样难过得要死,但其实并没有,好像他和秦濯之间问题已经多到麻木了。   他甚至能自娱自乐地想,这就是账多了不愁吧。   他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学生,一路以来应试教育考得好全靠归纳能力强,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归纳不出他和秦濯的问题了。   脑子像浆糊一样。   相好时他每天都觉得自己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遇见秦濯,怎么会有一个人每天都给他惊喜,让他这么这么幸福喜欢啊。   可是当矛盾开始爆发,他才发现原来他们有这么多的不合适。   话本都说相爱可抵万难,山海都能平,怎么他们就这样难。   六月温暖的风吹在身上,曾经的温柔耳语和抵死缠绵都恍如隔世。   阮乔开始奔跑,他跑得快一点,总能抵达一个新的未来。   -   晚上回到学校,阮乔拎着一包超市促销的猫粮去了博雅湖。   他也是不经意发现的,有一只很瘦的断尾小橘猫,胆子很小,不敢像其他小伙伴一样去蹭吃的,总是躲在人少的博雅湖附近。   阮乔在大石头旁的草丛找到小猫,隔着几步放下猫粮,正要离开让小猫安心吃饭的时候,听到一些奇怪的呜咽。   阮乔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在一棵大树隐蔽的阴影里好像有两个人正压在一起。   按说看到小情侣这个都怕长针眼要   快速离开的,但是阮乔脚步却被定住,因为低低祈求的那个声音他认识。   “求你了,别在这……”   “春生?”   被压在树干上的人身体明显一僵。   阮乔匆匆靠近:“沈括,你疯了?”他压低着声音质问,怕惊动其他人。   高大的男人转身睨过来一眼,叫出他的名字:“阮乔。”   “你放开我室友。”阮乔压着怒火。   沈括手指抹过春生嘴角亮晶晶的东西,冷冷说:“我管教自己的小兔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阮乔气得咬牙:“春生,你跟他分开了吗?”   付春生低着头,身体在微微发颤。   阮乔深吸一口气:“春生,你别怕,你要跟他分开吗?”   被沈括攥住的人良久微弱地点点头。   “你给我的那张卡,上面的钱我没动,我们还给他,以后你们就没有关系了。”阮乔逼近一步,“沈括,松手。”   沈括轻笑一声,俯身在春生耳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又狠狠咬了一口。   “沈括!”   沈括松了手,抱臂闲散地靠在树上:“听说秦濯被自己的小狗挠了,这几天一直在家养伤,看来是真的。”   阮乔没理沈括,挽住室友胳膊:“春生,我们走。”   回寝室的路上,付春生一直在小声地流眼泪,阮乔心疼得不行:“春生,他打你了?”   “还是怎么欺负你了?”   “那你怎么一直哭啊。”   春生只是摇头,阮乔抱住拍了拍他肩膀:“没事没事,咱们往后的路还长呢,总要遇见几个渣的,早遇见了以后就没了。”   两人回到寝室,阮乔刚倒一杯热水就见春生又开始忙活。   “你起来干啥啊。”   付春生指指:“衣服还在水房的洗衣机里。”   “你先坐会儿吧,我给你收回来。”   阮乔去收衣服,没想在水房门口碰到了季驰。   不宽不窄的门,他往左走,季驰就往左,他往右走,季驰就往右挡。   阮乔无奈:“借过。”   季驰并没有让开:“你爸没教你说话的时候要看人啊   ?”   阮乔愠怒地瞪回去。   季驰:“哦不好意思,忘了你没爸。”   见人扭头要走,没发作完的季驰急了,把人拉回水房摁门上:“你跟谁摆谱呢?”   阮乔肩胛骨撞得疼,耐着性子说:“季驰,我们都是那件事的受害者,这么多年了你能放过我了吗?”   “你搞清楚谁才是受害者,你是加害者!”季驰眉心染上一阵妒意,“可凭什么加害者能过这么好?”   阮乔闻言苦笑:“我过得很好吗?”   季驰冷笑,靠近了说:“那得问你屁股好不好,上次聚会兔耳朵那男的不是挺有钱吗?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狗屁的叔叔,你哪来的叔叔阮乔,包你一个月多少钱啊?”   恶劣的言辞羞辱,甚至诅咒,阮乔这些年听过不少,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痛苦。   因为季驰说的他根本无法反驳,他就是被包的。   当初他没要陆然的钱而去找秦濯,以为可以保住和朋友的正常关系,但是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朋友是不会那样道德滑坡论证的,不可靠的永远是未知的危险。   人不能走错路,否则永远抬不起头。   就像他现在这样。   “我靠,你踏马哭什么啊。”   季驰欺负过阮乔很多次,第一次见阮乔哭,下意识松开了手,不料下一秒被一脚踹飞。   下巴磕在水池的声音听得阮乔心惊。   “喻肆!”   阮乔顾不上心伤,赶紧上前拦住喻肆:“别打了。”   季驰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抹了把嘴角流出的血,嘲讽笑道:“你的大吊叔叔知道你又傍上喻家的人了吗?”   喻肆抓起晾衣杆朝季驰背上又抽一棍子。   季驰吃痛闷哼,恨恨道:“阮乔,你等着。”   “喻肆我们回去了,”阮乔很快把春生衣服抱出来,拉着脸色可怕的喻肆离开,路上担心说,“你下手太狠了,他要是去学校告你,给你记过怎么办——”   “你走啊,你看我干什么?”阮乔看着停下的喻肆。   喻肆脸上戾气已经散去,掏出一张纸巾:“擦干净。”   阮乔愣了下,这才发觉自己脸上都是泪   水。   -   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阮乔和春生都离开了坏男人。   虽然春生有时候会发呆,阮乔也会跑神,但他们都在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努力着,只等伤口慢慢长好。   期间俆澜和阮乔发过一次信息,说他去参加禾风的初审,阮乔的拉丁画稿得分不低,很快会在网上进行投票,他觉得挺有希望拿奖。   巴黎美院的申请T大已经通过,虽然阮乔暂时还不算科班出身,但从小跟妈妈练起的基本功从没有荒废,交上去的几张拍门砖也算可圈可点,教授写的推荐信评语很好,就等巴黎那边的反馈。   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有一天晚上,春生不见了。   自从那天在湖边和沈括划清界限后,春生就从AK辞了兼职,改成在线上当家教,虽然钱没那么多,但好在安全稳定,晚上回寝室都很早。   可今天都九点多了人还没回来,阮乔给春生打电话,一个两个都没人接。   打到第三个的时候电话接通了,但听不见在说什么,只有很嘈杂的音乐和人声,听起来像是误触。   阮乔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听见几个耳熟的声音后心凉下去大半截。   他匆匆出门,拿外套时撞掉了春生桌边的《诗经》。   厚厚一本咚得一声,阮乔赶紧捡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坏。   在里面发现了很多风干的玫瑰花瓣。   他心情沉闷地到了AK,私人会所管理严格,前台记人的能力更是一绝,很快认出阮乔,加上他报出沈括的名字,并没有犹豫便带到开party的包厢。   阮乔推开门,里面好几个人他都认识,在秦濯带他那天的酒会上出现过。   “沈括呢?”阮乔不卑不亢问。   有人奇怪挑眉,也有人认出阮乔,觉得有意思,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指指套间的门:“里边办事儿呢。”   阮乔浑身血液都往头上冲,不管不顾地打开套间的门,被当胸一击。   漂亮的少年眼上蒙着黑色领带乖顺地趴在床上,皮质颈环的锁链握在身后男人的手中。   阮乔刚想开口,沈括在唇边比了个食指,他毫不避讳地抽身,阮乔偏开头   ,沈括披上松垮的浴袍随意打了个结,示意阮乔出去:“喝醉了,让他睡会儿。”   阮乔看了眼床上失去支撑后安静躺着的人,出去关上门后愤愤质问:“沈括,你为什么又来纠缠春生?”   沈括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从不纠缠人。”   阮乔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鲜少被冒犯的人动手掐住阮乔脖子,声音冷冽:“你室友比你清楚自己的属性多了,秦濯真是个废物,这么久都没把你调.教好。”   阮乔气急扬手抽了一个耳光“:你混蛋!”   喧闹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投过来,沈括面无表情地舔了下后槽牙。   阮乔又感觉到第一次见沈括时那种强烈的不适感,绝对碾压的气场让他愤怒又有点害怕。   就在他做好准备和沈括互殴或者只能单方面被殴时,却听见沈括轻笑一声,松了手:“如果你不是秦濯的小东西,今天别想竖着走出这个门。”   阮乔咬牙:“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哎呀,真是最讨厌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了。”   一个甜腻腻的声音,阮乔看过去,是那天一直在白颜身边的富家女。   “出来卖还装什么清高呢?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这些走捷径的小朋友,至少干一行爱一行吧,你拿了秦总那么多好处还跟他拿乔,得到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心里真没数吗?”   旁边人笑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人家这么闹一闹说不定秦总还觉得遗世独立可爱得很呢。”   富家女翘起腿:“见好就收吧,真是讨厌死这些动不动就提什么人格什么尊严的人,真有尊严就别来攀高枝。”   阮乔紧紧咬着嘴唇,他想说不是的,他和秦濯是恋人,至少他是真心喜欢过的。   即使他和秦濯散了,他也不想自己曾经珍视的感情被人这样诋毁。   “我没有想攀高枝,我对他是真心的。”阮乔认真说。   周围又安静了一瞬,众人顿时爆发大笑,富家女更是笑得乐不可支,往身边倒酒少年的低腰裤里塞了一把钱:“宝贝儿你对我是不是真心啊。”   少年俯身吻高跟鞋露出的脚背:“我一辈子爱大小姐   。”   周围人都笑着看阮乔。   阮乔感觉自己被扒光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看到他和秦濯之间的阶级鸿沟。   春生为什么会来找沈括,《诗经》里的玫瑰花瓣就是答案。   是他贱吗,是他不知好歹非要喜欢沈括吗?   阮乔觉得不是的,这些有钱人追起人能有多浪漫他最清楚。   他们只是随手做一点事情,就是普通人一辈子的梦想终点,就足以在平凡的少年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十八岁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怎么抵抗得住,这就是阶级碾压。   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让猎物沦陷。   同样,他们也不会相信猎物的真心。   因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阮乔快要被一道道嘲讽的目光射穿了。   他被围追堵截泼脏水时没这么难过。   他找上秦濯做交易的时候也不怕被人说。   只是谁让他后来动心了。   一颗真心被摁在地上踩碎才是最痛的。   没有人会相信他的真心,秦濯的圈子永远不会接受他。   小说都是骗人的,平凡的灰姑娘凭着单纯善良融化了冷漠冰山,受到所有人的爱戴。   怎么会呢。   人若不是靠自己跨越阶级,就永远不会被尊重。   阮乔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这里没有人会相信他。   他看了眼隔间的门,他一厢情愿让春生和沈括分开那晚,春生哭得那么厉害,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春生自己来了,不想让他知道怕他失望,那他就不知道了。   这儿没有人需要他了,阮乔转身离开。   沈括和身边人说:“有点意思,怪不得上次问秦濯要人他不给,非说要等他养腻了再说。”   那人应和:“这样牙尖嘴利的小东西是不好驯。”   阮乔听着背后的对话如被雷击,瞬间手脚冰凉。   养腻了再说……   怪不得秦濯没想过和他的以后。   怪不得他问如果有更合心意的人出现了会不会喜欢,秦濯答不上来。   怪不得他坚信人心善变。   因为秦濯一直就觉得有一天会腻。   阮乔扶了下门,等双腿恢复正常后才迈步离开。   身后包房,一直端着酒杯来回晃悠的金丝框碰了下沈括:“老秦没说过这话吧,你就这么编排他。”   沈括勾了下嘴角:“我帮帮他。”   阮乔扶着扶手梯下来,一路都有点反胃。   却在一楼调酒的吧台见到最不想见的人。   看着秦濯毫不意外的样子,阮乔就明白了:“你还在监视我。”   秦濯坦然:“我在保护你,晚上你一个人来这里不安全。”   阮乔不想说话,他只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阮阮。”秦濯拦住他,从卡包掏出一张半掌大的卡片。   阮乔呼吸一窒。   那是他亲手做的刮画卡,送给秦濯的生日礼物。   “你还记得这只小狗吗?”秦濯神色温柔。   那天他们抱着坐在一起,一起在上面画的。   最后一笔他猜对了颜色,秦濯吻了他。   阮乔被狠狠刺到,冷声问:“秦总,您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养腻?”   秦濯眉心一皱,不明白他的宝贝又脑补了什么,但是不重要了,因为他今天过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告诉阮乔。   只要他说了,他们就会重归于好。   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终于想清楚一件事,想清楚阮乔问的那句,随时会分开的喜欢也算喜欢吗?   他的理智在坚持未来的不可测,但是他的情感已经让他度日如年了。   什么可能会分开,什么可能会有别的人,都不可能。   只要一想到他的宝贝可能仰慕地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被另一个人亲吻抚摸,他就想毁灭一切。   他愿意为了宝贝做一个不理智的人,只要他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秦濯爱怜地把卡片放在桌面给阮乔看,企图勾起两人美好的回忆:“宝贝,你还记得我问它的名字,你说叫什么吗?”   秦濯每说一句,阮乔脸色就白一分。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这画上一只狗更讽刺的了。   “你说叫开心卡,后来又说叫心愿卡,希望我刮出的每一   笔都是彩色快乐的,心想事成。”   “宝宝,我现在可以许愿了吗?”   阮乔一直垂着眼,有钱人的地方就是有格调,连吧台上都放着宫廷款的羽毛笔和嵌着蓝宝石的墨水瓶。   阮乔拿起了墨水瓶。   “阮阮!”   秦濯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阮乔将墨水泼向他们彩色的小狗。   那天阮乔美滋滋说黑色蜡面下的每一笔都是彩色的,是他亲手画的,希望他在黑色的生活中刮出的每一笔都是彩色。   他当时心里觉得幼稚,倘若下面本身就是黑色呢。   没想到一语成谶。   阮阮亲手把送他最美好的祝福抹掉了。   ——如果生活是黑色的,就把我送给你。   可是现在他的小狗不见了。   他听见阮乔没有感情地说:“如果真的能许愿,秦濯,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阮乔转身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人如当头一棒。   在他终于看清自己,想要长久的时候,阮阮却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墨水瓶被捏碎,玻璃扎进手掌,散出血和乌黑。   秦濯无所察觉般看着漆黑的画卡,他好像真的要失去自己的小狗了。! 第31章 风水轮流转   阮乔离开AK的时候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以前从没有觉得自己穿着快消店的卫衣牛仔有什么不妥,可现在才读出这里所有人打量他目光的意味。   出来卖的,走捷径,攀高枝……   那些人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像一个个紧箍咒。   他要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   阮乔一口气跑到另一道街才停下来去翻打车软件,刚按亮手机,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眯了下眼,随着发动机声音的靠近认出眼前的人。   “喻肆,”阮乔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啊。”   “见你出门魂不守舍,跟过来了。”他指指阮乔手机,“给你发消息了,你不回。”   “啊,”阮乔低头摁了摁手机,一小时前他着急来找春生,路上想东想西就一直没看,“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   喻肆撇撇嘴:“我不担心,是陆然让我看着你。”   阮乔接过他抛来的白色小头盔,低头时发现这位酷哥竟然穿着一双火红的人字拖:“你咋穿着拖鞋呀。”   喻肆“哼”了一声把脸扭开。   别扭又恣意的样子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阮乔抱着做工精致又昂贵的头盔,心里泛上一阵暖。   他差点忘了喻肆也是家里有矿的人。   虽然总是无情吐槽他吃的东西不健康,嫌弃什么地沟油复炸油,但还是会跟他一块儿坐在街边吃炸串。   从第一次在校门撞破他和秦濯的关系时,喻肆就没有追问过,只是问了一句他有没有被强迫。   喻肆看上去不好相处,很多人都怕他,但他从没有用强权压过别人,也没有看不起过他。   阮乔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也没那么糟糕,他还有陆然,还有嘉阳,他们都身处优渥的环境,但他们也是他真正的朋友。   乌黑一片中也会有光亮。   他还有朋友,有值得奔赴的未来。   阮乔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在喻肆一脸嫌弃中拍了把他肩膀:“谢谢肆肆!”   漂亮的少年轻巧翻上摩托,驶向下一个明亮的路灯。   留对街沉默伫立的男人面如冰   霜。   身侧提着药箱的唐礼小声催促:“秦总,先包一下手吧。”   秦濯看着飞快消失的背影,不知痛似的握紧了拳头。   以前宝贝每次看见他都会下意识地翘起嘴角,颠颠地跑过来,最后一下会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在耳边甜甜地叫他。   可最近他看到的全是背影。   凭什么他派人保护宝贝就会被厌恶,而喻家小子跟过来就能把人好好带走。   凭什么。   -   阮乔回到学校后很长时间都会待在画室。   他喜欢和志趣相投的小伙伴一起努力的感觉。   虽然已经转专业成功,但计院这边有几门课还是要修完,不及格总是太难看。   同时他也不想落下美院这边大一的课程和作业,相当于是要写两份,就还挺赶。   但忙碌充实的日子总是令心里踏实的。   他要飞高高,挺直脊梁去那片光明的地方。   “乔乔,你啥时候回家呀?”   林雨萌一边收拾画夹一边吐槽:“考试周快结束了,食堂开的窗口越来越少,这几天都把我吃瘦了。”   阮乔笑笑:“你本来就很瘦呀。”   “哎呀,姐姐最喜欢你这种诚实的小朋友了。”俩人明明一届,林雨萌仗着自己是美院土著,天天以学姐自居。   “你要是回家晚,可以参加咱们院去大梁山的写生夏令营,今年是胡教授带队。”   阮乔听了有点心动,之前胡教授的课和他一门基础课冲了,要是能跟着老师实践学习学习倒是个挺好的机会。   “我知道啦,谢谢你雨萌,”阮乔说,“我再想想。”   林雨萌比了个OK:“都没人了,你也赶紧去吃饭吧,我先走了哈。”   阮乔挥挥手拜拜。   他最近看起来状态不错,陆然还夸他真男人就该这样当断则断。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没人在的时候他胃口很不好,不过是吃给室友看怕他们担心罢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这样的,好像自己多脆弱放不下,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也许是惯性,没有什么不能熬过去。   只要那个人   不要再出现。   但却总是事与愿违。   “阮阮,你该吃饭了。”   画室的门被推开,阮乔手下乱了一笔。   他下意识皱起眉,向四周看了看:“你不要来我学校,我不想让同学看见你。”   秦濯被阮乔自然而然的讨厌反应刺痛,压下烦躁说:“现在人少,你来我车上吃点东西吧。”   阮乔表情冷淡:“秦总,我们之间早已经过了半年,您和我没关系了。”   秦濯脸色一白,半年是指什么他最清楚。   他曾在阮阮亲过来的时候把人推开,冷漠地提醒他不要越界。   但现在是他想把人留下,阮阮却把这一切还回来,提醒他所放不下的感情只是一场半年的交易。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半年。   秦濯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阮阮,上次我话没有说完你就走了。”   阮乔并不想听,他起身收拾画夹离开,却被秦濯捉住了手。   “你别碰我!”阮乔被烫到,这只修长有力的手曾把他压在床单压在地毯,压在顶层的落地窗和空旷的跑马场,抚摸过他的嘴唇和最深处。他记得它的纹路和温度,记得自己一次次的沉迷和失控。   可那些最浪漫的画面最后都变成驯养一只小狗般野兽的交.合,在他身上刻下羞耻。   他不想和秦濯再有任何的接触。   可是秦濯牵他更紧。   下一秒,空气在男人低醇动听的嗓音中凝固。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阮乔半边臂膀都麻了。   他缓缓眨了下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濯。   这个从来只看当下的男人在和他说永远。   这个不相信真心的人说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秦濯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的宝贝。   他早该发现的,阮乔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例外。   从他破例把阮乔带进自己的房间那一刻开始,这颗意外坠入他荒芜心灵的种子就开始发芽。   向来日程表如程序精准的他在小年飞到另一个城市,只为了看阮乔一眼。   鄙视一切无用外物的他彻夜在栖霞   山求一只铃铛。   绝不容人置喙的技术领域也任小家伙挑刺他的理念。   他睥睨一切,却一次次为阮乔退步低头。   他以为自己只是宠而不爱,但他一次又一次例外的行为早就先于内心给出了答案。   他推翻了自己信奉三十年的规则。   阮阮说他是懦夫,他就为了自己独一无一的宝贝豁出去一次。   “宝宝,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他又重复一遍,认真说,“你想要承诺还是契约,我都可以给你。”   阮乔如梦初醒。   ——如果我想毁约,你觉得一纸契约可以约束我吗?   ——养腻了再说。   阮乔很轻地笑了一声:“你发现没有,每当我们分开一次,你都会在口头上退让一次。”   秦濯眉心皱起,坚定说:“不是口头上。”   阮乔却摇了摇头:“永远什么的就不说了,就说眼下,你能把对我的监视撤掉吗?”   提起这件事,秦濯更是心头郁郁:“为什么别人可以跟着你保护你,我却不可以?”   阮乔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秦濯说的别人是哪件事。   他苦笑:“秦濯,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尊重怎么写。”   “你扪心自问到底是我每天都可能遇害,还是你在满足自己随时随地都要知道我在做什么的控制欲?”   不等秦濯反驳,阮乔接着控诉:“你知道我总被窥视的感觉有多恶心吗?”   “我不管做什么都感觉有一束目光在暗中盯着我,没有一丁点的自由。”   “我真的很讨厌你,你们。”   秦濯心如刀绞,他想捧在心尖上疼的宝贝说讨厌他。   对峙几秒,秦濯叹息说:“我会让他离你远点的。”   “请你也离我远点。”   “阮阮——”   两人正在争执,忽然听见门口的脚步声。   “呦,挺热闹?”   阮乔大力将手抽出来背在身后,羞愧道:“徐老师。”   秦濯扫了眼来人,不耐烦问:“你过来干什么?”   俆澜不动声色地挤到两人中间:“我来找老胡唠嗑,顺道过来看看我小   同学,就撞上被欺负了?”   秦濯:“这儿没你的事。”   “徐老师我先走了。”阮乔趁俆澜挡着很快转身离开。   秦濯还要追,被俆澜抓住胳膊肘:“你让他好过会儿行吗?”   秦濯转身脸色阴沉:“别让我跟你动手。”   俆澜满不在乎地举起双手哂笑:“没大没小。”   看着阮乔消失的方向,秦濯烦躁地踢开一个椅子,他鲜少有这样发泄的时候。   俆澜叹口气:“唉,你要知道揠苗助长物极必反的道理,哪有你这么逼着追人的?”   他逼了吗?   他怎么舍得,他一退再退,连自己捂了三十年的真心都剖了出来,可是阮阮却不信了。   秦濯戾气之下竟然透出一丝委屈:“我没有逼他,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   俆澜沉默片刻:“问题是,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   阮乔离开画室去了博雅湖。   上次的猫粮书包还剩了点儿,他倒出来给咪咪。   “光小猫儿吃你不吃啊?”   一个面包被递到眼前,阮乔看了眼来人不好意思接下:“谢谢徐老师。”   俆澜一提西裤,也不顾形象地坐在大石头上,啃另一个面包:“还难过呢?”   阮乔抿嘴:“没有。”   俆澜这样坐着,两人并没有距离感。   阮乔感觉俆澜有时候是老师,有时候又像一个可以倾诉的兄长,他顿了顿说:“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见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有时候会迷茫,有时候会害怕。”   俆澜不需要追问是什么不好的事,只是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说:“孩子,你不需要走到阴影里,但了解一下那里的生活也并不是坏事,虽然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有点残酷。”   “我知道有很多那样的人,但我没想到我……”阮乔声音小下来,很落寞说,“没想到我喜欢的人也会是那样。”   俆澜看着湖面,扔了一块面包给大锦鲤,悠悠说:“有的人虽然现在身处阴影,但不意味着会一直如此。”   阮乔茫然:“老师,你是说我应该帮他一把吗?可是——”   “不   不不,”俆澜连连摆手,“所有骗你去当圣母的人都是大坏蛋,人不能靠别人拉的,只有自己才能走出来。”   阮乔丧气地说:“太难了,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真的有命运存在,就是分着不同种类的人。”   俆澜:“怎么说?”   阮乔掰着手指:“我身边的好朋友也有家境非常好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变成那个糟糕的样子。”   “你说得对,可是还有一点。”俆澜看向他。   “他们现在跟你一样,也才只有18岁啊。”   -   阮乔最终决定去参加大梁山的夏令营,他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能成长得更快一点。   收拾行李时,春生抱着《诗经》表情有点复杂,纠结片刻后问:“乔乔,你看过了吗?”   阮乔抬头,看清他手中东西时愣了下。   那晚他把《诗经》撞地上,捡起来时有几片花瓣掉了出来,他随手又放了进去,讶异问:“你该不会连每页夹了多少花瓣都记得吧?”   “乔乔,你发现了……”付春生垂下眼睫,“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阮乔起身坐到春生对面,认真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只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付春生睫毛颤了下:“我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阮乔温和地笑笑:“没有,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冷暖自知嘛,没有人可以替你做选择的。”   “我……”   “好啦,你不要着急跟我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阮乔语气平和,神色却变得有点惆怅,“只是我们都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他抓住春生手腕晃了晃:“但有一点不会变,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啊。”   -   学期正式结束,阮乔和林晚芝说了夏令营的事,林晚芝挺支持,反正回家她也老加班,跟着同学老师学学东西挺好的。   大梁山之行由美院牵头,其他学院的学生也可以报名,陆然本来要跟着一起,被阮乔严词拒绝了。   “你又不会画画,跟着添什么乱,浪费我们教学资源。”   陆然无所谓去哪,就是觉得:“山里不安全,我看着你点   。”   阮乔无奈:“大哥,咱俩年纪差不多吧,你还能当我一辈子书童啊?”   “呸,美得你!”陆然抽他一巴掌。   以前如果遇到这样的事,阮乔巴不得陆然能跟着,有人能互相帮忙照应,谁不喜欢啊。   他喜欢身边总有人能依赖,喜欢被人背,喜欢身边的人来了就不要走。   但那句话说得挺对的,失恋让人成长。   他是时候要学会去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   阮乔到了大梁山才发现,这名字真不是白叫的。   大梁山是真的大啊。   光是爬到半腰的民宿就去了大半条命。   主要是背得干粮太多,来之前老师就打好预防针了,大梁山风光俊美,非常原始,没有过度开发,能有一家民宿就很不错了,吃住条件同学们是别指望了。   只不过等同学们真的到达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不是破得令人害怕,是太新了。   民宿从外面看很破旧,但里面打扫得格外干净,床垫也是非常优质的席梦思,床单被罩有淡淡的太阳味,洁白得仿佛从没有人用过。   带过好几年队的老师虎躯一震:“这儿要被开发了?”   老板哈哈过去:“好久没装修了,搞一下子嘛。”   大家都长舒一口气,本身都做好艰苦奋斗的准备了,结果条件这么好,饭菜也香,真稀罕。   可能今年风水好。   安顿好后,下午老师带着大家出去,约好集合地点后各找地方写生。   阮乔选了一处有金叶女贞盛开的秀丽小山坡。   摆好画架没画多久,一个小石子飞他身上。   “你还有闲情逸致画画。”   阮乔挡了下,他没想到季驰竟然也参加了夏令营。   男生脸色不善,唇上还能看到伤口缝合的痕迹。   想到上次喻肆下手挺重,阮乔问:“你上次磕得恢复好了吗?”   却不知这句话哪里惹到季驰,他眉毛一竖厉声问:“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阮乔叹口气:“季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过好的。”   季驰脸色难看,逼近问:“我   怎么过好?我爸被你爸害死了,我怎么过好?!”   阮乔轻声说:“季驰,我也失去了爸爸。”   “你失去了爸爸,你妈多疼你啊,连你毛衣都是亲手织的,我呢?我妈改嫁后家里就没一个把我当人看!”   阮乔不知道季驰为什么情绪突然失控,但听他说起家中变故还是心有不忍。   “你可怜谁呢?你装什么装!”   季驰心里莫名狂躁,自从阮乔爸爸害死他爸,他就一直恨阮乔,巴不得他比自己过得更惨。   可是阮乔有一个疼他不改嫁的妈,还有把他当眼珠子护的朋友,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能得到这些?   他想尽各种办法欺负阮乔,想看他崩溃。   但他从来不怨恨,他把弄脏的衣服洗净,把撕坏的书粘好,他还是能笑得天真无邪,笑得那么好看,凭什么?   他以为他会越来越恨阮乔,他想看阮乔倒霉。   可他的目光却越来越离不开阮乔,看阮乔安静地画画,看阮乔跟别人玩闹,看阮乔喝酸奶会沾到嘴角,妈的怎么会这样,他应该恨阮乔的!   可是阮乔竟然还要关心他伤好了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令人讨厌!”   季驰突然靠近吓了阮乔一跳——   他竟然在咬他脖子。   “你有病啊!”阮乔把人推开连连后退。   “你别动!”季驰突然大喊。   阮乔惊慌之中哪会听季驰的,只躲得更快,却在下一步后退的时候一脚踩空。   “啊!”   阮乔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头部剧烈的痛。   他好像撞到了石头。! 第32章 追悔   阮乔头很疼,仿佛天旋地转。   就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又闻到了那阵很淡的玫瑰香。   自从六年前嘉阳在山崖把他救下来,这股清淡凛冽的味道就刻在他的记忆里。   每次路过香水店他都会下意识地进去转一圈,但从来没有找到过相同的味道,这款香似乎只在秦家人的身上出现。   后来在秦濯身上闻到过几次,阮乔渐渐要分辨不出他对这个味道的依赖到底是因为什么。   秦濯……   他朦胧中好像又看到这个人。   阮乔痛苦地皱起眉头:“你为什么又出现了……”   男人的表情一僵。   阮乔很快又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的消毒水味道覆盖一切痕迹,阮乔看着淡蓝色床单怔愣一瞬。   原来是梦啊。   “好点没有。”清澈的男声问他。   阮乔扭了下头,眩晕恶心的感觉又泛上来。   “你别乱动。”   “喻肆……”阮乔缓缓眨眼,想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都说了让你别乱动,”喻肆把床摇起来,在他腰后放了个枕头,“我看群里说你摔住院了,刚好在附近办事,就过来看看。”   阮乔迟钝地歪歪脑袋:“群里?”   “咳,”喻肆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你们夏令营群里。”   阮乔:“……”   他不让陆然跟过来,结果有人直接卧底群聊了。   阮乔无奈揉揉脖子:“我觉得还行,应该没啥大事。”   喻肆不冷不热哼一声:“轻微脑震荡,要养一周。”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回事啊。”   “我自己没站稳不小心滚下去了,”阮乔想了想这事儿也不能赖季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佯装轻松说,“我上国标舞课的时候不还老踩你吗,哈哈。”   喻肆抿着嘴,从果篮摸出一个橘子:“能吃下吗?”   阮乔还有点头晕,不太有胃口,他摆摆手,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是不是你帮我包扎的呀。”   喻肆愣了一下说:“不是。”   “你咋总是干了好   事不承认呢,关心同学不丢人的呀。”阮乔用手指戳戳喻肆,“这个医院我第一次来,人家又不知道我是易过敏肤质,还专门换了防过敏胶布,而且医生包得总是可疼了,还是我们肆肆手巧哈。”   门外,提着打包小馄饨的秦濯面色铁青。   他想告诉宝贝能这样好好照顾他的只有他一个,但是一想到阮阮看见他便皱眉痛苦的样子就只能握紧拳头。   他不舍得让宝贝伤还没好就难受。   “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阮乔笑笑,“我真没事的呀。”   喻肆:“我看群里说,你摔下去前好像跟季驰发生过冲突。”   “啊,”阮乔应了声,“但不是他推的我。”   现在想想季驰最后叫他别动,应该是不想他摔下去的,赖他自己倒霉吧。   “上次在水房也是他故意找事,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喻肆用脚勾过来一个凳子坐床边,“不想说算了。”   阮乔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   有个说法是,伤心的事每说一遍就会平复一遍。   他以前不想告诉陆然,是因为陆然性子太冲,怕他卷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但其实他的绝口不提才是让朋友越来越担心。   阮乔斟酌着开了口。   秦濯静默地站在门外,一墙之隔,听阮乔把曾经给他看过的伤口说给另一个人。   只是在榕城时,他的宝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一只小兽从他身上汲取温度,而现在的少年已经可以平和地去回忆那些不公和欺侮。   秦濯应该欣慰的,但他不知怎地心里却泛上一种难言的酸涩。   “他们都怎么欺负你,”喻肆声音中有一丝克制的心疼,“你过得很辛苦吧。”   阮乔舔舔嘴唇,他其实不是一个喜欢把伤口藏起来自己偷偷舔舐的人,朋友如果愿意知道,他也愿意讲出来。   “最麻烦的是一开始总要搬家,”他低着头,像回忆很遥远的事情,“总有人来家门口放一些可怕的脏东西,有时候还砸玻璃,邻居受不了,没多久我和妈妈就得搬走。”   “不过我在学校还好,他们在学校不敢太乱来,就是传一些谣言罢了。”   喻肆抿着唇,能   攻击一对孤儿寡母的谣言有多粗鄙丑陋,他不忍心去想:“所以其他同学都信了吗?”   “可能吧。”阮乔安慰脸色难看的小伙伴,“其实还好,大多数人没有怎么欺负我,只是疏远。”   秦濯呼吸放得很慢,他靠在冰凉的墙壁,心底漫上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疏远,说起来轻巧,可冷暴力有多可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被孤立无视的感受。   他的宝贝曾遭受这么多,但没有和他说过,他也没有问过。   “还好有陆然一直帮衬,后来上高中之后认识了嘉阳,他人也特别好,愿意跟我接近,其他很多人就不太在明面上欺负我了。”   阮乔说得云淡风轻,喻肆却知道不是:“不在明面上,那背地里呢。”   “背地里啊……”阮乔掰掰手指,垂着睫毛很慢地说,“有时候在卫生间碰上了会给我泼脏水,把我骗到器材室锁起来,周一升旗的时候藏我校服,然后班级就被扣分了,我得写检讨。”   他很轻地笑:“挺幼稚的吧,现在看都不是什么大事,还好。”   清淡的笑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秦濯的心脏。   他一直都知道阮乔过去因为父亲的案子过得不轻松,可也只是停留在这样一个生硬客观的认知。   他怜爱,他会把小孩儿抱在腿上哄,可他却从没有问过那些伤疤是怎样来的,现在还疼吗。   他高高在上地以为自己经历过可怕的苦楚,其他的人伤再疼也不过如此。   可是所有伤害都会留下痕迹,何况是在宝贝最该被好好保护的十一三岁。   当他一点点用纸巾吸去身上脏水的时候,当他被关在漆黑的小屋求告无人的时候,当他无法解释校服不是自己忘带的时候,他又是怎样的害怕和无助呢。   秦濯心脏麻痹一片。   阮阮总是把天真和热烈留给他,他便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当阮阮追问他的过去,希望抚平他伤疤的时候,是不是也期待他能问一句他受过怎样的委屈。   可是当时他说了什么。   他冷漠自大地反诘,我追问过你的过去吗?   他轻蔑地说,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小孩子的倾诉欲。   如   果他能早一点了解宝贝的过去,他就能知道为什么小家伙总是那样不安。   一个居无定所的小可怜要怎么对这个世界有信任,有安全感。   但是阮阮却大胆地把所有的爱和信任都给了他,毫无保留。   可他都做了什么啊……   他说不能理解宝贝的纠结,他说承诺都是无用的孩子话。   他一次次想用冰冷的道理把那颗伤痕累累的心驯服。   甚至觉得能包容宝贝任性矫情的自己多么情深伟大。   懊悔是最无用的情绪,秦濯从来不回头去看。   可是此刻他真的很想给过去的自己一拳,把那个被风沙挡住双眼荒芜麻木的人打醒。   他想现在就冲进去把阮阮抱在怀里忏悔,想给他承诺最好的疼爱,一辈子都把他含在嘴里宠。   可是当秦濯刚抬起脚步时,他听见喻肆说。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阮乔现在精神是很差,连吃都没有胃口还能有什么想要的啊,他困困地闭上眼说:“没有啦,就想不要见到讨厌的人,不要碰到讨厌的事,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秦濯定在原地,再无法动弹。   不要见到讨厌的人。   他再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讨厌的人就是他自己。   秦濯躁郁地拎着冷掉的小馄饨,进了隔壁病房。   「阮乔经历发我,最详尽版」   在等唐礼回复邮件的期间,秦濯盯着门上的小窗来回踱步,看到喻肆走人才勉勉压下一点烦躁。   刚刚他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阮乔,他就那样毫无防备地靠在床上,任喻肆拿着湿巾给他擦眼睛下的泪渍。   喻肆有两根手指碰到了宝贝娇嫩的脸颊,秦濯强忍着冲进去把他打折的冲动。   手机震了一下。   秦濯打开邮件,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唐礼曾把两摞纸质版的材料给他,可他只留下了和案件有关的内容,那一叠宝贝过去的日常被他随手放在不知哪个抽屉里。   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   秦濯用力闭了下眼,一点一点往下拉邮件,越来越想回到过去   ,抱一抱那个坚强又柔软的小朋友。   邮件划到最下方,被唐礼标注出最新查出的进展。   看到绑架两字时秦濯呼吸一窒。   他以为阮乔遇到的最大恶意是冷暴力和无穷无尽的骚扰,却没想到他还经历过这样可怕的恶性事件。   6年前,缅国边境线,断崖……   秦濯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门,走到病床前心碎地跪下,看着安静呼吸的宝贝。   这样一张脆弱纯洁的面孔,和那个满是伤痕泥泞的小孩儿慢慢重叠在一起。   他从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当年带着阳阳去缅国丛林探索,不过一时兴起救下一个小孩儿。   如果当时他再晚一点……秦濯不敢想。   一个被绑架,被吊在悬崖上威胁的小孩儿有多恐惧。   后来又要做多久的噩梦。   他当时嫌恶地把小泥猴背在背上,觉得这孩子跟张纸一样轻,不像个命好的。   秦濯难过地亲吻阮乔的手背,眼眶发红。   “宝宝,你知不知道,我们六年前就见过。”   -   阮乔再醒来时,病房里好几个人,有老师,也有同学。   见他醒了,大家才开始放出动静。   “小乔,喝水吗?”   “乔乔,你还有哪里难受吗?”   阮乔下意识摸了摸手背,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什么温热,在刚才的梦里,他又闻到了清淡的玫瑰香。   阮乔对大家笑笑:“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你就好好养着吧,也亏你看着金贵养着皮实,那么高地方滚下来没出大事真是谢天谢地了。”   同学一个个都挺后怕:“也多亏有个路过的游客及时把你送过来。”   阮乔茫然:“游客?”   “嗯,你摔下去后季驰喊我们帮忙,然后就看见下边有个游客背起你就走,走可快,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抢劫的吓坏了。”   “游客……”阮乔问,“他在哪?我想谢谢他。”   老师摆摆手:“走了,给你送到医院人就不见了。”   几人又叮嘱几句,阮乔需要静养,大家也不便多逗留。   接下来几天阮乔都是在医院过的,陆然也飞过来了。   “没人通知我妈吧。”阮乔担心问。   陆然板着脸:“你看我傻吗?”   “……”阮乔想洗个苹果讨好兄弟,被陆然一把抢过去,他无奈苦笑,“你别搞得我跟得不治之症了行吗。”   这也太小题大做了,他完全能自理的。   陆然已经气了两天了:“本来放暑假也没事干,我就说跟你来你不让。”   阮乔摊手:“意外意外嘛,意外谁能知道。”   “哼,”跟被喻肆传染了一样,陆然也开始哼,“要不是看季驰那家伙够惨,我非揍他一顿。”   “哎?”阮乔听出不对来,“季驰咋了?”   陆然:“你管好你自己吧。”   “别呀,你跟我说说,让我幸灾乐祸一下。”阮乔故意瞎扯。   陆然翻个白眼:“人贱自有天来收,你摔下去第一天他也摔了,骨折刚做完手术。”   “这么严重?”阮乔下意识感慨,片刻后看起来有点失神。   他突然想到那个神出鬼没出现又消失的游客。   会不会是秦濯派在他身边的人。   如果是秦濯的话,他一定知道了自己是跟季驰吵架然后摔下去的。   那他又会做什么?   陆然见阮乔脸色不对,纳闷道:“你操心他干嘛?”   阮乔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差。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喻肆看了眼陆然,又看向阮乔:“你怀疑有人在替你报复。”   报复。   替你,报复。   阮乔疲惫地按了下额头:“季驰在哪个病房,我要去找他。”   陆然眉毛一竖,当然不想答应,但见阮乔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是去护士台问了。   阮乔按着房号,轻轻敲了下门进去。   躺在病床上打着石膏吊腿的人脸色苍白,看见是他不悦问:“你来干什么?”   阮乔心中担忧,开门见山问:“季驰,你是怎么摔下山的?”   季驰冷笑:“别人没跟你说吗?自作自受,报应。”   “我真的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   ”阮乔深吸一口气,问,“是不是有人……”   季驰奇怪地看了阮乔一眼:“你知道?”   阮乔心彻底沉了下去:“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很可能……是我牵连了你。”   季驰嘲讽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阮乔继续追问:“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季驰沉默了片刻:“有人给我脖子来了一下,推下去了。”   推下去了。   果然是有人故意做的。   阮乔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无力道:“对不起……”   季驰皱起眉:“你怎么总在说对不起?滚吧。”   阮乔默默转身。   “等等,”季驰突然叫住他,“你——”   “嗯?”阮乔回头。   季驰扭开脸问:“头还疼吗?”   阮乔愣了下,摇了摇头。   想到他看不见,又说:“不疼了。”   “那就离我远点,”季驰不耐烦说,“阮乔,你真的很讨厌。”   阮乔轻声说了句抱歉,关门离开。   这已经是他住院的第六天,基本已经痊愈,可以出院了。   可他此刻却比前几天还要疲惫。   当他出现在秦濯办公室,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心底一阵悲凉。   他真心爱慕过的人为什么就面目全非了呢。   他还是会在突如其来的梦里,梦见秦濯无奈又宠溺地被他摆出各种pose,当他的专属模特。   被画得不耐烦了就把他捉过来一阵欺负,用其他的方法让他将画纸染色。   所有的美梦醒过来都变成落寞。   如果可以选择,阮乔希望永远都不要见到秦濯,但他不得不过来。   “你可以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了吗?”他近乎是祈求。   秦濯还没从宝贝主动来找他的喜悦中回神:“阮阮。”   他想摸摸宝贝还有一点刮伤没长好的脸颊,但阮乔连连后退,他也不敢追,担心阮乔还没完全养好。   “季驰是不是你让人推下山的?”阮乔几乎是质问。   秦濯没有犹疑:“是。”   阮乔艰涩开口:“秦濯,那是一条命啊。”   秦濯面无表情说:“是他让你受伤的。”   “是我自己摔下去的,他没有推我,”阮乔无力道,“就算是他推的我,我可以报警,可以公了,可以私了,但是你怎么能……”   阮乔从来都对季驰没有好感,但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加害季驰。   虽然他的爸爸是无辜的,但季驰的爸爸毕竟是作为员工在那场事故中遇难,阮乔说到底是觉得自己有些亏欠季驰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如果摔断的不是腿,而是拧断了脖子,扎瞎了眼睛,又该怎么办?他如果一辈子都落下残疾了怎么办?”   秦濯:“在他一次又一次欺负你的时候就该为这些代价做好准备。”   别说一条腿,只要想到他的宝贝曾遭受的欺侮,秦濯就恨不得剥了季驰的皮。   “阮阮,别因为他生气了,不值得,”秦濯靠近一点,温声说,“就当是对他的警告,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你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   阮乔痛苦地抱住头:“跟踪我是为我好,摔断我同学的腿是为我好,好像只要我不赞同你的做法就是不识好歹,我真的很讨厌被架在这种道德高地,你能不能不要逼我了!”   “宝宝,你冷静一点,”秦濯上前抱住阮乔肩膀,“你伤还没有好。”   “你别碰我,”阮乔后退到抵着门,“秦濯,我求你了,你能别再参与我的生活了吗?”   “不能。”秦濯咬着牙,心如刀绞。   他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阮阮,弥补他受过的伤,他怎么可能不参与宝贝的生活。   他郁愤道:“这些天喻肆一直在医院我难道不知道吗?阮阮,为什么你能接受他的靠近就不能接受我?”   “喻肆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室友,他尊重我关心我,我和他相处没有任何压力,你和他根本就不一样。”   秦濯闻言脸色顿时冷下来,声音骇人:“你跟他住一起?”! 第33章 小兔子软软   和什么小伙伴住一起当室友是他的自由吧。   阮乔不想再和秦濯争辩,这个人根本不讲道理。   “总之,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我过得是好是坏都和你无关了。”阮乔说。   秦濯被惹起了薄怒,小东西真是知道说什么能气到他。   “阮阮,你不喜欢这次对于季驰的处理,以后这类事情我做决定前和你商量就是了,但你不能和喻肆住在一起。”   阮乔觉得不可理喻,漂亮的眉头皱起来:“你怎么什么都要管啊。”   秦濯操碎了心,他自己的宝贝不管谁管:“那家伙对你有图谋你看不出来吗?”   阮乔最讨厌秦濯诋毁自己的朋友,反唇相讥道:“对我最有图谋的人就是你吧。”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我要说的就这些,祝您少管闲事,生意兴隆!”   秦濯又一次看着阮阮的背影消失。   他可以去追,但俆澜说了,追心思细腻的人不能逼太紧。   秦濯苦恼,一向手腕强硬雷厉风行的人也遇到了棘手的事。   阮乔就像一块柔软的果冻,看起来温顺得毫无攻击力,却每次都能让他束手无策不敢用力,除了小心地含在舌尖别无他法。   -   阮乔离开秦氏大厦时回头看了一眼,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来了。   一楼的花坛还盛开着紫色风信子。   什么道歉的花语,骗鬼呢,一种种这么久,包年的吧。   阮乔回到宿舍,惊奇地发现大家竟然都在。   喻肆家里就是京市的,在就在吧。   陆然也好说,就是个巨黏的乐子人,非要等他一块回家。   “春生,你咋也没走啊?”这都七月中旬了,阮乔好奇问。   付春生电脑上一堆英语课件,笑笑说:“家里网不好,趁着在学校我多带带课。乔乔,你啥时候回家啊?”   “我估计要月底。”阮乔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的,夏令营的时候跟胡教授聊天,他接了一个设计项目,说阮乔愿意的话可以加入进来,他就想再跟着学学。   “诶?乔乔,你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你啊。”   春生的桌面跳出一个新闻推送——   禾风插画大赛网上投票火热进行中!   阮乔凑过去点开。   是初评得分最高的十幅,将综合网友投票和专业评审团得出最后的一二三等奖和优秀奖。   上次俆澜随口提了一句,说他很有希望拿奖他还没太在意,没想到是真的。   阮乔看着自己的画嘿嘿傻笑:“最差也是个优秀奖哈。”   陆然翻白眼,嘴上说:“没出息。”转头开始号召亲朋好友投票。   阮乔扒拉着评论区,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心里美滋滋的。   以前他在小软糖的账号上发了图,评论区也都是彩虹屁,但他知道粉丝都对他有滤镜属于闭眼吹了。   现在每幅画都是匿名,每条对他喜爱的评论都是真的喜欢这个作品,是对他最好的认可。   [救——这个拉丁帅哥真是该死的迷人!]   [能把这么妩媚的动作画出大猛攻气势,太太很牛啊]   [真的很有灵气,连头发丝儿和手指上都是性感斯哈]   [我宣布这就是我心中艾斯纳的样子!@辉漫传媒@辉漫传媒选他选他!]   阮乔看着纷至沓来的嘉奖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感谢嘉阳带他去看那场表演,还要感谢他们迷人的国标舞老师。   那场表演给了他很大启发,让他最直接地感受到拉丁的野性和美感。   “乔乔,你的票数增长好快呀。”春生一直刷新界面,“我看这个势头下去,最差也是二等奖。”   陆然就没那么谦虚了,直接晃着阮乔肩膀说:“今晚聚餐庆祝吧,小画魁。”   阮乔圆眼一瞪,伸手去挠人:“这位兄弟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扭打在一起,春生赶紧收桌子上的易碎品:“哎呀,杯子是无辜的嘛。”   正闹着,一直在旁边安静刷手机的喻肆把阮乔揪出来:“怎么有人提燃木?”   “啊?”阮乔愣了下,“那事儿不是过去了吗?”   上次燃木粉丝黑他截胡自己太太,抢了酷柠的狗子周边设计,还说小软糖的粉丝网暴燃木。   但当时秦濯很快就把广场清了   ,找出所谓私信网暴燃木的粉丝不过是某人自导自演,酷柠官方也出来澄清了周边的事。   这事儿很久都没人提了,怎么会现在又突然被翻出来。   “不是周边的事,”喻肆把手机给他看,“是说你的作品抄袭燃木。”   “什么啊……”阮乔下意识皱起眉,搞创作的都最烦抄袭俩字。   “乔乔,我也看到了。”春生刷新出来很多条怒骂拉丁男抄袭的评论,广场上也一时涌出很多图博。   “乔乔你看,燃木的这幅图跟你的好像。”   阮乔看着两张图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从动作、构图,到衣服的色系,任何人看了这两张图都不可能觉得它们没关系。   虽然细看就能看出笔触和细节处理的差异,但是也绝对构成了抄袭。   关键是,谁抄的谁。   阮乔非常肯定这个构思他没有借鉴任何一幅图。   “我没抄。”他掷地有声地说。   “我知道。”喻肆把手机给他看,上面是燃木发表这幅图的界面,“但是你看他的时间。”   年月日,某时某分,都清楚地摆在那里。   清楚地早于阮乔提交作品的时间。   怎么可能……   “这幅画我抠了很久细节,早在提交之前的半个月就已经有初稿了,比他发布的时间要早。”   阮乔很确定抄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但他心里莫名有点慌,他从没有传播过这张画稿,燃木怎么会有机会抄袭,难道真的存在这么巧的事情吗?   “你别急,”喻肆说,“我不了解你用的绘画软件,但我猜应该可以调取备份和编辑记录吧。”   当然可以,阮乔设定了自动备份,也有随手保存的习惯。   “现在重要的不是你想怎么被抄袭的,而是把证据先发出来证明你的清白。”喻肆把画板递给阮乔。   阮乔点点头,开始调取记录。   但他的心却在一下下点击中凉了下去。   “怎么了乔乔。”春生见他脸色不对。   阮乔脸色发白:“我的记录……不见了。”   陆然把板子抢过来检查:“是存储卡坏了吗?”   阮乔摇摇头:“其他的画稿和记录都在,只有这一张不见了。”   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他后背爬上一阵凉意。   “我看能不能恢复。”陆然使出看家本领一阵噼里啪啦。   喻肆安慰阮乔:“恢复不了也没事,拿去我爸公司,那里的工程师很厉害。”   计院高材生的倔强让陆然不得不分神怼一句:“闭嘴吧你开摩托的。”   喻肆:“我开摩托带你去,很快的。”   陆然:“……”   几分钟后。   陆然:“……”   妈的,数据被删得碎成沫了,怎么恢复。   “你那儿能行吗?”陆然把板子塞给喻肆,“走吧。”   阮乔跟着喻肆下楼,两人都赶时间,但喻肆腿长,他跟着格外费劲,也想学着喻肆两节三节台阶地踩。   “哎呀!”一个踩空崴了脚。   “别急。”喻肆转身扶了一下,抓住阮乔的手腕带着走。   没想到在转弯时迎面过来一个男人。   喻肆骤然停下,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   阮乔只顾着看脚下,随着惯性还要往前冲,被高大的男人一胳膊揽住。   “阮阮。”   阮乔猛地抬头。   紧接着手腕一疼,秦濯硬把他从喻肆手里拽出来拉到身边。   “你来干什么啊?”阮乔鞋子在地上烦躁地蹉了蹉,“我现在没时间应付你。”   秦濯吸一口气,气得想把这小家伙亲晕过去。   自从上次周边混战事件后,他就设了专门的程序,只要网上开始大量出现关于阮乔的负面信息,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正开着的董事会他都能丢下过来给小东西救急,结果小没良心的让别人碰他就算了,竟然还拧着眉拿他当麻烦。   “你记录还想不想恢复?”秦濯问。   来的路上他已经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阮阮绝对不可能抄袭。   第二,小软糖迟迟没回应肯定是证据出了问题。   阮乔抿着嘴,他也不知道咋办了,他不想再跟秦濯有交集,只能巴巴求助地看向喻肆。   秦濯又吸一口气,心   里又气又酸:“你自己的事情,连做决定也要看他?”   喻肆毫不避让地直视秦濯:“会修的人很多,我们自己处理。”   说罢要拉阮乔走,却被跟上来的陆然拦住。   喻肆挑起一侧眉,傻大个,你哪边的?   陆然满脸都是不情愿,但还是拽住喻肆:“让他修。”   喻肆是学建筑的,不清楚程序这些事,陆然却是再清楚不过,数据销毁到那种程度,就算有工程师能修,花的时间也绝不会少。   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问题的,妈的,只剩秦濯了。   三人把秦濯带回寝室,表情各异,总之没一个好的。   不像请回了外援,倒像带回了煞星。   秦濯丝毫不在意,只说:“我工作时不需要多余的人在场。”   陆然和喻肆本就不想留下,带着春生往外走。   阮乔也想出去,刚动一下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说:“阮阮留下。”   阮乔不想留下,可是秦濯是帮他干事的,用的还是他的设备,说不定有需要问他的地方。   他只好羡慕地看着室友们出去。   秦濯余光扫到,阮乔就像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跟家长告别一样依依不舍,心里就来气。   几个小毛孩子,有什么好的。   门关上,阮乔不自然地在旁边站着,跟罚站一样。   所幸秦濯工作起来是真的很投入,没发生什么让他难堪的事。   时间在等待中总是漫长的,阮乔看着手机,不过几分钟,谩骂他的言论已经铺天盖地。   他忍不住问:“真的可以恢复吗?陆然说碎的渣都不剩了。”   秦濯一脸淡定:“那是他无用。”   阮乔撇撇嘴。   秦濯又安抚小朋友说:“一切数据都会留下痕迹。”   就像阮阮在他心里。   秦濯的声音沉稳有磁性,久居上位者的气场自带让人信服的力量,阮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遇到困境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依赖信任秦濯。   阮乔看着秦濯修长快速的手指有些出神,客观来说,那是一双青筋突出兼具力量和美感的漫画手。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   不自然地移开双眼喝了一口水。   喝完水又看看秦濯,大夏天的,就算请清洁工来家里干活,倒杯水也很正常吧。   他倒了一杯偏凉的温水,就像秦濯记得他奶茶的甜度,他的身体也下意识记得秦濯的喜好。   水杯放在桌上,发出很轻的脆响。   秦濯手下没停,抬头看了阮乔一眼。   阮乔扭脸躲开。   没看见秦濯嘴角散开的一点温柔。   又过了一会儿,秦濯说:“澄清发好了。”   “啊?”阮乔下意识去看手机,发现小软糖一分钟前把证据记录和律师函都发好了。   可他手指头连一下都没动呢。   “你又……”他噘噘嘴,算了算了,秦濯能力这么变态的人黑他个账号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到底是他请人过来帮忙的。   “那你现在在干啥呀。”   屏幕上爬满了阮乔看不懂的复杂代码。   “恢复监控。”秦濯说。   阮乔愣了愣:“什么监控?”   “你都去了哪儿自己没印象吗?”秦濯不再说话,留小笨蛋自己一个人长脑子。   数据被毁不是偶然,肯定是人为,那那个人可能在哪里碰到他的设备?   画这幅画的那段时间,阮乔正和秦濯接二连三地发生矛盾,自然没心情到处乱跑,除了在寝室画画,他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你黑了我们学校的监控?”   阮乔眨眨眼消化了一会儿问:“这就算N倍速播放也得查到地老天荒了吧。”   虽然他知道秦濯只会查画室的监控,但十天半个月的时长也不容小觑。   “这就要感谢做贼心虚了,”秦濯悠闲地冷笑一声,“他害怕被查到,肯定会把自己出现那段时间的监控毁掉,或者替换成静止画面。”   “这样拙劣的手法被追踪到,不过几分钟的事。”   秦濯敲了下回车,把屏幕转向阮乔。   阮乔看清画面中的人后吃惊地捂住了嘴。   画室中有一排带锁的柜子,他吃午饭时设备会放里面,但从来没用钥匙锁过。   T大学风良好,监管齐全,大家经常把笔记本扔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去吃饭,阮乔从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妥。   他以为陷害自己的人会是和当年案子有关的人。   可是那个人怎么会是……社长。   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社长。   杨杰和阮乔一起去做过墙绘,秦濯有印象,也能看出阮乔对那人的敬慕和信任。   看着阮乔惊诧难言的样子,放在以前他可能会冷冷说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现在他只是起身摸了摸宝贝的脑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总会有一些无法理喻的人。”   阮乔怎么想都想不出他和社长会有什么矛盾。   那个对谁都翩翩有礼的学长,怎么会做这么龌龊的事。   片刻后,阮乔稳住心神,才发现他和秦濯的距离太近了。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送客,说了句:“谢谢你……”   “宝宝要怎么谢我。”   他退一步,秦濯就逼近一步,直到把他顶到门上。   阮乔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去开门,却被秦濯捉住了手,咔哒一声把门反锁。   阮乔呼吸一紧,像只耳朵紧贴着脑袋的小兔子。   “你想干嘛……”   软乎乎的样子实在太好欺负了,秦濯心想,给自己的宝贝要点奖励不算过分吧。   他嘴角勾了勾,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热烫气息洒在敏感的耳侧:“宝宝,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请你离我远一点。”阮乔瞪着圆润的眼睛,声音凶巴巴的让人心痒。   秦濯靠得更近,揽住白T下清瘦的腰肢,低沉好听的声音说:“撒谎的嘴巴是要被封起来的。”   阮乔热烘烘的脑袋中警铃大作,伸手要捂嘴巴,却被秦濯抢了先。   “唔……”小兔子眼尾泛红,尾巴炸了毛。   纤细的手指在门板上挠啊挠,秦濯把他压在门上亲吻,一门之隔就是他的小伙伴,呜呜呜他好想叫人啊,可最后还是不得不细细地藏起呜咽。   陆然和喻肆一定会和秦濯打起来的,他不想再惹事端了。   小兔子任大灰狼索取,嘴巴耳朵和尾巴都是肿的,被松开时小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秦濯,我讨厌你……”   大灰   狼尾巴餍足地甩了甩,带着倒刺的舌头又吻上去:“讨厌我就是爱我。”   “你——唔——”呜呜呜。   秦濯吻得很凶,尤其当喻肆敲门问修好没有时,他没忍住把宝贝咬出了声音。细细嘬吻无力的宝贝,眉心,眼睛,鼻子,脸颊,额头相抵,秦濯近乎示弱地说:“宝宝,不要和喻肆走那么近了,我真的会疯的。”   嘴角湿润的小兔子色厉内荏说:“那你该去精神病院。”   秦濯气笑了,在不听话的地方咬上一口。   多少年了谁敢这么和他说话,偏偏从一开始阮乔就敢呛他,看起来怂兮兮的,心里倒是主意大得很。   稀罕的是,他竟然从一开始就没生气过。   与其说是阮乔日复一日在他心里留下痕迹,不如说从一开始阮乔就是他的例外。   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三十岁了,竟然和一个小朋友一见钟情。   秦濯又爱怜地在宝贝嘴唇吻了一下,自己的宝贝只能自己宠着。   他把阮乔抱在怀里拍着后背:“放假了就赶快回家吧,下学期你们学校会整顿宿舍,只有同专业才能住一起。”   “秦濯!”阮乔生气地隔着衬衣咬了男人一口。   怎么能这么可恶,那不是逼他离开陆然和春生吗。   秦濯胳膊不敢使劲,怕肌肉崩了小朋友的牙齿,他温声说:“付春生给你留下,陆然可以住隔壁,喻肆……一栋楼想都别想。”   阮乔咬得牙疼,他松开嘴,知道秦濯不会听自己的,咬着嘴唇恨恨不说话。   泪珠在纤长的睫毛上一颤一颤的,太讨人疼了。   “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啊,”秦濯宠溺地又亲一口,“宝宝。”   阮乔把人用力往后推,被捉住手亲了一口,还在他指尖咬了一下。   “你!”   “我是临时从董事会过来的,现在还要回去,你在学校乖乖的好不好。”   秦濯松开他,退后一步把弄散的白衬衣整好,又变成了衣冠禽兽的样子。   阮乔拢了拢白T领口,挑紧要的说:“你别对杨杰动手。”   上一次能让季驰断一条腿,这次又要怎么解决杨杰,阮乔真是怕了秦濯这个疯子。   秦濯笑了笑,摸摸小菩萨的脸颊,答应道:“好。”   报复不报复,都没有他的宝贝开心重要。   秦濯开门离去。   唐礼跟了秦濯很久,对于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   他发现,老板今天心情好像格外的好。   能不好吗。   秦濯觉得这和吃饱了小兔子没有关系,顶多算是一道开胃菜,远远没有饱。   而是他发现,亲吻时宝贝气急了想咬他都没舍得用力,他就知道宝贝心里还有他。咬胳膊那下不算,虽然他也没觉出疼。秦濯就知道,宝贝舌头软软的,心里也是软的,只要他再表现好一点,宝贝一定会原谅他,他们还会和以前一样好,好一辈子。   唐礼几次偷偷从后视镜看老板,庆幸近来一直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要结束了,他挺欣慰的,看来老板和小阮先生总算熬到头了。   秦濯走后,阮乔不知道室友看没看出来他的异样,好在谁也没问他,只是春生悄悄递给他一管唇膏。   阮乔洗了把脸,他现在也没心思想别的,只想去问问杨杰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对他和颜悦色,常常好心找理由送他颜料、关照他的社长会变成这样。   上一次的周边事件就很奇怪。   燃木截图小软糖粉丝的私信,发博请求停止对他的网暴。   可当时秦濯查出,那几个所谓小软糖的粉丝都是从同一个网吧出来的IP。   当时不好说是燃木被别人利用,还是自导自演。   可现在看来,加上这次,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偶然。   燃木,杨杰……   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社长,为什么?”   阮乔出门的时候约杨杰在画室见面,没想到杨杰来这么快。   “你知道了。”杨杰哂笑。   没了平时的谦和儒雅,阮乔这才发现他一直没看清过杨杰冰冷镜片后的目光。   “为什么?”阮乔难过地问。   “为什么?我厌恶你这张虚伪的脸够不够?我看见你就恶心,我想让你身败名裂不可以吗?”   杨杰的声音尖锐刻薄,尽管阮乔来时已经做好了   准备,心里还是讶然吃痛:“社长,我做什么惹你厌恶了?”   杨杰冷笑:“你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从你第一次和我炫耀那管群青的时候我就看透了你的嘴脸。”   群青……   阮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杨杰在说什么。   那是在错觉买他画的那位先生送给他的一盒高档颜料。   杨杰当时感慨其中一管群青的纯度,阮乔惦念社长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便想把那管颜料送给杨杰。   “我是真心想送给你的啊……”   “真心?以往都是我送你颜料,你不过就是走大运在错觉被不长眼的挑走一幅画,就觉得可以凌驾在我之上了吗?”杨杰烦躁地踢开一张桌子。   阮乔明明是他大发善心招进来的,受他庇护,也配给他施舍东西?   “我没有这样想。”阮乔难受否认,他一直很敬重社长的,怎么会想着凌驾在谁之上。   “是啊,你没有,你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小白兔的可怜样子,很好用是不是?”杨杰不屑又嫉恨,“秦氏的老总唯独看上你的墙绘,俆澜唯独对你青眼相加,你怎么总这么走运啊阮乔?”   “我……”这其中种种阮乔无法跟杨杰解释,但是俆澜不是因为私情就会在艺术上说谎的人,俆澜说他画得好,有灵气,就是真的认可他。   “我的画在你眼里就那么差吗?”杨杰的画功很好,阮乔不信杨杰就真的这么看不起自己。   “不差,你哪里会差,连俆澜都把私人联系方式给你了,我问你要,你还假惺惺说要先问过俆澜。呵呵,你不就是怕我和俆澜联系多了,抢了你的位置吗?”   阮乔百口莫辩,别说俆澜是知名的画家是公众人物,就算是陆然的,他也不能随便给人啊。   当时他看出杨杰的失落,狠狠心连俆澜签名的棒球帽都有意送给杨杰,没想到杨杰是这样想他的。   “你做出那副忍痛割爱的样子是给谁看呢?炫耀你有签名是不是?阮乔,你真是恶心透了。”   杨杰眉目中全是嫌恶,阮乔知道自己不可能转变在他心中的印象了,可是讨厌一个人,就要不择手段毁了对方吗?   阮乔觉得很荒谬:“所以你就伪造了我粉丝网暴你的   对话,引导你的粉丝报复我。”   杨杰不以为意:“难道不是你主动让我看见你的账号马甲吗?一个刚转板绘没多久的新人就接到大单,在我面前招摇很有成就感是吧?”   “你难道没有想过是因为我信任你吗?”   阮乔确实没在林雨萌他们几人面前藏过自己的马甲,从他接五十块钱大头的时候他就没藏过。   “我不怕你知道我的马甲,不怕你笑话我,不怕你故意告诉别人,是因为我相信你啊!”   杨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们公布自己的马甲,就是我藏着掖着小肚鸡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乔觉得他说什么杨杰都不会相信,“好,就算你讨厌我,你怎么能毁掉我的画稿再复刻抢先发出来?”   “同为画师,你难道不知道抄袭的名头有多恶劣吗?”   杨杰觉得好笑:“难道不是你故意让我看到参赛稿,又装作有瓶颈的样子想得到我的指点吗?你这种只想着不劳而获的人也配叫画师?”   阮乔想起那天在画室,杨杰主动走过来关心他,帮他建议衣服配色的场景,他当时有多感激,现在就有多心寒。   他自问没有对不起杨杰的地方,该解释的自己也解释了,可是杨杰不相信他也无能为力。   秦濯替他发的声明和证据链已经非常清楚,阮乔还没来及细看网上的风向,但想来先前燃木的粉丝骂他有多凶,现在就会反噬的有多厉害。   燃木不可能再拿出更早的证据反驳了,无论如何,燃木这个ID都将被彻底作废。   每个成熟的画师都有自己的画风,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就算杨杰想换个马甲继续经营也要费不少力气。   就到此结束吧。   阮乔从来不是赶尽杀绝的性格,他平静下来说:“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希望你不要再对其他人做类似的事情,不然我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指证的。”   杨杰握紧拳头:“难道我会怕你吗?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要做出一副宽容又大义凛然的样子,真让人反胃。”   阮乔叹口气,准备离开时听见门外传来什么敲击的声音,他过去看了眼,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阮乔回了寝室。   网上确实如他所料,燃木的粉丝一开始还淡定说等太太拿出证据打脸。   结果一直等到了晚上燃木还一直没有动静。   再后来,燃木这个用户号直接注销了。   所有粉丝才不得不接受事实,先前维护越狠的越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对燃木攻击谩骂的程度已经连阮乔都不想再看。   禾风官方也发出解释,经核查拉丁画稿的原创性不存在问题,投票继续进行。   不管是出于补偿还是因为影响力的扩大,阮乔本就领先的票数更是变得一骑绝尘。   虽然有人会酸几句,但摆在大众视野的作品就是靠实力说话,好就是好,投票结束后,阮乔的一等奖实至名归。   只是阮乔惊喜之余,没想到还能好事成双。   巴黎美院的审核结果传了回来。   “我被接收啦!!!”   阮乔开心地抓着二层床来了个引体向上。   虽然没上起来吧,就是摆了摆。   “啊啊啊怎么办啊,我现在好开心啊!”   多动症十级患者在宿舍窜来窜去。   陆然好笑:“一会儿楼下上来收拾你。”   “谁敢收拾我啊,”阮乔正美呢,脸皮也厚,小手一挥,“陆哥,上!肆肆,上!”   喻肆不冷不热哼一声。   怎么到他就没哥了?   “行了,现在就是等签证下来了,”陆然伸个懒腰,哥不能白当,“走吧,哥请你们吃饭。”   四个人高高兴兴出门。   吃饭的地方还在上次喻肆过生日的天台酒吧。   陆然本来不想喝酒的,阮乔这脑震荡也没好多久,本来看起来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奈何阮乔装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陆哥啊,你好狠的心啊,说不定这就是咱们的离别酒了……”   陆然算是服了,最后答应阮乔点了一杯度数不算高的。   喻肆背着书包,里面装着面包牛奶胃药。   阮乔揪他的书包挂坠:“灰色就是耐脏哈。”   是上次过生日,阮乔做的手工,兔年嘛,就送小兔子应景。   好朋友聚在一起就是这样   ,酒不醉人人自醉,阮乔开始戏精上身说胡话,一会儿说你们要想我啊,咱们得约好视频时间,一会儿又说我得拍几张好看的大头像啊,听说国外枪击多。   然后被陆然拍一巴掌,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哎,还挺舒服,给这儿拍。”阮乔指指脖子。   陆然一看,合着是被蚊子咬了。   阮乔一会儿挠脖子一会儿挠腰,被喻肆按住,跟陆然说:“你去买花露水。”   陆然无语:“我开好房间了,你把他送下去吧。”   有心事的人都醉得快,都是喝一杯酒,阮乔跟春生很快就晕乎了。   陆然和喻肆一人扶一个送到房间。   春生平时就安静,醉了更安静得像个手办娃娃。   阮乔不行,戏多的要命,喻肆都想找个绳子绑起来了。   好不容易把人摆床上,准备去拿块毛巾擦脸,起身时被小醉鬼一把圈住了脖子。   阮乔床上一直摆着很大的长条抱枕,他迷迷糊糊说:“别走啊。”   果酒的甜和醉在空气中散开,肉嘟嘟的嘴唇比砌在杯口的樱桃还要诱人。   喻肆喉结缓缓动了一下。   举着胳膊累了,阮乔用力把大抱枕往回带了带,咋吧一下小舌头,软软说:“睡觉觉。”   喻肆已经无法呼吸了。   阮乔的鼻尖快要碰到他的,只要他稍微低一点头……   疯狂的欲.念在酒精中发酵。   从阮乔第一次在国标舞课上踩了他的脚,他就总是会想看到这个笨蛋。   看他被发现秘密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看他在大雨山上形单影只的样子,看他傻不拉几说sibsi的样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喻肆缓缓上移,在熟睡的少年额头留下一个风吹过的痕迹。   另一只枕头被塞进阮乔怀里。   喻肆转身,被黑暗中一双发光的钛合金狗眼吓了一跳。   陆然攥着花露水瓶,跟攥手榴弹一样。   总感觉喻肆刚才要是怎么样了,手榴弹就飞过来给他开瓢。   陆然放下瓶子:“算你还是个人。”   喻肆:“呵呵。”   两人一起出去,   谁都没注意未拉的窗帘对面,有一只相机。   -   阮乔第二天睡了个大懒觉。   起来洗漱后,见没人催自己,估计兄弟们比他还能睡,就又回到床上刷手机,准备来个回笼觉。   只是这一刷,让他顿时睡意全无。   网上铺天盖地的全是一个人的照片和个人信息。   [高等学府竟然教出这种败类真是丢人,T大赶紧开除吧!]   [我建议直接开除人籍,这种傻比就该XXXXXXX]   [哈哈哈我去的时候他家已经被泼了油漆了,能养出这种败类的家长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真恶心,几次三番陷害人,这种人一辈子别想找工作了,谁跟他搭档不害怕]   ……   阮乔血液一点点变凉。   像是一语成谶,杨杰真的被网暴了。   三次元信息全部透明的网暴。   各种恶毒的诅咒和对家人的攻讦让阮乔看了都觉得窒息。   怎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想到了季驰的腿。   阮乔手心发冷,打了的去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   唐礼看见他时欲言又止,只是忧心忡忡说:“秦总喝醉了,你最好现在不要进去。”   阮乔等不了,每多一秒,他都不知道疯狂的网友会对杨杰做出什么。   因为网暴而消逝的生命已经有太多了,他真的不敢想。   阮乔不顾唐礼阻拦,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没有人。   阮乔进了休息室,门一打开,浓烈的酒气冲得他皱起眉。   地毯上坐着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靠在床边,身边的酒瓶倒了一地。   阮乔脚步顿住,他从没见过秦濯这么颓废的样子。   “秦濯……”   阮乔蹲在秦濯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濯目光很慢地转向他:“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阮乔咬了咬嘴唇,当做没看到秦濯眼底的忧伤,他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   “秦濯,你还清醒吗?我有个问题必须要问你。”   秦濯牵住眼前人的衣角   ,声音沙哑问:“什么。”   “杨杰三次元的信息被放到网上了,是不是你做的?”阮乔问得很直接。   秦濯眼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你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去找喻肆,而不是来找我。”   “现在有了不好的事,你总能第一时间想到我。”   秦濯坐起来,神志不太清醒地捧着阮乔脸颊:“在你心里我就是只会给你添麻烦的人,喻肆才可靠,是不是?”   都说酒可以让人麻木,但秦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痛,以前最依赖他的宝贝为什么不在了。   阮乔也不希望是秦濯做的:“可是……只有我们寝室的人和你知道是杨杰啊。”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秦濯按着阮乔肩膀起身,眼神一点一点变冷:“你不怀疑你舍友,不怀疑喻肆,唯独怀疑我,阮乔,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喜欢过我吗?”   阮乔心里蓦地一疼,他像个傻子一样追在秦濯身后,秦濯竟然问他有没有喜欢过:“秦濯……你不要再羞辱我了。”   “羞辱你……到底是谁在羞辱谁!”   秦濯头痛欲裂,把昨晚收到的照片扔在地上:“你是不是喜欢上喻肆了?是不是?!”   阮乔不明白秦濯为什么突然情绪冲动,但他只拿起一张照片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喝醉了乱踢撒酒疯,被喻肆制住,可拍照的角度看起来就像他故意勾着喻肆不松手。   “你怎么能让他碰你……你还……”秦濯把阮乔按在床上,双眼猩红,“阮乔,你是不是喜欢他?”   “……是。”! 第34章 强制   阮乔说的话,秦濯一个字都不信。   明明前两天还被他捧在手心亲吻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别人。   一定是喻肆那个禽兽强迫宝贝的,他的宝贝这么乖,怎么能斗过别有用心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他们明明就要和好了,宝贝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只要宝贝跟他解释,他就相信。   “宝宝,别再故意拿话刺我了。”   秦濯态度软下来,抵着宝贝的额头,鼻尖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克制着心底的猛兽问:“你和喻肆,到底是什么关系?”   阮乔感受不到秦濯以为的温柔,他只知道自己被强硬地束缚在床上,在刚刚过去的昨晚又被监视者偷拍了照片。   他心底冰凉一片,但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阮乔近乎麻木地问:“你先告诉我,杨杰被人肉的信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秦濯脸色蓦地一变,比起被质问的薄怒,他更觉心脏被人狠狠扼住。   那天离开时阮阮说不许他动杨杰,他违背一向做事的规则答应了,纵着他的小菩萨。   他答应阮阮的事就会做到,可是阮阮竟然不信他。   他相信任何一个室友,唯独不信他。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还需要问我吗?”   秦濯语气生冷,平静的表象下野兽正在和禁锢的铁索角力,他应该在失控前就让阮阮走的,但他没有。   近乎默认的回答让阮乔崩溃:“秦濯,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再参与我的事了吗?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   秦濯总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一些偏激的事,酒会上那句“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一直在折磨着阮乔,他得了秦濯的恩惠,被秦濯帮助,所以他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立场说,只要说了就是不识好歹。   “我求求你了,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秦濯不自觉加大了掌下的力度,那么单薄的肩头,为什么总是这样倔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张总是甜甜软软叫他名字的嘴巴不见了,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扎心。   这是他的宝贝,他怎么可能离远一点,离远了拱手让人吗?休想!他秦濯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   “嗯!”阮乔唇上一痛,秦濯掐着他的下巴,狠狠封上了他的唇。   这种任意施为的惩罚,让阮乔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被抓起来亵.玩的宠物,无比屈辱。   他用力挣扎,水手服的领口被扯开,露出大片洁白的肩颈,秦濯的身体顿时僵住。下一刻,锁骨上传来被大力揉搓的疼,阮乔痛得流出眼泪看向秦濯。   “这是什么?”秦濯冷声问。   锁骨上那片像吻痕一样的红泛上他眼底,那么刺目。而在另一侧,竟然还有一个半消的齿痕。   被嫉妒吞噬的男人根本不作他想,眼前全是照片中拉扯的两人,喻肆真的碰了他的宝贝,喻肆真的在他宝贝身上留下痕迹了,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秦濯双眼猩红,用力撕开阮乔的上衣:“他还碰你哪儿了!”   “阮乔,他还碰你哪儿了!”   衣料碎裂的声音让阮乔觉得自己也被撕碎了,他面前的男人已经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他扯崩他的裤扣,把他摆成各种羞耻的姿势检查,像检查一个玩具。   “你怎么能让他碰你?腰上,腰上也有!”秦濯一想到另一个人是怎样在他宝贝身上留下这些痕迹的就心如刀绞暴怒到发狂!   自从他在那一刀活下来之后他就再没有真的想要过什么。他的能力足够他得到一切,什么情啊爱啊他根本不需要,也从没放在眼里过。   可是在他三十岁过尽千帆的年纪,有一个鲜活漂亮的小孩儿闯进来,瞪着大眼睛说:“人怎么可能没有想要的东西呢?所以说是理智在说谎呀。”   他为他放弃了理智,荒芜的心脏再次跳动,第一次这样渴求一个人,可是他怎么能离开他跟别人在一起!   秦濯发疯一样啃咬覆盖那些痕迹,阮阮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永远是他一个人的。   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要被扯掉,阮乔再顾不得会不会有人听到悲鸣地尖叫出来。   “秦濯!你滚!!你放开我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在18岁爱上了一个人啊。   他错了,他再也不该做梦了,梦醒之后全是最肮脏的现实,求求放过他吧。   他温柔绅士的先生已   经死了,所有真心甜蜜的回忆全是嘲讽,求求了,不要再让他像一个玩具一样廉价了。   被逼到绝境的少年用力踢在男人胸口,那里有他为他留下的疤。   可即使是全力一击,巨大的体型差和悬殊的力量也只是让男人微微顿了一下。   他拉住脚踝缓缓压向少年肩头,滴血的眼睛中燃烧着怒火。   上一次他亲吻宝贝的时候,宝贝还不会反抗得这么激烈,今天挣扎成这样是因为昨晚和喻肆在一起了吗?是要为那个小毛孩子守身了吗?   “你是谁的阮乔?你是谁的?!”   秦濯目眦欲裂,报复般在阮乔身上施为,阮乔紧紧咬着嘴唇,他知道宝贝身上每一处的开关:“你是不是很喜欢被用强?这样,还是这样?喻肆毛儿长齐了吗?能满足你吗?”   双刃剑割开两个人的心,一地鲜血,秦濯却疯了一样停不下来。在一起后阮乔总是羞涩又大胆的,会天真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反应,可是一想到这些也都给另一个人看过……   “前一秒还在问过去问永远,下一秒就能躺在别人床上,怪不得我让你离他远点你不听,你是不是早就跟他滚一起了是不是!”   秦濯滚烫的手抚上纤细的脖颈,那么脆弱的地方。他不喜欢一切让他失控的存在,可是他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他记得阮乔伏在他胸口一点一点舔他的喉结撒娇说:“以后你要轻轻掐我哦,我也会痛的。”   他是不是也会这样伏在另一个人胸口。   秦濯发出压抑的怒吼。   阮乔又开始挣扎,被禁锢,不停地挣扎,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秦濯用领带绑上那双痛苦绝望的眼睛,他不想看到。   被酒精蒸腾的神经露出最原始的野性。从阮阮出现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就变了,他已经不知不觉为这个小家伙失控了太多次,就让他在宝贝的尖叫中彻底失控吧。   ……   阮乔失去知觉地躺在床上,像一棵没有生机的植物。   他的小腹上搭着一条奶白色毛毯,腿上遍布指痕,双膝内侧一片粉红。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掉了。秦濯最后没有侵犯他最脆弱的地方,只用了他并紧的一双膝盖,可青筋暴起的粗暴还是把   他吓坏了。   他曾经以为秦濯会是带他飞高高的天神,最后却是把他拖入深渊的恶魔。   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阮乔又过了一会儿才攒够站起来的力气,把床边放的新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多讽刺啊,他竟然还要穿走秦濯提供的衣服,可是他自己的衣服已经碎了,连同他所有的天真一起碎了。   阮乔面无表情地出门时,唐礼已经候在了门外。   “小阮先生,我送您回学校吧。”   阮乔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一个人走,很慢地走到街边,自己打了一辆车。   唐礼心揪在一起,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开着迈巴赫不远不近地跟在出租车后面,直到看见人进了学校。   公司办公室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尤其是老板的房间,但唐礼在门外还是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哀鸣。   他无法想象里面发生了什么才让一个一向懂礼貌的好孩子对他一言不发。   他第一次觉得,老板真的不是个人。   -   阮乔在出租车上已经看见宿舍群在疯狂找他了,他回了消息。   「出去买东西了,待会儿宿舍见」   可能还在外面找他,阮乔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没有人,给了他缓和情绪的契机。   阮乔其实有一个特殊的技能,他能近乎真的忘掉想遗忘的事情。   大概是得益于总被欺负,但是回到家又不想给妈妈压力,久而久之就有了这样一种自愈的功能。   其实没什么玄幻的,类似于暴力掩埋,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地下室,那里藏着他所有不见天日的痛苦记忆。   都关进去,他就还是那个天真快乐的自己。   之前每次和秦濯发生矛盾,阮乔没这么做过,因为他总想梳理点什么,想清楚点什么,再或者是内心深处的不舍得,因为总有蛛丝马迹幸福可循的瞬间。   但是,是时候放下了。   他可以摔倒,可以头破血流,但不能永陷泥潭。   阮乔缓缓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是陆然先回来。   已经收拾好情绪的阮乔看着近一米九的大个鼻青脸肿的样子紧张问:“你咋了?”   陆然   摸了摸脖子:“我早上醒的时候你们都还在睡,我就去附近拳馆玩了。”   他转移话题反问:“你呢,跑哪玩去了,我从拳馆出来看手机才知道人俩都在找你。”   阮乔皱了皱眉,陆然是拿过不少金腰带的水准,除了顶级拳手,一般人不会让他伤成这样:“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先说。”   “嗐,打拳受伤不是常有的事儿吗,那孙子使诈。”   陆然没说实话,他其实没遇见使诈的孙子,他碰见的比孙子都不如。   上午他自个儿练得好好的,拳馆老板突然来让他救急,说来了个砸场子的,已经打趴好几个了。   陆然过去一看,来人不是别的,竟然是秦濯。   打起来不要命似的,陆然就没见过这么愤怒的人,说是愤怒也不对,好像又很痛苦,反正他是看不懂,打就完了,一场鏖战最后两人都没吃到好。   陆然下来之后以为这叔总该走了,再厉害的人也挡不住车轮战,但秦濯自虐一样被打到吐血,最后拳馆老板害怕出事硬是让人抬走的。   真稀罕,谁家霸总这么惨过。   陆然本来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后来听阮乔一说明白了。   “我上午其实去找秦濯了,杨杰被网暴的事你们看到了吧,我去问是不是他做的。”   说话间喻肆和春生也回来了,陆然自然没提碰见秦濯的事儿,说出来给乔乔心疼?搞笑,门儿都没有。   春生问:“那是他做的吗?”   是他吗?秦濯到最后也没有正面回答。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平静地说:“是吧……除了他也没人知道这件事,没人有动机去做了。”   陆然按按破了的嘴角,暗骂一句牲口:“不奇怪,那就是个疯子。”   “肆哥,有个事儿跟你道个歉。”   阮乔转向喻肆,他很少这么叫,从出生月份严格来说,喻肆还比他小半个月。   喻肆扬起眉,嫌弃说:“没好事。”食指却一高兴就不受控制地搓裤缝儿。   陆然和春生都是知情人,阮乔就直说了:“我想跟秦濯断干净,让他别再来纠缠,所以就跟他说……咳,说我喜欢你。”   “你别生气啊!我就跟他瞎说   的。”阮乔连忙解释。   据他所知,这位酷哥有可能是重金属性恋,最爱大摩托和架子鼓,所有跟他告白的男生女生无一生还,他可不想被怼。   “是他先误会的,就昨天你送我回房间被他拍到了,然后我就顺水推舟了那么一下……”   阮乔声音越说越小,觍着脸:“肆哥,就当为小弟两肋插刀一下呗,我感觉他也不会跟被人说,不损你英名哈。”   喻肆过了半天没说话,阮乔正心说完蛋,听见不情不愿的一个“哦”。   是“哦”,不是“哼”!   阮乔傻笑两声,他就知道这位新来的室友是很讲义气的。   春生看看两人欲言又止,陆然笑了声:“傻子。”   阮乔奇怪,头脑最不发达的说谁傻呢?   他本来想召集舍友一起想想杨杰的事怎么办,但再打开微博的时候,发现这件事好像突然蒸发了。   “他花钱撤了词条?”阮乔问。   陆然想说,就算撤词条也没这么干净,这种手法像极了上次帮小软糖平息风波,但笨蛋既然自己看不出来陆然也不说。   断干净吧,越干净越好。   网上的舆论算是压下去,但总有人是有记忆的,学校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本来没有严重到勒令退学的程度,但杨杰还是从学校消失了。   阮乔有时候会想,杨杰的爸妈又该在单位如何自处,他们的家庭住址被曝光,估计也是要搬家的。   杨杰虽然不无辜,但阮乔自己淋过雨,想起来总还是心有戚戚。   “确实没想到社长竟然是这种人。”林雨萌感慨,作为知道小软糖马甲的人,她还是比较了解阮乔的性格,宽慰道,“你不用自责,又不是你放出去的信息,很多事就是蝴蝶效应,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的。”   阮乔点点头:“好,我的新社长。”   林雨萌不好意思地搓搓脸:“对啦,跟你一块申请的同学他们签证已经下来了,你的也OK了吧?”   阮乔叹口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材料就办理的特别慢:“再等等吧。”   林雨萌:“行,反正你得操心这事儿,要不耽误了出去的时机这一年就泡汤了。”   阮乔回到宿舍,正想着怎么能催催,喻肆从外面回来,面色不善说:“我找人问到你的材料了。”   阮乔愣了愣,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我的材料怎么了?”   喻肆:“有人在中间动了手脚。”! 第35章 气死了   阮乔去签证中心和工作人员交涉。   得知原因出在他父亲的案底上,并且家庭资金的流水也不够。   他解释道:“这个项目是学校资助的,我不是自费留学,之前没有这么严格的流水要求的。”   阮乔当然清楚自己家里的状况,所以在申请前就详细地问过之前参加项目的学长学姐,确认他的条件是符合的才报名。   而且父亲出事那年他还小,完全不可能涉案,没有哪一条严格说禁止出境的。   “抱歉阮先生,签证的办理需要综合考虑,一人一议,您的条件确实还不能通过我们的审核。”   从签证中心出来阮乔整个人都是懵的,来之前喻肆就说过没必要,但他还是想试试,国家公职机关,还是涉及两个国家的大使馆,总该有说理的地方吧。   对方的态度很好,但就是车轱辘话将他不停地驳回,每条条例都有解释的余地,阮乔并不能说对方就是违反了规则,他不得不认。   “喻肆,你说会是谁这样阻拦我?”   阮乔失神地走在大使馆旁的巴黎风情街,他的问题喻肆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能有这样猖狂到只手遮天的能力和动机的人,还会有谁?   阮乔以为那天秦濯反应那么强烈,他们之间就算彻底结束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难道只能等到他玩腻了才肯把自己丢掉?   阮乔正心思如麻,喻肆碰了下他胳膊,俯身在耳边说:“后边有辆库里南一直跟着,车牌是XXXX。”   阮乔反应过来,那是秦濯的座驾之一。   他只愣了一瞬,继而双手无比自然地挽上喻肆胳膊,嘴里怂兮兮地小声念叨:“哥哥哥,演一下演一下。”   好在喻肆并没有介意,阮乔又把脑袋小鸟依人地往喻肆肩膀靠了靠。   以他对秦濯的了解,这个人高傲自负,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会在后面追。   现在出现在这里,也许是觉得他还是一个可以继续逗弄的宠物,毕竟那天在秦濯的强制刺激下他还是有了可耻的反应。   可阮乔要让他亲眼看清楚,他身心都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秦濯想玩的游戏他不   可能再奉陪。   秦濯那样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玩物被别人染指呢?   他但凡还有点格调,要么毁了他,要么放了他。   阮乔是在赌,赌秦濯不会狠到彻底毁了他。   因为那天暴怒发狂的男人最后还是心软没有伤他。   阮乔觉得自己变坏了,他也学会了利用人心。   车窗内的男人狠狠砸了下方向盘,拳击后没长好的伤口传来钝痛,秦濯却浑然不知,什么也比不过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和妒火。   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呼风唤雨要什么没有,竟然为一个小东西做起跟踪妒忌的事,被沈括那些人知道不知要怎么笑话他。   这些他都不在意了,他只想把小家伙追回来好好疼,可阮乔怎么能转身就跟别人在一起。   纵使他有再硬的手腕,可那个柔软的小孩儿现在就在他面前,他却毫无办法。   夏天穿的衣服薄,阮乔清瘦的身体贴在喻肆无袖黑T裸露的胳膊上,看上去无比亲密,秦濯想立刻把阮乔抓走狠狠欺负一番,让他身上只能留下自己的气味。   但他不能,他今天过来是要和宝贝好好谈谈的。他再也不想看到那天宝贝痛苦怨恨的眼神了。   喻肆还被阮乔挽着,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滑腻白嫩的小臂和他结实的上臂肌肉贴在一起,喻肆感觉半边臂膀都是酥酥的。   虽然另一边指尖控制不住地快乐挠着裤缝儿,但心里却涌起一股隐秘的卑鄙感。   一无所知的乔乔信任他,可他却对他怀着不可见人的心思。   以前知道阮乔心里有人,喻肆从没想过说出心底的波澜,可是现在乔乔和那人分开了,他不能利用乔乔的单纯来满足自己肆意的接近。   他应该告诉阮乔自己的心意。   他应该正大光明地去好好追求。   喻肆看了眼不远处的海洋主题餐厅,那里环境很好,包间周围没有墙壁,而是有各种漂亮海底生物穿梭的水墙,应该符合一个艺术生挑剔的审美吧。   “乔乔,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顿饭。”喻肆说。   阮乔也不想继续被盯着演戏,当下就答应了。   可等进了水族馆,啊不,进了海洋餐厅后阮乔就不   好意思了,这里消费一看就高得离谱,而且用餐的国际友人都穿着得体优雅的正装。   阮乔瞅瞅他和喻肆的短T短裤二人组,怎么看都不合适。   他小心扯扯喻肆想把人拉出去,喻肆却已经用法语和服务生沟通好了。   “我们去包间,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阮乔被领到包间,顿时惊呆了。   他本以为大厅的水柱已经够美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完全被海洋包围的房间,他打量着梦幻的四周,趴在玻璃上戳小海星,感觉自己就好像在蓝色的海底,情不自禁感慨:“好漂亮啊……”   烟灰色发丝下,桀骜的瑞凤眼散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肆肆,干嘛请我来这么好的地方啊?”阮乔转身问。   他开心起来眼睛总是亮亮的,就这样直直看过来,酷哥也会不好意思,罕见地结巴说:“乔乔,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签证的事吗?”阮乔眨眨眼,“你想安慰我哄我开心啊。”   喻肆愣了下,心中懊悔,他只想着自己,差点都忘了乔乔现在最担心的事了。   “签证的事你不要担心,我这边能解决。”喻肆正色说。   他没有骗人,虽然父亲这一辈开始经商,但他没有说过,喻家最大的能量其实在政界。   喻肆很长一段时间养在刚正的老将军膝下,他不喜欢动用特权,可如果有人已经越界,他也不会坐视自己的朋友受到伤害。   阮乔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总觉得不会好办,担心问:“会不会很麻烦啊?”   喻肆认真说:“不会,你的材料本来就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没有问题,也能挑出问题。   阮乔刚有的一点希望就被现实熄灭,因为他想到了更远的以后,苦笑说:“其实如果难办的话不用强求的,就算我能出去到巴黎,秦濯如果真想拿捏我,结果还是一样的。”   在那样举目无亲的地方,秦濯想控制他只会更容易吧。   阮乔无力地靠在透明玻璃上,他就像身后的小鱼,游不出去。   “那如果,我也在巴黎呢?”喻肆看着他眼睛说。   “啊?”阮乔呆呆反应了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喻肆被盯得脸热,扭开目光说:“我去艺术之都学习建筑很奇怪吗?”   “不是,你不会是因为……”   话没说完阮乔自己就先否定了,他刚才竟然有一瞬自恋地以为喻肆是为了他才想去巴黎的。   那肯定不会啦,要是头脑一热的陆然还有可能。   喻肆觉得他就应该趁着现在坦白的,结果傲娇惯了的嘴直接“哼”了一声。   阮乔了然:“不气不气哈,我就开个玩笑,我们肆哥当然是有远大抱负的人了。”   喻肆:“……”好烦。   “到时候你可以多来找我,你法语那么差,我可以教教你。”喻肆嫌弃地说。   阮乔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这位酷哥虽然看起来总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他总会注意到一些细节,总会冷着脸做最温柔的事。   “肆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阮乔本是胆子肥了故意逗喻肆的,没想到喻肆真的一本正经说:“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后背一直贴着玻璃有点凉,阮乔往前走了一小步,离喻肆更近了,仰着脸问,“你想说什么啊?”   淡蓝色的水纹波影映在阮乔白皙的脸颊格外梦幻绮丽,喻肆话已经到嘴边,脸色却突然变了:“……秦濯在隔壁。”   包房之间以水幕相隔,两面水墙并不相通,中间的玻璃可以由客人自行调成不透视的深蓝色,但刚才他们进来时隔壁并没有人,为了视觉效果好,玻璃一直都是透明的。   如果早知道不速之客能厚颜无耻地追进来,喻肆一定一进门就把玻璃全挡上。   阮乔背靠水幕,并不能看见身后隔壁包间的秦濯,但他却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肆哥,要不要来一票大的?”   阮乔其实刚才有想过,秦濯为什么抓着他不放?   既然不是想毁掉他,那就是还觉得两人有可能,继续他那小狗乖乖的游戏。   可是只要忤逆和刺激够强烈,阮乔不信秦濯还能有兴趣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你想干什么?”喻肆问。   他嗓子有点干,隐约猜到些阮乔的想法,但阮乔接下来说的话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你假装亲一下我的耳朵。”   阮乔踮脚,好像隔着几层玻璃也能被人听去一样小声说:“一定要是左边的耳朵呀。”   像是一个无法抗拒的魔咒,喻肆单手撑在玻璃上,另一只手缓缓刮过阮乔左侧的耳朵,撩起发丝,目光落上去时呼吸骤然一滞。   他好像明白乔乔为什么说一定要左边了——   莹白小巧的耳骨上藏着一颗殷红的小痣。   他本不该这样轻薄心上人的。   但是当余光掠过双目通红的男人,他还是俯身衔住了那块软糕。   凭什么那个人能得到乔乔全心全意的爱还不珍惜,凭什么乔乔要为了他在被子里偷偷哭过那么多次。   同为占有欲极强的雄性,喻肆一眼就能看出秦濯眼中浓烈的不甘和不舍。   后悔了吗?   以前他不去招惹秦濯是因为乔乔喜欢,可现在乔乔死心了,算帮乔乔的忙也好,算满足他的私心也好,他也要让秦濯知道求而不得,知道最珍视的洁白被别人占有的痛。   喻肆心中翻江倒海了很多,可是当真的碰上那一抹微凉后,才发现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就是很喜欢乔乔,喜欢得心尖都在颤抖。   秦濯看见这一幕后骤然起身,一拳砸在玻璃上,衬衣下勃然而起的肌肉和可怖脸色是对喻肆最后的警告。   不料却成了催化剂,秦濯越愤怒,喻肆越有一种扭曲的快.感,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的劣根性让他想要得更多。   “喻肆喻肆好痒啊……”阮乔本以为贴贴耳朵没什么了不起的,男生打完球不是经常啃脸啃脖子嘛,陆然也经常揉他脑袋和耳朵。   可是喻肆为什么要咬他耳朵啊……   好奇怪的感觉,阮乔往后躲了躲,可是身后是玻璃墙,白色短裤包裹的挺翘臀肉挤压在水玻璃上,无端的纯洁淫.糜,秦濯看得目眦欲裂。   他一直不相信宝贝真的会移情别恋,那天酒醒后他想照片也许是错位,红痕也许是有其他原因,也可能是喻肆那个混蛋强迫,所以他要亲眼看看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他都愿意宝贝回来。   可是他看见了什么?   那   颗小痣是他和宝贝的秘密,秦濯很喜欢吻那里,他问还有没有人知道这里藏着什么,阮乔窝在他怀里说:“没有啦,它是先生的,只有先生可以碰。”   “阮乔!”   又一拳砸在玻璃上,秦濯像一只丧失理智的野兽,他完全忘记今天是想来晓之以理的,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也要过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晕,阮乔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   不管他和宝贝有什么矛盾那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怎么能有第三个人插.进来!   他知道宝贝的耳朵有多敏感,轻轻碰一下都会塌着腰往他怀里钻,可是现在宝贝当着他的面被另一个男人舔了他却只能看着,秦濯感受到一个男人最大的屈辱。   “阮乔!”   防弹级玻璃的隔音和防震功能都极好,刚才第一拳的动静阮乔以为是幻听,现在才觉出不对来:“喻肆,秦濯在干嘛?”   阮乔推人的力气不大,但喻肆还是恢复理智退开了:“没事,在发疯,这儿的玻璃打不碎。”   一声声闷响传过来,阮乔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他已经把关于秦濯的一切封起来了,他的心对秦濯单向建起了坚硬的玻璃,不会爱也不会痛,他只是觉得这一声声闷拳不仅砸在玻璃上,也砸在他壁垒厚重的心上,他不疼,他只是能感觉到。   秦濯的臂力很好,常常喜欢单手让他坐在肩膀上,抱着他在小花园到处走。   玻璃不会碎,人的血肉呢。   喻肆:“别担心,服务生很快会把他拉开的。”   “我没担心。”阮乔下意识说。   喻肆没再说话。   片刻后包房的门被一脚踹开,几人都拦不住的秦濯面色阴沉双目充血一步一步向喻肆过来。   阮乔眼睛从鲜血淋漓的手上移开,率先挡在喻肆身前,淡淡说:“秦先生,您不是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吧。”   秦濯周身的戾气好像都在这一刻卸下了,他又听到了宝贝的声音,可是宝贝护着另一个人,叫他什么?   秦先生。   不是亲昵撒娇的秦濯,不是仰慕的先生,甚至不是生气调侃的秦总。   只是一个疏离到客气的秦先生。   “我   和他谈谈。”阮乔对喻肆说,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   “好,我就在门外。”喻肆领着前来帮忙的服务生出去。   房间只剩下两人,阮乔拉开一把水晶椅坐下,礼貌地示意秦濯也坐,他不卑不亢地说:“秦先生,我们之间的事今天真的需要一个了结。”   秦濯坐在阮乔对面,他很想拉拉宝贝,但他的手上都是血迹,太脏了,压下躁郁说:“阮阮,别闹了。”   阮乔很淡地笑了下,以前吵架的时候秦濯每次说别闹了、冷静下,阮乔都会更上头,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他只是就事论事说:“我可以冒昧问一下,是秦先生干预了我的出国签证吗?”   秦濯已经用湿巾把手上血污擦掉,不顾阮乔反抗用另一张湿巾擦拭他的左耳。   “秦先生!”   “宝宝,你听我说,我不是要阻拦你追求梦想,我当然知道画画对你有多重要,一直以来我都在支持你。”   秦濯擦了三遍,终于把宝贝的耳朵擦干净,他耐心说:“巴黎美院确实很有盛名,但你孤身一人在那边发展要面临很多困境,和西方人比起来并没有优势。你还小,处在把根基打好的阶段,留在国内学习更适合你,如果你真的想出去,以后我会带你出去。”   阮乔并没有反驳,只是说:“谢谢秦先生的厚爱,但是在我的规划里,现在能去巴黎美院就是最好的安排。”   秦濯终于知道他从进门就开始的不安是什么了——   阮阮变了。   以前的阮乔会怒会吵,会大声跟他争辩,可是现在面前的人冷静理智得像个假人,好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引起宝贝的一点波动了。   秦濯按捺住心中烦闷,抛出他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礼物:“听我说完,阮阮,你不是很喜欢徐澜吗?他收你做徒弟好不好。”   阮乔眉心颤了一下,这件事不管放到何时何地对他的吸引力都是顶级的。   前提是,如果他不知道俆澜根本没有收徒的习惯。   俆澜如果真想亲自带他,当初就不会按着他的肩膀说出去走走好。   如今俆澜会答应收徒,谁知道秦濯又在中间发挥了什么作用。   阮乔平静地说:“秦先生,谢   谢你为我规划的坦途,可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阮阮,我知道你这个年龄喜欢意气用事,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但你要知道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同样的,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你要知道机遇的重要性。”   秦濯循循善诱道:“徐澜在国内外都有影响力,有这样一重身份在,不管你发展到什么层次都是锦上添花,比一个巴黎美院的履历要有价值多了。”   阮乔淡淡笑了下,秦濯说的每一句都对,只是申请巴黎美院这件事是完全靠他自己的实力做下来的。   之前通过墙绘和徐澜结识,通过酷柠周边小有名气,这些虽然离不开他个人的能力,但也和秦濯在背后的护航脱不开干系。   说他是愚蠢也好,一根筋头铁也好,可阮乔就是想凭着自己闯下去。   秦濯总说他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所以才这么天真,他不否认秦濯的阅历和观点,也许有一天他撞得头破血流他也会后悔,但这一刻他就是想靠自己走下去。   他不能从这一刻就开始后悔惭愧。   “秦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可我还是想按照自己力所能及的路走。”   秦濯看着眼前漂亮的小朋友,他觉得自己真的完了。   就连阮乔这样执拗的时候,他都觉得很喜欢,心累,但也很想把他抓过来打屁股。   秦濯问出那个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阮阮,你执意要走,是为了躲我吗?”   阮乔怔了下:“怎么会。”   神情不似作伪,秦濯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想躲他就好,小孩子为了梦想,可以理解的。   只是阮乔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秦濯的自我安慰。   清润的声音说:“我和秦先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而干扰自己前途的。”   秦濯一瞬间如坠冰窖:“陌生人?”   他从西裤口袋拿出一只陶瓷小兔子,像要证明什么:“阮阮,你还记得它吗?你在它的衣服领口刻了秦,你是我的阮阮。”   阮乔面不改色,缓缓解释道:“如果知道会让秦先生产生这么大的误会,我一定不会这样做。事实上,我给任何一个朋友做手工,都会在上面留下他们独有的一个标记。”   他想了想,接着说:“您一直派人监视我,应该看到喻肆背包上的兔子挂坠了吧,那也是我做的。”   秦濯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这只卡通小兔子,他先前一直格格不入地放在办公桌,后来又放在枕边,结果阮乔告诉他不是只送他一个,他给了他的东西,也会给别人。   “你和他,真的在一起了?”秦濯压抑着怒火问。   阮乔:“是的,正如您所见,我们今天本来会度过一个浪漫的约会。”   “阮阮,你们不合适,你喜欢成熟稳重的人,能给你家一样安全感的人。”   秦濯不肯相信,试图扭转阮乔的看法,宝贝对他的依恋有多深厚他最清楚。   阮乔很轻地点了下头:“确实是这样,但以前是我年少无知,我现在发现安全感和年龄无关,反而我和同龄人之间更有话说,我们会一起做很多无用幼稚但有趣的事,这可能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该有的生活吧。”   同龄人……二十岁……多么年轻的字眼。   从来没有年龄焦虑的秦濯被刺痛,在和阮乔的关系中他一直以年龄和阅历为傲,他总是占有更多的理智和根据。   可是十八岁的小孩儿也可以不要这些,他们要无忧无虑的开心,要放肆的玩闹,要同龄人才懂的会心一笑,而这些……他都没有。   秦濯第一次感受到失控的惶恐,世界不是围绕他的规则来的,阮阮不爱他了就是不爱,他也无法变得年轻成为宝贝志趣相投的同学。   “秦先生,我觉得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出国的事希望您能高抬贵手。”阮乔说。   秦濯想把宝贝留下,已经顾不得用什么原因:“你不是要跟喻肆在一起吗,刚在一起就异国,你还真是舍得。”   “幸运的是,我们会一起去巴黎。”   漂亮的嘴唇开合,每一句都是对秦濯的酷刑。   “秦先生,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是因为你为我付出的钱财,我这半年的陪伴还不能抵消吗?如果是这样,剩下的您打个欠条吧,我父亲的案子也不再劳烦您,我们两清了。”   秦濯沉默了很久,他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才把一个生动活泼爱撒娇的小朋友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低哑的声音说:“是   我欠你。”   “阮阮,我们永远不会两清的。”   阮乔很淡地笑了下:“秦先生是说我永远都不会自由吗?”   “阮阮,你是我的。”   阮乔不愿再纠缠,起身说:“秦先生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令他放心的是,秦濯并没有强留他,只是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   “我问最后一遍,你还是要跟喻肆一起走吗?”   那只手的伤痕和热度他都能感受到。   阮乔面上并无波澜,他平和地说:“这是我的自由。”   阮乔说罢离开,秦濯没有再为难他,可他总隐隐感觉最后那一句话的语气有哪里不对。   也许是他多想了。   月底,阮乔完成了和教授合作的项目,准备回家。   上次告白被打断,又逾矩咬了阮乔耳朵,喻肆很是沉默了几天。   但是他不想再拖一个假期了。   “乔乔,我跟你一块回家吧?”   陆然看过来,喻肆又补上一句:“还有陆然。”   陆然:“呵呵。”   阮乔稀奇:“是京市不够你玩了,要来我们小城市凑热闹啊?”   喻肆脸有点热,嗯了一声。   “那欢迎啊!”   临走前,阮乔又出一趟门:“我把这袋猫粮给咪咪。”   暑假校园人少,本就偏僻的博雅湖更显寂静。   阮乔把猫粮放好,正在小声呼喊咪咪,突然被一块手帕从后面捂住了口鼻。   下一秒眼前一黑,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6章 小黑屋   阮乔醒来时,有很轻的风拂过,和空调机械的风不同,清爽甘甜,带着太阳和青草的味道。   他揉揉眼睛,周围是完全陌生的房间,绿色森系的装修,和落地窗外的层峦山景相应。   窗户并没有关紧,有雀鸟的长鸣回荡,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头还有些晕,阮乔一时有点不知今夕何夕,怔愣着推开卧室的门四处打量——   原来这是一个阁楼式的别墅,不算大,却清新别致,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棉麻拖鞋在木制楼梯上落下啪嗒啪嗒的声音,阮乔一路向下,感觉自己像爱丽丝一样误入了神奇的幻境。   直到打开别墅的大门,看见院前正在拧秋千的高大男人。   修身的白色衬衣将完美的宽肩窄腰勾勒出来,领口颗未系,七月份的天气山间清凉,还是有几滴晶莹的汗珠滚过线条诱人的胸肌。   秦濯闻声看过来顿了一秒,缓缓露出一个温柔宠爱的笑。   气度不凡的男人摘下白色手套洗手,阳光也在他身上流连。   阮乔茫然恍惚,他做过这样的梦,梦里的秦濯就像眼前人一样走过来,俯身捧住他的脸。   “小懒虫,早安。”   轻柔的吻落在唇上,阮乔睫毛扑簌,狠狠掐了一把自己。   疼疼疼——   没有梦,只有想撬开他唇舌的男人。   昏迷前一秒被捂住口鼻的记忆顿时涌现,那个手帕上想来是有药的,现在罪魁祸首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秦濯!”阮乔狠狠在侵入的热烫上咬了一口,把人逼出去圆眼怒视问,“这是哪儿!你干什么了!”   他先前再怎样维持冷静理智的谈判,也是在正常的事态范畴内,现在眼一闭一睁直接被绑票,再也忍不住真实的情绪了,愤怒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秦濯被骂也不生气,反而被咬得开心,他家会瞪着大眼睛闹脾气的宝宝又回来了。   “嘘——”秦濯指尖抚上漂亮的唇珠,怜爱问,“头还晕吗?别震着自己脑袋了。”   “呸,你少装好人了!你也知道晕啊,知道晕还给我用迷药!”   阮乔气得跺脚,这都什   么事儿啊,他喂个咪咪喂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秦濯揉揉睡得毛茸茸的脑袋,哄道:“宝宝,这个成分和剂量都是很安全的,我再确认过,自己还提前用了,不然怎么舍得给你用。”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你把我弄这儿想干嘛?陆然跟喻肆还等着我回家呢!”阮乔转身想走,却被秦濯抓住,拖鞋无辜甩飞一只。   秦濯本来心情正好,听见厌恶的那两个字后沉下脸,把阮乔强行搂进怀里,低沉好听的嗓音在他耳边说:“宝宝,你不会跟他一起走了。”   说得那么笃定,阮乔觉得奇怪,一只脚踩着拖鞋,一只脚踩在秦濯的皮鞋上:“你什么意思?”   “你只能跟我在一起,阮阮。”   秦濯捏着他后颈,强迫他抬起头对视。   一双美到震慑人心的眼睛总能轻而易举就让人沦陷在它的完美和专注中,可现在这双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沉默又疯狂的东西。   阮乔反复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秦濯说过的话,终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刚才知道是秦濯把他弄到这样一个陌生地方的时候,阮乔虽然气这人的胡作非为,可也并不算害怕,秦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上次他一觉醒来就在西澳的上空。   可是现在话里话外的意思……   “你要囚禁我?”阮乔问出这个不可理喻的猜测。   秦濯面色不变,沉声说:“我只是想陪陪你。”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犯法啊?”阮乔问完自己都觉得多余,这人做的出格事还少吗?   但他没想到秦濯真能干出这么无法无天的事。   “你现在把我放了,我不会去告你,我就当你一时冲动带我爬了个山。”   阮乔压着脾气耐心劝导,但秦濯竟然还在给他摆弄睡衣的领子,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那你难道想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吗?!”   阮乔后背爬上一阵冷意,他想到那些被卖进大山的可怜小媳妇,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每天除了被XX就是被OO,不听话还会被赶去睡猪窝……   “你想什么呢,”秦濯叹口气,擦掉胆小鬼被吓出的眼泪,“我怎么舍得一直关着你。”   一直   ,阮乔捕捉到这两个字,红着眼警惕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宝宝,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解决,”秦濯语气不快,惩罚般将阮乔肉乎乎的小脸挤出一张猪嘴,“你还要跟别人走,我怎么能让别人带走你。”   阮乔才不想听变态的心路历程,嘟着嘴愤愤说:“那你到底要把我关在这儿多久!”   “等你重新爱上我。”秦濯低头在圆圆的小猪嘴巴上亲了一口。   分开的这几天他想了很多。   阮阮不喜欢被跟踪,那他就把陈锋撤了,反正现在幕后黑手已经找到,这桩旧案很快就能解决。   阮阮想听以前的事,他就一件一件讲出来,想要未来他就一个一个保证。   至于那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他连最复杂的程序都能做出来,难道还学不会逗自家宝贝儿开心吗?   所以他和阮阮之间只是需要时间。   只要他们重新在一起相处,阮阮就一定会回心转意。   秦濯在心里已经规划好完美蓝图,却不知有个词叫做事与愿违。   如果是在其他时间地点阮乔一定暴走了,还重新爱上他,他长得很像斯德哥尔摩吗?   但现在他不想激怒秦濯给他关笼子里捆起来,这是一座山,不是一个孤岛,他至少还有逃跑的机会。   秦濯看着小鬼灵精眼神游移打算盘的样子苦笑:“宝宝,你该不会想自己偷偷跑出去吧。”   阮乔眉头一皱,被秦濯打横抱起来:“你干嘛?”   “带你看看我们的家。”   仅存的一只拖鞋也脱落,秦濯抱着他进入别墅旁的升降梯,那是一座瞭望台一样的高塔。   升降梯缓缓升至最高,阮乔终于看清他所处的十万大山。   绵延不断,无穷无尽,人类身处其中,只会感到渺小一词。   “这座山是大哥送我的生日礼物,他知道我喜欢与世隔绝的地方,所以这里,没有修路。”   秦濯的声音温和,阮乔却真的知道了什么是高处不胜寒。   四面是未开发的峭壁,就算挂着攀岩绳他也不敢穿越这种荆棘横生的地方。   秦濯指指远处的停机坪:“想上来只能   通过直升飞机。”   阮乔用力攥紧拳头来掩盖发抖的指尖:“秦濯,我消失太久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你没有消失,我知道你担心妈妈,所以你已经告诉她去和胡教授做新项目出差了。”   秦濯单手把阮乔抱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播放。   程序生成的音频音色连阮乔自己都听不出差异,甚至连断句习惯都和他一样。   阮乔咬了咬嘴唇,他虽然生气,但也庆幸至少妈妈还不会担心。   “那陆然和喻肆呢?我们约好了一起回家,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招呼不打就走的,他们一定知道出了问题。”   秦濯无所谓道:“那就让他们担心吧。”   阮乔真想挥手给秦濯一拳,但四周无依无靠孤零零的至高点还是让他下意识抓住了秦濯的肩膀,恨恨说:“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   秦濯不以为意地笑笑:“可以试试。”   阮乔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在这样浮云苍茫的地方,每一个山头都相似,每一棵树都眼熟,他甚至连自己在国内还是国外都不清楚。   真的会有人找到他吗……   “带你去看看我们的玫瑰。”   秦濯假装没看到小东西脸上的忧愁,他做这件事之前就想到了,阮乔这样冲的性子一开始肯定会很难接受,但没关系,就算是石头他也可以一点一点焐热,何况是一只心软乖巧的小狗狗。   一阵山风吹来,阮乔垂着头,第一次知道丹唇未启笑先闻也是可以用在气味上的。   清淡又绵延的玫瑰香源源不断飘来,他被引着抬了头,看见漫山遍野的玫瑰,火一样热烈蓬勃。   “北侧还有草莓园,长熟了我们一起去摘,西边有彩色的泡泡湖,里面可以泡温泉,喜不喜欢?”   秦濯十岁的人了,献宝一样想把阮乔喜欢的一切都送到他面前。   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有当昏君的潜质,可是这样小小软软的一个东西,只是抱在怀里都让他觉得安心踏实。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喜欢的宝贝。   他想看他笑。   阮乔没有笑,却听到几声狗叫。   他竖起耳朵朝四周看去,秦   濯笑道:“怕你寂寞,让石榴和你做个伴。”   “汪汪汪!”   阮乔愣了愣,心底凄然,石榴啊,拖累你了。   但秦濯说的寂寞两字却提醒了他,之前只顾着惶恐气愤,可长远看来孤寂才是最可怕的。   秦濯能陪他在这里耗一天两天,可时间更长了呢?那么大的一个秦氏集团,老板不可能一直在外。   秦濯离开了,难不成要留他一个人在山上喝风。   到时候肯定会有其他人送物资也好,看管照顾也好,总之只要有人就有机会。   阮乔重新燃起了斗志。   心中盘算了好多道道,一直没看脚下,这会儿低头一看差点魂都没了!   他们踩空了!   秦濯感觉到身上人的紧绷,拍了拍背安慰道:“是玻璃栈道,漂亮吗?”   阮乔大着胆子又往下看了一眼,成百上千米的高空,一旦坠落就是尸骨无存。   “别别别……别走了。”   他腿有点软,不用他走他也软。   虽然他没有恐高的毛病,但是这么高这么可怕的地方谁来不害怕啊,谁就能保证这玻璃真的靠谱啊,它要就是裂了个缝儿呢,妈妈!   秦濯看着小脸苍白的人起了坏心思,手上故意松了松。   “啊!”   阮乔吓得寒毛炸起,闭着眼紧紧抱住秦濯。   秦濯得逞地低笑,有点舍不得走这么快了。   “不怕,就到了,不看看你最喜欢的东西吗?”秦濯低声诱哄。   阮乔感觉身下确实不动了,才睁眼去看,这一看并没有好到哪去。   玻璃栈道的尽头是一个全玻璃打造的空中房间,地板,房顶全是透明的,因为高度足够,不时会有云从脚下飘过。   但真正吸引阮乔目光的是一室的画材。   这是……   “送给最可爱小画家的画室。”   画室中央有一块奶白色毛毯,秦濯把光脚丫的宝贝放下来:“喜欢吗?”   阮乔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没有一个人能拒绝这样玲珑奇崛的画室,单是凌于万丈深渊之上,飙升的肾上腺素就让他有无数的创作欲.望。   他可以在这里画朝阳画夕落,画最肆意的风,暴雨猖狂的梦……   从栈道望去,刚走过的那一片玫瑰海摇曳如火。   他不知道这里的土壤和气候是否适合玫瑰盛开,那些玫瑰被移植在这里,就像他一样。   他也是秦濯豢养的一枝吗。   秦濯看宝贝望着玫瑰失神,就知道是被他的良苦用心打动了。   当时带宝贝去徐澜的画展,小家伙吐槽他真不浪漫,就像《小王子》里面奇形怪状的大人。   秦濯好笑,问他是什么,小玫瑰吗?   那时候阮乔看着有些失落,他说他不是,只有被小王子精心用玻璃罩呵护起来的才是小玫瑰。   如果小王子走了,它就会在宇宙射线中化为齑粉。   现在他为宝贝用世界上最坚固的材料打造出玻璃罩,没有任何射线可以伤害他,宝贝一定很感动吧。   风和云拉扯,山林窸窣,再没有更好的时光了。   秦濯打横抱起阮乔又放在绒毯上,余光是天地飞鸟。   “宝宝,想不想在云上做。”低音炮好听得要让人怀孕。   可阮乔哀戚的思绪刚被拉回来就听见这么无耻的话,一脚踢在秦濯小腹上:“滚啊。”   秦濯愣了下,没管那只作乱的脚丫,抓住阮乔的手按在胸下:“宝宝,我这里断了一根肋骨,还在疼,你摸摸。”   是那天在拳馆自虐式发泄被打伤的,其实就算力竭,秦濯防身的本领也不至于会伤这么重,但关键是他要护着脸,因为还要见宝贝。   宝贝曾经红着脸数他睫毛:“先生,你为什么这么好看啊。”   可是现在宝贝皱着眉说:“秦濯,你真的很可恶。”   秦濯以为他会不喜欢看见阮乔这样厌恶的表情,但是在见过那个冷静到无波无澜的陌生人后,他宁愿阮阮对他会打会骂。   阮乔甩开秦濯的手,光着脚往回跑。   他不想住进这个漂亮的金丝笼,也不想听秦濯卖惨。   可是玻璃栈道太可怕了,阮乔越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越忍不住低头去看,一看腿就彻底软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停在一个看起来有银色钢索支撑的地方蹲下再也走不   动了,总感觉这里还安全一点。   皮鞋踏在玻璃上的清响不紧不慢靠近,在他面前停下。   秦濯无奈轻叹一声:“我的宝宝……”   阮乔闭着眼,白皙颀长的颈落入男人炽热的掌中,又顺着锁骨的线条一路向下,害怕到发抖却不敢挣扎,像独狼利齿上衔着的一块软肉。大片肌肤裸露在山风中,身下是无尽深渊,他被按着深吻,直到膝盖被分开,阮乔开始本能地挣扎。   秦濯想到那天对宝贝的膝盖强做了什么,也不自然地扭开了脸:“宝宝,我等你。”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漫长,但阮乔不是一个每天自怨自艾的人,在机会到来之前他还是会过好自己的生活。   既然秦濯准备好了画室,他为何不用。   阮乔对秦濯没有好脸色,但他也知道自苦无用,把秦濯惹怒更没用,两人陷入一种诡异而平衡的状态。   只要秦濯不强他。   现在的秦濯好像还能忍住,但阮乔隐隐有种感觉,山雨好像快来了。   这期间秦濯学了一些新的儿歌睡前唱给阮乔听,有时候也会讲冷笑话,虽然阮乔大多时候都是厌弃挑刺,但总是有反应的。   秦濯感觉他们的关系在缓和,只要他对宝贝再好一点,他就可以结束只能应着抱宝贝一整晚还被警告不许硌他的生活了。   出去就是一次机会。   阮乔在山上待了一周,无论如何也该见见正常的人类社会了。   他提出要出去看看,没想到秦濯答应得很爽快。   只是在他的脚踝戴上一条玫瑰金的足链。   咔哒一声,金属合扣的声音让阮乔抖了一下。   他不相信这只是一条简单的装饰。   “这是什么?”   “是我想你的证明。”   “这是定位器?”   阮乔生气地用手去扯,被秦濯拦住:“宝宝,不要碰它。”   认真的眼神让阮乔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还读出另一层意思:“它会伤害我?”   秦濯沉默了片刻:“你不离开我,它怎么舍得伤害你。”   -   -   [希望能麻烦大家看一眼这章的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秦总,刺激不   阮乔不敢再去暴力扯脚链,尽管它看上去轻巧漂亮得毫无威胁。   讽刺的是,玫瑰金链条上的装饰是一朵朵风铃草。   ——秦濯带他去俆澜的画展时,他和俆澜合作的那副飞鸟和鱼。   秦濯当时不懂他画的飞鸟为什么衔着一棵风铃草。   阮乔说因为风铃草寄相思。   现在秦濯说为他戴上脚链是因为要告诉他想念他。   阮乔虽然心中抗拒,却没有再贸然去动。   变态都可怕,懂高科技的变态更可怕。   阮乔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微凉金属片贴在脚踝的感觉:“秦濯,你做这些到底想干什么?让我难受你很开心吗?”   秦濯牵着阮乔的手和他对视,从柔顺的发间拨下一颗蒲公英的细绒,温声说:“宝宝,没有人比我更想你开心。”   “你见哪个犯人会开心?”阮乔面含嘲讽,“倒也不对,毕竟犯人还有集体放风的时候。”   “别说气话了,我这不就带你下山吗,你想去哪?”秦濯问。   阮乔一言不发地上了直升机,秦濯和驾驶员交代一句后也在他身边落座。   据阮乔这几天观察,山上并不只有他和秦濯两人,还有厨师保洁花匠很多人,只不过他们住在海拔略低的山侧,没有秦濯的吩咐不会上来。   如果陆然和喻肆真的有机会能找到他……   阮乔尝试过很多种和外界联系的方法,秦濯并没有限制他上网,只是用脚想也知道他发给他们的消息全部会被拦截。   阮乔甚至尝试在陆然爱逛的体育论坛上发灌水帖,但不管是藏头的文字游戏,还是他们这个年龄才懂的外星文,甚至摩斯密码,全部被秦濯的程序拦下。   “宝宝,你不需要在这类事上消耗脑容量的。”   秦濯那时怜爱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以他单核的CPU智商即使运行到爆炸,也比不过人家256核的大脑轻轻一转。   阮乔郁闷地看向窗外。   “你想去哪。”秦濯拨弄着他的手指。   “有区别吗?”阮乔没好气说,然后就被秦濯强行抱到了腿上,“安全乘机!”   “驾驶员技术很好。   ”秦濯硬是把人圈在怀里,两人默默角力良久,可小兔子就算毛都炸起来也比不过大尾巴狼。   等阮乔终于放弃挣扎后,秦濯摸摸气得惨白的小脸叹息一声:“快一周了,我的宝宝脾气怎么这么倔。”   他好声劝导:“阮阮,你不要总对我怀着敌对的心态,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清幽秀丽的创作环境吗,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试着去接受,就会发现眼下的生活也很好。”   阮乔笑出声:“你把一只鸟关笼子里,还告诉他只要习惯蹦蹦跳跳忘记了会飞,每天都有吃有喝的也很幸福,是不是?”   秦濯眼神略有怅然:“你知道我想的从来不是关着你。”   是,你想让我重新爱上你,可那怎么可能呢?   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飞机最后降落在沿海一个大城市,从航行时间看,阮乔推断自己之前应该是在国内西南的某个山脉。   他最终选了一家大商场,山上物资齐全没什么需要买的,但他需要在人群中感受一点正常的人气。   两人走在人群中吸引了不少目光,秦濯只简单带了个黑色口罩,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泄露出去什么信息。   阮乔穿着很有少年感的淡蓝色连体裤,短裤下细直的小腿嫩白如藕,秦濯依旧是一身矜贵的衬衣西裤,胳膊揽在阮乔肩头,可少年总是抿着嘴脸朝远离他的方向。   人群里看去就像一对叛逆的学生和宠溺的家长。   “宝宝,给你买点衣服吧。”秦濯碰了碰他耳朵,想带他进店。   阮乔无所谓进哪家,只是觉得时过境迁。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秦濯也很喜欢摆弄他玩些换装游戏,尤其在给他当完模特后总要收些利息,拿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让他穿。   阮乔其实对于小裙子没什么抵触,在艺术生的眼里美是不分性别的。   只是当腿环和长筒袜穿在自己身上时还是有点怪怪的,裙子那么短,阮乔指责秦濯一定不是在正经店里买的。   秦濯说是因为宝贝腿长腰线高,真漂亮。   秦濯不会画画,就用相机对着他拍拍拍。   “你会拍照吗?”阮乔看秦濯怎么都不像会帮人拍照的性子。   “不会,”秦濯说,但手   下的快门不停,“月亮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美的。”   阮乔脸热。   那时他们在一起可以消遣一整个下午,阮乔常想当大老板就是好,活儿都交给下属去做自己天天潇洒。   可后来听唐特助说才知道,没有任何一个成功的人会是清闲的,秦濯经常彻夜工作,时常会累得在车上睡着,只是愿意和他在一起浪费时间。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给心里的地下室又上一把锁,这些片段不该再冒出来了。   “一共七件商品,您里面请。”   导购员的声音把阮乔思绪拉回来,他这才发现秦濯竟然带他进了一家快消店,手上还已经选了不少东西。   秦濯的衣物全是私人订制,就算逛商场也不可能来这样接地气的地方,他到底想干嘛啊。   阮乔看着秦濯手里的几条领带和T恤,感觉像是随便拿的。   秦濯拉着他挤进一个隔间:“阮阮,帮我系领带。”   阮乔:“?”   刚才不是说是来给他买衣服吗?果然秦濯的嘴骗人的鬼。   秦濯把一条黑色暗纹领带塞给阮乔,微微垂下了头。   他其实很喜欢阮乔帮他打领带,只是以前他都站得笔直,小家伙要踮着脚,一够一够地很可爱。   他垂眸就能看见小巧的喉结和旁边留下的痕迹。   阮乔一开始打得并不熟练,有时候会鼓成很大一包,有时候三角块也不对称。但只是这样一件普通的事却让秦濯有种温暖的感觉,虽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希望往后数十年都如此的归属感。   阮乔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他现在正窝着一肚子火,打个鬼的领带,套个夺命锁还差不多。   一拉一扯,黑色的丝绸紧紧卡在秦濯的喉结上。   秦濯皱了下眉,慢条斯理地把领带扯开,嘴角甚至染上点不明的笑意,阮乔还没反应过来秦濯的意思,双手已经被捉住。   “秦——”   “嘘,”秦濯食指按上,俯身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除非你想被旁边的人都听到。”   快消店的试衣间是一大块单独的区域,十几个隔间挨在一起,旁边其他客人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一览无余,阮乔这才明白   过来秦濯一开始带他来这里是什么意图。   ……   ……   秦濯看出什么变化垂眸轻笑。   阮乔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你答应过不会再强迫我。”   秦濯无辜含笑问:“这也算吗?”   “秦濯!”阮乔气急,一口咬在秦濯侧颈,没有收一点力气,甚至尝到了铁锈的腥味。   ……   隔壁男人换衣服的动作好像停了几秒,阮乔顿时羞愧至死,迟迟不好意思走出试衣间。领带被他弄脏,秦濯把七件商品都买下,结账时始作俑者面不改色,阮乔却根本不敢看收银小姐姐的表情。   “宝宝,中午想吃什么?”秦濯出门后温声问,在外还是一副好长辈的样子。   阮乔脸上红白交错,没好气道:“我不吃!”   下一秒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阮乔:“……”啊啊啊气死了!   两人最后进了一家炸鸡快餐店,没有别的原因,阮乔几乎是在隔着玻璃看见穿制服警察叔叔的第一秒,身体就做出了下意识的选择。   他挑的座位和警官只隔一个过道。   等餐期间,阮乔眼神时不时就要落在警察身上几眼。   出于警察的直觉,丰雷很快就觉察出对面少年的意图和普通好奇的眼神不同。   他先是打量貌似求助的少年,身体健康衣着整洁,没有受到伤害的痕迹,再看旁边的高大男人,虽然气场冷冽,但给少年倒水的宠爱神态不似作伪。   丰雷摸不准什么情况,贸然把人驱散并不合规,只能走过去当着两人的面微笑问:“小同学,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阮乔后背绷紧,他只是下意识想求助,但他要说什么必须好好斟酌。   “阮阮,叔叔问你话呢,你需要帮助吗?”   秦濯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水,嘴角噙笑,似乎并不怕他说出什么,阮乔一时顾虑更多。   秦濯放下杯子:“我和你们赵局是朋友,带小孩儿去过局里,他可能对你们比较感兴趣。”   这个解释让丰雷愣了一下:“哦,您认识赵局啊,幸会幸会。”   话虽这么说,但丰雷并没有解除对男人的怀疑,他   明显能感觉到少年对男人的抗拒。   秦濯姿态放松地转了下杯子:“阮阮,上次带你去福慧里跟赵局一起烧烤,回来你不是说想要警徽吗,你问这个叔叔可不可以送你一个。”   丰雷心中一动,如果刚才对于男人和赵局的关系还心存怀疑,现在他已经近乎相信了。   出于安全考虑,局里重要领导的住处都需要严格保密,福慧里更是赵局安置家人的地方,就算是局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他想不通,如果少年真需要帮助,怎么会在警察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如果真有威胁他明明可以即时保护他的啊。   可能就真的只是在跟家长闹矛盾赌气吧。   丰雷笑了笑:“警徽不行,咱们有规定这不能送。”   秦濯点了下头:“没事儿,小孩儿就是看着眼馋。”   丰雷又坐回原先位置,发现少年不再看他,这才彻底打消疑虑。   阮乔经此确定了先前的猜想,放弃了在这里求助的念头。   秦濯敢大摇大摆带他在闹市出入,不可能没有后手,他不想拖一个无辜的警官下水。   吃过午餐,秦濯又带他去电影院,看的是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   阮乔觉得悲凉好笑,翻出以前的东西就能回到过去吗?难道不是更觉物是人非。   一天放风结束,阮乔很久没走这么多路,整个人都有点累。   之前秦濯说西山有温泉,他一直没心情去,但今天出逃的希望又破灭一个,阮乔也丧得很,他得先让自己过好点,才有力气继续逃跑。   泡泡湖周围装着小夜灯,阮乔不知道设计师怎么做到的,飘出来的泡泡真的是彩色的,他沉入里面,感觉自己都快要变成小美人鱼了。   普通温泉里面是石质结构,泡泡湖的湖心水面下却有一张软床,软床上面放置一台石桌,摆着新鲜的水果和茶饮。   温泉本就解乏,阮乔卧在床上头枕石桌更是泡得浑身软绵绵的,一只腿屈在床上,一只脚丫垂下,在池底鹅卵石上轻轻踩着。   月光洒在湿润的肩颈,优美的曲线在彩色泡泡中若隐若现。   高大身影在湖边立足看了很久。   “啊!”   脚踝突然被抓住   ,阮乔从半睡中惊醒,以为水里有什么大鱼。   却看见更可怕的东西。   秦濯身高腿长,水面埋不过他的腰,阮乔羞愤扭开头:“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秦濯坐上床,拉着脚踝把要慌张爬走的小东西拽回怀里,浓稠夜色里低沉的声音说:“宝宝,你太美了,我不想等了。”   阮乔挣扎未果崩溃道:“你这样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秦濯把人翻过来从后面亲吻漂亮的天鹅颈:“畜生是为了交.配,我是因为爱你。”   “可我不爱你!”阮乔声音嘶哑,他讨厌极了这样被动的局面。   秦濯强行和他十指交扣,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大而匀称,是打代码练出的灵活:“明明宝宝也很有……”   阮乔咬牙:“秦总是不是体会不到,在我这个年龄就算穿紧一点的牛仔裤也很有感觉。”   秦濯被讥讽年龄也不生气,反倒调侃:“原来宝宝这么敏感啊。”   “秦濯!”   泡泡湖里水花四溅。   秦濯今晚心情大好,不只是因为他再次拥有了宝贝,更是因为阮乔的反应。   那天在办公室看见阮乔身上吻痕时他确实失控了,但是今天他没有,甚至一开始他都没有想做到最后。   只是阮乔的反应却给了他不一样的信息——   他的宝贝还爱他。   这么多年秦濯并不乏被人献.媚的经历,但他从未受影响过,如果不是他主动想释放,他的厌恶会掩盖过生理反应。但是宝贝的反应真实又热烈。   秦濯就知道宝贝只是因为脸皮薄性格倔,这么快就对他松口太没有面子,所以才一直冷脸相待,只要他慢慢坚持,他们一定会和好如初。   宽下心来,秦濯甚至答应了害羞的小宝贝今晚独自睡觉的要求。   只是另一个房间的他并不知道阮乔一个人哭了多久。   阮乔抱着膝盖窝在床上,他身上不疼,一点也不,但他难过的恰恰如此,他口口声声骂秦濯禽兽,可他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是不是他天生淫.荡。他就像被触手包裹住了,秦濯在一点点软化他,分明在做最可恶的事,却每天都笑脸相迎,温柔体贴。   后来和秦濯   面对面时,秦濯按着他的脖子埋在水下,在他快呼吸困难时再松手,这样一个人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能精准掌控。   那时阮乔无力地冒出一个念头,他要不要认了,只要他肯低头,不再去多想,秦濯对他难道还不够好吗?   他的身体说他很快乐。   每天冷着脸面对一个人真的很累。   只要他重新和秦濯好好在一起,他会自由,要什么有什么,他们都会像之前一样快乐。   阮乔睁了一夜的眼,对自己的厌恶达到顶峰。   可是在清晨太阳升起第一束光的时候,他莫名想到了被那位不知名先生买走的画,那里面是他对爱情的信仰。   他想到了妈妈和爸爸阴阳两隔却从未断过的羁绊。   他见过最好的爱情,他怎么能屈服。   他想要自由,想要被尊重,想要去更高的地方。   他才十八岁,他还有无数的可能,他不要捂住耳朵蒙上眼睛死在安乐乡。   如果身体软弱,那就想办法去解决。   爸爸以前喜欢带着他读一些鸡汤故事,他当时不以为意,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话随着时光慢慢刻进了骨子。   ——没有真正的绝境,只有绝望的思维。   不管是寻找还是等待,阮乔再次相信一定有破局之法。   第二天,一夜未睡的人并不见疲乏,反而还去了草莓园散步。   一直窝着不是办法,活动一下说不定思路就打开了呢,还有一点,阮乔希望秦濯对他的警惕可以再放松一点。   “你终于愿意好好看看这里了。”秦濯帮阮乔接过小挎篮,心里很是欣慰,宝贝对他的接纳又多了一点。   阮乔不冷不热地说:“难道要到处走,被你当实验体一样在镜头后看吗?”   秦濯失笑:“你的小脑袋怎么这么能想,这里没有监控。”   阮乔心中一动,面上维持不变问:“一个也没有?”   “这是大哥送我的礼物,他之前还来这里住过一段,怎么会有监控。”秦濯耐心说。   阮乔将信将疑:“你倒是心大。”   秦濯用手掌帮阮乔挡住刺眼的阳光:“因为我知道我的宝贝很聪明,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   秦濯没有说谎,阮乔也信了七八分。   如果秦濯安装监控,在排除他是变态偷窥狂之外,只会有两个原因。   一是防止他逃跑,二是防止他自伤。   逃跑显然是不可能了,就算现在秦濯敞开大门欢送,他也凭自己走不出这十万大山。   至于自伤,阮乔抿紧了嘴唇,他还有在意的家人朋友,当然不会做过激的事,而秦濯也深知这一点。   看起来似乎有没有监控都无所谓,但没有监控终究还是给他提供了机会。   秦濯很多时间需要在书房远程办公,这些时候就是阮乔探索整个别墅的契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能找到什么,他只知道不能放弃。   但让阮乔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些东西。   在二楼尽头,他们一般不会用的那个洗手间里,柜子最靠下一层的最里面有一瓶文拉法辛。   之前在爸爸刚出事那段时间,他和妈妈连连搬家,在学校也受欺负,那时候阮乔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偷偷查过一些关于抑郁症的知识。   阮乔警惕地检查了四周角落,确认并没有监控,小心地拿起了药瓶。   他现在已经无暇去想这里为什么会有药,但他还记得,这个药短期的副作用是……   -   “宝宝,我们今天出去转转好不好?”   距离上次出去还不到一周,秦濯却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   因为他发现一个意料外的状况,上次回来后阮乔的态度明明都松动了,但不知这几天为什么急转直下。   倒不只是对他的态度恶劣,而是整个人都变得无精打采病恹恹的,吃不下东西,也丧失了出去的欲望,甚至连画都不怎么画了。   “我不想出去,你离我远一点可以吗?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阮乔靠在床上说,没过一会儿又闭上了眼。   他最近变得非常嗜睡,秦濯心中隐隐焦躁:“宝宝,你醒醒,我们聊聊。”   阮乔闭着眼皱眉:“我很讨厌你,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和你说话,你走开啊。”   “宝宝,上次回来还好好的,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秦濯担心问,“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吗?我叫医生来看看好不好。”   “医生也管医心吗?”阮乔睁开眼,面无表情说。   “你觉得上次回来之后好好的,可我却觉得糟糕透了。尤其在被你弄得被迫发.情后,我觉得自己好脏,前所未有地厌恶你。”   秦濯脸色一变,他以为的情投意合怎么会是被迫发.情,他耐心劝解:“阮阮,你不要再倔了,只要你放下心防,你就能看清自己的心了。”   “没错,我现在确实看清了。”阮乔缓缓说,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字字诛心。   “我对你的憎恨与日俱增,如果之前还会对你的挑.逗有生理反应,现在我看见你就已经开始生理性恶心了。”   “阮阮。”秦濯沉声,面色铁青。   阮乔不为所动,继续道:“我说真的,你离我远点吧,这几天我食欲不好你以为我在闹绝食吗?我还有家人在等我回去,难道我不想吃吗?但是我看见你坐在对面就吃不下饭。”   “别说了……”秦濯用力封住阮乔的嘴唇,那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用刀剜他的心。   阮乔有没有刻意绝食他最清楚,小东西再生气也经不住美食的诱惑,就算真的能管住自己不吃,但眼巴巴的眼神总不会撒谎。   可这两天阮乔是真的对美食也丧失了兴趣。   至于原因,秦濯绝对不相信是阮乔说的那样。   怎么可能,他们的关系明明在一天一天变好,怎么可能看见他就恶心。   秦濯像急于证明什么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他的心上人。他记得阮乔的每一个触发点,他了解宝贝的一切。   可是……   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一向胜券在握的男人慌了,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反应。   “我说过了秦先生,你这样让我很尴尬,但我确实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阮乔的声音毫无感情。   秦濯勉励咬牙:“你不要再压抑自己了。”   “我有没有压抑自己秦先生难道不清楚吗?不是秦先生亲口说真的爱.欲是藏不住的吗。”   阮乔毫无反应地看着秦濯。   虽然是借助药物才达到的效果,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终于不会再三两下就被秦濯掌控了。   眼下难受一点没关系,副作用只要停了药休养一段总会消失。   但让秦濯的幻想破灭,就是他逃出去的生机。   只是阮乔没想到的是,秦濯竟然一点点往下低下了头。他从没想过高高在上的人会做这种事,即使在两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也没有过。   秦濯孤注一掷地讨好着,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他只想证明宝贝对他还是有感觉的。   也许是之前的作为都太重复了,药吃多了还会有抗药性,宝贝对他的抵抗力提高也不奇怪。   但现在都到如此地步了,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少年总该有反应的吧,总会有反应的吧。   一定会有的。   秦濯近乎疯狂地执着。   只是他没想到。   “呕——”   阮乔突然俯身趴在床边。   秦濯看着眼前景象霎时浑身僵硬血液冰凉,只有脸和心火辣辣得疼。   宝贝在他的努力下……吐了。! 第38章 秦濯竟然哭了   秦濯坚信宝贝是病了,不顾阮乔反对立刻让人将医生送上来诊治。   这位四十岁出头的于医生阮乔认识,是之前在秦濯别墅为他看过的家庭医生。   他很担心被看出端倪,如果抽血化验,很容易就检测出吃过什么药物成分。   医生检查的过程阮乔都很紧张。   “秦总,”斯文的医生对秦濯说,“病人问诊时私密的环境会比较安心,您能先在外面等吗?”   秦濯忧虑地看了阮乔一眼,对医生嘱咐一句把他照顾好后沉着脸出去,将门关上。   “医生,我没有生病……我……”   阮乔还在想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常,于毅却打断了他:“我知道。”   语气笃定,干净的镜片后分明是了然关切的目光。   阮乔张了张嘴,不敢确认医生到底知道了多少。   于毅点到为止,没再说这个话题,正常望闻问切下来确认阮乔没有其他的问题才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对床上虚弱的少年说:“孩子,凡事都要适量。”   阮乔垂下了眼睫。   文拉法辛是针对抑郁症起效很快的一种药,但副作用也明显,比如食欲减退,嗜睡,阳.痿。   他现在本没有抑郁症,直接服用药物会产生比较明显的副作用,何况他吃的剂量还比正常用量要大。   这样他也不好受,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除此之外他没有办法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威胁秦濯,秦濯也不会相信,他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做出过激行为。   比起伤害自己,通过服药造成萎的假象,才是对秦濯的致命一击。   既然秦濯固执地认为自己还对他有情,那阮乔就亲手毁给他看。   于毅推门而出,秦濯在门外已经等了良久:“怎么样,他到底生什么病了?”   “秦总,小阮先生他并没有生病。”于毅推了下镜框。   秦濯眉心皱起,厉声道:“他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还干呕想吐,你和我说他没有生病?”   “这……情绪对人的身体机能影响也是很大的,单从身体指标来看,小阮先生并无异常啊。”   被男人强悍的气场   威压,于毅手心冒出一些虚汗,但仍维持着平静的对视说:“您如果还不放心,可以从大少医院里再调专家过来看下。”   秦濯抿唇,于毅当初就是大哥介绍过来的,在家里工作数年,他自然了解对方的医术。   比起别的,秦濯先问出最紧要的问题:“有什么药可以缓解他现在的症状?”   也许秦濯自己都分不清,是听见阮乔说厌恶他更痛,还是看他羸弱难受地缩在床上心里更痛。   只是本无病,又何来药可医。   于毅缓缓建议说:“秦总,是药三分毒,小阮先生本身无碍,并不建议贸然用药,我给厨师写点温补清淡的药膳,他能吃下一些也好。”   秦濯默许了医生的方法。   于毅走后,他透过门缝看靠在床上的少年,第一次失去推开一扇门的勇气。   阮乔就那样安静地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睡衣领口有微微起伏的痕迹,秦濯都要以为自己的宝贝变成了一个人偶。   他苍白的脸只朝着窗外一个方向。   有小鸟落在那里,又振翅飞走的时候,他的睫毛会颤一下。   秦濯的手指也微微颤抖,一种近乎无力的酸麻从指尖开始蔓延。   他和阮乔在一起后,有了很多本来已经陌生的情绪,他心痛过暴躁过也失控过,但从没有无力过。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不是吗,自父母那件事后,秦濯再没想过他还会因为别的什么无力,这么软弱的情绪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他当然知道阮乔喜欢自由,他觉得自己没有混账到非要强关一个少年人的地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一直知道他和阮乔两情相悦,他只是需要帮助宝贝认清内心,说开他们的误会。   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在他预期之外。   阮乔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对他的生理性抗拒更是与日俱增。   这一刻秦濯才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彻底失去自己的宝贝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宝宝,喝点粥吧。”   秦濯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于毅把一碗药膳端来他才进去走到床边。   “我喂你好不好。”秦濯动作不算熟练地吹着粥,眼   中是浓到化不开的担忧。   阮乔只淡淡看了一眼:“你在这里,我吃不下。”   秦濯动作一滞,控制着力度才没有把白瓷勺捏碎。   如果在之前,他一定会把人抱怀里半强制半好声地哄着喂下去,但现在秦濯却不敢了。   他只想阮乔能好好吃一顿饭。   秦濯放下清粥,转身离开。   守在门外的于毅似乎已料到这种情况,斟酌说:“秦总,我看小阮先生是积郁在心,这种情况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暂时没有别的法子,您要是知道根源,不如从根源上……”   剩下的话于毅及时咽下,秦濯阴鸷的神色让他不敢再多说。   秦濯又何尝不知道阮乔的根结在哪,可是他能怎么办,难道放任阮乔和喻肆那个小子去巴黎双宿双飞吗?   再难搭的系统秦濯也做过,可是眼下的难题却让他束手无策。   他想让阮乔开心,他也不想失去阮乔。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慢,每一秒都是对两人的折磨。   秦濯亲手做的那架秋千阮乔一次也没有坐过。   他就只是静静地趴在窗边。   看小鸟,看天上的云,和风中的蒲公英。   似乎连看石榴奔跑的目光都带着羡慕。   一个总闲不住爱捣鬼、笑起来有酒窝的小朋友,终于变成了一个被锁住的人偶。   秦濯指甲掐进了掌心,这才知道心如刀绞从来都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看着阮乔无声无息地难过,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可是他该怎么办,他根本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从来果决的男人选择了逃避和拖着。   也许拖着拖着宝贝就想开了,就恢复了。   他不能失去阮乔。   秦濯的疲惫和煎熬来自身心双重,秦氏的事务从来都不轻松,他也不敢对阮乔掉以轻心。   如果之前秦濯还相信阮乔不会伤害自己,现在他不安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但是他不能再找人来看着阮乔或者装监控,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他只能尽可能多地在能看见阮乔但又不太近的地方办公。   连石榴都比他更有机会亲近阮乔。   晚上,秦濯开完一个很长的跨国会议,结束后去卧室看阮乔,几乎不下床的人却不在了。   秦濯瞬间如坠冰窖。   “阮阮!”   “阮乔!”   空荡荡的别墅回荡着他的声音。   也只有他的声音。   秦濯慌了,第一反应是冲下楼,也许连他的潜意识都知道,阮乔迟早是要离开的。   秦濯绕着别墅小院的栅栏跑了一圈,山顶夏夜很凉,他却急出一身薄汗。   直到检查过没有被打开的痕迹,阮乔的身体条件也不可能翻越过去,秦濯这才闭眼暗骂自乱方寸,哪有卧室找不到人率先冲向大门的。   他回到房间,又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一间间找去,最终在浴缸找到了人。   看见阮乔双眼紧闭胳膊垂在水下的一刻,秦濯呼吸都停止了。   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清澈的水里,宝贝只是睡着了。   “宝宝,别在这儿睡。”   秦濯的心悸还未平复,摸到阮乔带着温度的肩头,好像又回到了人间。   阮乔清醒的时候对他总是抗拒的,秦濯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碰过眼前人,他都不知道阮乔本就单薄的骨骼已经清瘦成这样。   阮乔转醒时第一眼就看到秦濯的手在他身上。   目光聚焦后哂笑:“秦先生又想来尝试了。”   秦濯疲惫地叹了口气,松开手。   他看着灯光下因为消瘦反而更有破碎美感的少年,清冷的目光隐在水汽后宛若一对琉璃。这样漂亮的小朋友毫无遮挡地出现在面前,但凡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   但秦濯此刻却没有任何一点非分之想。   他只是在想,他的宝贝瘦了。   要多难过才会吃不下饭。   夜里饿吗。   秦濯很久没去公司不算小事,圈子里生意来往多的自然知道几分。   他们给秦濯发消息,秦哥,栽了吧,老房子着火是刺激,沉浸体验爽爽得了,不至于不至于啊。   还有人给他发其他鲜美少年的乖巧照片,甚至有一张很像阮乔。   这些信息秦濯都没理会。   也许在一开始   ,他也以为自己只是沉迷这个小孩的皮囊无法自拔,只是他忘了他从没有这样热衷于声色过。他没看见那些被性掩盖的爱,所有的疯狂和失控都只是因为把这个人疼到了骨子里才想和他日日夜夜。   现在他的心里只有疼,怎么舍得在这种时候折腾人。   但阮乔冰凉的眼神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误会从没有解开过。   “阮阮,我们好好聊聊吧。”   秦濯蹲下,平时着浴缸里的人。   阮乔抹掉下巴上水汽凝成的珠,面无表情说:“我们聊过太多次了。”   是啊,太多次了,多到秦濯都不知道那些他看来像毛草一样的小事怎么就突然大厦将倾不可挽回。   最开始他和阮阮是因为什么发生矛盾的?   秦濯这些天一直在想,找到了最开始的那件事。   是从白颜的出现起,好像一切都开始乱了。   “阮阮,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说和白颜有关的过去吗?”   阮乔眉毛皱了一下,是下意识的不解,不明白秦濯为什么要提白颜。   秦濯知道阮乔不想看见他,便不顾风度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对着阮乔,靠在浴池的边沿。   “我爸和我妈是联姻在一起的,没有感情这你知道,当时我和你说祁宋是我爸的私生子,其实我妈在外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男人的声音低醇沉静,回荡在封闭的空间,像一束穿过时间迷雾的光,阮乔虽不愿听,却还是听了进去。   秦濯继续说,阮乔看不见他的眼睛和表情,只是语气听起来是随意的,好像那些真的已经过去。   “他们都有自己的真爱和家庭,但我是他们向家族屈服的耻辱,他们彼此厌恶,在我身上也总能看见属于对方的特质。”   浴池旁的花架有一篮玫瑰花瓣,秦濯抓起一些放在水面上。   “其实我没有被虐待过,”说到这儿他轻笑一声,自嘲道,“是不是和传说中要么变态神经病要么家暴的设定不一样。”   “他们只是不爱我。”   秦濯的声音变得更低沉,像一张引而不发的弓。   “但是人怎么能承认这一点。”   父母是每个人和世界   最开始的羁绊,是本该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这种羁绊来自骨血来自天性,是第一次被爱被证明。   多少人蒙上眼睛自欺欺人为恶劣的父母无限退让,只是害怕失去这处最深的羁绊。   人怎么能承认自己是被父母放弃的。   “那道疤的背后策划人就是祁宋,”秦濯说,“他比我年长几岁,对我的刁难从没有停过,我爸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妈也不在意。”   “那次他故意引我去一个混乱的地方,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受伤躺在病床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阮乔耳朵动了下,也许学艺术的都过分敏感,他共情了那个躺在病床上,从小不被爱,被抛弃,只能孤注一掷以近乎自残的行为证明被在意的人。   哪有这么冷心的父母,那么大一道疤,总要去看看的吧。   “事实上他们没有对祁宋做任何惩罚,甚至没来医院看我,从那件事后我就再不对家庭抱希望了。”   阮乔听得失神,有些忘了秦濯最开始是要说什么。   “白颜和我家是世交,我们做过很多年同学,他了解这些我不想让人看见的过去,也经历了那场刀疤的来由,所以阮阮,我不想和你提他,和他本人一点关系没有,你能理解吗?”   秦濯转过身,想握住阮乔的手,但最终还是搭在了浴池边缘。   “宝宝,现在我都说了,你能回来了吗。”   回来。   一句话将阮乔带回现实。   曾经那个小秦濯再可怜,也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问题。   人不可能因为做慈善就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阮乔平静地说:“秦濯,你还不明白吗,挡在我们之间的已经不是白颜了,或者说从来都不是他。”   “对,还有沈括,你看不惯他,那我听你的不和他来往了好不好。”   秦濯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丝契机,却看见阮乔露出一个很淡的怜悯的笑容。   他心里有些慌:“还有什么,你说,我都能做到。”   阮乔却缓缓摇了摇头:“你连我们哪里不合适,矛盾在哪儿都不知道,有什么改的必要。”   “那你告诉我,宝宝,你教教我。”   这句话阮乔耳熟,秦濯曾经在坦白祁宋身份的那天和他说过。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你教教我。   他动摇过,甚至跑去了秦濯的别墅,却在门外听见他说没考虑过长久。   还有沈括口中那句养腻了再说。   还有被卡的签证,以及现在。   也许怪他没有好好教。   可是俆澜在湖边和他说,任何骗他去当圣母的都是大坏蛋,人只能自己走出来,不能靠别人拉。   也许有人可以拉秦濯一把,但阮乔觉得那个人不会是自己了,他太脆弱,他已经……不敢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不会消除,他凭什么能自信到可以改变秦濯。   而现在的每一天都在消耗他对秦濯的耐心。   那些美好的记忆已经在心里的地下室被关得越来越深,直到在不远的将来被彻底掩埋。   阮乔发现,他现在好像真的不会再想起和秦濯之前的事了。   他想的更多是爸爸妈妈,陆然,春生,喻肆……   幻想巴黎街头的雕塑,在错觉开画展的自己……   他彻底走出来了。   阮乔这次没有回避秦濯的目光,他没有怨恨也没有痛苦,只是波澜不惊地陈述一个事实。   “秦濯,你三十岁了,智商情商不仅正常,甚至远超常人,你只是没有心罢了,这个没有人能教你。”   “不是的……”秦濯下意识否定,“阮阮,你可以的。”   阮乔看着执着的人突然笑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挺有幽默细胞,他说:“你知道生殖隔离吗?我们物种不同。”   秦濯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他只知道他被阮阮抛弃了。   他有无上的财富,他信奉只要代价足够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他的特权让他可以把阮乔留在这里,甚至可以用家人朋友威胁阮乔永远留在他身边。   但那个眼神空洞再也不会对他笑对他闹的人不是他想要的。   他买不到一颗曾为他炽热跳动过的心。   秦濯心绪难平,他已经无法再和阮乔待在一起了,但他不能放任小东西泡这么久。   “我   抱你出去。”   手被拂开,阮乔说:“你别碰我。”   “地上太滑了,你泡得久站不稳。”秦濯只伸出一只手抓住阮乔胳膊,“我只扶着你。”   “你松开,松——呕——咳咳咳——”   阮乔趴在浴池边又开始干呕,他吃的少早就没有东西可吐,只逼得嗓子难受咳嗽不停。   秦濯跪在浴池外想帮忙拍背,阮乔却挣扎得更厉害,难受的反应也更加强烈。   双颊因为缺氧涨出不正常的红,阮乔声音嘶哑,每一声都像砾石砸在秦濯的心脏。   他的小爱人因为他变得这么痛苦。   浴室只剩下阮乔急促呼吸和咳嗽的声音,单薄的脊背弯曲仿佛一折就断。   如同蝉翼晶透美好,要么飞扬吟鸣,要么碎裂成泥。   秦濯从没有这样痛苦过,他的心被一只利爪穿过反复挤压。   “宝宝……你别伤害自己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阮乔又咳了一会儿才停下,这才注意到秦濯刚才声音的不对。   他扭头去看,看见后来很久都没有忘掉的一幕——   高大的男人跪在浴池外,眼睛染红。   秦濯竟然哭了。! 第39章 我看不见了   阮乔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伏在浴缸内,秦濯跪在浴缸外,隔着淡淡的水汽,两双眼睛都红着。   阮乔擦掉咳出的生理泪水,目光变得清明,一错不错地看着秦濯的眼睛。   他从见秦濯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双眼睛,风流无双的桃花眼,或是冷峻,或是深情款款。   但他第一次看见它碎了的样子。   玻璃碎在眼睛里。   “秦濯……你这样,好像真的很喜欢我。”阮乔心中麻木一片。   秦濯悲伤地回视他,碎玻璃在他眼中打转,像呼之欲出的情绪。   喉结上下浮动,连声音都染上湿意,他说:“阮阮,我爱你。”   “你……爱我。”阮乔重复了一遍。   他不是第一次听秦濯说爱他,但他能感觉出来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珍重。   多狠的心才会感受不到。   可是爱不能抵消一切啊。   阮乔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你的世界里,爱不需要尊重的吗。”   “我会学着尊重你。”秦濯沙哑着声音说。   “我想让你放了我。”   阮乔的声音很淡,却像一根箭插在将死之人的心脏,拔不得也留不得。   秦濯红着眼睛问:“你能别和喻肆走吗?”   阮乔没有回答,只是问:“你限制我的自由,就是尊重吗?”   “可是我让你走,你就会被别人抢走。”   秦濯很少这样皱眉,露出小孩子被抢走最心爱玩具时的软弱。   阮乔轻叹一声,无力地靠在墙壁,他们就是这样,陷在一个死循环里,也许他愿意相信秦濯是想变好的,可是他学不会放手,就像他也不可能放弃自由。   秦濯看着阮乔失望到无以复加的样子手足无措。   他们怎么就到了这个境地,他知道继续强留会让阮乔越来越恨他,可是他不想失去阮乔。   他第一次遇到没有最优解的事情,不管怎么选都是错。   “秦濯,放了我吧,我们没可能了,永远都没有。”阮乔说。   秦濯双眼猩红,他以前会笑话小孩子总把永远挂在嘴   边,可这一刻他却知道阮乔是认真的。   他的宝贝不仅现在不爱他,也永远对他上了死刑。   “你就那么恨我……”秦濯声音哑得如同含了刀片。   “是。”阮乔狠下心说,“就算没有喻肆,我将来也会喜欢其他人,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   阮乔并不擅长说谎,他眼神有些飘忽,但视野模糊的秦濯信了。   逡巡很久的一滴泪终于从左眼落下。   喻肆……其他人……   谁都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阮乔也会对另一个人撒娇,对另一个人翻肚皮,在另一个人的眼睛吧唧亲一口,说不开心亲亲就好了。   这是他的宝贝,为什么他留不住,为什么他做什么都留不住!   他心痛得要炸了!   “砰!”   一拳重重砸在浴室墙上,秦濯眼睛红得滴血。   阮乔就像他手中的沙,要燃尽的蜡,他只能看着他消失,缺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手骨传来的痛让秦濯清醒,他吓到宝贝了吧。   他慢慢起身离开:“你别摔倒。”   秦濯走后,那声闷响好像还回荡在浴室,阮乔扭头看了眼墙上的血迹,紧紧抱住了膝盖。   -   秦濯期待的奇迹没有出现,阮乔没有在他的拖延中习惯或者软化,他的情况越来越糟。   他连反抗都没有了,秦濯靠近他不会拒绝,秦濯说话他也不会回,秦濯站在他的窗外,他就换一个窗口望。   最后连目光都能穿过透明的秦濯看向别的。   他们仿佛活在两个次元,秦濯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引不起阮乔一点注意。   天气好的时候,阮乔会趴在窗边晒太阳,一向好动的石榴似乎也感受到小主人的难过,窝在他脚边当一只安安静静的脚垫。   “宝宝,你看这是什么。”   秦濯站在窗外,挽起衬衫的袖口,不知价值几许的名贵腕表和尼龙绳编织的廉价表带搭在一起。   表带是很显气质的深蓝色,但细看就会发现编织的人手艺并不怎样,最基础的平纹也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   “阮阮,这是你参加手工社团做   的,还记得吗?那天兴致冲冲地跑来送给我,我很喜欢。”   秦濯拿出一把各色的绳子和一袋DIY会用到的小东西:“你要是无聊,再做点手工好不好。”   阮乔看着各色交织的彩线,他记不起表带是怎么编的了,只记得那天后来发生的事,秦濯在公园烧了别人的画,他们分道扬镳。   阮乔扭开头。   秦濯见阮乔并不感兴趣,也不算失望,毕竟他已经没有望可失了。   “阮阮,那它你还记得吗。”   秦濯近乎祈求地拿出那张刮画卡。   在他生日的那个夜晚,宝贝以乔木笔自比,一笔一笔带着他在漆黑的蜡卡上画出彩色。   ——如果生活是黑色的,就把我送给你。   ——希望先生此后刮出的每一步都是彩色啊。   那一天他主动吻了阮乔,第一次生出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念头。   可是后来那张有美好愿望的卡片被它的主人亲手泼上了墨水。   秦濯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复原,最后只能把所有的黑蜡都刮去。   原先被黑蜡挡住的彩色背景全部显露,而本该属于他们的彩色小狗,却成了绚烂世界里唯一黑色的存在。   就像此刻毫无反应的阮乔。   周围山清水秀,只有他是一棵没有灵魂的玫瑰。   和秦濯的心一起慢慢枯萎。   秦濯沉默看了阮乔很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沉默,呼吸和空气都静止,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秦濯拿着东西回了书房。   阮乔一共送了他九张开心卡,他们共同画去一张。   还有剩余的八张。   阮乔那时说,只用一根木头,在黑色的地方就能画出彩色,好神奇吧,所以这就是愿望成真卡。   你快把心愿写在上面啊,一定会实现的。   真的!骗你我就不长个!   秦濯嘴角勾起一个干涩的笑,他一直觉得幼稚没当真过。现在却虔诚地拿起笔,在剩下的卡片上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心愿。   他不贪心,每张卡片都只写了一个愿望。   他很贪心,每张卡片都出现   了同一个名字。   第一张,阮阮要开心。   第二张,阮阮要健康。   第三张,阮阮的梦想要实现。   第四张,阮阮要永远有人爱,有人疼。   ……   最后一张,阮阮,忘了我。   秦濯不舍得,即使到现在都不愿意放阮乔走。   阮乔明明爱过他,只要他努力,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可是现在他认了,阮乔说他连两个人之间的根本矛盾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有什么改的必要。   这些天他好像明白了阮乔想要的尊重是什么。   可是他真的明白吗。   就像人都知道不要拖延,不要情绪用事,不要透支健康……   可还是做不到。   他三十年积累下来的问题,一朝一夕真的能改吗?   如果一天没改,他就会伤害阮乔一天,他就一天没有资格出现在阮乔面前。   也许有一天他会变得不一样,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天在什么时候。   一个积重难返的坏人,突然一夜之间幡然悔悟大彻大悟,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这样的情节也许只出现在小说里。   他或许需要很久。   而阮乔才十八岁,他会去更大的世界,见更多的人,他如此……年轻。   秦濯挽不回逝去的爱,也弥补不了相差的年龄。   阮乔说他们物种隔离,也许是对的。   阮阮之于他,是三十年来最被上天恩待的一份礼物,可他之于阮乔,却是一场该被忘掉的灾难。   从阮乔第一次出现在他门口,就像一颗种子意外坠在了他荒芜的星球。   此后在不经意间慢慢发芽,每一个嬉笑怒骂都是送给它的阳光雨露,它渺小又顽强地生长着。   等他意识到时,那棵玫瑰的根已经牢牢扎进了星球的最深处,拔掉它,整个星球也会分崩离析。   秦濯按了下心口,那里在疼。   阮乔说他没有心。   可他现在好像长出了一颗心,一颗叫阮阮的心。   只是不被需要了。   秦濯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睁开   时,他面色恢复了沉静,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准备直升机,回京市。”   秦濯收拾好情绪,今天和阮乔分别,也许不会再见了。   他想问阮阮能不能最后抱一下。   阮阮一定会想吐吧。   秦濯笑了笑,算了。   早上好不容易才喝了一碗粥。   “宝宝,我们回去了。”   秦濯敲了敲阮乔卧室的门,里面的人当然不会给他反应。   他推开:“我是说带你……阮阮?”   秦濯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怔。   他去看了几个房间都没有找到人,却在路过阳台的时候看见预料之外的人。   “阮乔!”   阮乔被陆然和喻肆扶着马上就要走出院子,秦濯一时气血翻涌,直接从二楼阳台翻身而下。   “阮乔!”   他心中积郁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转化成愤怒。   他可以自己送阮阮走,可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动他的宝贝?   所有人都要带走他的阮乔!   秦濯压抑的痛苦一时有了发泄的出口,像一只终于挣出深渊的恶龙。   那两人带着阮乔并跑不快,很快便被秦濯追上,三人凶狠地扭打在一起。   陆然和喻肆这些天找不到阮乔早就气疯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看见阮乔虚弱趴在窗边的第一眼,就恨不得手撕秦濯再烧了这整栋牢笼。   最原始的暴力和喷张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三个男人都像失了理智的野兽。   喻肆腰间有一把枪,刚拿出来就被秦濯一脚踢飞。   三人纠缠在一起打到白热化,陆然拳击经验丰富招招不要命地打,喻肆也疯狂得不遑多让,只是在眼角扫过脸色苍白的阮乔时终究恢复了一丝理智,没有朝秦濯要命的地方下手。   二打一秦濯没有优势,但他多年健身体格极好,经验也比两个少年人更多,最重要的是,没有一头野兽在伴侣被抢时会不爆发出最大的潜力。   三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秦濯!”   尖锐的声音打破僵局,三人一瞬间都看向阮乔。   “你住手。”   秦濯再看见   阮乔的那一秒下意识松开了拳头,他甩了甩头让血不要流进眼睛。   他要看清楚——   阮乔在用枪指着他。   秦濯向阮乔靠近了一步。   “你不要动!”阮乔的声音平静而锐利。   秦濯看着曾经的怀中人枕边人,一时恍惚。   纤细的手腕像风中一折就断的草,但他的手却是稳的。   稳稳瞄准着他。   阮乔的射击很好,秦濯知道,因为是他手把手教的。   从小多年画画的苦功夫让浑身都柔软的小家伙有一只力气并不小的手,他手稳,眼睛也灵,射击学起来很快。   “你要……对我开枪?”   秦濯咳出一口血,他不在意地抹了把嘴角,又往前走了一步。   “阮阮,你要对我开枪?”他看着阮乔的眼睛问。   阮乔没有看他,只是专心地瞄准他的心脏,他想那里应该是他为阮阮留过疤的地方。   “停机坪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你能保证在我们离开前不叫人阻拦吗?”阮乔问。   原来是为了和小伙伴能一起安全地逃离他啊。   可是宝贝,我本来就是要送你离开的。   只有秦濯知道,他这一架并不是为了阻拦,他只是……嫉妒。   对,无数人说他是可望不可即的天子骄子,可他就是被这种低级无用的情绪冲昏了。   他嫉妒两个根本没放在眼里过的小孩儿,嫉妒他们可以和阮乔在一起,可以和阮乔说同龄人才懂的玩笑。   他本该现在就放人走的。   可是就像十几年前宁愿自赴罗网被砍伤一样,秦濯笑了,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成熟。   他说:“不能。”   我不能保证不让人阻拦你们。   所以你要对我开枪吗,阮阮。   陆然和喻肆已经回到阮乔身边。   喻肆在阮乔肩膀按了下:“乔乔,我来。”   阮乔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松手。   这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只是山风吹在身上还是冷。   石榴焦急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跑,惨烈破音地叫着。   都是   它的主人,它不知该保护哪一个。   风好像在哭,它不需要终点。   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个句点。   “秦濯,不见。”阮乔说。   “砰——”   枪响。   秦濯单膝跪在地上,后来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阮乔离开他的背影。   为什么总是背影。   -   阮乔靠在直升机的窗边一言不发。   他终于离开这里了,心里却没有高兴的感觉。   喻肆拿着一个毛毯过来给他披上:“乔乔,别内疚了,麻醉.枪两个小时就会醒来。”   “嗯,你和陆然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阮乔知道喻肆不会带真枪出来,对视的那一眼也确认了他的想法。   只是即使是麻醉.枪,也是他第一次拿着枪指人。   最后那一秒他手动了,瞄准的位置换到了腿。   开枪前移动,目标有极大机会逃脱,但是秦濯一动没动。   是因为伤得动不了,还是……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用枪威胁秦濯跟去停机坪,等上机后再把人放走,没必要开枪。   只是在山上后来的这些天,阮乔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秦濯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不是他以为的养一只小宠物,不是一时心动,而是真的挂念在心,希望求一个长久的挚爱。   他曾经最渴盼的感情。   只是爱从来不能解决问题,他也永远接受不了这样偏执的爱。   如果注定分开,就该断得干净一点。   与其说是害怕秦濯不愿意放弃继续干扰他的生活,不如说他更是为了秦濯能彻底死心。   毕竟是自己爱过也爱自己的人,阮乔希望他能放下自己,活得轻松。   陆然和喻肆坐在对面互相上药,阮乔问:“要我帮忙吗?”   “你先拿块镜子照照你自己吧,”陆然又急又气想拍腿,想想有伤还是算了,“下去第一个把你塞医院。”   好久没听到这么暴躁又熟悉的关怀,阮乔淡淡笑了下,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陆然动作僵了僵,拿胳膊肘戳喻肆。   喻肆很直接说:“有人说的。”   这么回答就是不方便透露了。   阮乔在山上这段时间和林晚芝保持着联系,一直说的是和胡教授出差做项目。   他还拍山上的风景给林晚芝看,说是写生,可美了。   阮乔猜陆然和喻肆应该没有报警,如果报失踪,警察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直系亲属,林晚芝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是走的其他关系,阮乔也不再追问。   “乔儿,你现在有哪儿难受吗?”   陆然很担心阮乔,刚上机的时候阮乔就干呕了一会儿,虽然看起来身上没有受伤,但整个人精神状态怎么看都不对劲。   哪个正常人被变态关山头上能正常啊妈的。   阮乔摇了摇头,不想让两人多担心,便将吃药的事都实话实说出来。   阳.痿这个动机,哪个男生都难以启齿,阮乔还是心一横说了。   毕竟比起自己真的精神出问题,还是这种副作用好接受一点。   陆然心疼得不行:“你可真敢啊,那里面要是放的老鼠药呢,啊?你要是记错名字了,吃错了造成其他不可挽回伤害了咋整?”   骂也不是真骂,把谁扔那个环境里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后怕,想杀秦狗。   “好啦,我这不好好的吗,”阮乔强撑精神卖乖,“今天停药,明天就能上烧烤,后天就能跑体测,大后天就能——”   “别贫了你,”陆然给他打断,“少废话了,留着点力气吧。”   “这是什么?”喻肆鞋尖碰了下阮乔的。   陆然也低头看:“这不就是个脚链吗?”   问完反应过来,阮乔以前没有戴脚链的习惯,出门时没有,现在却有了,而且看上去就价值不菲,不像他会买的。   “这啥啊,乔乔?”猜出来是秦濯干的,陆然警匪片没少看,瞬间脑补到位,“能拆吗?会爆炸吗?”   阮乔:“……”   喻肆蹲下看了看,他跟着爷爷的时候了解过不少特殊的军方材料:“我听说有一种特殊的合金,异常坚固,而且如果不是用特定的方法打开,会在受到暴力破坏的时候瞬间缩紧。”   “就是说乔乔的脚踝可能被勒坏?”陆然爆了句粗口,“真特么的不是个东西!”   “你们先别担心,我们一会儿先去医院,然后我请一个材料专家来看看想办法。”喻肆安慰说。   阮乔却有点神游。   他想起秦濯给他戴上脚链时说,这是我想你的证明。   想起在问它会不会伤害自己时,秦濯那一瞬间的沉默。   还有后来好多次秦濯看向他的悲伤眼神。   “乔乔!”   陆然想拦没拦住,眼睁睁看着阮乔用力去扯脚链。   喻肆也呼吸一窒。   如果真发生最坏的情况怎么办,他们根本没办法制止,用力越大收缩越紧,阮乔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然而下一秒,让三人都沉默的事发生了。   特殊的异常坚固的合金,被阮乔纤细的手指……扯断了。   “……可能买到假货了呗,”陆然收起断了的足链不让阮乔再看,“不是有个信号屏蔽箱吗,在哪?”   喻肆指了个方向,陆然把东西关进去才放心:“这下定位不到了。”   定位。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   这个脚链随便让一个人来猜都会猜是定位用的,他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那里面真的有定位器吗?   不重要了。   其实放不放信号屏蔽箱里都差别不大,信息时代秦濯如果想找到他还有一百种方法,只是时间问题。   阮乔疲惫地闭上眼,希望一切纠葛都停在这一天。   -   从山上下来后,阮乔住进了医院。   虽然服药时间不算长,身体机能没有被太大影响,但阮乔确实需要好好恢复一段。   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   食欲不振,嗜睡,呕吐,即使知道这些症状是因为药物副作用,但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时还是会给精神带来很大压力。   何况那期间阮乔每天还要面对一个痛苦的根源。   喻肆陆然还有春生轮流在医院陪着他,说不上照顾,阮乔什么都能自理,他们主要还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各位哥哥们,你们这样搞得   我真的心理压力很大呀。”   阮乔体力恢复后就坚持要出院:“咱们都别耗这儿了,没病我都觉得自己快得绝症了。”   “乔乔,我们在这儿又不用照顾你,我在寝室也是用电脑干活,在这儿也是用电脑,都一样啊。”春生好声劝慰。   话是这么说,阮乔总还觉得自己是个拖油瓶。   “乔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都是故意跟我们开玩笑的,我看你连怎么笑的都快忘了,这叫好了?”陆然一点都不放心。   其实他说的没错,阮乔确实没以前活泼了,又怕大家担心,就总是故意说些俏皮话,但他到底开不开心,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出院吧,”喻肆说,“我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大碍。”   在山上是关着,在医院又何尝不是关着。   心理医生说,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阮乔回到正常的生活节奏。   他现在这个情绪不好的状态回家肯定让林晚芝不放心,阮乔干脆说这暑假可能都得在外边,林晚芝虽然想得很,但也支持儿子勤奋搞事业的这股劲儿。   “我之前在学校画室,听你们说经常有人去外面的画室兼职当助教是吗?”喻肆问。   阮乔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林雨萌也问过他去不去,那是她老师朋友在外面自己开的兴趣班,带一些小孩子,助教过去主要是维持一下秩序,在练习时帮忙转转纠纠错。   画画,再配上天真活泼的小孩儿,阮乔听懂喻肆话里的意思,这是给他推荐了一个好的复健场所。   他自己也想尽快好起来,多点事情把生活填满才能更好地遗忘。   “我知道那儿,我去试试。”阮乔说。   他联系了林雨萌,没说自己去山上一圈的事,就只说想找个不累的兼职社会实践一下。   林雨萌笑:“不累个啥呀,小屁孩儿事最多了。”   她把那儿老师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都发给阮乔:“你现在去肯定直接上岗,暑假正是兴趣班爆满又捞不住大学生的时候。”   阮乔按她说的过去面了个试,很快就通过。   女老师看起来对他特别满意,笑着说:“学生肯定都很喜欢你,正好都在这儿呢,来见个面。”   “啊。”阮乔有点忐忑,一想到突然要和那么多小朋友接触就忍不住紧张。   “嗨呀,你别担心,见了知道,现在的小孩儿了不得,一个个都是颜狗。”女老师带着他去教室。   说是教室,其实是四合院的一间房。   这片胡同看着老旧,不过能在京市老城区有一套四合院说出去还是吓人的,老师做这个兴趣班纯粹是真兴趣了。   “好啦好啦,都别乱跑了。”老师拍拍手,让一群七八岁的小朋友安静下来。   “看看我们的新助教,小阮哥哥,大家喜不喜欢啊。”   “喜欢——”   小朋友们拖着声儿回答,都超级配合,吧唧吧唧拍巴掌。   阮乔揪住衣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些小孩儿一点都不像林雨萌说得那么皮,他说话时就安静听他说,让改什么改什么,也不乱抹颜料,还经常送他棒棒糖啊溜溜球。   林雨萌知道后说了跟老师一样的话:“这么小就颜狗,长大还得了!”   有小姑娘举手问:“老师,我不想画苹果了,让小阮哥哥当模特好不好。”   一众小朋友:“好啊好啊!要小阮哥哥!”   老师看看桌上一幅幅歪瓜裂枣的苹果发愁:“你们要真喜欢小阮哥哥就好好练习,不要让你们的笔变成男神杀手好吗?”   小姑娘嘟嘴,又转向阮乔:“小阮哥哥,等我以后厉害了你来当模特好不好?”   阮乔露出点酒窝:“好。”   “拉钩!”   “我也要我也要!”   暑期班几乎每天都要上课,阮乔也天天往画室跑,越来越喜欢花朵们。   一开始室友总要有一个跟着他,要么接要么送,搞得阮乔不自然:“谁家正常小伙儿出门还配保镖啊。”   说起来也是,他们现在跟着阮乔主要就两个目的,一个是担心阮乔的状态,一个是提防秦濯。   不过阮乔确实看着越来越好了,除了有时候会走神,反应迟钝,但整体还是积极向上的。   而且确实是阮乔说的那样,他们既然希望他回到正常的生活,那就要用对正常人的方法去对他。   至   于第二点,秦濯如果想抢人,也不是他们能防住的。   但这段看起来秦濯好像真的放弃了。   不仅没有再出现过,就连阮乔的签证也很快办了下来。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   秦濯就像阮乔不小心坠入的梦境,有繁花似锦,也有寒冬霜剑。   盛大地来过,终究结束。   ——如果阮乔这一天没有回头的话。   兴趣班下午两点开始,阮乔一般会早到半小时。   老胡同交通不算发达,下了地铁还要再走一刻钟,这会儿一点刚过,他沿着路边儿走。   正午人困,路上人也少,阮乔这才注意到那辆车,把手机播放的音乐按了暂停。   他一向不太留意身后,但还是隐约觉得这车前几天见过。   玻璃后,秦濯按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阮乔曾想通过那一枪让秦濯死心,但是没有。   爱并不会因为对方不爱而消失。   秦濯还是想知道阮乔的近况,想亲眼看看阮乔过得好不好。   这不是他第一天来,他之前见过阮乔和室友一起。   他们可以分一袋浪味仙,用两只棒棒糖干杯,阮乔放下去溜溜球就收不上来。   他以为看见阮乔和别人在一起会嫉妒会愤怒,但在重新看到阮乔笑起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眶在发热。   其实阮阮开心就好了。   玫瑰如果不能属于他,漂亮地开在别处也好,至少他还能看到。   秦濯像个瘾君子一样,每天远远看着自己的小玫瑰,汲取一点温暖和快乐。   他专门挑了阮乔没见过的车就是不想再打扰。   但还是被阮乔发现了。   阮乔回头色变的那一刻,秦濯心揪住了。   阮乔转身就跑。   秦濯下了车,他想告诉阮乔不要躲了,他再也不会纠缠,再也不会伤害他了。   秦濯跟着阮乔进了那片老旧的胡同,中午家家午睡,院里的大黄狗也睡,安静得他应该能听到动静才对。   可秦濯绕来绕去找不到人,准备离开时看见墙根一部摔碎的手机。   浑身血液瞬间凉了下去。   ——那是阮乔的手机。   -   “乔乔!”   “乔乔,你怎么了?”   三个室友冲进病房,动静不小。   阮乔在门被打开时抖了一下,继而安静地靠在床上,眼神空洞,过了几秒说:“你们来了。”   陆然眉头皱得厉害,阮乔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一种很诡异的违和感。   “我接到警察电话,说片警发现你晕倒在路边,给送到了医院,我们就赶过来了。你到底怎么了乔乔?”   阮乔没说话,只怔怔望着前方。   “乔乔,我给你带了个东西。”喻肆说。   阮乔转了下头,看的方向却不是喻肆,而是喻肆身旁的门。   陆然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道阮乔哪里不对了,从他们进门起,阮乔就没看过他们一眼。   陆然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放在阮乔面前。   如果是一天前,阮乔一定会拍开他的手,嘴欠一句手大漏财。   可是现在阮乔目光直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问:“你带了什么?”   喻肆眼眶瞬间红了,说不出话。   “乔乔……”春生眼泪掉了出来,“你怎么了啊。”   阮乔愣了一下,他听出了哭腔。   缓缓闭上眼睛说:“我……看不见了。”   那条胡同阮乔每天走,他不知道秦濯为什么会出现,但身体已经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他知道自己一定能甩掉秦濯,却在下一个拐弯的时候被一棍砸在后脑,瞬间失去了力气。   意识陷入模糊,朦胧中感觉有人把他拖拽到一个脏臭的地方,嘴里也塞进一团布。   老胡同里多有不便,有的人搬走了只把这里当一个废旧仓库,门锁长久不换用力推一把就能进去。   他隐约听那人在说:“冤有头债有主,阮乔,这是你欠我的。”   “你害我全家都不得安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啊?”   “跟了你那么久总算让我找到机会了,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   阮乔被连抽几个耳光,继而眼皮被扒开,强烈的刺痛让他浑身痉挛。   “是不是很疼?都是你应得的!这可没有我被人骂的时候疼啊……”   “阮乔,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瞎一辈子。”   “你不是最喜欢画画吗?你还怎么画啊?你还怎么画啊哈哈哈哈哈哈……”   阮乔在后脑和眼睛的剧痛中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躺在医院,他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为什么那么黑啊,为什么不开灯,人呢,人呢?   医生不得已告诉他,他的眼角膜被烈性药水毁坏。   ——他失明了。   “那个人是谁。”喻肆第一次发出这么低沉可怕的声音,满腔的恨意几乎要变成实质的匕首,一刀一刀捅死那个残忍的变态。   “喻肆,别做傻事。”阮乔抬手顺着声音摸过去,刚瞎的人还辨不准方位,摸了个空,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茫然。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再也忍不住眼泪,喻肆胸腔颤抖,抬起手腕送到阮乔手中。   阮乔抓着他,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灰败和镇静,他说:“那里有监控,我醒来已经把经过和警察交代过了,他们很快会抓到人的。”   “乔乔,我们都听你的,不冲动,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春生不停用纸巾擦眼泪。   “是杨杰。”阮乔说,目光没有焦点地不知该放在哪里,“上次的网暴你们还记得吗,他们家受影响很大。”   “可那不是你做的啊!”春生攥紧了拳头。   阮乔沉默,是不是他做的,杨杰都把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   杨杰说他们被害得屡屡搬家,他爸好好的工作也没了,染上酗酒家暴的恶习,把他妈打跑又开始打他,他敢反抗就不给他钱花。   他的家没了,他本来一片光明的前途也没了。   怪谁,全部都怪阮乔。   他不就是陷害了阮乔抄袭吗?   凭什么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凭什么让他家破人亡?   阮乔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咚咚咚。”   敲门声把阮乔从那段可怕的回忆中拉出,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进来。   “阮先生,犯罪嫌疑人杨杰已经抓获,您先养伤,请保持手机畅通,   后续有需要我们再联系您。”   “这么快,”阮乔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还有,我想谢谢那位发现我并送医院的片警。”   警察身体崩了一下,其中年纪大点的说:“这是我们的公职义务,您不用挂在心上,而且他已经继续出警了。”   阮乔遗憾地说:“谢谢你们。”   两名警察离开,剩下一起进来的医生和站着的三个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小乔的主治医生,秦巍。”   喻肆眼皮跳了下,感觉这个名字耳熟,但眼下心乱如麻并没有在意:“秦医生,乔乔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你们都不要太紧张。”秦巍的声音温和,像一个慈爱的长辈。   “我检查过了,小乔没有其它问题,其实今天可以出院,不放心的话可以再住两天观察一下。”   秦巍临出门前对着阮乔说:“小乔,如果有不舒服一定告诉我,好不好,任何方面的。”   “谢谢您。”阮乔应下,他总感觉这位医生对他格外的关切亲厚,也许医者仁心吧。   房间短暂地陷入沉默。   谁都没有问眼睛还能不能治好,没有人会不明白角膜被腐蚀坏了是什么概念。   没有办法,除非命好能等到捐赠。   可又有几个人能等到。   “听说住院还是静养好,”阮乔笑了笑,“几位哥哥要不让我安静睡会儿?”   阮乔如果能照镜子,就会知道他现在故作轻松的样子有多令人心疼。   一个热爱画画,马上就要去心怡学府的人,再也看不见了。   他才十八岁。   可是他没有哭也没有闹,比任何一个身边人都冷静。   异常的冷静和克制会把人憋坏的,三个室友都没有坚持留下,他们知道要给阮乔一个独自消化的空间。   “我们在旁边开一个病房,你有事喊一声就能听见。”陆然说。   阮乔把脸埋进被子,一副老实要睡的样子:“抢占病房资源,这不好吧。”   “这是京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哪有那么多病人。”陆然让阮乔别瞎操心,出口前换了说法,“你别多想,我们有轻重。”   瞎已经成了扎在他们心上不能提的字眼。   阮乔听见门关上,门外没了脚步声才缓缓从被窝中坐起来。   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从最开始陷入黑暗的恐惧中缓过来后,他的思维好像顿住了,像自我保护一样让他停止了思考。   他只是很迷茫。   醒着要睁开眼睛的,他睁开了,可是他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阮乔呆滞地坐在床上。   看不见后一切都变得很漫长,他想看一眼表都做不到。   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发出的声响让他害怕地抖了一下。   瞎了就是这么废物,连门被打开都会受到惊吓。   “陆然?”阮乔不确定地问。   空洞的目光飘着,没有着落。 第40章 你会看见   咔哒。   门又被碰上的声音。   但阮乔直觉那里就是站着个人。   “你是谁?”他害怕地问。   不会是陆然,他们不会这样无声无息。   黑暗让一切都变得未知可怕。   阮乔听见脚步声响起,伸手去摸墙上的呼叫铃,护士牵着他的手教过他位置。   消瘦的手在墙上慌乱摸着,明明近在咫尺但就是摸不到。   脚步越来越近,阮乔只能张嘴喊人,还没来及发出声音,就听那人开了口。   “阮阮,是我。”   是秦濯。   阮乔手指一僵在墙上划出一道,他下意识缩进被子埋住半张脸,睫毛微微发着抖。   “你别怕,我不会带你走,”秦濯连忙出声保证,“我就是来……看看你。”   阮乔干涩的眼睛又开始疼,把脸埋得更深。   “对不起,我中午不该去看你。”秦濯声音沙哑。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无数遍悔恨,如果他今天没有出现,没有吓到阮乔,阮乔是不是就不会走那条路,是不是就不会被袭击。   他很痛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带给阮乔的就一直都是伤害。   “阮阮……”秦濯看着阮乔没有焦距的眼睛无法再说下去。   他在虚掩的门后找到阮乔时,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血痂凝在睫毛,痛苦皱起的脸上满是泪痕,他不敢想象要有多疼多绝望才会让一个人在昏迷时也依然皱着眉。   知道阮乔失明的那一刻,秦濯的心跳都停了。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把最美好的存在摔碎。   他想用一切去偿还,但阮乔缓缓摇了下头。   爸爸那件事已经教会他不要怨天尤人,阮乔垂着眼睛说:“和你无关,我本来就要走那条路,杨杰也是踩好点才会过来,你出不出现,结果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阮乔在距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出了事,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还疼吗,眼睛。”秦濯攥着拳问。   阮乔没有说话,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   合关怀,也不适合诉苦。   “乔儿,吃点儿饭吧,是你喜欢的卤——”   陆然拎着饭盒,推门看见秦濯的一瞬登时双眼冒火:“你他妈还有脸来!”   饭盒往桌上一丢,陆然二话不说就砸上一拳。   他也知道这是医院,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所以他再急也没指望真和秦濯大战八百回合,他打了是他的态度,秦濯躲了滚了这事就改日再说。   这一拳陆然用了十成十的力,只是他没想到,秦濯根本没闪。   之前和他打到双眼通红的人,这会儿竟然一动不动当靶子。   “你特么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挨一拳就能抵了乔儿遭的罪吗!”陆然心头蹿火,提膝击在秦濯的腰腹,把人狠狠按在墙上,“乔儿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遇见你啊?”   秦濯被打的嘴角出血,愣是一声没吭。   “从遇见你就没好事,给你骗身骗心就算了怨我们自己傻,你把他关山上你还算个人吗?好不容易逃脱了你,还要为你犯的事抗罪!”   陆然揪紧秦濯的领子,说着眼睛就红了:“秦总!你高高在上捏死一个人跟蚂蚁没有区别,可乔乔做错了什么?杨杰找不到你动不了你,最后还不是全祸害在乔乔身上!”   “你现在做出这副悲痛的样子给谁看?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陆然握起一拳又要砸上去。   “陆然。”阮乔出声,两个男人都朝他看过去。   “陆然,让我跟他单独聊聊吧。”   “乔乔!”   阮乔强扯一下嘴角:“什么味儿啊这么香,你也不快给我,就当让我打发下吃饭的时间吧。”   陆然愤愤松开秦濯,他一秒都不想让阮乔和这个人相处,但他也从不会拒绝阮乔的要求。   陆然在阮乔身前摆好小桌,勺子塞他手里:“放心吃吧,没肥的。”   说完往外走,路过秦濯的时候咬着牙说:“你敢欺负他,我用这条命保你横着出去。”   陆然以为用的是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其实阮乔听到了,他眼眶发热,吞下一大口卤肉饭。   也没有很糟,他还有这么好的朋友。   陆然出去后,秦濯按了下出血的嘴角   ,坐在阮乔床边。   “阮阮,公开杨杰信息让他被网暴那件事——”   “算了,秦濯。”   阮乔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比如当时只是想帮他出气惩罚杨杰,比如没有想这么多,等等。   陆然刚才气头上把话说得太重,但其实这件事归根究底是杨杰心态失衡走了极端,非要抓着一个导火索不放没意义。   “这世上的因果很多时候都没道理,我没有把这件事怪在你身上。”阮乔说。   秦濯心中五味杂陈:“我……”   “你先听我说完吧,就当照顾病号了。”阮乔放下勺子,没掌握好距离,磕得饭盒一闷响,把自己吓得一抖。   他慢慢眨了下眼:“我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你,但是我已经……看不见了,所以我们能算两清了吗?”   秦濯怔住,他以为阮乔会说要他再也不出现,说一刀两断,但为什么会是两清。   难道阮乔还觉得……   “你在说什么,阮阮。”秦濯不能相信。   阮乔面容平静,其实从决定分开他就一直想和秦濯聊这件事,但之前他们一直在为更激烈的矛盾争执。   “说句实话,我不想亏欠你。虽然你强迫了我很多事,但是你也帮过我很多事。”   除去很多细小的关怀,阮乔一直都记得他在冬日校门口收到的那一套崭新画板,还有徐澜的画展,牵线酷柠提高他的知名度,秦濯给予他梦想的鼓励和资源,阮乔都没忘过。   别人对他一点好,他都能记很久,何况秦濯种种不要钱似的献好。   “有时候我很困扰,因为你对我的好可以量化,它们看得见摸得着,值很多很多钱。但我的陪伴值多少?我的开心不开心折合成钱又能算多少?”   阮乔皱起眉,露出学生时代导不出极值点的困惑。   “可能说出去,在很多人眼里我在山上这段时间不算被限制人身自由,更像是度假,那里什么都是最好的,为我量身定制的,我得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想得到的东西。”   但正是这些让阮乔苦恼。   他忘不了在AK被群嘲的那一句——   他拿了秦濯多少好处,自己心里没数吗?   “这   种纠结一直都在,让我在拒绝你、对你说狠话的时候都没有底气,让我很痛苦。”   “但是我现在瞎了秦濯,眼睛应该是很宝贵的东西吧,我知道不能怪你,可是我们能不能就这样真的两清了,我也想干干净净地挺直腰板一次。”   阮乔还保留着没瞎前的习惯,说话时要认真看别人的眼睛,但他不知道其实他根本没瞄准秦濯。   秦濯也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但是他们的目光没有交汇。   秦濯很安静地听阮乔说着,他知道人得到越多好处会越开心,但他不知道原来阮乔一直都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更不知道在阮乔心里,这场灾难唯一的好处,竟然就是他能得到彻底的解脱,他们真的可以两清。   这不是阮乔第一次说想要两清,上一次秦濯以为阮乔只是想断了和他的联系,他说宝宝,是我欠你,我们永远不会两清。   这一刻秦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尽管他知道是自己亏欠阮乔。   但这段互相折磨的日子已经教会了他,他认为什么不重要,爱是两个人的妥协,他希望阮乔幸福,就要知道阮乔认为什么。   他不能再给阮乔压力说是自己欠他。   他也无法再解释,其实杨杰的事与他无关。   如果这个误会可以减轻阮乔的心理负担,那就请一直这样误会下去吧。   秦濯深长地呼吸,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他说:“好,我们两清了。”   他们从此再也不互相亏欠。   他们真的,毫无关系了。   阮乔缓缓点了下头,心里压了他太久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轻松,又空落落的。   “那以后就不联系了,可以吗。”   秦濯沉默一瞬,并无私心地说:“阮阮,你父亲的案子快查清了。”   “这件事……你也不要管了。”话出口,一下午都情绪稳定的阮乔流下了眼泪。   他是个不孝子。   身为人子,他怎能不为父亲翻案,可是他……   “别哭,眼睛疼。”秦濯伸手想擦掉眼泪,阮乔却被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躲开。   秦濯摩挲了下指尖刚刚碰到阮乔的那一点皮肤,恳切说:“这件   事你不要和我推让了,可以吗?”   “可是我还不起。”   时隔六年,涉及九条人命的一桩大案,阮乔不用想都知道查清楚和翻案整个流程要消耗多少精力物力。   当年他和妈妈只是浅尝调查,家里就被放入了带血的恐吓信。   现在秦濯为他各种周折,他又要拿什么还?   秦濯看着眼眶湿润的阮乔心疼不已:“我不要你还,阮阮,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做。”   “所以我还不起。”阮乔提高了声音。   “当初我可以为了还债把自己的身体抵给你,因为我的尊严不值钱,我可以承受你对我做的一切。但是……”   但是现在秦濯想要的是一份爱。   “我做不到。”   秦濯听懂了,他的心脏又开始疼。   尽管他早就知道阮乔不爱他了,但在听见阮乔把对他的爱当成不可完成的任务和负担时,还是呼吸变得困难。   “好,不查了,看你吃完饭我就走。”   虽然知道阮乔先前恢复得不错,秦濯出于担心还是问了一句:“我在这儿,你能吃下吗?”   阮乔没有回答,摸索着拿起勺子默默舀饭吃。   人对别离前的最后一面总是宽容的。   秦濯也不再说话,只安静看着阮乔吃饭。   寻常人提起失明,第一反应都是再也看不见色彩斑斓的世界了。   但只有真正失明的人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濯看在眼里,仅仅五分钟内,阮乔有三次勺子没对准磕到了牙齿,有五次以为舀了一大勺其实放到嘴里才发现只有几粒米没有肉,有两次被风吹窗户的动静吓到。   他以前总笑话小笨蛋生活十级残废。   现在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小笨蛋变成了看不见的小笨蛋,他以后要怎么过啊。   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小孩儿,现在胆子变得比猫都要小。   阮乔总说秦濯的眼睛好看,但在秦濯眼里,阮乔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   他的瞳仁很大很亮,会说话一样,转起来像一只机灵小狗,撒娇时又会鼓起卧蚕,特别招人疼。   可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现在只剩下灰色。   依然是好看的,只是像做成标本的植物,没有了生机。   又一次没对准,米粒沾到了嘴角,阮乔伸手去拿纸巾,旁边的小桌上放了什么他很努力地记住了,不想麻烦别人。   但是陆然刚刚收拾的时候放了一杯水他不知道,第一次瞎,第一次照顾小瞎子,两个男生都没经验,阮乔毫无预料地打翻了。   “啊!”   不锈钢杯子落在地板的声音很大,阮乔被吓了一跳,连手被热水烫红了都没注意到。   秦濯很快用冷水打湿毛巾给他的手降温,还好水温不是太烫。   听着秦濯收拾一地狼藉,阮乔愧疚地说:“对不起……”   秦濯眼睛酸了。   他的宝贝吹了吹烫红的手指,他做错了什么要说对不起,他以后还要面临多少次这样的情况,茫然愧疚地对着空气说对不起。   秦濯心里被塞了一斤湿棉花,重得他无法呼吸。   有时候,改变一生的重要决定其实只在一个细微的瞬间就做好了。   就像在山上秦濯突然想让阮乔自由的那一刻。   “宝宝,别担心,你会看见的。”   他俯身,阮乔找不准他的位置,他便面对他。   阮乔睫毛颤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秦濯只是安慰他。   这是一双眼睛,没了,就是没了。   秦濯的呼吸很轻,轻到阮乔不确定秦濯是不是还在自己面前。   也不知道秦濯看他的眼神有多深沉。   看世上最漂亮的小朋友。   看他的小爱人。   “秦濯?”阮乔出声。   “嗯,我在。”秦濯回答。   “没事了,你走吧。”阮乔垂下眼睛。   秦濯缓缓起身,语气中的不舍溢了出来:“阮阮,我们再也无法对视了。”   那样的话,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视是在山上枪响前。   阮乔对他说,秦濯,不见。   门锁响了两声,打开又关上,秦濯离开了。   阮乔坐在床上发呆。   秦濯最后说的那句话总有点怪,他说不上来。   从他眼瞎的那一刻,他   们不是就不能对视了吗。   “乔儿,我进来了。”   陆然进来没提秦濯,就当那人没来过,收拾饭盒一看表扬道:“吃挺干净,不错不错,看来晚上不用加餐了。”   阮乔问:“几点了?”   陆然:“快五点。”   夏天日头长,五点还是阳光明媚的时候。   只是世界变黑了,人也容易觉得冷。   阮乔说:“陆然,我想晒晒太阳。”   “行啊,补补钙。”陆然拉着阮乔起来,“去阳台还是下楼?”   私人医院的病房很高级,阳台宽敞,这会儿日头斜照,刚好能晒到。   阮乔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下楼更麻烦人,就说:“阳台吧。”   陆然扶着阮乔走到阳台,栏杆很高,也不怕人掉下去,他说:“你在这儿待会儿,喻肆跟春生刚才去超市买了不少东西,我看有个榨汁机挺不错,给你搞个果汁来,美滋滋。”   阮乔勾了勾嘴角:“你去吧,别让他们买那么多忙活。”   陆然走后,阮乔嘴角落下去,他扶在栏杆上努力睁了睁眼睛,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不知道尝试过多少次了,明知道结果的事,还是不肯死心。   太阳慢慢把身上照得热起来,阮乔尽量不去想眼睛的事。   可能是他的错觉,耳朵好像比以前更灵了,也可能是看不见后,注意力更容易集中在耳朵上。   二楼的阳台,很容易听见楼下的动静。   他听见远处有爷爷奶奶互相拍背的声音,近处有妈妈领着小姑娘散步。   “妈妈,这个腿很长的绿虫虫是什么啊?”   “这是螳螂,不能摸,它前面的两把大刀很厉害的。”   “哇!”小女孩感慨,又仰起脸说,“妈妈,看,有哥哥!”   “那你和哥哥打招呼啊。”   “哥哥好~”   阮乔嘴角勾起一点,脑海中浮现兴趣班里小朋友活泼的笑脸,挥挥手说:“你好啊,小公主。”   小姑娘被夸可美了,并没有在意阮乔挥手的朝向不是正对着自己,而身旁穿长裙的女人却能看出端倪,心中无限惋惜。   这么漂亮的一个   少年,年纪轻轻就看不见了,多可惜啊。   “妈妈,那里还有个爷爷。”   “是——”   “那里还有个叔叔。”   “对啊。”   那个树荫下的叔叔很帅,小姑娘多看几眼,发现叔叔在看的就是哥哥。   小姑娘学的词汇不多,还不太懂悲伤,眷恋是什么。   她看看叔叔,又看看哥哥,奇怪说:“他怎么,好像要再也看不见的样子呀。”   女人眉间一跳,捂住她嘴巴抱歉地抬头和阮乔说:“小姑娘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阮乔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女人在女儿嘴上轻轻捏了下:“还不快和哥哥道歉。”   小姑娘听话地说:“哥哥,对不起。”   心里却想,可我刚才说的不是哥哥,是叔叔呀。   那天的云很淡,除了懵懂的小女孩,只有它们知道——   他看向他,像望世间的最后一眼。   -   阮乔在医院又住了两天。   确认后脑的击打没有留下什么损伤便准备出院。   陆然还不放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要不还是再观察两天吧,你眼睛不是老疼吗。”   疼是受伤的后遗症,就跟手上划破了也得长几天一个道理。   但没有住院的必要了,毕竟瞎又治不好。   阮乔叹气:“你还是想想怎么跟我一块回去安抚我妈吧。”   瞎了是事实,怎么说林晚芝都少不了悲恸一场,阮乔心底怆然。   几人收拾好正准备离开,每天查房的护士突然来了。   “小乔,有角膜供体了!” 第41章 疯子   “你在……我说话吗?”   阮乔不确定地推推头上的遮阳帽。   帽子是喻肆买的,趁人看不买顶可爱的阿狸大檐帽,尖尖的耳朵阮乔现在瞪大的睛成双成对。   “是你,”护士嘴角含笑,“阮乔,你有角膜,今天检查身体指标,没问题傍晚就进行移植手术。”   惊喜来得太突然总让人不敢相信,阮乔顿时手脚都软软的,做不反应:“真、真的?”   “真的,”护士说,“千真万确。”   “我靠靠靠靠靠乔儿,你看!”陆然反应过来,兴奋地把阮乔帽子一摘,一双大手在人脑袋上使劲揉搓。   “滚,”喻肆把陆然推开,俯身看着阮乔泛红的睛说,“不许哭。”   “你又凶我。”阮乔吸吸鼻子。   喻肆个人中二期无限延长,永远一副莫挨老子的酷哥bking范儿,以前阮乔还看人微表情里的端着心,现在只听声音,纯纯的教导主任。   一副小委屈的模样把喻肆整得不知措,只捏着嗓子改口:“坚强的好乔乔,别哭,要准备好睛呢。”   阮乔破涕为笑。   付春生也被逗笑,抹抹泪抱住阮乔:“乔乔,太好。”   阮乔轻轻“嗯”一声,估摸着转向护士,“姐姐,我问一下哪儿来的角膜吗?”   护士脸上笑意收敛:“是今早不幸车祸的一位行人,他生前签署角膜捐献协议。”   “那……怎么么快就排到我啊?”阮乔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么幸运。   他知道自己瞎之后,个室友肯定在疯狂搜索有角膜的信息,他们从没有他说过确切时间,只说一定会等到的。   阮乔也知道会有多困难,绝大多数人提器官捐赠都是害怕抗拒的,即使有少量供体,也是紧着小孩子,很难排到他。   护士说:“因为供体的情况比较特殊,车祸中他睛受到一定损伤,导致角膜无法长期保存,越快移植效果越好。”   “现在还没有统一的角膜数据库,我们的供需匹配都是以医院为单位进行的,你前面本来还有7个病人在等,现在他们有些无法联系上,有些无法及时过来。”   符合尽快移植条件的   刚好只有阮乔。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一会儿带你去做检查,没问题我们今晚就手术好吧。”   “好,谢谢您。”   护士转身离开,她解释得很清晰,阮乔心里说不地发慌。   他真的么幸运吗?   怎么会么巧。   “乔乔,别紧张,”春生捏捏他手腕,“角膜移植手术成功率非常高的。”   阮乔回握住春生,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喻肆,你帮我个忙吧。”   “好,你要干嘛。”喻肆问。   “帮我查一下护士刚才说的真假,如果真的是车祸,”阮乔心底泛一阵恶寒,“不帮我查查到底是意外,还是……”   一番话,经粗大如陆然都觉阮乔的异常:“你怀疑车祸是有人设计的?”   怎么可啊,好好的设计车祸干嘛?   阮乔转向陆然,脸色沉重:“你觉得场车祸的受益人是谁?”   陆然打个寒颤:“我靠,不会吧。”   怎么会有人为拿一对角膜害死一个人。   阮乔也希望不会,他总是到秦濯那天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会看的。   他当时以为是安慰,秦濯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会,就一定会。   他凭什么么肯定。   “乔儿,你别自己吓自己,”陆然看着阮乔惨白的脸担心,“也太骇人听闻,不会的。”   “他什么事都做得来……”阮乔是最知道秦濯有多疯的。   他过他把混子的手钉在墙上,过他拿刀都不眨地割自己,知道他把季驰推下过山,听过他太多冰冷的价值看法。   “如果真是那样,我不背着罪恶一辈子。”阮乔声音发抖。   “等我查一下就都清楚,你别多。”喻肆在阮乔肩上按下。   转身时,他隐约觉得门后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去再看,只有空荡的走廊。   -   主任医师办公室内。   秦巍看向落魄回来的男人,语气平问:“看到最后一面。”   秦濯捏下手心。   他做的决定不后悔,只是到最后还是舍不得,还是再看一他的小朋友。   然后听他说,他什么事都做得来。   秦濯睛酸涩,忍住,他要保持睛最好的状态。   其实阮乔没有错怪他,他确实很疯,没有人性。   他可以有一百种方法得到一副角膜。   如果他没有遇阮乔,如果瞎的是他自己,他一定让唐礼去那么做。   只要他给的补偿够高昂,有的是人愿意为他退让。   他现在却没有办法去那么做,因为他爱上一个小菩萨。   也许他永远都无法懂阮乔的仁慈平等,他会永远满身污垢,他不把罪恶安在一个洁白的天使身上。   “医伦理委员会经通过,今晚准备手术。”秦濯说。   秦巍露一丝苦笑:“你次倒是很规矩。”   于活体器官的捐赠有非常严苛的规定,只针对肾脏等不威胁生命的可代偿器官。   角膜属于人体组织,并不完全依照该条例,于角膜的活体捐赠由医伦理委员会采取一事一议的审核流程。   尽管如,通过审核的并不多,尤其当捐赠者被捐赠者非直系亲属配偶的时候。   如何确定不是变相的人体买卖?   如何确定捐赠者到底有没有受到隐形的胁迫?   秦濯的活体定向捐赠申请却顺利通过,在他没有施压的前提下通过。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一个普通的生会有胁迫秦濯的力。   “我请专家来,在摘取的同时会给你移植人工角膜。”秦巍缓缓说。   “现在人工角膜的技术还不完善,顶多让你有一点感光的力,要视物是不可的。”   秦濯淡淡笑下:“你说过一遍。”   秦巍:“公司怎么办。”   秦濯挑眉,不太在意说:“我有个国外的朋友,他有阅读障碍不看字,助理把有件都整理成录音给他,么多年我看他公司也挺好。”   “你还要编程的。”秦巍很轻地叹口气。   别人看秦濯留在个位置,以为他承担家族责任也好,放不开权势也好,秦巍知道都不是。   秦濯是真的热爱代码,他用一条条简洁优美的语言创造一个庞大的世界,是他从一个不被需要的家庭环境长大后最大的慰藉满足。   “解决方法很多,盲,盲打,记忆力,”秦濯食指点下太阳穴,露谈到专业领域时独有的清狂锐气,“我的脑子很好的。”   秦巍知道拦不住,捏下眉心,只是做最后一次尝试:“真的不只移植一只吗?”   至少样,两个人都看到。   秦濯失笑:“主任医师,您不比我清楚一只睛的困扰吗?”   不仅仅是视野变小那么简单的问题。   角膜移植预后本来就容易产生不良反应,使用单只会造成过度疲劳。   更重要的是,一只无法聚焦,对距离立体的感知都会变差,阮乔是要当画家的,小东要是发现落笔的那一点他设中的位置总不一样,又要被气哭吧。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漂亮,走到哪儿都因为异瞳被特殊对待,久而久之也会自卑抑郁吧。   秦濯坚定地说:“睛是他最宝贵的东,一点残缺都不可以有。”   那一只睛也没有的你呢。   秦巍心口发苦。   作为医生他过太多生离死别,还是不释怀。   也只是藏在心里,他缓缓吐一口气:“好,傍晚手术。”   秦濯站在窗边闭目养,他没有最后再多看看个世界的法。   个世界很无聊,他没什么喜欢的。   他喜欢的,会带着他的睛,看更多有趣的风景。   么,秦濯还挺欣慰。   房间是长久的沉默,他问身后男人:“你怎么不劝我?”   说罢两人对视,继而都无奈笑。   疯子从来都懂疯子。   “谢谢你,哥。”秦濯说。   -   阮乔在病房忐忑地等着。   听门被推开,他下意识抬头问陆然:“是喻肆吗?”   “是我。”喻肆说,“放心吧我查清,车祸属实,是肇事司机跟朋友聚会宿醉酒驾导致的,没有外人干预。”   阮乔提的一颗心终于沉下去。   过一会儿,他说:“我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件事上吧。”   陆然也沉下心,看阮乔轻松他也自在,故意挑刺说:“哦呦,当初不知道是谁可怜巴巴说,陆然,跟你当朋友是我辈子最幸运的事。”   阮乔撇过脸去。   陆然嘴上没个把门地继续酸:“反正你也不作数,当初认识秦嘉阳不也跟人说过话吗。我看你嘴里的最跟老外的best差不多,后边总是跟复数。”   阮乔捂脸,人咋啥都说啊,真烦。   喻肆不爽地皱眉,他怎么不记得乔乔跟他说过句话。   不行,得回头旁敲侧击一下付春生。   玩笑句,人都放松下来,就等去做检查进手术室。   付春生帮阮乔剪指甲,一边剪一边说:“乔乔经遭,以后肯定是有大福气。”   阮乔傻笑:“我也觉得。”   陆然看一副好伤疤忘疼的样子就叉腰,他可还记着仇,踢一脚喻肆问:“你在警局没打听打听杨杰那孙子怎么样?”   喻肆看一阮乔说个年限:“故意伤害罪,情节恶劣,判得不轻。”   “便宜他,”陆然还是觉得不够,急什么都往外说,“我看就该摘那孙子的角膜用。”   “呸呸呸,”付春生阮乔皱下眉,拦住陆然的话头说,“还嫌他晦气呢。”   不过陆然没接收到点意思,继续气冲冲说:“那么多好人等着睛用,他个人渣要什么睛,就算乔乔不用,也比长他身上白瞎好!”   “陆然……”阮乔幽幽叫声。   陆然梗着脖子:“你是不是又心软!”   阮乔叹口气:“我不是维护杨杰,说实话我现在恨死他,我还梦过他在监狱里被样那样欺负。”   陆然耿直地问:“哪样?被揍?”   阮乔脸有点红,他可真坏啊,做那种梦,还是不说来污染直男陆哥哥的耳朵。   他还是说正事:“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你说。”陆然配合地坐病床前小板凳上,阮乔些天话一直不多,可算让他逮着个机会。   阮乔润下嘴唇:“从前村里有张刘两家,张小胖刘小黑每天一块上,两人都喜欢拿树枝比划当大侠,是有一天,张小胖把刘小黑的睛不小心戳瞎。”   陆然皱眉,阮乔接着说。   “张家赔给刘家不少钱,瞎是一辈子的,怎么抵得。刘家父母越越觉得张小胖是故意的,他们小黑习更好,长得更俊,张小胖以前就嫉妒他   们家孩子,次肯定就是仗着未成年不被制裁才假装失手,不公平。”   “以老刘找着机会,把张小胖的睛也给弄瞎。”   陆然挑一侧眉,都什么事儿啊?   还不算完,阮乔继续说:“可张小胖挣扎,老刘没弄好,在他脸上又留一道疤。”   “老张爹知道儿子遭遇后更是气急攻心,都给你钱你怎么把我儿子弄瞎?还给他多一道疤。”   “老张越越气,非要在刘小黑脸上也来一道,一道不够,你还拿我那么多钱,以在赶来阻拦的老刘老婆脸上也划一道。”   “老刘知道更是生气,事儿初就是你儿子弄瞎我儿子,你还动我老婆?老刘赶过去不光要毁老张老婆的容,还要把她那个。”   “结果正好被回家的老张看,俩人打在一块动刀,最后都完。”   “完?”陆然问,他听着么魔幻又幼稚的剧情,用脚也知道是阮乔现编的。   “完,”阮乔一本正经地说,“故事讲完,你有什么感?”   陆然:“我觉得你还是画画吧,不太写小说。”   “……”阮乔抿嘴,转向脑子好一点的,“喻肆,你说。”   喻肆:“……哼。”   阮乔嘴抿得更紧,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右手边的人:“春生,你来说。”   付春生看看都不吱声的两个人,知道陆然喻肆不是不懂,只是道理谁都懂,伤在自己人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付春生轻叹:“乔乔是不是说,私刑就是混乱的开始。”   “没错。”阮乔抱着腿坐在床边,下巴磕在膝盖上,垂着说,“我现在都记得那时候有多疼多害怕,要说恨,我最恨杨杰,以第一时间就跟警察说是他。”   阮乔选择公法,公法也许还有很多漏洞,它终究是一把固定的尺。   当人人都以自己心中的正义为尺互相戕害时,那才是真正混乱可怕的开始。   阮乔之前总觉得秦濯偏执,不是他要保护季驰保护杨杰,而是种行事方法在他看来就是错误可怕的。   故事中英雄总凭一己之力弥补公法漏洞惩恶扬善大快人心,真正做到不为私欲公正惩戒的又有个?   换句话说,人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是没道   理的不公正的?   杨杰弄瞎他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理应当,以他就该瞎吗?   大家都觉得自己有道理,那到底谁有道理。   阮乔苦口婆心:“我是真的害怕你们再事,咱们都好好的行不行啊。”   他伸两只手,两个不安定分子各老老实实放上一只手腕。   “好不好啊。”阮乔晃晃。   陆然不情不愿:“嗯嗯嗯。”   喻肆勉为其难:“哼。”   阮乔:“……”行吧,暂时看来是稳住。   “真烦,还得让我一个病号给你们操心。”   阮乔佯装生气地把两人胳膊甩开,很是嫌弃。   就是小瞎子自己不知道,那得意翘来的嘴角根本没藏住。   陆然好笑:“乔儿,你真是个奇的人。”   “啥?”阮乔鼻子一皱,感觉不像好词。   “没啥,”陆然也赶个时髦说,“就是有人不是淋过雨就要把别人伞抢走吗,你就是淋过雨以也给别人打伞。”   陆然说阮乔奇,其实是到他爸爸的案子。   阮乔并不是天真愚蠢地相信公权力解决一切,毕竟他爸爸至今未翻的案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清楚地知道公权力的不足,在那些被不断骚扰的日子里,他也无数次希望上天降下一道雷把真正的坏人劈死。   只是是,做是做,两害相权他一直在坚持对的事。   次睛的无妄之灾也是,他被不公地对待,却依然希望每个人都得到秩序公正。   阮乔抓抓脑袋,觉得挺正常的:“就是因为淋过雨才知道不好受啊。”   世上没什么真的感同身受,如果不是自己经历过。   以些日子阮乔也不恨秦濯对他的不尊重。   他客观觉得秦濯疯,却不觉得他十恶不赦。   秦濯生来就是被捧在高处的,他的家庭虽然不幸福,他从没有处在过弱势地位,他怎么会明白不被尊重是什么感受?   没有人用钱砸过他,他怎么会明白人做的很多选择很多交易背后都有说不的苦衷。   也许真的当他有一天也成为弱势群体的一员,他才有机会明白些。   只是是不可的   。   “咚咚。”   敲门声拉回阮乔的思绪。   “小乔,准备好吗?我带你去做检查。”   是秦医生的声音,阮乔连忙扒拉陆然帮他找鞋,点点头说:“好,谢谢秦医生。”   秦巍轻轻托着他小臂带路,阮乔虽然看不秦巍,位医生总给他如沐春风的感觉信任。   “秦医生,一会儿是您给我做手术吗?”   秦巍笑笑:“不是我。”   “您不是我的主治医师吗?”阮乔声音不自觉带上点失落。   “我可以帮你看诊,我做不手术。”秦巍的声音很温。   按说到为止,医生不需要给病人解释自己的私事,秦巍还是说:“因为我的手不稳。”   “啊……”阮乔露抱歉的情。   睛么金贵的地方,容不得半点差错,可是么厉害的主任医师怎么会手不稳呢?   阮乔没有再问,秦巍却在他藏不住事的脸上看懂疑惑,解释说:“我有时候吃的药会有副作用,手抖来给你做不好啊。别担心,负责你手术的医生也很厉害。”   阮乔不是担心主刀医生的资质,他只是讶异秦巍说的那句副作用。   在他贫瘠的医知识里,他只知道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常有手抖的副作用。   以在山上后来的那段时间,他不画画除身体不舒服之外,主要原因就是手不太稳。   可是秦医生看来么健康……   阮乔知道不再问,便转开话题说:“一会儿我要全麻吗?”   “不需要,是个很小的手术,局部麻醉就可以。”说完秦巍顿顿,“不过遇到很紧张的小朋友时,为避免手术期间压过高还是会全麻的。”   “以小乔害怕吗?”   “不怕。”阮乔很肯定地说。   他经经历过生生被药水弄瞎的过程,现在医生是来救他的,他不怕。   “小乔真厉害。”秦巍在他肩膀上拍拍。   阮乔又感觉到那种很强烈的被怀的感觉。   秦医生真好啊。   虽然说不怕,可当阮乔真躺进手术室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   医生贴心地为他放音乐,巧的是,刚好是他喜欢的小提琴曲   。   打过麻醉后球经无法转动,他在进来时就发现手术室中间拉一道帘子,他猜另一面就是为他捐赠的人吧。   自己的幸运建立在别人的事故上,阮乔还是心有不忍。   捐赠方选的是匿名方式,以他并不知道位不算幸运的行人任何信息。   他躺在床上默默为对方祈福。   谢谢你,不知名的好心人。   愿你来世一生平安。   -   手术很成功。   手术之后的第十天,阮乔彻底恢复光明。   第一次朦胧看光影时,他激动得哭。   骤然失去又复得的悲喜让他很放声大叫再大跑一场。   事实上哪一件都干不成,他得让睛好好休息。   阮乔现在可宝贝自己的睛。   没有好好消毒过的手是绝对不会揉睛的。   转头转身也像卡碟一样小心翼翼的,好像动作一大角膜就被风吹走似的。   连向来对他谨小慎微的陆然都受不:“矫情。”   阮乔说,那不一样啊。   一个是经历黑暗,才知道睛多么的可贵。   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自己还承载着另一个人的希望,他收下份珍贵的礼物,就要好好对待。   很多人术后都会现程度不等的炎性排异反应,阮乔乎没有。   秦巍检查的时候都忍不住喃喃:“连角膜都么喜欢你啊。”   阮乔觉得秦医生也挺幽默,还逗他。! 第42章 阮阮长大了   以前每次住院,阮乔都急着出去,这次愣是住满了两周,在秦医生连连确认他恢复得很好很健康之后才出院。   出院后阮乔就成了遵医嘱的模范生,绝不会忍不住多用眼。   玩手机电脑是不用想的,就连必要的绘画练习也时间到了就休息。   春生帮他下载了好多艺术鉴赏类课程,他就闭眼戴着耳机听。   这双新的眼睛仿佛一个安稳的紧箍咒,让从前浑不在意的小皮猴变得爱惜自己。   又过半个月,就连室友也看不出阮乔的差异了,他这才准备回家。   其实现在T大已经开学,但阮乔不请假见林晚芝一次不行,十月份他就要去巴黎了。   他编了挺多跟着胡教授的趣闻讲给林晚芝听。   “真的,野生猴子可凶了,我都怕它打劫我!”   “还见到了食虫花,老厉害了,我就用铅笔戳它一下就不让我拿回来了。”   “妈~以后有空了我们也一起出去转转呗。”   阮乔像只粘人小狗,缠着妈妈一直摇尾巴,完全看不出那些接二连三的遭遇曾发生在他身上。   他其实不是什么苦大仇深都喜欢自己扛着的人,只是林晚芝跟陆然他们不同,室友就在他身边,大家可以互相出主意帮忙,随时掌握情况。   可上大学以来他跟林晚芝聚少离多,距离总会放大人的担忧。   在国内就这么多事,等他走了林晚芝肯定该睡不着觉。   ——远在异国他乡的,病了痛了可怎么办啊。   所以阮乔干脆就都没提那些。   他收拾行李让林晚芝歇着,哪个当妈的能真歇着,跟前跟后地塞东西,就害怕忘了紧要的。   连一年用不了一次的退烧贴都要往里塞,阮乔无奈:“妈——我这去的是国际大都市,又不是山沟沟,缺了什么都能买的。”   “哎呀,你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超市吗,能跟人家说通吗?有个头疼脑热的会去医院吗?”   林晚芝越说越担心,好几年撑起一个家的坚韧单亲妈妈这会儿也露出了软弱,搓着阮乔胳膊说:“宝儿,辛苦的话咱就回来,没人说你啊,要飞多高是个头啊?”   阮乔心头发热,抱住林晚芝:“知道了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宽慰说:“巴黎那儿有师兄师姐,而且这次还有个好朋友跟我一块儿去呢,我们会互相照应的。”   “出门靠朋友,你可要跟人家好好的。”林晚芝松开阮乔,忽然想到,“对,我新做了一块山楂糕,你带给人家一起吃。”   阮乔崩溃:“妈!装不下啦!!”   好说歹说终于安抚走林晚芝,阮乔偷摸把不常用的东西又拿出来,国际航班带太多东西真的不方便。   合上行李箱,他看着自己的小卧室还有点舍不得。   书架最上层是高山先生送他的那盒颜料,阮乔从学校带回来在家里放好,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用这么金贵的颜料太浪费了。   他一直没有想把颜料卖出去,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心意。   这是第一次有人花那么高的价格认可他的一幅作品,而且还是他赋予了独特意义的一幅画。   所以他一直在心里觍称那位不知名的买家为高山先生,高山流水遇知音嘛。   只不过发到高山先生邮箱的信息从没有被回复过,大概是个空号,后来就成了阮乔的树洞。   出国是一件大事,阮乔又有了想写日记但又想倾诉的微妙心情,抱着笔记本打开好久没用的邮箱界面。   xian——   手指突然顿住。   以前他发邮件的开头常是先生你好。   只是当某个称谓一旦和固定的人绑在一起时,其他人都无法再用了。   阮乔对着电脑屏幕愣了很久,最后合上了笔记本。   -   阮乔和喻肆要从京市的机场走。   临行前和小伙伴们告别,林雨萌其实也申了今年的交换名额,但是没通过学院的打分。   她真心羡慕也真心祝福:“乔乔,加油啊!”   “你也是,”阮乔露出两颗酒窝,“少刷点剧,加加油明年申请过来。”   “知道啦知道啦,”林雨萌靠近一点观察说,“诶乔乔,你又变帅了啊。”   阮乔:“啊?”   林雨萌:“真的啊,你笑起来眼睛更亮了,好兆头,之后肯定会一路顺利   的!”   阮乔眨了下眼,心中微动,珍重说:“好。”   他从家里带了些特产花茶,分给小伙伴一些,还有一份带给了先前帮他写推荐信的胡教授。   胡教授一直很喜欢阮乔身上干净灵透的天分,对他寄予了厚望:“去吧,换个环境多体会下,把你的天赋发挥到最大。”   “老师,我会常和您联系的,希望您别嫌我烦。”阮乔在师长面前一向很规矩识礼。   胡教授笑:“我嫌什么啊,跟你们聊天我高兴。”   他又正色说:“阮乔,你能走多远就靠自己了,现在只是一年的交流生,通过那边考核的话就能转成2+2联培,如果之后想在巴黎继续读硕士,这个机会你可要把握好。”   阮乔认真点头:“胡老师,我会努力的。”   “嗯,去吧去吧。”胡教授冲他挥挥手。   陆然、春生还有嘉阳非要把他们送到机场,五个人叫了一辆大商务才装下。   自从知道喻肆要跟阮乔一块走,陆然就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大有一副肆肆可以,然然也可以的势头。   被阮乔噎回去,你一个敲代码的工科男去人家艺术之都凑什么热闹。   大男生之间谁都不好意思一直说什么想念啊叮嘱啊,一路上都在瞎聊。   阮乔转身问秦嘉阳:“嘉阳,这两天感觉你情绪都挺低落的,是有什么事儿了吗?”   秦嘉阳嘴唇抿了下,又摇摇头:“没事儿,就是熬夜做项目累了,你在外边好好的。”   阮乔拉钩:“好——大家都好好的!”   最后分别时,阮乔拉着春生说:“我能走这么稳,是因为有你们一直陪着我,春生,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付春生缓缓点下头。   阮乔还不放心,认真说:“如果有一天你想改变现在的生活,一定要告诉我,告诉陆然,天涯海角我们都帮你。”   春生眼睛红了,抱住阮乔:“乔乔,保重。”   阮乔满心不舍,冲大家挥挥手准备进安检,却意外看见一个身影。   “徐老师?”   徐澜抱臂站在不远处,见阮乔要过来打招呼,直接摆摆手让他别麻烦,好像只是恰巧碰   见。   刚才和室友告别耽误些时间,阮乔确实来不及再和徐澜说什么,只能用力挥挥胳膊:“徐老师,再见!我会想你的!”   清越的少年音不含一点杂质,明亮欢快,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徐澜笑了笑,让他快点进去。   阮乔过安检时一直在想徐澜最后的神情。   徐澜的笑容很复杂,有真心的祝福,也有他看不懂的忧伤,阮乔讶异地猜,徐老师该不会这么舍不得自己吧。   整整一天,所有人都在和阮乔告别,祝福他去更好的地方。   没有人会注意,机场旁低调的商务车后排,坐着一个带墨镜的男人。   飞机在跑道缓缓调整好方向,行驶,加速,最终离开了地面。   唐礼仰头看它在空中留下痕迹又慢慢消失。   它乘着自由的风与光,朝正确的航向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最终冲入云层,不再回头。   一向冷静专业的特助泪如雨下。   小阮先生,你一定要带着这双眼睛,好好看这个世界。   他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   -   忙碌的留学生活开始,阮乔入学后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焦头烂额。   他的英语不错,但法语还不熟练。   所有课程都以法语授课,阮乔基本能听懂个大概,不过当遇到语速较快或者口音比较重的老师时就容易掉链子。   阮乔经常把课堂内容录音,下去整理后还是听不懂就去抱肆哥大腿。   喻肆的学校离他很近,留学生都要自己租房子,他们刚好继续当室友。   阮乔必须承认,喻肆是一个十足十的好兄弟,不仅在学习生活上照顾他,还很关心他的情感问题,前后问过他两次有没有心情考虑一段新的开始。   阮乔哪有心情啊,小脸一皱卖惨:“肆哥,学业的压力已经要把瘦小的我压垮了。”   喻肆幽幽说:“总要放松的。”   “那我宁愿睡大觉,我家小宝贝儿要休息,”阮乔没骨头地靠在沙发上,闭眼说,“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嘛。”   “你想的话……”喻肆有点耳热,轻咳一声,   “试试说不定就合适了。”   阮乔翻个身压住抱枕,觉得肆哥情商太低:“试啥呀,咱们这个圈子这么小,大家都认识,试了没成多尴尬。”   喻肆抿抿嘴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做饭去了。   阮乔缓缓睁开眼,看着用力搓土豆丝的酷man。   他不是不知道喻肆的苦心,喻肆这么问他,应该是担心他还没从上一段走出来。   但也许是生活实在太忙,也许是他真的向前看了,阮乔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秦濯,那个人正在慢慢地从他心底消失。   只是在某些特殊的瞬间,记忆像一张卡碟的磁带,将他抛回那些错乱的时空。   是在刚出国不久,阮乔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   他收到了好几份礼物,其中有一张来自徐澜的贺卡。   按照他和徐澜的关系,寄一张贺卡并不为过,但让阮乔措手不及的是贺卡内容。   贺卡打开,上面的图案阮乔一样就能认出来,是徐澜亲手画的。   而开头第一句话是,致小画家阮乔。   那时在秦氏做墙绘,秦濯因为气愤徐澜在他棒球帽上签名而凶他,最后又把他拉到腿间抱着哄,说下个生日就让徐澜给你亲手画贺卡,上面写,致小画家阮乔。   阮乔的眼睛莫名疼了下。   -   半年后,阮乔终于适应在巴黎的生活,认识了不少他国的朋友,也有了自己崇拜的老师。   伊恩老师画风前卫大胆,也很欣赏阮乔,总是鼓励他打开心门。   阮乔不解,身边小伙伴明明都说他像白纸一样蠢,他问伊恩:“您是说我不够坦诚吗?”   “不,”伊恩撩了下随性的金发,“我是说,画画是对自己和世界的探索。”   他手掌开合:“你不仅要睁开眼睛看世界,还要闭上眼睛看自己。”阮乔的胸口被戳了下,“honey,你这里藏着很有力量的东西,但还没有被发掘出来。”   阮乔下意识否认:“没有,老师,我的所有体悟都在笔下,那里关着的……只是一些需要被忘掉的东西。”   “是吗?”伊恩深邃的蓝眼睛似乎要看进他心里,“如果真的想忘记,就不会再想起。”   又   何必关着呢。   阮乔哑然。   -   大二的这一年,阮乔回了趟国。   虽然伊恩还不能完全满意他的作品,但也通过了他转2+2联培的申请。   阮乔回国就是去T大办手续,顺便和辉漫签合同。   之前在禾风的插画大赛中他的拉丁舞男不仅拿到一等奖,还被《Rolling》原著的粉丝大呼这就是艾斯纳本纳。   辉漫顺水推舟买下这套造型的版权改编动漫,并邀请阮乔加入他们的原画制作。   这对阮乔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一名优秀原画师的成长需要在行业积淀数年,必然是多边形战士,何况辉漫这样大公司的原画师。   与其说阮乔的加入是为了提供创意,不如说是给了他观摩学习的机会。   而且之后这一系列的沟通和工作完全可以在线上完成,并不耽误他留学。   从辉漫出来,阮乔抱着一叠合同心情大好,准备先在小吃街搓一顿,晚上再请室友们吃大餐。   等章鱼小丸子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两个女生的聊天。   “公司楼下的风信子什么时候能换个颜色啊,再看紫色我都要变基佬了。”   “笑死,你用哪儿基。”   阮乔愣了下。   京市很多大公司的办公楼都在这片,包括秦氏。   “以前咱们花圃多漂亮啊,换得也勤,现在不是紫色风信子,就是风铃草,花匠归哪个部门管,好想去投诉。”   “你可算了吧,我听说是老板亲自让这么弄的。”   “真假?”女生明显压低了声音,“老板又看不见干嘛要求花摆什么啊?”   阮乔的小丸子做好了,他拿着出门。   他应该现在就进地铁站的,但是拿着食物不太好,所以决定走一站吃完了再坐地铁。   一站路不长,却会路过秦氏大厦,即使阮乔不想转头,余光也能看见大厦门前的巨大花圃。   上一次来还全是紫色的风信子,现在风信子的外围又多了一圈风铃草。   阮乔的眼睛又开始微微作痛。   他不知道秦濯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难道和他有关   吗?   阮乔闭了下眼深呼吸,他不需要多想,这半年,他和秦濯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   以后也是。   阮乔抬头看顶层的办公室,真高啊,怪不得小姐姐说看不见。   他转身离开。   这一天没有风,风铃草的声音追不上阮乔的背影。   -   联培的手续办好,阮乔大二大三都将在巴黎度过,大四再回到T大继续学习。   大三开学的十月份,又到了阮乔的生日。   整十的数字总会给人一种象征性的错觉。   比如过了今天,他就二十岁了。   他长得显小,总被人叫小孩儿,十九点九岁也是十几岁。   但现在,他是一个二十岁的男人了。   阮乔感觉自己呼吸都多了一分沉稳的男人味。   “你偷比划我西装干嘛。”喻肆在他身后冷飕飕说。   阮乔:“……”   这能怪他吗?   来巴黎之后总要进入一些正式场合,阮乔好心拉着喻肆给自己当参谋买西装,结果喻肆跟店员小姐姐合谋给他搭了一套学生制服。   一点也不像二十岁的成熟男人。   “不行,我今天必要拥有一套正式的西装!”二十岁的阮乔强烈抗议。   喻肆一脸嫌弃:“你先把这一堆礼物收拾完就跟你出门。”   阮乔开始拆礼物,他可喜欢这个环节了,被亲友记挂的感觉多好啊。   一层层纸盒泡沫包装袋,全是期待的嫁衣。   唯一让他心中五味的是,他又收到了徐澜的贺卡。   上面依然有手绘,以及“致小画家阮乔”。   阮乔让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巧合。   除贺卡外,今年徐澜还多送了一样礼物。   阮乔打开纸盒,里面竟然是一套黑色高定西服,胸前有一点暗蓝色的鎏金设计,优雅又时尚。   阮乔鬼使神差试了下,尺寸竟然丝毫不差。   西装这样修身私人的衣物,买通用尺码肯定达不到这么好的效果,阮乔摸了摸高级的面料,越发觉得这得是私人订制。   他给徐澜打电话:“徐老师,谢谢   您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徐澜说:“喜欢就好啊。”   阮乔小心翼翼问:“我就是有点好奇,您是怎么知道我衣服尺寸的啊。”   徐澜哈哈两声:“你忘了画家的眼睛都是尺啦?”   哦,倒也有道理。   阮乔没有再央着喻肆出门买西装,毕竟钱能省则省嘛,一套好西装贵死了。   阮乔来巴黎后依然刻苦,也进步很快,参加了许多比赛,这套西装也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时刻。   冬去春来。   来年四月份,大三学年将结束,阮乔要回国了。   巴黎美院有学期总结的传承,每年都要有一批学生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上台总结分享。   去年阮乔没有报名,那时候他还有点担心自己发音不够地道,说得不够有趣,直白来讲,他有点怯场。   但今年阮乔积极报了名,他想为自己两年的异国学习生涯画上一个漂亮的句点。   这一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有些自来卷的毛茸茸刘海被抓成挺括有型的样子,阮乔穿着为自己量身而作的战袍走上千人大礼堂。   曾经爱撒娇喜欢让人背的少年,如今成长为自信端逸的青年。   他熟练地和大家打招呼,声音依然是清脆的,但言语间已没有了青涩和慌乱。   如果林晚芝见了一定会捂着脸掉眼泪,她的儿子长大了。   这一年半阮乔其实没有遭遇什么太过磋磨的事,只是语言环境和思维差异让他必须更慢更多元地去思考一些问题。   其间他也有过非常痛苦的时候。   当他发现自己特别信赖的老师,一直帮助学生维权、高举自由平等大旗的老师竟然在比赛中默许财阀儿子的特权时,他很伤心。   但是老师告诉他,他们之所以能使用那么多好资源,其中一半就是来自财阀的捐赠。   水至清则无鱼,他被架在这个位子上,他不得不做一些抉择。   阮乔说老师你如果不喜欢,可以不参与的。   老师笑了,他在这个位置有些事还可斡旋,他走了换成别人更不放心。   阮乔觉得老师说的不像借口,可是他依然觉得难过。   这不是明晃晃地用钱去侵占别人梦想的资格吗?   还有其他很多事情。   他见过被资助的学生绝口不提此事,一边拿钱一边以此为辱。   见过被阻拦的代孕女孩儿声嘶力竭指责他们多管闲事。   见的事情越多,阮乔便越混乱,他希望有一个长辈能为他指一条路。   “徐老师,您能告诉我什么才是对的吗?”   在一次和徐澜聊完国画后,阮乔向他求助。   可一向睿智博思的徐老师却说:“我不能,也没有人可以,因为这个世上很多事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可是徐老师,”阮乔苦恼地说,“我很混乱。”   他的很多固有认知都在被强烈冲击。   “孩子,混乱是成长的开始。”徐澜语重心长说,“你会慢慢理解这些存在的。”   “您是说要我妥协吗?”阮乔问。   徐澜:“不,我说的是和解。”   其实直到现在,站在台上的阮乔依然没有做到和解,他依然有很多义愤填膺,依然有很多不能理解。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在慢慢成长。   他逐渐能看到黑与白之间的第三种颜色。   他在不断重塑自己,哪些是不能动摇的骨,哪些是无法至清的水。   他在慢慢探索。   这个磨合的过程很痛,时常他会否定前一天的自己,否定自己总是痛苦的,但他也坚信这是一种成长。   这种探索有时也很茫然,因为它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也许人一生都在不断修正。   但正是这些让阮乔从一个无畏也易折的少年慢慢变成一个柔韧的青年。   这些内心的挣扎和磨砺让他此刻更从容坦然地站在台上,不再怯场。   阮乔的汇报结束,台下掌声热烈。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礼台一共五阶,每一步都是在走向更好的未来。   每一天他都在变得更有勇气。   阮乔回到座位听其他同学的汇报,快结束时手机震了下,是喻肆问他什么时候结束,过来带他一起去超市囤货。   阮乔想到那家超市好吃的厚乳可可有点   坐不住,往后门瞟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看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男人的背影线条极好,宽肩窄腰,是阮乔喜欢的黄金比例。   一瞬间洪水般的记忆把他淹没,他甚至记得哪一块肌肉手感最好。   阮乔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只是下一秒男人转身出门,洪水退去。   礼堂太大了,阮乔看不清他的面容,但看到了他手里拿的东西。   那人拄着盲杖,怎么会是秦濯。   阮乔用力闭了下眼,感觉自己有点魔怔。   大会结束,阮乔已经收拾好心情,出门看见喻肆已经靠在摩托旁等他了。   “喻肆!”   阮乔跑过去,熟练地跨上后座,被一阵风带走。   两人买了不少食物,庆祝汇报圆满结束,之后又顺便把房子大扫除一通,累得阮乔摊在床上一口气睡到了快中午。   今天学校没课,阮乔伸个懒腰,支好画板,准备想想最后的结业考核画什么。   手机响起小提琴曲,阮乔拿起来看,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   “喂?你好。”   没有人说话,阮乔只听到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您好?打错了吗?”   阮乔想再看看手机号码,不小心划回了主界面。   在看见日期的那一瞬,他攥紧了手机。! 第43章 秦总也悟了   以前阮乔作业太赶时,或者为一幅画冥思苦想时总会心悸,心跳咚咚咚变快,焦虑得睡不着。   秦濯就会把他抱在怀里,让他枕着他的胸口睡。   “不会压得你难受吗?”   “你才几两重,闭眼。”   秦濯的体温比他高,心跳和呼吸都更绵长,一下一下听着很安稳。   阮乔总想把自己也调成一个频率,调着调着就困了。   世上的事说不清,秦濯是他走过的最危险的峭壁,也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所在。   阮乔还记得秦濯呼吸的频率,比现在要慢。   电话中的气息有些波动,几次阮乔以为对方要开口,但最后还是归于寂静。   他没有再问对方是谁,只在卧室门的外把手上挂了一只画笔。   这样一个工作中的标志,喻肆就不会再来叫他。   他把手机打开免提放在桌上,铺平画纸,画结业考核。   结业考核是2+2项目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作业,阮乔构思了很多天都没有找到好的灵感。   伊恩说他心里藏着很大的能量。   他不知道,他只是现在很想画一副画。   听着遥远微沉的声音。   从中午画到晚上。   房间只有笔刷划过纸面的声音,和两个人的呼吸。   后来手机没有电,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安静地仿佛一直如此。   阮乔很久没有一口气画这么久,最后一笔落下,关灯睡觉,他蜷在床上用毛毯裹紧自己。   月光轻柔地落在他发梢,从另一个遥远的时空照来。   第二天,伊恩收到阮乔提交的作业时,一侧眉毛高高挑起。   “这么快?不要再修修吗?”   阮乔摇了摇头。   伊恩打开画卷,呼吸霎时一顿。   阮乔的用色一向清透,同他这个人一般,软软的很温暖。   他的画意也多偏向自由平和,偶尔出现一些天马行空的暗黑小设计让整个画灵气斐然,却又和本体相悖,伊恩一直觉得阮乔的画有点拧巴。   阮乔把徐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告诉伊恩,徐老师说他的画自由又不自由,让他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当时伊恩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闪着些微奇异的光芒,笑说:“你倒是个有趣的小孩儿,不过这个……确实要你自己想清楚。”   他不知道阮乔是否想通了,但眼下这幅画确实十足惊艳。   张力前所未有的强烈。   一只洁白脆弱的小动物身陷荒诞色块,被像丝绸又像触手,像皮革又像浓雾的种种纠缠。   它挣扎惊恐,被夸张的手法描绘至扭曲,却有种诡异的美感,和某种隐秘的诉求……   “你怎么评价这幅画?”伊恩问。   阮乔垂着眼,他只是把自己交给了画笔,画完后便一眼没再看过。   伊恩又问:“它有名字吗?”   名字……阮乔没有想过。   他心底是麻木的,只是眼睛像有另一个人的想法慢慢红了。   他说:“名字是,生日快乐。”   -   -   -   一年半前。   秦濯的世界陷入黑暗。   他并不是一个头脑发热的人,相反,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高速运转的大脑中推演出结果。   所以当黑暗降临时他并没有受挫,一切都和预期无甚差别。   最初的两个月是秦濯的适应期,他要学会在黑暗中行走,工作,和生活。   这期间他见的人很少,所有会议转为线上语音,大家并未觉得哪里不妥,连秦家父母都不知道他已经失明的事实。   秦濯的学习能力很强,两个月后他已经可以独自使用盲杖出行,这时经常来往的人才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竟然瞎了。   “听说是被竞争对手找人用车祸搞的。”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这种事儿吧倒也不少见,就是没想到秦濯能瞎,他可是秦濯啊……”   “真可惜。”   不管是异样的眼光还是被怜悯,这些自以为低声的窃窃私语并没有逃过一个瞎子灵敏的耳力。   以前清狂而强大的男人现在变得沉默而强大。   而真正令秦濯困扰的是,秦绍和   蒋曼云知道了他眼盲的事。   迟来三十年的父母爱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派人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照顾秦濯。   说是照顾,当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陌生人的目光下,和被扒光了监视有何差别。   秦濯这时才终于明白阮乔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他不是不知道被跟踪令人讨厌,他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没有比保护阮乔安全更重要的事。   就像现在秦绍也是这么说的,他一个瞎子,必须要被人跟着保护。   他要是倒了,蒋曼云也生不出新的。   许多亲友都劝秦濯不要意气用事,让谁说也知道一个瞎子多有不便,三十岁了,别计较一些虚头巴脑的隐私什么,没意义。   类似的话秦濯也对阮乔说过。   他觉得有道理,即使现在他也知道这些话有道理。   但他依然愤怒。   因为当他站在这个位置才明白,旁人可以给劝导,却不能剥夺当事人选择的权利。   在知道利弊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应该自主选择想要的生活并承担后果。   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在秦濯强硬的手腕下,跟着他的人终于撤了。   但他想到阮乔当初无助又失望的眼神,小朋友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秦濯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明白,让阮乔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一个人坐在AK的吧台喝酒。   墨镜挡住了眼睛,却让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更尊贵神秘,吸引了不少目光。   “你他妈看哪呢?连个瞎子你也看。”   公子哥不满意身边女伴的走神,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哪个老板,走近看见盲杖才发现,这他妈就是个瞎子,没听说京市厉害人物有瞎的。   公子哥敲了敲桌面:“哎,过来喝一杯。”   本想等人来了再好好收拾,没料到这瞎子还挺淡定,直接把他当空气。   公子哥也算有头脸的,忍不了这口气,拿起盲杖往秦濯肩上敲,半路却被秦濯抓住手腕,一拧一折,公子哥登时疼得满嘴骂娘。   身边小弟不在,公子哥不敢再动手,嘴上却越骂越难听,秦濯拿着盲杖起身   离开。   距离上次来AK已经过去很久,重新装修过的地方和秦濯脑海中的路线不同。   这里应该有一道门,秦濯用盲杖试探着墙根,调整几次依然没有找到出口。   “噗——”旁边有人笑出来。   也许有人想帮忙,但不想搅进和公子哥的纷争,在场并没人出手。   唐礼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秦濯挺拔的身姿在对着一面装饰墙来回敲探。   “瞎子赶什么时髦还来喝酒?”   “你怎么知道是来喝酒的?我看长得还行,说不定——咳咳。”   唐礼咬牙扶着秦濯离开,这种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   秦濯失明的消息还控制在小范围内,不管是刁难还是怜悯都令人难以接受。   黑暗可怕,但无所不能的人跌落神坛才最磋磨。   秦濯从出生刻在骨子里的优越让他无法轻易低头求助于人。   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就连他想出门简单散个步也会遇到重重阻碍。   他住的地方已经是人口密度低的富人区,但盲道依然被多处侵占。   不是因为位置紧张,而是没人觉得有空出盲道的必要。   几百年不在路上见一个瞎子,这盲道不是浪费资源吗?   瞎子出什么门?让人带着你走不就行了要什么盲道?   秦濯掌心握紧了盲杖,他总是站得很直,浑然看不出失明的茫然和畏惧。   但他也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在某个方面,他成了弱势群体中的一个。   类似的事情多了,秦濯渐渐能明白阮乔想要的尊重和公平是什么。   在他瞎了之后,反而看到了阮乔的世界。   秦濯现在要花更多的时间处理工作,唐特助的能力毋庸置疑,但识别盲文和听录音还是要占去大量的时间。   董事会要求严格封锁秦濯失明的消息,一旦被大众知道,秦氏的股价必定受到重创。   因为秦濯惊人的价值不仅在于管理,更在于他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可是瞎子怎么可能编程,没有人会相信。   但秦濯做到了,他主导研发的项目并没有暂停,但凡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有多么辛苦和不可思   议。   一米八的技术组长开会时常常红了眼,这么卓越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天妒英才。   不工作的时候秦濯会去和阮乔一起走过的地方。   曾经吵过闹过的不快乐,在回忆里都变成了甜。   秦濯坐在公园的长廊,听见小姑娘在和摊贩讨论买哪几张刮画卡。   他拿出卡包,里面也装着他心爱的卡片,上面有一只漂亮的小狗。   小女孩在和妈妈争执:“我就要画草莓,草莓为什么不能长在树上啊?”   秦濯嘴角勾起一点,不知道阮乔小时候会不会也瞪着大眼睛和妈妈说我就要。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吗。   小姑娘画完和妈妈一起离开,秦濯指尖划过他的卡片不知出神多久,起身要走时却摸不到盲杖。   身边石凳上,脚下,都探不到。   “哎呦,这谁啊!”   秦濯一时分神,手中卡片被人抢走。   他听出是那天在AK动手的人。   “把它给我。”秦濯伸出手,自带接受觐见的气场。   公子哥感觉又被羞辱,刻薄道:“瞎子能看见吗?不如我叠了飞机喂小鱼儿。”   “住手,”秦濯脸色一变,“现在把它给我,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   “呸,死鸭子嘴硬什么啊,你倒是想看见爷。”   公子哥根本不把秦濯放在眼里,那天在酒吧秦濯离开后,他专门问经理这人是谁,经理一副不好说的样子他就明白了,被哪家富婆包的呗。   妈的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么喜欢这破卡片,你学狗叫一声我就给你。”   秦濯嘴唇抿紧,他并不想自己失明的消息散播出去,和董事会的考虑无关,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一个人知道。   “秦氏集团总裁是我朋友。”他说。   公子哥愣了一秒,继而爆发大笑,和身边女伴说:“优优,以后出去记得说M国总统是我兄弟啊哈哈哈哈哈。”   秦濯正要开口,公子哥却抢先开始倒数:“三!”   “数到一你还不叫,这卡片我就丢湖里,二!”   “一!”   “靠!别动老子!”   公子哥被突然赶来的保镖制服。   唐礼把被恶意扔到一边的盲杖给秦濯。   秦濯皱眉:“把东西拿回来。”   唐礼顿了一下:“秦总,沾了些灰,我清理一下。”   后来唐礼怎么解决的公子哥,秦濯没太在意。   换做以前,根本没有敢羞辱威胁秦濯的人,就算有也一定会被当场惩罚。   但现在,秦濯让唐礼用合法的手段处理,左右不过偷税漏税,吸.毒.嫖.娼,虽然慢,但合法。   唐礼犹豫一下还是如实禀告:“今天拿走您盲杖的,其实是摊贩的老板。”   秦濯并不意外一个陌生人的恶意,但唐礼的下一句话让他微怔。   “是当年您买走画的那个人。”   当年他拿钱砸卖画人的尊严,如今被人用卡片威胁自己。   秦濯想,如果当时唐礼没有及时赶到,他会受辱学狗叫吗?   会吧。   那是阮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他舍不得。   当时他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烧掉那副画,因为他出钱了,为什么不可以?   他曾说只要代价够大,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确实,那张卡片对他意义非凡,可以逼他暂时抛掉傲骨。   但不代表他愿意,不代表他不愤怒。   当年那个卖画人把合家画像卖给他时又是什么心情?   欢天喜地,还是别有苦衷。   秦濯摇了摇头,说不必为难那个卖画人。   客观来说,他依然觉得当时的自己有处置那幅画的权利,也许他永远变不成一个善良的人,但他却能感受到那人当初的无奈和心酸了。   秦濯当晚喝了很多酒。   他躺在靠椅上,隐约感觉有人牵起了他的手。   很柔软的手掌。   “宝宝……”   他做过很多类似的梦,在梦里他有时能看见,有时看不见。   阮乔会靠在他膝头,或者像现在一样跨在他身上吻他的喉结。   如果说在秦濯失明后唯一能找到希望的一个人,那就是白颜。   他可以在很多年前抚慰秦濯一次   ,也可以抚慰第二次。   他真的好想这个男人的气息,想了好多年。   “呃唔……”脖子突然被掐住推远。   刚才还温柔缱绻的男人垂着眼睫,冷冷吐出两个字:“白颜。”   白颜掰开秦濯的手,失意地笑:“醉成这样,你都能分清人。”   秦濯是很醉,但他记得阮乔的习惯,一定会用牙齿先轻轻咬一下再凑上去软嘟嘟的嘴唇,是一只非常淘气的小狗。   能说服管家出现在他家里还敢这样的人只剩白颜。   “下去,别让我跟你动手。”   从小长大的陪伴和关心不作假,这也是秦濯一直没有刁难白颜的原因。   白颜是个聪明的人,他此刻并不会声泪俱下说阮乔不配,指责阮乔,相反,他一点也没有提阮乔。   只是软语温言说:“濯哥,我只想陪陪你,我们还像以前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束缚。”   秦濯皱眉重复一遍:“下去。”   “我不——”白颜撒娇凑上去吻秦濯,喝醉的男人只要尝到甜头就不会停下。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秦濯不仅躲开了他,还将他一把掀了下去。   “别让我看不起你。”   从小娇生惯养的白家小公子眼睛顿时红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找秦濯,很多次他像个佣人一样端茶倒水,帮秦濯找能解闷的东西,陪他说话。   “濯哥,我喜欢了你多少年,我知道你心冷,可是这么久了,再冷的心也能捂化了吧。”   秦濯没有说话。   白颜不知道,他的心不需要捂化。   因为那里早已不是冰封的荒原一片,那里开满了热烈的玫瑰,再容不下其他。   “白颜,”秦濯说,“我以前拒绝你是因为不会爱,现在拒绝你是因为懂了爱,你明白吗。”   “你喜欢天真烂漫那一款是不是?我也可以啊。”白颜声音变得青春跳跃,“濯哥,濯哥濯哥濯哥。”   “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可以的。”   秦濯无奈地笑了。   不知道笑白颜,还是笑他自己。   在阮乔离开后,他读了那篇《小王子》。   像他们,又不像。   以前秦濯也以为,是他的小玫瑰日复一日才驯养了他。   但其实,哪里需要日复一日,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在他们见面第一天,如果换成别人赖着不走,秦濯也许早就叫大堂经理,但他没有。   后来阮乔的一嗔一怒,那么多虎口拔须的事情,换成别人这样“天真无畏”,秦濯早就让唐礼把人打发走,可他却越来越喜欢阮乔。   阮乔曾经问,如果有一个更可爱更漂亮更合他心意的人出现,他会不会喜欢,他当时给了很差劲的答案。   他以为爱就像程序一样可以打分,符合条件一,加一分,符合条件二,加三分,那自然也是可以替换的。   可他错了,一切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白颜心口发苦:“你不是说过,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吗?”   秦濯垂着眼睛,良久对听不见他道歉的人说:“我错了。”   也许冥冥之中那就是他们的注定。   爱是一门玄学,事后人们可以从各个角度分析它,什么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性格互补,但是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可替代。   起初,白颜并不死心。   他还是时常去陪秦濯,甚至安慰自己,在不在一起做不做一些事情又有什么差别呢,总之现在是他在秦濯身边。   秦濯并不赶他,甚至还会主动和他说话。   只是讲的话全部和一个人有关。   秦濯说,阮乔其实特别胆小,蒸大米时不敢靠近高压锅,总害怕爆炸。   还很要面子,出去吃饭总不肯点已知好吃的菜品,总要探索奇奇怪怪的新菜,结果就是很难吃也憋着不说。   他还喜欢拥抱,特别粘人,但每次撩起火又装困,耍赖说明天还有早课,气人得不行。   秦濯讲起这些,永远是温柔的,低醇的声音动人心弦。   可对白颜来说却是凌迟。   日复一日,他没有打动秦濯,心却越来越死。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些琐碎的小事,白颜觉得自己都可以做到。   阮乔哪里好,秦濯觉得太多了,他说不完。   也不需要说。   “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放下他吗?”白颜忧伤地问。   秦濯的沉默就是回答。   没有人在被那样热烈地爱过后,还能够遗忘。   “可是你们永远不会见面了。”   秦濯永远不可能把失明的压力加诸在阮乔身上。   “嗯,”他说,“永远。”   他的宝贝要一直自由地飞,飞去更好的地方。   -   -   不负所望。   阮乔在国内度过大四后成功申请到巴黎美院的硕士。   两年后,硕士毕业,伊恩强烈建议他留在法国发展,但阮乔婉拒了。   距他第一次离开京市已经过去五年。   五年后,新锐画家阮乔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第44章 迟来的糖   “乔儿!”   “乔乔——这边!”   三个风格不同但放人群中都很亮眼的男人,在接机口盯着同一个身影。   从通道出来的青年穿着蓝色oversize款卫衣,懒洋洋地推着行李箱故意磨蹭,东瞅瞅西看看,假装找不到人。   可嘴角压不住的两粒酒窝早就长了小翅膀。   “乔乔!”   “瞧瞧哪啊,人家都瞧你们呢。”阮乔走过来笑着说,欠欠的样儿不见一点生分。   可其实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室友们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时间就是这么神奇,当过了某个节点后就像开了加速器一样让人措手不及。   陆然虽然还穿着大大咧咧的运动装,但人家已经是小老板了,两年前大学毕业,一边帮家里小厂做做系统,另一边自己开了家拳馆。   春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踏实,穿着柔软的白衬衣,在一家互联网大厂当程序员。   三人里面变化最大的要数喻肆。   大四阮乔和喻肆聊过一次,之后他去了巴黎,喻肆则留在了国内。   曾经骑大摩托的白毛酷guy,现在在家里的公司独当一面,穿着休闲款西装,发间挑染的灰色是酷哥最后的倔强。   如今四面相对,总有种恍如昨日的错觉。   “乔乔,太好了,还以为要等很久才能见面。”春生挽着阮乔,四人一起往停车场走。   阮乔会回国的确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读研这两年阮乔出奇地忙碌,他被伊恩重视,带着出席了很多大型画展,参加的比赛更是不计其数,期间阮乔的画技突飞猛进,拿的奖项也不少,被媒体毫不吝惜地称为新锐画家。   “我说大画家,怎么不在你们醉生梦死的Paris继续镀金了。”陆然改不了老习惯,伸手搓了把阮乔的头发。   “你轻点,别给我揪掉了!”美少年已经到了要谈论养护头发的时候,真扎心。   阮乔活动了下坐飞机坐得僵硬的脖子,随意说:“不回来干嘛,还能一直在外边啊。”   陆然说:“那也不是不行。”   他们挺多同学都移居了海外,单从画画   的发展来看,阮乔留在巴黎确实资源更多,他要回来时伊恩也是不想放人,好不容易带出个好苗子。   “我妈在那边住不习惯吧。”阮乔说。   他跨上商务车后座,挺大的一辆车,跟五年前他们一起来机场的光景很像。   不过这一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姨以前也是画家。”非常浪漫优雅的一位艺术女士,怎么会排斥巴黎,陆然还是想不通阮乔为什么回来。   “我妈太多年不画了,生活习惯也不同,过去还是会不舒服吧,你问问喻肆我刚去的时候有多窘。”   阮乔拍拍前面座椅的后背:“而且你们都在国内,我舍不得啊。”   陆然被震得浑身舒坦:“这句还比较中听。”   前排另一侧的喻肆看了眼后视镜:“真的只因为这些吗?”   阮乔笑着看向窗外:“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   现在是五月份,阮乔申请比正常毕业早回来了一个月。   因为有件重要的事,他和林晚芝必须要共同面对——   父亲的案件经过重重困难的调查,终于找到了背后真正的黑手。   “为什么。”阮乔看着面前男人冷静地问。   如果在几年前,当他得知是一直信赖的祁宋叔叔陷害了父亲时,他会崩溃地哭,会声嘶力竭追问为什么,甚至会想逃避不愿意相信。   但如今他已经可以克制住情绪,见多了世事无常,冷静地寻一个清白。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跟在你身后那么多年,你从来都只能看见他?”   祁宋红着眼看向林晚芝,像一只终于撕破假面的野兽。   “明明是我先和你坐在一起的,他只是趁我生病那段时间抢了我的位置,抢了你!”   林晚芝悲愤的眼睛中满是讶异。   大一时在阶梯教室上公共课,她和先生就是那时认识的,在此之前身边流动的男生女生都有很多,她根本没有特别在意过。   后来认识祁宋,也是因为祁宋是恋人的好友。   丈夫去世后,祁宋帮了她们不少,林晚芝以为祁宋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她从关怀变成更亲   近的感情,远远没想到这一切从大学就开始了。   “十几年……你们一起创业,互相扶持,这么多年你就是为了最后害死他吗!”   林晚芝声泪俱下,怎么也想不到丈夫的挚友竟然是一条处心积虑的毒蛇。   这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太多了,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喻肆呈给法官的证据,不仅有祁宋制作假账陷害阮父、造成施工事故的证据,还有他在阮父车上动手脚,致使其“畏罪潜逃”未果而冲下大桥的证据。   除此之外,他还诱使受害者家属中急于筹集毒资的人绑架了12岁的阮乔。   一桩桩一件件,癫疯程度骇人听闻。   “你还是个人吗?”林晚芝问。   祁宋死到临头也无所在意:“晚芝,我从出生就是一个工具,你说我是不是人?”   他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又怀念的笑:“从你白色裙摆飘进我视线,帮我捡起中性笔的那一刻,我人生的意义就是你了。”   祁宋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林晚芝根本没有印象,她只觉得恶寒,不想再和祁宋多说一句话。   阮乔比林晚芝更早一点知道真相,也表现得更为冷静,他从容而坚定地陪同律师完成诸项事宜,已经成长为可以帮林晚芝遮风挡雨撑起家庭的男人。   最终的法槌落下。   时隔十一年,先后牵涉十条人命的冤案终于得正。   从少年时起的那场梦魇至此终于彻底结束。   “喻肆,谢谢你。”   尘埃落定,阮乔最感谢的是帮他查清种种线索的朋友。   如果这只是一件单纯的案子,翻案的难度已经十分艰巨,但更困难的是,真正需要得到惩罚的人是祁宋。   秦父格外宠爱的私生子。   其实从五年前,阮乔得知祁宋真实身份时就困惑过,祁宋为什么不姓秦?也许是同样财力雄厚的秦母一方不愿意。   也许私生子不能干涉真正的秦氏基业,所以祁宋才一直在外创业,这些都可以解释。   但是祁宋刚刚说的那句,他从出生就是一个工具是什么意思?   明明秦父对他的宠爱已经到了即使他伤害秦濯都不追究的地步。   阮   乔想不懂这中间的勾勾绕绕,但无论如何,喻肆能帮他这么大一个忙,他都是无法偿还的。   阮乔一直觉得喻肆和陆然和春生一样,都是与他亲密无间的朋友。   以前的阮乔不懂,但后来他见过更多的眼睛,慢慢能读懂喻肆对他的好了。   和朋友之间的好不一样,是他不能回应的好。   阮乔开始有意和喻肆保持距离,这些不自然的变化自然也落在喻肆眼里。   所以大四那年,当阮乔说想和他好好聊聊,希望他能真的选择自己想去的地方时,喻肆并不意外。   也没有说他想去的地方只是一个人身边。   他们谁都没有点破,但谁都明白。   起初总是尴尬的,但随着时间总要慢慢学会释怀,毕竟除了爱情,世上还有很多闪闪发光的感情值得珍惜。   如今,阮乔也不会钻牛角尖觉得欠朋友的都是负担。   很多事都无法量化,很多未来都无法预料,他只要记在心里,好好珍惜就好。   “你可是拉我出苦海的大恩人啊。”阮乔夸张地比划一个请受小弟一拜的动作,“以后为肆哥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喻肆看出来阮乔又在强装俏皮。   大概人都有保护色,在遇到重大变故和不开心时,自然而然就会戴上面具,也许并不是本意。   阮乔应该放松一下。   回酒店安顿好林晚芝,她把几个年轻人撵出去,说要自己休息。   喻肆问阮乔:“去射击馆吗?”   “不错,”阮乔掏出手机,“我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北京,叫出来一块。”   阮乔去一旁打电话,陆然走过来碰了下喻肆肩膀:“这些证据到底是谁给的,真不告诉乔乔吗?”   喻肆看向陆然:“你会说吗?”   两个最不愿意欺骗阮乔的人同时沉默,彼此对视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靠,真不知道那老男人想干嘛。”陆然烦躁地捋了把头发。   喻肆当年也是不经意发现的真相。   喻家和秦氏有合作,所以他能得知秦濯失明的消息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秦濯失明的时间。   虽然秦   濯对外说是因为车祸报复,时间看起来在阮乔出国之后。   但聊天中他却从跟秦濯关系更密切的父亲那里得知,秦濯失明的时间应该更早。   当时在医院喻肆曾觉得秦巍名字熟悉,后来他想起来了,那就是很少露于人前的秦家大哥。   当初告诉他山上地址,也是秦巍托人转告。   条件只有一个,不能带其他武装力量伤害秦濯,所以当时除了驾驶员,只有他和陆然两人。   还有那场如此及时的车祸,刚好没有人符合条件的角膜……   喻肆越调查越脊背发凉。   确实有那样一场车祸,也确实有那样以为捐赠人。   但那双角膜现在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上。   所以阮乔的角膜是谁的?   那是一双眼睛,一辈子看见光明的机会,秦濯他怎么敢!   这些调查的动作并没有瞒过秦濯。   喻肆被秦濯请去时,已经做好了各种被威胁的准备。   但秦濯只是淡漠地甩给他一个U盘。   “里面有阮乔父亲案件的详细经过。”   喻肆抿紧嘴唇:“你什么意思?”   秦濯沉默了半晌:“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他答应过阮乔,不再调查他父亲的案子。   其实那时距离阮乔离开已经快两年,他也和秦父也足足角力了两年,最终秦父妥协,不再干预他对祁宋的进一步调查。   他其实忍不住去见过阮乔。   是在他终于明白了阮乔想要的尊重和温情时。   他去听了小家伙骄傲的演讲。   以前的他可爱,天真。   现在的他可爱,沉稳。   秦濯想象着阮乔展翅俊朗的模样。   但他却不能让阮乔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所以他提前离开,又站在茂密的树后久久没有离去。   他以前觉得阮乔说的话好幼稚,比如飞鸟和鱼相爱,就会用风铃草寄相思。   可现在他也会觉得,和阮乔站在同一片云下,也很幸福。   也许拂过他指尖的风会落在他掌心。   后来他听到阮乔很开心地叫喻肆名字,   一阵风冲了过去。   他们坐上同一辆摩托飞驰而去。   秦濯曾经很讨厌那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冷脸小子。   但那个小子可以一直寻找阮乔,可以照顾阮乔,他又觉得这个讨厌的人也有点用。   喻肆接过那个由来不易的U盘。   秦濯永远是高傲的,即使看不见也像手握权杖的神祗,气势凛人。   但这一刻,在秦濯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做的时候,他在男人身上竟然看到一分认输和落寞。   他本想谴责秦濯,怎么能擅自让阮乔背负一双眼睛这么大的负担。   但现在他明白了,秦濯根本就没有想过再见。   其实秦濯想过。   在他听完阮乔演讲的第二天。   在他三十二岁生日那天。   那时他已经回国,他的夜晚是阮乔的白天。   酒精让人冲动,他按出了那个号码。   他想告诉阮乔他懂了,他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他想告诉阮乔,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但那些话如同见血封喉的毒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听见还带着困意的清软声音问你好。   和以往很多个遥远的清晨一样美好。   赖床的小家伙会抱紧被子,啊——不起不起不起。   那你亲亲,左边,还有这边!   漂亮的嘴角会翘起来,不想睁开的眼睛也弯成月牙。   阮乔应该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也许丢三落四的小朋友忘了挂断,他卑鄙地听了一晚阮乔画画的声音。   他想说该休息了,不听话的小朋友长不高。   恍然想起昨日自信优雅的青年。   他不是小朋友了。   他也不需要他的打扰。   “走吧。”秦濯冲喻肆摆摆手。   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他们有共同想保护的人。   这件事也只会有一个结局。   “我找到人了,嘉阳和雨萌也来。”   阮乔打完电话回来,招呼着三个室友一起离开。   比起三个室友,阮乔更久没见过嘉阳和雨萌。   他还记   得第一次出国去机场时,嘉阳状态看着很不好,他记挂着这个事儿后来还问过陆然,说是恢复过来了,大概就是赶项目太累。   到了射击馆。   “来吧,比赛,最菜的中午请吃饭。”阮乔说。   喻肆曾经问过他枪法怎么学的,他说小时候在公园打气球练的。   出国之后他也很喜欢通过射击缓解压力。   但他没有说过,每一次握起枪,他都会恍惚一秒。   身后好像贴着另一个胸膛,握着他的手腕,贴着耳朵说,大臂挺直,食指放松,吸气。   他也总会在开枪时看见那个人单膝跪在地上。   自虐一样开很多枪。   “噗,看来中午有人请客了!”林雨萌非常无情地嘲讽秦嘉阳,“不会吧不会吧你的枪不会真的没子弹吧,怎么靶纸上都没弹痕呢?”   阮乔情绪被带出来,也跟着笑:“嘉阳,知道你想请客,也不用放水这么严重吧。”   秦嘉阳举手投降:“放了我吧,我根本不会射击啊,它不听我眼睛的话。”   “骗谁呢,快点快点有点竞技精神。”阮乔帮秦嘉阳装弹,语气非常笃定。   秦嘉阳诧异:“乔乔,我长得很像射击高手吗?”   困惑的神情不似作伪,阮乔怔然:“你……不会射击吗?”   那年他被绑在悬崖恐吓追问金库的钥匙,就在绳子被割断最绝望害怕的时候,是嘉阳一枪打中那人的手,然后把他背了回去啊。   他醒来看见照顾自己的人就是嘉阳啊。   “你……没有在缅国的悬崖边救过一个人吗?”阮乔问。   他不可能认错长相,更不可能记错嘉阳身上那股冷淡的玫瑰香。   秦嘉阳愕然,脑海中两张面孔慢慢重合在一起,惊讶问:“是你吗?”那个瘦到脱相的可怜小孩儿。   阮乔用力点点头。   之前重逢时嘉阳没有把他认出来,他也没再提这些不堪的过去,但现在已经翻案,阮乔不介意再讲出来,他也终于可以好好感谢嘉阳。   曾经让他少时心动的那个臂膀。   秦嘉阳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乔乔,你醒来我是照顾了你半天,但救你的人不是我啊   。”   阮乔睁大了眼睛,他指尖有些发抖。   “是我小叔啊,他枪法很好的,而且那时候你是小孩儿,我也是啊。”秦嘉阳觍颜,“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先入为主的力量总是强大的。   阮乔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嘉阳。   重逢后也是第一次在嘉阳身上闻到玫瑰香,所以他一直以为那个人就是嘉阳,像多年以来的条件反射。   他从没去想过,那样一个令他安心的宽阔肩膀,怎么可能来自一个同龄人。   虽然那时嘉阳已经近一米八,但少年人的骨骼总还是单薄的。   阮乔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小小年纪就对一个不知名的人暗生情愫,重逢后暗恋嘉阳,起初喜欢秦濯时他还挣扎罪恶过,他怎么能轻而易举就变心。   可原来……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玫瑰香呢?”阮乔问,“嘉阳,你是不是有一款私人订制的玫瑰香水?”   秦嘉阳一窘:“那也是小叔的啊,他不喜欢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找调香大师定制的,别墅里偶尔会用,我有时候也会用一下,那个玫瑰还挺好闻的。”   “什么玫瑰?”林雨萌摘下耳罩,刚好听见这俩人的话尾。   阮乔摇了摇头:“没什么,就说我喜欢玫瑰呢。”   “不会是以前住寝室的后遗症吧哈哈。”林雨萌笑。   阮乔纳闷:“跟宿舍有什么关系?”   林雨萌:“咦,你没发现你们宿舍楼下花圃都是玫瑰吗?”   阮乔怔懵:“不是经常换吗?”   模糊的记忆中,好像从某个时刻就没有再变过。   “这个我知道,”社团达人林雨萌说,“我们青协调查过大家对绿植花圃的满意度和期待,当时管这块的老师坚持说那个楼下就是要种玫瑰,我还挺有印象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吗?”阮乔问。   这谁能记住啊,林雨萌拍拍脑袋,“每年的满意度调查都在年末,那应该是从元旦后开始的吧,哪一年啊……我当时还是个跑腿的,应该就是大一。你问这个干什么啊乔乔?”   阮乔把枪放下,说:“我出去透透气,你   们继续。”   大一,元旦,玫瑰。   第一次总是难忘的,阮乔记得那天秦濯带他在顶楼看最盛大的玫瑰烟火。   客厅铺满了玫瑰花瓣,后来有一些颜色染在他身上。   秦濯哄他,拿起一只玫瑰放在他手里。   “还难过你的小玫瑰会散吗?”   “喜欢玫瑰,就每天都送你,你手里的玫瑰永不会败。”   阮乔只当是不作数的情话,毕竟当时他们还只是交易的关系。   毕竟他后来没有收到一朵玫瑰。   原来玫瑰每天都开在他楼下。   阮乔鼻尖涌动着清苦的玫瑰香,这块迟来的糖。   “乔乔,是我打得太差扫兴了吗?”嘉阳跟出来问他。   阮乔眨眨眼收拾好情绪:“哪呢,就是室内太闷,写生惯了,憋不住。”   秦嘉阳想了想:“那带你们去摘草莓吧。”   林雨萌高举双手:“我喜欢。”   付春生也举手赞同:“透透气活动一下。”   几人被嘉阳带着来到郊区一处风景秀丽的山。   阮乔愣了愣:“这儿有草莓园吗?”   嘉阳招呼着大家上缆车,好笑说:“你都几年没在国内了,有啥奇怪的。”   算来,阮乔也有五年没来过这里。   当时和秦濯一起踏青,他吃着草莓一时兴起,说以后找一片地方种草莓好不好啊。   草莓刚好两三年就要重新种植一次,那咱们才不要方方正正的,把草莓园设计成迷宫路线好不好。   每次更换都拍一张照片,很多年以后再来看多震撼有趣啊!   当时秦濯只是宠溺地笑了笑。   后来他才知道秦濯根本没有把这些憧憬未来的胡话当真过,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将来。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让他看见这一束束摇曳的草莓。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迟来了太久的糖,甜到发涩。   阮乔总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不利,命犯红鸾。   躲开了悬崖上的真相,躲不开宿舍下的玫瑰。   逃离了清苦的玫瑰香,逃不过迷宫一样的草莓道。   就连他终于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缓口气,也遇到了一点也不想见到的人。   “阮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阮乔觉得白颜看向他的眼神藏着说不尽的恨意。   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白先生。”阮乔得体地打招呼。   白颜依然看着他的眼睛,咬牙问:“出来踏青?”   阮乔:“嗯。”   “很幸福吧,听说你这些年画了不少画,还有很多小粉丝,开心吗?”   白颜的话听起来咄咄逼人,阮乔这些年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他自知多说无益,淡淡道:“白先生,我朋友还在等我,失陪。”   “阮乔!”白颜看着一无所知的人心头如被刀绞,“你凭什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你想过秦濯一天吗?”   阮乔眉头皱了下:“白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和秦濯五年前就分手了,这样失礼的话请您不要再说了。”   “失礼?”白颜苦笑,“是啊,谁敢违背他的意愿告诉你,他对自己都那么狠,谁敢不听他的话?”   阮乔感觉白颜话里藏话,但精神看起来实在不稳定,他也不想追问:“白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无论您对我还有什么意见,这些都该在五年前就结束了。”   “五年……是啊,五年了。”   白颜看向他的眼睛慢慢变红,目光似鹰隼锋利不甘。   “你说的真轻松,可是阮乔,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失去光明五年了!” 第45章 我们的对视   从草莓园出来阮乔精神恍惚。   白颜说秦濯瞎了,瞎了五年。   可五年前秦濯不是还能一手遮天地掌控他吗?   他怎么会瞎。   阮乔指尖发软,要攥不住篮子。   五年前,不是他失明又复明的时间吗?   白颜以前讨厌他,但明面上还是端着富家公子的涵养架子,如今五年不见反而对他的恨意毫无掩饰,或者说浓烈到无法掩饰。   他为什么一直看他的眼睛。   阮乔不敢想。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白颜要走,阮乔再也无法镇定,慌乱失礼地拉住他胳膊。   “白先生,你说秦濯失明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颜看着终于露出破绽的人,嘲讽地轻笑一声,却一根一根掰开阮乔的手指,什么也没有再说。   五月份的天气,阮乔浑身发冷。   小伙伴们三两成群已经散开,阮乔趁嘉阳身边没人,失神地走过去,开门见山问:“嘉阳,你小叔还好吗?”   这些年去过大小不少场合,为人处世已经算得上老练的青年,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包装一个话题才能不突兀。   好在以前两人聊天也总是跳跃的,秦嘉阳只愣了一下,并没有多想,但神色还是黯了下去。   “小叔昨天住院了。”他说。   “他怎么了?”阮乔追问。   看嘉阳一副难言的样子,阮乔心顿时揪在一起:“很严重吗?”   秦嘉阳摇摇头:“不严重,就是锻炼时失手了,小指骨折。”   秦濯的体格和反应能力阮乔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锻炼时失手。   除非真像白颜说的那样,他看不见了。   “嘉阳,秦……叔叔以前教过我们,对我也很照顾,他在哪住院,我想改天去看看他可以吗?”阮乔问。   “乔乔……”秦嘉阳为难地摸了下脖子,良久叹口气说,“算了,跟你说实话吧,我小叔其实失明了。”   阮乔一颗心彻底坠了下去。   白颜没有骗他。   时间算来,如果真是那个时   候……   “所以当时送我去机场那几天,你看着状态不好,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嘉阳和秦濯亲近,阮乔一直都知道。   秦嘉阳点点头,抱歉说:“不是我想瞒你们,小叔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就连爷爷奶奶也是过了几个月才知道。”   “好好的……他为什么看不见了?”   阮乔没有意识到,当他说看不见这三个字的时候嗓音已经染上了湿意。   他也曾看不见,仅仅几天就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   可秦濯已经看不见了五年。   嘉阳困顿地按了下太阳穴:“唐礼说是生意上仇家设计的车祸报复。这件事小叔全程让唐礼负责,具体细节我们都不清楚。”   “我知道了,”阮乔垂下眼睛,“他现在在哪住院?”   秦嘉阳说:“在扶潭。”   救死扶伤,医心若潭。   这个医院阮乔很熟悉,他当初就是在那里做手术的。   “扶潭……”阮乔重复了一遍。   “嗯,”秦嘉阳点头,“算是我们家投资的吧,我爸也一直在那儿工作。”   “你……”阮乔惊诧地抬起头。   他心中突然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我爸是眼科医生,”秦嘉阳说完又叹一口气,“但还是没治好小叔。”   阮乔被定在原地。   医生……秦巍。   怪不得他当初一直觉得秦巍对他有超出医患的亲切关怀。   怪不得救助他的“片警”会把他送到一家先进昂贵的私人医院。   怪不得他在痛苦中曾闻到一点淡淡的玫瑰香,他还以为是幻觉。   怪不得秦巍检查炎症排异时喃喃,就连角膜也这么喜欢你。   因为秦濯对他说过,别担心,你会看见。   阮乔喘不上气来,气管连着心脉一起在疼。   “乔乔?你怎么了?”   阮乔已经学会掩饰情绪,但煞白的脸色却无从遮掩。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没事嘉阳,我最近太累了。”   秦嘉阳扶着阮乔到路边的石凳坐下,嘱咐说:“你这几天好好歇歇吧,回国   要倒时差,还因为开庭忙前忙后,我看你都憔悴了。”   “好,”阮乔艰难应下,“你去帮他们摘草莓吧,我自己坐会儿。”   嘉阳走后,阮乔躲到枝丛茂密的树后,抱住了膝盖。   距离他成年已经过了五个年头,他又像孩子一样掩面痛哭。   -   -   晚上,四人提了不少草莓回到酒店给林晚芝。   阮乔在京市没有落脚的地方,带着林晚芝也不好住朋友家,四人一商量,让阿姨单独住一间,他们开个套房,重温室友情。   官司刚结束,眼下林晚芝已经收拾好行李:“你们好好玩,我明天就先回榕城了。”   “阿姨,别急着走,”陆然挽留,“还没来及带您在京市转转。”   林晚芝将微乱的头发挽至耳后,淡淡勾起一个笑:“年纪大了,比不过你们有活力,我啊,也该回去想想之后干什么。”   林晚芝先前被丈夫宠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自由画家,后来家里出事,她心绪难平一度画不出画来,为了能有固定收入,在祁宋的帮忙下才找到一家公司当会计。   如今那个地方,林晚芝是一眼也不想看见了。   “没事儿妈,你歇歇,我现在可能挣钱了。”   阮乔说得有底气,他从不赧于承认自己的天赋,因为他付出的日夜拼搏与之配得上。   随着《rolling》两季的播出,阮乔已经从最初的创意贡献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兼职原画师。   除此之外,他还时常接一些商稿,小软糖的粉丝量绝不亚于一个普通影视明星。   阮乔还埋汰过陆然,早知道自己这么有出息,当初就不该听他的,起这么一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名字。   那时阮乔第一次涉猎板绘,接单总要有个账号,陆然说了,据他观察,小老板们主要都是沉迷二次元的萌妹,你叫这个多亲近啊,准没错。   后来,阮乔一边嫌弃,一边把自己的油画署名也定为candy。   伊恩很是挑眉了两天,这个词太大众就算了,主要它还有比较暧昧不好的意思。   阮乔置若罔闻。   专职学习绘画的这五年,阮乔进步飞速,他没有艺   术家的清高,可以沉迷爱好,也能清醒赚钱。   这些年来他的收入已经非常可观。   只不过先前大多数都转给了祁宋,用来还当年帮他们垫付的赔偿款。   如今官司胜诉,祁宋不仅要把那些还回来,还要赔偿。   某种程度来说,阮乔俨然是个小富翁了。   林晚芝欣慰拍了拍阮乔肩膀:“知道你们都有出息,但我总要找点事做的,人一闲了就老得快。”   “老啥呀!林女士永远年方十八。”阮乔揪起洗好的草莓,没大没小说,“美女,吃水果。”   把几个人都逗笑。   阮乔也跟着笑。   他其实不记得当时爬山时吃的草莓是不是这个品种了,只是当时觉得很好吃,也可能是总有人霸道地从他嘴里抢才好吃。   养小动物嘛,养一对儿抢着吃才好活。   就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活得很好。   白颜提起秦濯,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戳穿。   嘉阳提起小叔,也是一脸黯然。   阮乔嘴里的草莓渐渐没了味道,他想亲自看看秦濯。   他要亲眼看见。   第二天,阮乔打车到扶潭医院。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他走过门诊楼,走过大爷们互相拍肩的假山,看着眼科住院部二楼的那个阳台发愣。   他曾经站在那里晒过太阳。   以为自己往后一生都会如此。   阮乔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濯伤的是手指,他来眼科病房干嘛。   按了按太阳穴,阮乔转身要走,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一个身影。   男人依旧高大挺拔,就像他在大三演讲时一闪而过的背影。   那个拿着盲杖的男人,原来就是秦濯。   阮乔眼前开始模糊,他看着秦濯用盲杖熟稔地探路,左手小指打着石膏。   他脚步平稳而坚定,像一个正常人。   可阮乔知道,在他自己失明的那几天,只是在病房里就已经磕磕碰碰了无数次。   云淡风轻之下要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秦濯在花坛旁的长椅坐下。   阮乔感觉他在晒太阳,   看不见光的人总希望离太阳近一点。   他身后不远处两个小朋友在地上用石子画画。   小男孩说:“看,那是个瞎子。”   小女孩好奇:“啊……瞎子怎么走路呀?”   “用那根棍子啊,戳戳戳。”小男孩用手在空中比划。   小女孩第一次见到活的盲人:“好厉害啊。”   “切,”小男孩抛抛手中的石子,不服气问,“你说我们砸他一下会不会被发现。”   “不好吧……妈妈不让用东西丢人。”   “哎呀,就一次嘛,反正他也看不见。”   阮乔想上前阻止时已经来不及,小男孩手中的石子嗖得砸在秦濯肩头。   挺括的黑色衬衣上留下一抹灰。   两个小朋友都捂住自己嘴巴。   阮乔也屏住了呼吸。   他以前不敢想象,会有人敢用石子砸秦濯。   他也不敢想象诡谲冷漠的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静止的阳光下,落在秦濯身上的树影摇晃了晃,有鸟雀扑棱翅膀飞走。   秦濯甚至没有朝石子飞来的方向转动一刻,他只是淡淡拂了下肩头,拂去被染上的灰。   “你看,我就说他看不见吧。”   小男孩见危机解除,还想捡石子,被小姑娘拦住:“你真讨厌,你再丢我要回去告诉妈妈。”   小男孩脸一垮:“告状精!”跑去自己玩了。   小姑娘犹豫一会儿,怯生生朝秦濯走过去。   即使知道这个叔叔看不见,她还是有点害怕。   “叔叔对不起……”小女孩捏着手指说,“刚才是我哥哥丢的你。”   “嗯。”秦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过了会儿,小姑娘见秦濯没再说什么,大着胆子问:“叔叔,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秦濯刚刚坐下后就掏出了皮夹,一直握在掌心。   他不是一个有耐心解释的人,更厌恶别人过问他的私事,阮乔想小姑娘听不到答案一定要失望了。   但秦濯一直冷硬的嘴角却泛起一点淡淡的笑。   嗓音低醇温柔得如同五月的风,他说:“这里面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哇,真的吗!”小姑娘拍了下手,“叔叔叔叔,我可以看一眼吗?”   秦濯用没受伤的手指打开皮夹,从里面取出半掌大的卡片。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   “咦?”刚要说话,看见叔叔身后的大哥哥在用力向她摆手,在嘴唇比了一根食指。   聪明的小姑娘会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和秦濯告别说:“叔叔,我要去找妈妈了,叔叔再见。”   小姑娘离开,阮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秦濯面前,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从秦濯说里面装着一只小狗时,他就猜到了是那张生日时送的许愿卡。   后来被他用墨水泼脏。   在秦濯打开皮夹的过程中,阮乔在想这张刮画卡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那些黑色的蜡都被秦濯刮去,至少这样在彩色的底色上还有他们一起画过的轮廓。   但阮乔怎么也想不到的是。   被秦濯一直珍重带在身边的,只是一张白卡。   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白卡。   秦濯不会知道,真正属于他们的刮画卡,已经在公园那次冲突中被公子哥丢进了湖里。   唐礼不忍,只好从旁边画摊那儿裁了一张大小材质都一样的卡片给秦濯。   他日夜带在身边,常常贴在心口的,只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卡。   阮乔捂着嘴,呼吸颤抖。   他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猜出个大概。   他回国后其实有想过,这么多年,秦濯身边有人了吗?   然后他听闻了宿舍楼下的玫瑰,走过了奇形怪状的草莓园。   看见眼睛失去光明的秦濯守着一张白卡度过五年。   秦濯似是晒够了太阳,握着盲杖起身。   他站起来还是那么高,阮乔还是要仰视他。   但看不见的人在无人时会习惯性地微微垂眼。   仿佛在和他对视。   暗灰色的眼睛,被精心护理定期训练过,从外观看依然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但只有真正见过它卓然神采的人才知道,现在没有光彩的眼睛有多令人心碎。   角膜似乎感知到了前主人,它   在剧烈地疼痛。   阮乔泪流满面,无声无息。   他看着秦濯按来时的路线转身,目光越过他平视着前方,和他擦肩而过。   最后见面的那天,秦濯说,宝宝,我们再也无法对视了。   秦濯离开后,阮乔手脚皆软,坐在长椅上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去找了一个人。   离开医院时,阮乔在医院门口碰到白颜。   如果不是看他提了好多个保温盒,阮乔都要怀疑白颜是不是在跟踪自己。   “见过了?”白颜问。   “远远看了一眼。”阮乔不想和白颜解释太多。   这些年他已经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没想到白颜却崩溃了。   “你怎么能这么事不关己啊?”被恨和爱煎熬了很多年的人控诉,“阮乔,他是为了你才瞎的!”   阮乔狠狠掐着指尖,公事公办说:“当时我并不知情,如果知道一定会制止他这样做。”   “不知情就能盖过一切付出?”白颜红着眼失笑,“所有人都说他心狠,最心狠的人是你才对吧?”   矜贵的男人哭着说:“他多骄傲的一个人啊,他明明可以只给你一只眼睛,可他说你要当画家的啊,一只眼睛要多不方便,那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难道只有你有理想吗?你知道每次编程都要把代码全部记在脑子里有多累吗?以前他连着工作两天都不会累,现在却总是要停下来休息,你知道让一个天之骄子承认自己无能有多残忍吗?!”   “你别总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他是辜负了你一颗十八岁的少年心,可他没有付出代价吗!”   如果放在以前,白颜一定会严防死守阮乔。   可如今得知阮乔没有接近秦濯,他却哭了。   不管白颜承不承认,阮乔这次回国后,都是一次次被他推向秦濯的。   阮乔问:“白先生,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白颜和阮乔对视良久,慢慢擦掉下巴的泪珠,又变回那个高雅得体的白少。   他说:“因为我比你们都爱他。”   -   -   阮乔晚上回到酒店,三个室友正兴致勃勃地制定出   行计划。   他道歉说:“我从明天开始,要去医院做志愿者了。”   陆然正坐没坐样地摊在床上,听见阮乔说的倒也不意外,搞创作嘛要体验生活。   他问:“要去几天,全天吗?是在哪志愿,说不定我也能去志愿志愿。”   阮乔只简单回了个扶潭。   陆然听罢顿时神色一紧:“你去那儿干嘛?”   阮乔探知地看向陆然:“那儿怎么了?”   他太熟悉陆然了,如果扶潭没有别的状况,陆然一定会说那可巧了,咱不是还在那儿看过吗。   可现在陆然却紧张地问他去那儿干嘛。   “别骗我。”阮乔看着陆然眼睛,制止了想扯谎的人。   陆然一脸吃瘪,舔舔嘴唇说出一半的实话:“嗐,就是那天跟秦嘉阳一块摘草莓,听他说秦濯在那儿住院,我这不是不想你们碰见吗。”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挡不住多年的熟识。   阮乔又看了几秒陆然,突然眼睛酸涩,他哑声问:“你知道是不是。”   陆然听懂阮乔话里的意思,紧张得从床边站起来:“乔乔,你——”   阮乔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又转向喻肆。   喻肆沉默地垂下眼睛。   阮乔最后看向春生。   他笑了,笑着哭了:“你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乔乔……”春生愧疚地拉住阮乔,“事已至此,你不要太难过,你的眼睛不能总是哭啊。”   阮乔深吸一口气,他下午已经悲恸过一回,现在倒也能忍住。   他垂着头:“我不是怪你们,我只是,我只是……”   “没事乔乔,我们知道,”春生拍着他后背安慰,“你是今天出门知道的吗?”   阮乔点点头。   陆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慌乱中缓过来,结合阮乔说要去医院的事,立刻拉住阮乔认真说:“乔乔,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自己亏欠秦濯,但是报答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行我跟你一块报,你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阮乔摇了摇头。   陆然捏捏眉心:“这样,咱不着急去医院,先睡一觉,睡一觉缓缓。   ”   阮乔没再争辩,大晚上他确实哪儿都去不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清晨他要出门时,陆然竟然已经堵在了门口。   “乔儿,你别冲动好不好。”陆然顶着黑眼圈无奈说,“你一时冲动回到那狗、回到秦濯身边没有好结果的。”   “我没有冲动。”阮乔很平静地说。   “你就是冲动,”陆然反正堵着门不让,“咱当时受多少委屈啊,费多大劲才摆脱他,你心软也不能这么软。”   阮乔叹口气:“陆然,其实——”   “让他去。”喻肆越过阮乔,把大块的陆然猛地拉到一边。   “我靠你什么意思啊?兄弟?”陆然状况外地看着喻肆。   再转头时,小身板的人已经成功挤了出去。   陆然气恼地把喻肆推墙上:“……我服了,他脑子糊涂,你也跟着糊涂!”   平时三两下就能动起手的人这会儿却不反抗,喻肆轻笑一声,看着万年单身男士的眼睛说:“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会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   陆然被突然文艺的酷哥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   妈的,基佬就是矫情。   陆然心肠直,但却算不上傻,把人松开过了会儿也明白过来。   他看着被判永久出局的兄弟叹一口气。   春生半夜就被叫去加班了,现在就他们俩。   陆然揽上喻肆肩膀,两个都高大的男人这么看起来像要干架。   “走吧,哥带你去拳馆,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发泄。”! 第46章 宝贝和大狗   阮乔昨天去找的人其实是秦巍。   五年了,秦医生的办公室位置没有改变,他敲敲门进去。   “小乔?”正在看病历的男人抬起头,推了下眼镜,眼底满是诧异。   “秦医生好。”阮乔慢慢走过去,清淡的笑中带着一点苦涩,“好久不见,秦医生。”   秦巍问诊多年,对病人的情绪都极为了解,眼下阮乔出现在这里,又是这样的神情,便已猜出个大概。   “你……”秦巍疲惫地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你见过秦濯了。”   “嗯,远远见了,”阮乔点点头,“抱歉之前没有认出叔叔。”   现下细看,秦巍和秦濯的轮廓其实是有些相似的,只不过气质相别太大,又戴着眼镜,他之前才没有察觉。   别人应该也很难注意到,秦氏集团的大公子竟然是一个医生。   “我知道你和嘉阳是好朋友,”秦巍脸上露出一丝惭愧,“我和他妈妈都忙,不常在家,嘉阳跟他小叔更亲近,没和你提过我们也正常。”   秦巍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都知道今天在这儿见面是为了什么。   阮乔不知从何说起,只先问了一句最不需要问的。   “叔叔,他的眼睛……还可以治好吗?”   “小乔,在医学上没有绝对的治好和治不好。”秦巍眼神黯淡,“只能说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很难,希望很小,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   “所以他只剩下等待角膜捐献这一条路了吗?”   阮乔问完,心底漫上了绝望。   他知道在现在的医学伦理中,生命和健康面前,不按照权势排序,更讲究平等,甚至怜弱。   如果走正常程序,秦濯是很难排到的,或者说还需要等很久。   “小乔?”秦巍叫了声他。   “嗯,”阮乔回神,“没事秦医生,我只是了解一下,来之前我就大概清楚的。”   秦巍看了阮乔几秒,略微放心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想把角膜再给秦濯。”   如果放在几年前,阮乔很大概率会声嘶力竭着要求还回去,他不要背负这么沉重的爱,他受不起。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爱是世间最好的馈赠,不该成为负担。   即使他宁愿秦濯康复,但秦濯都没瞒住他,他又怎么可能瞒住秦濯。   除非秦濯现在后悔了愿意接受,不然他执意还回去只会两败俱伤。   阮乔摇了摇头:“我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我接触到秦濯。”   秦巍一愣。   如果阮乔只是想见一面,直接见就可以,不会这样问他。   既然这样问了,那恐怕就不是只想见一面这么简单。   以他们的关系,频繁见面会有什么好处吗?   也许阮乔想报答,想关心,但对于秦濯来说却是残忍的。   秦巍叹口气:“小乔,我不是想增加你的压力,但是我得告诉你,虽然秦濯的抗打击能力很强,可长期处于黑暗的病人还是尽量避免受刺激为好。”   让秦濯知道阮乔得知了真相,这一层姑且还好接受。   可期盼已久的人重新出现,带来希望又决然离开才是最痛苦的。   阮乔明白秦巍的顾虑:“秦医生,您以为我接近秦濯只是为了照顾他一段时间吗?”   秦巍脸色一沉:“如果是为了报恩就更不应该。”   秦濯付出那么大代价才让阮乔可以自由,可以拥有美好的未来,不是让他把自己当做可偿还的物品的。   “你们怎么都这么想……”阮乔认真看着秦巍的眼睛,“秦医生,就不能有第三种可能吗?”   秦巍喉头一紧。   如果不是想短暂的照顾,不是想用余生的陪伴来报恩,阮乔回到秦濯身边还能是因为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鸟儿向往笼子外的天空,没有鸟儿会眷恋一个笼子,尤其是已经羽翼丰满光彩夺目的飞鸟。   秦巍垂眸片刻,他是个哥哥,他也会有私心。   秦濯这么多年有没有放下,他一直都知道。   “小乔,以后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准,可能你会改变心意,但我可以保证你一定是自由的,”秦巍正色,“我只想问在这一刻,你想好了吗?”   阮乔看向窗外枝头振翅而飞的鸟。   之前在山上时他也常这么看,那时候他羡慕又悲伤。   但现在他眼底是引而不发的自信和坚定。   清澈而平稳的声音说:“可是秦医生,我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   阮乔在秦巍的帮助下,得到扶潭医院有史以来第一次存在的志愿者名额,工作是帮助行动不便的患者打饭。   其实能在扶潭治疗的病人,几乎不会少钱雇人照顾,扶潭本身细致优越的服务也不会让病人需要志愿者来帮忙。   但……谁让医院姓秦呢,秦医生说了算。   阮乔呼出一口气,朝病房走去。   他昨天其实没有看错病房,秦濯住的就是当初他那一间。   按说手指骨折要住骨科,但秦濯不想住院观察,秦巍把他安排到这间病房才算解决。   在阮乔的计划里,这场重逢不算预料之外,但却提前了很多。   他站在门外徘徊,正打气见面说什么,门突然开了。   阮乔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再次这么近距离地和秦濯面对面,还是让他呼吸一滞。   很久不见的人被岁月宽待,时间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在眼角落下很淡的一点细纹,如果笑起来,会将漂亮的眼尾扫得更长。   盲杖碰到阮乔的脚尖。   秦濯顿了下,沉声说:“抱歉。”   他向右边错开一个身位继续前行。   他又没有看见自己。   阮乔心头酸涩,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下意识抓住了秦濯的胳膊。   冲动后他就后悔了。   秦濯很讨厌陌生人的接触,下手也狠,他现在这样无异于偷袭,手骨会被秦濯捏碎吧。   但也许是他动作很轻,并没有引起秦濯的反感,也可能是秦濯受伤不便。   秦濯将盲杖换至受伤的左手,右手些微用力将阮乔的手拿开,皱眉问:“哪位,有什么事吗?”   阮乔惊讶于秦濯手下的力度,让他有点疼,但却算不上重。   秦濯现在的耐性,这么好了吗?   还是因为眼盲之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肆意了。   四目相对,曾经依偎的恋人问他是哪位。   阮乔眼睛又红了。   秦濯皱眉等了两   秒,突然手下力量无可遏制地加重,又像触电般松开,他往后退了半步。   男人站得笔直,脸上看不出变化,但阮乔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秦濯攥紧了盲杖,分辨着空气中细微的气息变化。   他喉结动了一下,绵长的吐息像一声认命的轻叹。   良久,低沉温柔的声线说:“别哭。”   别哭。   阮乔的眼泪应声落下。   秦濯以前会帮他擦眼泪,或者直接吻掉,他喜欢把秦濯高定的衬衣弄湿,但现在秦濯只能站在一个疏远的社交距离说,别哭。   阮乔没擦眼泪,任它自己从下巴尖儿掉落,看着秦濯的手说:“小指不要用力。”   秦濯下意识松开了伤手。   盲杖“啪嗒”落在地上。   阮乔:“……”   秦濯:“……”   秦濯心跳紊乱。   第一次练习用盲杖走路摔倒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其实昨天坐在楼下时他就有所感应,他知道有一个人就在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被当做“不正常的人”被围观过很多次,已经可以坦然接受别人的目光。   但他竟然觉得那个人是阮乔,只有他可以那样安静,连流眼泪都很安静。   这不是秦濯第一次有幻觉,所以他很快离开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阮乔现在竟然真的站在他面前,在他感受到腕骨的尺寸和触感时,心跳都要骤停。   “你知道了。”秦濯说的是肯定句,低沉的嗓音里是无可奈何的难过。   “阮……”秦濯发不出声,他和阮乔的关系,不可以叫阮阮,也不能叫宝宝。   最后只黯然说了声:“对不起。”   阮乔哭出了声音,他不想忍了。   秦濯给了他眼睛,现在却愧疚地对他道歉。   甚至连他名字都不能叫。   “别哭。”秦濯的心被阮乔哭乱了,下意识伸手帮他擦眼泪,却没有摸准阮乔的脸颊。   探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秦濯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如梦初醒将手收了回来,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别哭,对眼睛不好。”   阮乔瞬间破防,哭得声音更大。   秦濯叹了口气,心里全是疼,他捡起盲杖转身推开病房:“进来坐吧。”   阮乔跟着秦濯进去。   病房是秦濯熟悉的,他熟练地拿出白瓷杯,冲洗,放入花茶,从直饮水机接满二分之一的开水,还问阮乔,要不要放冰糖。   像要故意展示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阮乔止住眼泪,没有上手帮忙,他知道秦濯的意图。   一分钟后,茶香散开,秦濯又接入一半常温的水。   一杯温度适宜的花茶递到阮乔面前。   阮乔抿了口,说:“甜了。”   刚才阮乔没回答,秦濯按他以前的口味加了糖,垂下眼睫说:“抱歉,我以为你喜欢。”   阮乔以前确实很爱吃甜食,他舔了舔牙齿,像在回忆很久的事情:“那次补完蛀牙,你说喝太甜的不好。”   “嗯。”秦濯应了声。   阮乔不该说这些的,一个气味都能将人带入过去,何况专属于他们的回忆。   补牙总是疼的,尤其当像小电钻的东西嗡嗡响起来时,阮乔每次听见都牙齿发酸。   那之后秦濯就开始限制他吃甜食的次数,蛋糕也让师傅少放糖。   阮乔不乐意,嘴角沾着奶油说这根本不甜嘛。   秦濯把人抓过来,尝一口,再尝一口,嘴角满意地勾起,说我看很甜。   这些回忆像老旧的照片,即使人在眼前也不能触碰,一不小心就碎在风里。   阮乔转了转掌心的杯子,继续说:“后来我都没怎么喝奶茶,喝咖啡也不放糖,很苦。”   “嗯。”   “能重新喝到甜茶,真好。”   “嗯。”   秦濯像个被托管的机器人,只能克制地说着嗯。   以前他总是游刃有余,搓弄得阮乔招架不住,现在却反过来,阮乔平淡地穿过雷区,换秦濯绷直肩颈,如一尊神佛正襟危坐,无欲无求。   其实阮乔也紧张,五年足够改变太多东西,口味,习惯,面容,还有爱。   好在他能欺负人家看不见,只要把声音调得平稳就好。   他不再绕弯子:“秦濯,我   现在是这家医院的志愿者,帮助患者出行和打饭。”   秦濯眉头一皱,他并不知道扶潭还有志愿者,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让阮乔留在这里。   他淡声说:“我很好,不需要帮助。你——”   话没说完,身侧的盲杖被人拿走了。   阮乔闭上眼睛握了下持柄。   他当时还没来及学习盲杖就做了手术,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全身的安全都系于一根如此纤细的棍杖,很没有安全感吧,但秦濯走得那么稳。   漆黑典雅的款式,让阮乔想起那位扶着手杖出现的伯爵大人,虽然是个兔子伯爵。   回忆都好甜。   他嘴角淡淡弯起,提醒秦濯刚才在门外失手的事,有理有据说:“盲杖都握不稳,也很好吗?”   秦濯抿着唇。   他不是没有磕碰摔倒过,但拿不稳盲杖还是第一次。   他就像被施了名为阮乔的魔法,当时阮乔让他手指别用力,他就下意识松了手。   片刻,秦濯缓缓叹出一口气,面向阮乔。   “当初没有经你同意,我就派人跟踪你,阻拦你出国,甚至把你带到山上,这些都是我的过错。”   秦濯声音平稳,仿佛这些话已经说过太多遍。   但他只提事实,不提心境。   “泄露杨杰的信息,间接导致你受伤害,也是我的过错。”   “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这是我应该偿还你的。”   阮乔一声不响地听着秦濯道歉。   他曾经很想听到这些,想知道秦濯也学会了尊重他。   但现在听到却并没有太激烈的感触,因为在昨天他就已经明白了。   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以后都可以慢慢说,单是眼睛这一件事他就明白了秦濯的改变。   不是因为眼睛有多珍贵,就能证明秦濯爱他。   而是秦濯真的不一样了,否则他就不会瞎五年。   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权势滔天的人,得到一双角膜很困难吗?   不困难,可是他要怎么得到。   是抢夺排队次序中本该属于一个小孩的光明,还是用钱砸出一桩器官   买卖。   他什么都没有做。   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矛盾没有解决,但阮乔现在有信心和底气交给未来了。   秦濯说他没有必要愧疚。   阮乔说:“嗯,我对你不是愧疚。”   秦濯愣了下,本以为还要进行持久地说服。   他矜然点了下头:“你也不必报答我,我什么都有,不需要。”   “嗯,我也不是来报答你的。”阮乔依旧答应得爽快。   倒是让秦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狠着心肠下了逐客令:“见过了,就回去吧。”   阮乔眨眨眼,温声而不容置疑地说:“秦濯,我说了,我是这家医院的志愿者,我要帮助我的患者。”   秦濯嘴唇抿紧:“这家医院是我投资的,现在不需要志愿者了。”   哎,还是和以前一样专断啊。   阮乔也不恼,悠悠说:“据我所知,秦医生的股权比例好像更高,所以是秦医生说了算吧。”   秦濯又想攥拳,却出乎意料地被阮志愿者用盲杖敲了下手背:“患者,请别让伤处受力。”   秦濯:“……”   他记忆中的阮乔,以前也牙尖嘴利,但抓过来打一顿屁股或者亲一亲就老实了,可现在阮乔就像一根柔韧的藤,他拿捏不住了。   阮乔看秦濯不乐意又只能憋着的样子,终于露出一点苦中作乐的浅笑。   秦濯忽然起身。   阮乔问:“你干什么?”   秦濯:“……打饭。”   秦濯失明后,公司很多不太重要的事务就落在唐礼身上,秦濯之前一直开着高工资拿唐礼当助理使,不是他不清楚唐礼的能力,恰恰是他要求太高不喜欢笨的。   现在唐礼任务加重,无法再当随叫随到的贴身助理,但秦濯又不喜欢其他人。   能看见时尚且嫌弃,看不见就更排斥陌生人近身。   所以秦濯生活上很多杂事都是亲力亲为。   阮乔一口喝掉剩下的花茶,跟着站起来说:“正好我也没吃早饭,一起。”   两人站着僵持一会儿,再站就只能吃中午饭了,秦濯先败下阵来,妥协伸出一只手。   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好   看本该养尊处优的手,上面布满很多深深浅浅的伤痕。   每一条纹路都烫着阮乔眼睛。   秦濯经常锻炼,掌心和指腹都比他粗粝,阮乔一直很喜欢,就很男人,很野性。   现在看着这只手,心里只剩下不忍。   他鬼使神差地碰了下掌心一道暗痕。   柔软的指腹压在粗糙的皮肤,酥酥麻麻,秦濯条件反射地收手,正好握住阮乔的手指。   一瞬间火花从指尖炸开,两人同时撤回了手,脸扭向不同的方向。   秦濯正了正衣领,声音不自然地僵硬道:“我要,盲杖。”   “哦哦哦。”阮乔把盲杖递过去。   搓了搓脸,早说呀,真是的。   阮乔上次住院时,饭都是室友打好送过来,他并不太清楚食堂怎么走,最后还是眼盲人士带着他找到了路。   私人医院的窗口都做得非常好,营养健康也好吃,但跟秦濯的私人五星大厨肯定没法比。   阮乔看着各色菜式问秦濯:“你想吃什么啊?”   秦濯:“汤面。”   阮乔可惜,问:“什么口味的。”   秦濯:“都可以。”   哎,这是真不爱惜自己啊,难怪瘦了。   阮乔能看出来秦濯瘦了,但秦濯骨架大,一直锻炼有肌肉,所以并不会看着消瘦,只会觉得更锋利不好接近。   他想起两人第一次吃饭时,唐礼不知道他口味,让厨师各个菜系都做了点,当时他还感慨唐特助对自己真好,现在怎么会不明白,肯定是秦濯说了让照顾好他。   那顿丰盛的饭秦濯吃了什么呢?   阮乔对面食窗口的师父说:“一碗时蔬骨汤面,卧个鸡蛋。”   他自己又挑了一盒虾饺,一碗豆腐脑。   面对面吃饭,阮乔问:“你挺喜欢吃汤面?”   秦濯安静吃饭没有说话。   阮乔撇撇嘴,吃自己的虾饺,吃完两个听见秦濯放下筷子说:“小时候有时我妈在家会煮面。”   阮乔心中一动,原来是想妈妈了。   秦濯继续说:“一开始是因为她,后来就是单纯吃习惯了。”   阮乔点点头,想到秦濯看不   见,又说:“哦哦。”   虾肉Q弹,鲜香一直从舌尖散到了心里。   只不过吃下一只的时候就不散了,因为阮乔想到了餐厅那架水晶钢琴。   当时唐礼说有音乐家来演奏过,秦濯嫌吵就不让人碰了。   后来白颜说那是秦濯为他拍下的钢琴。   虽然白先生已经退出决赛圈,阮乔也不是很在意那些旧时的恩情了,但……过去了五年,爱好奇的人还是好奇,葡萄过了五十年它也是酸的。   阮乔没头没尾问:“秦氏餐厅那架钢琴还在吗?”   秦濯愣了下,他本来就没太在意,失明五年更是要忘记了那架钢琴的存在。   “在吧。”他不太确定说,“要问唐礼。”   阮乔眼睛骨碌一转,喝一勺豆腐脑问:“你好像不会弹钢琴吧,你买它干嘛呀?”   讲道理,谁家志愿者这么多话早就被赶到养老院陪大爷唠嗑了。   可阮乔五年前就能对着一个没人回的空邮箱哔波哔了,五年后打开话匣子也不了得。   故人重逢拘谨是拘谨,有的人会怕越了界而闭口不言,但阮乔本质是有点社牛在的。   更何况,从阮乔第一个问题没追问,但秦濯却老老实实回答开始,他就注定要被阮乔牵着鼻子走了。   秦濯很久没有在吃饭时和人面对面聊天,这种久违的熟悉让他放松又无所适从。   阮乔以前就很会问问题,个个问在他不愿意说的地方。   但后来失去过更重要的东西,就觉得有些事也没什么忌讳不能提。   阮乔走后,秦濯其实硬着头皮听了很多爱情小说和电影,从一开始的这些人类真无聊低效,到后来大概能明白安全感是在说什么。   也恍然明白,爱情本身就不是一件能讲效率的事情。   他可以和阮乔用一下午看电影玩拼图,这有效率吗?他明明可以去搭一个新系统。   他以前觉得解释那些东西没必要,现下相爱就好,为什么要在意过去,但事实上白颜就是在拿那些过去一次次伤害阮乔。   他不再去纠结一件事本身有没有意义,站在道理的制高点死不退让,如果能让阮乔快乐,那本身就是意义。   就   像现在他不明白阮乔为什么还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可他还是说了。   “我不会弹钢琴,但我母亲会。”   很简单的一句话,以阮乔现在的情商瞬间就能明白。   也许是白颜和秦濯同时出现在拍卖会,白颜说了喜欢,秦濯就拍了。秦濯不否认白颜声称是为他而拍的说法,很大可能是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还有念想。   后来钢琴被闲置不再让人弹,也许只是秦濯越来越不需要想起那个母亲而已。   全程和白颜没有一点关系,而他当时在被窝里哭湿的十条枕巾,至少得有半条和这个有关。   哎。   阮乔也很想回到五年前拍拍那个小朋友的脑袋。   两人吃完饭,阮乔见天气不错,问秦濯:“你要去晒太阳吗?”   秦濯沉默了一瞬:“昨天是你。”   阮乔没有否认。   秦濯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愤懑。   没有冲任何人,就是那股难平的心绪。   阮乔全看见了。   看见他狼狈地被一个小孩儿砸石子而无能为力。   看见他一直独自守着小狗。   秦濯不羞于承认还念着阮乔,但他不想让阮乔知道。   阮乔知道的越多,就会被困得越深。   他明明已经飞出去了。   阮乔不知道,他现在就还有一件事在骗他。   阮乔出国后给邮箱发的信息,他其实一直能收到。   在意志薄弱的某一天,他回了信。   「你好,小画家,很抱歉之前丢了邮箱的密码,一直没有登录,谢谢你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给我,很精彩。」   阮乔收到回信的那一天高兴坏了,当然也红了脸两小时,太羞耻了!   就跟写自己空间的留言板一样,虽然他发邮件就是有那么一点倾诉想被人看见的拧巴心理,但真的知道被人看见了还是会害羞啊!!   后来阮乔和这位买家先生成了偶尔会互发邮件的网友。   如果知道背后有个人一遍遍用他的声音软件朗读那些内容,一定会毛骨悚然吧。   秦濯有时会以长辈的身份关心阮乔的感情状况。   一开始阮乔说他心里没有人。   后来阮乔说他有点纠结,但他好像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最后,以阮乔声音训练的诵读软件在秦濯耳边欣喜说——   我知道了,我喜欢他。   那一天秦濯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   阮乔的交际圈很简单,那个被他喜欢的人应该就是喻肆吧。   秦濯无法违心地祝福,但阮乔有人照顾总比独自一人要好。   所以他现在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明明五年前,阮乔最大的解脱就是能和他两清。   他真的不希望阮乔被一双眼睛绑架。   最后两人没有晒成太阳,rolling美术组召唤阮乔过去,有几张稿子还得改。   “我明天还会过来,如果我来得晚,你就自己吃早饭。”阮乔临走时说。   秦濯摸不透阮乔想做什么。   阮乔在美术组一口气忙到入夜,几个部门的人说合起来K歌吃夜宵,里面还有来给角色配音的演员。   如今动画电影想有好的票房,配音也是尽量请功底过得去的明星,今晚来的有当红流量苏柯,也有过气影后杨毓桐。   影后的电影阮乔小时候还看过,娱乐圈一代新人换旧人很正常,但看见影后满目小女生的娇羞,和一个外国男星亲热时,阮乔还是诧异地连忙扭开头。   不是他怕长针眼,而是上一次在配音棚遇见影后,她挽着的还是一个华裔男人的胳膊。   “啧啧啧,桐姐又换人了。”组里策划一脸兴奋。   “不是我说,桐姐这么多年愣是没爆出一点八卦也是稀罕啊。”   “哪个狗仔不要命了敢爆桐姐的料,”道具哂笑,伸手指指,“人家上面有人。”   “是吗?我记得桐姐家就一般啊,没那么大背景。”   “嗨,老公厉害呗。”   “不是吧!哪个老公这么能忍,这绿帽子可绕地球三周了……”   主美咳了声制止几个人继续说:“知道人家厉害还敢嚼舌根,喝你们的吧。”   阮乔心中默默摇头出去透风,不清楚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有看法。   “阮乔?”   听见有人叫,阮乔扭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倒不是他认识,而是这张脸近几年屏幕上经常见,是以仙侠风破碎感著名的流量演员苏柯。   “你好。”他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苏柯有交情。   “你不记得我了。”苏柯嘴角淡淡上挑,标准的荧屏清冷仙君笑。   “不好意思,”阮乔愧疚说,“但我们应该真的没见过。”   这样夺目的人,如果见过他会有印象。   苏柯淡淡说:“那天你大概没看到我,AK,你来找沈总要人。”   阮乔眉心皱了下,那天的经历在很长时间都是他的噩梦。   “您想说什么?”阮乔问。   “我想说,在你之前,跟秦总的是我。”   苏柯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阮乔,半晌感慨:“你好像长大了。”喜怒都学会不行于色。   秦濯在阮乔之后身边再没有其他人,苏柯也隐隐听到些风声说秦总这次走心了。   他轻笑一声:“你不需要对我有敌意,我只是作为过来人想对你说一句忠告。”   阮乔神色淡然:“苏先生请讲。”   苏柯和阮乔一起走上天台,嘴角挂着不同于先前假面般美好的笑,他很怀念地说:“我碰到秦总大概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那时候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被塞到一个很脏的酒局,多人那种,我过去的时候先前那个人腿上已经流血了。”   “我当时太害怕了,没命地往外跑,快被抓回去的时候撞到了从另一个包间出来的秦总,我求他救救我,可能那天秦总心情好,就把我带走了,从那时候起我这辈子都变得不一样了。”苏柯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刘海,“是不是挺像偶像剧的。”   阮乔手指在护栏上敲了下,从容问:“苏先生,你叫我来不会是听你的回忆录吧?”   苏柯摇摇头:“我还记得那天你在AK昂着头说你们是真心的,说实话,挺打动我的。但是再长大几岁你就知道,找男人最是论迹不论心的。”   他仰首说:“我当然知道秦总心里从来没我,但他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给了我一个试镜的机会,我一辈子感激他,仰视他。说实话,他们那个位置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改变咱们   的一生,就算他真的给你真心,你能接得住吗?又有几个人配接得住呢?”   阮乔看着苏柯的眼睛,他以为苏柯还有什么新见解,但这些话跟五年前有什么区别呢。   五年前那天他清楚看见自己和秦濯之间的阶级鸿沟,所以笃定他们永远没可能。   如果那时苏柯对他说这番话,阮乔一定会梗着脖子说:“是,我接不住,所以我也不想要了。”   但现在他只是在温凉的晚风中伸了个懒腰,坦然而坚定地说:“接不接得住,那要看是谁来接。”   -   阮乔晚上回到酒店,陆然和喻肆房间的门都紧紧关着,轮流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谴责回来得晚,跑出去的室友泼出去的水。   阮乔纳闷:“这俩都躲里面干嘛呢?”   春生捂嘴笑,难得嘴坏一次说:“两只大猪头。”   阮乔第二天照样去医院报道。   想先去找秦巍了解一下眼睛的护理事宜。   门开着,他敲敲没人应,探进去问:“秦医生?”   瞧着没人,估计是去查房了。   阮乔正准备转身出去,瞥见没合拢的抽屉里放着一张婚纱合影。   里面男人是秦巍,而另一半让阮乔倒吸一口冷气——   正是影后杨毓桐。   阮乔害怕别人再看见,赶忙过去把抽屉推上,却在转身时看见背后的秦巍。   “对、对不起,秦医生,我真不是故意看到的。”阮乔手足无措。   正常来说看见别人的婚照不至于这么惶恐,随口祝贺一句般配才是合理。   见阮乔这么慌乱,秦巍沉默两秒,温和地叹口气拍拍他肩膀:“没事,你是不是见过毓桐了?”   阮乔点点头,还是说:“对不起秦医生,我不会在外面说的。”   “没关系,别让嘉阳知道就好。”秦巍一脸释然,但阮乔还是能隐隐感受到他的悲伤。   “坐吧。”秦巍也坐下,“既然看见了,就和你讲讲,你也能知道小濯为什么那么执拗。”   阮乔眉毛跳了下,惊恐问:“和秦濯也有关吗?”   秦巍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阮乔离谱的脑回路,扶额:“不是那样。”   哦哦,吓死人了。   “我和毓桐是初恋,热恋等不及就闪婚,”秦巍笑了笑,“她就是那样,性子急冲冲的。”   “一开始我们都很好,但是后来我发现她和剧组的男演员出轨。”   阮乔垂下眼睛不敢看,哪个男人被戴帽子都是不能提的,何况还是长辈级别的秘辛,听得他如坐针毡。   “我的想法比较简单,爱情如果变质了,就不要勉强,但是毓桐说她真的很爱我,一直求我,我不忍心。”   “可是后来……”   秦巍实在说不出来,阮乔可以意会,应该是妻子一次又一次出轨。   “那次我下定决心离婚,她割腕了。”秦巍手有点发抖,摸出一个药瓶吃了两粒。   “可能你会觉得她是贪慕秦家的财势,但不是,她是真的爱我,虽然我不能理解,但可能有些人,就是无法永远只爱一个人。”   秦巍看向窗外的眼神哀伤:“她割腕不止一次,是真的想寻死,有一次差点没救回来。我也累了,所以我们就一直这样。她有时候会回家,有时候会去爱其他人。”   阮乔听得瞠目结舌,怎么,怎么会这样。   爱情不是排他的吗?   秦巍那么理智,不像自欺欺人的样子,所以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也爱上另一个人吗?   或者说爱情是可以分时段的吗?   今天很爱你,明天很爱他。   即使爱你爱到可以丢掉生命,也还是会爱上其他人。   怎么会这样。   “很难接受对吧。”秦巍苦笑,“我不该让小濯知道这些的,但当时我精神状况也不太好,得了抑郁症,他还要照顾我。”   阮乔睁大眼睛:“当时我在山上别墅发现一瓶文拉法辛,是您的?”   秦巍点头,困倦地摘了眼镜:“你知道我们父母的结合本来就不幸福,我和毓桐又是这样,你如果照顾过抑郁症患者,就能知道那是一种多么窒息的感觉。所以小濯他一直……看不上真心,也不相信爱会长久。”   “我……”秦巍还想再说什么,但阮乔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为了弟弟自揭伤疤。   “秦医生,我明白了,您放心,我想   秦濯可能已经学会了,如果他不会,我就教教他。”   曾经绝望说我教不了你的少年,如今自若地像另一个男人保证,我可以教他。   阮乔回到病房的时候秦濯正在处理公务,他戴着耳机听合同内容,眼睛看着虚无的前方。   阮乔从秦巍那里听来,秦濯现在用的人工角膜有微弱的感光能力,想看清物体轮廓还不可能,但大概能感觉出明暗。   阮乔蹑手蹑脚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在秦濯面前。   没反应,那看来是不够。   他又伸出两根手指。   还是没反应。   手指增加到五根依然没反应。   阮乔在心里叹口气,比划一个6开始在秦濯眼前晃。   666666666666666   在阮乔进来那一刻就把录音按暂停的秦濯:“……”   最后怕孩子手抽筋,秦濯开了口:“干嘛。”   阮乔:“!”看见了!   看见个屁,手指头6得都要把秦濯头发扇动了。   秦濯摘下耳机,站起身,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阮乔,你不该再往医院跑了。”   阮乔嗯了声。   以前他嘴硬,但现在他学会了,嘴可软,骗死人不要钱。   秦濯既然想谈谈,那他也有话要说。   他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   “秦濯,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   “我蹦过极也看过极光。”   “我见过非洲真的瘦得只剩骨头的小孩儿。”   “我参加过很多场所谓上流社会的画展,看他们衣冠楚楚,见他们做下流事。”   “我现在粉丝已经破百万。”   “我的存款可以在京市外环买一套小房子。”   “我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未来不可限量。”   “秦濯,”阮乔和秦濯说话依旧要仰着头,但他说,“我可以平视你了。”! 第47章 忙着相亲   说来很残忍,但也很现实。   人是否被尊重,一半决定权在自己,另一半才在他人。   阮乔看着秦濯冷清的眼睛。   过去五年,他不再是那个一旦被否认,就仿若脊骨被踩碎的小孩儿了。   我可以平视你了。   秦濯呼吸一滞。   在阮乔历数去过的地方时,每说一句他脑海中空白的拼图就补全一块。   一个风尘仆仆的小画家成长的轨迹。   虽然他现在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到阮乔身上有些东西变了。   他从一棵没有玻璃罩都会沮丧的小玫瑰,长成盛大绚烂的玫瑰树了。   秦濯以前想为他遮风挡雨,现在想带他去看更壮阔的风雨。   如果他能看见。   阮乔的声音很清润,不过再平稳自信的语气也没隐住那点求表扬的小心情。   放在以前,他应该说阮阮真棒。   但秦濯无所谓地笑了:“跟一个瞎子平视什么。”   阮乔睫毛颤了一下。   他给自己打气,和病人在一起,就要做到情绪不被病人带偏。   也许别人会安慰,瞎子怎么了,一个生活能自理,工作没放下,坐拥无数财富的瞎子大帅哥,那也是走到哪儿都很抢手的呀。   但阮乔不需要这么说,他知道谁自卑秦濯也不会自卑。   他也知道秦濯这么说是为了什么。   “算啦,我们艺术家说的话,情商低的听不懂。”阮乔也无所谓地吐槽。   他打开病房的窗户,伸手接住温暖的风:“今天太阳很好诶,秦老板,你要出去吗?我现在也有驾照了,可以带你兜风。”   “不喜欢啊……那,听说街心公园来了一批大爷大妈,露天唱京剧,敲锣打鼓可喜庆了,”阮乔坏心眼问,“去吗,可能你们年龄大的喜欢这个哈?”   “也不喜欢啊,那——”   “阮乔。”秦濯打断喋喋不休的人,淡声说,“你没必要做这些。”   阮乔无辜说:“我是志愿者啊,为人民服务。”   秦濯抿了抿嘴,昨晚他一夜未睡,阮乔的出现就像一场梦,触不可及,   但一举一动又都在他心里掀起巨浪。   他们之间明明还有那么多问题,阮乔却可以这么自然地和他相处,久居高位的秦濯竟然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也无所适从。   他不明白阮乔现在做这些是因为什么,但不管因为什么,他留在这里都是个错误。   也许是前天在楼下遇见,看见他还留着刮画卡,对他心存怜悯。   “阮乔,也许我的一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解。我不否认这些年偶尔会想起你,因为你有时候确实很可爱。”   “但你有时候也真的很,”秦濯攥紧了掌心的耳机,“不惹人喜欢。”   秦濯嘴角抿得很直。   有人说喜欢是藏不住的,捂紧了嘴巴,还会从眼睛冒出来。   好在他没有这个困扰。   “啊……原来是这样啊。”阮乔语气听起来很失落。   但秦濯看不见的漂亮大眼睛却转了下。   阮乔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冷酷无情的秦老板这么可爱啊。   连讨厌这类的贬义词都不舍得说,说一句,不惹人喜欢。   “既然如此,那我走啦?”阮乔起身朝门口后退一步。   秦濯站在原处:“嗯。”   阮乔又退一步:“秦老板,再见。”   门打开又关上。   秦濯有一瞬怔然。   阮乔真的走了。   像一只鸟在枝头短暂地停留又飞走。   只剩下树影颤颤。   秦濯和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几分钟后,这台电脑迎来脑生头一次的体验——   从业十几年从无纰漏的秦老板程序报错啦。   -   阮乔离开后去了咖啡厅,和刚好到的徐澜亲切打招呼。   这上午他本来就约好了徐澜,去医院只是看一眼。   阮乔既然决定回到国内继续发展,就一定得好好混出个样子。   要不然大家又要扼腕,看看,当初就说留在巴黎吧。   他把徐澜约出来,也是想聊聊今后的职业规划。   徐澜这些年也关注着阮乔,看当年迷茫的小朋友一点一点往上走很是欣慰。   “小乔,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画风,而且很独特,目光可以放得更大更长远一点。”   “徐老师,您的意思是,建议我开自己的工作室吗?”阮乔问。   徐澜点点头:“以后商务这方面的事情不会少,你不会想自己应付的。而且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当招牌,总比一直给别人打零工要强。”   阮乔被老师夸奖挺开心,单手支着下巴说:“徐老师,我之前一直是在西方油画圈里混,国内的话线上板绘这块还好,手绘圈我还真不太熟悉。”   “办场画展提高知名度吧。”徐澜提议。   阮乔登时坐直,他的画参加过挺多画展,不过多是联合画展,单独办一场自己的个人画展还是挺刺激的。   更刺激的是,徐澜说:“在错觉办就挺好。”   “您别逗了,”阮乔脸皮儿不薄也不敢这么想,“那儿都是办成名画家的展,我这才哪到哪啊,人家才看不上。”   “看不看得上,联系下试试再说嘛,”徐澜很不负责任地挑眉,“反正最后展出了也是作品说话,好就飞升,不好就群嘲喽。”   阮乔:“……”这一定是亲老师吧。   之前几次回国,阮乔都和徐澜都因为各种赶不上错开,这回算是五年前机场一别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阮乔感慨:“徐老师,这几年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   不仅是绘画技巧上,生活上的很多困惑,徐澜也在电话里给了他不少帮助。   徐澜夸张地拍拍胳膊:“真肉麻呦。”   阮乔笑,继而认真说:“徐老师,之前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每年我生日您寄过来的贺卡,是不是……”   徐澜也不藏着,撇嘴说:“要不是有人求我,我才懒得画,我的笔墨也是很值钱的。”   阮乔的猜测得到证实,迫不及待问:“有一年,您给我寄了一套西装,也是……”   “哎呦乖乖,我们正经直男谁送礼物会送衣服啊。”徐澜不自然地挺直腰背。   阮乔脸上有点泛红。   那套西装那么合身,他其实猜过是不是秦濯让人做的,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想省钱,反正这么多年这套西服阮乔一直留着,重要场合总会穿它。   “这次回国,就好好的吧。”徐澜轻叹一声。   “你们啊……那家伙就是个神经病,颠三倒四的。”   阮乔好奇:“徐老师您说什么事啊。”   “就你出国的事啊,”徐澜搅了搅咖啡,一言难尽道,“一开始让我去巴黎找人打听,问你过了没,没过也得过,一副强盗做派。”   “结果我刚问到熟人说你过了,他不知怎么又说你不会出去了,后来你们又闹成那样,哎。”   “您是说,他一开始是想让我出去的?”阮乔眼睛微微睁大。   徐澜:“啊,那不然呢。”   阮乔想起他和秦濯第一次提想去巴黎读书的时候,秦濯看上去很不在意,后来他回忆的时候觉得,秦濯是从那时候就不愿意他离开的。   可原来,秦濯是想送他走的。   只不过后来他和秦濯说喜欢喻肆,要和喻肆一起出国,估计这才让人不择手段。   都什么事儿啊。   阮乔揉揉太阳穴。   不过现在秦濯可把他关不了小黑屋了,反过来还差不多。   不知道想到什么场景,他没忍住笑出来。   “咦——稀罕。”徐澜嫌弃,他是看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待会儿去哪?”聊完正事后徐澜问。   期间一点也没问秦濯失明的情况,好像他一直都知道。   阮乔想了想:“去栖霞山吧。”   都说那里的高人灵验,他也想再爬一次,替盲眼人士祈个福。   五年前,阮乔为了给父亲求安息铃更有诚意,吭哧吭哧爬上去,有幸被老师父当做有缘人赠铃。   铜铃还在他书包内侧放着,如今又爬了一次。   大悲寺树下,须眉皆白的老者对着他笑。   阮乔有种离谱的错觉,大师还记得他。   这里的游客每天都要数以千百计吧,怎么可能。   他上前恭敬地打招呼:“师父,我想帮……朋友祈福。”   大师笑眯眯说:“佛祖不保佑他。”   阮乔诧异:“可我还没和您说他是谁呢。”   “他找我拿过安息铃,我自然记得。”白色的眉毛在风中飘飘荡荡。   阮乔愣住。   秦濯为什么会求安息铃?   不对不对,大师怎么知道他说的朋友就是秦濯呢?   “师父,您再仔细看看,当初找您求安息铃的人是我啊。”   “给了你,也给了他,那是头一次在一天之内送出两枚啊。”   阮乔怔然。   那天大雨路滑,他滚了几级石阶,再起来时铃铛已经被甩不见。   没有灯,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喻肆把他背下山,他以为再没希望找到了。   但是第二天在西澳上空的飞机醒来,秦濯却把安息铃还给了他,说是派人在山上找到的。   阮乔从书包掏出那只铃铛:“师父,您说的是这只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铃铛都大同小异,老师父怎么记得住。   没想到住持接过来看了看说:“不错,正是这只啊。”   弄丢铃铛的那晚阮乔心情很不好。   因为就是那天他明白了,他和秦濯就只是交易关系,秦濯在他神经错乱想要一个吻的时候把他推开了。   所以趁着还没完全心动,他要远离秦濯。   可是秦濯非要在山下和喻肆抢人,把他带了回去。   少年人的忧伤总是来势汹汹,秦濯哄不住,唱了喜羊羊,好不容易把人哄睡后,杀上大悲寺。   阮乔自己都说不出铃铛掉在哪,找回来是没希望了,再要一只不就成了。   可那破庙的住持是个软硬不吃的,只笑眯眯说,要诚心够打动佛祖,他才能赐铃。   秦濯向来不信神佛,不跪天地,当下就要离开。   可阮乔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眼睛就像雨刷一样晃在眼前,睡着了都不安稳,还要揪着他的衣袖喊爸爸。   秦濯攥着拳转身,和金身佛像对视,一节一节将衬衣袖口挽上。   “你若喜欢被跪,我便跪你,小孩儿对你的诚心一分不少,身体上的罪我代他受。”   说罢一提西裤,同钢枪入地跪了下去,脊背挺直。   从入夜一直跪到天亮,住持才拿着铃铛过来。   “这种妄语也就他能说出来了。”大师无奈摇头。   阮乔回神,他还记得,那   天秦濯的反应没有平时灵敏,看着有些疲惫,抱他吃饭时碎屑掉下都没有躲开。   原来他在寺里跪了一夜。   可那时他还没有爱上秦濯,秦濯也不爱他。   不知想到什么,阮乔失笑,秦濯这个智商超群的人竟然这么笨。   在感情里他的行为永远快于内心。   他让阮乔不要越界,却自己跑上寺庙求铃。   他说人分三六九等,资源永远要配置在最合理的地方,却把光明留给了阮乔。   也许他早就慢慢长出了一颗心,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被自大和习惯蒙住了双眼,说那些过分的话,做那些过分的事,却不讲理地把泼天爱意全部倾向他。   秦濯总是这么霸道。   阮乔行礼告别住持,跪在佛前。   秦濯可以为他求铃,他也可以为秦濯祈福。   不久,住持过来同他说:“小施主,佛祖听见你的心意啦。”   阮乔茫然,秦濯不是跪了一夜吗?   大师笑得意味深长:“佛法,妙不可言。”   下山的时候,阮乔开始后悔自己的贪心。   他不光替秦濯祈福,还希望妈妈身体健康,希望好朋友都前途似锦。   最贪心的是,他还希望自己能长高。   都说二十三窜一窜,今年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阮乔汗颜,他都求了些什么啊……   怪不得大师那么快就过来赶他走,该不会是佛祖跟大师说被他吵得耳根子烦吧。   唉!   -   阮乔晚上回到酒店,这两天白天没能陪室友挺过意不去的。   之前林晚芝在这边,住朋友家里不方便,现下就他们几个大小伙,花钱住酒店干嘛啊。   春生是自己租的小房子,陆然家不在这边,最后几人一合计去了喻肆家里。   喻肆自己住,三室一厅,他指指客厅的沙发,朝陆然抬了下下巴。   陆然:???   那不然呢,看看春生看看阮乔,再看看房子的主人。   陆然:……   过了这么两天,提起秦濯,陆然也没那么反感了。   确切说,在知道秦濯为阮乔做的一切时,陆然就已经不记恨秦濯了,他只是不想阮乔被束缚。   但这么两天下来,他也被迫接受一个事实,阮乔就是没放下那老男人。   “是不是觉得我挺贱的?”阮乔打开一罐啤酒。   四人围坐在地毯上,陆然皱眉:“谁这么说你了?”   阮乔笑笑:“也就你们不愿意对我说难听话,反正挺难理解的是吧。”   “也没有,”付春生打开买的鸭锁骨,“秦总他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他对你好也是真的好,谈恋爱不一定总得找十全十美的人啊,能慢慢变好就好。”   阮乔和春生碰了个杯。   如果秦濯真的十恶不赦,回来那是他有病。   可是连劳改犯服刑结束都有重返社会做人的机会,他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的心上人一个机会。   秦濯有那么多缺点,他还喜欢他,他就是贱?   可是爱不是加减乘除,爱就是爱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关于爱的秤,如人饮水,别人哪会懂。   也许谁都希望有一个永不犯错的完美天神挚爱自己,永远都是对方追自己,但那大概出现在小说里吧。   他不是小说里的主角,他只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反正你就是个恋爱脑,少咧咧,干杯!”陆然一手举杯,嘎吱嘎吱咬着鸭锁骨。   阮乔豪爽地闷一口:“没错,我就是恋爱脑。”   在他决定追秦濯的那一天,也是陆然骂他,他当时又羞又无奈地说,可我就是恋爱脑啊。   如今他还是恋爱脑。   但以前的他就像个小挂件,把爱看得很重,可其实一颗真心就是他的全部,被伤了就没了。   现在他还是会轰轰烈烈无所保留地爱一个人,但他的世界已经不会崩塌。   他还有走过的几千里路,读过的几百本书,他有握在手里的每一幅画。   这和一个赌徒allin是不一样的。   有能力保护自己,就有爱人的自由。   -   四人敞开聊了很多。   陆然抱怨拳馆里总是来一些奇奇怪怪香喷喷的男生,不看他拳法腿法,专盯着……啊靠靠靠靠靠简   直就是对他专业能力的质疑!   春生说以为名校毕业就是顺风顺水了,其实也就是个北漂社畜罢了,加班加到肝疼。   喻肆说每天看报表要提前变成中年人了,他得把乐队捡起来。   聊得多,喝的也多。   阮乔已经不是一杯倒的酒量,喝多了还是会贪睡。   第二天起得晚,到医院已经快十点。   推开门时,电脑桌前的男人明显僵了一下。   “哪位。”   阮乔笑了笑:“善良仁爱的志愿者。”   秦濯轻微下巴动了动,没说话。   阮乔溜达过去,往电脑上一扫——   别欺负他不聪明,这一堆乱码都是啥啊。   秦濯“啪”得合上。   僵着嘴角说:“这里不需要志愿者。”   “好吧好吧,”阮乔把带来的一枝玫瑰放进桌上花瓶,“我就是顺路看看患者吃饭了没有。”   “吃——”   秦濯话没说完,肚子矜持地咕噜一声。   阮乔抿嘴偷笑:“秦先生,你怎么不吃早饭啊,等谁呢?”   秦濯一本正经地说:“不关你事。”   “那行,没事儿最好了,”阮乔作势要走,“正好我也忙着呢,还得去相亲。” 第48章 钓系小狗   秦濯一愣。   相亲?   多大点小孩就相亲?   还有,阮乔不是跟喻肆那小子在一起吗?   难道这么快就分了?   哼,废物。   “你,跟谁相亲。”   秦濯脊背挺得笔直,下巴傲然矜贵地朝着窗户外,满脸都写着虽然我纡尊降贵问了但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你爱说不说别瞎脑补。   阮乔随意靠坐在桌子上,脚尖儿一下一下点着地面,轻描淡写地说:“网上认识的啊。”   “网上?”秦濯忍不住转回头,老气横秋道,“阮乔,你这个年纪正是自我成长的时候,就算你真要相亲,也要有稳妥的渠道,网上算什么。”   阮乔憋着笑:“哇,您不会是上世纪穿过来的吧,我们年轻人都在网上交友呢。”   老古董膝盖中箭,脸色瞬间变青。   始作俑者毫无察觉,轻轻一跃跳下地面:“好啦好啦,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也没事,我还赶着见人呢。”   “你……”秦濯欲言又止。   阮乔背在身后的手指捏了捏:“嗯?秦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   秦濯嘴唇紧紧抿着。   他当然不想让阮乔去。   可阮乔二十三岁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决断,他该把人送走,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担心算什么。   “没有。”秦濯冷冷吐出两个字。   阮乔撇撇嘴。   呵呵,不留拉倒。   他从挎包掏出保温盒,里面有一份拌面。   手指敲了敲饭盒:“午餐送到,拜拜!”   阮乔脚步轻快地走了,留秦濯对着面前突然安静的空气神思恍然。   这次重逢,他越来越无法判断阮乔的行为了。   以前他就像一张白纸,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小心思虽然弯弯绕绕,但也好猜。   如今的阮乔,像一只滑溜溜的小鱼,他不敢用力,也抓不着。   最可恨的是,小东西这些年在国外都学了点儿什么。   还学会网上交友了。   秦濯自己就是做互联网的,这种打着擦边的交友软件他即使不   用也了解一二。   要说线下的一见钟情还和气质啊磁场啊缘分啊有关,那线上一张照片不就是纯看脸吗。   阮乔长得招人,看上去又傻,随便在网上聊两句就要见面相亲的,能有几个真心。   秦濯冷着脸把饭盒打开。   跟别人去相亲约饭,给他带一桶面。   秦濯越吃越不是滋味儿,想想阮乔说要相亲那语气还挺雀跃的,一看就是没被坑过。   没被骗过,那第一次相亲岂不是更危险?   别人忽悠忽悠他就信了。   社会新闻经常报道,震惊!男子与网友相约酒店,一夜过后财产全无!   更过分的,一觉醒来少了个肾!   秦濯嘴里吃不出滋味,放下筷子,食指在键盘翻飞,码到一半突然僵住。   他下意识就想定位阮乔,和当年找人跟踪有什么区别。   食指停在回车键上,只要他按下就能知道阮乔在哪,甚至他可以黑了手机收音器,实时听见两人在聊什么。   但是……   秦濯愤懑地在桌上砸了一拳。   -   有人午饭吃不饱,有人出入高档餐厅。   错觉旗下酒店内,阮乔恭敬地和对面男人打招呼:“傅总好,没想到能有幸见到您本人。”   傅书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今天刚好过来,见外了,叫学长就行。”   阮乔笑得礼貌:“那我冒犯了,学长。”   这位戴无框眼镜的优雅男人就是错觉的老板,也是T大的校友。   阮乔本来约了策展想聊聊办展的事,没想到来的是傅书洄。   “是这样小乔,”傅书洄举了举杯,示意他动筷,“你的画我看过了,说实话我很欣赏,不是没有在错觉办展的可能。”   阮乔夹紧了筷下的虾仁,傅书洄眼光多刁钻啊,能得到他的认可也太不容易了。   不过这话头听着,后面一般都还有个但是。   果不其然,傅书洄淡淡说:“只是我们这里的展贵精不贵多,档期有限,现在已经排到两三年后了,你得考虑考虑这个时间。”   阮乔一时有点纠结。   留在国内发展,徐澜和他   都希望能尽快打开知名度,阮乔不是清高的艺术家,他只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小画家罢了。   两三年实在有点慢,如果中间他在别处办了展,积攒几年的作品一扫而空,想再在错觉办展又得攒很久。   “真的谢谢学长对我的认可,我这两天考虑一下,作出决定了尽快回复您这边可以吗?”阮乔问。   傅书洄笑笑:“有什么不可以。”   傅书洄懂画,和阮乔一顿饭聊下来也算其乐融融。   临走时,阮乔商业客套说:“能认识傅总真是缘分,您可能不知道,我人生第一幅高价的画就是在您这里卖出去的。”   傅书洄眉心动了动,欲言又止。   阮乔关心问:“学长?”   傅书洄摇摇头:“慢走,有空再来玩儿。”   阮乔热情应下。   别说下次,光是今天来都来了,不看看展就很亏。   而且他瞅了眼时间,这个点儿回去,有点早呢。   当年陆然能买《恋爱骗子手册》给他,如今就能转发《三句话,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   钓系手册说了,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才是刺激那些坐怀不乱老男人的高招。   一开始,阮乔是抱着拖延时间的心态在错觉多逛逛,慢慢的就陷进一幅幅漂亮的作品里。   直到被电话的震动拉出来。   他走到休息区接起:“喂,您好?”   电话另一边,唐礼一下午都过得度日如年。   先是被老板叫过去,路上急得他一身冷汗,如今没有大事秦濯是不会突然叫他还一言不发的。   等赶到病房,秦濯才冷着脸说:“准备午餐,丰盛点。”   唐礼:“?”   他瞧着桌上那饭盒吃得挺干净啊,老板找啥事儿呢。   好不容易伺候完午饭,秦濯一会儿嫌空调温度低了,一会儿嫌室内干燥了,来回踱步莫名像在家里憋久了的石榴。   唐礼担心得不行,这不是得了躁郁症吧。   等问过护士才知道,哦,原来是小祖宗来过了。   那没事了。   秦濯在屋里像不肯低头的困兽,来回巡视这一亩三分地,路过桌边闻到   些香气,他想了想,这儿有一个笔筒。   顺手摸过去,里面竟然有一束玫瑰花。   别人是不敢未经允许在他房间里放多余东西的。   秦濯神色冷得吓人。   跟网友相亲不行,还想带着花去,可真浪漫。   眼下倒是有了借口。   “给阮乔打电话,问是不是他忘下的。”秦濯冷冰冰说,快要被他掐折的玫瑰花瑟瑟发抖。   “小阮先生。”唐礼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唐特助!”阮乔很意外,久别重逢见谁都喜庆。   他声音已经褪去几分青涩,可一旦高兴起来还是甜得清脆。   唐礼顿时后背一紧,悄悄看了眼老板脸色   疏远地清了清嗓子:“是这样阮先生,我看见秦总病房多了一枝玫瑰,是您忘在这里的吗?”   阮乔眨眨眼:“啊,是有这么回事儿。”   “您现在在哪,我给您送过去吧?”唐礼颇得圣心地问出老板想知道的问题。   阮乔看了眼时间,往展馆外面走:“没事儿,不麻烦你了唐哥,我就在附近呢,一会儿自己溜达过去拿。”   唐礼手机开了外放,秦濯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前,耳朵却只朝向一个方位。   听起来挺正常,像是晚上要回家的样子。   焦躁一下午的心终于落回去。   “不必过来了,就是一朵花。”他没有感情地说。   阮乔挑了下眉,听见秦濯的声音并不奇怪,笑盈盈问:“秦先生,这花是我的,必不必的您说不合适吧。”   秦濯又被噎住。   阮乔挂了电话笑着往外走,用手机打车,一不小心撞到迎面而来的服务生。   “抱歉先生,抱歉。”   托盘上的红酒洒出来,溅了一些在阮乔袖口。   阮乔没为难服务生:“没事儿,我自己没看路。”   他今天来见人,穿得是一套雾霾蓝的休闲西装,袖口染上酒渍,按说该换一套新衣服,但阮乔想了想钓系手册的八百字箴言,觉得现在就挺好。   果然他刚一进病房,秦濯鼻子就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阮乔假装没看见,慢悠悠地拿起自   己那束已经被蹂.躏到皱巴巴的玫瑰花,惋惜道:“不该留你在这里啊。”   秦濯眉毛一跳。   阮乔想,这怒气要是能实体化,秦濯现在就得是一只喷火暴龙,可面上还得藏得结结实实。   他拿到花,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说:“哎呀,下午聊太久真累人。秦总,那我回去了?”   胳膊挥动间酒气更盛,秦濯终于忍不住谴责:“第一次见面就喝这么多酒。”   阮乔在桌旁坐下,单手拖着下巴懒洋洋问:“不可以啊。”   玩笑嘻嘻的样子听得秦濯头疼,好好一孩子出去几年怎么变这样了。   他敛眉正色说:“阮乔,真正对你有心的人,不会想第一次就把你灌醉。”   “有道理,”阮乔深以为然,拖着绵绵的尾音说,“不过我们喝的是红酒,好歹不是伏特加呢。”   伏特加三字一出,刚刚还字正腔圆的老干部顿时端不住了。   阮乔第一次出现在他门口时,哼哼唧唧往他身上黏,他只当是故意逢迎,一时鬼迷心窍动了小朋友,结果发现小朋友真的是没经验,细细说着疼,秦濯被哭得心乱,很不做人地给阮乔灌了两口伏特加,这才让人热乎乎得软下来。   此时再提起,秦濯脸一阵青一阵白。   “阮乔……”他有点妥协地放轻声音,“你要对自己负责。”   “我怎么不负责了?”阮乔脱口而出,玩世不恭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让人放心。   秦濯头更疼了,本来是觉着长大了,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冲动的。   看阮乔现在这样子好像挺满意今天这人,才一面啊!谁家孩子这么蠢,秦濯就当日行一善也得把把关。   “你今天去见得谁。”他问。   阮乔嘴角翘起一点,上钩啦。   他美滋滋说:“好巧,不知道秦总听过没有,是错觉艺术的傅总呢。”   “傅书洄?”秦濯语气受不住得重了三度。   “昂。”阮乔还昂!   秦濯使劲按按眉心:“阮乔,你知道他多大了吗?”   “不知道啊,傅总看起来很有魅力。”阮乔说。   有个屁的魅力,秦濯想拿手上的石膏砸桌:“他已经   四十了!”   阮乔惊讶地呼了一声。   这反应秦濯才满意,结果一口气没顺完,就听阮乔惊喜说:“真的啊,完全看不出来,怪不得说男人四十一枝花。”   这话阮乔不算说谎,他下午就是去见了傅总啊,傅总也确实一表人才楚楚不凡啊。   秦濯深吸一口气,跟年轻人交流一定要有耐心,他循循善诱说:“阮乔,四十岁什么概念,他比你大十七岁,他上大学的时候你才刚出生。”   阮乔:“哇。”   秦濯:“?!”怎么听着还有点兴奋。   他是弄不懂这些搞艺术的小朋友了,怎么就爱搞些忘年恋。   “总之傅书洄不行。”秦濯声音冷硬,又拿出一言堂的架势。   不料阮乔惊恐问:“哪方面不行?”   你还想问哪方面不行!   你想哪方面不行!   秦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得住院,血压有点压不住。   阮乔还不嫌事儿大地继续添柴火:“哎呀,你不要歧视大龄人士嘛。”   何止歧视,傅书洄那斯文的老变态要是敢碰阮乔,秦濯真的会砍人的。   头嗡嗡嗡得疼,现在看起来喻肆不要太顺眼。   秦濯已经很少抽雪茄了,还是忍不住拿出一只。   阮乔在,他挑了一只咖啡淡香款的。   清甜的烟草味散开,心头的火气却散不开。   有一瞬间他甚至疯狂地想,阮乔要是喜欢傅书洄,还不如留在他身边。   想归想,秦濯终究还是有理智的,傅书洄不行,他也不行,这些年他已经学会把欲念压在另一种更深厚的感情之下。   秦濯沉默地吐出烟雾,灰色让眼睛显得更忧郁,他语重心长地问:“你就不能好好找个同龄人吗?”   还想再说什么,手背突然被温软的东西覆上。   秦濯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这一刻爆炸,也在这一刻凝固。   他不需要看就能分辨出阮乔的左右手。   右手常年握画笔,某些指节有薄薄的茧,左手则能软到人心里。   温热的掌心贴在他手背,纤巧的手指缓缓向上从他指间抽走了雪茄。   秦濯的   耳朵开始发痒,他能听见阮乔双唇轻轻打开的声音。   “可我就喜欢年纪大的啊,叔叔。”缱绻温存。   秦濯一瞬间心如擂鼓。   其实在阮乔碰到他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阮乔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诱不自知的笨蛋了,现在的他游刃有余地收放着自己的魅力。   如果不是对他有意,是不可能做出这样逾矩的事。   什么报恩,什么相亲,他从一开始就该怀疑的,只是他把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完全忽略掉。   他也会害怕期待落空。   而那种期待本身就是错误的。   可此刻他的心还是烫了起来。   阮乔衔起雪茄。   他听说,有阅历的老男人虽然会被纯真打动,但久了还是更觉韵味诱人。   什么是韵味。   阮乔一直觉得秦濯抽雪茄的样子很性感,慵懒神秘。   他也学着这样。   秦濯看不见没关系,看不见才会在想象中放大感官,想他柔软的嘴唇如何裹住雪茄,氤氲烟雾中小巧的舌头若隐若现。   阮乔悟了,这叫纯欲风。   然而事实是——   在他吸入第一口的时候就被呛到了。   妈妈!吸进来了是要往哪走,咽下去还是走鼻子啊?   闻着挺好的怎么这么辣啊!   “咳咳咳咳咳咳……”   阮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一次尝试纯欲风,失败。   突然逆转的气氛让秦濯回神。   他愣了愣,大概猜出阮乔在干什么后,无奈地拿出纸巾帮他擦眼泪。   怎么这么笨啊。   这是重逢认出阮乔后,秦濯第一次主动碰他。   指腹捏着下巴,这一次秦濯已经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了。   纸巾一点点吸掉咳出的泪水。   秦濯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不舍得拿开手,指腹轻轻在阮乔脸颊上蹭了一下。   他轻叹一声:“你不要离我太近……”   阮乔已经止住咳嗽,眼前还飘着未散的烟雾。   他问:“为什么?”   秦濯垂下眼睫,像是害怕和阮   乔对视,他说:“我怕有一天……”   有一天我会忍不住,忍不住重新把你拉到我身边。   “阮乔,也许看起来我好像变了很多。”   变得做事不再出格,寻求法律,变得心胸宽广,不再有仇必加倍报,变得拿得起放得下。   但只有秦濯自己知道,他内心的疯狂从没有消减。   在分开的这些年,他无数次想把阮乔抓回来,好的坏的阮乔都得是他的,瞎了他也有一万种方法把阮乔留在身边。   谁敢碰阮乔,谁敢和他抢阮乔,他都要送他们下地狱。   这些念头就像斩不尽的野草,杀不死的凶兽,他以身为牢也只能堪堪把其困在其中。   甚至就在重逢后,这些邪恶的念头就同得到滋养般叫嚣得更加狂烈。   他怕有一天忍不住,让它们挣脱,吃掉阮乔。   唐礼这些年很多次感慨,说他越来越像善人了。   可秦濯知道,他就是个恶人,他的恶劣刻在骨血,他是淤泥中长出来的冷漠,即使披着洁白的皮也藏不住心底的黑暗。   人可以顿悟。   但恶人真能向善吗?能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零散的只言片语,无头无尾,阮乔却听明白了。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眼前的水汽还有些模糊。   他认真看着秦濯的眉,秦濯的骨。   “秦濯,上次和你说我去过很多地方,其实没有说完,我还做过很多大胆的事。”   “你知道艺术很多时候是疯狂的,有的艺术家会吃致幻剂寻找灵感。”   感受到秦濯指尖一僵,阮乔笑了笑说:“当然我不会那么疯狂。”   “我蹦过极,跳过伞,爬过珠峰,虽然最后没有成功。”   “那次遇上暴风雪,我们小队差点死在那里。”   他握上秦濯的手腕。   “很多人不理解探险家,不理解玩极限运动的人,觉得他们在作死。”   “以前我连公园的过山车都不敢坐,我觉得万一掉下来怎么办呢,就这么死了多亏啊。”   “可后来又想,如果本身就不喜欢过山车那也算了,可如果喜欢呢?人一生如果一直循规蹈矩,从不敢去碰那些绚烂危险的想法,是不是也很遗憾?”   “我变得越来越大胆,尝试那些以前只敢想想的事情。”   阮乔将几息后已自动熄灭的雪茄放下,牵起秦濯的手落在自己脆弱的脖颈。   “秦濯,你知道我在那些生与死的边缘在想什么吗?”! 第49章 所有的真相   秦濯的虎口卡在阮乔精致的喉结上,颈侧动脉贴着他的指纹一下一下跳动。   鲜活有力,震耳欲聋。   这样一种近乎献祭的信任,让他从指尖一直颤到了心头。   阮乔在那些生与死的边缘在想什么?   秦濯垂着眼,他舍不得放手,又不得不放手。   手是慢慢拿开的,粗粝的指腹寸寸划过颈侧然后离开。   秦濯的声音很淡:“我没有兴趣知道,以后也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阮乔依旧仰头看着面色持重的男人:“没有兴趣知道,还管我做不做危险的事。”   秦濯微微侧开脸说:“你不要任性。”   放在以前,阮乔真的很讨厌这句话,什么叫任性,凭什么他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他年纪小所以想什么就是任性了吗?   但现在阮乔理直气壮说:“我就任性。”   软硬不吃的小家伙像一只柔软的触手,让秦濯推不开也碰不得。   他心里不舍地叹气,面上却冷冰冰说:“你只是在年纪比较小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才没忘掉。”   “又加上回国知道眼睛的事,多种情绪干扰才这样不理智,我不会陪着你胡闹的。”   听着是有理有据,阮乔绷着下巴站起来说:“我不喜欢自大的胆小鬼。”   自大地替他做决定,胆小地害怕未来变数。   一向杀伐决断的人被说胆小鬼也不反驳,只“嗯”了一声。   “秦濯,老实告诉你,我市场可好了,找我的男孩女孩个个都优秀着呢。”阮乔开始啵啵输出。   秦濯还是一句:“嗯。”   阮乔气得想翻白眼:“哦对,像傅总这样三四十岁的成熟男人也不是没有。”   “阮乔。”秦濯的声音略带警告。   阮乔才不在乎,下了最后通牒:“反正我是没有什么耐心的,秦濯,我只给你五天时间。”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要是五天都想不明白,那可真是……”   他以前不会骂人,现在也不熟练,更不舍得骂秦濯。   最后憋了句:“那可真是……没救啦!”   啪嗒,阮乔打开   门,噔噔噔走了。   秦濯陷入夺命倒计时。   “小乔,气呼呼地往哪走呢?”   阮乔路过医生办公室被叫住,停下礼礼貌貌打了个招呼:“秦医生好。”   秦巍瞧着这一副不对劲的样子,好笑问:“秦濯惹你生气了?”   阮乔抿着嘴:“我才不跟胆小鬼生气。”   就差把生气写脸上了。   “慢慢来,”秦巍招招手,“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什么呀。”阮乔走近一点问。   秦巍眼角含笑说:“小濯的眼睛,有点希望了。”   “真的吗!”阮乔瞬间提高了声音,大眼睛又亮又圆。   “你先别太激动,只是希望又多了点。”秦巍说,“我之前一直和国外的人工角膜专家有合作,尤其这五年一直没有停过,现在终于有进展了。”   阮乔捂住嘴,激动得要哭:“进展怎么样了,他真的可以看到了吗?”   秦巍沉吟两秒:“理想状况下是可以的,但眼睛太脆弱,经不起来回折腾,我们还在继续完善技术。”   “任何手术都无法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术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因人而异,所以我还没有和秦濯说,怕他期待太大。”   阮乔用力点点头表示理解:“总比以前好太多了,希望还是挺大的不是吗?”   秦巍:“是,希望还是很大的。”   阮乔在心里激动地默念一声阿弥陀佛,不知道是不是他去大悲寺祈福让佛祖听见了,但不管是不是,谢谢总没错。   他高兴地喃喃自语:“太好了,一定要好起来啊。”   “是啊,快好起来吧。”秦巍看向窗外,一向目光平和的眉梢染上些许冷意。   “秦医生,您有什么担忧吗?”阮乔问。   秦巍摇摇头:“我是一想到你和小濯遭的罪,始作俑者却在法外逍遥,我就心绪难平。”   阮乔愣了愣。   始作俑者,秦医生说的是杨杰吗?   但他记得当时喻肆查回来说的年限不止五年啊。   “秦医生,杨杰被提前释放了吗?”   “没有,”秦巍沉声说,“但是他前一段保外就医时越狱   了。”   阮乔眉心一跳。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小濯,告诉他他又得费心抓人,现在我派的人已经有杨杰消息,很快能抓住他了。”   阮乔不知道说什么。   杨杰这个人,真的是丧心病狂。   已经服刑五年,他如果在里面好好改造,说不定再有几年就能出来,可叠上越狱的罪名就难了。   看来偏激的人是真的很难改,一旦遇到什么引线就会爆发出来。   怪不得秦濯才会犹豫。   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对秦濯有信心,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信心。   阮乔不再继续打扰,告别说:“辛苦秦医生了,这几天我可能不来医院,您看着点他吃饭。”   秦巍看小情侣一出出的很可爱,调笑问:“是这几天不来了,还是以后都不来了?”   阮乔脸有点红。   虽然秦医生温厚亲切,但他在秦巍面前总有点说不出的局促。   一方面他是秦濯的哥哥,知道他和秦濯的事。   另一方面,他还是嘉阳的爸爸,怎么都算是自己的正经长辈了,就好尴尬。   真烦啊,都怪秦濯长那么老。   这以后让他见了嘉阳可怎么说,哎。   阮乔离开医院后说到做到,真的几天都没再联系过秦濯。   虽然他很想趴秦濯耳边吼一嗓子——   大哥,醒醒吧!您都三十五了!再想不明白磨蹭下去,您就变成嫌弃的傅总那年龄了!   阮乔心里念叨,可其实也不急,每天忙着画稿手边没闲。   急的是秦濯。   以前五年没见也不觉得有这么难熬,可现在才不到五天,已经让秦濯愁得比之前五年都要难。   人就是怕有希望。   没有希望能一直闭眼沉在岸底,可现在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柔软小手在冲他招呼,抓我呀,我拉你上来。   没有人不渴求氧气,但又怕把天使拽下来。   秦濯煎熬得饭量直线下滑。   秦巍看着不行,本来不想插手的,小情侣的事就小情侣自己解决嘛。   但作为年长了九岁的大哥,现在也不得不开口劝劝。   “我觉得有句话很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秦濯不太想聊天,但还是问了句:“什么。”   “论迹不论心。”秦巍说。   “你自己知道心里藏着那么多不好的念头,但你真的做了什么?”   秦巍作为医生,见过太多难熬的病人。   一个前三十年都生活在彩色世界的天之骄子骤然失去光明,很多人都会难以接受,变得暴躁易怒,或者自怨自艾。   秦濯的稳定和坚毅真的已经远超常人。   “这五年你不难熬吗?可事实上你威胁过小乔任何一点吗?甚至现在人家都在你眼前了你都不敢碰。”   秦巍把新打的粥放弟弟面前:“要我说啊,人有贪念恶念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哪个学生上学的时候没想过刚好地震把教学楼震塌,一下子放假半年呢?”   “我也有好多疯狂的医学实验想做啊。”   “但想和做显然是两回事,哪能逼着自己当无欲无求的圣人呢?”   秦巍把勺子塞给秦濯,突然觉得现在数落弟弟的感觉很新奇。   在他们家,其实他才是那个不争气的对照组。   秦巍从小就对金融啊科技啊这一类不感兴趣,父母培养了几年发现愣是没用就把他放养了,这才生的秦濯。   秦濯从一出生所有的期望就都压在他身上,各种超前的知识灌输智力开发就算了,还有很多小孩儿根本不该接触的成人规则也一股脑被教给他。   秦巍一直都知道弟弟替自己背负了什么,但他却也做不了什么,在秦濯成长的关键几年里父母直接把他送出国,就怕他影响了秦濯。   在他执意和杨毓桐结婚失去联姻的价值后,就彻底成了家里的隐形人。   要谁说也是秦家老大没出息,全靠弟弟有本事。   这会儿倒成了他教秦濯。   兄弟俩难得开个玩笑,秦巍笑说:“你就是想太多,担心自己将来忍不住控制小乔,那你怎么不担心你比人家大那么多,你先……不行了呢?嗯?”   刚被劝得喝两口粥的秦濯脸色铁青。   秦巍笑得更开,轻叹一声:“飞机一旦出事生存率极低,那出行怎么不都坐高铁呢?”   “   哪有把风险都规避至零的情况啊。”   最后他下了结论:“这些道理你肯定都明白,你就是当局者迷。”   秦濯搅了搅粥,其实也不是,他只是想让阮乔拥有最好的。   任何瑕疵和危险都配不上他。   但秦巍有一句说得对,人心隔肚皮,剥开了说不定谁比谁更难堪。   他害怕伤了阮乔,凭什么别人就能比他做得好?   别人若伤害阮乔,他甚至都不知道,可只要他还有一丝理智,就不会再让阮乔受到伤害。   秦濯越想越忍不住,他瞎怎么了,他疯怎么了,他比所有人都更希望阮乔好,他可以十倍百倍的疼他爱护他。   不行,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只有他可以。   秦濯终于拨出那个熟稔于心的手机号。   -   此刻阮乔正在医院附近溜达。   心里有点躁。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五天的时限很快就到了,秦濯这人到底行不行啊!   烦人,想嚼口香糖。   阮乔不挑,随便拐进一个普通的小店,拿了一盒炫迈。   等出示付款码的时候阮乔愣了。   对面寸头的男人竟然是季驰。   好久不见,季驰也意外地看着他。   尤其是他的眼睛。   阮乔扭头往玻璃门上照了照,奇怪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季驰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却问出让他更吃惊的问题:“你眼睛,恢复好了吗。”   阮乔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我……”   季驰没有掩饰,直接说:“那年九月你刚回学校的时候很少出门也很少去上课,我疑惑跟过你,听见了你和陆然的对话,真是杨杰干的吗?”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阮乔没追究季驰偷听的事,只说了个“嗯”。   只是他没想到,季驰会顿时涌出满面气愤,甚至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悔恨。   “为什么……”季驰像发问又像在喃喃自语。   阮乔淡淡说:“他以为是我故意泄露消息才导致他们家被人肉的。”   季驰攥紧了拳头。   “不说这个了,   ”好歹同学一场,阮乔客套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季驰垂下眼说,“还行。”   阮乔:“这就挺好,自己开个店什么都有。”   小时候的伤害,尽管当事人不提也还是在那里,两人都陷入沉默。   就在阮乔要走的时候,季驰突然说:“那个,前一段时间,恭喜你翻案。”   “嗯。”阮乔看季驰的神态,感觉他是想要道歉。   但季驰问:“阮乔,你恨过我吗?”   阮乔失笑:“我记不太清了。”   欺负过他的人不少,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季驰的各种日常刁难,他不可能不苦恼,但季驰跟他一样失去了爸爸。   虽然整件事他父亲都是无辜的,但季驰爸爸是来给自己父亲工作才遇难,说极端一点,季驰爸爸就是祁宋报复自己父亲的炮灰,这些弯弯绕绕哪里算得清,阮乔要记恨早把自己恨死了。   他摆摆手:“反正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说以前没意思,你也放下吧。”   季驰的下巴微微颤抖。   阮乔总感觉他快哭了,从收银台的一大盒糖果里拿出一颗西瓜软糖,开玩笑说:“我走了,顺老同学一颗糖。”   阮乔没怎么笑,但他看起来总是柔软的,夕阳挂在他发尖都变得温柔。   在以前的很多年里季驰都恨阮乔,恨着恨着又被他的光芒吸引。   可恨摧毁不了一个人,愧疚才会。   阮乔准备去医院,突然听见季驰叫他。   “阮乔!”   阮乔扭过头,季驰几步跑过来很快,喘着气说:“阮乔,杨杰的信息是我放出去的。”   阮乔一瞬间定在原地,如遭雷击。   “你跟他在画室对峙那天,我路过听见了。”   阮乔当时听见门口有什么声响,后来过去看了没有人,原来那时候在那儿的人是季驰。   “我听见他陷害你抄袭,听见他毫无悔意还骂你,我一时忍不住想替你出口气,我就……”   季驰说什么阮乔已经听不见了。   他现在脑海中只回响着另一个声音。   ——好,我们两清了   。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杨杰的信息是秦濯放出去的,他也以此请求秦濯放过自己,他们从此两清。   秦濯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过一个字。   他没有做过为什么要认。   他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查出来是谁做的自证清白。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阮乔眼前渐渐模糊。   秦濯认了莫须有的罪名,就为了给他一双两清自由的翅膀,让他越飞越远。   “你刚才问我过得好不好,其实不好,你出国后我因为侵害隐私权被抓,履历上有这么一笔根本找不到好工作,我才自己开小店。”   季驰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说:“阮乔,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但我真没想到杨杰会报复在你身上,我真的……对不起。”   阮乔微微回神,他现在已经没心力处理季驰的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要去找秦濯。   “阮乔,”季驰却跟上他一步继续说,“还有你们宿舍当年电热水壶失火也是我做的,我趁付春生出去的时候动的手脚。”   “还有故意把你约到郊外画画想吓你,后来下暴雨我又去找你,但你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一桩桩一件件,阮乔难以置信地看着杨杰,他一时间接收的信息有点多,头有点晕。   这不算阮乔经历的最糟糕的事,但突然知道这些事不是倒霉都是人为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手机震了起来。   阮乔一看是秦濯的号码。   “我先走了。”他不想再和季驰说什么,接起手机转身要走。   “阮乔。”秦濯温沉的声线从听筒传来,阮乔有点想哭。   “嗯。”他应了声。   手机里秦濯顿了一秒问:“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我——”   “砰!!!”   阮乔没说完的话淹没在一声巨响。   “阮乔,阮乔!”   秦濯怎么呼喊都听不见阮乔的回应。   只听见手机在地上连滚几圈传来的刺耳噪音,最后直接关机。   秦濯一瞬间如坠冰窖。   这个动   静,只能是车祸。   他立刻打开电脑,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平白多花了两倍时间才定位到阮乔手机。   丽水路,就在医院附近,离他那么近。   同一时间,大数据捕捉到的相关信息一条条在秦濯耳机里响起。   “我靠,车祸吓死老子,车头都在树上撞烂了。”   “无.码快看!心理承受能力低的慎点!车轱辘直接从小年轻腿上轧过去了!!”   “我吐了,这也太血腥了!”   “造孽呦,好好的车干嘛往人行道上撞啊,那孩子看着挺年轻的,这要截肢了下半辈子可咋办……”   一字一句都让秦濯呼吸困难,仿佛浑身都灌了铅。   他摸了两次才摸准盲杖,步伐凌乱地往外走。   “秦总,你去哪?”   唐礼刚过来汇报工作,就看见老板失神地冲了出来:“您慢点儿!”   “带我去急诊,立刻。”   秦濯抓住唐礼小臂。   唐礼愣了下,秦濯失明后,很少有这种求助于人的时候,就算需要被引路,也是让人走在旁边,绝不会这样扶着。   他心下一惊,刚才过来的时候确实看见一辆救护车开进来,连忙带着秦濯去急诊。   即使是私人医院,急诊也是忙碌的。   唐礼帮老板叫住一名急诊护士。   秦濯紧张地问:“里面伤者叫什么?”   护士语速很快地说:“刚送来我们也不知道,好几个呢,您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啊?”   秦濯嘴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脑海中阮乔的样子还停留在五年前。   细软的头发有点自来卷,喜欢穿浅色的衣服。   可是五年了,现在的阮乔还有刘海吗?还喜欢穿水手服吗?   秦濯从听见撞击声后一直压抑到现在的情绪突然失控。   阮乔就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受伤了。   可他这个瞎子连描述自己爱人的样子都做不到。   钢铁一样的男人竟然哭了,他声音哽咽说:“他是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护士一脸愕然,不知是因为突然落泪的人,还是因为这个奇怪的描述。   但秦濯情绪只失控了一秒。   就在想起还有唐礼可以帮他补充时,突然听见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喂,你找谁呢。”   轻轻的,有点疲惫,从身后传来。! 第50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秦濯转身愣了一秒。   立刻松开盲杖大步过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阮乔还好好站在他面前,这比什么都重要。   久违的坚实胸膛让阮乔有点恍惚,臂膀用力得快要把他勒进去,阮乔有点疼,没挣扎却嘴硬道:“不说话我走了。”   秦濯把人抱得更紧,呼吸沉重,一字一句说:“阮乔,是你自己回来的,除了我身边,你哪儿都别想去。”   阮乔很淡地笑了下,将自己的重量都交付给秦濯。   他其实很累,刚才发生的剧变让他很疲惫,想在这个不太舒服的怀抱里多休息一会儿。   只是这里人来人往太多了,瞎子看不见,阮乔还知羞。   他推了推秦濯,秦濯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阮乔揪着衬衣袖口把人往回带,两人谁也不提盲杖的事。   唐礼拿着盲杖跟在后边,走啊走,见老板和小老板一起进了病房,他这是跟进去还是不跟?   唉,算了,还是站在走廊看会儿风景吧。   病房内,秦濯平复下心绪问:“刚才出什么事了?”   虽然已经确定受伤的不是阮乔,但阮乔的状态他也能觉出不太好,甚至还能在身上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阮乔叹口气,脱力地坐在椅子上说:“车祸,撞着人了。”   “你认识吗?”秦濯敏锐地问,阮乔的样子并不像只是目睹车祸后被吓到。   “嗯。”   当时事发突然,阮乔正接着手机走在人行道上,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季驰推了出去。   他眼睁睁看着车轮从季驰身上碾过去。   阮乔捂着额头用力按太阳穴。   出事地点就在医院门口,季驰很快被送进急诊,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医生说要进行截肢手术,耗时会很久。   阮乔已经想办法联系到了季驰的家人。   事情就像一团糟,前一秒他知道了间接害自己被杨杰报复的人是季驰,下一秒季驰就救了他。   怎么会这样。   “别太自责。”秦濯按了下阮乔肩膀。   其实他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季驰,阮乔岂不是已经……   这种假设秦濯一点都不敢想。   可是季驰为什么会救阮乔?   秦濯之前查阮乔父亲案子的时候,知道季驰曾一直为难阮乔,而且当年泄露杨杰信息的人也是季驰,他让唐礼亲手把人送进去的。   想到此,秦濯手指发僵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嗯。”阮乔应了一声,没有问秦濯为什么当时不解释杨杰与他无关。   秦濯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之间不至于想不明白这些,说出来未免会矫情,而且眼下也不合适。   “你不必把季驰这么做当做是对你的偿还,”秦濯缓缓说,“他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也许这就是他的命数,他在偿还自己的良心。”   “好。”阮乔点点头,他已经不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性子,只是突然遭逢变故有些缓不过来。   因为还有另一件让他震愕的事,阮乔问:“你知道肇事司机是谁吗?”   秦濯眉头瞬间皱紧。   他之前以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但阮乔这么问就说明很有可能是蓄意的。   “是谁?”秦濯绷紧了下颚。   阮乔闭了下眼说:“医生把他从车里拉出来时我看见了,是杨杰。”   “他不是该在监狱吗?”秦濯声音冷得发冰,这一刻阮乔真的觉得秦濯是想送杨杰下地狱的。   但不需要了。   车头撞在树上严重变形,人伤得已经没法看,没多久医生就当场宣布死亡。   “他前一段保外就医时越狱了,秦医生一直在找人调查,本来很快要抓到的。”   阮乔看秦濯神色可怕,扯扯他袖子:“你可别怪秦医生,他也是不想你分神。”   秦濯抿抿嘴。   阮乔又说:“他到底是有多恨我啊?”   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   就算杨杰觉得是自己害他家破流离,可在他的认知里不是已经把自己弄瞎了吗?   何至于此。   “他本就偏激,长时间被封闭在监狱中,更容易出现精神问题。”秦濯安慰说。   他神色已经恢复淡定,好像只要阮乔安全无事,其他都可以不计较。   阮乔看向秦濯。   如果说杨杰是被关在监狱里,那秦濯算不算也被关在黑色的世界里。   五年前秦濯就独掌大局,一身上位者的威严令人害怕。   五年了,秦濯虽然沉默的时候更多,但却没有变得阴郁,反而更有种褪去锋利后的沉稳,让人很有安全感。   “秦濯,”阮乔站起来问他,“刚才在急诊门口,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秦濯喉结动了下。   “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阮乔,我很抱歉。”   秦濯这一次没有犹豫,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坚定。   愧疚和追悔被摊撒在五年的长线中,此刻说来情绪倒也并不算激动,倒像是一颗串珠子的匠人默默守着自己的宝贝。   他的眼睛依旧很好看,阮乔知道他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   秦濯说:“我不该在一开始,就用钱和一个茫然无助的小朋友做交易。”   他语速不快,缓缓拿起和阮乔之间错位的第一颗珠子。   “我不该自大地以为爱情无用,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该推开你,更不该在你付出一腔真心时草草就应下,却根本没想过未来。”   “不该把我冰冷的规则强加给你,不该不尊重你。”   “最不应该伤害你。”   一颗一颗珠子染着时光被串上,阮乔眼睛有点湿润,他问:“还有呢?”   “还有,我,我……”   ——我一直很爱你。   秦濯罕见地露出些局促。   以前在一起时,缱绻的情话不要钱一样塞给阮乔,现在动了十足的真心,却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阮乔,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阮乔没有作声。   秦濯声音清淡,有些落寞地说:“也许我还不够好,甚至不能算一个健全的人,我也没有变成你喜欢的良善之人,但是——”   “但是,”阮乔眨了下眼,“谁说我喜欢良善之人啊?”   他要找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朋友相敬如宾吗?   那也好不热闹,搞艺术的人总是爱折腾的。   倒不是阮乔喜欢   坏男人,而是现在看来,秦先生是个可回收的坏男人啊。   还是唯一的那个被他驯服的坏男人。   上一次他问秦濯,在他从山巅一跃而下,在那些危险但又无比瑰丽的时刻,他在想什么吗?   他在想,为什么当初他不能再勇敢一点。   其实当年分开时,阮乔已经能察觉到秦濯的真心,只是他已经不敢相信了。   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愚蠢,不敢相信秦濯能真的从十年的轨迹走上一个新的方向。   不敢承受如果再一次努力失败后他要怎么面对自己。   他不敢碰,所以把和秦濯有关的情绪都封闭起来,告诉自己不爱了,躲得远远的。   可他在后来的很多个时刻都会想起秦濯。   在异国他乡失眠睡不安稳的时候。   在帆布鞋磨破了脚踝的时候。   在伊恩指着他的胸口说,如果真的想忘记,就不会再想起,何必把它关起来的时候。   阮乔很幸运,他身边一直都有很好的朋友,但有一种感情是朋友无法弥补的。   他去过的地方越多,积攒的勇气越多,那些被封存的记忆便涌上得越多。   他真的很不甘心。   如果他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也许以前陆然和喻肆都会拦他,他回想一下,就算他自己穿回去,也会拦住那时候的自己。   因为那时候他只有盲目的一腔孤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可现在被五年时光和阅历积淀过的他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次回来阮乔已经打好了主意,如果秦濯变好了最好,如果他不好,他就带着他变好。   以前他没有底气,他不敢,但现在他有了。   幸运的是,秦濯真的没有让他失望。   甚至给他更多的是惊喜。   阮乔以为人家看不见,就肆无忌惮地打量。   几年不见,老男人还是这么帅啊。   没错,他就是颜狗。   汪汪汪。   有如实质的目光让处变不惊的老男人耳朵也泛起薄红。   秦濯清了清嗓子,又一次问:“阮乔,我可以追求你吗。”   阮乔就是这样,别人退缩了他要把人揪出来,等人家鼓起勇气了,他又不调皮一下浑身都不舒服。   他故意问:“秦先生现在的诸多顾虑难道没有啦?”   秦濯都能想到小家伙有些得意的样子,他眉眼弯了一点,柔声说:“没有了,恶龙在宝贝面前是没有底线的。”   这次耳热的换成阮乔。   明知道秦濯说的是比喻,可是那两个字被令人骨头发酥的低音炮说出来,还是太要命了。   他怀疑秦濯就是故意的。   真坏。   秦濯真的很想现在就把别别扭扭的小朋友揉在怀里。   他没有顾忌了,即使他依然想让阮乔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伴侣,但什么才是最好的?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不能抢过阮乔的笔替他答卷。   而只要阮乔写下第一笔,他就再也不会松手。   “阮乔,这一次,我想从头爱你。”秦濯说。   阮乔愣了下。   明白了秦濯的意思。   虽然分开的这些年他会想起很多在一起心动的瞬间,可那些都是太遥远的事了。   五年,足够改变很多。   即使他知道秦濯的心意一直没变,即使他还可以时不时开个玩笑,但总还是有一些生疏感在。   比如秦濯沉默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们聊天是不是还有共同话题。   秦濯又知不知道,其实自己也不是当年他很喜欢的那个天真小孩儿了。   他们真的还能回到以前的感觉吗?   阮乔有些忐忑。   可是秦濯说出的话让他更意外。   “阮乔,我很遗憾没有在你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给你一场好的爱情,我不想让它也成为你的遗憾。”   秦濯像回忆起什么,嘴角的笑意很温柔,他伸出手描摹着阮乔发丝和脸颊的轮廓,但很克制地没有碰他。   他说:“别的小朋友有的,阮阮也要有。”   阮乔眼角泛起热意,又忍不住笑起来。   五年前,狡猾的老男人戴着兔子耳朵出现在他注定孤独的聚会,让他拥有了一个亲切的长辈。   五年后,又说这样的话。   阮乔明白了秦濯说想从头爱他是什么意思。   “阮阮,我可以追求你吗,把你十八岁错过的都弥补给你。”   秦濯想给阮乔一场迟到五年的,属于小朋友那样健康又年轻的爱情。   阮乔仰起头眨眨眼睛,把眼尾热意隐下,勉为其难说:“追我的人可多了,我可不好追。”   秦濯眼尾曳起温柔的弧度:“我会比所有人都努力。”   时隔五年,这样近距离又纯情的告白,阮乔耳热脸也热。   他转身打开窗户。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飘起细细的太阳雨。   谷雨已过,立夏将至。   一个缠绵季候的结束,是另一个盛大季节的开始。   阮乔伸手接住柔软的雨丝。   “秦先生,我等你来追我。”! 第51章 小情侣的把戏   被爱的总有恃无恐。   被追的也有恃无恐。   其实要阮乔说,他真的不是故意冷落秦先生,这几天没去医院是因为在忙自己的画稿。   回国不久后就有画廊联系他想承办画展,阮乔跟人家说自己要考虑考虑。   上次和错觉老板见面,傅书洄说他画得很好,可以在错觉展出,就是要排很久。   其实阮乔知道学长说的是客气话,排得久是因为要为更好的成名画家腾档期,不过傅书洄认可他能够在错觉办展,阮乔还是挺期待的。   国内几乎没有画家不想在错觉办一场自己的展。   阮乔纠结,是先在一般的画廊办一次展,尽快打开自己国内的手绘市场,还是一直等错觉呢?   但不管哪一种,都需要更多更好的作品。   他这些天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可能好多人觉得搞艺术创作靠灵感,每天旅游刷剧都是找灵感的必经之路,一旦有了灵感就万事大吉。   但阮乔觉得那是对画技已经非常精湛的大师而言,他自己还差得远呢。   多努力才是正解。   至于秦濯那边嘛……阮乔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天说了要从头追他,秦濯竟然当场开始官方自我介绍。   他说要和自己从平等的认识开始。   认就认吧,关键您这虽然没吹水但也类似福布斯简章的内容,哪里有一点点想要平等的样子啊!平等个锤子!   气人。   阮乔面无表情听完,呵呵一声自我介绍说:“姓阮,画画的,年方二三。”   秦濯:“……”   阮乔走了,也不来医院当志愿者了,秦濯还不能催。   毕竟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   这些年,秦濯已经反反复复把他和阮乔的聊天记录读了太多遍,以至于有时候都能脱口而出一个冷笑话,听得一众高管面面相觑。   ——那些都是阮乔曾经发给他的。   冷笑话,土味情话,三行情诗都有。   他要是不回,阮乔就发语音扮可怜,回得敷衍就要谴责他是不是用机器人自动回复。   总之小东西   能有一百种办法缠着。   烦人又甜人。   秦濯起初不太听得懂这些,不知道笑点在哪。   这些年反复听着倒时常会笑出来,笑着笑着又眼角发涩。   没有人被阮乔这样热烈地爱过还能释怀。   早上七点,秦濯的生物钟醒来。   想着阮乔可能还喜欢赖床,他吃饭办公到八点半才发出第一条消息。   「你在做什么」   发完停了五分钟,没有回复。   秦濯想了想感觉不妥,这么说好像老板在巡视下属有没有偷懒一样。   于是下载一套小兔子表情包,发出「Hi~兔兔探头.jpg」。   过了五分钟,还是无事发生。   秦濯陷入了沉思。   想来阮乔年幼丧父,肯定是对成熟可靠的男性更有好感,发兔子头……失策了。   一向看不上沙雕网友的睿智男人此刻矜持求助。   求问:如何委婉地向追求对象表达想念。   [?兄弟,都想念了还委婉啥啊直接上]   [楼主:不妥,我要认真追求他。]   [笑死,楼主多大啊,初中没毕业就赶紧写作业去]   秦濯想了想阮乔关于年龄的说法。   [楼主:年方三五]   [……真初中没毕业啊]   [楼主,你听我的,你就发自拍过去,她要是对你有意思,肯定会问这是在哪或者你在干什么]   [楼主:什么自拍]   [emm你要认真追求人家的话,那肯定不能是露腹肌那种暗示性太强的,以你这个年龄吧也不要太幼稚轻浮,最好是随性中带着慵懒,自信中带着强大]   [当然啦,前提得是楼主比较帅]   从不自谦的楼主觉得可。   [楼主:很好]   [……]   [不是,就没人发现楼主男头,追求的是‘他’吗?]   [楼主别走啊!蹲后续蹲后续]   秦濯退出界面,立刻让唐礼安排最顶级的摄影师过来拍照。   自拍?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不久,专业的人到   了,摄影师给不少名人拍过照,第一次拍到秦濯本人很是激动。   紧张问:“秦总想要什么风格的照片?”   秦濯:“随性中带着慵懒,自信中带着强大。”   摄影师:“我懂!”   于是。   等熬夜的人终于醒来时,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条信息。   前几条姑且还算正常。   最后一张照片——   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奢华扶手椅上。   完美的光影衬托出优越的线条比例。   他身着三件套西装,半侧身,自带霸总气场的微笑漫不经心扫向镜头。   阮乔:……?   点开头像看自己昵称,也不叫猎头001啊。   发什么职场照,有病。   -   唐礼也发现老板最近很不对劲。   在批改文件时表情不对劲。   时而皱眉,时而扶额,时而面色红润?   终于在老板忘记合上电脑的一天,唐特助收拾东西时发现,界面竟然是某绿色站。   收藏夹里赫然一排耽美小说,比如《入校我们谈恋爱》,再比如《饲养一只小甜O》,甚至还有《笨宝也想谈恋爱啦》……   唐礼默默盖上:……打扰了。   工作狂就是工作狂,学习起追人也丝毫不马虎啊!   -   没谈过学生恋爱也没追过人的秦老板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认真学习。   一开始他和阮乔都是文字往来,后来终于掌握了精髓。   “阮阮,早上好,记得穿袜子。”   清晨静谧的卧室里,低沉磁性的男声叫起床,真是一大早就对声控的暴击。   “阮阮,不喜欢吃蛋黄就剩下,石榴喜欢,它等你带过来。”   “阮阮,今天的火烧云很美,替我看一眼。”   “阮阮,晚安。”   好听的声音穿过电流,每天一点一点敲在心坎上。   播放一遍。   又一遍。   阮乔耳朵尖儿有点痒,久违地体会到被人捧在心尖上一点一点追逐的羞涩。   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可能即使有人喜欢   他也害怕被牵连而没有靠近,好不容易有胆大的还被陆然挡回去。   出国后,阮乔身边的追求者倒是不少,可他要么忙得根本没意识到,要么意识到了就拒绝得很干脆,所以这样被小心追求的体验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第一次。   两人这样发乎微信止乎礼地沟通,秦濯看文字不便,阮乔回复便尽量都发语音。   清澈柔软的声音让秦濯很难忍住不见面。   “阮阮,明天休息一天吧,我想约你出来,可以吗。”   阮乔算了算,两人要有一周没见了。   “好吧,那我去哪儿找你呢?”   秦濯说:“我去接你。”   阮乔现在还和室友一起住在喻肆家,这么快万一碰见了还挺不好意思。   他准备明天自己去找秦濯,顺便想想在哪短租个房子。   叙旧叙旧,叙叙就行了,不然就像他们现在这样已经步入相看四厌的阶段,动不动就要拌嘴,前天陆然和喻肆还打了一会儿。   哎,赶紧各回各家吧。   阮乔说:“不用来接我啦,你说在哪儿我自己去。”   秦濯发了一个地址。   阮乔有点小意外,这是京市一家小有名气的网红甜品点,经常有学生和博主过去打卡。   算是个有点小资的地方,但也远远不是以前秦濯能看上的。   甜品十级爱好者心里美,嘴里故意笑着挑刺:“秦老板大晚上发美食给我看什么居心啊?”   秦濯轻笑一声,好听的气音带着阮乔耳边的空气一起颤动。   “那阮阮晚上对我笑这么甜是什么居心啊。”   “……!”   阮乔啪叽关掉手机。   扔好远。   真烦,这个人怎么这么蛊啊!   -   第二天,阮乔挑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落肩衬衣,透着点儿轻熟。   毕竟要见大龄秦先生呢,他可不想被别人当做叔侄情深。   阮乔打了个车,按照时间地点提前五分钟到了甜品店门口。   从车上下来,阮乔拿出手机问秦濯坐哪桌。   秦濯温声问:“你到了吗?”   阮乔:“到了呀   ,我正——”   剩下半截话噎在嘴里,阮乔看着门前树下白衣牛仔裤的男人张大了嘴巴。   “你……”   要不是很难有第二个人长成秦濯这样,阮乔真的以为是自己认错了。   秦濯身上穿着一件面料柔软的白衬衣,前摆一侧束进牛仔裤,身后斜跨一只卡其色背包。   阳光落在他身上,阮乔瞬间突然有了创作一幅大学时代男神学长的冲动。   “你怎么穿这样啊。”阮乔太吃惊了。   他见过秦濯穿挺括西装的样子,见过他敞着浴袍的样子,但从没见过秦濯这么……嫩的样子。   秦濯问:“不好看吗?”   “不是不是,”阮乔摆摆手,这人就是个衣裳架子,谁能违心说不好看啊,“我就是有点意外,不过挺好看的。”   无框平光镜后的眼睛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秦濯说:“你穿蓝色也很好看。”   阮乔顿时僵在原地睁大了眼。   秦濯失明之后眼睛并没有太大改变,即使是面对面说话他也经常能通过声音辨别阮乔的位置,认真和他对视。   唯一的不同就是比以前少了些光彩,但这点差异在戴上眼镜的时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濯说他穿蓝色很好看。   阮乔捂住了嘴,他今天穿的衣服确实是蓝色啊。   秦濯怎么会知道。   “你……”   秦濯淡笑一声,垂眸点了下右耳的无线耳机:“它告诉我的。”   阮乔:“它?”   “嗯,耳机上有一个针孔摄像头,里面装着外貌识别系统,”秦濯看向阮乔,“它可以告诉我你穿了什么颜色,天冷有没有穿外套,头发有没有变长。”   先前在急诊门口无法形容阮乔的样貌始终是秦濯的心病。   但他现在可以知道阮乔的模样了。   他可以想象出来那些漂亮衣服穿在阮乔身上的样子。   阮乔一时说不出话,又气秦濯让他大起大落,又不忍心生气。   总之秦濯很讨厌就对了。   “阮阮,我们进去。”秦濯察觉到小朋友的别扭,柔声说,“你带路。”   阮乔这才发现他从   一开始就觉得哪儿很不一样了。   不是秦濯的装扮一下子年轻十几岁,而是他没有带盲杖。   秦濯勾了下背包带,对阮乔解疑说:“可伸缩,放里面了。”   阮乔回想了下,秦濯先前用的盲杖好像都是不可伸缩的。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开玩笑说:“秦先生,你该不会想用这么直白的方式骗我和你接触吧,我才不拉你,你自己走。”   阮乔当然知道秦濯不用自己扶,也知道秦濯从不会在意他人目光。   他穿得年轻帅气,藏起盲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和普通人一样正常的约会。   秦濯笑叹一声,无奈说:“好吧。”   他从挎包拿出盲杖,和阮乔一起进店。   店在大厦最高层,秦濯定的靠窗位置,能俯瞰小半个京市。   摩天轮形状的甜品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   整个店里都飘着香甜的味道。   阮乔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拨着摩天轮让它转动。   他记得秦濯口味偏清淡,也不怎么喜欢甜食,笑问“腻吗?”   秦濯摇了摇头,看着阮乔说:“不腻,很甜。”   阮乔咬了下嘴唇。   刚才在楼下心情太激动复杂时尚不觉得,现在他闻出来了,在一众香甜的味道中还有一道淡淡的草木花香。   ——很熟悉的玫瑰香。   本来这段事情多,阮乔差点都忘了翻这起旧账,现在立刻想了起来。   “秦濯,你之前帮我给父亲查过案子,那你是不是把我的过去也查得很清楚了?”阮乔问。   秦濯:“嗯。”   “那你知不知道我有一次被绑架差点死了。”阮乔又问。   虽然现在人好生生就在自己面前,但提起这件事秦濯还是皱了下眉,说:“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阮乔看着秦濯眼睛。   秦濯神情顿了下:“阮阮——”   “别,我不软,”阮乔比了个stop的手势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小小抱怨说,“你明明就知道救的那个人是我,你还一直不跟我说。”   秦濯缓缓眨了   下眼:“我说了,你没听到。”   “啊?”阮乔转着眼睛回想,“什么时候啊?你故意趁我睡着了说。”   不算故意趁阮乔睡着,只是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崩坏的临界点,阮乔不慎从山上摔下磕着脑袋,秦濯就是那时知道的。   “你偷进我病房。”阮乔瞪大了眼睛。   他就说那天迷迷糊糊昏睡中感觉有人拉着他的手说了什么话,最后还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原来是个背后占人便宜的大尾巴狼。   “真过分。”阮乔小声嘀咕。   秦濯认下:“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那你以后不能故意瞒着我,更不能骗我了。”阮乔说。   秦濯:“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好像想起什么:“阮阮,其实……”   “不,”像是察觉到秦濯要说什么,阮乔连忙打断,“现在说没用了,秦先生,之前那么多天都可以交代但你没说,现在想一股脑都倒出来,来不及了。”   阮乔有理有据的,你看你都追了那么多天了,竟然还不把前科交代清楚,怪谁喽。   秦濯抿抿嘴。   阮乔扬起下巴很有挑战欲地说:“我会慢慢找出来你还瞒了我什么。”   “那找出来之后要怎么办。”秦濯问。   “找出来之后啊……”阮乔还真不知道,本来就是想逗着欺负人。   “桀桀桀桀桀桀桀。”阮乔突然发出夸张的阴狠笑声,一副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样子。   本来就是想做做样子,结果第一次这么笑发现还挺好玩儿。   之前看小说的时候反派魔头总是动不动就桀桀桀,小时候阮乔还搜过这字到底怎么发音,知道发音之后更觉得离谱,谁会这么笑啊。   结果现在自己试了下,有点上头。   “你笑什么?”发现秦濯在努力忍笑,阮乔不太乐意问。   秦濯握拳挡在唇前轻咳一声:“没什么。”   阮乔:“谁刚说的不骗我?”   “好吧。”秦濯露出手腕上的表。   失明后他就不再戴金属腕表,换成了功能更多相当于一个小电脑的电子表。   阮乔看   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直到秦濯按下那个魔鬼的按钮。   “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段二出天际的阴狠傻笑在两人之间循环播放。   阮乔:“……”   阮乔:“…………”   哪儿有这样的人啊!   这听着也太精神有问题了吧!   阮乔凶巴巴起身要走:“我不跟你约会了!”   “阮阮。”   秦濯伸出胳膊,以他的耳力明明可以抓住人,但手却只茫然地落在空中。   他今天没有抓头发,刘海柔软地垂在额前,配上一双不太聚焦的眼睛,说不出的失落可怜。   谁忍心让这么大个帅狗摸不到啊。   阮乔撇着嘴,还偷录他,摸手是别想了,送你个胳膊肘。   秦濯满意地抓到人,哪怕是个硬邦邦的胳膊肘,也把他心里软成一片,好声说:“我错了,以后录之前一定告诉你。”   阮乔气呼呼回对面坐下:“你还想以后?!”   呃,又踩着雷了。   秦濯缓缓垂下眼,温沉的声音透着忧伤:“难道我们没有以后了吗?”   不是。   阮乔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太清楚,但反正大狗看起来好可怜啊,先顺毛摸吧,他递过去一块不太甜的曲奇:“吃吃吃。”   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忽悠了过去。   两人从甜品店出来,阮乔一本正经说:“谢谢秦先生今天的款待,我要回去画画了,需要帮你叫车吗?”   秦濯摇了摇头:“不需要,但是需要阮先生陪我去一个地方。”   阮乔:“什么地方?”   秦濯:“游乐园。”   阮乔发怔:“啊?”   秦濯笑了笑,抬起手想摸摸小朋友脑袋,但忍住了,他说:“今天是儿童节。”   “哦!”阮乔恍然应了声,应完发现不对,很硬气地说,“谁还过儿童节啊。”   秦濯轻叹一声:“我小时候是没有去过游乐园的……”   阮乔眉心跳了下,这位大哥,戏有点过了啊。   虽然他觉得秦濯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但也绝不至于这种我闻犹怜的语气吧。   秦总是什么性格,头可断血可流坚决不服软。   眼前这人一天之内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卖惨了。   可偏就有人吃。   阮乔用鼻子哼哼两声:“好吧,我正好要画一张带木马元素的稿。”   “等下。”   阮乔刚要转身,秦濯拿出一张纸巾说:“嘴角蹭到东西了。”   阮乔:“?”   秦濯失笑:“它告诉我你嘴边长了痘,我猜是程序还不够精准。”   阮乔的皮肤有多好,没人比秦濯更知道。   阮乔惊愕:“这么厉害?那是不是我什么表情它也能读出来。”   “它说你现在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秦濯无奈,“这是什么表情?”   早知道就该把词库做得更规范一点。   “你做的啊?”阮乔问。   虽然知道秦濯这几年依然很厉害,但直面这种厉害的结果还是挺震惊的。   “嗯,”秦濯没太在意地说,“一个小程序。”   阮乔:“……”他也学过一年计算机好吗。   “这么厉害,那秦总自己来擦吧。”   阮乔说这句话的时候真没多想,他跟秦濯在一起好像总是这样,像只小刺猬秃噜噜一堆刺儿。   等觉得不好时话已经说完了。   再收回去好像多刻意一样。   阮乔微微仰着脸。   秦濯能听见属于阮乔的呼吸,握着纸巾的手指发紧,跟着耳机中的提示抬起手,一点一点靠近阮乔的脸颊。   快碰到阮乔时他动作很慢,好像怕唐突一样。   阮乔能感觉到秦濯手掌的热度越来越近。   脸上细小绒毛被触碰的一瞬微微发痒。   秦濯的眼神刚好落在他嘴唇上。   这么认真地看别人的嘴唇,是要……   阮乔不自然地说:“你快点……”   声音小小的。   秦濯右手几不可查地颤了下。   纸巾碰到了脸颊,手指也碰到了。   耳机提示小痘痘还在。   秦濯嗓音发紧:“抱歉。”   往左又移了一点。   上一次两人在急诊门口拥抱,但在那样突逢巨变和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下,并不会有缱绻心思。   此刻算得上秦濯追求以来,两人第一次亲密的肌肤接触。   阮乔不知道耳机会不会报告目标的耳朵变红了,但他有点热。   在秦濯第二次轻轻移动后,痘痘终于消失。   他抬手离开阮乔的脸颊,将纸巾攥在掌心,却并没有垂下去。   秦濯喉结动了一下。   阮乔感觉那一刻秦濯也想用指腹摸一下他的嘴角。   但除了凸起的喉结和颈侧绷紧的青筋,秦濯什么也没做,缓缓垂下了手。   阮乔心头一动,蓦然想起那句话——   男人最克制的时候最性感。   两人站在树下,一时谁也没好意思再看对方。   不远处,驾驶位上的唐礼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一分钟前老板让他来接人,那他现在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啊?   -   六一儿童节的游乐园热闹非凡。   到处都是卖七彩气球、动物耳朵、金箍棒和泡泡水枪的。   秦濯问:“想要什么?”   阮乔:“……”想要兔子耳朵,你带。   游乐园里人很多,秦濯能感觉到阮乔一直有意走在他左手边。   “没事,医生说恢复的的不错,已经换了普通的夹板。”   阮乔又看了眼秦濯手指,他早就想说了,伤患来游乐园凑什么热闹嘛,除了旋转木马还敢让你坐什么啊。   秦濯问:“想坐吗?”   阮乔惊恐地看了眼身边小朋友,踮脚在秦濯耳边说:“光天化日你注意点!”   秦濯:“……”   秦濯:“矜持文明的阮先生,想坐旋转木马吗?”   阮乔:“……大人谁坐这个啊。”   “儿童节这天大家都可以当小朋友,”秦濯问,“坐吗?我跟你一起。”   阮乔:“……”   话是好话,但怎么就听着这么奇怪呢?   有问题的总不能是他吧。   阮乔坐不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秦濯拉上旋转木马。   这传出去一定会   爆吧,让一众高管瑟瑟发抖的秦总坐在一只仙女鹿上嘿。   两人一前一后,音乐响起,所有木马都开始追逐。   阮乔扭头用手机录下在仙女鹿上也正襟危坐的秦总,准备以后当把柄。   “你说这像不像我们的关系啊?”阮乔看着追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眨了下眼。   秦濯说:“不像。”   阮乔没在意,本来他就是逗一下,一本正经的秦总和周围的欢声笑语也太格格不入了。   阮乔举起手机,拍了一张两人的自拍。   以前秦濯带他去画展,现在他带秦濯坐木马。   可能是凑巧,在阮乔按下快门的瞬间,秦濯看向了镜头,绷紧的嘴角散出一丝无奈又温柔的笑。   音乐慢慢停下,阮乔还在检查刚才拍的照片,秦濯却已经走到他面前。   “现在才像。”他说。   阮乔愣了下,呆呆问:“像什么?”   秦濯:“像我们的关系。”   旋转木马不像他们,它们永远追逐在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上。   我走向你,才像。   周围很嘈杂,阮乔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每一只木马的底座都很高,秦濯站在下面,还要微微仰视他。   像骑士问王子:“我抱你下来好吗。”   阮乔抠着自己独角兽木马的角:“你手上有伤。”   秦濯笑:“我抱你需要两只手吗。”   阮乔咬住嘴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这样对视着,直到管理员催促:“清场了啊清场了,再坐重新排队。”   阮乔这才赶紧从木马上跳下来,结果鞋带开了,把自己绊个趔趄。   “砰。”   “哎呦。”   阮乔鼻子一痛。   秦濯顺势揽住撞上自己锁骨的人,佯斥说:“笨。”   哪儿,这是意外。   阮乔推开秦濯,脸红透了。   “好啦,不笑你了。”秦濯柔声说。   小东西太要脸面,走出去二里地还不愿意搭理他。   “吃棉花糖不吃?”秦濯问,“给你定制一个。”   阮乔看一眼   旁边排长龙的棉花糖商店,纳闷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恢复了?”   秦濯嘴角含笑:“带你来之前我已经把地图导入了。”   阮乔心想,那还好人家是个固定店铺,要是流动的,您是不是要提前给人家装GPS呀。   阮乔引着秦濯走到队末。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不管去游乐园还是去哪里,都只不过是想要相处罢了,是坐在摩天轮上,还是在排队,其实差别不大。   “无聊吗?”秦濯问,“要不你先去玩其他的,我在这儿排队。”   阮乔笑:“这不是助理干的活儿吗,我可聘不起您时薪这么变态的人。”   游乐园里人多,秦濯一直用着盲杖,即使他外表与常人无异,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扭头看他。   排队时更明显。   前面一位女士见队这么长,好心问:“您站前边儿吧?”   前边几个人听见纷纷扭头,有附和说来来来,来我前边的,也有撇嘴不言的。   秦濯淡声说:“谢谢,不用了。”   先前没吭声的人翻个白眼:“我就说不用吧,都能来游乐园了,排个队算啥。”   小插曲过去,大家继续刷各自的手机,和各自的亲友说笑。   阮乔默默握住了秦濯的手腕。   其实这些天阮乔有想过,秦濯这些年是怎样一点点改变的。   当亲眼面对时,还是会心里酸涩。   也许秦濯就是这样一点点明白,那些没用的所谓尊严和骨气是什么了。   排了二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们。   店里有两位师父,手艺确实精湛,绕得小动物栩栩如生。   秦濯问:“想要什么样子的?”   一位师父在做常见的十二生肖,基本刚做好就被买走,另一位师父做定制。   阮乔说:“刚好有个小猪,就它吧。”   指尖却指向了刚做好的小狗,冲师父眨了下眼。   师父笑笑,递过来没说话。   离开店铺,秦濯问:“怎么开始喜欢小猪了?”   “不喜欢,”阮乔说,“买个你的兄弟姐妹,喜庆。”   秦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坐在长椅上,秦濯问:“好吃吗?什么口味。”   阮乔举着小狗左看右看:“你想吃啊,想吃怎么不买两个。”   秦濯:“你吃多了又要牙疼。”   阮乔啊呜咬一口,不跟你分,想得美。   落日,两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阮乔慢慢吃着,一缕一缕。   “有火烧云。”他说。   秦濯问:“好看吗?”   “好看,”阮乔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对看不见的人有点敷衍,接着说,“霞光把小孩儿的脸都照得红红的,嗯……红气球变成金的了,金、金……”   阮乔忘词,秦濯无奈说:“阮阮,在你十二年前的课本上也有《火烧云》。”   阮乔:“……”   这能怪他吗,有本事让他画啊,他语文确实不怎么样嘛。   “刚才是不是不开心了?”秦濯问,他声音很平静。   阮乔:“什么不开心?”   秦濯说:“排队的时候。”   阮乔沉默了一秒:“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我今天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些,”秦濯目光飘向远处,“有时候,看得见的人会比看不见的人压力更大。”   阮乔看向秦濯冷硬的侧脸线条。   “你能看见别人是怎么扭头打量我们的,我还好,”秦濯笑笑,“大家不说出来我就听不到,但你连一个眼神都能看到。”   他转过头来:“阮乔,如果你以后跟我在一起,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   “嗯,”阮乔又咬下一块棉花糖,“看看又不会掉一两肉。”   秦濯继续说:“我不能陪你打球,不能帮你挑衣服,不能告诉你画的哪一幅画更好看。”   阮乔:“我的画都好看。”   “是。”秦濯好看的眼尾弯起。   棉花糖很甜,咽下去却是涩的。   阮乔问:“秦濯,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建议我找更好的人选吗?”   “不,”秦濯的声音很坚定,“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阮乔:“那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秦濯:“我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走,就永远都不   要走了。”   阮乔看着秦濯抿紧的嘴角。   他想如果他说,那好吧,我不想受这种委屈了会怎样。   但也只敢想想,有的玩笑能开,有的不能。   倒是秦濯,还在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温柔的话。   阮乔吃掉最后一口棉花糖,用纸巾包住木棒暂且放一边。   他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的眼睛,有很大可能,很快就要好了。”   秦濯身体明显绷了一下。   “秦医生团队的人工角膜技术有了新进展,很大的进展,之前没和你说,是怕你期望落空后更难受。”   “但我觉得秦先生很勇敢,我们一起等好不好。”   秦濯下巴动了动,想说什么。   良久只吐出一句:“我也想吃棉花糖。”   哪儿还有棉花糖呢。   阮乔舔舔自己甜滋滋的嘴角。   “秦先生,没有你这样大.跃进追人的。”   -   儿童节那天,除了结尾一时没忍住心急了些,秦濯觉得还是可以算作一次不错的约会。   过几天,阮乔找到了新的住处,四人小伙伴都回归各自的生活。   新住处在辉漫附近,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阮乔和《rolling》美术组的合约还没到期,经常要过去补稿。   辉漫和秦氏离得近,秦濯干脆住在了公司的休息室,把公司一众高管感动得不行,势要努力加班,与身残志坚的秦总共进退。   阮乔大概三四天会和秦濯见一面,闲了可能频率高点,忙了也可能一周不见。   秦濯虽然心里想,但也不着急,心里装着长远,就能度过一朝一夕。   下半年的节日总是比上半年多,没多久到了端午节。   两人四五天没见,过节总不好不见。   秦濯问小阮先生:“大画家也得抽时间吃个粽子吧?”   阮乔夹着手机转了下画笔:“吃。”   秦濯:“想去哪?”   “就去你公司吧,”阮乔节省时间第一位,“待会儿我画完这块去找你,饿了你先吃。”   秦濯满意地挂掉电话,摸了摸手边的丝绸小盒子   。   阮乔到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菜。   他之前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大厅里的那架水晶钢琴已经不知去处,曾经空荡的四周添了很多副自己所爱名家的作品。   阮乔和秦濯说了,没必要花这个钱,都好贵的。   秦濯说,他这是收藏,是奇货可居,能被阮画家喜欢,未来增值空间肯定不可小觑。   阮乔无话可说,压力山大。   和土豪谈朋友,暴露爱好需谨慎。   阮乔洗过手入席,边剥粽子边问:“秦总想吃甜粽还是肉粽,我白吃白喝服侍您一回。”   秦濯无奈笑笑:“吃你分过来的。”   阮乔口味杂,尤其好奇心重,经常会想吃点这个,吃点那个,浪费食物又不太好受,所以看起来每次要点双份,其实秦濯都是让阮乔只点自己的。   因为必定踩雷,然后雷归他。   阮乔正用刀叉分粽子,看见秦濯拿出来暗蓝色丝绸盒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啊?”   秦濯往前推了下:“送你的。”   阮乔惊得把刀叉放下:“你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谁求婚送戒指会趁对方刚剥完粽子满手黏糊糊的时候?   而且而且,这不是快不快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坐火箭。   “秦秦秦先生,你再想想……”   秦濯愣了下,勾起嘴角问:“为什么再想想,我已经想好了。”   “不是……你这不是耍流氓吗。”阮乔都有点慌了,别欺负他啊。   秦濯一脸就该如此的样子,修长手指搭上盒子。   阮乔:“!”   求饶道:“秦濯……”   委委屈屈惨兮兮的,秦濯好笑,啪嗒打开了盒子。   哇。   阮乔感觉自己幻视了,是钻石太大都有五颜六色的特效了?   “阮阮,戴五丝,辟百邪。”秦濯说。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我帮你戴上。”   阮乔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乌龙,赌气说:“小学门口五毛一根你也好意思用这么贵的盒子,过度包装可耻!”   秦濯抓住不情不愿递过来的手腕,柔声说:“不是五毛一根,我自己编的。”   阮乔诧异,低头看不算复杂的花纹,很简单,但也很平整,能看出来做的人花了不少功夫。   日理万机的秦总编手链,阮乔脑补出的画面挺好笑,有种猛男绣花的违和感。   但也很温馨。   以前秦濯是没这样懂浪漫的。   手链戴好,松紧调整好,秦濯还不松手。   阮乔朝人手背拍了下:“不要借机吃豆腐。”   “过节都不能吃啊。”秦濯眼尾曳起,那个恶劣的家伙又快回来了。   两人正拌嘴,秦濯手机突然响了。   知道他这个私人号的人很少。   阮乔安静吃自己的。   时不时瞟一眼秦濯的表情。   很镇定,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阮乔就是直觉气氛有点不一样。   秦濯嗯了几声后,说:“好,端午快乐,哥。”   阮乔坐直了,等秦濯挂了电话问:“秦医生?来祝你节日快乐吗?”   秦濯缓缓眨了下眼,几秒后笑了:“阮阮,我要看见你了。”! 第52章 秦总好茶艺   “你要看见我了?”阮乔呆呆重复一遍。   看清秦濯嘴角的淡笑后,惊喜捂住嘴巴:“你的意思是!是是是——”   “是,”秦濯缓声说,“大哥说人工角膜移植最后的问题已经攻克,我很快可以准备手术。”   “可以看到你了。”   秦濯声音温和,像夏天夜里吹来的一阵风,熏得阮乔有点晕,眼睛也有点热。   “怎么不说话了,”秦濯指尖敲了下大理石桌面,“开心傻了吗,小傻子。”   “你才傻,”阮乔向上眨眨眼睛,“我就是感慨秦医生他们太厉害了,这得造福多少患者啊。”   秦濯嘴角笑意宠溺:“嗯,还造福患者家属,比如一些小哭包。”   阮乔嘴一抿,谁跟你是家属啊,想得美。   “那这几天要做什么准备吗?”他看了眼桌上的菜不太放心,“饮食需要注意吗?要多睡觉休息眼睛吗?还是要睁着锻炼眼部肌肉啊?”   嘟嘟嘟一串问题,秦濯无奈说:“你忘了,我们都做过相同的手术。阮阮,不要紧张。”   阮乔:“我才没有紧张。”   “好,”秦濯柔声说,“注意事项我哥刚才都和我说过了,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手术,主要是人工角膜一直不好研发,现在最难的一部分已经过去了。”   “嗯,过去了……”阮乔喃喃。   不好的都要过去了。   突逢惊喜,他心里毛毛的,总不踏实,又很感慨,秦濯五年没有光明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喜欢这个吗?”秦濯见小朋友神思飘忽,转移话题指了下自己的手腕。   阮乔目光落在左手腕间,秦濯为他戴的五丝手链上。   嘟囔说:“还行吧,花纹简单,但和颜色搭配得好看,审美不错。”   秦濯看向阮乔,意有所指说:“我审美当然不错。”   阮乔摸了摸耳朵。   秦濯以前虽然也愿意陪他花很多时间,但其实不太懂什么浪漫,他说喜欢什么,他就去做。   像这样的小惊喜是很少有的。   阮乔学着以前秦濯会说的话问:“秦总,干嘛浪费时间做一个手链啊,还不如   随手花钱买一个更好看,没必要哇。”   秦濯知道小东西在呛人,坐直任嘲说:“不一样。”   阮乔:“怎么不一样呢,都是拿几根线编一编。”   秦濯:“阮阮,还记得你送我的那条表带吗。”   阮乔记得,那时他在手工社团临时起意,想做一个送给秦濯。   后来秦濯一直没戴,他也没在意,毕竟一身高定的秦总真戴了才违和。   但秦濯说:“这些年我一直带着它。”   起初是戴在手上,后来怕弄脏弄坏,就和那只陶瓷小兔子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我经常会想,你把这一条条线编起来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希望我每次看见会想到你,还是嘀咕着我比你大了12圈年针的距离。”   一想起阮乔可能会有的表情,秦濯便心生可爱,他说:“我觉得很浪漫。”   阮乔看着秦濯。   曾经不会爱的大木头现在温声说浪漫。   他想起以前每次画画要摆一大堆东西的时候,秦濯跟他说板绘终将取代手绘,就像电子阅读终将取代纸质书籍一样。   阮乔说,那不会啊,板绘是有超多好处,但是手绘的质感和浪漫是板绘无法代替的。   秦濯那时候认为只是时间问题,他可以研发出笔触和纸面质感都跟手绘一样的板绘工具,落笔体验和手绘几无差别,谁还会选择手绘?   阮乔想了想,还是摇头。   “就算你说的体感、纸面纹理什么的都可以仿真,但有一点,板绘可以一键撤销,只这一点它就永远和手绘的体验不同。”   秦濯好笑:“能撤销修改不是好事吗?”   “当然是很方便,”阮乔歪歪脑袋,“但很多时候,绝响,就是因为仅此一份,无法更改,无法回头。”   秦濯不能理解这种自找麻烦的孩子气,明明撤销后可以修改画得更好,他说阮乔这个绝响的说法:“太唯心了。”   阮乔瞪着大眼睛:“审美本来就是主观感受嘛。”   “难道呈现出的结果一模一样,对受众也有区别吗?”秦濯跟小朋友打嘴消磨时间。   “当然!”阮乔想了想,举了个好理解的例子,“这就跟亲签和复印的签   名一个道理啊……”   秦濯面无表情:“所以差别在哪里。”   阮乔:“……”   阮乔笑出来。   现在每每回忆起来这些依然想扶额。   大概是一画成谶,以前的他和秦濯真的很像那副飞鸟和鱼。   各有一套体系,谁都不能说服对方就是完全错的。   他们相恋,却又不能相解。   所幸五年是一个轮回,时空变幻后又交叠。   他能看到更多现实,秦濯也能说出浪漫了。   秦濯刚才说,猜想过他在编表带的时候在想什么。   阮乔也在想,秦濯拿着这些五色彩线的时候在想什么。   戴五丝,辟百邪,是为他祈福吗?   “可我没给你准备这个怎么办。”阮乔有点抱歉。   “我不需要。”秦濯淡声说。   他手肘落在大气的餐椅上,身体放松而坦然,还是那个站在金佛面前都要打商量的清狂之徒。   阮乔吐吐舌头,心说这人真奇怪,不信神佛,又给他编什么五丝。   “吃饭吃饭,不吃都要凉了。”阮乔敲敲盘子,“我给你分了几块味道不一样的粽子。”   粽子躺在秦濯的餐盘,他拿起银叉,讨不着礼物的人自然想在其他地方讨点便宜。   叉子和瓷碟发出碰击声,几次都没有扎准。   可怜人第三次戳不到食物后,终于引起注意。   阮乔好心问:“秦总,扎不准吃的啊。”   秦濯点头。   阮乔又问:“需要人喂你?”   秦濯还是矜持地点头。   “这样啊……”漂亮的圆眼睛露出一丝狡黠,阮乔高声,“唐特助!来活儿了!”   秦濯:“。”   -   -   秦医生原本想将手术时间定在一周后。   医生和材料都准备好了,主要是怕太突然,想给秦濯一点时间。   其实医生更明白患者对于手术的恐惧,尤其是做过手术的患者,并不会一回生二回熟。   但秦濯是要追宝贝的男人,每一天都很珍贵,坚决要尽快做。   术前一   天,阮乔来医院陪秦濯做检查。   小声嘀咕:“不是说下周嘛,这么突然,我今天本来约了画廊老板呢。”   其实医院这儿用不着他做什么,秦濯也没通知他,还是从秦医生那里听来的。   秦濯按着臂弯刚抽血后的针孔,两人坐在病房等结果,他问什么画廊,阮乔说了个名字。   秦濯皱眉:“配不上你。”   这些年秦濯为了了解阮乔的动态,对绘画圈不少关注。   阮乔苦笑:“有啥配不上啊,除了错觉那几个顶尖的,往下排也就到这里了。”   秦濯不甚满意地交叠两条长腿:“你去错觉展出,姓傅的都要蓬荜生辉。”   阮乔:“呃……”   说不好秦濯这是对自己滤镜太厚,还是记恨着人家傅总差点成自己竞争对手的事儿。   他其实想吐槽,你又不知道我现在画什么样。   话头刚咽回肚子,秦濯就十分肯定说:“我见过你以前的画,现在必然更上一层,炉火纯青。”   “咳咳咳……”阮乔被这形容词呛得不轻,“秦总,咱低调点低调点。”   秦濯老脸不红,非常理所应当:“你不是说过,美是主观感受吗。我看不看得见,你的画都是最好的。”   阮乔扭开头揉了揉脸。   这哪是主不主观啊,这是真闭眼说瞎话呢。   “其实傅总说我可以在错觉办展,就是要等的比较久。”阮乔解释道。   一场画展一般在一两个月左右,中间还要有筹备布置的间隔,其实一年能办的画展一只手数的过来,傅书洄让他排两三年倒也不算太敷衍。   “我现在是在犹豫要不要在其他画廊先办一场。”阮乔说。   秦濯问:“先办一场,你是展出最得意的作品还是不展出?”   这也是阮乔纠结的。   回国第一场画展很重要,相当于是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肯定是要上压箱底的好作品。   可是那之后在错觉的展怎么办,他能在短时间内攒够满意的作品吗?   有点悬。   秦濯指尖捻了下:“阮阮,我有个想法,你听听好吗?”   阮乔看过来,虽然知道现在   秦濯态度特别好,但这么有商有量地还挺稀罕:“秦总,请讲?”   秦濯清了清嗓子:“你觉得,画展在秦氏办怎么样?”   阮乔像一只树懒缓缓睁大眼,脑海中泡泡一样冒出太多问号,不知该先问哪个。   “你们不是科技公司吗?”八竿子打不着啊。   秦濯毫不避讳地说:“这些年我买了不少画,早有传言我想进入美术市场,或者是我本人爱好如此。”   “你风格独特,又是刚回国的新画家,我以你为试水第一笔,选择跟你合作并不奇怪。”   阮乔眨眨眼问:“那之后呢,你真要进入美术市场啊?”   “傅书洄那厮赚得盆满钵满,我为什么不能分一杯羹。”秦濯轻笑一声,露出属于商人的锐利   “可你是搞技术的啊,跟艺术有壁。”阮乔说,他很担心秦濯是一时脑热,战略投资这种事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阮阮,你有没有听说过,鸡蛋不要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体量大的集团更是如此。”秦濯耐心解释。   “秦氏虽然主营科技,但是地产家居甚至影视领域都有投资,涉猎美术也并不突兀。”   阮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投资这些事他不太懂。   他是真没想到还能这样。   光是秦氏科技这一个名头抛出来都够吓人的,再加上进军美术圈第一场画展这样的热点话题,想想都知道会有多大的影响力。   “阮阮,你想在错觉办展,又急于尽快,我猜你是想快点提高自己影响力,是这样吗?”秦濯问。   阮乔点点头:“嗯,是这么想的。”   “我可以给你最大的影响力。”   秦濯说完顿了下,认真补充道:“前提是,如果你愿意接受。”   他看过来,阮乔等了几秒,发现秦濯没有继续说。   “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   他略带笑意的语气好像秦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这次换秦濯愣住。   阮乔皱皱鼻子:“哇,秦总该不会以为我清高到不想让金钱来玷污艺术吧?”   可能以前阮乔会有点忐忑,觉得艺术就要干干净净的,不要被钱干扰。   秦   濯帮他太多,他心里会有小疙瘩,觉得不是全靠自己走上来的,很虚。   但这些年他见过了太多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无奈事实。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艺术也没法只是空中楼阁。   如果有贵人愿意提点自己,那是幸运,不是包袱。   区别就是,这种帮助有没有危害到其他人。   秦濯如果硬是通过手腕截胡了其他本该展出的画家,那阮乔会心生愧疚,可是……   就像大家都愿意为自己喜欢的人花钱买衣服买吃的一样。   秦濯就是愿意在自己公司为他办展,就是喜欢他,那怎么办呀。   嘿嘿。   阮乔把自己想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有能力与这种殊荣相配。   秦濯见阮乔并不抵触自己的做法,心里也很是畅快。   什么投资又是鸡蛋又是篮子的,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点闲钱还不至于让秦濯来回算计。   他就是想,阮乔既然要一直在美术圈,与其每次苦哈哈跟别人打商量,不如回家来和他吹吹枕边风。   咳。   完全不知道某人大尾巴心思,阮乔体贴看了眼时间说:“十分钟到了,不用按了。”   秦濯松开臂弯上按压的的食指。   阮乔观察几秒发现没有出血。   秦濯经常锻炼血管粗大,加上碘伏晕染针眼看着格外疼,阮乔下意识吹了两下。   呼——   轻轻柔柔的,像只小动物蹭上来。   秦濯不自觉收紧了拳。   “哎!你干啥呀。”阮乔拍他手背。   不料下一秒被秦濯反手一抓握住了。   都这样儿了还想着吃豆腐,阮乔腹诽。   刚要动,就听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总低悠悠说:“阮阮,明天要做手术,我心慌。”   阮乔:“……”   秦总,您这样撒娇良心不痛吗?   不过看在秦濯真的只是牵手,没有乱摸乱蹭的份上,阮乔姑且当安抚伤患了。   其实秦濯的手很大,手指很长,被他牵着反而有种时光静好很安心的感觉。   阮乔   尽量忽略手上的热意问:“画展场地要安排在哪儿啊?”   “就在秦氏大厦,公司经常办展,我会让策展安排好的,你不用担心。”秦濯说。   只不过秦氏以前办的展都是科技类产品,这一次要变成画了。   一码归一码,阮乔认真想了想:“那回来我和你们策展联系,场地费还有卖画怎么分成都按照市场规矩来,不过……”   阮乔砸吧一下嘴,又是实话又是耍赖地说:“你们秦氏这么大的名头我可买不起呀。”   秦濯笑了,捏捏掌心的手:“哪儿用买呢,是我们秦氏想搭阮画家的顺风车,您给个面子。”   就知道寒碜人,阮乔报复地捏回去,可秦濯又捏他一下。   阮乔再捏两下,秦濯也跟着捏他两下。   幼不幼稚啊!   阮乔捏了三下,一二三,学人精!   一二三四,哈,秦濯跟他较劲竟然捏了四下!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往上累加。   又轮到阮乔的时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呃,刚才捏到几来着?   秦濯感受着掌心想落下又颤颤巍巍不确定的手指,忍不住笑了。   阮乔:“……我看你是不心慌了。”   啪嗒把手抽走,秦濯嘴角的笑还挂着,笑得阮乔脸上冒出热气。   他就是个笨蛋,被人抓着又揉又捏吃豆腐,最后还没把数数清楚。   啊——他一定是为了缓解病人术前紧张才会配合这么无聊的事吧。   检查结果出来,秦濯眼睛和身体的各项指标都符合手术。   闹归闹,阮乔临走前还是把人叮嘱一遍,早点休息啊,要吃饭,等等医生都说过的话。   最后他说:“秦先生,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秦濯知道他指的是画展,笑了笑说:“我会亲眼见证你成功。”   -   第二天,阮乔比秦濯说的十点钟手术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他背着画具,准备等秦濯出来后今天也在病房工作。   病房里没人,阮乔便去秦巍办公室,发现秦巍也刚从外面回来。   “秦医生好,您见秦濯了吗?”   秦巍看见阮乔愣了下,无奈扶额:   “你们两个啊……”   阮乔奇怪问:“怎么了秦医生?”   秦巍:“我刚送小濯进手术室。”   “不是十点才开始吗?”阮乔诧异。   秦巍笑了笑没说话。   角膜移植手术真正开始的时间是八点,预计要两个小时完成。   秦濯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便直接和阮乔说十点,等人来了,他也刚好出来。   谁知道阮乔也提前了这么早到。   “不用担心,”秦巍安抚阮乔,“我们反复确认过风险才会给小濯动手术,你去病房等他吧。”   阮乔无法,他也不能现在扒开手术室的门骂秦濯一顿。   亏他昨天很晚才睡,就为了想出一通既平淡又充盈的祝福词,结果,根本用不上。   等人的时间总是漫长。   阮乔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不停翻自己以前的画。   出门时他猜到可能会等得焦灼,随手拿了很大一叠以前的画稿,开盲盒一样。   看起来是大一时期的画。   有的人看见黑历史可能想挖个坑埋了。   阮乔不会,他会觉得我现在进步可真大。   一张,两张,阮乔翻看,手指突然顿住,看见了那张他最初画的秦濯……   虽然知道手术最差的结果就是没能复明,但阮乔还是心焦,脑补出一堆医生听见要打他的奇怪事故。   他抱着画板唰唰唰发泄心中的不安。   终于在十点过一刻的时候,秦巍和一个护士推着秦濯回来。   其实局部麻醉用不上这么大架势,只是角膜手术后不能提重物不能弯腰,就直接把人给推回来了。   秦濯双眼蒙着纱布。   阮乔使劲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又紧张看向秦巍:“秦医生,怎么样?”   秦巍笑得平和:“放心吧手术很成功,慢慢恢复就好。”   “谢谢秦医生!”   阮乔开心地抿住嘴唇。   这个过程他熟悉,两天拆纱布,最慢一个月角膜会褪去水肿恢复视力,快的话也许十几天就能看见人。   “秦濯,疼不疼啊。”知道是废话,阮乔还是想问。   趴在床   边,细声细气的。   秦巍捋捋头发,假装抬头看天气出去了,把门给人关好。   难怪秦濯那么疯,阮乔乖起来啊,那股讨人喜欢的软乎劲儿真能让人疼到骨子里。   秦濯伸出没输液的那只手:“好疼,阮阮。”   嗓音听起来有些干,阮乔碰了下秦濯的手就要离开:“喝点水吧。”   秦濯却抓住人就不松了:“不喝。”   阮乔:“……给你拿了水我就回来。”   秦濯把人牵得更紧:“不。”   唉,阮乔不和刚做完手术脆弱的三十五岁大朋友计较,直接坐在床边。   两人谁都没说话。   越是近乡越是情怯。   只有交融在一块的指尖知道周围在慢慢升温。   过了一会儿阮乔没话找话说:“谴责你,连手术的时间都说不对。”   秦濯勾了勾阮乔手心,温声说:“不想让你等那么久。”   “才不会,”阮乔看了眼自己摊开的画板,“我这么厉害,都快画完一幅画了。”   “原来阮阮这么厉害啊,”秦濯带着淡淡的笑,语气听着就不像相信人的样子,调侃说,“提着心还能工作。”   阮乔:“巧了,我这幅画就叫忐忑。”   “啊,”秦濯又有点失落,“原来阮阮拿我当工具人。”   阮乔:“……”   这人现在变得好难缠!   不过阮乔没想到,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前五年自理能力一流的秦总突然变身复健困难户,盲杖几乎是不会用了,去哪儿都是阮阮——阮阮——阮阮——   听得阮乔想改姓。   正常男人谁想被叫软啊!   阮乔面无表情牵着秦濯走到卫生间,秦濯要是再敢说别的要求,他背起小画板就跑。   还好这人算有点分寸,自己把门一关,扶得稳稳当当。   刚做完手术的几天眼睛会比较疼,算不上特别疼,只是异物感比较明显,放在眼睛这样金贵脆弱的地方,就容易让人心烦。   这种感觉阮乔知道,所以一开始几天想留在病房陪秦濯。   白天还好,他画画,秦濯办公,除了某人总   要扶着才能走路外两人互不影响。   晚上病房其实有陪床,不是普通医院里患者自带的那种折叠床,是正经有床垫的床,就是比较窄,跟宿舍的单人床差不多。   阮乔觉得完全没问题,但秦濯怎么想都觉得委屈人,一定要阮乔回去好好休息。   而且他担心阮乔在这儿晚上睡不踏实,有点风吹草动都要起来看看。   秦濯劝阮乔:“大晚上都睡觉能有什么事,真有事也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间病房。”   道理阮乔都知道,临走前忍不住怼一句:“合着您的自理能力还上下班呢。”   白天十级残废,晚上十项全能。   秦濯笑:“不下班的社畜怎么追心上人啊。”   远在公司加班的唐特助:阿嚏!?   -   -   这些天秦濯工作倒也没放下,反正以前也是看不见过来的。   策展那边他已经安排好,阮乔也对接上了人,一切都在稳步推进。   策展部部长问秦濯,要给阮乔做什么规格的展。   近期连续摄入霸总小说的秦总:“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   “……”部长心中苦涩,我们真的就是想问一下会展规格,并不想知道不得了的事情呢!   大概脸皮厚的人比一般人也恢复得要快。   手术后醒来的第十二个清晨,秦濯睁开眼看到了久违的世界。   蓝色的窗帘,树影落在上面。   他闭上眼,停了两秒又睁开。   秦濯第一次有了想热爱这个世界的冲动。   他平静地起床,洗漱,整理衣服,平时只能摸黑做的事情这一次完全可以看见了。   收拾床铺时秦濯时而会闭上眼睛,不管睁眼闭眼,面前事物仿佛都能看见的体验很奇特。   做完这些,秦濯看着整洁的房间,确认自己真的复明了。   他能看见了。   秦濯拿起手机想告诉阮乔,看时间,人马上就到,突然坏心思地想,要不要多装一时片刻,逗逗小朋友。   但又不舍得阮乔多等他哪怕一秒。   正想着,病房门被敲了下推开,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那里。   秦濯定定看着。   时间在这一刻都静止。   平常阮乔进来时,秦濯也是这样面朝门口,今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但阮乔却被定在了原地。   几秒后,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你能看到了……”他声音有点颤抖。   秦濯愣了下。   他并不知道,他看向阮乔的眼神,永远是有光的。   “嗯。”秦濯应下,声音有点沙哑,“今早起床恢复的。”   他看着眼前人,眨眼都不舍得。   “阮阮,你……”   秦濯心绪动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能感觉到阮乔变了,变得更成熟也更自信。   他猜想过阮乔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眼角眉梢是不是多了一点锋利,脸颊更清瘦了。   甚至,长高了一点点。   但他没想到,他的小朋友几乎没有变——   奶酪T搭着背带短裤,头发毛茸茸的有两缕翘起来,一双大眼睛还是会说话一样。   秦濯觉得恍如隔世,又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过去的五年像一场噩梦,醒来他们都还好好的。   他很想抱抱阮乔,久别重逢,不为过吧。   秦濯抬起了胳膊。   下一秒阮乔也动了,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留下一句:“我去叫秦医生!”   秦濯:“。”   秦医生过来,检查后说恢复情况不错。   虽然心里还想让秦濯再住院观察几天,但了解弟弟的大哥这种时候能怎么办呢。   秦巍说:“可以出院了,回家心情好恢复得也快,注意用眼卫生,前三个月别累着。”   除此之外,秦巍还交代了一系列日常注意事项:“你别不当回事,记住了没有?”   秦濯:“嗯记住了。”   表情一看就是没记住。   秦巍昧着良心咳了一声:“记不住你就叫唐礼来记,前三个月很关键,没有小问题。”   秦濯摆摆手:“唐礼身上任务多,没必要。”   “那也必须得有人管着你,”秦   巍忧愁叹口气,“不过谁能管住你啊。”   秦医生一副不日我再替你手术的无奈样子离开。   阮乔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秦医生那么发愁,不能让秦医生心血白费吧。   他问:“注意事项我都清楚,秦先生,要不您考虑租我一间房?”   人精秦总原地起飞,面上仍不动声色说:“你想来监督我吗?”   阮乔撇嘴:“还不是你不让秦医生放心,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行吧,”秦濯勉为其难答应,“房租免了,抵消你来当健康助理的费用。”   阮乔:?   谁要给你当助理?给你脸啦。   就这么的,阮乔被忽悠到狼窝。   他以为会去香山别墅,司机却拐到了另一个地方。   比香山那栋稍微小一点,也是个带庭院的大别墅,看起来不是常有人住的样子。   秦濯去换洗,管家还是香山的那位,阮乔问:“秦濯不住香山了吗?”   管家笑笑:“这里也是秦总的置业,之前是一直住在香山,半个多月前让我们把这儿收拾好,以后应该是常住这里了。”   草坪上撒欢的石榴汪汪两声,表示同意。   阮乔招招手,石榴嗖一下蹿过来,又在快靠近的时候生生停住,尾巴不上不下地僵持着。   像是在纠结要不要亲近阮乔。   在它印象里,最后一面小主人射击了它的大主人。   “呜嗷嗷~”石榴发出纠结的声音,爪子疯狂挠地。   阮乔径直走过去,不担心石榴攻击地捧住它大脑袋,晃了晃哄着说:“以后不会啦。”   “抱狗你都不抱我啊。”   身后传来慵懒的男声。   阮乔扭头,秦濯懒洋洋靠在门口笑着看他。   “狗比你可爱多了。”阮乔揉揉狗脑袋站起来。   秦濯挑眉:“断句和发音清楚一点,要不我分不清你是在骂我还是夸我。”   “……别想啦,反正不会是夸你,”阮乔走过去问,“怎么不住香山了?”   那里秦濯一直住着,其实会更习惯。   他可以有很多好听的理由,还是顿了顿说:“这里没有   你不喜欢的房间。”   阮乔怔了下,知道秦濯说的是哪间。   其实秦濯五年前就把白颜住过的房间清空置成了几乎用不上的杂物间。   阮乔能猜到,说:“不至于搬家,那儿挺好的。”   秦濯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阮乔眼睛说:“一点委屈也不想让你受。”   阮乔耳朵发烫:“肉麻。”   转身去找石榴玩。   阮乔本以为住院时的撒娇已经是秦濯的下限。   后来才明白,秦濯是没有下限的。   他走到哪儿秦濯都要黏着。   不让看,秦濯就说自己是在遵医嘱,医生不让他用眼过度,适当看看风景就好。   “那你看风景啊。”阮乔指指漂亮的绿树小花园。   秦濯还是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我就是在看啊。”   阮乔抿唇,真想给这人戴个眼罩。   转身正要走,突然听见背后一声热情响亮的叫声:“小叔!”   阮乔:!!!   躲已经来不及,秦嘉阳跟他叔打过招呼,看着旁边熟悉的背影有点意外:“乔、小乔?”   阮乔僵硬转身,努力挤出微笑:“好巧啊嘉阳。”   秦嘉阳笑:“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就是……嗯……上次不是说想来看看叔叔吗。”   太突然了,阮乔根本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好兄弟。   秦濯也不反对这说法,听见叔叔两个字时耳朵还动了一下。   “坐。”他下巴指指小石桌。   这儿的布局风格和香山很像,阮乔看秦濯扫过来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就知道没好事。   果然三人围着小桌坐下,嘉阳还像五年前三人第一次见面时开朗健谈,秦濯也还像那天一样,在桌下攥住了他小臂。   “小叔,其实这话不该我说,但你现在全都恢复好了,也考虑考虑给我找个小婶婶呗。”   “咳咳咳……”阮乔突然被口水呛到。   秦濯指腹还在光滑的皮肤上摩挲,曳着桃花眼问:“乔乔觉得呢?想不想我给你们找个小婶婶?”   阮乔咬了下嘴唇,一边笑着附和嘉阳,一边朝秦濯暗藏刀子地   抛去一眼。   秦濯似不察觉,从小臂滑到手腕,把玩着白玉一样的腕骨。   秦嘉阳感觉第一次说动了点儿小叔,振奋问:“小叔,你该不会有情况了吧?”   秦濯不置可否:“嗯?”   秦嘉阳来劲:“小叔!你快给我透露透露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实在太好奇了,这么多年小叔身边一个人没有,他都要怀疑小叔是不是有隐疾了。   “喜欢什么样的啊,”秦濯勾起嘴角,“喜欢会凶巴巴挠人的。”   阮乔身子一僵,正掐秦濯的指甲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秦嘉阳微微后仰,怪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原来您喜欢小辣椒啊。”   “咳咳咳……”阮乔又被口水呛着。   “乔乔,你热吗?”秦嘉阳关心问,指了指脸。   阮乔双颊泛红,结结巴巴说:“还好还好。”   秦嘉阳一拍脑袋:“嗐,估计是天太干了,我去给你们泡茶吧,这几年我功夫可有见长。”   秦嘉阳离开,阮乔刚要动手,秦濯识相地松开,一脸宝贝你为何如此生气的迷惑。   阮乔:“……”气死了。   不如去找狗。   阮乔噔噔噔去了石榴的专属房间,里面放着食物和玩具,夏天热,它也不太出门。   结果看了一圈,石榴不在。   “被我卖去狗肉店了。”秦濯跟进来说。   阮乔瞪大眼:“你小心闪了舌头。”   秦濯慢慢逼近到身前:“谁让阮阮更喜欢跟它玩。”   阮乔后腰撞在桌子上退无可退,咬牙说:“秦总,您可真有出息,还能跟石榴吃醋。”   秦濯笑了笑,双手按在桌上把阮乔困在胸前:“阳阳的醋我也吃。”   阮乔眉心一跳:“跟嘉阳有什么关系啊?”   “那你说,”秦濯俯身在阮乔耳旁,“五年前思春画得那副画,到底是嘉阳还是我。”   阮乔差点咬掉自己舌头,谁、谁思春啊。   那时几个男生挤在他们宿舍看小电影团建,阮乔自己缩在床上,又刚被秦濯吃干抹净不久,小画家嘛,听着男生们的荤话情潮涌动总要画点什么。   等画完连阮乔自己都惊讶了,他发誓没有意淫嘉阳,可是画出来的不是嘉阳又是谁。   后来那张图还差点被嘉阳看见,好险,不过是差点,最后落到了秦濯手里。   秦濯看着阮乔慢慢变红的耳朵,想起当时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儿。   如果不是阮乔那个时候的眼神太过惊慌和恳求,秦濯都要怀疑这小家伙是欲拒还迎。   因为速写虽然粗糙,但那双桃花眼下分明有一颗痣。   才不是秦嘉阳。   “画的时候在想谁,嗯?”秦濯尾音上挑,勾着说不出的暧昧。   阮乔脸烧得同秦濯眼尾的小痣一般红,嘀咕说:“谁都没想。”   其实阮乔后来过了挺久也发现,他画的与其说是嘉阳,不如说更像秦濯,只是他对秦濯第一印象太差了,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层。   而秦濯也是在看见那一幅画之后才抛出让他跟着的提议。   之前明明都说好要跟他划清界限的。   秦濯一开始确实没想和自己小侄子的同学发生点什么,但那副画,加上阮乔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就点燃了他的恶劣因子。   小家伙既然想着他,他养一养又怎么了。   秦濯当时觉得完全没问题。   “是不是对叔叔一见钟情了。”秦濯故意把声音压得又低又哑。   阮乔耳朵发痒,坚持抗议道:“才不是,我那时候都喝醉了!”   真要说,那也得是一炮钟情……他才没那么随便。   秦濯逗起人没完,嘴上沾光说:“亲一下就原谅你。”   阮乔刚要忍不住推他,看见门口一脸震惊的人。   “哗啦啦——”   中途过来帮石榴找饭的秦嘉阳,手里狗粮撒了一地。   阮乔:!!!   秦嘉阳:O.O   秦濯:。   探头过来的石榴:汪?   而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一人乐见其成的尴尬氛围中。   网络上关于阮乔已经爆发了大量话题。   [我不允许还有人没看过秦氏办的画展!candy我的神!!]   [据说是刚归国的新人画家,才23岁]   [23??这是什么绝世天才啊啊啊啊啊]   [呵呵,什么天才,就没人知道他是个被富豪包养的小三吗?!!]! 第53章 包养风波   狗粮洒了一地,阮乔和秦嘉阳都是一脸震惊。   秦嘉阳刚才煮茶煮到一半,石榴在旁边一直哼唧看起来是饿了,他就想着来找点吃的,没想到……   秦濯的手还撑在阮乔两侧,整个房间都陷入安静的诡异,只有石榴悄么声儿的在地上一下一下抓紧吃狗粮。   石榴算起来也是一条好几岁的大狗了,还经常没个饥饱。   秦濯被阮乔推开心情不爽,沉声叫:“石榴。”   “呜~~”石榴狗脑袋一趴,哼唧两声乖乖跑了。   阮乔局促地看着自己好朋友,他也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儿啊,就是心虚。   “嘉阳……”他尝试开口,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秦濯抢了先。   “我在追阮乔。”   还是这么直接的方式。   阮乔急需吸氧。   秦嘉阳仿佛被雷劈了,嘴巴张成一个O。   缓过几秒,他看看窘迫乖顺的好友,又看看一脸土匪样的小叔,艰难咽了口口水:“叔……你没欺负小乔吧?”   秦濯挑了下眉,怎么言下之意就是他强取豪夺了?   “乔乔,”秦濯嘴角勾着笑意看向阮乔,“我欺负你没有。”   阮乔咬咬牙,他总不能当着侄子的面告人叔叔吧,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嘉阳,就是我跟他有点事情要处理。”   秦嘉阳看阮乔欲言又止的样子更不放心了,鼓起勇气问:“小叔,那、那我能跟小乔聊聊吗?”   秦濯绅士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阮乔跟着嘉阳出去,临走瞪了秦濯一眼,秦濯扬起眼尾,笑得仿佛他在飞吻。   阮乔:“……”真无耻。   他跟嘉阳绕着小花园走,两人一开始谁都有点别扭。   还是阮乔先开了口,轻叹一声:“嘉阳,抱歉啊。”   秦嘉阳愣了下:“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阮乔抿抿嘴:“我知道你比较不喜欢同性恋,但是……”   “我没有不喜欢同性恋。”秦嘉阳很笃定,说完又不自然地扭开脖子,“谁跟你说我不喜欢了。”   阮乔一时有点懵,嘉阳这话说的总有哪儿怪怪的,不   完全像是安慰他或者阐述事实。   属于艺术创作者的直觉让阮乔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嘉阳……你该不会也……”   “咳咳,”话没说完阮乔先把自己噎住了,连忙摆手,“哈哈不会的不会的,别当真,我就是一时脑子想岔了,咱上大学那会儿,你不还特反感隋老师吗。”   隋焱是他们国标舞老师,腰软会扭还留长发。   但一米九的隋老师是典型的又美又猛,第一次上课有嘴贱的男生乱吹口哨,眼都没来及眨就被一个过肩摔收拾得服服帖帖。   阮乔知道嘉阳讨厌同性恋也是从那件事开始。   当时来的学生少了一个,成对练习时秦嘉阳被隋焱拉出去当搭档。   隋焱本来跳男步,见秦嘉阳身体紧绷,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问:“小直男?”   后来隋焱主动跳了女步,可秦嘉阳一想到那黑色丝质衬衣下是截男人的腰,在他掌下滑腻腻地扭来扭去就浑身都不对劲了。而且还听说,隋焱和男人在湖心亭里接过吻。   “好恶心啊,”秦嘉阳当时几乎想都没想就抓狂了,“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啊啊啊!”   从那以后,阮乔就更担心刺激到秦嘉阳。   “嘉阳,可能你有点难以接受,”他循循善诱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崇拜小叔,但是他也是人,有选择自己性向的自由。你们是亲人,他心底一定也很在意你的看法的。”   “不是,乔乔……”秦嘉阳抓抓头发,“我真不介意同性恋啊!我就是太意外了,没想到是你们会是,更没想到你们还……”   “呃,是上次你说去医院看小叔,然后联系上了吗?”秦嘉阳问。   他总担心是自己小叔好几年没看见美人,突然见色起意不做人。   “倒也不是……”阮乔尴尬地低下头。   不是那会儿,那只能是五年前了。   秦嘉阳:!!!   “你们你们!”秦嘉阳震惊坏了,“总不能是五年前就开始了吧!”   阮乔耳根发红,他总不能说,是的没错,我刚成年第一晚就睡了你小叔,还是你把我送到套房的吧。   “嘉阳,这个说来话长,我们以后再慢   慢说吧,”阮乔硬是转了话题,“倒是你,你怎么突然就……”   他食指在太阳穴划几个圈,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呢?   嘉阳当时对同性恋的厌恶不似作伪,甚至后来阮乔为了创作拉丁人物和他一起去看隋焱的表演赛时,嘉阳还一脸的别扭。   秦嘉阳抿嘴:“那都五年了还不兴变一下呢?”   阮乔还是觉得这语气有点怪,正琢磨怎么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一下,嘉阳倒是降下音量问他:“你说小叔自己就是gay,那如果家里再多一个,也没关系吧?”   阮乔:!   秦嘉阳被看得尴尬,摸摸鼻子:“有这么震惊吗。”   何止是震惊!   天知道阮乔曾经因为性向被秦嘉阳讨厌而难过了多少次。   结果没想到嘉阳自己入坑了。   阮乔按了按胸口:“嘉阳,谁啊?你要是害怕家里不接受,我替你先问问你小叔?”   秦嘉阳满脸不自在:“乔乔,你现在这个语气真的很像我小婶婶!”   阮乔:“……”这不说正事儿呢吗!   “好吧,我其实也这么想的。”萨摩耶大男孩突然有点羞涩,“不光是gay不gay的,那个人还比我大,我想着你们可能都反对就一直没和人说。”   原来是这样啊,阮乔拍了拍嘉阳安慰:“没事儿,至少你小叔肯定不说你。”   秦濯自己就比他大了12岁,哪儿还有脸说别人。   秦嘉阳:“可是他比我大15岁诶。”   阮乔:“?!!”   阮乔:“什么情况啊嘉阳。”   秦嘉阳眼一闭,豁出去说:“就是隋焱。”   阮乔:⊙o⊙   -   送走秦嘉阳,阮乔身负重任,也不撵大型跟脚狗了。   他煮牛奶,秦濯就跟在厨房。   厨房明明很大,秦濯偏喜欢紧挨着站身后,阮乔一分神就会撞他怀里。   撞了两次,阮乔生气地往后一踩脚,踩死你丫。   室内有地毯,两人穿的拖鞋都又软又薄,秦濯被踩得心底舒畅:“阮阮,你勾引我。”   阮乔登时睁大眼睛:“谁勾引你了?”   秦濯:“漂亮小朋友把脚伸出来就是在勾引人。”   “……”阮乔吸一口气,“秦总,您是卖CPU发家致富的吧,怎么这么会CPU呢!”   秦濯笑了笑,把热牛奶分成两杯,其中一杯套上防烫套递给阮乔:“跟阳阳聊了点儿什么?”   阮乔吹了吹牛奶,斟酌问:“在你心里,是不是只要嘉阳幸福,比他事业有成啊光宗耀祖啊,都更重要?”   秦濯:“少铺垫了,直接说。”   阮乔撇嘴,一口气秃噜出来:“嘉阳对象是男的,大他十五岁。”   说完觑着秦濯脸色。   但当事人面不改色:“嗯。”   嗯是怎么个意思嘛,阮乔想了想:“你之前就知道?”   秦濯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没反应啊,他是个gay耶。”   “好吧,gay也不稀奇,但他们差了……”阮乔放下杯子,伸出两只胳膊展开到最大,“差了15岁耶。”   秦濯失笑:“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问过我,我找你是不是因为害怕你带歪阳阳。”   阮乔有印象,那时秦濯前脚看见他画的小春图,后脚就要包他,他以为秦濯是想替侄子把人收在身边。   当时秦濯也是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说只要嘉阳高兴,就算喜欢机器人他也无所谓。   真是亲叔。   阮乔替嘉阳放下心,又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会担心,嘉阳会不会被心术不正的老男人骗。”   秦濯略过小东西话里的夹枪带棒,轻蔑地笑了一声:“谁敢。”   大有一副谁敢动他侄子就别想看见明天太阳的狂妄。   阮乔在心里叹气,果然这人头上不管顶多少紧箍咒,一身邪气总还是在。   不过护食儿的时候还挺帅。   “好吧,刚才逗你的,”阮乔说,“人应该还不错,是我们学校一个老师。”   “老师啊。”秦濯没什么反应。   “嗯,”阮乔点点头,大眼睛咕噜一转,“其实我可想问嘉阳,但又不好意思,他们……”   见阮乔欲言又止,秦濯好奇:“想问什么。”   阮乔眼睛向上瞟着回忆:“嘉阳一米八   多,老师也一米八多,你说他们谁嗯~”   秦濯好笑:“你也知道身高定攻受啊。”   啧,暗示谁低呢,阮乔不满。   二十三岁的大男人谁还不会开荤腔啊,他猛嘬一口奶,心一横说:“我只是喜欢躺着享受。”   “哦,这样啊。”秦濯不喝自己的牛奶,硬拿过阮乔杯子挑人家喝过的地方尝一口,“阮先生,我想现在就让您享受享受。”   阮乔往后躲老流氓:“走开呀!”   他不忘兄弟地问:“所以这个事儿,你就是没意见喽?”   “没意见,”秦濯说完倒是想到一个,目光意味深长地落阮乔身上,“你以后和阳阳有点分寸。”   阮乔皱眉:“你什么意思。”   高大的男人欺身靠近:“豪门秘辛之……我的香软小婶婶?”   “秦濯!”阮乔真是服了,“你再乱看小说公司离破产也不远了!”   秦濯笑,逗完人回餐桌坐下,又一副长辈模样问:“说正事,跟阳阳在一起的人是谁。”   阮乔:“人看着挺好的,是我们大学的国标舞老师。”   秦濯脸色一变:“谁?”   阮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就是,我们体育课的国标舞老师。”   “叫什么。”秦濯声音严肃,他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秦濯了。   有点紧张说:“叫……隋焱。”   话落,秦濯重重闭了下眼,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啊?”阮乔心里忐忑,“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秦濯摇了摇头,疲惫地按了下眉心。   阮乔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问。   就在这时,秦濯开了口。   内容却让他无比震惊。   秦濯说:“隋焱,是我母亲的私生子。”   “啊。”   阮乔混乱的大脑半天才画出一副树状图:“就是说,隋焱是嘉阳的叔叔……”   秦濯不再说话。   阮乔也心乱如麻。   但令他棘手的事还远不止此。   网上关于秦氏画展的话题正在迅速发酵。   [小三?楼上别跑,展开说说!]   [也没什么,凡是我大美院的师生都不难认出来这个candy是谁,这人老牛了,当初学校论坛就有过贴,一个穷学生,一个月内能和三个不同富豪同乘,想也知道在做什么勾当吧]   [我去,这妥妥是被包了吧,而且还是同一时段,真脏]   [楼主楼主,校园贴还在吗?想看图]   [随便翻了下云盘,还真让我找到了,当时我也是太震惊就保存了,喏,大家看吧,都没露脸,也别说我想网暴谁]   [啊这,没露脸咋知道楼主说的是真是假啊]   [candy自己要是不心虚就站出来否认呗,他敢吗?]   [给他开车门这仨男的光看背影就不是一个人]   [tmd都是豪车,看得老子也想当鸭]   [哈哈,楼上认真的吗,小心人前风光人后脱肛~]   [yue了,秦氏怎么会跟这种人合作办画展,要不是秦大佬逼格太高,我都怀疑这candy又是睡上去的]   [那不会,这么多年谁听过秦爸爸半点绯闻啊,你爸爸眼里只有事业哈哈哈]   [估计是替哪个老板朋友哄小情儿吧]   [怪不得把他捧这么高,我查了下,这个candy不就是前段很火的小软糖吗?]   [当初酷柠那套周边一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怎么可能有这种资源]   [还有禾风插画大赛的第一名签约rolling,当初都说他画得多好,我看就一般,还不是背后有人]   [谁还记得那个说陷害他抄袭的燃木?后来被网暴可惨了,现在想想,谁知道实情是什么呵呵]   [要我说这candy有点东西,到底长啥样啊?能把一个两个迷成这样]   [要不人家叫candy呢,专给sugardaddy舔的啦]   [楼上你们这些人有半点真实证据吗?捕风捉影没有下限地造谣,只会暴露你们的贫瘠无知!]   [+1,我就奇怪了这些人里面有几个去看过画展,不用作品质量去评价一个画家,给这儿用最大的恶意揣测]   [呵呵,别管真假,踩就完了,不然一无所成的人去哪寻找优越感和   存在感呢?]   [哦呦呦,兄弟们快看,腿毛这么快就来洗地了]   ……   秦濯先前手机不在身边,他设置了自动警报阮乔负面信息的程序,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处理,系统会对负面信息源进行限流。   尽管如此,这些不堪入目的话题还是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毕竟什么事情一旦冠上秦氏科技四个字,关注度都会成指数级增加。   “别担心,你想怎么处理?”秦濯问阮乔,“我可以让这些信息消失得很干净。”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他知道秦濯可以做到,但他也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果以后他们在一起。   秦濯的影响力自不必说,他作为一个画家,也是公众人物,现在的时代发展模式不同以往,创作者想完全隐于幕后几乎不可能。   尽管以后每次出现这种情况秦濯都可以删除,但他们就永远不能站在阳光下了吗?   这些年阮乔见闻过很多优秀的女性,但是如果她们有一位更耀眼的丈夫,那么大家在谈论她们的成就时,总会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怪不得”。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只体现在女性身上。   温柔体贴的丈夫如果财力不如妻子,大家第一印象也会说男人是在当舔狗吃软饭。   说到底,大多数人,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庸,且嫉妒别人的好生活。   你若有成就,必是全靠别人捧。   你若过得好,定是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五年前阮乔就知道,阶级是横亘在他和秦濯之间最无法改变的天堑。   秦濯自己可以改变,他也可以改变,但这种差距却永远无法改变。   即使他是一个再优秀的画家,从身价来说依然不值秦濯之万一。   如果他们在一起,他注定要面对这样现实的问题。   不管他多优秀,在一些人眼里,他的光芒注定要被身边的太阳掩饰。   这一点秦濯也明白,所以给出的第一个选择就是删除,不公开两人的关系。   “那以后怎么办。”阮乔问。   秦濯摸了摸他的头发,眉眼柔和却认真地说:“也许很久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但   我可以保证,我身边永远都不会再有其他人。”   秦濯顿了下:“当然你在意的可能也不是这个。”   阮乔笑了:“那是,秦总以前不是就说过,若你想反悔,一纸契约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公开就意味着保障和幸福,那那么多外人眼里琴瑟和鸣的夫妻也不会各过各的绯闻不断了。   “你知道很多明星都隐婚。”秦濯说。   阮乔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劝我想清楚,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耽误前途发展。”   秦濯摇头:“我不觉得你在意气用事,相反,我很期待公开我们的关系。”   阮乔这会儿懒得跟秦濯斗嘴:“我只是想公开事实,你别浑水摸鱼。”   “好,”秦濯温声说,“只要你想好了就好。”   “我画画的初衷不是为了取悦谁,也不是为了能扬名立万,只是因为我喜欢,我想分享给同样能感知这份美好的人。”   阮乔身板站得笔直:“我就是乘了你的风,那又怎样,这是我的机遇。如果他们要说,那就说去吧。”   “我的实力我的作品就摆在那里,永远不会因为他们说什么而改变。”   “而且那些偏颇的目光,我本来也不希望落在我的画上。”   骄傲的小孔雀下巴微微扬起,属于艺术家的浪漫和风骨在悄然散发光芒。   秦濯以前便觉得阮乔可爱,现在依然觉得很可爱。   他成熟了很多,明明什么利弊都能看懂了,却还是留着那一份看似天真冲动的赤子之心,灼热得动人。   “还有一个问题,”秦濯说,“你母亲那边。”   如果网上公开,林晚芝势必要知道。   说到这个,阮乔摸摸鼻子:“呃,其实两年前我就跟我妈出过柜了。”   那时他继续留在法国深造,喻肆却回了国,还是林晚芝主动问的,你和小喻掰啦?   阮乔惊愕,原来林晚芝早就偷偷怀疑他喜欢男生,先是跟陆然,后来竹马不敌天降,才跟小喻一起出了国。   秦濯呵呵,酸溜溜说:“阿姨也知道你桃花不少。”   阮乔一脸无语,怎么着要翻旧账吗?   “……”秦濯不敢。   “我先发声明。”他说。   就在一众网友疯狂吃瓜,已经传到candy说不定是双性,可以群那个同时满足三个daddy时。   一个叫秦濯的人发了博。   其实按秦濯的性格是没什么耐心的,但事关阮乔,他还是详细地澄清了一遍。   [秦濯:   先说一点,所有造谣者辱骂者必将受到惩罚。   以下是澄清。   @小软糖是我公司此次展出的画家,又署名candy,确实为三张照片中少年,其余三人除我之外,一是我司机,一为我助理。   我从五年前便心悦小软糖,努力追求至今,尚未修成正果。   期间,小软糖从未与其他任何人有过纠缠,所得成就也皆为自己努力和实力所获,但凡有点艺术欣赏能力的,看过展后再说话。   实在眼瞎的,建议去扶潭医院眼科挂号。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第二款,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   侵犯小软糖名誉权的诸位,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条、第一千零二十四条之规定,应以书面形式向小软糖公开赔礼道歉,且承担案件受理费。   以防有实在蠢笨之人,我解读一下,造谣的和骂人的,不仅要实名赔礼,而且要赔钱。   以为法不责众吗?   诸位不必等律师函,秦氏律师团不养废人,法院传票很快就到。   还是以为网络就是法外之地?   不巧,鄙人能抓你到天涯海角。   以上。]   按说,这种长博很多人会没耐心看,但此人语气太过嚣张,嚣张得忍不住想看完。   而且这名字,不就是秦氏当家人吗?   [笑死了,连个小黄V认证都没有就敢开麦,装什么隐藏大佬呢?]   [我点进去看了,五年前注册的,就只关注了小软糖一个人]   [……不会是小软糖的小号在艹人设吧,好蠢]   [秦濯要能看上他,我倒立吃屎]   [不是,你们没发现,这条博一直漂在最上面吗?]   激情开麦的人   这下发现了,兄弟们这不对啊,这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破号权重这么大吗?   这时候,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秦氏科技和秦氏法务竟然同时转发了这条博。   [@秦氏科技V:@秦濯秦总,收到。]   [@秦氏法务V:@秦濯秦总,收到。]   [……]   [……]   [日]   一众网友彻底傻掉。   连糖粉也晕晕乎乎的。   [咱们家糖宝这么出息啊]   [拒绝了秦总五年诶]   这会儿只有吃瓜的乐子人精神。   [哦吼,谁刚才喷没有小黄V的,两个尊贵蓝V教你做人哈哈哈]   [现在再读澄清博语气,感觉一点也不出戏了呢(狗头)]   阮乔这边的澄清博还没打完,网上已经风云变幻。   热议话题瞬间从小软糖成绩是否有水分,变成小软糖为何拒绝秦总五年。   [那可是秦濯啊!!小软糖应该是直得吧]   [只要长得帅,烈女怕缠郎,钢铁变蚊香,所以秦总帅吗?]   [谁有秦总照片,想看]   [啊这,网上发不出来的,秒删,但我见过真人,姐妹信我,帅到腿软!]   [图片]   [图片]   [诶?能发了]   阮乔也是第一次见网上传开秦濯的照片:“你不藏啦。”   “总得让他们看看你的追求者有多帅吧。”秦濯笑得漫不经心。   复又认真问:“阮阮,我看你们大学生追求心上人时经常会喊楼是吗?”   阮乔不懂秦濯怎么突然问这个:“啊,好像是吧。”   “那你看手机。”秦濯说。   阮乔低头,在他自己发的那条简短澄清博下,热评第一。   [秦濯:宝宝加油,你最棒。还有,我爱你。]! 第54章 神奇家世   网友疯了,全疯了。   [蛙趣,这什么霸总式直球告白啊!]   [第一次见大佬互联网追爱!]   [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楼,我人没了]   [今天俺就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吃了柠檬的鸡,73年洞藏的酸白菜,嗷~~]   [前排见证绝美爱情(≧^.^≦)]   [答应他!]   [答应他!]   阮乔第一次见这么声势浩大的喊楼,都要幻听了。   私信和@已经炸到不能再炸,阮乔安详地闭上眼。   “秦总,您知道那些被喊楼的人其实都很尴尬吗?”   “我知道。”秦濯应得理所当然。   被告白的人会被架在那儿,一堆人起哄,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但……   秦濯双手揽上阮乔肩膀,垂眸柔声说:“但如果阮阮也喜欢我就不是尴尬了,是两情相悦,佳偶天成。”   阮乔被这人理直气壮的成语说得不好意思,偏秦濯低沉的声线还逼问他:“所以阮阮喜欢我吗?”   阮乔咬住嘴唇,正想着怎么溜走,门铃及时雨一样响起来。   “我去开门!”小宝贝儿噔噔噔跑走了。   秦濯看着可爱的背影舔了下嘴角。   回想阮乔刚才的表情,窘迫无奈中好像还带了点儿羞赧的高兴?   这倒是他的意外之喜。   喊楼只是个噱头,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既然阮乔决定公开,不管怎样都会有人嚼舌根,那他就要给阮乔最高的高位。   说他色迷心窍也好,说阮乔拿架子也好,但总之阮乔永远都是要被宠的那一个。   想说坏话,那也只能嫉妒着来。   阮乔打开门,看见来人愣了下,又惊喜叫道:“徐老师!”   徐澜笑眯眯问:“危机都解除啦?”   “啊呀,您也看见了啊。”阮乔不好意思地揪揪头发。   “这才哪到哪,”徐澜跟着阮乔进来,“树大招风,以后流言蜚语少不了的。”   秦濯扫过来一眼,先前调戏小朋友被打断,不爽问:“你来   干什么?”   徐澜看了秦濯几秒才说:“呦,能看见了啊。”   秦濯出院后谁都没见,徐澜要不是跑家里来都逮不住人。   阮乔看看徐老师,又看看秦濯,觉得这俩人关系总是怪怪的。   既互相嫌弃,又有种说不出的熟稔。   以徐澜的名气,大可不必窝在秦氏当一个美术总监。   他问过秦濯怎么和徐老师认识的,秦濯说忘了,大概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说过几句话,一来二去就熟了。   阮乔知道秦濯的脾气非常桀骜,能让他一次就看上眼还得是徐老师。   见徐澜有坐会儿的意思,阮乔便拉着人从绘画流派聊到未来规划,亲切的样子看得秦濯像个冰箱净散冷气儿。   “你要实在无聊就去找石榴玩吧。”阮乔抓起一个砂糖橘砸秦濯手里。   被和石榴划为一类的秦总:?   气死,还没处说理。   大别墅让给人和人老师,秦濯自己蹲狗房和石榴面面相觑。   石榴默默推出爪子下藏的一粒狗粮。   “小乔,是网上有什么事儿还没解决吗?”徐澜问,“我怎么感觉你还是有心事。”   “啊……”阮乔支吾一下,“也没什么,就是朋友情感有点不顺,我心里老惦记着这个事儿。”   “哪个朋友啊?”徐澜笑着指指自己,“介绍给资深人生导师看看?”   阮乔笑了笑,心想这是秦家家事,说出来不太好。   徐澜却从他表情里猜出来了:“你这个朋友我认识。”   阮乔张了张嘴。   徐澜又问:“是嘉阳吗?”   阮乔拿起两个橘子,一个给徐澜吃,一个自己剥开堵住嘴。   “小乔,我认识嘉阳可比你早啊。”徐澜笑了笑。   他回忆说:“我比秦濯还大三岁,来秦氏挺早的,嘉阳也算是我看着长大,后来高一那年他爸状况不好,才找理由把他送去榕城读书,那会儿还是我过去帮他安置的。”   “所以嘉阳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能告诉我吗?”   徐澜的关心不似作伪,阮乔挑了一点能说的说:“他喜欢男人。”   “嗯,”徐澜一针见   血地问,“哪个男人?”   “……”阮乔移开眼神,“我们学校一个老师。”   回避的样子太过明显,他最多只能说到这儿了,却没想空气沉默几秒后,徐澜说出一个让他大惊失色的名字。   “隋焱,是他吗?”   阮乔睁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认识他。”秦濯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徐澜慢慢起身,像是用了很大力气。   他身上永远都是不慌不忙的儒雅气质,阮乔第一次见徐澜这么严肃又疲惫。   他说:“开个会吧。”   秦濯皱眉:“你到底是谁。”   -   徐澜说要出去取东西,晚上再过来。   所以当晚上门铃响时,阮乔还以为是徐澜回来,打开门才发现是一对气质华贵的夫妻   虽然阮乔没有见过秦绍和蒋曼云,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们。   徐澜下午说把秦家人都叫过来坐一坐时秦濯并没太当真,秦绍和蒋曼云他都很难叫齐一次,徐澜又有什么办法。   但现在这两个人真的来了。   阮乔猝不及防见到秦濯父母,身上还穿着居家的休闲T,不禁有点儿紧张。   想必他和秦濯网上沸沸扬扬的事已经被知道,正担心会不会让人家父母有什么看法,怎么打招呼时,秦绍和蒋曼云已经越过他落座。   两人各自坐在沙发一端,除了进门时瞟了阮乔一眼,再也没问过他是谁。   阮乔直觉今晚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他毕竟是个外人,想和秦濯说自己回避一下。   秦濯却抓住他手腕说:“这是你的家,你去哪。”   阮乔刚想开口,秦濯把他抓得更紧说:“想不想要都是你的家。”   阮乔无法,只好跟秦绍和蒋曼云打过招呼后安静坐餐厅当壁花。   不多时,徐澜拿着文件袋回来,秦嘉阳和隋焱也到了,就连秦医生也出现在此。   秦嘉阳绕到阮乔旁边小声问:“乔乔,我出个柜动静这么大吗?”   阮乔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隋焱,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澜摆在桌上的文件,有一些已经通过邮箱发给秦绍和蒋曼云,不然这   两人也不会出现。   秦绍瞥了一眼,满面威严问:“徐澜,你拿的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有一个字撒谎,我会让你后悔今天出现在这里。”   徐澜摊摊手,失笑说:“秦先生,我有时候真的很感激,从小养大的我的父亲不是您。”   阮乔眉心一跳。   徐澜没有卖关子,缓声道:“在座诸位大概都知道,38年前秦夫人在妇芸医院诞下一名男婴,起名隋焱。”   阮乔闻声瞬间门看向嘉阳,秦嘉阳攥着的拳头在颤抖。   他这些年隐约知道了些家里不干不净的事,但他从没想到那个私生子会是隋焱。   隋焱亦是呼吸一滞。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蒋曼云的私生子,但没想到蒋曼云竟然就是出自那个蒋家。   “别着急,等我说完。”徐澜走到秦嘉阳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接着说:“但是在同一天,妇芸医院还有一位女士生产,便是养大我的母亲。”   阮乔一口气提在胸口。   “起初并没有什么不妥,后来是徐家偶然发现我的血统存疑,这才逐步查到,当年陪同秦夫人生产的那位男士暗中将两个婴儿掉了包。”   徐澜看向秦嘉阳,笑得温和:“小子,我才是你叔叔。”   秦嘉阳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几分钟内他男朋友成了他小叔又成了他伪小叔。   “徐家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感情已经很深厚,所以商量之后选择维持现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徐澜无奈叹气,拿胳膊肘戳了下秦嘉阳,“你可记得叔这是为了谁,以后孝敬点。”   秦嘉阳还不太习惯这种转变,但还是老实说:“谢、谢谢叔叔。”   场面一度有些诡异。   终于认亲的人对于父母毫无反应,倒是对其他家人关怀有加。   阮乔这时突然明白,怪不得徐澜会愿意一直留在秦氏打工。   怪不得他当初问徐澜是否会抗拒秦濯这样凉薄之人时,徐澜说我永远爱他。   怪不得秦濯第一面就能和徐澜说得上话,也许正常的亲人间门总会有一种属于他们的特殊磁场。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震荡,但事情到   此远没有结束。   比起自己认错了三十多年儿子,蒋曼云似乎更在意那一份鉴定书有没有被秦绍看见。   秦绍从蒋曼云手中用力一寸一寸拿过来:“曼云,松手吧,我已经看过电子版了。”   蒋曼云身子一僵,扬起下巴斥责:“你不用叫得这么亲切。”   秦绍捏着这份鉴定书心里五味杂陈:“徐澜,你的这份鉴定结果,为什么会跟小濯通过了全同胞亲缘检测?”   一句话让全场所有人都震惊意外——   全同胞即为同父同母的亲缘关系。   徐澜要想拿到秦绍和蒋曼云的信息做DNA鉴定很难,和秦濯进行比对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检测结果为什么会是同父同母?   徐澜难道不是蒋曼云在外和别人的私生子吗?   秦绍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曼云,为什么不和我说。”   他们婚后不和,先是秦绍在外有了私生子,蒋曼云没多久也和真爱有了私生子,两人说好各过各的。   “你其实愿意跟我生孩子的是不是?”秦绍问,吐息间门竟然有种难言的情绪。   蒋曼云冷笑:“你不用多想,秦绍,你这个人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DNA比较优质,我只是觉得其他男人配不上我罢了。”   “所以你没有真的爱上别人。”秦绍看着蒋曼云的眼睛说。   所谓在外的真爱不过是个名头,那人一定是求不所得还要替别人养儿子,所以才抱愤将婴儿掉包。   “你很得意吗?”蒋曼云红着眼睛质问,“秦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彻底赢了,一场赌约赢了我这么多年!”   秦绍顿了一下:“曼云,你说什么赌约?”   蒋曼云咬牙:“你竟然忘了。”   秦绍:“曼云,你到底在说什么?”   蒋曼云:“秦巍怎么来的,不就是你为了一场赌算计来的吗?”   秦绍脸色瞬间门铁青。   他和蒋曼云是大学同学,一次同学聚会喝多后两人发生关系,没想到那么巧蒋曼云就中了,秦蒋两家亦有联姻的念头,所以他们便结了婚。   只是秦绍不知道,第二天他和室友吹牛的话被蒋曼云听到   了。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背地里就爱说些下流赌约,比如谁先睡到校花。   蒋曼云从来高傲,和秦绍同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处处针锋相对。   但她这么高傲的人,若不是年少心动,又怎会一直追着一个人刁难。   那一晚后,蒋曼云以为秦绍对自己也有情,终于准备将话说开以后温温柔柔谈恋爱。   却听见秦绍说:“睡了,勉强还行,就怕她以后缠上我。”   “反正这局老子赢了,一个月袜子归你洗。”   蒋曼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在之后的相处中对秦绍百般挑刺嫌恶,不过是为了夺回当初被碾碎的自尊。   可是秦绍竟然在外有了私生子。   秦绍闭了下眼:“曼云,是你一直说后悔和我有孩子,我一时气急就想也有个自己的孩子给你看。这么些年我对小巍小濯不好,也是不想你看见我还在意我们的孩子。”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蒋曼云问。   秦绍叹息:“你明白。”   两人再容貌雍容焕发,也是过了六十岁当爷爷奶奶的人,很多话自不必全说。   蒋曼云捂住了心脏。   她和秦绍斗了一辈子,一开始是因为爱和不甘,后来已经记不清为什么了,总之她不能输,一晃眼一辈子竟然都快过去了。   却发现原来二十岁他们也曾暗生情愫过。   “曼云。”秦绍不知道有多久没主动牵过蒋曼云,“我扶你上去休息吧。”   两人起身,秦绍在经过秦濯身边时说:“我从没有偏袒过祁宋。”   秦濯平视秦绍,面无表情,此刻连阮乔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小就缺失的父爱母爱,影响了他三十年的糟糕家庭氛围,到头来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赌约,因为两个人争执的意气。   在他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守着空房子过生日的时候,在他受伤躺在床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时候,这两个人想的竟然是,不能让对方发现我还对这个共同的孩子在意。   秦绍说:“那年祁宋把你弄伤,我很严厉地惩罚了他,电击和关禁闭,并且立下遗嘱一分钱也不会给他。”   “小濯,他只是我用来磨   砺你的一块石头,所以他从小到大对你做的那些事我才没有管过,你也因此成长为一个坚韧孤绝的头狼。”   坚韧,孤绝。   秦濯沉默两秒,突然笑了:“谢谢你。”   秦绍眉头皱了下:“你不能理解也罢,这些年我和你妈没有好好照看你们,现在既然说开,小巍,小濯,我们换个更宽敞的地方,你们也搬回来一起住吧。”   “不,今天说开的只有您和母亲。”秦濯声音冷淡。   秦绍脸色沉下:“秦濯,你不要赌气。”   秦濯摇了摇头:“是您和母亲几十年把我们当做赌气的工具,现在说开了就要我们回来享天伦之乐,没有这个道理。”   秦绍:“你……”   两个秦家的男人针锋相视,像换届的头狼间门剑拔弩张。   “这件事,可以以后慢慢说,”最后秦绍退让了一步,却指向阮乔,“但是他,是不可能进秦家门的。”   秦濯没有反驳:“好。”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秦濯,皆是一脸意外,只有徐澜噗嗤笑了一声。   秦濯:“我也可以带着秦氏进阮家,只要人家肯要。”   秦绍气得脸色铁青:“嘉阳年纪小就算了,以后长大能懂事,你怎么还在犯糊涂!这个人,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秦濯语气平淡但无比坚定说:“他不叫这个人,他叫阮乔。是我光明正大追的人,也是我这辈子都要守着的人。”   “您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秦濯!”秦绍气得声音都开始发抖。   但秦濯最后一句炸弹才刚刚落下:“爸,您还没有发现,这个家您说话已经不算了吗。”   秦绍:“你、你……”   秦濯:“于医生,拿救心丸。”   秦绍和蒋曼云都被气得不轻,在家庭医生和秦巍的检查下确定无碍,才让司机送回住处静养。   秦巍看着远去的车灯长叹一声,秦濯经历过的,他也经历过,最能感同身受。   他们之间门,势必要有这么一回的。   不是所有几十年的结都能解开。   客厅挺大,几人单单两两站一块,一时说不出什么,各看各的手机。   秦濯看阮乔小脸拧巴,把人抱餐桌上和自己平视,故意逗着问:“怎么了一脸愁容,还怕真进不了门啊。”   阮乔不和他贫,认真说:“秦濯,我是觉得,有机会还是跟叔叔阿姨再好好说说吧。”   秦濯摇了下头:“不用,我了解他们。”   阮乔心里难受,别管秦氏夫妻以前经历有多狗血,但好不容易说开了愿意好好对他们了,秦濯却又感受不到了。   他很早没了父亲,当然知道对亲情的渴望会有多强烈,何况秦濯从小就既没有妈妈疼又没有爸爸爱。   秦濯笑,柔声说:“我们小菩萨又心疼了。”   “这么说吧,以前我确实很期待有一天我们能住在一起,他们也会关心我吃饱没有,熬夜没有。”   “但我后来想开了,人不一定所有感情都得圆满,”秦濯用手背蹭了蹭阮乔的下巴,“何况我已经找到最宝贝的了。”   “咦——”徐澜天天见秦濯在公司作威作福,突然看见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被膈应得不行。   谁不是呢,秦嘉阳脚趾也快把鞋挠破了。   徐澜稀罕问:“阳阳你不也是……啊?”   “是啥啊,”秦嘉阳跺着脚和昔日偶像划分界限,“我们gay也不都是这么肉麻的好不好!”   那边你侬我侬的俩人完全不受影响,还在自以为小声地咬耳朵。   过了会儿,隋焱突然懒洋洋出声:“瞅哪儿呢小孩儿?”他看的是阮乔。   秦濯上前一步挡住,冷着脸:“注意你的称谓。”   隋焱翻了个白眼,手搭在秦嘉阳肩膀上。   其实隋焱没冤枉他,阮乔确实偷看来着,他就是忍不住好奇那个老问题,尤其当两人站一起,看着都挺高挺结实的。   所以嘉阳和隋焱到底谁那个呀。   隋焱勾唇:“那你问阳阳。”   阮乔后背一麻,隋焱叫阳阳这语气跟秦濯叫宝宝很是差不多。   他好像悟了。   手指向下指了指:“嘉阳,所以你是……”   “我不是!”秦嘉阳抗议。   阮乔张大了嘴,隋老师竟然不是美攻,据说跳舞的都可有劲儿了呢。   秦嘉阳被看得脸红,非常肯定说:“至……至少有时候不是。”   “哦~”阮乔又懂了,礼尚往来眨眨眼睛问,“那你好奇我不。”   秦嘉阳:“。”   “……”阮乔满头黑线,“你什么意思啊。”   秦嘉阳友善地咽了口口水问:“那乔乔,你是不是有时候也会在~”他指了指上面。   阮乔:“嗯……有时候,有时候。”   众人:“哦~”   -   突然一夜之间门,认亲的认亲,换亲的换亲,大家心里都不稳当,明面上嘻嘻哈哈过去,各自再散了消化。   终于送走一堆电灯泡,秦濯把阮乔堵门口小玄关。   “你干嘛。”阮乔低头看拖鞋。   秦濯捏着后颈迫使他抬头,勾着尾音问:“阮阮怎么对那个问题那么感兴趣啊?”   阮乔:“好奇呗,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笨,”秦濯好笑,“你让别人来猜你,你一个人还能分上下?”   阮乔捂住脸:呀!   八卦上头了上头了,他咋啥都往外问啊,这不就是承认他跟秦濯的关系吗。   秦濯得意:“而且听起来很像现在还继续呢。”   阮乔拒绝,想溜走。   “阮阮,我眼睛疼。”秦濯突然说。   “啊?”阮乔顿时停下。   刚要担心,看见秦濯曳着眼尾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又在耍心思。   一脸麻木说:“哦,我帮你打秦医生电话。”   秦濯抓住人袖子,大鸟依人说:“秦医生来了也不管止疼。”   阮乔:“那我管?”   秦濯:“吹吹就不疼了。”   阮乔:“秦总,您三十五了!”   秦濯露出受伤的表情:“只有小孩儿才能要吹吹吗?我不知道,我小时候疼了也没人给我吹。”   阮乔:“……”   吹吹吹!   就当照顾今晚受到重创的大龄儿童了。   阮乔知道秦濯是没事找事,当然不会真对着他眼睛吹。   小心翼翼地嘟着嘴。   清浅的气息有时候拂过眉梢,有时候擦过脸颊。   秦濯要吹眼睛,自然是睁着,一双俊美到邪气的桃花眼背着光都灼灼动人。   据说两个人对视太久,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   阮乔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小玄关灯光幽微,风铃叮咚,秦濯不要脸地顶了上去。! 第55章 正文完   秦濯突然靠过来。   阮乔被吓得往后一躲,脑袋撞在什么东西上。   秦濯的掌心垫在他后脑和墙壁之间门,指腹划过让头皮微微发麻。   阮乔挣了挣,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向下捏住后颈,桃花眼笑得三分蛊惑,低声问他:“躲什么。”   阮乔耳热:“躲老流氓。”   老流氓掌着后颈,拇指拨弄红透的耳垂:“知不知道说眼睛疼是骗你的。”   阮乔抿抿嘴。   秦濯散着腔调:“知道是骗你的还过来,那你也是小色鬼。”   “我不是唔唔唔#^%*”   阮乔半句话没说完嘴巴就被秦濯硬挤在一起,挺翘的唇珠变得更加圆润,秦濯噙着笑问:“那刚才谁冲我嘟嘴。”   被视线扫过的皮肤在微微发烫,秦濯俯身一点点靠近,浓烈的男性气息在空气中点出火花。   阮乔睁大了眼睛,高挺的鼻梁落在他鼻尖,继而轻轻剐蹭。   脸颊的肉软软的,鼻梁顶在哪里都能卡住。   秦濯这时也不急,唇似落非落,像个恶劣的浪荡子,明明细腰软桃都落掌中,还要忍出一副坐怀不乱的谦谦模样。   “呼吸啊,小笨蛋。”   他退开一点,阮乔这才喘上气来。   秦濯忍不住笑起来,没亲到人,心里却软得化开。   阮乔被秦濯用力拥住,很紧密没有缝隙的拥抱。   他本以为这人又要乱来,却感觉到一分特别的珍重和依赖——   秦濯第一次在拥抱时把一部分重量放在了他身上。   秦濯枕着阮乔和他比来算是小巧的肩头,像在汲取能量,这样小小一个宝贝,却总能给他踏实和温暖,像一块揣在心口的暖宝宝。   “晚了太多年,我不想要了。”秦濯没头没尾地开口。   阮乔知道他在说什么,言语间门泄出的那分落寞让他心口揪在一起。   不管多成熟的男人,在父母面前也是个孩子,而秦濯刚刚亲手拒绝了他的父母。   阮乔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回抱住秦濯轻声说:“你有义务赡养他们,但没人有资格逼你去爱一对失职的父母。”   秦濯眉心在阮乔脖颈蹭开,抬起头说:“你没有劝我原谅他们。”   阮乔很淡地笑了下,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劝的。   他从小被爸爸妈妈疼爱着长大,父母会爱孩子在他看来就是本能,也许方法会有不对,但爱护之心是一定的。   可这些年阮乔见到或听闻了很多没有底线的事情,父母为了毒资卖掉孩子也不是没有。   秦绍和蒋曼云在秦濯幼时故意缺位,甚至放任私生子不断伤害他,现在两人之间门矛盾解决,才想让被当做工具和炮灰的孩子回来,就像秦濯说的,没这个道理。   没有人能替他做决定。   阮乔慢慢眨了下眼:“秦濯,我不是以前的小菩萨了。”   “嗯,”秦濯捧住阮乔的脸,看进他眼睛里,“以后当我一个人的小菩萨好不好。”   说罢秦濯笑了,额头和阮乔的抵在一起,竟然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说:“求求你了,小菩萨。”   他又认真叫了一声阮乔的名字。   阮乔有预感秦濯要说什么,心里有点发烫。   他们明目张胆地暧昧了这么久,也许过了今晚关系就要不一样了。   “阮乔。”   秦濯刚开口,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秦濯:“……”   阮乔松一口气,趁机推开秦濯:“接电话接电话。”   他也抱着手机跑到一边。   搓搓脸,心情有亿点激动!   人生重要节点,好想找个人分享啊!   阮乔掰着手想来想去,最后选了一个既不会骂自己没出息,又一直很关心他的买画先生。   「Z先生好,上一次和您说我确认了心中喜欢的人,今天我们就要在一起了!」   见秦濯挂了电话,阮乔也赶紧按下发送键。   就在这时,秦濯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阮乔愣了下。   秦濯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在看到邮箱提示的一瞬表情僵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但仅仅是那一瞬的僵硬也被阮乔抓到了。   “有人给你发信息吗?”他问。   阮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就是直觉他一   定要问。   秦濯:“。”   阮乔心中古怪的感觉更甚:“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出轨短信被发现一样。”   秦濯咽了口口水:“阮阮,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甜品店,我想和你说但被你打断的事吗。”   那天阮乔和秦濯翻旧账,怨他瞒了那么久当初救过自己的事情。   秦濯当时看起来还要澄清别的什么,但阮乔小脾气上来,我不听了,现在说晚了,我倒要自己找找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阮乔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目光落在秦濯手机两秒,猛地睁大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过去一个个节点——   他和秦濯意外发生了关系,回学校没多久就收到画被买走的消息,买家还送了他一箱昂贵的颜料。   他和Z先生倾诉画室外墙绘选图的烦恼,之后秦濯来学校谈合作时就改变了原有路线,夸他的墙绘然后有了画社和秦氏的合作。   他和秦濯在一起时Z先生从没有回复过,分开的五年里却成为了一个关心自己但又有分寸感的网友。   现在他给Z先生发邮件,秦濯的手机却响了。   所有巧合全碰在一起就不是巧合。   阮乔一直以为Z可能是张先生,原来是……   “秦濯!”阮乔红着眼睛咬牙切齿。   心里五味杂陈,又感动,又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小丑。   “我错了,阮阮。”秦濯没再解释什么,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会卑鄙地躲在暗处偷偷和阮乔维持着最后一点联系。   阮乔突然有点想哭。   他记得Z先生一直鼓励他多交朋友,关心他的交际状况,但是在他告诉对方自己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后,Z祝福完就变得很少联系。   那时候秦濯一个人在想什么啊。   “秦濯,你真的很讨厌。”阮乔湿着嗓子说。   “我的错,宝宝,不哭了。”秦濯轻轻碰掉阮乔的眼泪。   阮乔想起什么,突然低头拿起手机一顿猛按。   秦濯怜爱说:“宝宝,邮件没有撤回功能的。”   阮乔:“……!”   “所以   刚才说的还算吗?”秦濯心虚问。   今天我们就要在一起了!   个屁。   阮乔抢过秦濯手机,把收件箱那条记录删掉,明明眼睛还湿着,小脸一派冷峻说:“考察期延长了,秦先生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的秦先生赶紧把人圈怀里,在发顶先讨一个吻,宠溺说:“好,考察到阮阮开心愿意为止。”   “那你注意考察期言行啊!”阮乔扭扭扭把自己从狼爪子下扒拉出来,保持距离问,“刚才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他隐约听到秦濯说出去什么的。   之前秦濯一是要静养眼睛,一是懒得应付,凡是约他出去的全被拒绝,这次倒是答应了。   秦濯迟疑一下,看着阮乔的表情说:“是一些生意上有合作的人。”   阮乔:“哦。”他大概知道了。   都是生意上常来往的,秦濯大碍初愈,不摆一场说不过去。   秦濯语气沉下去:“其实,我后来听人说了,你单独去AK那天,他们说了很难听的话。”   “还行,”那些话可以伤害当时的小孩儿,但早已不被阮乔放在心上,“他们说的也算是……大多数世间门的事实吧。”   秦濯:“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阮乔:“我知道。”   秦濯还是不放心说:“你如果不想让我去——”   “去啊,”阮乔打断这位婆婆妈妈的霸总,“哪个圈子都有糟心的,难不成你去世外桃源搞人工智能啊。”   水至清则无鱼,只要秦濯自己不跟他们去违法犯罪,正常生意往来上的社交,什么也说明不了。   阮乔嫌弃:“你干嘛笑这么春心荡漾。”   秦濯看着眼前人感慨:“宝宝好爱我。”   “?”阮乔瞪眼,“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改变这么多吧?”   真自恋。   明明是他自己也在成长。   但秦总两眼一闭非常不讲事实地说:“就是为了我。”   阮乔:“……”   “你要一起去吗?”不是有什么好回忆的地方,秦濯本不想带阮乔去,但阮乔现在知道了,他还是得问一句。   阮乔其   实不感兴趣,但他也早就知道,从他选择面对秦濯的那一刻,就是选择了面对这个圈子,早晚要来这么一回的。   何况现在秦濯还在术后恢复期,他要看着点。   “去吧。”阮乔说。   -   接下来几天阮乔都挂在热点词条上。   无他,实在是需要道歉的人太多了。   秦濯没开玩笑,秦氏律师团不养闲人,连跨国版权官司都能连胜,处理一些只敢躲在屏幕后硬气的案情并不难。   这类案子难的是麻烦,立案和搜寻成本高,很多人耗不起就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秦总在澄清信第一句就说了,所有造谣者和辱骂者必将受到惩罚。   众所周知,秦总说到做到。   成本高?高不过律师团翻倍的年终奖。   搜寻难度大?技术部随便一个员工站出来都要呵呵。   于是,在这种秋风扫落叶的攻势下,当初趁乱捅一刀的键盘侠全部被揪出。   其中罪行最重的是谣言的源头,也就是散播那三张图片的人。   这人竟然还是当年T大新闻部的学生记者,曾经在校园论坛造谣的人也是他,不过当时很快被陆然封了贴。   “你对他有印象吗?”秦濯问。   阮乔摇摇头,完全没印象。   秦濯无奈:“他对你怀恨在心是因为女朋友经常去看你画画,后来跟他分手,他认为你就是罪魁祸首。”   阮乔:“?”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最终,这位离谱哥被判五日拘留,其他人在公开道歉外赔偿一百到五百元不等。   阮乔看着银行卡哗哗的进账苦笑:“好像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新渠道。”   此后网上很是风清气正了一段,但凡有人瞎开麦,网友就开始玩梗。   「五百警告!」   「律师团iswatchingyou」   这时,总有乐子人嘴欠来一句,所以秦总今天追到小可爱了吗?   答案是,没有。   秦总正在给小可爱打领带。   晚上要去聚餐,阮乔穿的不是正装,是一件雾紫色衬衣,领口很有设计感地垂着两条飘带。   秦濯太知道去的都是什么老色批了,看着这破衣服哪儿都不对劲。   那丝绸面料怎么能那么软?动一动都能看见一拃细腰。   还有那领口怎么回事,连锁骨都包不住。   男人怎么能露锁骨?   不行,换掉,坚决换掉。   在阮乔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下,秦总最终能屈能伸地退了一步,不换就不换吧,我帮你把带子系上挡一挡。   阮乔:“…………”   天擦黑时,两人来到黑曜石一样低调奢华的建筑外。   阮乔抬头看那个熟悉的标志。   五年前那晚,他在这儿被击碎了尊严。   五年后,他又一次站在了这儿。   AK的包房风格很多,秦濯让唐礼定的是一个古典雅致的大间门。   进去时人基本已到齐,三三两两坐在沙发或是棋桌上聊天。   大部分人阮乔还有些印象。   秦濯一进门,大家都起来祝贺的祝贺,关心的关心。   几年前,他们吹着口哨问旁边儿这谁啊。   现在没人不认识阮乔,就算是五年前还没加入这个圈子的人,也知道前些天秦总全网告白的剽悍之举。   知道些详情的人精都开始主动跟阮乔熟稔地打招呼。   白颜也在,除了一开始多看几眼秦濯的眼睛外也没再说什么。   饭点未到,一堆人围着秦濯叙旧,顺带谈一些商场上的事,听得阮乔云里雾里,找个机会溜到窗户边喝果汁。   “阮学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啊。”   阮乔侧头,是一个穿白衬衫的干净大男孩,他礼貌笑了笑,问:“你认识我?也是T大的吗?”   白衬衫个子高,下巴微微扬起便只能垂眼睨着阮乔说话。   “是啊,学长贵人多忘事,我比学长低两届,申请巴黎美院的时候还恳请过学长帮我问一下你的导师,不过学长拒绝了。”   这么一说阮乔有了点印象。   巴黎美院的招生委员会审查严格,不是一位老师说了算,并且有成型的一套评判标准,大家都是按着这个来,阮乔擅自去问不礼貌,也不合适。   他当时回邮件   解释过,但现在听语气,学弟心里这个坎估计还在。   看来是解释没用,阮乔跳过这个话题客气说了句废话:“真巧,你也在这儿。”   学弟挽上衬衣袖口,露出名贵腕表倨傲说:“我跟Amy姐过来的。”   Amy,阮乔顺着学弟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那位跟白颜关系很好,之前说他想走捷径当婊.子就别立牌坊的富家女。   阮乔微微点头:“我去洗下手。”   “学长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吗?”   学弟在身后叫住他,轻笑一声说:“也对,可能学长觉得跟我说不到一块儿吧,毕竟我们在上面的和你这种在下面的不一样。”   阮乔脚步停下,倒不见恼,随意地靠在窗台边说:“是不一样,你得卖力气才能赚钱,我躺着收钱。”   “……”学弟被噎得抿嘴,这人可真不要脸。   要说小情儿之间门也是分三六九等有鄙视链的。   像阮乔这种能在网上被风风火火追的,谁不羡慕?   装得挺清高,这不还是跟秦濯一起来了?   浑身上下一件值钱的饰品都没有,唯一看着贵点的衬衣,飘带还皱巴巴的,谁知道是不是山寨。   可见什么网络追爱不过是秦氏拿出的营销噱头,阮乔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工具人罢了。   学弟轻蔑地抱住双臂:“其实我不太懂,阮先生也算小有名气的画家了,怎么还委身于人啊,难不成真跟大家传的那样,全靠秦总捧出来的?”   “没错,全是秦总硬塞的,”阮乔攥住飘带,一脸无奈又不敢言的委屈,“弟弟,我跟你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办这种高规格的展,开幕式闭幕式都得亲自去太累了。”   “有这个时间门,我为什么不去游轮晒日光浴,飞去冰岛看极光呢?”   阮乔摇头叹气:“反正秦总除了给黑卡的时候,一年也想不起来我几次。”   妈的,这一串把学弟脸都憋红了,谁不喜欢钱多事少还硬塞资源的金主啊!焯!   “你在这儿干嘛呢?”一个锐利的女声问。   阮乔扭头,见Amy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比几年前气场更胜。   学弟拿出标准的小奶狼笑容,亲昵说:“遇   见学长了,我打个招呼。”   Amy看见阮乔脸色瞬间门落了下去。   她本就替白颜打抱不平,更是厌恶阮乔这种假清高爬床的,阮乔往上的每一步都跟踩她脸一样。   “啪!”Amy一巴掌甩在学弟脸上。   “我带你出来是你让你服侍我的还是让你叙旧的?”   学弟脸被打得侧过去,愣了一秒。   下一秒吻上Amy的手背,好声说:“别气了,我心疼。”   阮乔当做什么没看见,转身走了。   加果汁时,一只手过来帮他托了下玻璃壶。   “你真的变了不少。”   声音清越,阮乔认出是苏染。   “我一直都记得你当时对着满屋子人说你和秦总是真心的时候。”   阮乔举了下杯子示意:“你上次在天台说过了。”   苏染笑:“是啊,没想到你现在……”   “嗯?”阮乔扬了下眉毛。   “没什么,”苏染摇摇头,和阮乔碰了个杯,“想不到合适的词语。”   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麻木地全不在意。   倒像是有底气之后的坦然面对。   阮乔摊出一只手:“那不然解释给他听啊。”   会有这样想法的人本来也不是能听真话的,他们永远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那阮乔废什么话嘛。   当时那么多人围着他,看不起他,不相信他,阮乔觉得天塌了。   就是那天他看清了自己和秦濯之间门永远不会消失的差距。   有的人生来就在金字塔尖,他再怎么优秀努力也追赶不上。   当时的阮乔绝望死了。   他跨越不了这个阶级,得不到尊重,而这种尊重别人也给不了。   就像今天的事。   秦濯明明已经全网给他最高位,但大家依然会猜测,是不是噱头啊,是不是一时兴起啊,真能维持多久呢?   就算他们将来领证了,再夸张一点公司股权划给他了,旁人也会猜,秦濯是有什么把柄落人手里了吧?怎么这么会灌迷魂汤啊,真就是出场顺序好碰上了呗。   等等等等。   这些事没有解决的办法,直到现在,甚至未来都没办法解决。   只是在阮乔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也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喜欢啊。   他又不是人民币。   他的价值在自己心中自洽,就不会因为别人的轻视而动摇。   苏染感慨:“我收回上一次在天台上说的话。”   那时他劝阮乔别想着能得到秦濯的真心,他们那样的人,就算真给,又有几个人能接得住呢。   阮乔转了转杯中的果汁:“没事儿,我没当真,你也还记得我最后说的话吧。”   苏染失笑,阮乔看起来常是温顺可爱的,但如果不经意窥见他的内里,就能发现那里藏着的能量已经张扬到耀眼。   阮乔当时在夜风中伸了个懒腰说——   接不接得住,要看谁来接。   -   菜布好,众人入席。   今天来的人多要分成两桌。   巧的是,这些老板要么自己来,要么带着小情儿,没人带正式的伴侣。   那自然是正主一桌,小情儿一桌,阮乔的位置便尴尬起来。   他和那些老板没什么话题和交情,但秦濯也不可能让他坐在另一桌。   阮乔自己心里明白,准备就坐在秦濯身边。   学弟瞧见后心里冷笑,平常小情儿各自坐身边正常,但今天明显要分桌怎么还有不长眼的。   Amy姐看起来不喜欢阮乔,这不正是个滴眼药的好机会吗。   他走过去好意提醒:“学长,大家各有各该去的位置,你坐这儿不合适吧。”   阮乔下巴动了动,牙正被草莓奶糖粘着,开不了口。   一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早有人好奇是什么情况了。   学弟得到鼓励般继续说:“秦总厚爱那是秦总包容,但咱们自己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学长……”   话未说完,只听秦濯轻笑一声,手里把玩的白勺“当啷”掉在瓷碟中,震得学弟后背一凉。   秦濯没有抬眼看任何人,只是牵着阮乔的手放在桌面上。   自带威严的慵懒腔调说:“阮乔是我的爱人,秦氏有一半是他的,我倒不知他坐哪合   适。”   众人一惊。   这、这已经爱人了?   还有秦氏的一半是什么鬼啊!   学弟更是被吓得腿软,连连道歉:“秦总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乱说话。”   秦濯:“确实不识,道歉都找不对人,滚。”   学弟怔住,又连连向阮乔道歉。   Amy再讨厌阮乔,也不能不给秦濯面子,只能厉声对学弟说:“秦总让你滚听不到吗?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学弟更慌了,Amy不要他,他去哪找这么大的大树啊,赶紧过去和Amy撒娇,Amy最喜欢他吻脚背了。   只是这一次Amy却厌烦地踩在他手上,表盘在细长高跟下碎成蛛网。   “快滚。”   阮乔在心中默叹一声,终于把奶糖化完了。   桌下,秦濯还牵着他的手,凑过来说:“小爱人,名头先预支一下。”   阮乔面上不动声色,舔了舔还甜着的牙。   这么一出,桌上人皆是心思震动。   要是现在还有人看不清局面,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了。   尽管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但明面上都对阮乔客客气气的,有几人还特意往美术上带话题,给阮乔递话头。   阮乔不像秦濯能一直坦然冷着脸,没多久他就笑僵了,找了个机会去洗手间门。   路过吸烟区,阮乔看见那个他今天一直留意着的人。   一个乖巧的男孩正在给沈括点烟。   明明是打火机一下没打着,男孩儿却害怕得手发抖。   阮乔看了眼沈括,目光又落在陌生的男孩身上。   沈括接过打火机,吐出两个字:“出去。”   男孩儿低着头出去。   沈括自己点了烟,吐出一个烟圈:“这种眼神看我,还在记恨当初的事?”   沈括和他之间门的恩怨,阮乔现在不着急,但春生还被沈括攥在手里。   阮乔冷声说:“沈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情感模式的自由,春生愿意我不拦他,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沈括露出一个好笑又无聊的表情,无非是放一些狠话,我在盯着你,有秦濯撑腰云云。   但他没想到阮乔会这么说。   “人的弹性系数或许不同,但总有一个限度,希望沈总不要追悔莫及。”   沈括垂眸两秒弹了下烟灰,高大的身影笼过来:“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话,兔子分很多种,有的小兔子就是没有牙,不劳你费心。”   阮乔离开后沈括发了条信息。   「今晚过去,穿白丝等我」   这可是他的小春生,拿什么让他追悔莫及。   -   一场累人的聚会絮絮叨叨终于结束。   阮乔和秦濯回去各自早早休息。   他刚吹干头发扑上床,就听见卧室门被拧开。   家里没外人,阮乔没有锁门的习惯。   他诧异看着穿浴袍的男人:“你干嘛?”   秦濯身上还带着洗澡后的湿热气,长腿几步过来把阮乔压在身下问:“老公今天表现好不好。”   染着醉意的低音炮缱绻到让人骨头发酥。   阮乔耳朵发烫:“走开,少装醉。”   把戏被识破,秦濯也不惭愧,抓住阮乔推他的手亲一口说:“看出来你累了,他们烦吗,烦人以后就不见。”   细小的电流从手背往上蹿,阮乔硬着嗓子说:“还好。”   亲过右手,秦濯又去抓左手亲,满意说:“单独见他们等于讨厌,在我身边见他们等于还好,所以在我身边等于非常好。”   阮乔被这不要脸的家伙缠得受不了,用脚去踢他:“您这计算能力,不愧是福布斯榜上有名的人。”   秦濯抓住作乱的脚丫,眸色一点点变深:“我有没有说过,漂亮小朋友伸出脚就是在勾引人。”   “唔~”阮乔脚心被刮了下,难耐求饶,“秦濯……”   秦濯克制地放下软白玉,拉着阮乔起身,又问一遍:“所以我今晚是不是表现很好。”   阮乔突然想笑,感觉这人还是有点小醉的。   他说:“好~”   “那奖励你一个秘密。”秦濯说。   “秘密?”阮乔眨了下大眼睛。   秦濯牵着他的手隔着浴袍放在小腹上:“就在这儿,你解开看。”   “……”阮乔无语,“呵   呵!里面有个大宝贝是吧。”   秦濯:“……真有秘密,你打开看。”   阮乔才不信,把人往门口推:“我困了睡觉睡觉!”   “砰~”   门被关上。   秦濯哀怨地看着冰凉门板。   唉,今天谁见了都在说,秦总前段儿不爱出门,是光顾着每天和小美人在家恩爱了吧哈哈。   谁又能知道,真实的秦总这会儿还分房睡呢嗐。   -   阮乔第二天醒来,吃早饭的时候秦濯说:“阮阮,我刚知道一个隐情。”   阮乔还没太睡醒,看着穿深V浴袍的骚气男人面无表情说:“不看大宝贝。”   秦濯:“……”   这小宝贝儿怎么回事,一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他想干的事。   秦濯不逗他,认真说:“阮阮,你父亲的保险柜查到了。”   “扑通”,半截油条掉进豆浆里。   阮乔问:“什么保险柜。”   他12岁经历的绑架案,是祁宋唆使一个急需毒资的受害者家属干的。   那人当时各种折磨他,就是为了得到金库钥匙的下落,说是他爸爸贪污的钱都在金库里面。   阮乔完全不知道什么金库,更不相信他父亲会有一个隐藏金库。   “阮阮,你别着急,只是一个保险箱。”秦濯解释道,“因为瑞士银行的安保非常严谨,所以我查清楚花的时间门比较多。”   阮乔抱住了头。   爸爸竟然真有一个私人保险箱。   据他所知,爸爸和妈妈之间门在财产方面是没有隐藏的。   稍微懂点的人,都会明白一个商人去瑞士开户头是为了什么。   爸爸怎么会……   即使只是一个保险箱,可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都很小,爸爸的保险箱到底装了什么。   “阮阮,我们去看一下就知道了,飞机已经准备好,什么时候都可以走,”秦濯担心问,“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阮乔摇摇头:“我们现在就走。”   一路上阮乔的情绪都不高。   尽管当初的事完全是祁宋陷害,但爸爸为什么要私自开一个保险箱   ,他在藏什么?   保险箱的主人已经逝世,阮乔作为继承人有权利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打开。   当他真正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愣住了。   空荡荡的保险箱里面,只有四个戒指,和两条银链。   其中两个戒指他认识,他见爸爸和妈妈带过。   另外两个素银戒指很新,上面有一些繁复的花纹。   阮乔拍了照片给妈妈,当趣闻问:“妈,你见过这种花纹吗?好独特啊。”   林晚芝看了看:“没见过,看风格好像是欧洲那片儿的吧。”   阮乔确认了这两个戒指和林晚芝无关。   他和秦濯坐在瑞士的街头发呆。   为什么会多出来两个戒指。   秦濯说看起来不值钱,那应该就是有特殊的意义。   阮乔知道不是给林晚芝的,爸爸不可能连他们的戒指尺寸都买错。   那这两个戒指是做什么的?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阮乔又按了按头,这两天总是头疼。   “我把戒指图片发给唐礼去查了,”秦濯揽住阮乔肩膀,“你别想太多。”   阮乔叹口气。   正要走,一个背着首饰箱的老奶奶过来,亲切问他们要不要买一对对戒。   阮乔愣了下。   老奶奶笑眯眯讲了一个山神的故事,说:“年轻人,在阿尔卑斯山下把对戒藏在最坚固的地方吧,只要戒指不散,你们也会一直幸福的。”   阮乔恍然问:“奶奶,必须是在阿尔卑斯山脚下吗?”   老奶奶伸手一指,笑说:“这座城哪里不是阿尔卑斯山脚下啊。”   阮乔眼睛慢慢红了。   他付给老奶奶一笔钱,没有要戒指:“谢谢您这么美丽的故事,但我们已经有戒指了。”   阮乔低头看着掌心那两个戒指无奈笑了,怪不得还有两条银链,是怕不合适就戴在脖子上吧。   他突然想起来,大概是在十岁的时候吗?爸爸送给他的一堆玩具中有个小钥匙,钥匙也是穿在一条铜链上。   他问爸爸,这是开哪个门的呀。   爸爸说这是一个祝福魔法,等乔儿像爸爸找到妈妈一样,找到另一个人   时就可以打开啦。   阮乔很喜欢这个魔法,每天都戴着,结果上厕所取下来玩掉进马桶被冲走了。   当时爸爸只是扶额一会儿,笑着说冲走好冲走好,冲走更坚固。   阮乔仰着头眨眨眼中泪花。   秦濯握住了他的手。   -   回国后,秦濯每天都在找机会。   岳父贴心地连戒指都准备好了,他不告白太可惜。   只是阮乔从瑞士回来后就比较累,一开始两人都以为是倒时差的原因,后来发现阮乔还有点头疼,于医生便让去医院拍片做检查。   “患者之前一次坠下山遭受撞击,一次被棒球棍袭击,少量瘀血应该没有问题,这些年也吸收得很好。”医生说。   “但瘀血也会随着时间门变动,出现特殊重合后会在一定程度上产生影响。”   阮乔问:“那最坏的影响是什么?”   “最坏的影响……”医生看着结果斟酌,“瘀血主要集中在影响记忆的功能区,最坏的影响是发生短时失忆或者记忆错乱的现象,但随着瘀血的运动和吸收会慢慢消失,不要太担心,要多注意休息。”   阮乔从医院出来闷闷的。   秦濯逗他,他也没什么反应。   半天才说:“都怪你,老说我笨,这次真要变笨了。”   秦濯笑:“你笨可赖不上记忆力的事儿。”   “……”阮乔瘪着嘴,“你说我要真变成傻瓜怎么办啊。”   秦濯还真假设了一下:“那我就告诉你是卖给我的童养媳,每天都得乖乖待在家里等老公。”   “你少气我了!”阮乔非常怀疑自己突然旧病复发,就是因为回国之后一直被秦濯气的。   “不气不气啊,”秦濯哄人,“气傻了老公养。”   阮乔双眼一闭,麻了。   慢性病就是这样,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但吓人。   就像头上顶着一把刀,不知道哪天醒来突然就不记得身边人了,那也太可怕了。   阮乔给自己写了很多小日记以备不时之需。   秦濯担心阮乔太焦虑,找了不少小玩意儿给他分散注意力。   “宝宝,你是不是很喜   欢这个味道。”秦濯发现阮乔一直对那款冷玫瑰香水情有独钟。   “这是我和调香师一起调出来的。”   秦濯品味刁钻,顶级调香大师的定制好几次都没令他满意,气得直接喊他一起来,两人还因此成了朋友。   “他现在正好在国内,你想去找他定制一款新的吗?”   阮乔来了点兴致问:“我不懂调香啊,也可以吗?”   秦濯无赖说:“怎么调交给他,你会闻就行。”   David很久没见秦濯,大胡子男人听见又要调香,就想起先前被支配的恐惧,一脸生无可恋。   但新来的小朋友很可爱,一直乖乖跟在他身边请教知识,嘴还甜,哇,真的吗?好厉害!完全想不到!   物种的参差啊。   David直接用那款玫瑰香为例给阮乔介绍调香的流程。   “滕荆……”阮乔重复了一遍配料表中这个名字。   他要没记错的话,写生时有一次遇见,老师说这是有剧毒的。   “Don\'tworry,”David调着自己的宝贝器具说,“是经过无毒处理的,这个东西气味很冷,emm你说得那种冷冽的感觉就是它出来的。”   阮乔这时再看一众配料上方的单词——   DeathofRomantic,罗曼蒂克之死。   应该是这款香的名字吧。   玫瑰是浪漫,滕荆是死亡。   阮乔看向秦濯,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调的啊。   一个对爱情失望透顶,不会爱的木头先生,调出一款死亡之香时,能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和另一个人一起来重调吗。   “David,这款香整体我非常喜欢,我只想用阿普拉替换掉滕荆可以吗?”   阿普拉是阮乔和秦濯在阿尔卑斯山下发现的一种淡黄色小花,据说是山神留给世间门的希望。   它味道清淡,有一点像滕荆,但又柔和一些。   David觉得很赞。   第二天,阮乔和秦濯再去调香室时,整个房间门已经弥漫着新香水的味道。   清爽而浪漫,像柔和月光下的玫瑰。   “怎么样?”Dav   id挑眉。   阮乔有样学样地挑眉,问秦濯:“怎么样?”   秦濯被得意的小东西可爱到,摸摸他眉毛问:“说好话有没有奖励?”   阮乔:“那你还是禁言吧。”   秦濯笑,在小家伙脸颊捏一把,柔声说:“好,特别好。”   阮乔两只手捂住脸不让他捏:“敷衍。”   秦濯一双大掌便包上阮乔的,看着他眼睛说:“以前像一个人的香,现在像两个人的香。”   老男人动不动就认真,太夭寿啦。   阮乔手和脸颊都隐隐发烫。   David竖起大拇指。   把调香室留给两人,临走前给一人一张小卡片。   “来吧朋友,每一款香都值得一个名字。”   阮乔拿起卡片觉得很有趣,David这是让他和秦濯各想一个然后看是否一致吗?   怎么可能,秦濯那个浪漫绝缘体,他可是画家。   笔尾在下巴点了两下,阮乔很快就有了灵感落笔。   ——BlossomofRomance.   秦濯肯定正艰难呢,多给他两分钟吧。   阮乔猜秦濯会写什么。   RebornofRomance?   RestrikeofRomance?   答案蛮简单的,以前是罗曼蒂克之死,现在肯定是重生啦,重燃啊。   不过肯定没有他的blossom好听,虽然翻译过来罗曼之花也有点土土的,但至少这个单词还是美的。   他可是小艺术家~   阮乔捂着自己卡片去瞅秦濯那边的动静。   一抬头,才发现秦濯正一直看着他。   有时候一个眼神都能包含太多情意。   炽热的,温柔的,爱慕的。   阮乔被这样专注地看着,心口的弦被拨了下,沉甸甸,又暖融融。   秦濯一步步走向他。   皮鞋落在地板的声响,阮乔心跳也变重。   周围浪漫的花材太多,每一缕淡香都像无声的告白。   阮乔被看得不好意思,揉揉鼻子说:“你看我,我也会无情嘲笑你的。”   “快让我瞧瞧你起的名字叫什么。”阮乔想去翻卡片。   秦濯却把卡片推开,双手捧着他的脸,像捧最珍贵的宝贝。   他说:“阮阮。”   好听的声音敲在心坎上,阮乔心跳莫名乱了一拍,还在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等下文:“说呀,你起的什么名字啊。”   秦濯笑,所有温柔都在他眼里。   他又说了一次:“阮阮。”   ——正文完——   番外日更延续正文剧情,交代未完的秘密和最终结局,详情在作话~! 第56章 终于可以~~   秦濯给这款香取名叫阮阮。   阿普拉取代滕荆,希望代替死亡。   从爱意荒芜的星球坠入玫瑰那一刻起。   重生的所有浪漫都只叫做一个名字。   他捧着阮乔的脸颊左右摇了摇,哄着,又认真说:“阮阮,和我在一起吧。”   花香萦绕,气氛太好了,阮乔说不出拒绝的话。   秦濯突然来一下的浪漫总让他招架不住。   秦濯慢慢靠近,抵着阮乔的额头,嗓音蛊惑:“不说话就是默认。”   距离更近一点,鼻尖相贴:“默认就是想接吻。”   “接吻就是我爱你……”气息交融,终于把声音吞尽。   秦濯含住他的唇珠,阮乔的心要跳了出来。   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像融化的巧克力,酥麻麻,没有力气。   秦濯揽上他的腰,阮乔身子还在往下软,秦濯便将他抱上调香台。   不知什么香料被打翻,叮叮咚咚,欲.望的味道在空气中剧烈燃烧。   阮乔双臂无力地挂在秦濯颈上,被吻得意乱情迷。   秦濯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小色鬼。   喜欢亲亲。   每一次碰触,都快乐到指尖涌过电流。   秦濯却突然松开他。   快乐戛然而止,阮乔迷茫地舔了舔嘴唇。   秦濯哑声问:“刚才问你的问题,答应没有。”   啊,要不要在一起呀。   阮乔觉得这人真可恶,嘴唇湿漉漉地反问:“我刚才没答应吗。”   秦濯:“没有,我要听你亲口说。”   阮乔:“没答应那你刚才在干嘛,唐唐秦氏总裁竟然耍流氓。”   “没办法,太可爱了忍不住。”秦濯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突然又亲一口,无辜说,“我只是个男人,你要允许我犯错啊宝宝。”   “噗,”阮乔也被逗笑,胆子很肥地掐住秦濯脸颊,“说真的,你看点儿正经小说吧。”   他第一次这么干,发现秦濯的脸也没有想象中冷硬,韧韧的,还挺好捏。   秦濯任小东西放肆,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看正经小说怎么逗   你笑。”   “我不用你逗呀。”阮乔心里暖暖的,眼睛也弯弯的,他感觉自己像被下了蛊,好想亲亲蛊,捧着秦濯的脸吧唧亲了上去。   小嘴唇软软地贴上来,秦濯肌肉顿时绷紧,如果从身后就能看到衬衣下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肌肉轮廓。   阮乔小动物舔毛一样和秦濯蹭蹭嘴唇,一下一下地亲吻,几乎不带什么情.欲色彩,只是下意识就想这样。   好亲密,好喜欢。   秦濯的眸色却越来越深,阮乔越单纯无防备,他便越想……   最后一点理智让他把阮乔揪开,喉结滚了下说:“回家。”   阮乔吧唧一下嘴唇,和秦濯牵着手,一起坐在汽车后排。   刚上车就被秦濯抓了过去,吓得他连忙看和前排之间的隔板有没有升起。   秦濯把人按在腿上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嗯?”   阮乔抿抿嘴,问多少遍了,秦濯这么大个人,还像小孩儿一样非要拉钩才行。   他说:“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好了吧。”   “不好,”秦濯拿他的台词还回来,“你敷衍我。”   “……”阮乔很渣男地来了句,“那你说怎么办嘛。”   秦濯:“叫我什么?”   阮乔脸有点热,心说叫你老流氓。   坏心思好像被发现,秦濯朝他后腰拍了一巴掌,语气危险问:“阮阮,叫我什么?”   秦濯没舍得用劲儿,阮乔却像被打老实一样,嘴噘着,乖乖说出那三个字:“男朋友。”   秦濯听得心痒,亲一口:“再叫。”   “男朋友。”   又亲一下:“再叫。”   “男朋友~”   “再叫再叫再叫……”   两人一路闹回去,阮乔感觉自己嘴都要被亲得起皮。   秦濯和他十指相扣,声音深沉好听,他说:“宝宝,我们在一起了。”   阮乔被爱意包围,用力点头说:“嗯。”   秦濯抱住阮乔。   他终于名正言顺地郑重地把他的宝贝找回来了。   两人抱着进了大门,阮乔揪了揪秦濯衣服:“你还记得买走的那副画吗?Z先生。”   秦濯失笑:“记得。”   好怕阮乔突然拿起小本和他翻旧账。   但阮乔只眨眨眼问他:“那你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吗?”   “一开始没仔细看,以为是宇宙星系,”秦濯坦然交代,“后来认真看了,感觉更像一个物理现象。”   阮乔追问:“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秦濯垂眸笑了,带阮乔去他放置那副画的房间。   “再后来就是现在,终于看懂了。”   面前的画被精心养护,几乎看不出时间的痕迹。   阮乔画的是一张抽象的量子纠缠。   物理学家说这是一种幽灵般诡异的超距作用。   两个量子一旦建立了关系,无论多么遥远的距离他们总是纠缠在一起互相影响。   阮乔摸了摸几年不见的裱框:“秦濯,其实有时候我在想,你当初会喜欢我,是不是恰恰因为我跟你截然不同啊?”   秦濯有种小笨蛋又要开始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阮乔:“我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么干净善良了。”   “嗯,确实没那么蠢了,”秦濯点头,“所以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发现我喜欢的还是过去的你,而不是现在的你。”   “你敢!”阮乔蹭了下地板,瞧着挺不高兴。   秦濯好笑地把人抓过来:“那你怎么问这么笨的问题,”爱怜说,“果然脑子不好使了。”   阮乔:“……”哼。   还不能偶尔迷瞪一下了?   “那我也没变成一个善良的慈善家,怎么办。”秦濯一根一根捏着阮乔的手指。   最后的最后,他们也没有变成对方心中最完美的样子。   秦濯还是一个高傲心冷的人,阮乔也没有完全精通生存法则。   但秦濯明白了尊严对于一个人的意义,阮乔也和许多现实和解。   也许这就是爱的意义。   两个人不需要彻头彻尾变成完全不同的人,他们一直在互相弥补,互相靠近。   即使像远在天边的两颗量子,也有着牢不可破的羁绊。   -   这之后几天秦濯过得相当煎熬。   好不容   易有了名分,当然是要干柴烈火闻鸡起舞如胶似漆七天七夜……   一个也不行。   先前医生交代过,最近是阮乔恢复的关键期,不能太劳累,也不能剧烈运动,避免让大脑骤然充血的一切活动。   某项充血运动,pass。   秦濯连接吻都要很克制。   别人说看得见摸不着才难受。   对秦濯来说,看得见,也摸得着,可就是摸得着吃不着才更焦灼。   阮乔也不高兴。   秦濯每天抱着他撩火,撩到最后连衣服还齐齐整整在身上。   又不是只秦濯一个需要灭火。   忍无可忍一脚把人踹下床:“继续分房!”   秦总默默抱着枕头走人。   半夜三更再默默回来。   趁人睡着,在露出的肩头上亲好几口再离开。   其变态程度男默女泪。   第二天起来,阮乔抓抓肩头,总感觉梦里有蚊子咬他。   他其实有个不大不小的心事——   想带秦濯去见林晚芝。   怎么说呢,林晚芝算相当开明的家长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用脑补替他完成了出柜。   但再开明也还是会担心他的将来生活。   毕竟现在国内还没有同性婚姻,他将来也不会有孩子,当家长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觉得不安稳。   所以他想带秦濯回去给林晚芝看看。   至少看起来他是有段安稳关系的。   只是两人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带回去见家长,总有种……逼亲的感觉?   阮乔站在秦濯角度想,觉得还是快了点。   哎,愁人。   吃早饭的时候,桌上摆着一道鱼丸汤。   见秦濯夹了一个,阮乔忍不住眨眼问:“你喜欢吃鱼丸啊?”   福清鱼丸算是阮乔家那边常吃的菜,秦濯专门让厨师做的,他说:“喜欢。”   阮乔舔舔嘴角笑:“我也喜欢。”   阮乔:“那你知道哪儿的鱼丸最好吃不?”   秦濯:“……哪儿。”   “当然是榕城啊。”阮乔滴溜转着大眼睛,嗦嗦筷子   尖儿。   “你想回去了。”秦濯说的是肯定句。   “啊?”阮乔愣了下,这怎么说的要异地一样。   他连忙解释:“不是啊见完家长之后我还回来的。”   说完捂住嘴,哎呀,说漏了……   “见家长?”秦濯饶有兴致地挑起一侧眉。   阮乔别别扭扭放下筷子:“才没有,我随口说的。”   “那我想见怎么办。”秦濯笑着给人递筷子,“不见家长我心慌啊。”   阮乔:“……你就装吧。”   “真的,”秦濯说,“吃完饭带你去看。”   阮乔:“看啥?”   等看到停车库一辆房车的时候,阮乔还在状况外:“你带我看这个啥意思啊。”   秦濯捏捏阮乔脖子,无奈道:“我也想带你坐飞机去,但是气压变化对你脑袋不好。”   坐火车又太辛苦,所以秦濯直接买了辆房车。   还不止。   打开车门,里面放了很多美丽中年女性会喜欢的礼品,大包小包让人眼花缭乱。   阮乔更懵了:“你这都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秦濯:“你答应我的那天。”   -   阮乔细细算来,林晚芝生他早,今年才四十五。   秦濯今年……三十五。   阮乔艰难咽下一口口水,特别乖地说:“男朋友,咱能还穿那套衣服吗?”   他说的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正式约会,在甜品店门口,秦濯穿得像大学里的学长。   秦濯眉毛跳了一下。   向来走到哪都被盛赞一表非凡的秦总,第一次有了丑媳妇见公婆的尴尬。   “哎呀你不要紧张,”阮乔努力安慰,“虽然你跟我妈的年龄差比和我的年龄差还要小,但是,但是……”   没准备腹稿的人卡壳了。   秦濯冷飕飕瞥过来一眼:“你可以不说话。”   阮乔:“。”   阮乔为了家庭和谐操碎了心,提前给林晚芝打预防针,说他要带回去的男朋友格外优秀,年轻有为,帅炸天际。   最主要的是,阮乔掏出王牌,告诉林晚芝,爸爸能翻案其实是秦濯   在背后帮的忙。   先前喻肆帮秦濯担着,但知道阮乔决定要跟秦濯重新开始后,就把真相告诉了阮乔。   “呀,”林晚芝在视频里惊诧,“那你们这是三角恋啊。”   “?”阮乔一脸问号哭笑不得,“妈,你关注一下重点好不好。”   “关注什么,年龄啊?”林晚芝摆摆手,一脸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嫌弃,“要是几年前我肯定管,你现在出去一大圈了,什么都见过还念着人家,那就在一起呗。”   她轻叹一声:“宝啊,你们合不合适,会面临什么困难不需要别人告诉你,你自己不是最知道吗。”   阮乔从林晚芝一闪而过的心疼中愕然察觉出一些事情。   当年他眼睛受伤,还有和秦濯纠缠的种种事情都没有往家里说过,但林晚芝真的一点也猜不到吗?   “妈……”林晚芝能支持他,阮乔真的觉得特别幸福,越大越不好意思跟家长真情流露,他最后只说了句,“等我回家!”   两天后,秦濯和阮乔拎着大包小包站在了林晚芝家门口。   东西主要是秦濯提的,阮乔想帮忙他不让。   阮乔还惦记着秦濯眼睛恢复期最好不要提重物的事儿,一路都在嘀嘀咕咕:“怎么就不能让司机帮忙提两箱呢。”   秦濯:“不一样,小孩儿不懂别乱说。”   阮乔偷偷撇嘴。   秦濯在门口放下东西整理领口,好笑说:“到底这点儿东西重还是你重啊。”   在家里都不知道来回抱了多少次了。   阮乔想打人,但长记性了,老流氓的边儿沾不得。   他用脚,秦濯说他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   他用手,秦濯就要牵着往腹肌上按,说想摸就摸这儿,宝贝儿别害羞。   特别不要脸。   “你一会儿在我妈面前矜持点儿。”阮乔操心地叮嘱。   就是没想到,见面过程比他预计中融洽太多。   先前阮乔怕冷场,自己准备了好多小草稿,毕竟冷脸大魔王是指望不上的。   不曾想,秦先生冷场只是因为懒得说,真要用心起来,能把优雅绅士诠释得十成十。   从伦敦广场的鸽子到凤凰城头   的小调,从运动到艺术,林晚芝聊到哪,见多识广的男人都能接上。   真是该死的迷人和自信,阮乔不知不觉就吃了两碗糖水。   妈妈,我男朋友好帅。   去摸第三碗时被秦濯拿开:“一会儿还吃不吃饭了。”   阮乔舔舔牙,他好不容易逮住林晚芝亲手做甜品了,都是他爱吃的。   “再吃一碗,就一晚。”阮乔说得乖,动作可一点不心虚。   伸手去拿酒酿小圆子,这可是在他妈妈眼皮子底下,秦濯还敢反了不成。   结果秦濯还真不让他拿:“晚上出去跑步,就给你吃三个圆子。”   阮乔属于不写生就经常窝在一处不动的人,很不喜欢运动了。   跑步才换三个圆子?他不干。   “妈!”小孩儿在家长面前总是下意识就要搬救兵的。   秦濯帮林晚芝添茶,余光觑着阮乔笑:“二十三了。”   还告家长。   阮乔不服气:“你现在又不能跑步,管我干嘛啊。”   秦濯眼睛暂时还不适合跑步,他用勺子搅着阮乔眼馋的那碗糖水说:“我可以下去监督你。”   “你那哪是监督啊,”阮乔脑补一下画面太美,“那不遛小狗呢吗!”   秦濯舀起一勺自己要吃,问:“跑不跑?”   小圆子那么可爱,红的黄的绿的白的……   阮乔小脸一垮:“跑跑跑。”   秦濯把舀起的那勺给了阮乔。   阮乔挺不好意思的,妈妈还在这儿呢,秀恩爱不好吧。   先吃了再说。   一个,两个,三个。   秦濯说是三个就是三个,喂完三个,自己一端碗剩下的全吃了。   “……”阮乔也不用惦记了,真不怕噎着,“你不是不爱吃甜吗。”   秦濯面不改色:“阿姨手艺太好。”   哄得林晚芝直笑。   晚上两人好不容易跑过步回来,林晚芝留秦濯在家里住。   她这房子只有两室一厅,秦濯留下来不合适,坚持去外面住酒店,林晚芝随他们。   刚才还在下面闹别扭的两人现在又跟鹊桥分别一样,躲在小卧室里   嘀嘀咕咕。   你说一句晚上别熬夜,我说一句要掖好蚊帐。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十年异地,结果不到十小时就又该见面了。   临走,阮乔挠秦濯一爪子。   今天秦濯哪儿都表现好,林晚芝满意他是能看出来的,就是有一点。   “你别在我妈面前老管着我,她该不乐意了。”阮乔说。   秦濯把人揽怀里:“怎么不乐意,大人能看出好坏。”   阮乔踮脚:“你又内涵谁不是大人呢?控制我你还有理了?”   “你不喜欢被控制吗?”秦濯曳着桃花眼,手顺着阮乔的腰线摸。   阮乔目光闪躲:“谁会喜欢被控制啊。”   秦濯轻笑一声没有戳破。   “那怎么办,我不光想控制你吃甜食,还想控制你吃别的东西。”手越摸越乱来,在人妈妈面前装稳重的人背后把小孩儿逼得脸红,继续说,“还想给你手腕脚腕都戴上漂亮的小银链。”   越说越离谱,阮乔把秦濯的领带拉到最紧,凶巴巴威胁:“还说不说啦。”   秦濯嘴角噙笑,顺着阮乔的力气被拉下来,亲在漂亮的嘴唇上。   阮乔:!   -   从榕城回来,阮乔心里落下一块石头。   不知道秦濯单独给林晚芝说了什么,林晚芝看上去是实打实地放心。   阮乔问秦濯也不和他说。   回来没多久,秦濯带阮乔去医院复查。   等结果的时候,阮乔去看望了季驰。   往日恩怨繁复,多年的刁难是真,间接让他眼睛受伤是真,最后的出手相救也是真,又该怎么算。   季驰就住在扶潭,秦濯坚持包下一系列费用。   在得知阮乔没出事的那一刻,给季驰再多补偿他也愿意。   阮乔坐在病床旁,两人都相对无言。   后来阮乔开口聊了聊季驰将来的打算,季驰也问阮乔想往哪块发展,谁都没提多年的误会和责难,也没再说感激和抱歉。   过了一会儿,阮乔起身离开,说如果将来需要帮助,真的可以找他。   季驰沉默半晌:“阮乔,我们算两清了吗?”   “算   。”阮乔很淡地笑了下。   和季驰记忆中无数个笑起来的瞬间一样动人。   -   另一边,检查结果出来,秦濯正在和医生沟通。   “恢复得不错,”医生说,“但到底会不会影响记忆,什么时候影响,这个都无法提前预判,只是看起来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会恢复的。”   知道阮乔不会有健康担忧后,秦濯问:“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恢复,那在恢复之前一直都不能做剧烈运动吗?”   医生笑了笑:“慢跑、游泳这些有氧运动一直都是非常推荐的,偶尔运动量大些也没关系,不用这么小心。”   秦濯清了清嗓子问:“床上运动可以吗?”   医生露出受过训练的专业微笑:“可以。”   秦濯:“时长有限制吗?次数有限制吗?如果有限制,临界点控制算一次还是几次,缺氧可以吗?”   医生:O.O   阮乔回来后,并不知道秦濯背后跟人讨论了何许科学问题,只觉医生对自己的眼神倍加怜爱,临走还叮嘱如有不适一定要勇敢说出来。   阮乔:?   扶潭医院不愧姓秦哈,对他就是亲切。   《rolling》第三季正在紧张筹备,阮乔检查无碍后就投入加班赶稿大军,经常夜里忙到很晚。   秦濯住的这片别墅区离他工作的辉漫大厦远,阮乔懒得来回折腾,刚好先前他在辉漫附近短租的房子还没到期,如果忙得晚他就直接去那儿睡。   房子落在以六层楼为主的老旧小区内,里面重新装修过还挺好,就是小区物业不太行,路灯坏挺多一直没人修。   阮乔一点多加班回来,小区里静悄悄的。   他胆子不算大,听见后边有脚步声总会有些紧张。   但扭头又看不见人。   更可怕了。   他快步往住处走,把手机调到打给秦濯的界面,以防万一。   进入单元楼栋后,那个跟着的脚步声不见了。   阮乔摸摸胸口,长舒一口气。   感觉自己吓自己。   他住三楼,摸黑爬上去。   在最安全的门口收起手机找钥匙时突然被从后面捂住了嘴。   阮乔心跳都停了。   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贴在他腰上。   “别动。”男人声音低沉。   阮乔已经被吓得听不出什么。   男人从他口袋熟练地摸到钥匙开门,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阮乔下意识想找防身的东西,却被男人坚硬的胸膛压在墙上。   他努力找回理智,声音颤抖说:“你要多少钱……我,我给你,不要伤害我。”   “我不要钱。”男人很高大,说话时气息洒在他耳畔。   阮乔在快魂飞魄散的惊恐中竟然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   眼睛被男人用什么东西蒙上,手腕也被绑住,阮乔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问:“你要做什么……”   “强你。”! 第57章 支配我   左耳传来一丝刺痛。   利齿落下的位置分毫不差——   很少有人知道阮乔耳骨那里藏着一颗红色小痣。   阮乔身子僵了下。   秦濯曾磨着他答应这里是先生发现的,只有先生才可以碰。   他最爱咬耳朵那里。   恐惧中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秦、秦……”阮乔眼睛还被蒙着,转身想问身后的男人,却突然被封住了唇,“唔……”   秦濯将他双手按在墙上,从嘴唇用力吻到耳朵,牙齿碾着小巧的耳垂,轻笑说:“亲亲?这么浪荡,还向强.奸犯索吻,是不是男朋友满足不了你。”   阮乔又羞又恼,先前被尾随的巨大恐惧在得知是秦濯时消散,又气他故意吓自己,怎么这么坏呢,好好的总裁不当,来当悍匪。   “放开我!”阮乔挣了下。   “嘘——”一根手指落在他唇上,“这儿隔音不好,让左邻右舍听见,就都知道有个饥渴的小画家深夜私会男人了。”   “你神经病啊秦濯。”阮乔往他腿上踢却被反压住。   秦濯一只手就能制住阮乔,另一只箍上细腰,痞声问:“一直叫你老公的名字,是不是很想他啊,还跟他分房睡?”   阮乔被迫跟男人没有缝隙地贴在一起,扭开头:“不想,你滚开。”   “不想?”秦濯手上力气加大,快要把阮乔揉进身体里,“怎么不想,他是不是满足不了你。”   阮乔被强大的男性力量压制,气急说:“是啊是啊是啊,他不行,行了吧!”   男人轻笑一声:“守着这么香的小美人都无福享用,我替他尝尝。”秦濯又吻过来,一边掐着阮乔下巴强吻,一边把人往房间更深处带。   阮乔视觉被剥夺,双手被束缚,身体掌控权完全落在秦濯手里,他本能地反抗咬上去。秦濯勾起嘴角,加倍咬在他下唇,别有深意问:“被野男人侵犯就这么兴奋啊,小淫.娃。”   阮乔被说得面红耳赤,知道用强比不过秦濯,便软声讨饶说:“秦濯,我害怕,你别这样。”   声音楚楚可怜,秦濯果然松开了他。   阮乔刚松一口气。   下一秒脖子又毫无防备地被秦濯咬住,男人唇齿间气音含糊问:“别哪样?这样,还是这样?”   身上不同地方被点燃,两人都禁了太久,阮乔连推拒都显得没有力气。黑暗和强制放大了感官,带来异样的刺激。秦濯觉察到阮乔状态的变化,把他按在床上问:“想老公不想。”   阮乔挺着脖子说:“没有老公。”   “没有啊,”秦濯笑得意味深长,将人翻个面脸朝下按在床上,一把扯掉遮挡问,“我是谁?”   阮乔身下空气凉凉的,他挣扎不得被摆成小狗狗跪趴的样子,埋着脸说:“强.奸犯。”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阮乔抖了下整个人懵掉,他从来没有被打过那里。   小时候没有,现在都二十三了!二十三的大男人了呜呜呜!月光下白嫩嫩的地方多了一个巴掌印,手感太好,秦濯舔下后槽牙继续问:“我是谁?”   “强、强……”阮乔声音弱弱的,没说完被又一个巴掌声取代。   秦濯轻轻揉着,温热大掌爱怜地打着圈儿问:“阮阮,我是谁?”   “呜~”阮乔这回缩缩脑袋只剩下可怜巴巴的鼻音。   秦濯满意地勾起嘴角:“不说也不行。”   “啪~”又是一下。   阮乔像一棵含羞草,又像巴浦洛夫的狗,到后来,只是听见大掌扬起的声音身子都会绷紧。   “宝宝,再不说我要心疼了。”秦濯俯身吻在通红的白玉上,嘴唇鼻尖轻轻摩挲无限疼爱,好像始作俑者不是他一样。   “好宝宝,叫老公。”低沉蛊惑的声音咬在阮乔耳朵上。   阮乔眼泪已经把黑色的领带打湿,肉嘟嘟的嘴唇委屈噘了噘,终于小声叫道:“老公。”   秦濯奖励地亲一口,解了阮乔手上禁锢,把人抱上来:“说老公我爱你。”   阮乔没处埋脸了,就埋在秦濯胸口。   “宝宝?”秦濯拖着腔调问,大掌又慢慢扬了起来。   “呜~老公我爱你,呜呜呜……”   炽热的掌轻轻落下,秦濯吻宝贝眼上的丝带,哑声说:“老公给你好东西。”   ……   ……   第二天,   阮乔是被粥的香味馋醒的。   吸吸鼻子鲜美十足,他都能脑补出虾仁的Q弹和白粥的软糯了。   最浪漫的是,秦濯穿着画风违和的小熊围裙搅着粥看火候,居家又甜宠。   涩一点的话,他那么不要脸,不会是真空穿围裙吧,细细的两条带子系在线条诱人的背肌上,啊~   阮乔搓搓晨.勃的脑子,顾不上身上的不适,趿着鞋哒哒哒就跑了出去。   外面一桌菜,秦濯穿着衬衣正坐在桌前回信息。   啊,来晚了,没瞧见温馨小围裙。   饭菜扫一眼,都是家常小菜,清爽可口。   阮乔不计前嫌地蹭过去,心里甜滋滋问:“都是你做的呀。”   秦濯放下手机:“厨师刚做完走了,趁热吃。”   阮乔:“。”   妈妈咪的,浪费感情。   吭哧拉开椅子坐下,才察觉疼疼疼!   阮乔嗖一下站起来剜秦濯一眼。   秦濯失笑,招了招手:“过来。”   阮乔瘪着嘴过去坐人肉垫上。   其实好不到哪,秦濯腿大肌也挺硬。   秦濯盛粥伺候小祖宗,无奈道:“我可一口还没吃,你就受不住了。”   阮乔靠在秦濯肩头上,眼神飘忽说:“你自己不吃。”   听着怎么像没满足啊,秦濯捏捏小宝贝儿鼻子:“五年没碰,你是不是缩水了?”   阮乔打他。   秦濯下结论:“那就是我变大了。”尺寸看上去太不合适,秦濯昨晚没舍得吃。等阮乔察觉到异样问是什么时,秦濯说,你的圆珠笔。   阮乔都无语了。   关键据他感受,那还是根小胡萝卜造型的圆润笔杆,是他在秦濯家里用的,根本不在这儿。   “你还千里迢迢带作案工具……”   秦濯没办法,宝贝儿太金贵,他什么都得想好。   “不、不用小萝卜也可以呀。”阮乔当时不好意思说,秦濯的手指真的很长很好看。   秦濯坏笑:“可我就喜欢看纯情小宝贝儿连一根胡萝卜都招架不住的样子。”手指啊,那得进阶了。   秦濯把粥吹到温度刚好喂给阮乔,阮乔坐   一会儿就要扭扭屁股。   “这么疼啊。”秦濯勾着笑问。   阮乔脸一阵青一阵红,疼当然不是小胡萝卜让他疼的。   “你真下得去手,”阮乔把碗一推,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秦濯,你打我,你不尊重我。”   秦濯笑着点头:“嗯。”   “你还嗯?”阮乔瞪大眼。   “我会在任何地方尊重你,除了……”秦濯在他耳边说了一个词。   阮乔红着脸扭开:“不知羞。”   -   《rolling》的工作接近尾声,阮乔自己的美术工作室也筹备好了,在徐澜的帮助下招齐了助理画师和经纪人。   阮乔的业务挺广,和绘画沾边的一切事物他都感兴趣,诸如墙绘、陶绘,有时候也会合作参与一些文创和场所设计。   陆然吐槽他们经纪人也太敬业了,工作排那么满,想约出来玩一次都费劲。   “你这么忙,那谁没意见?”他意意思思问。   阮乔下意识想捂屁股,淡定说:“工作嘛,能有什么意见,他也经常加班啊。”   加班干什么阮乔就不好意思说了,矜持地端起咖啡抿一口。   进入十月份,天气慢慢转凉,阮乔穿着高领衬衣扣得整整齐齐。   他一向不爱穿这么拘谨的衣服,陆然便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得了了。   “阮乔,你把扣子给我解开。”   阮乔眉心一跳,看看咖啡厅周围的人:“大庭广众你不要这么语出惊人好不好。”   陆然脸一沉:“解开。”   “……”阮乔知道躲不过去,在心里把秦濯骂了八百遍,慢吞吞解开一颗。   只一颗,陆然拳头就硬了——   细白纤长的脖颈上一圈指痕。   阮乔趁陆然急眼前赶紧开口:“不疼,真不疼,我就是这个肤质,不信你现在掐我一下。”   还真把手伸了过来,陆然脸色骇人:“疼不疼他都掐你脖子了,这老狗币根本没改好。”   “你跟我走。”陆然把人拉出咖啡馆,大有去找秦濯对质来场男人之间对决的架势。   “陆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拽我啊,陆然陆然,陆   哥!”阮乔手足无措就差抱树了。   陆然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脑门:“你别跟我解释这次又是因为啥,不管谁对谁错因为啥生气动手都不对!”   阮乔艰难咽了口口水:“没人生气啊陆哥。”   “我靠,不生气都打人?”陆然眉毛竖了起来,“他有暴躁症?”   阮乔:“。”   陆然:“不行,你跟我说清楚。”   阮乔对着耿直的大兄弟一言难尽,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完美的导入:“你做过按摩吧?”   陆然:“少废话。”   阮乔:“你看这个按摩吧,有的人就会觉得师傅手好重,怎么按都不舒服,但有人……就觉得很舒服呀。”   阮乔声音越说越小。   陆然一开始还没听懂,但看阮乔这副眼神乱飘小窘迫的模样……   卧了个大槽!   “乔儿,你是个……嗯?”陆然有点慌,想抱树了。   “我不是,”阮乔揪着袖口蹭脚,“我怕疼啊。”   “那你还?”陆然在脖子边比划一个咔嚓上吊的姿势。   阮乔:“……”想打人了。   “什么事都有个度啊!你别那么妖魔化好不好。你每次去按脚爽得哎呦哎呦不要了我看你也有病。”   反正不管阮乔怎么解释陆然都是一脸邪门的表情。   再三叮嘱,说乔儿啊,你不健康就算了,可他那样你他能获得快.感他也不健康啊,你们两个不健康凑一块也太不安全了吧。   阮乔气得把陆然推进驾驶座:“什么叫两个不健康的凑一块儿,天生一对懂不懂?赶紧走吧,拜拜!”   送走陆然,阮乔站在路边整理领口,准备打个车回去。   刚要下单,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在他身边。   后门自动打开,阮乔跳了上去,故意问后座的男人:“跟踪我?”   明明是他自己出门时乖乖交代的。   秦濯手指在中控台敲了下,神色不明说:“不跟踪,还看不见你和小竹马拉拉扯扯。”   “噗,”阮乔忍不住笑,这话说得感觉秦氏要改行卖醋,他拿捏着语气说,“哎呀好久不见嘛,一时情难自禁,秦总见谅哈。”   秦总冷冷瞥来一眼,说:“过来。”   阮乔缩到车门,才不过去。   秦濯又等了两秒,见人没动,咔哒打开中控台。   阮乔这下傻了,别人中控台放红酒和香烟,秦总放黑色小皮鞭。他心虚瞅了眼隔板,用嘴型比划说:“有——司——机。”   秦濯不紧不慢地将东西在修长有力的手指上绕了两圈,抬眸意味不明说:“那还不过来。”   阮乔缩缩脖子,一点也不想知道不听话的下场,磨磨蹭蹭爬过去在秦濯身侧老实坐好。   秦濯垂眸看他,明显不满意,阮乔只好又面对面坐好。硬质的皮鞭挑起他下巴,自带总攻气场的低沉声音说:“扣子。”   阮乔噘噘嘴不想动,皮鞭向下抵在他喉结上。   阮乔不情不愿解开一颗,汽车内的换风吹得他心慌。   “继续。”秦濯说。   还继续啊,阮乔羞赧地去看窗外。   虽然知道窗户经过处理旁人看不进来,但在闹市区人来人往,秦濯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他自己却……   “你要干嘛呀。”阮乔委委屈屈问。   秦濯扔给他两个小东西。阮乔拿起来看了看,咦,两个小发卡吗?上面还各有一个小铃铛。他迷惑地看向秦濯。   “戴上。”秦濯下了指令。   随着秦濯视线落处,阮乔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不是往头发上带的小发卡,是……   “秦濯!”阮乔小声抗议。   “嗯?”秦濯挑眉,“宝宝随便让别的男人看锁骨,该不该惩罚。”   哎呀,果然还是因为这个,阮乔撒娇说:“以后不啦~”又小声嘀咕,“陆然是个直男呀,你怎么这么会吃醋。”   秦濯冷笑一声:“直男妨碍和你情投意合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人这会儿卖乖说:“我刚才故意瞎说的嘛,秦总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啦。”   秦总却并不买账,在阮乔耳边说了一句话,递给他一只蜡笔样子的东西。   阮乔脸颊红得厉害。   秦濯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宝宝要加油适应啊。”他低头从脖子吻上耳垂,咬了一下,“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来稀罕,两人在一起直到现在,秦濯都没真的把人吃在嘴里,第一次是怕准备不充分,后来准备工作本身就变成了一种情.趣。   等待越长越期待。每天挠心般痒,每天都快克制不住,又每天都在克制,就像临界点控制一样,谁都在渴求最后一刻的到来。越等越渴,越渴越香甜。   车开进别墅,司机先下车离开,阮乔窝在穿西装男人的怀里已经一丝.不挂。没有发动机和车水马龙,车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细小的笔声。   要下车,秦濯扔给小东西一件自己的半长款风衣,阮乔裹上快到了脚踝,他央求秦濯:“你抱我嘛。”   秦濯却不管,曳着桃花眼说:“宝宝是个大宝宝了,该学着自己走路了。”   说罢,自己迈开长腿就走,留阮乔跟在后面浑身不自然地小碎步紧跟着,叮叮铃铃。   终于进门,阮乔生气地推一把秦濯:“你就知道欺负我!”   双手去推人,没掩好的风衣敞开,秦濯失笑,把炸毛边缘的小朋友抱怀里哄着,又坏心肠说:“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阮乔耳根发烫。   -   工作室新接了一个大单,为知名摄影师盛晗女士做影棚设计。   这一期摄影主题是森林精灵,有大量布景和墙绘需要完成,盛晗很喜欢阮乔作品中的诡谲和空灵,坚持要和阮乔合作。   她对自己的作品有完美强迫症,即使是布景过程也会亲自参与,前期的大量沟通都是在网上进行,盛晗并没有见过阮乔本人。   所以当她抵达摄影棚,看见穿着草绿色围裙青年的第一眼,就被他神情中的专注和圣洁吸引了。   她自认阅美无数,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阮乔注意到身边的人,放下笔刷打招呼:“您好,您就是盛老师吧。”   青年笑了笑,盛晗心中模糊的精灵一下有了具体的样子。   “阮先生!”   阮乔被女士突然激动握住手还有些无措,虽然盛晗跟林晚芝年纪也差不多。   等阮乔知道盛晗想邀请自己当模特时就更状况外了。   他虽然不太清楚模特的门道,但也知道绝不是简单站在那里   就行的,行行要做好都少不了下功夫,他一个门外汉还是不给人添乱了。   “不不不,小阮你听姐说。”盛晗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是十分癫狂的,一个心仪的模特对摄影师来说简直就是灵感缪斯,可遇不可求。   看见阮乔时而专注时而拍拍脑袋的样子时,盛晗已经脑补出八百张成片。   “专业的模特当然是需要什么感觉神态他就得给什么感觉神态,跟演员一样需要功底,但姐现在不需要你演啊,你现在这样就可以!就很好!”   说着盛晗就要拿摄像机:“真的,我现在就能拍,森林中迷路的小画家,找到先祖失传的宝石画笔,觉醒了精灵血脉,啊对!就是这样!”   哪样啊,阮乔感觉自己脸上说不定还有颜料呢。   “盛老师盛老师,真的,您让我再想想。”   阮乔好不容易才把盛晗安抚下来:“我先把咱们的布景画完好吧。”   “好啊,你一边画听我一边说。”   盛晗对这一期主题的设想讲了很多,多次感慨如果阮乔愿意跟她合作,这一期一定会爆,大爆!   传播美好不是每一个艺术家的使命和向往吗?   阮乔擦擦惊出的汗,继续做他的墙绘,期间能感觉到盛晗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阮乔又擦擦汗,艺术家真可怕,他懂,他真的懂。   一会儿,落在身上的目光变成两双。   盛晗问来探班的女儿:“橙橙,哥哥是不是很好看啊,像不像精灵?”   橙橙只看了背影:“像!”   阮乔:“……”   等橙橙看到正面时愣住了:“小乔哥哥!”   阮乔看向已经长高的女孩也愣住了,过几秒才敢相认:“橙橙啊。”   橙橙:“妈妈!这个就是我当时和你说的,绘画班特别帅的助教!哥哥还拉钩说以后要给当我模特呢!”   盛晗一脸我的好大儿的惊喜:“真的?!”   阮乔:“。”   出镜森林精灵的事就这样神奇地定了下来。   其实阮乔一开始拒绝是真的害怕给大摄影师搞砸,但后来想通了,人家专业的老师都觉得没问题,他操什么心啊。   想通之   后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摄影和绘画是相通的,都是对美的呈现,只不过这一次阮乔从呈现者变成了被捕捉者。   而他本身就是一个爱美青年,这下可美坏了。   唯一不美的是秦濯。   预拍摄当天,秦濯跟着阮乔一起过去,看见服装时立刻黑了脸。   “现在好的摄影作品都要靠露肉了吗?”   所谓精灵的装扮,下身还好,长长的飘纱尚能遮挡,上面那是什么玩意儿?就几片树叶和珠宝,面料大不过一块抹布。   阮乔闻言赶紧把秦濯拉到试衣间,和盛晗道歉别往心里去,他叔有点更年期。   秦濯一脸不爽:“别拍了,跟我走。”   阮乔扶额:“首先,合理展现人体美感并不可耻,我自己就是学美术的,画过很多人体。”   “其次,秦先生,我已经和盛老师签好合约了,你要我违约吗?”   “违约金我出。”秦濯语气冷硬。   “不是钱的问题,”一直很乖任拿捏的阮乔这一次没有退让,“这是创作理念和信誉的问题,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秦濯冷着脸不说话。   过了半天,高傲的男人很罕见地说:“让别人看见那样的你,我会吃醋。”   盛晗的影响力非同小可,这一期照片放在网上会引起什么反响,有多少人要看见他的小宝贝,秦濯根本不想知道。   阮乔当然明白他家占有欲超强的男朋友在想什么,踮脚搂住秦濯脖子:“秦先生,你好霸道啊。”   秦濯嘴角抿得很直。   阮乔仰头亲上去。   “但这是我想做的事情,支持一下我嘛。”! 第58章 小腹上的秘密   秦濯的偏执和占有欲从没有消退过。   别说把阮乔的照片放在大众视野之下,就连阮乔和陆然见面说笑亲密他都不喜欢。   只想把阮乔关起来,变成一个只会对他嘟嘴对他笑的玩偶娃娃。   阮乔明明可以很乖的。   很乖地伏在他膝头,很乖地被他打屁股,很乖地哭着被亲也会听话地张开嘴巴。   支配欲和掌控欲都强到变态的人总能在阮乔身上得到满足,还想汲取更多,想完全掌控他。   阴暗的念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要吞噬掉阮乔。   所有小动物在这种毁灭性的攻势下都会要么逃跑要么吓坏。   当初秦濯在医院第一次告诉阮乔,这些年他其实没有变的时候,阮乔牵着他的手放上自己脖颈。   那么脆弱漂亮的地方,秦濯力气大一点就可以掐断。   而现在同那时候一样,狰狞的控制欲明明已经亮出利爪,阮乔却依然信任地挂在他身上,撒娇说,支持一下我嘛。   我就是想做这件事呀,你快宠宠我。   漂亮的眼睛会说话似的,甜甜地看进人心里。   秦濯心里蓦地软下一块。   这么乖的宝贝,谁都不忍心拒绝。   他本以为要很粗的铁链才能拴住洪水猛兽,可原来只需要阮乔的一点绕指柔。   秦濯垂眸看着粘人精,清了清嗓子说:“下不为例。”   澄亮的眼睛瞬间迸出小花花,阮乔高兴说:“那你答应我拍照了呀。”   秦濯:“嗯。”   阮乔又说:“要穿那个透透的露露的衣服哦。”   秦濯铁着脸:“再说现在就走。”   “不走,mua!”阮乔踮脚亲上先生的唇。   被软软地包着,秦濯喉结滚动一下。   阮乔弯着眼睛卖乖:“老公~好喜欢你呀。”   秦濯身体不自觉绷紧。   先前哄着打着才肯叫一声,现在叫这么甜。   原来只是退退步就能让宝贝儿主动叫老公啊,秦濯心里痒得不行。   体验不错,下次还退。   现在看来,拍这个破精灵好像   也没那么糟心了。   安抚好醋坛先生,阮乔被化妆师领去做造型。   盛晗在旁边监督,忍不住八卦说:“小乔啊,你和秦总感情真好。”   阮乔愣了下,心说秦濯刚才没有自我介绍啊,想到网上已经铺天盖地传开的喊楼事件,尴尬笑了笑。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盛晗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不是最好的事儿吗?”   阮乔想到秦濯先前冒犯人家的话,找补埋怨说:“好什么呀,他就知道管着我。”   盛晗揶揄地笑了笑,问:“你不喜欢被管着吗?”   阮乔咬了下嘴唇。   “我可是对每一个合作对象都有了解的哦,”盛晗自信地说,“我研究过你不同时期的画。”   同为美的呈现者,盛晗对美术也颇有研究,她认真点评阮乔的作品:“说实话早期就已经很有灵气了,但是风格还不稳定,感觉你那时可能还不太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就有种呃……拧巴的感觉。”   “但从某个节点之后的画就很和谐了,突飞猛进,”盛晗眨了下眼睛,会心一笑说,“我能看懂。”   化妆师要开始上眼影,阮乔对盛晗笑了笑闭上眼睛。   他知道盛晗说的是什么。   以前徐澜说过,他的画自由,又不自由。   伊恩也说过类似的话。   阮乔一直不明白。   直到在秦濯生日那晚,他接到那个无声的电话。   那时候他对秦濯的感情已经被牢牢封在心底两年,却在那一刻悄然松动。   也许它们本就一直想出来,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那天阮乔完全放空了自己,把自己交给画笔,画出了他的结业作品,也是那一年评分最高的作品。   伊恩说他好像要开窍了。   阮乔后来迷茫了很久,终于注意到自己奇怪的地方。   他从十二岁开始陷在一桩冤案的泥潭里,被误解,被针对,小心翼翼不得自由,所以自由才是他最向往的东西。   可是在他任凭内心想起秦濯的那天,他不仅想到秦濯给他的烟花和创可贴。   还想到秦濯掐着他下巴,想到秦濯把一切都   安排妥当,甚至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强迫,抱他很紧。   他像一棵懦弱的小草想依偎在一个强大男人的身边。   也许他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很懒的自己,不想去做选择,也不想去承担后果,把这一切交给一个成熟又强势的男人就很好,他只需要像一个漂亮布娃娃被支配,听话就可以得到温柔奖励,多好。   他渴望自由,又渴望服从,如此卑劣。   阮乔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在纠结中,他知道后者不好,他怎么能做一个卑微的被支配者。   直到在珠峰遇到暴风雪那次。   他不后悔这次攀登,他无法想象为了绝对的安全放弃人生太多壮阔的体验。   他只是有些可惜,遗憾当年为什么没有再勇敢一点,去驯服他的先生。   再后来,阮乔经历过更多的事,有了更多的作品,也有了勇气重新面对秦濯。   他既然可以坦然面对生死,面对秦濯,为什么不能面对自己的癖好?   他有足够强大的底气去坚守自由和尊严,就有放纵的权利沉湎乖顺。   这是属于他和先生的隐秘默契。   -   秦濯再见阮乔时,不谙世事的小精灵已经站在密林丛深之中。   他身上飘绕着似隐若现的淡绿色轻纱,行走间露出的皮肤极白,灯光洒在上面如同月华。   空灵的大眼睛被长尾飞鸟吸引,时而浅笑盈盈,时而懵懂受惊。   他干净得像一颗刚从蚌肉中剥出的珍珠,无暇的光晕让秦濯嗓子忍不住发紧。   他想立刻把所有人都赶走,然后幕天席地地把精灵弄脏,染上自己的气息。   盛晗拍摄不停,她只需要告诉阮乔去嗅一朵小花,去跑过那一片浅滩,其他都不用多说。   阮乔仿佛天生为镜头而生,目光流转间怎么拍都是美的。   盛晗只第一个单元拍照的数量就远远超出预期。   进行到下一个单元,盛晗扭头朝已经装扮好的高大男模招招手:“游老师,来来来。”   她对阮乔介绍:“这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搭档游策,托举这一块他很专业,你放心就好,紧张也没关系,刚好咱们要拍的就是猎魔人刚从恶魔手中救回精灵   。”   “哦哦好的。”阮乔转头向游策打招呼。   他在时尚杂志上经常可以见到游策的身影,据说有一半瑞士血脉,长相也是很欧式的高眉深目。   游策绅士地和阮乔握手,深邃的蓝眼睛露出一点笑意:“不要紧张,小精灵,我会抱你很稳的。”   阮乔下意识去看秦濯,果然他还没看过去,秦濯便已经面露冰霜地走过来,对游策冷声问:“搭档?”   游策:“嗯?”   两个一米九的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气场不相上下。   游策挑了下眉,指指阮乔又指指秦濯:“这是你的……”   “爱人。”秦濯说。   “wow~”游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放心,我们的一切身体接触都是拍摄需要,我不会对小可爱做什么的。”   秦濯皱了下眉,问盛晗接下来都要拍什么动作。   盛晗刚说完两个秦濯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阮乔本来衣物就少,那个所谓猎魔人的装扮,除了腰下一圈长尾黑羽,上身全部是裸露的。   两人要这样抱在一起,秦濯斩钉截铁说:“不行。”   阮乔心中懊悔,都怪他先前没和盛晗确认具体动作,眼下临时罢工肯定不行,但想短时间说服秦濯,好像困难也挺大。   但他没想到的是,秦濯问盛晗:“搭档需要露脸吗?”   盛晗愣了下:“不需要,拍摄主题是小乔,猎魔人只露背影。”   秦濯:“我来当猎魔人。”   阮乔:“!”   盛晗:“!!”   秦濯转向游策:“你的工资我会双倍结你,现在可以走了。”   盛晗:“秦总……您真的要入镜?”   秦濯不疾不徐地脱掉西装外套,露出修身衬衣下的肌肉线条,淡声问:“不可以吗。”   盛晗:“!”可以,太可以了。   且不说秦濯这脱衣有肉的好身材黄金比例,单从和阮乔的搭档默契度来说,肯定会显著提高不知道多少。   而且,这可是叱咤风云的秦濯来给她当素材。   盛晗激动地抓住化妆师:“快,快带秦总去换衣服。”   阮乔   还在状况外,不料秦濯说了一句更让他意外的话。   “纹身需要遮吗?”   阮乔从不知道秦濯身上有什么纹身。   只知道他身上有两道疤,一道是在后腰,一道在胸口,他亲手留下的。   至少五年前秦濯身上肯定没有纹身。   重逢后,秦濯说过两次给他看浴袍下的东西,他都当开黄腔把人赶跑。   每次做不到最后的亲热也都是秦濯把他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秦濯好像格外喜欢当衣冠禽兽,自己衣衫整整,让他一丝.不挂。   所以阮乔根本不知道秦濯身上有什么纹身。   盛晗也很意外,秦濯看起来就不像会做纹身的人。   她问:“秦总,您的纹身在哪里?”   秦濯看了眼阮乔说:“腰上。”   阮乔心中一动,他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但是当秦濯慢条斯理地脱下衬衣时,阮乔还是捂住了嘴巴。   秦濯的纹身不是一小块,而是连绵一片。   他以为秦濯会纹一个小图案挡住那块疤,因为他曾经那么在意那块疤和白颜有关。   但他没想到秦濯会把整串风铃草纹在腰上。   像当年亲手为他戴上的脚链。   难怪当时他觉得那条脚链有些眼熟。   他问是定位器吗?   秦濯说是对他的想念。   模糊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   12岁那年父亲去世,阮乔思念难过画了一张小卡片,卡片上是一串风铃草组成的手链。   风铃草,寄相思,他想送给爸爸。   但还没等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被绑架了。   被人从悬崖救下,宽大结实的臂膀让他迷迷糊糊以为看见了爸爸,把口袋里的小卡片硬生生塞给了秦濯。   “你……”阮乔眼角有些泛热,不管不顾地把秦濯拉进试衣间关上门问,“你什么时候纹的?”   秦濯牵着阮乔的手摸上去:“你走之后。”   “你都看不见了,纹给谁看。”阮乔声音哽咽。   为什么明明一个人了,还要去做这种无用的事。   秦濯轻轻擦掉他的眼泪,把人抱在怀里:“你   不喜欢那道疤,它再也没有了。”   取代它的,是所有对阮乔的想念。   每一天都刻在身上,等远方一个不归人。   阮乔心底酸涩,指尖轻轻描摹着每一片风铃草,心疼又泄愤地咬在秦濯身上。   秦濯轻笑,捏了捏阮乔的后颈:“还好我只拍背影,要不然大家就都知道小精灵还在吃奶了。”   阮乔嗓音还湿着,羞赧:“你别胡说。”转身要出去补妆。   “不胡说,”秦濯一把将人拉回来,爱怜地咬上小精灵嘴唇,无赖地说,“反正都要补妆,就多补点吧。”   -   拍摄比预想中顺利太多。   盛晗忍不住等后期成片,先在微博发了一张原图预告。   立刻一石激起千层浪,互联网最不缺的就是lsp。   [精灵小宝贝儿?超一下]   [好漂亮哇,这是哪个明星还是模特吗?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没见过,可是他那里是粉色的诶,真的有粉色的诶!]   [长出来!长出来!长出来!!]   [姐妹们,穿条裤子吧……]   [穿不上啊我趣,猎魔人抗小精灵这张,谁懂这个翘起来的腰臀比]   [啊啊啊魂穿那只手!按到小花朵了,我飞了!!]   [没人觉得那只手也很涩吗,手控好想舔]   [呜呜呜一分钟我要他俩所有信息]   然而过了无数个一分钟,万能的网友们还没扒出来这二位的信息。   不是互联网不发达,而是秦总的幕后黑手太强悍。   网友们裤子飞飞,秦先生脸色黑黑。   阮乔明显察觉到秦先生的不爽,关掉男模发来的对话框,准备好好哄一哄自家先生。   并没有在意游策那句,小精灵,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这几天秦濯下班回家的时间都比平常晚了六分半,矜持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手机叮咚一声,秦濯打开,是阮乔发的消息。   「秦先生今晚可不可以早点回家啊,有礼物送给你[可爱]」   秦濯冷冷回复「什么礼物」。   看不见的地方嘴   角已经不自觉勾起。   叮咚,阮乔只回了一个小狗表情包,傻乎乎的。   秦濯忍不住拿指尖摸了摸。   他已经猜到了礼物。   在眼睛恢复前,阮乔就借口拿走了那张小狗卡片。   小孩儿不会撒谎,秦濯前后蛛丝马迹结合起来一想,不用问唐礼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宝宝要把他们的小狗还回来了。   这对秦濯很重要。   尽管他们已经和好,但秦濯很久都没有在阮乔面前提起小狗这个词。   他知道当年的不尊重让阮乔把可爱的小狗和屈辱联系在一起,这成了他们之间不能随意触碰的一道禁线。   然而今天阮乔要重新给他一张新的,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的伤害真的可以彻底过去了。   秦濯再也坐不住,什么六分半,都没见宝贝重要。   回去的路上他在想,这一次的刮画卡会是什么样,上面的覆盖蜡层还是黑色的吗?   他们要重新画一只什么样的小狗?   和当年一样吗,可爱的脑袋,黑色项圈上有他最后画的一颗红色小心。   那天阮乔猜对了颜色,所以他们第一次接了吻。   一向淡定的男人心跳都隐隐有加快的迹象。   而所有幽微的悸动都在秦濯打开卧室门的一刻变成轰然巨响。   没有什么小狗刮画卡。   酒红色的丝绸床单上跪坐着一只最可爱的小狗。   有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皮质颈环上刻着一颗红色的心。   光洁的肩头羞赧地缩了缩,爪子挡住脑袋,细细叫了声:“汪~”   先生。! 第59章 阮阮坏掉了   秦濯在门口定了两秒,垂眸走到床边。   床上阮乔小腿分开着跪坐,只穿了件他的白T,宽大领口露出一侧肩头。   “小狗为什么会穿衣服。”他沉声问。   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阮乔下巴。   阮乔好喜欢秦濯身上碾压一切的掌控欲,他抖抖毛茸茸的耳朵,缓缓咬上秦濯的手指,眨眨眼说:“小狗只穿主人的衣服。”   秦濯眸色渐渐变深。   阮乔双手撑着向前探身,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掌心示好。   秦濯喉头发紧,大掌向下掐住阮乔脖子把人提起来,两人间门的距离瞬间门只剩下了呼吸。   高挺的鼻尖若即若离地碰了下阮乔的唇珠,秦濯低声问:“怎么这么乖。”   阮乔嘟嘟嘴,去碰先生的鼻子,幽怨说:“先生生我气。”   秦濯勾起嘴角,捏了捏软弹的脸颊:“我哪里生你气了。”   阮乔掰着手指说:“连着三天都比平时回来晚,还不给我带糖炒栗子。”   秦濯失笑,朝贪吃鬼的屁股拍一巴掌:“到底是想我,还是想糖炒栗子。”   “想先生喂我吃糖炒栗子。”阮乔甜滋滋地说,仰头要亲上去。   秦濯却抬起下巴不让他亲,硬声说:“现在撒娇,晚了。”   “呜~”阮乔被秦濯一只手按着动不了,发出小动物不高兴时的哼哼声,“汪汪汪~”   “看网上没有,”秦濯把磨人精揽怀里,让尾巴绕上指尖,惩罚般把玩着问,“那么多人都想超一下宝贝儿怎么办。”   阮乔窘迫地扭来扭去,小声说:“只给你超呀。”   秦濯发出满意的轻笑,这才放过小东西,慢条斯理地扯下领带说:“乖,帮主人换衣服。”   阮乔听话地摸上领口,不料秦濯却说:“小狗爪子笨,只许用嘴巴。”   一双手被领带紧紧绑至背后,阮乔嗔怨地看秦濯,被冷硬目光压下只好乖乖地嘟着嘴凑过去。   好难搞呀。   禁欲的高领衬衣扣至喉结,咬咬蹭蹭半天才能解开一颗。秦濯按上湿漉漉的嘴唇,调笑问:“小狗怎么还流口水。”   小狗把口水都蹭   他手指上,秦濯笑说,“加油,小狗狗。”   阮乔一颗一颗努力,再一次看见秦濯腹肌上摇曳的风铃草。   不知道纹的时候纹身师是什么感觉,阮乔只觉得太涩了,很难想象腰链会出现在秦濯这样威严的人身上。   阮乔贴了贴小叶子。   好不容易把衬衣搞定,刚想起来讨亲亲,却发现秦濯幽深的目光还在向他示意。   阮乔不确定地看向高定西裤的扣子和裤链。   “继续。”秦濯鼓励地摸摸他头发,指令中的威压让人难以抗拒。   “呜~”阮乔不愿意,被秦濯按着肩膀一寸寸塌下腰去,委屈的小尾巴翘起来在空气中微微摇摆。   扣子很紧,很难解开,笨蛋小狗磨蹭半天口水流了很多都没有进展,秦濯仰头轻叹一声抓起阮乔脑袋,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暗红色:“宝宝,你这样我会疯掉的。”   阮乔眼底和嘴角都湿润,软声说:“为我疯掉吧,主人。”   他仰起纤细的脖颈。   秦濯咬了上去。   酒红色床单变成一张画纸,落下深浅不一的掌印和抓痕。   秦濯体温高得灼人,什么也浇不灭他此刻内心的炽热。   他的小宝贝回来了,不生气了,真的原谅他了。   阮乔被吻得晕晕乎乎,乖顺地搂住他脖子。   秦濯问:“今天是几号。”   阮乔不好意思地在他脖颈蹭蹭脑袋说:“最大的。”   秦濯咬他耳朵:“给宝贝换个更大的。”   所有的准备和期待在这一刻水到渠成,毛茸茸被丢开,秦濯终于拥有了他的宝贝。   “小狗狗,我的小狗……”低哑的声音咬在阮乔耳朵上。   时隔五年归船入港,刚要搅第一桨池水,秦濯突然感觉到阮乔浑身紧绷。   “怎么了,宝宝。”他停下问。   阮乔正闭眼难受地按着太阳穴,秦濯碰了碰他额头:“宝宝,哪里不舒服?”   阮乔睁开眼,迷离的眼神问:“你是谁啊……”   秦濯心头一僵,连带着其他地方也僵硬,阮乔这下察觉到异样,低头一看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变态!”   “啪!”   刚实现人生一秒快乐的秦总被宝贝儿抽了个大耳光。   踹下床。   -   陆然赶到时,阮乔正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攥着棒球棒,身上披着小黄鸭毛毯,不知道还以为穿越到了美剧犯罪现场。   “怎么回事啊?”陆然问秦濯。   这一看给他没忍住笑了,高冷威严的秦总脸上好红一巴掌印儿。   前段时候陆然把拳馆从榕城搬到京市,说是兄弟们都在京市,他在老家除了被不停上拳馆的gay塞小卡片寂寞死了。   正筹备着收到秦总的死亡呼叫,一猜和阮乔有关急吼吼就开车过来,这下看见人好生生没事才算放心。   “陆然!”阮乔脆生生叫一嗓子。   陆然过去,阮乔跟不认识他似的来回打量几眼,撇撇嘴说:“你变油了。”   陆然:?   他这晚上跟合伙人吃饭梳的霸总头好吗,上次阮乔看见还夸他沉稳来着。   陆然仔细瞅瞅阮乔神色,这才觉出不对来,又看向秦濯。   秦濯闭了下眼,指指脑子。   “阮阮,陆然你还记得吧,你听他和你说。”   秦濯一开口阮乔就进入防御状态,攥紧棒球棒:“你就站那儿,不要靠近了!”   秦濯按了按眉心,干脆回书房把客厅留给两人。   “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陆然讲回忆录讲到一半被吼得一激灵,拍拍腿发愁说:“我哪知道啊,当初我还问你呢。”   “你说我是十八岁碰见他的?”阮乔问。   陆然点点头。   阮乔不相信:“可我现在都十七了,怎么看也不会一年之间门就发生这么大变化吧!我怎么会喜欢一个大变态!”   陆然眉毛跳了下,他早就说秦濯变态吧:“乔儿,你失个忆开窍了?”   “咦啊,你不知道他多变态。”阮乔只要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和床上那一堆东西,就崩溃得要没。   陆然担心问:“他掐疼你了?”   阮乔瞪大眼:“他还掐我?”   “……”陆然比个手势,“你先说你先说。”   阮乔满脸的有口难言,哇一声哭出来:“哥,他给我塞尾巴。”还用手比划了下尺寸。   陆然:“。”   阮乔遇见亲人把委屈一口气地往外倒:“他还拿夹子夹我这儿。”   陆然:“。。”   阮乔腿一伸:“为啥脚趾上都会有牙印儿啊呜哇哇!”   陆然:“。。。”   别说了,别说了真的,直男听不得这个。   过了一会儿,嘉阳,春生,还有喻肆几人陆续都到了。   “嘉阳。”这个阮乔还记得,他正暗恋呢。   秦嘉阳一脸担忧:“乔乔,你真不记得小叔了?”   阮乔一脸嫌恶:“要不是你亲口说他是你小叔,我一点都不想相信你们有关系。”   秦嘉阳无奈:“乔乔,你跟小叔的关系,可比小叔和我亲多了。”   阮乔捂住耳朵:“不是我不是我。”   秦嘉阳看了眼面色沉重的小叔,叹一口气,指指付春生和喻肆问:“那他们俩你有印象吗?”   阮乔歪了歪脑袋,按说十七岁他还没上大学,自然也没遇见这两人,但阮乔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想不起什么事情,但隐隐约约有些印象说:“我觉得你们是好人。”   付春生想拉阮乔又怕吓着他,只站在原地说:“乔乔,我们是大学室友啊。”   阮乔点点头:“哦这样啊。”   站在所有人之外的坏人秦濯开了口:“阮阮,现在大家都在,你可以相信我没有骗你了,我真的是你——”   “你不是!”阮乔出声打断,一想起先前那事儿就急得要哭出来四处求援,“你们为什么都骗我啊。”   他怎么可能喜欢秦濯这样的人呢。   他喜欢嘉阳啊,喜欢温柔的笑起来像萨摩耶一样的干净大男孩啊。   秦濯这个老男人一定是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瞒着他的所有好朋友,一定是这样。   秦濯看着对他避如蛇蝎的小爱人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吗。”   阮乔拉住陆然:“你陪着我。”   嘉阳拍拍他:“别紧张乔乔,我们都陪着你。”   大家一起去了医院。   谁都觉得奇怪,阮乔之前多喜欢秦濯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现在对其他人有印象,偏偏对秦濯那么大敌意。   医生检查后说没有大碍,会有记忆影响这点一直都在预料之中,以后会慢慢恢复的。   至于为什么想不起秦濯,医生也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有心理创伤就算了,但明明之前已经和好了。   “秦总,”医生忽然想到一点问,“是您最先发现阮先生失忆的?”   秦濯点头。   “那时候你们在做什么呢?”医生一脸关切问。   陆然:“……”   秦濯:“…………”   病情为重,不能讳疾忌医,秦濯实事求是地说完后,众人:“………………”   医生毕竟是先前被秦总拿频率次数临界点控制三连问过的人,淡定地推了推眼镜说:“是这样的,对于大家来说,第一印象都很重要,对于记忆脆弱的患者更是这样。”   “阮先生他刚失去记忆,正处在接受信息最敏感的阶段,就遭遇如此、如此颇具冲击力的场面,所以……”   所以秦总您就被钉在变态柱上了。   大家的表情都一言难尽,只有秦濯还算淡定,趁阮乔去做检查的时候和几人说,没必要把这些年所有事都告诉阮乔。   陆然明白,先前在家里给阮乔讲的时候,他也是讲的大概,具体的关山上小黑屋和眼睛受伤这些不好接受的陆然都没说。   医生也是这个意思,记忆恢复这件事建议循序渐进来,一下子接收太多,容易造成过渡刺激。   从医院出来,阮乔说什么也不想回秦濯那儿去了。   陆然总不能让他一个人住,说:“那你跟我走吧。”   “不行,”秦濯不赞同,“你一个人照顾不好他。”   结果陆然还没反应,阮乔先不乐意了:“秦先生,陆然是我发小肯定比您了解我,再说我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需要别人照顾了?”   “他是了解你什么时候蹬被子,还是了解你把洗面奶当牙膏挤?”   秦濯看着非要站在别人那面的小朋友,心里莫名烦躁。   “你体寒还喜欢光脚乱跑,吃饭磨蹭到变凉,画起画能一天不喝   一口水,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说完顿了顿:“剩下的其他小秘密我就不说了,省得你恢复记忆后在朋友面前不好意思。”   阮乔抿着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这人语气真讨厌,怎么这么自以为是盛气凌人啊,   他拽起陆然胳膊:“我就要跟陆然走,照不照顾得好我都自己过着舒心,谁愿意跟你这么强势的人在一起啊!”   话音落下,众人都替秦总捏一把汗,连陆然都不好意思直接把人带走了。   没想到秦濯却笑了。   他想起来,五年前阮乔一开始也对他说过这句话的。   真是只炸毛小狗。   阮乔被老男人温柔的眼神看得发憷,凶巴巴说:“你别这么看我。”   秦濯走近一步,嘴角染着爱惜的笑意说:“不这么看我小爱人,我还能看谁。”   阮乔脸一红,又羞又急地跺脚:“你别乱叫我,你用了什么手段逼我跟你在一起的你不知道吗?”   陆然挑挑眉,他错过啥了。   秦濯:“我不知道。”   阮乔更不知道,这不是仗着他失忆欺负人吗。   他很肯定地说:“你骗得过我朋友骗不过我,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你。”   现在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朋友们都被秦濯骗了。   二是自己被骗了。如果二十三岁的自己真喜欢秦濯,那一定是误入歧途脑袋抽筋,既然忘了能重来一次,他肯定要纠错的。   陆然听不太下去,满脑袋都是阮乔以前打死不改的星星眼花痴样。   他咳了咳说:“乔儿,要不咱等记忆好一点了再说?”   秦濯不想阮乔跟别人单独住一块,陆然也不想天天被有夫之夫防着啊。   医生先前建议阮乔能多处在之前熟悉的地方,有利于记忆恢复,既然秦濯家里不行,喻肆说:“你们三个还都去我家里住吧。”   阮乔刚回国那会儿,四人久别重逢都要闹着住一起,先是住了两天酒店,后来搬到喻肆家里,一直等到阮乔安顿下来找好自己的住处才各回各家。   秦濯心里仍不乐意,但此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看阮乔跟别人走。   “   阮阮,我明天去找你。”秦濯说。   阮乔皱起眉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濯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陆然摇摇头,带路去找自己车,正走着见阮乔突然捂了下心口。   “咋了乔儿?”陆然问。   “不知道,这儿有点疼,”阮乔按了按没太在意,“可能失忆后遗症吧。”   陆然:“到底啊,你再感受感受。”   “好像又感觉不出来了,”阮乔摆摆手,“估计哪根神经抽了吧,刚才检查不是都没事儿吗,走啦困死了。”   春生打车来的,跟着他们坐在后排,喻肆开走另一辆车。   阮乔有点愧疚地扭头说:“对不起啊,大晚上把你折腾过来了。”   付春生笑得柔和:“怎么失个忆还生分了,刚才不还说我像好人吗。”   阮乔嘿嘿傻笑两声,他喜欢听春生讲话,不疾不徐的,很踏实舒服。   陆然打把,看了眼后视镜,秦濯还站在那里。   叹口气说:“乔儿啊,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是真的。”   “不可能,”阮乔开始抠皮质坐垫,“我喜欢平等自由的爱情,你看他像是这样的人吗。”   陆然失笑:“那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呢,你不是都忘了吗。”   “我不是跟你说那些东西了吗,”阮乔现在坐着都觉得屁股不舒服,别别扭扭说,“正常相爱的人谁会搞那些啊,那都是不正经场所才用的。”   付春生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陆然缓和气氛揶揄说:“乔儿,你现在才十七吧,就知道不正经场所玩啥了?”   阮乔:“我就不能脑补一下吗。”   陆然:“才十七岁就这么会脑补了啊。”   阮乔:“陆大然!”   “好吧好吧,”陆然举起一只手投降,又摸摸鼻子说,“乔儿,没说正常情侣之间门就不能用那个的,就当是个情趣呗。”   陆然这人也挺离谱,之前阮乔说人俩天生一对的时候他觉得变态凑一窝。   现在阮乔果断踹掉老变态,他看着秦濯满目惦念又只能忍着的模样,除了有点   爽之外吧,还有点……嗐。   但反正现在阮乔刚受完刺激,是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回到喻肆家挺晚了,大家分配房间门,三室一厅还是老规矩,阮乔一间门,春生一间门。   陆然抱臂:“兄弟,这次不能还让我睡客厅吧?”   喻肆理都不理,径直回了自己房间门。   陆然趁门没关溜进去:“反正我今晚得睡床。”   喻肆:“滚。”   陆然:“打一架兄弟?”   里面噼里啪啦传来一阵乱响。   春生推阮乔回房间门:“没事儿,别管他们,见面就打。”   阮乔gay达突然动了下:“春生你快告诉我,这几年里陆然有没有偷偷变弯。”   “啊?”付春生一脸诧异。   卧室内,打得都挂彩的两人七仰八叉躺在床上。   陆然踹了脚:“说真的孙子,乔儿要真不喜欢姓秦的了,你追不追。”   喻肆没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问你呢问你呢。”陆然一直朝人胯上踢。   喻肆被烦得不行,难得爆了句粗口:“傻逼。”   “靠!”陆然又踹一脚,“反正乔儿是我看大的我无脑站,又没结婚,要是乔儿真想走我肯定不拦,你就缩着当孬种吧。”   喻肆把一直乱蹬的脚压腿下,不耐烦问傻子:“他当年十七岁就这么张牙舞爪吗?”   傻子想了想:“那倒不是。”   阮乔不喜欢和人纠缠,烦谁的话直接就走了,一般也不会说什么重话。   “这不更说明他烦姓秦的吗。”陆然不甘示弱地把脚抽出来压喻肆腿上。   喻肆:“……傻逼。”   一个不安稳环境长大的小孩儿,最懂得怎么保护自己,根本不会轻易对别人抖刺儿。   要说烦,阮乔不该更烦那些冤枉他欺负他的人吗?   但对那些人阮乔都能冷静无视,何至于对秦濯这样的危险人物咄咄出口。   只有心底最深处埋着依赖,才会下意识地恃宠而骄。   傻子懂个屁。   喻肆无语地抱着被子去了客厅。   阮乔第二天起床时喻肆已经收   拾好,所以他并不知道俩人是分开睡的,还以为相处挺好,真稀罕。   失忆不知道维持多久,但并不影响正常生活,阮乔不论搁到什么时候都是个有事业心的人。   一听说自己这些年突飞猛进小有名气,还有了工作室,那是一秒也待不住了。   阮乔去了工作室,还想着怎么和同事相处,结果大家都很自然,该打招呼打招呼,该忙什么忙什么,什么也不多问。   阮乔这下自在了,进了自己画室开始翻看这些年的作品。   哇,我这么能耐啊。   十七岁的阮乔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画出这么有张力的作品。   他还挺好奇画的时候在想什么,怎么来的灵感。   门被敲响,经纪进来小声说:“乔哥,来了位客人,想画自画像,指名要约你。”   然后比划了个数字。   阮乔惊呆了:“我这么值钱?”   经纪笑笑:“艺术圈报价本来就是两极分化,不过主要还是这位客人给得高,要不我也不来打扰你。”   阮乔正准备练练手,都说技法这块是会形成身体记忆的,他现在头脑只有17岁,但画功呢?   他跃跃欲试搓搓手:“你跟那位客人说,我现在画功不稳定,给他打五折,看他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过了一会儿,客人被领进来,是一位高眉深目很英俊的男人,有着英式贵族的绅士气质。   阮乔有点兴奋,他就喜欢画帅哥美人。   “你好,小精灵。”帅哥和他打招呼。   阮乔愣了下,这位蓝眼睛先生是精灵族来的?   见阮乔表情有异,游策挑眉问:“不记得我了?”   “啊……哈哈。”竟然是个熟人,阮乔尴尬笑两声,这可怎么说呢。   游策也礼貌地笑了笑,提醒说:“摄影棚。”   小精灵,摄影棚,阮乔恍然大悟。   昨天他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图片,春生说是他跟一个知名摄影师合作的作品预告。   “哦哦哦!”这张照片阮乔保存了,他迅速打开,指着上面男人背影找补地说,“是您啊,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游策眉头动了一下,笑着没说   话。   阮乔拍拍脑袋:“我这几天太忙了,忙乱了,您是想画一幅什么样的画啊?”   游策颇有兴味地坐下:“都可以。”   顶级男模的镜头感十分强烈,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出时尚大片。   阮乔画得爱不释手,时不时出声问一下需要休息吗。   他画得很流畅,和预想的差不多,虽然丢掉了很多记忆,但这些年的苦功夫并没有消失,他对笔触的把控比之十七岁要高出一大截。   这是什么体验,感觉自己一夜之间门吃了大力丸啊,坐火箭式进步。   好家伙,不亚于高中生一觉醒来在心仪大学的兴奋。   “你真的很喜欢画画。”游策说。   阮乔弯弯眼睛:“是啊,您看出来了。”   游策:“人在投注无限热爱时,总是最迷人的。”   阮乔笔尖顿了一下,游先生这是夸什么呢。   他没太在意,继续画着。   日头近午,一张画像终于完成。   连着画了三个小时,两人身体都有些僵硬,但专业模特就是不一样,表情不仅纹丝未动,就连眼神也一直是温情脉脉的。   阮乔看着画感慨:“游先生一定是在想很美好的事物吧。”   游策绅士地起身,走进一步说:“我确实在一直看着最美好的事物。”   十七岁少年第一次被这样娴熟地调情,阮乔有些手足无措,说:“不早了,游先生也累了吧,我送送您。”   两人走出画室,阮乔正想说再见,游策问他:“小精灵,可以有幸请你共进午餐吗?”   阮乔正想怎么开口,突然被一把拽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   秦濯冷声对游策说:“他没有空,你可以走了。”   游策勾起嘴角,含笑问阮乔:“小精灵,这位是?”   阮乔正努力把手腕从秦濯手里往外抽,皱眉说:“不认识,不知道哪儿来的。”   “这样啊,”游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爱人呢。”   上一次见面秦濯以爱人的身份把他打发走,如今看来局面可是全然不同了。   阮乔本不想跟游策走,但秦濯突然出现,他对游策求助说:“我答   应您的邀约了,请您……喂!”   阮乔话没有说完就被秦濯扛在了肩上:“你放我下来!变态你放我下来!”   挣扎间门阮乔隐约想起一些类似的画面。   没两步阮乔被塞进了汽车后座,跟来的游策被保镖挡得严严实实。   “开车。”秦濯说。   “秦濯!你这是绑架!我要告你!”   阮乔在门把手上一通乱按,被秦濯抓住双手压在座位。   “绑架?”秦濯带着压迫感欺身靠近,“你的身份证护照内衣都在我柜子里,书房摆着我们在雪山下接吻的照片,冰箱还有你做蛋挞剩下的壳子,我带自己老婆回家,你告到哪里都没用。”   十七岁的人哪听过这么恶狠狠的变态发言,挣扎不过气得双眼渐渐泛红。   秦濯松开受惊的小动物,深深闭一下眼解释说:“阮乔,我不是要干预你的正常社交,但是游策这个人居心不良。”   阮乔揉着手腕咬牙问:“你认识他吗你就这样说?我看只有你最居心不良。”   秦濯:“你根本就不懂他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明知道你有伴侣还前来搭讪,品行端正的人不会这么做。”   阮乔嘟嘟嘴,靠门小声说:“我没有伴侣。”   不久,车停在秦濯的别墅。   阮乔缩在车上问:“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吗?”   秦濯按了按太阳穴,眼神中有阮乔读不懂的情绪,他沉声说:“阮阮,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永远都不会。”   阮乔将信将疑跟着进去,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叫再做这种事?   这个变态果然关过他!   阮乔转身想走,秦濯拉住他说:“我带你回来只是想帮你找回记忆。”   医生说待在熟悉的地方有助于记忆恢复,那阮乔失忆前最熟悉的地方不就是这里吗。   “你随便转转吧,看能不能想起什么,”秦濯说,“我不跟着你,就待在客厅。”   得到秦濯的保证,阮乔心里稍微放松一点。   他摸着光洁的楼梯扶手,一级级向上走,所有人都说他在这里过得很开心,但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前一天他还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刷题,怎么   突然就有了一个疑似变态的男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卧室。   一路上有很多照片,合照和单人照都有。   不知道多无聊的人,才会把他等方便面开锅时发呆的照片都拍下来。   也不知道多无聊的人,把秦濯单手扯领带的照片拍了好几个角度,虽然真的好帅。   阮乔掐了一把自己。   合照里,每一张他笑得都很甜。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亲密得好像每天早上还没睁开眼就要找到对方亲一口。   但又觉得很遥远,遥远地像看一张合成照片。   阮乔坐在卧室的大床上努力回想,可除了刚醒来大变态欺负他的那一幕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烦躁地拍了把床垫。   床垫回弹很好,阮乔愣了下。   他突然鬼使神差地蹲下,把床单揭开,床垫也抬起来,看见下面压着一只柠檬黄的袜子。   仅存的记忆涌向他。   自从当年在家里收到恐吓信后,阮乔一直很没有安全感,害怕有人在暗处看着他,能随意出入他的房间门。   所以他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自己宝贝的东西。   比如写给爸爸的信,比如妈妈给他叠的小心心,都不想让坏蛋看见。   聪明的阮乔左思右想,找到了这个好地方。   就算坏蛋要搜查屋子,掀开床垫看见压着的袜子,也肯定会觉得是被遗忘的脏袜子懒得碰。   但其实是阮乔精挑细选出来最漂亮的新袜子。   这个好主意要感谢圣诞老人。   他不敢相信地拿起这只袜子,捏了捏,里面好像真的有东西。   阮乔拿出来,是一封折叠成长条的信。   【你好,小朋友,找到这封信意不意外。   哈哈,一直都是我被叫小朋友,这次终于轮到我来说你了。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我猜你的记忆至少会有十二三岁吧,上初中了,我记得咱们班那时候好像就有早恋的班对了,那我下面说的这些话应该不会吓到你吧。   不要害怕,少年,失忆不算什么的,我们经历过那么多困难,这算什么啊,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吧,身边的人   是不是都很紧张你。   哈哈,我二十三岁可比你现在混得要好,宝贝我的人可多了。   陆妈妈有没有来抢你?   不知道你还记得嘉阳,春生,和喻肆吗?   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你可以信任的。   有些事情如果他们不愿意告诉你,就不要追问了,相信我,他们真的是为你好,不要那么轴啊少年,早晚会自己想起来的。   最后啊,我想说一个人,大概也许他已经把你吓到了。   没错,就是秦濯这个家伙。   如果在你现在的记忆中已经喜欢上他,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勇敢一点,你未来很厉害的,现在看见的沟壑未来你都会跨越,不要放弃啊。   如果你现在还没有认识他……   啊,这个比较难办了。   我猜你不会喜欢这个讨厌鬼。   但是小家伙,听我的,相信他。   他爱你。   他很爱你很爱你很爱你。   不要伤害他。   如果不喜欢他,就和他从朋友做起吧。   哦不对,你应该叫他叔叔哈。   这个叔叔呢,一半时间门看起来很冷,一半时间门看起来不正经。   或许他算不上一个很好的人,也可能正好长在你最讨厌的那一点。   但是他爱你。   如果你已经对他有一些不好的记忆,呃,宝贝,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在欺负你,而是……   而是……啊,你还这么小,我不能细说这个。   总之,我猜他现在在正事上都是很尊重你的吧,你应该已经离开我们的家了?   他没有拦你对不对。   不过有一点,除了陆然春生他们,你最好不要和其他男人走太近,秦先生十级醋精这个毛病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   他该不会已经惹你生气了吧,摸摸。   我知道这个家伙看上去自以为是,冷硬得像一只没有心的恶龙。   但是宝贝,恶龙颈上的细线攥在你手里啊。   不信你生气试一试,或者都不需要,你只要甜甜撒个娇就好啦。   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只   四肢发达没有脑袋的乖乖龙。   你说你不会撒娇啊,哈哈,不用会啊,你不凶他,他大概已经觉得你在撒娇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喜欢这样一个家伙。   父亲当年含冤,我们最讨厌的就是利用特权篡改别人生活的人。   可秦濯有特权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不怪他,你要看他现在具体做了什么。   不要那么义愤填膺,也许你想不到,几年后你也会和很多看不惯的事情和解。   你会嫌弃我吗?   我猜你已经在感慨这个吃人的社会了吧,把纯洁无暇的你染脏哈哈。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太复杂了,如果我能在一封信里说清楚,我们也不需要经历那么多年疼痛的成长了。   但是宝贝,你的骨头从来都没有变过。   秦濯也不是大坏蛋。   他是和你有着独一无二羁绊的人。   你真的不记得每次穿板鞋他都会给你后脚贴创可贴了吗。   他不喜欢打伞,下雨了就把你塞西装下。   他饭量挺大的,你想尝试又吃不完的东西都可以给他。   你可以不喜欢他,你不要受委屈,他不会强迫你的。   但是如果可以,也不要伤害他,你会痛的。   小朋友,加油啊,要记起朋友们,记起他。   你很爱他,很爱他很爱他。   告诉他,我也爱他。   爱你】   阮乔看着信,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已经湿润。   这封来自未来自己的信,好像每一个字都在深深爱着那个男人。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字里行间门那种深沉的心疼和抱歉。   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要忘掉他。   不要伤害他。   阮乔的心在痛,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痛,那里空空的。   他把信放回袜子藏好。   一步一步回到客厅。   秦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表情就变了,担忧问:“怎么了?”   阮乔猜自己眼睛还红着。   他说:“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秦濯心头一跳。   “   但是我不记得了。”阮乔接着说,“我知道有一个很爱你的阮乔,但是他好像离我好远,我看见你还是很陌生。”   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秦濯压下心中酸涩,柔声说:“没关系,宝宝,我们慢慢来。”   “可是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你呢?”阮乔问,“你会难过吗?”   秦濯温柔地笑了笑:“我会一直陪着你。”   阮乔低头:“可是我都不记得你了,也不……喜欢你了。”   “那就重新开始。”秦濯的声音很坚定。   但阮乔已经陷入了混乱:“没有了六年的记忆,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你这样,不算对他的背叛吗?”   秦濯忍不住靠近一步:“你怎么这么能瞎想呢宝宝。”   阮乔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突然惊恐地自言自语:“如果我恢复记忆了,岂不是现在的我就不在了,消失了。”   秦濯爱怜地苦笑,他的宝贝为什么总有一些神奇的脑回路。   “别乱想了,我们找回记忆什么都好了。”   阮乔:“可是连医生都没有办法。”   “既然医生说熟悉的环境可以帮助恢复记忆,”秦濯走到阮乔面前,“我想熟悉的经历也可以。”   他缓缓捧上阮乔脸颊。   “你要干什么啊。”   “做我们最常做的事。”   阮乔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我可以吻你吗?”秦濯看向他的眼睛。   “要不要试一下,宝宝。”! 第60章 残次小软O   阮乔脸颊发烫,移开目光小声说:“我才十七岁,你不能亲我。”   秦濯双手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在脸颊刮了下问:“十七岁为什么不能亲。”   这还用说吗,阮乔有点别扭:“你都三十五了,大我十八岁,我该叫你叔叔的。”   “那叔叔想亲你,可以吗?”   秦濯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他低下头,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靠得越来越近。   阮乔心跳好快,这不可以啊。   他好想说不可以,想把秦濯推开。   但是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拦着他,让他开不了口。   阮乔紧紧闭上眼睛。   这是他的初吻,他不要被陌生老男人亲啊。   紧接着眉心被什么温润的东西贴了一下。   阮乔睁开眼。   秦濯只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就分开。   “走吧,送你回去。”   阮乔愣了一下,跟在秦濯身后,直到上了车眉心还在隐隐发烫。   秦濯看出小朋友的不自在,温声问:“中午你们怎么吃饭?”   春生公司比较远不回来,他和剩下两个一起吃,阮乔说:“喻肆会做饭,叫外卖也可以。”   “给他发消息说不用做了,我已经让厨师准备好,很快给你们送过去。”秦濯说。   阮乔不好意思地坐直:“太麻烦你了。”   看着难得这么乖的小家伙,秦濯手有点痒,低声问:“怎么谢谢叔叔?”   “啊?”阮乔屁股往远离秦濯的车门靠了靠。   秦濯失笑,不再逗孩子,正经说:“昨天太晚了,就没去打扰你,一会儿我让人把枕头还有小熊都给你送过去。昨天没东西抱,睡得不好吧?”   阮乔点点头,他从小就喜欢抱着东西睡,尤其爸爸走之后更要抱着才能睡安稳。   没想到二十三岁的自己还在抱小熊。   “还有牙刷牙膏也记得用我送过去的。”秦濯说,“你用别的牙龈容易出血。”   阮乔心中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秦濯对他的了解和关心,就算真叔叔也比不上吧。   他感觉自己好像抢了二十三岁阮乔   的男朋友,平白享受着秦濯的好。   还被人家男朋友亲了。   终于到地方,阮乔不好意思再和秦濯待在一起,道过谢打开车门就要溜。   秦濯却在身后叫住他:“阮阮,过来。”   阮乔抿下嘴,这人怎么跟叫小狗一样。   他磨蹭在原地不过去,秦濯也不动,只低声又说了一遍:“阮阮,过来。”   温柔和威压夹杂在一起,阮乔脚动了动。   就当帮以后的自己还人情吧。   他不情不愿走过去:“干什么啊,你就不能自己过来吗?”   秦濯笑了笑问:“分别的时候忘了什么?惩罚你自己过来。”   “忘了什么啊……”阮乔眨着茫然的大眼睛。   下一秒瞳孔倏然放大,秦濯又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只是这一次比在家里停留的时间要长,还有湿润润的触感。   阮乔脸噌得红了:“你……”   他转身飞快跑掉,一路都在擦眉心。   老男人讨厌死了。   一口气跑进房间,发现陆然正抱臂倚着窗户,似笑非笑问:“呦,这么快和好了?”   阮乔不理他。   陆然脆着嗓子学人:“我才不会喜欢老变态呢~”   啊!阮乔气死了。   一会儿好吃的不给陆然。   他就是不喜欢秦濯啊,是秦濯故意占他便宜,他没反应过来,肯定是这样。   当晚,阮乔做了一个梦。   梦里男人坐在数不尽的台阶尽头,像堕神坐在自己的王座。   阮乔要很努力地仰视他。   周遭白烟与黑雾弥漫,强大的压迫感让他想跪下。   “过来。”男人冲他招招手。   阮乔没有动,指尖却涌过一种异样的电流。   许多触手向他涌来。   “走开啊……”他在梦里喃喃,夹紧了腿,抱紧怀中小熊。   第二天,付春生一大早就看见阮乔在洗衣间忙活:“乔乔,洗什么呢?”   阮乔吓得手一抖,一盆水哗啦啦浇自己身上。   付春生过去帮忙:“没事没事儿我收拾。”   看见阮乔使劲往手心里藏的小衣服后了然,眨下眼睛笑着说:“我不笑你。”   阮乔:“……”   “好了好了,真不笑你。”付春生推着阮乔出去,“你先去换衣服。”   阮乔好郁闷。   这可是他第一次那什么,做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啊。   别别扭扭半天,等春生又来敲门,阮乔才不得不出去。   春生倒没再提这个,只是拿手机给他看:“今天盛晗放出几张成片,我看你要大火了。”   阮乔点开,不得不承认盛晗真的很会拍,氛围,光影,构图,连他看了都有些技痒。   九宫格讲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猎魔人将精灵从恶魔手中救出,却意外发现柔弱的精灵本身潜藏着巨大能量。   精灵毫无保留地把秘密都告诉猎魔人,却没有想到屠龙者终成恶龙。   最后一张,精灵被无助地按在树上,猎魔人青筋暴起的手掐着他脖子,精灵落下藏着能量的宝石泪。   [哦趣,仙子落泪!我叽叽飞了]   [好白好嫩,超一下]   [妈耶,这位手哥也是个狠人,换我才不舍得掐下去]   [这你不懂了吧,弄哭小漂亮就是人生理想]   [……我说诸位能提上裤子单纯欣赏一下艺术吗?]   [我也想单纯啊,关键小精灵这个眼神都拉丝儿了]   [真的,这个眼神我没了,他好爱他]   [又爱又绝望,甘愿被索取,这表现力太绝了,真的不是专业模特吗?]   阮乔看着评论区脸红,看着那张照片更脸红。   他怎么会露出那种神情啊。   猛然间,闪回的画面开始冲击他。   他好像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只手,是秦濯的。   拍摄那天,盛晗同他说了故事背景。   本来选取的造型是猎魔人用一根箭对着他的心脏,小精灵落泪。   但阮乔毕竟不是专业的演员,周围还有工作人员在,他一直入不了戏。   就问盛晗:“可以把射箭换成掐脖子吗?”   盛晗顿时觉得可以一试,这个张力   加上秦濯性感到无与伦比的手加持,出来效果一定很好。   拍摄时,阮乔对秦濯小声说:“你用点力气。”   要不然他哭不出来。   阮乔其实是稍微疼一点就很容易哭的泪失禁体质。   最后拍摄出的成果远远超出盛晗的预期,说他天生就是做这行的,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付春生见阮乔走神,轻轻碰了下问:“乔乔,你想到什么了?”   阮乔回神,摸了摸脖子说:“没什么,就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心底有些乱,好像隐约中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二十三岁的自己真的有点奇怪。   手机响起来,阮乔一看来电人是盛晗。   “喂,盛老师。”   盛晗听起来很高兴,原来是反响太好,问能不能邀请他再补拍一些,做成一个完整的系列。   二十三岁的阮乔喜欢探索新事物,十七岁的阮乔也想,他很快答应了。   没想到在摄影棚见到了游策。   “你好,小精灵,又见面了。”游策勾起嘴角。   阮乔问完好后,想了想说:“游先生,上次我说照片里的背影是您,真的是您吗?”   游策眨了下眼:“你想起来了?”   阮乔:“嗯,有一部分。”   “确实不是我,”游策说,“但那天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就没有说破。”   现在想想,阮乔当时说那个人是游策时,游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应下。   阮乔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游先生,我最近记忆有点混乱。”   “不用在意,”游策摇摇头,看着他说,“我觉得很可爱。”   阮乔笑笑没接这句话,去找盛晗。   盛晗摊摊手和他说:“这个系列本来已经和游策约好要出镜的,上一次是因为身体接触多所以换成了秦总,这一次都是适当的合作,秦总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阮乔嘴上应下,腹诽秦濯这个人可真霸道。   准备拍摄,上一次基本的走位和注意事项盛晗都讲过一遍,阮乔正纠结怎么和盛晗解释自己还要再来一次时,游策过来体贴地说:“我带你吧。”   游老师站在模特的角度讲解得更清晰适用,谈吐间自信优雅,阮乔一边感慨原来模特这一行藏着这么多门道,一边又觉得游老师真帅。   他崇拜一切在自己领域闪闪发光的人。   阮乔美滋滋地想,上次普普通通坐着画像给游老师屈才了,这样一个好模特将来要是能再给自己画一次高难度动作就好了。   游策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俯身在耳边问:“想什么呢?小精灵。”   阮乔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游老师,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可以开始了。”   上午的拍摄进行得意外顺利,补的这一部分类似于前传,一般非专业演员拍完后边再去拍前边很容易串戏。   但盛晗对阮乔赞不绝口:“小乔,你真的比上一次看起来更稚气一点,太了不得了。”   阮乔不敢说话。   他哪是看起来啊,里面芯子都换了。   下午还有拍摄,阮乔中午没来回折腾,摄影棚正好有几间休息室,盛晗给了他一间。   秦濯发短信问他今天做了什么。   阮乔觉得像查岗,不情不愿回,拍摄。   他想秦濯要是问他在哪跟谁拍什么,他肯定要怼回去,您老人家管银河系的吧。   但秦濯再没回他消息。   阮乔等了一会儿,撇撇嘴把手机扔一边,铺上外套,缩在折叠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摆造型看着简单,但游策说了,每一个看着放松的动作下肌肉都是要发力的,才能出来最好看的线条。   春困秋乏,阮乔也有点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什么咔哒的声响,阮乔太困没在意,直到左胸传来异样的感觉。   他睁开眼,认出眼前人,发现游策的半截小臂正埋在他白T下。   阮乔立刻往后躲,警觉问:“游先生,你在干什么?”   游策拿出手前又拨弄一下,不紧不慢说:“有小虫子爬进去了,帮你捉一下。”   阮乔不适地拍拍前身和胳膊,像抹去什么脏东西,不自然说:“谢谢游先生,那您可以出去了吧。”   不料游策却欺身双手撑在他身侧,挑眉问:“小精灵,你真想让我走吗?”   阮乔用胳膊挡住游策进一步的靠近,硬声说:“你不要乱碰我。”   游策嗤笑一声,深蓝色眼睛中泄出诡异的光芒:“别装了,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你是个喜欢被调.教的小狗狗。”   阮乔皱了下眉,想用力把游策推开,却被高大的男模捉住手腕:“看来对你温柔是行不通的,你就喜欢被男人扛起来带走。”   阮乔拧不过游策,厉声说:“游先生,我最后警告你一遍,现在立刻出去。”   游策却不以为意,饶有兴致问:“刚才在摄影棚不是你在邀请我吗?”   阮乔心中蹿起怒火:“我邀请你什么了?”   “用那种崇拜眼神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都跑神了,是在想舔我的皮鞋,还是这样?”   游策松开一只手掐住阮乔脖子。   阮乔彻底被激怒,钳制松开后他第一时间用尽全力朝游策脸上打了一拳。   常年拿画笔的腕力不容小觑,游策嘴角登时出了血,身子也往后退了两步。   这种奋力的反抗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游策没在意脸上的伤,只是略有惊愕问:“你不是……?”   “我是你大爷!”阮乔又一拳砸上去。   只是这一次游策有了防备,把他的拳牢牢抓住。   眉目深邃的男人勾起一个邪笑,朝阮乔身前狠狠掐了一把:“我倒是第一次调这么辣的,宝贝儿,好好感受下,等会你就喜欢了。”   阮乔吃痛,他心里除了恶心和被压制的愤怒什么都没有。   “感受你大爷!”一向循规蹈矩的小孩儿屈膝朝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袭去。   游策闷哼一声,阮乔借机又狠狠踢他一脚:“给爷爬!”   他终于挣脱束缚跑到门口,扭头还想给人渣放一句狠话,可惜实在没台词了,憋了半天:“呸!”   阮乔出门后一路跑,摄影棚现在还没什么人,他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遭受了什么。   他才十七岁,怎么能那样侮辱他,他好想吐。   阮乔愤怒又惶恐,他不知道去哪,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阮乔愣了一秒,身体下意识朝他飞奔过去。   秦濯得到回信后就决定带着吃   的来摄影棚看阮乔,他已经准备好被嫌弃多管闲事。   没想到小朋友却直直撞到他怀里,清瘦的胳膊紧紧抓着他的西装。   “宝宝,”秦濯条件反射地抱住阮乔,柔声问,“怎么了?”   阮乔再仰起头时眼睛已经红了,跟家长告状一样说:“游策摸我。”   又委屈又生气,可怜坏了。   秦濯脸色顿时沉下,一手抱着阮乔,一手给唐礼拨出电话。   很快,唐特助赶到,秦濯安抚地拍了拍阮乔肩膀,说:“带他喝杯奶。”   又低头和阮乔说:“宝宝,等我一下。”   说罢,秦濯朝阮乔刚跑出来的地方走去。   皮鞋一下一下在安静的摄影棚留下可怕的声响。   阮乔被唐特助带到门口,捧着热牛奶,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的咣咣动静,忍不住扭头看。   唐礼露出标准的微笑:“阮先生,不要担心,秦总一向有轻重的。”   咣!   咣咣咣!   阮乔肩膀一抖,又看向唐礼。   唐特助还是一脸八风不动的微笑。   没错,秦总这些年修身养性,非常自律有轻重。   只要别碰他宝贝。   秦濯没让阮乔等太久,出来时只是少了一件西装外套,身上其他地方都光洁如新,完全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拍摄肯定要暂停,至少游策那个角色肯定要换人了。   秦濯摸了摸阮乔头发:“宝宝,想去哪。”   阮乔低着头没说话,刚发生这样的事,他心里实在是膈应得很,哪里都不想去。   秦濯没再问,直接带阮乔回了他们的家。   “我想洗个澡。”阮乔说。   秦濯拿了换洗衣物,给阮乔放好水,自己去了另一间浴室清洗。   阮乔泡在浴池内,洒了好多花瓣还是觉得脏,只要想到游策像条毒蛇一样侮辱他他就作呕,好像被人踩在了脚下,好屈辱,好恶心。   阮乔用力地搓着被游策碰过的地方,好脏,好脏。   他生气地拍水面,凭什么那么说他,凭什么!   浴室门被推开,阮乔连忙挡住胸口,慌张   问:“你干嘛啊。”   秦濯猜到阮乔会干什么,进来一瞬间看到身前红肿一片的时候还是嫉恨先前下手轻了。   “宝宝,很干净了,不要洗了。”秦濯穿着浴袍,直接跨进了浴池。   浴袍在他身后漂散开,阮乔眼睛不敢朝下看,坐着往后退了退,浴池再大,也有躲不了的边缘,他委屈说:“你出去啊,你也欺负我。”   “不欺负你。”秦濯抓着脚踝把人拉到面前。   阮乔身子后倒差点呛进水里,秦濯揽住他的腰。   他双臂还要挡在前面,却被秦濯一点点拉开,阮乔难堪出哭腔:“你不要看,好丑。”   “不丑。”秦濯低头吻了上去。   阮乔十指骤然缩紧,在秦濯小臂留下道道抓痕:“你……”   他脸颊和耳垂都红得滴血。水面刚好到胸口,他时而能感受到水波的冲撞,时而能感受到秦濯的柔软。   秦濯抬起头,英俊的眉目上还挂着水滴:“不脏了,宝宝。”   阮乔十七岁哪经历过这个,浑身都透着粉,色厉内荏说:“你快出去!”   毛儿都炸了起来,却像一块小软糕缩在一起,只有漂亮的脚丫踢在秦濯小腹:“走呀。”   秦濯再次把人捉怀里,按在浴缸边,哑声说:“宝宝,我们今天就想起来吧。”   阮乔知道秦濯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挣了挣:“不行不行,我才见你三次,我不要。”   秦濯强吻了上去。   阮乔懵了。   当下就扬起了巴掌:“秦濯,我不喜欢被强迫!”   秦濯看着他没说话,一秒后更凶地强吻上去。   阮乔举着手,他明明不喜欢这样的啊,可是巴掌却落不下去,最后变成拳头,生生把自己气哭了。   “秦濯,你真不要脸。”   秦濯吻他。   “秦濯,你是个大变态!”   秦濯狠狠地吻他。   阮乔哭得泪眼涟涟,秦濯把他眼泪吻掉,然后弄出更多眼泪来。   阮乔努力推拒:“你不要把舌头伸进来。”   秦濯束着他:“我还想把别的伸进去怎么办。”   阮乔:“我会咬你的。”   秦濯轻笑一声,终于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做了刚才说过的话,叹出令人耳朵发酥的气音:“宝宝,好好咬。”   浴池的水不断在添,也添不满洒荡而出的频率。   阮乔在意识恍惚时抱紧了秦濯,他不喜欢被压迫的,只是喜欢秦濯对他强势,只有秦濯,也只可以是秦濯。   最后一刻他咬在了那个熟悉的位置。   秦濯僵了下,捧起阮乔脸颊:“宝宝,你……”   阮乔笑了下,有气无力地叫了声:“汪~”   先生。   -   阮乔恢复记忆后遭遇了友情滑铁卢。   昔日好友一个两个都在他面前学当初的信誓旦旦。   我才不要和大变态住一个屋檐下!   结果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藏人家先生窝里了。   谁让人家有先生疼呢,先生派人来收拾。   “秦濯秦濯~”   阮乔记忆恢复后,从粘人精变成了超级粘人精,每天都要追着要亲亲。   秦濯一边在电脑上工作,一边扭头亲一下宝贝。   阮乔还不乐意,一弯腰一低头,钻进老板椅和办公桌之间的缝隙,面对面坐秦濯腿上。   “你说我要是又把你忘了怎么办啊?”阮乔枕在秦濯颈间问。   秦濯咬他耳朵:“忘一次超一次。”   阮乔被牙齿刮得养,咯咯笑着说:“要是那样也不管用了呢?”   “那就一直超,超到想起来。”秦濯电脑一关,把缠人精按在办公桌上,“先演练一百遍。”   -   之后阮乔定期做复查,恢复情况很好,医生几乎肯定地和两人保证,不用担心,绝不会再出现失忆的状况了。   阮乔这才彻底放下心。   盛晗还不清楚那天中午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说是游策自己不小心撞倒了设备,国外养伤去了。   阮乔也没再提,跟新搭档和谐地完成了剩下的拍摄。   除了新搭档总是在不工作的时候对他过分客气和保持距离外,别的都很正常。   阮乔的生日将至,秦濯正在暗中策划惊喜,不料先碰上了惊喜。   一言难尽的惊喜   。   他和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进院门的时候按了下喇叭。   一般这个时候阮乔和石榴都会高兴地扑过来。   然而今天只有石榴。   秦濯笑了笑,猜阮乔又在做什么黑暗料理。   打开门,刚要迈腿,却在看见静候门口的人时被定在原地。   “先生,我帮您换鞋可以吗。”   是阮乔的声音。   只是……   少年一身女仆装,垂着天鹅颈身体前倾向他鞠躬,翘起来的裙摆堪堪包住大腿根,往下是漂亮的腿环和丝袜。   秦濯嗓子紧了紧:“怎么这么会玩儿。”   只是开个玩笑,不料少年却惊恐地跪坐在地毯上。   秦濯眉心一跳,伸出一只手试探说:“阮阮起来。”   阮乔看见秦濯伸手,害怕地发抖,小心翼翼地揪了下他的裤脚,求饶说:“先生不要打我,我会努力生宝宝的。”   秦濯重重按了下太阳穴,轻叹一声单膝蹲下,柔声安抚受惊的少年:“阮阮,为什么不看我。”   可怜巴巴的声音说:“家族规定,残次omega不能直视尊贵的alpha大人。”! 第61章 秦总疯了   “阮乔。”   秦濯的声音很轻,像托一颗泡泡扶着他站起来。   阮乔头低得厉害,温驯应了声:“先生。”   秦濯稍微吐出一丝气。   还好,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也认人。   他问:“你现在几岁了?”   不料少年的睫毛却拼命颤了起来,吧嗒掉下一颗眼泪。   “先生,我十八岁了,真的可以生宝宝的,不要丢我去垃圾星。”   “……”秦濯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心疼又无奈地说,“宝宝,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阮乔肩膀抖了下,不知道又要去医院做什么可怕的治疗,但总好过被扔去垃圾星。   他歪了歪脑袋,不太确定地问:“换衣服?”   秦濯看着女仆装眉心跳了下:“你要穿这个?”   阮乔揪揪裙边的小蕾丝,轻声答:“管家说,在先生身边不可以穿小内内和长过膝盖的衣服,要随时为先生的易感期做好准备。”   秦濯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短翘裙摆上,不可以穿小内内,所以那里现在是……   他当下捂住鼻子,指着房间沉声说:“现在去换,换运动装,手腕脚腕脖子都给我包好。”   阮乔愣了下,小声说:“好的先生。”   失落地离开,先生果然讨厌他。   不久,秦濯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团子出门,兢兢业业十几年的管家在大门口恭送,被秦总扫过一眼,背后莫名发毛。   他没干啥呀?   到了医院,阮乔被护士领着去做检查。   秦濯冷声问:“不是说恢复很好,不会失忆了吗?”   医生擦擦冷汗,是没有失忆啊,这不是串台了吗。   “秦总,您说的这种新颖的Omega设定,我看不像阮先生自己脑补出来的,他最近是接触过相关的内容吗?”医生问。   秦濯沉默思索片刻。   阮乔最近很黏他,他办公,阮乔就在旁边画画,画累了,会从他的书架抽书看。   里面大多是专业书籍和名著,也有一部分是他研究现在小孩子都喜欢什么的时候,盲狙的网络小说。   秦濯有   印象,当时销售金榜第一就是《堕爱之豪门弃O》。   封面推介非常显眼——   十年虐恋!锥心力作!   他是厌恶Omega的禁欲霸总;   他是腺体残破的软弱甜O;   一场意外,他们不得不缔结契约;   他厌他,恨他,无视他,却又破戒,沉沦,禁锢他;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挣不开的深情,逃不脱的羁绊!   他们到底将何去何从……   秦濯当时只两分钟匆匆翻过,就记住囚禁训诫,强行受孕,流产,带球跑等一系列不堪入目的词汇,扔垃圾一样塞回书架。   想起前两天阮乔窝在沙发上看书,时不时捂住心脏的样子,秦濯:……   “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他问医生。   医生斟酌后说:“这其实和梦游有些类似,患者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构想的逻辑中,贸然叫醒他会对大脑产生过高的负荷。”   秦濯:“你是说顺着他。”   医生:“确切说是顺着这个世界的逻辑,不要让他的世界崩塌。”   秦濯皱了皱眉:“如果他自己发现了矛盾呢?”   “这类患者一般都具有很强大的自洽能力。”医生指指桌上的水杯。   “比如他的记忆中本身是没有关于这杯水的信息,但是在他看见的瞬间,他会自行构造出一个因果,比如是刚才帮您接的。”   秦濯:“要圆这么多事情,负荷也不小吧。”   医生:“是这样的,但是这些不太需要逻辑的存在都很好构造,难的是一些大的认知被颠覆。”   大的认知?   秦濯想了想那本破书,攻无比高傲且没有长嘴,全书受最大的认知就是攻对他的厌恶,并且不断惩罚他。   和事实截然相反十万八千里。   秦濯按了按眉心:“所以我还要装得不爱他,对他不感兴趣。”   医生艰难咽了口口水:“是这样呢。”   阮乔检查完被护士带着回来,默默感谢这次没有往他腺体里面注射很疼的针剂。   Omega是宝贵的,但他这样信息素淡薄的残次Omega是没有   人喜欢的。   他和先生解释过,那晚先生被人下药算计,他真的是偶然路过,不是他处心积虑,可是先生不信他。   帝国规定,Alpha要对标记的Omega负责,除非Omega是生不出宝宝的残次品,这样软弱一无是处的Omega只会浪费社会资源,可由Alpha贵族决定是否流放垃圾星。   阮乔不想被住在垃圾星上面的怪物分食,他还有在上小学的妹妹,无论如何他也要努力怀上先生的宝宝。可是他生殖腔窄小,是最难受孕的类型。   并且先生真的很讨厌他,在易感期宁愿用抑制剂也不想碰他。   阮乔不知道他还能在这里停留多久。   秦濯看着一直低头不言的小宝贝,心里无限疼爱,但又不能直接转变态度。   只好冷声说:“我不喜欢别人目光漂移,这会让我不清楚你是不是在跑神,所以阮乔,以后要直视我,听懂了吗。”   “听懂了,先生。”阮乔意外地看一眼秦濯,又飞快地垂下眼睫。   秦濯心里叹气,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从医院出去,他有意让阮乔散散心,便没有坐车。   两人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阮乔时不时扯一下裤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濯关心问,问完才发现自己崩了人设,冷冰冰加上一句,“慢吞吞的,像什么样子。”   阮乔被骂得委屈,轻轻揪了下裤子,怯怯说:“有点磨。”   秦濯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喉结滚了下问:“你该不会没有穿……”   “啊?”   看着阮乔茫然的大眼睛,秦濯想起来,他让换衣服的时候确实只说了穿运动装。   柔软的白色运动裤被风吹得贴紧,像轻纱落在草莓上,秦濯又有点想捂鼻子了。   但他是一个厌恶Omega的禁欲霸总。   “唐礼,开车!”   一路上秦总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回到别墅,管家已经拿好了唐特助发的恶毒反派剧本。   对阮乔冷哼一声:“跟先生出去竟然穿得如此上不了台面,晚上的牛奶不许喝了,厨房今天只做燕窝。”   阮乔连连道歉,不敢说是   先生让他换的。   管家背着手:“这就对了,记住你的身份,给先生提供视觉享受也是你该尽的义务。”   阮乔应下:“谢谢您,我记住了。”   瞧着人走了,管家瞬间表情赛苦瓜,夭寿地打自己嘴巴,哎呦,小先生以后想起来可别怪他喂。   秦濯回到别墅便不怎么出房间了。   不管什么时候,阮乔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楚楚动人的,好像在说,先生,我准备好了,请随意使用。   这让他怎么维持人设?   烦闷和焦躁堆在心头,秦濯扎进了泳池。   院里很安静,只有扬起又落下的哗哗水声。   游过几圈,秦濯撩起被打湿的头发,看向岸边时愣在原地。   月光皎洁,池水不断涌上的岸边伏着一尾人鱼。   阮乔脸颊垫在小臂上,一双细白长腿垂入水下,镂空的亮纱衣服紧贴着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散出光泽。   秦濯破开水面,一步一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阮乔水下的脚轻轻动了下,想碰先生又不敢,有些泛白的嘴唇说:“为先生提供视觉享受也是我的义务。”   只是先生嘴唇绷得好紧,好像不喜欢他。   “先生,我是不是很丑呀。”阮乔睫毛上缀着水珠,将滴未滴。   秦濯想伸手摸摸他的傻宝贝,宝贝却自觉地后退一点说:“我知道先生不愿意碰我的。”   已经要拿出水面的手:“。”   夜里不算暖和,秦濯在水里运动还好,阮乔在岸边湿着身体吹风,已经冷得开始发抖。   秦濯上岸拿起大浴巾将阮乔打横抱起来。   阮乔脚下一空,惊呼:“先生。”   秦濯:“你想自己走?”   当然要自己走的,先生怎么会主动抱他呢。   秦濯冷笑:“你想做什么我偏不答应,这是对你的惩罚。”   唔,那好吧,阮乔很乖地把脑袋放在先生颈边。   先生要惩罚他,他当然要受着呀。   秦濯抱人的手紧了紧。   回房间,把人扔在温热的浴池中,秦濯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问:“阮乔,我为什么讨厌你,你知   道吗?”   他必须要弄清楚根结,让他天天假装冷脸,简直就是酷刑。   阮乔把那天偶然结合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指着后颈给秦濯看,“我的腺体很丑,无法散发出让您动情的信息素。”   秦濯只看见白玉一样节节莹润的椎骨。   他清清嗓子说:“那天的幕后黑手已经抓到了,我知道不是你,所以现在我们误会可以解开了。”   阮乔欣喜问:“真的吗?”   问完又垂下睫毛。   秦濯挑眉:“我还有其他讨厌你的地方?”   阮乔点点头,小声说:“大家都讨厌我。”   “为什么。”秦濯拳头有点硬,即使知道都是宝贝自己脑补的,也还是心里难受。   “我不知道……”阮乔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可能我生来就很讨厌吧,是一个残次品,所以大家才欺负我。”   秦濯沉声问:“他们怎么欺负你。”   阮乔抱住膝盖说:“藏我的衣服,拿脏水泼我,把我锁在没有人的地方……”   阮乔每说一句,秦濯心里便震荡一分,他好像明白宝贝为什么会这样了。   “您是说童年创伤?”   书房里,赶来的心理医生问。   秦濯沉郁地点头:“这些不全是他臆想出来的,也不全来自小说内容,有一部分事情是他真正经历过的。”   当时学校有人故意散播阮乔父亲是杀人犯的谣言,有人孤立他,也有人欺负他。   欺负他的趁升旗前把他校服藏起来,他要被老师骂,在全校同学面前做检讨;   或者在水房朝他泼脏水,拖地时故意把他鞋弄湿;   更过分的会把他锁在器材室。   秦濯心底泛上一阵钝痛:“现在案子已经翻了,过去这么久,他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   他的宝贝明明每天都看上去很快乐。   医生:“秦总,我想人的记忆也可能是有欺骗性的,或者说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秦濯:“你是说他并没有真的放下这些事情,只是大脑欺骗他已经过去了。”   “可以这样说,据您描述,   阮先生一直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但这可能存在两种情况。”   “一种是他真的和这些经历和解。另一种就是,他选择挖了一个坑,把他们一股脑埋进去不再去想。”   “而脑部受伤记忆混乱让这一部分保护机制暂时失效,那些掩埋在潜意识中的恐惧和自厌就涌了出来。”   医生走后,秦濯在书房坐到很晚。   他努力设身处地地去想一个十二岁的小朋友在经历那些事的时候会想什么。   除了难过,不安,愤怒,恐惧,还有怀疑。   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人坚定地告诉他你没有错,错的是其他人。   尽管他相信父亲是无辜的,但在小孩子最直观的感受里,他就是被大家抛弃了,没人喜欢和他一起玩。   他是不是真的天生有错?   一颗还未成熟的心灵没有办法消化这些,便把它们都藏起来,关在地下室,忘了就可以继续开心地生活。   有人说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   也总有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尽管他看起来那么健康活泼。   -   阮乔第二天醒来时,被床头看他的男人吓了一跳。   “先、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秦濯努力维持人设说:“故意吓你。”   “哦,”阮乔揉揉眼睛,乖乖爬起来,“先生早上好。”   秦濯给他穿袜子,抢先说:“不喜欢穿袜子是吧?惩罚你才给你穿。”   阮乔哪敢吭声啊。   秦濯说:“去洗漱吃饭,一会儿有几个人过来,你见一下。”   “先生,你要把我卖给别人了吗?”小东西跪在床边,眼看就要哭。   秦濯长吸一口气:“阮乔,你父亲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被合伙人陷害造成了施工事故,当年大家一致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但现在已经翻案了。”   秦濯看着阮乔眼睛一口气说完,语气坚定,他在强行引导阮乔的记忆。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是这样。”   秦濯:“所以下午来的那几个人,是要向你道歉的。”   “道歉?”   阮乔重   复了一遍。   印象中好像一直都是他在向别人道歉。   等看到面前几个人时,阮乔不自觉地向后躲了躲。   虽然少年长成大人面容会有改变,但还是依稀有过去的影子。   阮乔有点紧张。   秦濯大掌按在他肩上。   他没想到的是,面前几个大老爷们儿竟然跟小学生一样站一排,然后开始了挨个检讨。   “阮乔,对不起,我当年藏你衣服真没想太多,本来是想吓你一下就给你,但后来我自己都忘了放哪儿了。”   “阮乔,你挺好的,就是当时好多小女孩都暗恋你,你不知道吧,我心里憋屈,就想给你衣服弄脏一点。”   “其实你眼睛红起来挺可爱的,我们就有几个人打赌谁能先把你气哭,往你身上泼水真的对不起。”   “你那时候画画太好看了,你们班黑板报评比每次都第一,我女朋友是隔壁班文艺委员,我为了哄她才把你关器材室,对不起。”   “以前小不懂事,后来长大了想跟你道歉又不好意思说了,阮乔,真的,对不起。”   “我那会儿觉得又没真上手打,不算啥的,前段儿我小侄子在学校里跟同学闹别扭,人家给他起外号,他回家哭了好几天,我就想到你了,觉得自己当年挺不是东西的。”   “阮乔,对不起啊。”   几个人向他鞠躬。   阮乔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有点茫然,原来当年发生的很多事不是因为他很讨厌啊,原来还有这么多离奇的原因。   几人道完歉,唐礼已经派人将准备好的大桶一一提过来。   几个人看眼面如冰霜的秦总,一咬牙。   “阮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怎么说道歉也弥补不了你了。”   “真的就是,对不起。”   说完,男人举起一桶冰水,哗——倒下去。   “阮乔,对不起!”   哗——   “阮乔,对不起!”   哗——   石榴:“汪汪汪汪汪!”   一桶桶冰水猝不及防地浇下去,秦濯问他:“心里舒服点了吗?”   阮乔一时说不出话   来。   要说他有什么报复的快感吗?倒也没有。   小时候那些事情,单独每一件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年龄又小,算起来都是一笔糊涂账。   他不想原谅谁,这些道歉只当是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   只是冰块在草地一点点化开,阮乔心里也有些东西在慢慢化开。   他知道一些从没想过的事情。   原来当年大家就觉得他画画很好看了,原来有很多小女孩都喜欢他,原来他们是觉得他红眼睛可爱……   自己不讨厌啊。   唐礼带着几个人离开。   阮乔眼睛湿漉漉地看向秦濯。   秦濯忍着把人揉怀里的冲动说:“我不是为了你,你是秦家的Omega,这是在维护我们家族的尊严。”   阮乔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可还是谢谢你啊,先生。”   看起来阮乔状态似乎好了不少,秦濯长舒一口气问:“既然不是你的错,我是不是也没有理由讨厌你了?”   阮乔嘴角缓缓落下,手捂在小腹上:“可我只是一个残次品啊。”   很好,童年遗留问题解决完又回到该死的小说设定了,秦总想杀作者。   秦濯:“为什么这么说。”   阮乔垂下头:“我腺体干枯,生殖腔窄小,是最难受孕的体质。”   不知道被哪个词刺激到,秦濯忍无可忍地把人抱起来,踹开门往卧室走。   “那怎么办。”秦濯把人压在床上问。   阮乔哭了,他如果说了,先生一定会嫌他麻烦的。   “怎么办?”秦濯又问一遍,咬在他脖子上。   阮乔露出更多的后颈给先生,脸埋在他胸口说:“劣等生殖腔需要反复成结。”   秦濯疯了。   从下午一直到第二天清晨。   阮乔累得失去所有力气,秦濯要抱他去洗澡,意识已经不太清晰的人还在拒绝,软声说:“先不去,多留一会儿,要怀宝宝。”   秦濯受不了,忍不住又增加一次怀宝宝的机会。   这次阮乔彻底睡过去,他才成功抱着小家伙洗了澡。   阮乔睡了一天一夜,期间吃饭都是晕晕乎乎秦   濯用流食喂的。   太疯了,秦濯自我检讨,必须分房睡。   阮乔不敢有什么异议,只趁先生忙工作的时候偷偷去拿了一样东西。   凌晨,秦濯忙完,看时间小家伙早就该睡了。   他轻手轻脚去看一眼。   窗帘没拉,月光落在宝蓝色丝质床单,平静的海面上浮着一朵软贝。   本该静谧美好的画面,秦濯却忍不住喉头一热。   阮乔已经入睡,只上身穿了一件白T,光洁的大腿夹着他的黑色西装。   “先生?”阮乔被脚步声扰醒。   秦濯抽出他的西装,目光沉沉问:“什么时候拿的。”   刚睡醒的人还迷糊,不知道害怕,搂着秦濯的腰抱怨:“先生在我标记后最依赖的时候离开,我只能抱着有先生气息的衣服才能睡着啊。”   “是吗。”秦濯低头亲上柔软的嘴唇,沉声问“怎么才能缓解依赖。”   阮乔在他怀里蹭蹭脑袋,把秦濯按在了床上。   秦濯顺着他的力气没有反抗,不知道小家伙想干什么。   可真等明白过来时,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秦总罕见地结巴了“阮、阮。”阮乔按上他胸腔:“先生工作累了,我自己动。”   秦总又疯了。   疯了一夜,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又一天清晨,秦濯懊悔又爱怜地亲吻还想努力的宝贝:“宝宝,不能再继续了,你要坏掉了。”   阮乔却突然哭了,伤心欲绝:“我为什么还怀不上宝宝。”   秦濯狠狠按了下太阳穴,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他给唐特助发出信息。   「准备一张试纸」! 第62章 孕期依赖   阮乔每晚都要坚持倒立。   尊贵的Alpha先生能力无疑是最强悍的,那肚子还没有动静一定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事后阮乔哪还有力气倒立,只能央着先生帮他。   秦濯无法,只好让阮乔上身躺在床上,小腿搭在他肩膀上勉强维持倒立,等人晕乎乎睡着了,他再轻轻抱着去洗澡,塞回被子。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秦先生努力奋战,阮先生辛勤倒立的持之以恒下,他们的试纸终于两道杠了。   “先生!”   阮乔捂着肚子哒哒哒跑过来,又高兴地想快点,又怕惊了谁似的。   “先生,你看啊,”他骄傲地举起试纸,“我终于有先生的宝宝啦。”   秦濯怜爱地摸摸大宝宝脑袋:“是啊,阮阮真棒。”   “那我们去医院吧。”阮乔满眼期待。   秦濯:“医院……好,咱们去医院。”   就见阮乔扭头开始吨吨吨喝水,喝太急还有点打嗝。   秦濯哭笑不得:“宝宝,别喝了。”   阮乔没理他,继续喝水,先生怎么变笨了:“要等膀胱满满的,才能把生殖腔顶起来看清楚宝宝呀。”   秦濯:“……”   懂真多。   该知道的一个想不起来,不该知道的全明白。   等到了医院,那位号称受过专业训练的微笑从容医生已经等在b超室门口。   “阮先生,有点凉。”医生往他小腹上抹耦合剂。   探头在皮肤上滚来滚去,阮乔扭着脖子往电脑屏幕上探,被秦濯按老实:“不要打扰医生。”   “哦。”阮乔听话地躺平。   医生认真地看着屏幕,扶了扶眼睛说:“阮先生,生殖腔看起来很健康,这一胎您一定会养好的。”   阮乔飞快眨着眼睛看向秦濯,幸福坏了。   秦濯接过纸把他小腹擦干净,温和说:“让护士带你去吃点东西,我和医生还有事聊。”   “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阮乔关心问。   “没有,不是我的事,”秦濯清了清嗓子,“一个合格的Alpha要学会如何照顾   自己的Omega。”   阮乔心里瞬间涌上难言的感动,天呐,先生要为他学习孕期护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阮乔轻轻抚着肚子说:“宝宝,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你看先生多在意你啊,等大一点咱们再来拍,说不定是龙凤胎,嗯,先生那么厉害,一胎宝也不是不可以嘿嘿嘿……”   而办公室内的气氛就异常僵冷了。   上次去秦濯家里的心理医生也在。   “你说等他没有遗憾了,就能从这种情境离开,”秦濯敲了敲桌面,“小时候该道歉的也道了,想怀孕现在也怀了,为什么还没有好。”   总不能等真的生出来吧。   医生耐心解释说:“秦总,虽然前两天我和阮先生聊过,但是切入心理是一个漫长的信任和了解过程,据我目前获取的信息,确实不能推测出阮先生为什么还没有康复。但我想,您也许可以。”   秦濯现在是最了解阮乔的人,如果他都不知道,别人更难知道了。   所谓弥补遗憾,按照秦濯理解,就是缺什么补什么。   可现在在阮乔心里,还有什么缺憾?   “他父亲走得比较早,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秦濯问。   医生摇了摇头:“我也按照这个方向推测过,但是在对话间我能感受到阮先生是一个积极向前看的人,这件事他已经释怀了,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秦濯沉默片刻,只好先带阮乔回家慢慢找原因。   阮乔这回过上了十足养生的生活,之前画画来了感觉经常熬大夜,被硬抗去睡觉也气得睡不着。   现在每天做慢操,一到晚上十点就准时去睡觉。   连带着秦濯的作息也老干部化。   前段时间把人折腾狠了,秦濯现在舍不得碰,每天抱小孩一样抱怀里睡,等人睡着再小心移开。   只是低估了孕期小O的黏人程度,就算睡着了也不能离开他的体温,单拉着手还不行,还要胳膊贴贴,大腿贴贴,惹得秦濯要百忍成仙。   盛晗又给阮乔打来电话。   上一次补拍的是前传,这次还想拍后续。   不单是因为放出成片后大家太喜欢,盛晗本身也不想放走她的灵感缪斯。   阮乔婉拒说:“盛老师抱歉,我最近不能太劳累,估计没法完成您的要求了。”   盛晗一听激动了,劳累好啊,我们要拍的就是柔弱无力的小可怜。   阮乔:“啊?”   原来猎魔人不满足自己通过精灵汲取力量,他还要培育自己的后代,于是强迫精灵有了他的孩子。   好家伙,还是个连续剧。   盛晗保证说:“咱们不搞涩涩,主要就是呈现孕期精灵的破碎美,还有他对宝宝的复杂感情。”   阮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这会不会就是命中注定呢,以后他可以告诉宝宝,看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上镜了哦。   一想到能把这一美好瞬间记录下来,阮乔答应了盛晗的邀约。   拍摄当天,先生陪他一起过去。   阮乔换衣服时轻手轻脚,再询问了所用的彩绘是不是对人体无害。   化妆师画到腰部时,阮乔忍不住出声提醒:“麻烦您轻一点。”   盛晗这是一个满意啊,阮乔真是做哪一行都敬业,让他拍孕期精灵,还没开始就已经入戏到位了。   “这一张,我们拍一个违和美。”盛晗指挥着人布景,四周是漆黑压抑的巢穴,小精灵伏在泉眼旁的巨石上。   “虽然你憎恨猎魔人,但是在只有你和宝宝独处的这一刻,你是真的很期待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所以你的眼神应该是……”   盛晗还没有讲解完,立刻抓起相机开拍。   哪还需要她讲,阮乔脖颈微微低垂,眼神落在小腹上,轻轻抚摸,一举一动里无限的温情已经要溢了出来。   盛晗回看成果,连连感慨摇头:“小乔,你真的太适合当模特了,你这个样子就像真的在孕育一个小生命。”   阮乔被夸得不好意思,诚实又骄傲地说:“因为我本来就……唔唔唔……”   话没说完嘴就被先生捂上了。   阮乔委屈地看向秦濯,周围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秦濯提溜着人往外走:“因为我们本来就赶时间,既然拍完就先告辞了。”   阮乔瘪着嘴被塞进车后座,嗔怨问:“先生,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我有宝宝了啊。”   秦濯敲了下   扶手,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们贵族的子嗣会被很多人盯上,在宝宝安稳之前保密就是在保护你们。”   阮乔点点头,觉得先生想得太周到了。   “可是这么高兴的事儿没人分享好可惜啊。”阮乔嘴越噘越高。   秦濯微笑:“你还想和谁分享。”   “当然是我的好朋友,还有先生的好朋友啊。”阮乔抱上秦濯的胳膊,撒娇说,“我也很想被祝福嘛,要不然总感觉这么大的快乐跟假的一样。”   突然想到什么不安问:“先生,不开聚会是不是因为我拿不出手啊?”   秦濯按了下太阳穴:“开开开,我这就给他们发请帖。”   “先生最好啦。”阮乔被秦濯抱着下车,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秦濯瞥他一眼:“叫老公。”   阮乔害羞,还是说:“先生。”   秦濯捏他腰:“叫老公。”   阮乔:“先生。”   秦濯把人放床上,作势要走:“不叫老公不给抱。”   “哎呀,老公老公!”阮乔爬到床边抱上老公的腰。   秦濯这才满意地抱着宝贝儿一起上床午休。   阮乔枕着老公的胸膛特别有安全感,牵着他的大掌落在自己扁平的小腹上,郁闷问:“怎么还没有鼓起来呢?”   秦濯手掌很热,轻轻地给他揉肚子:“因为宝宝和你一样乖,不希望爸爸受累。”   阮乔像小狗被揉舒服了肚皮,突然眼睛一亮笑着说:“他好像踢了我一下!”   “……”秦濯淡定说,“嗯,一定是个很健康的小宝宝。”   阮乔瞬间来了兴致,掀开白T给秦濯看:“老公你快来听听,可以听到吗?”   秦濯垂眸,只看到圆润小巧的肚脐,太多天了,是个功能没障碍的人都要受不了了,秦濯忍不住亲上阮乔嘴唇:“宝宝,我想进去听听。”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睛,明白先生在说什么后脸颊立刻红了,小声说:“不行的,前个月很重要。”经不起先生折腾。   两人额头相抵,阮乔说话时嘴唇一嘟一嘟总会碰到秦濯的,蜻蜓点水地惹人心痒,秦濯用力含住亲吻几下说:“我轻一点。”   阮乔还是摇   头:“那也不行,你会挤到宝宝的。”   秦濯咬他耳骨上的红色小痣,大掌将小手按在床上十指相扣,低沉的男声蛊惑问:“可我也很想宝宝怎么办。”   阮乔想,是呀,大爸爸也很想宝宝的,于是褪下睡裤勾上秦濯的腰天真说:“那你在外面敲敲门和他打个招呼吧。”秦濯看了眼漂亮的门:“……”   算了,分房吧。   第一天,各位有幸被邀请的贵宾陆续出现。   有阮乔的几个好朋友,还有秦濯这边派出的一位代表,叫沈括,一直跟在春生身边。   阮乔不认识这个人,看起来像个很厉害的Alpha,但好冷,阮乔不喜欢他。   陆然高兴问:“乔儿,有啥好消息要宣布啊?”   阮乔故作矜持。   春生捧场问:“是不是乔乔拿大奖了?”   阮乔摇摇头。   嘉阳激动举手:“你该不会要和小叔领证了吧。”   这倒是提醒了阮乔,他之前不确定能不能受孕,一直没有人给他和秦濯办婚礼。   不如和宝宝的满月酒一起办吧。   阮乔还是笑着摇头。   喻肆:“快说,不说走了。”   阮乔这才清清嗓子,左手端起一杯葡萄汁,右手轻轻落在小腹上。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是为了庆祝这个小生命的出现。”   预想中的欢呼和掌声没有出现,大家都像耳鸣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啥?”陆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瞅着阮乔捂肚子那手,越瞅越别扭,“啥小生命?”   阮乔羞赧地低头:“我怀孕了。”   这下换成众人一起被劈,表情各个逐渐凝固。   只有秦濯在一旁云淡风轻地挑下眉。   很好,这种心情不能只他一个人承受。   在场诸位大多是了解阮乔情况的,用了几秒艰难消化了这个事实。   “啊,哈哈,恭喜啊哈哈哈。”   大家一开始还是装装样子哄小孩,到后边是真笑起来了。   好嘛,只在小说里听过的Omega今天撞着活的了。   “乔儿,听说人家那个时候都恶心想吐,   你还能吃好不?”陆然一个大直男,比谁都恶趣味,一直追着阮乔问。   阮乔美美地说:“我还没有恶心过,先生说一定是我们的宝宝懂事。”   陆然努力憋笑,藏桌下的手机已经录音挺久。   春生看见,朝他胳膊上拍一下:“你咋那么坏呢。”   陆然:“Omega孕早期珍贵录音资料,一份五百。”   春生又拍他一下,被沈括搂怀里说:“今晚你也生一个。”   众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阮乔起身和大家致歉:“我现在不能太过劳累,先生继续陪大家,我先失陪一会儿。”   嘉阳哭笑不得地跟他挥手告别:“你歇你歇。”   阮乔又央求:“春生你扶我回去吧。”   沈括不悦地看他一眼,阮乔仗着有先生在,不理。   付春生按了下沈括,说:“乔乔我送你,刚好嫌他们吵。”   两人绕着小花园走,阮乔开口问:“春生,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   付春生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我知道你看起来都很好,”阮乔揉揉脖子,“可我就是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   付春生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乔乔,我做好决定了。”   “什么决定啊?”阮乔问。   付春生突然抱了一下他,眼眶微红却释然说:“好的决定。”   阮乔离开后,大家才跟秦濯聊了会儿病情。   没多久,秦濯回去看阮乔。   发现小东西竟然窝在床上吃东西。   “今天吃多少了。”秦濯把他正啃的鸡腿拿走。   阮乔委屈:“我就是吃得太少了宝宝才一直长不大。”   秦濯无奈,这两天阮乔都吃挺多,小肚子鼓鼓的,眼看就要消化不良。   “你只吃,宝宝会虚胖不健康的,还要出去锻炼一下,”他给阮乔穿上鞋,“走吧,我们去遛石榴。”   秦濯一手牵石榴,一手牵阮乔,沿着绿化很好的湖堤散步。   没走多久阮乔耍赖要休息,秦濯拗不过懒蛋,把外套铺在石椅上:“坐。”   阮乔美滋滋坐下,故意不给石榴解绳子,急得石榴只能以他为圆心乱   绕。   附近有些住户也会来这里玩,大人小孩都有,石榴一个大傻个,阮乔怕它冲撞了别人。   旁边有一家口在钓鱼。   “囡囡,不是说想去秋令营吗,怎么又取消报名啦。”妈妈问。   小女孩说:“下个月就是爸爸生日啦,我想和你们一起过。”   男人揉揉女儿头说:“有妈妈陪爸爸,你和小伙伴们去玩吧。”   “不哇,”女孩摇摇头,“老师说啦,一家口要整整齐齐在一起才叫家。”   秦濯牵阮乔的手蓦然一紧,转头深深地看向阮乔。   脑海中浮现阮乔说过很多次的话——   他说的一直都不是生宝宝。   而是给先生生宝宝。   秦濯怔愣两秒,恍然明白过来,他和医生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们一直在从阮乔缺憾什么的角度出发来推测。   但其实他的小宝贝,只是想给他一个家。   父母上一辈的事已经无法改变,秦濯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温暖,所以阮乔想给他一个可爱的宝宝,想让他也有一个完整的家。   原来小家伙潜意识里的执念是这个。   秦濯心底像被小动物柔软的肉垫踩过,他的宝贝为什么会这么好。   “阮阮。”秦濯攥紧了他的手,阮乔扭过头等先生继续说。   “谢谢你想给我一个家,”秦濯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沉稳的嗓音说,“但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也可以很幸福,你就是我的家。”   湖面吹来初秋的风,阮乔心里有根弦被拨动。   他还在想先生为什么这样说,手里的绳子突然动了。   旁边一个小男孩在拿火腿逗石榴,石榴不禁逗嗖一下蹿了出去。   尽管知道石榴有轻重不会伤人,阮乔还是着急跟上去,不料被草地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阮阮!”秦濯见阮乔表情不对,不敢轻易动他,只是抱怀里问,“你哪里不舒服?”   阮乔捂着肚子,眉头紧皱:“我肚子好痛啊……”   秦濯开去医院的路上神经全程紧绷,阮乔一直哭着自言自语,宝宝怎么办,都怪我保不住他,都是我不好……   秦濯   倒不是担心什么莫须有的宝宝,他只担心阮乔有别的事,比如阑尾炎,因为阮乔看起来是真的疼。   终于到医院做完检查,先前家里聚会的其他人也赶到,大家皆是一脸紧张。   医生被围一圈,推了推眼镜说:“那个……阮先生他撑着了。”   众人:“?”   “检查确实没有其他问题,”医生递给秦濯一瓶药,“消食片,每次两粒,先让阮先生吃下吧。”   秦濯进入病房,阮乔还在小声抽泣,见他来急忙扯着袖子问:“医生说宝宝还在吗?”   “在,都在,”秦濯拿出两粒药抚着他背说,“吃了安胎药就好了。”   阮乔立刻把两粒药嚼吧嚼吧咽下去。   过了一分钟眼泪又掉下来:“先生,还是疼。”   秦濯一看那揉的地方就不是小腹而是胃。   他叹口气说:“起效慢,一会儿就好了乖。”   阮乔一点也不相信,痛苦的小脸发白,使劲揪着床单:“宝宝……我的宝宝……”   陆然看得投入,加油说:“乔儿,用力啊。”   被春生拍一巴掌才反应过来,捂嘴:“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而此时阮乔的大脑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只知道肚子疼,抓着秦濯的手问:“先生,如果我真的坚持不住……”   秦濯头皮发疼,打断他:“别瞎说。”   阮乔却摇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掉:“先生,我们保大还是保小啊。”   他好想给先生一个宝宝,但是他也好舍不得先生,他真自私啊,要让先生来做决定。   床周围一圈人已经憋笑憋到抽搐,只有秦濯郑重握着他的手吻了下,说:“保大,永远保大,你就是我唯一的宝贝。”   阮乔终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眉头一皱,再次睁眼,阮乔看见周围一圈人,表情各异,而自己疑似躺在病床上。   “我这是咋了?”阮乔问。   他怎么就到医院里来了?   前一秒他好像在秦濯书房看书来着。   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这架势怎么看都像自己得了绝症,一圈儿亲友来看望。   “宝宝,”秦濯试探问,“你肚子还好吗?”   阮乔纳闷看了眼捂在小腹上的手,是有点不太舒服,长肿瘤了?   他又问一遍:“我到底咋了啊。”   众人看向秦总。   秦濯喉结动了下,吐出两个字:“流产。”! 第63章 把遗憾都填满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但没人说过,勇士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你们都在驴我。”   阮乔绷着一张小脸,忍住要把病床抠出洞的冲动,淡定说:“反正我失忆了,你们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我是一句话都不会信的。”   记忆错乱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阮乔确实不记得,他怎么可能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嘛,大小伙儿的怀什么宝宝,丢死人了!   没有,坚决没有。   反正只要他不记得,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   然而在他笃定的目光中,陆某人缓缓举起一只邪恶的手机。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是为了庆祝这个小生命的出现。”   “是啊,特别来之不易。”   “还好有先生信息素的抚慰,他挺乖的,晚上也不闹我。”   “名字呀,还没想呢,说不定不止一个……”   娇羞的少年音不停从话筒传出来,阮乔脸红得要炸,啊啊啊怎会如此!   砸床说:“几年前我就知道有合成音频了!”   陆然又戳一下手机,他就知道只有Omega早期珍贵音频是不够的:“要不要欣赏一下你一手扶腰一手护肚子的视频?老美了。”   阮乔急需吸氧,光是脑补一下那个画面他都要抽过去了,下床趿着鞋揍人:“陆大然!你完了!!”   “哎!小心动了胎气。”陆然贱兮兮往春生背后躲,还嘴欠说,“谁家Omega这么野啊,Alpha不管管?”   阮乔:“春生,你说!陆然他是不是造假。”   付春生被两人夹在中间哭笑不得,沈括推一把陆然,强行把自己人揽怀里带走,不和智障同一战场。   阮乔还要去追,秦濯看不下去,抓住他说:“胃刚不疼了,别乱动。”   阮乔像只被逮住腿儿的小动物,气得直咬嘴。   别以为他看不见,周围人从他醒来就一直在憋笑,只有他家先生没笑。   阮乔找到地缝一样把脸埋秦濯怀里,羞愤欲绝地告状:“他们都欺负我。”   可把孩子气坏了,秦濯呼撸呼撸小孩儿的脖子   ,发令道:“以后谁都不许说我们阮阮。”   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附加警告:“谁再提生宝宝的事,尊贵的Alpha会将你们驱逐到垃圾星。”   “噗哈哈哈哈哈!”秦嘉阳受不了,一口把嘴里的橘子瓣喷出来,掉隋焱领口里,“哈哈哈隋老师对不起啦。”   真是受不了,小叔竟然也变好玩了,是和乔乔待久了会传染吧。   阮乔好想咬人。   回家后挨个把几个人都拉黑,也不看群,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要在群里刷多少天的表情包。   还好管家先生和唐特助都体现了专业的素质,微笑淡然,并无异样。主要是年终奖不想减半。   秦老板只有一个老婆,也不是很敢笑。   阮乔终于过上了舒坦的日子。   早晚跟着视频做做瑜伽洗脑,没关系,不出几天,这一切都会随风而去。   直到他看见铺天盖地的一组照片。   “什么?!”   全网疯传的孕期脆弱精灵?这是谁?!   为何有亿点点脸熟!   [呜哇,上次谁说漂亮男孩要被抓去生宝宝的,预言家粗来!]   [好香吸溜]   [呃,路过。。不懂就问,现在男生也可以怀孕了吗?]   [诶嘿嘿楼上怕是不知道abo嘿嘿嘿]   [那是什么?]   [一种……很新的文学]   [哎呦这个衣服的轻纱也太会敞了吧,刚好露出隐隐约约的小腹线条诶]   [他为什么可以又白又嫩啊,不会真的是Omega吧!]   [就是就是,你看这个疼爱的眼神,没有真怀我是不服的]   [已经想到小宝宝啾咪啾咪吃奶奶的画面了,摄影大大你看看我,咱们下期就拍好吗]   [妈耶,那会吸肿吧]   啊啊啊啊啊————   阮乔悲愤地扣下手机,怎会如此。   “我当时脑子不清醒,你就不拦着我吗?”   就让他去拍片了?秦总你的占有欲呢?说好的靠谱老男人呢?   然而靠谱的优质alpha说:“宝宝,我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   淦!那昨、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儿。阮乔现在腰还软着,昨天他都说不行了,秦濯不信,说以前宝宝都会央着再来两次的。   “以前我还能怀孕呢!”阮乔气得咬人,真上嘴咬,秦濯还故意绷紧胸肌硌他牙。“还有力气咬人,看来是老公没喂饱。”   阮乔只好推他去找东西,秦濯不找,说找了怎么怀宝宝。阮乔要吐血,秦濯以前就喜欢那样,一想到过去一段儿自己天天送上去让人家吃,他现在说什么也不答应了。   可秦濯炽热的唇不依不饶吻上来,说小骗子,明明就很喜欢被烫到。   秦濯还总在那种时候逼他说老公我想给你生宝宝。一个雄性最本能的欲.望就是就是把自己的雌性超到怀孕。如果是同性,那更妙了。   阮乔不说秦濯就缓缓慢慢磨着欺负他,说了就彻底发疯。   “怎么会有我这么惨的人啊,”阮乔扒在床边逃跑未遂,有气无力地抱怨,“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中。”秦濯轻笑,感受了一下意味深长说:“确实水深火热。”   阮乔:“!”   这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急中生智的人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   这天,秦濯开完会比较晚了,回到卧室阮乔已经睡下。   他上床把人从背后揽在怀里,正要亲一下肩头,发现怀里人突然僵住。   “阮阮?”秦濯把人转过来,打开小夜灯问,“怎么了?”   只见阮乔缓缓坐起来,低垂着眼睛,声音一卡一卡说:“你-是-谁-不-要-碰-我。”   秦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在心里轻叹,倒算不上意外,他伸手在阮乔眼前晃了下,温声说:“我叫秦濯,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是-来-自-伽-马-星-的-初-代-机-器-人-71747。”   “71747,”秦濯耐心问,“你能抬头看看我吗?”   阮乔缓缓地抬头,关节生了锈一样。   秦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阮乔左右摇了两下头。   秦濯又看他两秒,蓦然笑了:“71757?”   阮乔:“嗯?”   秦濯又问:“真不   记得我了?”   阮乔:“不-记-得。”   “那可怎么办,”秦濯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我家不养闲人,也不养闲机器人。”   阮乔:“?”   怎么回事儿,跟设想不一样啊。   不是该好好供着他,碰也不舍得碰吗?   莫非老男人变心了?!   他刚一失忆,这就吐出真话了?   不养那可不行,想把他丢出去,没门。   阮乔抬起小臂,比划一个奥特曼举手发言的动作说:“我不是闲机器人,我会扫地。”   秦濯支腿坐着围观机器人,手搭在膝盖上说:“家里有扫地机器人了。”   阮乔:“我还会……”   机器人有点卡壳。   秦濯低笑:“这样吧,倒是少个按摩机器人,你平白无故出现在我家里,就给我捏腿,捏一下给一口饭。”   阮乔抿嘴,呸,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就知道秦濯一直暗想使唤他来着。   他才不干白工,阮乔闭上眼,直直倒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道:“电量已耗完,电量已耗完,关机中,滴——”   手脚都还摆得挺规矩像回事儿,秦濯低头看着眼皮乱转的笨蛋,真想亲死这个倒霉机器人。   “没电可不行啊。”   阮乔听秦濯悠悠说这么一句,然后响起翻找什么东西的声音。   刺啦——包装被拆开。   “刚好试试这个。”   阮乔:“?”   紧接着指尖传来一股电流。蛙趣!是真的电流!好酥,好麻,顺着神经末梢往上爬,阮乔咬着下嘴唇没让自己乱抖。   “不是这里啊。”秦濯自言自语,像医生拿着听诊器检查一样,拿着特质的圆润电极探头检测,“这儿呢?”   心脏那一片皮肤立刻像有细细的小电虫在咬,阮乔绷紧了为数不多的胸肌,难捱中渐渐升起种异样的感受。   “不是左边?”秦濯拿着探头向右边检测,“这里呢?”被触碰的地方火一样燃烧,而离开的地方还残留着余烬。这个老流氓!   “嗯?没找对地方吗?”   下一刻,阮乔知道了,这不是老流氓   ,他是大变态,探头移到了他脚心!   “唔哈哈!”阮乔忍不住乱踢腿,手还下意识捂住嘴巴。   好在变态就碰了一下,秦濯低头靠近:“又找错地方了啊。”   阮乔猜他在观察自己的表情,坚持着不要露馅。没想到秦濯了然一笑说:“原来插头不在外面,在里面。”   “秦濯!”阮乔猛然尖叫起来,“走开啊有电了有电了!”   秦濯却不撤,坏心肠地问小机器人:“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秦濯!”阮乔手用力抓着床单,脚趾在上面难耐地留下划痕。   “秦濯是谁?”男人问。   阮乔被折磨得开始掉眼泪,哭唧唧服软说:“老公,老公,我错啦,不充电了。”   秦濯却挑眉说:“小骗子机器人,明明是伽马星来的,为什么要装我的宝贝儿。”   “我没装呀,”阮乔欲哭无泪,“老公我爱你呀!!”   可惜老公是个辣手摧花的,现在撒娇来不及了,小机器人到底没能逃脱毒掌,直到电池被充得坏掉漏出电解液,老男人才收手。   “71837?”秦濯叫。   已经不行的机器人有气无力地回:“嗯……”   秦濯失笑,把没有骨头的人抱怀里,朝最软的地方打一巴掌:“叫你什么都答应,有这么笨的机器人吗,看来开发的程序员年终奖得扣光。”   “秦、濯……我,我讨厌你!”阮乔现在说话还有点一颤一颤的,感觉时不时就有一股电流从他体内经过。   “讨厌我,”秦濯又去摸充电器,“我们家阮阮只爱我,看来你还是那个机器人,我得赶走。”   阮乔:?!   这什么新时代电击疗法!   “你走开啊!”阮乔逮住就是一口,给秦濯手腕上留圈牙印儿。   秦濯任他咬,专挑软的地方打巴掌:“小东西学会骗人了,还71747,你气要气死谁?”   哼,阮乔嫌费牙,不咬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镜头达人老挫败了,先前盛晗一直夸他演技好来着。   秦濯揉着被打红的地方说:“你说不记得我的时候。”   阮乔想了想,那会   儿他应该还没露馅啊:“为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濯笑着敲他一个脑瓜崩:“因为,你看我了。”   就像秦濯复明后,阮乔看他的第一瞬间就能发现一样。   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看心上人的眼神有多动人。   -   网上关于小精灵是谁的话题就没有断过。   盛晗这组照片是纯私人作品展示,不是拍的商刊,所以并不需要附注出镜者信息。   按说阮乔露了脸,总有人能认出来,但在某人一手遮天的控制下,阮乔的信息硬是没有流传出去。   唐礼试探问过,其实要一直控制着也不是不可能,就是看看老板的意思。   秦濯说阮乔喜欢走到阳光下,总会公开,但他要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至于阮乔这边,跟他不熟的同学,以为是小精灵和他长得相似,娱乐圈撞脸是常事。   跟他熟的问过来,见他支吾两句也就不再追问。   只有林晚芝乐此不疲地问:“你们小年轻现在都这么会玩儿吗?”   “哎呀,是不是我给你们压力啦?妈妈不需要抱孙子的呀。”   “乖,你不管有什么癖好都可以跟妈妈说的啊,我这么开明是不是……”   都什么啊,谁就癖好了。   阮乔真是知道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现在一看见盛晗的手机号就进入戒备状态。   “乔乔,”盛晗笑眯眯问,“最近忙不忙呀?”   阮乔现在和盛晗也比较熟了,直接说:“盛老师,我不拍了,您这个系列再拍下去我怕有朝葫芦娃发展的趋势。”   一胎七宝不是梦。   “哈哈哈,”盛晗笑得不行,“说正事呢,不是我找你,是我朋友,他是《旅途》的导演。”   “旅途?”阮乔问。   旅途是一档知名度挺高的旅行综艺,嘉宾里面有明星,有老板,也有素人,慢节奏但挺有趣,林晚芝就蛮喜欢看。   盛晗:“对呀,他想邀请你拍一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阮乔有点意外:“太突然了吧。”   “好事儿可不都突然,”盛晗是知道点阮乔现在心思的,   专往他痒的地方戳,“这可是个给你铿锵男儿身正名的好机会哦,小精灵。”   阮乔:“……再议再议。”   话是好话,怎么听着就很像个坑呢。   其实阮乔从回国筹备画展开始,就知道有一天要走到人前。   像徐澜那样淡泊低调的人,也还是成了公众人物,信息时代的大势所趋。   有秦濯把关,现在他的信息一直没有泄露出去,但其实随着时间推长,知道他身份的人会越来越多,阮乔也不想一直藏着掖着。   他本身就是个很喜欢分享的人嘛。   阮乔其实不太在意人比画红还是画比人红这件事,反正不管谁红,结果都是他的作品可以被更多有缘人看见。   对于创作者来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不过这一切,都得先把他脑子养好再说,要是综艺拍一半,他突然抓起路边摊的宝剑横陈颈上——   陛下,这天地纲常容不得臣与您,臣亦无法见您立她人为后,既如此,臣宁愿化蝶同风,祝君好眠。   陛下,永别了!   OMG那可真是要在全国人民面前永别了。   -   好消息是,阮乔最近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颅内血块吸收得很好,几乎不存在病情复发的可能。   他高高兴兴感谢医生,秦濯却面无表情。   庸医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但不管,阮乔这边是彻底放开了。   特别想去欢乐谷坐跳楼机。   这就是一个又怕又上瘾,啊啊啊不行了哈哈哈哈还想再来一次的事儿。   上了害怕,不上又心痒。   秦濯听了,说带他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阮乔以为会是什么大型游乐园,车却往大山深处越开越远。   这是要去哪儿,原始森林公园?   直到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阮乔看着层峦叠嶂的山,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猜测。   却也是几乎能肯定的猜测。   他其实没有见过这座山真正的山脚,因为前两次他都是坐着直升机离开的。   阮乔看向秦濯。   秦濯自然地握住他手,毫不避讳地说:   “带你看看我们住过的地方。”   阮乔虽然早已经不害怕秦濯,也不担心秦濯能对他做出什么,但毕竟在这里他度过一段挣扎的时光,故地重游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这应该是算他和秦濯之间最好不要提起的一道疤,他想不明白秦濯带他过来干什么。   忆苦思甜吗?   “现在修路了?”阮乔问。   这座山是秦濯避世用的,以前没有路,只能通过直升机上下。   现在车却直接开到了山脚下。   “嗯,有路了。”秦濯牵着他带路。   阮乔看着四周景物变化,越走越诧异。   他以为所谓的有路,是秦濯修了一条直通山顶别墅的路,却没想到,这里被开发成了景区。   原来闭塞孤寂的地方,现在有两两的游人结伴玩笑。   天气还热着,有小孩儿挽着裤脚在小水塘里打水枪捉蝌蚪。   “啊啊啊啊啊~”   “砰!”   阮乔顺着传来的声音眯眼看去:“那是?”   “漂流,”秦濯说,“想不想玩?”   阮乔张了张嘴,被秦濯直接带上缆车:“从这儿上去就直接到漂流台了。”   他还在震惊中,迷糊问:“要排队吗?”   “要,”秦濯笑着捏捏他耳朵,“但是长得漂亮的小朋友不用排。”   阮乔嗔他一眼,又问:“这些都是你让修的啊?”   他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秦濯不喜欢热闹,平常连朋友间的聚会都很少去。   要说秦濯投资一个旅游项目,阮乔信。   但秦濯把自己的桃花源改成一个热闹的景区,他有点懵。   为什么啊。   眨眼间,缆车到了漂流台,唐特助已经指挥专业的人员准备好漂流艇。   阮乔嘀咕:“唐哥的能力,你现在还让他当助理办琐事呢。”   他可是听说了,秦濯失明那几年,唐礼在公司几乎能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专业能力得到充分体现,绝不亚于一个高管,这样的人跑腿,多可惜啊。   开工资从不含糊的秦总说:“他办事妥帖。”   阮乔还是肉疼:   “就算人家自己没怨言,你这也是浪费资源。”   “优秀的人多得是,”秦濯捏着他小臂,低沉好听的声线贴近耳朵说,“能让我家小宝贝儿一路高兴,就是最好的资源配置。”   “秦濯,”阮乔耳热,拧他,“你怎么这么会当昏君呢。”   秦濯挑眉:“那你怎么喜欢咬和拧的都是一个地方呢。”   阮乔:“不可以吗?”   “可以,”秦濯不要脸地抓着人家手给自己揉,“就是怕以后咱们孩子吃奶抢不过你。”   “噗,”阮乔喷了,“你有病啊,你能喂?”   那画面简直太美了。   秦濯:“那可不好说。”   阮乔:“噗哈哈哈哈哈你好有毒啊。”   看着笑成一团的人,秦总心里骄傲地想,他可不光会当昏君,还是个会逗宝贝儿笑的好昏君。   漂流艇和救生衣都准备好,阮乔上去被秦濯从身后抱住,警告:“不许把手伸外面。”   阮乔撇撇嘴,这还用秦总说,他又不是小孩儿了。   工作人员发令:“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了!”   ,二,一,松手!   哇哈——   身下好像突然悬空了。   漂流隧道前段极陡,速度极快,阮乔感觉自己在俯冲激流勇进!   细小的水花打在脸上,几个急转弯他都感觉自己要撞到岩壁了!   “啊啊啊啊啊!”   前面有一个水帘洞!   妈妈他没带换的衣服啊!   越来越近,阮乔紧闭双眼捂着脑袋往秦濯怀里缩:“不要浇我不要浇我。”   嗖——   漂流艇穿进水帘洞,四周彻底暗下来,   阮乔都做好被浇一脖子的准备了,结果,无事发生?   摸摸秦濯,好像也是干的诶。   再去看水帘洞,还再哗哗往下流水。   “它是自动的!芝麻开门!”阮乔兴奋叫起来,清亮的嗓音还能在山洞里听见回声。   好想再穿梭几遍啊。   不过又有了新的东西吸引他注意力。   微弱的光洒下来,阮乔左右看看没有什么,抬头去看   ,顿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萤火虫?”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萤火虫。   山洞高处飞着好多萤火虫,时而散开,时而聚拢,星星点点,像一片流淌的银河。   造物主有偏爱,好多存在天生就是浪漫。   “这是你想的吗?”阮乔看向秦濯,眼睛在暗处格外明亮。   “像不像星空,”秦濯没回答阮乔的问题,却揉揉他耳朵说:“阮阮,我读懂小王子了。”   阮乔愣了下,没想到秦濯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他很早前说过,只有被小王子用玻璃罩保护起来的玫瑰才是小玫瑰,他不是。   秦濯问他那没有玻璃罩的呢,阮乔说会在宇宙射线中化成齑粉。   “我当时竟然以为自己听懂了,还给你修了一座玻璃塔。”   秦濯无奈失笑,他当时带阮乔来山上,满心以为玻璃栈道尽头的画室会打动阮乔。   他明明用了最坚固的玻璃材料,在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阮乔。   他给飞鸟筑了一个金丝笼,还盼着阮乔喜欢。   秦濯:“我真傻,真的。”   “噗,”一句话让阮乔从酸涩的回忆中抽身,敲秦濯一拳问:“那你现在聪明了?”   秦濯从身后抱着阮乔,下巴垫在他肩上:“阮阮,以后我当你的玻璃罩。”   秦濯有些硬的鬓角蹭过脸颊痒痒的,阮乔嫌弃地笑说:“那你还是大笨蛋。”   小王子是因为在意小玫瑰才给她玻璃罩啊,愿意宠着纵着。   他需要的才不是秦濯的保护。   “Iamstrong!”阮乔说。   秦濯故意不解释,捏着阮乔下巴让他转头,两人呼吸交缠,秦濯说:“是啊,太笨了,让我吸点聪明气。”   阮乔推了推,没把大流氓推开,耳边是潺潺水声,余光是点点莹虫,秦濯在昏暗的角落吻他。   “阮阮。”秦濯轻轻碰他嘴唇。   阮乔应了声,不好意思说:“你起来,都看着呢。”   “谁看着?”秦濯笑。   阮乔伸手指:“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眼睛。”   “那多刺激。”秦濯又吻上来   ,“要不要在这儿……”   “不要!”阮乔抗议。   秦濯说:“后边没人会过来了。”   阮乔:“那也不行。”这都属于半露天了吧,还是感觉随时会有人来。   秦濯细细吻着阮乔的脸颊:“这儿有回声,叫起来好听。”   单是一句话,阮乔耳朵已经开始烫了:“秦濯,你就是个s情狂。”   秦濯笑了笑,嘴上沾够光没再吓唬小孩儿。   算来时间差不多了,他说:“阮阮,你看。”   阮乔抬起头,还是那一片星空。   “看什么啊?”他问。   话音刚落,就发现了一些细小的变化。   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开始朝着一些固定的方向移动,最后悬翅组成了一句话——   阮阮,生日快乐。   六个汉字在空中舞动着,阮乔嘴角忍不住翘起,心里像一块蜜化开。   今天是他的生日,来的时候他就想了,秦濯要送他什么礼物,是一次旅行吗?   竟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小灯笼。   “你怎么做到的啊。”阮乔惊喜问。   秦濯:“秘密。”   阮乔央着又问一遍:“到底怎么做的啊,它们好听话好乖。”   “没你乖。”秦濯在阮乔脸颊咬一口,“喜欢吗。”   阮乔笑出来,浪漫是挺浪漫的,惊喜也是挺惊喜的。   就是吧,你不能细看。   看久了它就是加粗,加亮,加投影的金黄色PPT闪亮字体。   “哈哈哈哈哈,”阮乔把自己逗乐了,故意说,“秦濯你好俗啊。”   看了N部偶像剧,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这一出的秦总冷笑:“没办法,赶不上你们小年轻的时髦了。”   “哈哈哈哈哈哈,”阮乔笑得更欢了,搂上秦濯脖子说,“那我就喜欢俗气的老男人。”   秦濯心里被挠一下,还冷着脸问:“谁老。”   阮乔只埋头笑,咋还不让说实话了呢。   “别笑,问你呢。”秦濯不依不饶揪着他后颈皮儿。   阮乔立刻没骨头求饶,好声安慰玻璃心的老男人:“秦总最成熟啦,碾压一众不靠谱的   小鲜肉,是最疼我的爹系男友啊。”   爹系?   这个词秦濯还是懂的,垂眸说:“叫爸爸。”   阮乔:“不叫。”   秦濯咬他:“叫不叫?”   “不叫不叫不叫。”阮乔痒得咯咯笑。   秦濯还要继续欺负人,小东西讨好地攀上他耳朵,小声软软地说:“晚上叫。”   秦濯嗓子一紧,要不是漂流艇快漂出去,他一定把刚才说要在山洞做的事好好做个两遍。   山洞出来后,漂流隧道的坡度变得缓了,他们慢慢悠悠往下漂,欣赏两边的风景。   阮乔靠在秦濯怀里问:“怎么想起把这里改成景区了?什么时候做的?”   修建这些不是短时间能出来的。   秦濯模糊说了个时间:“几年前吧。”   阮乔想,应该是他出国后不久。   他大概能猜到秦濯为什么这么做。   把曾经作茧自缚,禁锢自己也禁锢他的地方拆开,晒晒太阳,变成一个有欢声笑语的地方。   “不后悔吗,秦总,”阮乔勾着他手指说,“以后可没有别人找不到的秘密基地了。”   秦濯被他勾过去,捧着脸颊亲吻。   他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小桃源,不需要任何避世之地。   情意都化在一次次亲密接触中,像春风里沉甸甸的花,阮乔被亲得舒服,眼睛水润说:“秦濯,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你接吻啊。”舔了舔漂亮的唇珠,直白又热烈地说:“想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你接吻。”   秦濯喉结动了一下,狠狠吻上去:“不想现在被超就别说话。”   阮乔乱打他。   一路漂到下面,两人换衣服的时候,秦濯说:“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阮乔想了想问:“那我需要喂它们吗?”   他指的是萤火虫。   秦濯笑:“整座山有专业的团队打理经营,你想做什么就告诉负责人。”   阮乔:“整座山?”   “嗯,”秦濯用纸巾擦阮乔被打湿的刘海,“整座山都是你的了。”   阮乔:!   “景区的收益之前成立了一个眼科基金,一部分用来支持科   研,一部分对穷苦家庭提供医疗援助。”秦濯说,“以后归你了,你来做决定。”   阮乔看了秦濯良久,最终没有说什么。   比如他为什么会投身公益,比如他为什么要送这座山。   只是踮脚亲他一口:“那我就是山大王了!”   “走,上山,回老巢!”   终于重新站在这栋别墅前,阮乔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甚至还能想到当时天天趴在窗口的感觉。   房子的装修一点都没变,现在他们却是全然不同的光景了。   秦濯被他打发去泡茶,阮乔自己在各个房间中转悠。   他摸了摸浴室的那块瓷砖。   当时他说喜欢谁也不会喜欢秦濯,永远不会。   秦濯打在上面,流了血。   推开书房,这里应该是秦濯不在他面前时最常待的地方。   玻璃柜中还放着一包手作工具。   好像是分别那天,秦濯还拿着过来,想让他做做手工开心一点。   阮乔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当时秦濯坐在这里在想什么。   手指下意识地拉开一个抽屉。   里面有一叠卡片。   阮乔手指顿时僵住,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是什么。   大小不一的卡片,每一张都是他亲手制作的。   是他送给秦濯的心愿卡。   一共九张,其中一张他们在上面画了小狗。   这是剩下的八张。   倒扣在抽屉内。   阮乔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   秦濯那么在意的刮画卡,这些年一直在这里吗?   他无法克制地拿起它们,翻了过来。   看到上面的字迹后眼睛慢慢酸了。   秦濯好贪心,八张心愿卡都写了内容。   可是每一张卡片都只有同一个名字。   第一张,阮阮要开心。   第二张,阮阮要健康。   第张,阮阮的梦想要实现。   第四张,阮阮要永远有人爱,有人疼。   ……   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阮乔终于忍不住了。   ——   阮阮,忘了我。   “阮阮。”   秦濯端着茶水过来,在和阮乔对视的一瞬僵住。   目光落在阮乔手中的卡片,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刚要开口,阮乔却先发声问:“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秦濯沉默地把茶水放下,走到阮乔面前说:“你离开的那天。”   阮乔红着眼睛问:“你说清楚,我离开哪儿的那天。”   秦濯轻叹一声:“离开这里。”   啪嗒,阮乔的眼泪掉了下来。   “宝宝,别哭了。”   “秦濯……”   阮乔情绪突然失守,他一直以为秦濯是后来慢慢改变的,在他出国后,或者再早一点,在他眼睛受伤也要两清的时候。   但怎么会这么早。   他哭着问:“你那天拿手作的东西给我,我没有要,然后你走了,就是那个时候写的吗?”   秦濯:“嗯。”   “你写的时候在想什么?”阮乔声音哽咽,“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已经准备放我走了!”   一个总想把他强留在身边的人,心愿却是自己能彻底忘掉他。   原来秦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克制他的偏执,已经可以为他的尊严让步了,可是……   “你为什么不说!”阮乔哭喊着问。   如果秦濯当时说了要放他走,真的好好和他平等地相处,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如果那天陆然和喻肆来得晚一点,秦濯是不是已经自己把他送下山了?   可当时对峙的时候,秦濯为什么不肯承认愿意让他走,就为了检验他会不会真的伤害他吗?   这个笨蛋!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啊!”阮乔哭得声音沙哑。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秦濯是不是就不会一个人独自在黑暗里度过五年。   “宝宝。”秦濯没解释什么,只是把阮乔抱在怀里。   他知道阮乔明白的。   他们会分开,不是因为什么阴差阳错,不是因为陆然赶到的时间那么巧。   就算那天他主动把阮乔送下山,他们就真的会和好如初吗?   他们的裂痕那么大,可当时就连秦濯自己都   不知道他会不会改。   他只是愿意为阮乔的快乐和健康让步,但关于那不知所云的尊严,他依旧不明白。   “笨蛋秦濯!你笨蛋!”阮乔使劲打着秦濯的胸口。   秦濯用力吻他,好像只有疯狂的接吻才能弥补他们的遗憾。   藏了好多年的真心,连亲吻都是苦的。   “都怪你,都怪你……”阮乔心疼地咬秦濯。   他其实知道,就算当年没舍得分开,他们两个人也只能是互相消耗,最后两败俱伤。   徐澜曾和他说,人不能靠别人拉,只能自己走出来。   他当时还以为是说不要随便当圣母,可后来早就明白了,不是不能拉别人一把,而是在自己能力不够的时候不要这么做,不然只会共沉沦。   当年的他也那样脆弱莽撞,秦濯不能理解他,他也拉不动秦濯。   可是即使所有的道理都明白,阮乔现在还是难过地窒息。   秦濯在这里沉默地许愿,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秦濯,”阮乔肿着眼睛说,“以后什么都不许瞒我。”   秦濯爱怜地把他抱在桌上,吻一吻眼睛:“好。”   阮乔又歪歪脑袋想:“实在有不想说的不太重要的瞒瞒也行。”   他伸出一根手指:“但最重要的一件事,一定不能瞒我。”   秦濯好笑地抓住手指咬一口,故意问:“什么事?”   阮乔:“你知道。”   秦濯:“我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小东西睫毛还湿着就开始瞪人,“不知道不给你亲了。”   那可不行,秦濯把人圈怀里,哄着说:“知道。”   阮乔抠抠手指,脸红着:“那你现在说,我要听。”   秦濯亲他一下,低沉温柔的声音惯着小孩儿说:“我爱你。”   阮乔垂着睫毛:“听不见。”   秦濯又亲一口,笑着说:“我爱阮阮。”   “还是听不见呀。”   “那只能进去说了。”   夕阳西下,氛围正好。   秦濯正要继续,一个没防备,怀里人突然溜走了。   阮乔跳下桌子,缩成一个团儿蹲在玻璃柜旁警惕地看着他。   秦濯只对视一眼就知道人又没了。   他无奈地宠着问:“这次是谁家小朋友啊?”   阮乔捂着脑袋,好像怕有尖尖耳朵长出来一样,发出“咿唔唔”的声音。   秦濯不确定地叫一声:“阮阮?”   阮乔大眼睛咕噜一转:“嗷?”! 第64章 谁都调戏小狐狸   阮乔看着面前的男人,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不对,他摸摸自己耳朵,现在没毛了。   上一刻他好像……受伤晕倒在路边。   “咿唔——”阮乔咬住舌头,努力提醒自己要用人类的语言说,“你,把我,捡回来的?”   秦濯一头雾水,还完全在剧本外,但谨遵不要吓到患者的原则,顺着他应下:“嗯。”   阮乔又问:“你,捡到,我的时候,我是个人?”   秦濯:“……没错,你是个人。”   阮乔这下松了一口气,看来臭天师没有识破他,一定是他勤学苦练的成果,化形技术又变好了。   秦濯明显能感觉到阮乔对他的敌意和戒备,并没有靠近,只是温声说:“我是这个景区的老板,所有游客的安全都要照顾好,你在我们景区突然晕倒,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阮乔两只爪子缩在胸前,一根手指轻轻挠着另一根,狡黠的大眼睛一转说:“好啊,谢谢老板。”   老板笑了笑,说:“我叫秦濯。”   阮乔心说我化成灰都记得你叫秦濯,面上却温驯地挤出酒窝道:“那,谢谢秦老板。”   秦濯看着那一肚子坏水都要写脸上的人,在心里叹气,不知道这次剧本又把他安成哪个反派了。   “你先休息,等恢复好了再离开。”他给阮乔指了个房间门,转身和陆然打电话。   秦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在阮乔的潜意识里,好像陆然就一直是个靠谱的自己人。   现在阮乔对他有所防备,他想撬出来话太难了,不如找场外救援。   陆然第二天早上到的时候阮乔还没醒,跟秦濯隔着窗户往里看,像探望ICU重症脑残患者一样。   秦濯:“待会儿他出来,你就在这附近转转吧,他要是还认识你,估计会主动跟你说话。”   陆然比了个OK,见秦濯眼底有点淡青色,估计是昨晚没睡好,笑笑问:“秦总,照顾小孩儿累不累啊。”   秦濯看了眼陆然没说话。   昨晚他确实没睡好,半夜三点,阮乔门外的守夜小机器人给他手机发闹铃说阮乔开门出去了。   秦濯一路安静地跟在旁边,没有随便叫醒梦游的人。   小东西绕着别墅走了两圈,一边绕一边喃喃:“鸡窝呢,鸡窝呢?”   秦濯最后只好从给他准备的抱枕中挑出一只可达鸭。   沉稳老男人一边发出“叽叽,叽叽”的可爱声音,一边用鸭子把人诓回床上老实睡下。   “秦总,这病吧,说大不大,说小,摊谁身上谁知道,”陆然少有地正经看着秦濯,“哪天你要是烦了累了,也不用将就,别的有人能照顾好乔儿。”   秦濯哂笑,就当陆然放了个空炮,离开前沉沉说了一句:“没有人。”   陆然伸个懒腰,接着啃他的低脂大面包。   树上小鸟叽叽喳喳,他一挪地儿,就扑棱下去抢面包渣。   没多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叫起来:“大然子!”   给陆然吓一跳,看着蹿过来的人说:“哎!大乔子。”   咋的这回拿的是东北剧本啊。   他正想着怎么开口套话,不料阮乔直接就抱起他开哭:“呜呜呜师兄,我以为你们都沉睡了,还好你也逃出来了,以后东洲狐族只剩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陆然眉毛越听越高。   好家伙,上次Omega还是个新新人类,这次直接跨物种,搞东方玄幻了。   新晋狐族大师兄偷偷往眼皮子下抹点口水:“是啊乔儿,就剩咱们俩了,你可要保护好自己,那你……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阮乔闻言攥紧拳头,看看四下没人,红着眼愤怒道:“咱们一族没落至此,全败那个姓秦的恶天师所赐!”   陆然附和:“没错,都怪他。”   “要不是他将我们狐族的灵核盗走,大家又何至于陷入沉睡!”阮乔小脸微微扬起,大有一副对天起誓的模样,“我辛辛苦苦爬出来,既然让我碰到他,这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陆然感觉自己像个捧哏的。   阮乔勾起嘴角邪魅一笑:“他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狐族身份,我要卧底在他身边,把他欠我们的一样一样拿回来!”   这小恶毒的语气把陆然吓一跳,可别等醒来变成情天恨海。   他担心说:“乔儿,你别冲动啊,你   准备怎么拿回来?”   阮乔:“既然灵核已经被他化为己有,我一点一点吸出来便是,等炼化出新的灵核带回去,家人们就有苏醒的机会了。”   陆然咽了口口水:“你要怎么吸啊……”   咦惹,不会是亲来亲去那种吸吧,阮乔都看什么话本子这么低俗。   却见阮乔眉头一皱:“大师兄,就说长老讲课的时候不要跑神,你看你现在什么都不会,你有多久没吃元阳了?”   “啥?”陆然双腮一鼓,一副忍不住要吐的表情,震惊问,“你再说一遍我要吃啥?”   阮乔重复了一遍,恨铁不成钢地说:“我问你吃到……唔唔唔。”   陆然捂住这张嘴不让再说什么震惊他全家的恐怖发言。   “乔乔,你是这个。”陆然竖起大拇指。   阮乔骄矜地点下头:“我们离开东洲太久就会体力不支,当然要用这些人类的精气补充,要不是他们贪得无厌,抢夺我们的资源,我们也不会来到他们的地盘。”   “对对对,你说得对。”陆然看着阮乔那张漂亮的小嘴开开合合就头皮发麻,好他妈害怕已经吸过了。   “那你呢?”阮乔打量不争气的大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大师兄挠挠头:“那个……哈哈我是这儿的保安大队长啊。”   阮乔皱了下眉,又瞬间门眼睛一亮,感动地拉紧陆然袖子:“大师兄,你是不是早就识破了这天师的真面目,也是想卧底在这里出其不意!”   陆然:“……”   他还真没想到。   医生说这类患者的逻辑自洽能力极强,真是诚不我欺。   阮乔担忧道:“大师兄,你的修为太低了,可千万别莽撞,吸灵核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陆大直男又想吐了,苦着脸说:“交给你,必然交给你。”   平复下心情,陆然开始叮嘱阮乔:“乔乔,咱们狐族在人间门是不讨喜的,所以你是狐狸这个秘密可千万不兴跟别人讲啊。”   阮乔点点头:“嗯!师兄。”   陆然又叹口气:“还有你这吸元大法更不敢乱说啊。”   阮乔更用力地点头:“嗯嗯!师兄。”   他挑起嘴角小声说:“长老讲的秘术我只跟师兄分享。”   师兄:“!”大可不必啊。   “那个,乔儿,我得跟老板汇报今天看大门的情况,你自己玩啊自己玩。”   保安大队长临走前担忧看一眼,阮乔正盯着小麻雀们,像恶毒后妈一样露出邪恶小虎牙。   “他不会真的抓鸟吃吧?”陆然惶恐。   秦濯:“不会。”   陆然:“真假?可我看——”   秦濯:“他抓不住。”   陆然:“。”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陆然跟秦濯大概转述一下,你个恶毒天师是我们的灭族仇人,over。   其他什么吸元大法,放过gay圈中艰难求生的直男吧,真说不来。   秦濯大概了解了,等着小东西来找他复仇。   “你还是留点心吧。”陆然忍不住提醒。   阮乔现在又是想掐鸡又是想捉鸟的,真搞不好一爪子能挠伤大仇人。   秦濯却很淡地笑了一下:“他不会伤我。”   陆然撇撇嘴,回山腰民宿继续当他的保安大队长。   整个景区和秦濯的私人住宅区是隔开的,阮乔在这儿见不到几个人,奇怪问:“秦老板,您的景区游客这么少吗?”   “是啊,收益不好,”秦濯递给他一杯果茶,悲愁说,“连个请秘书的钱都没有了。”   阮乔耳朵一竖,天赐良机!   等他当了秦濯的贴身秘书,要杀要剐,要清蒸还是要油炸,还不全他说了算。   唔哈哈哈哈哈哈。   秦濯抿一口自己的茶,以示无毒,怜爱地等小狐狸脑补完。   阮乔心中有了成算,也作愁苦状,托着下巴说:“哎呀秦老板,现在世道艰难,我也不好找工作,其实开不开工资无所谓,有口饭吃就行了,要不你看……”   小鱼这么快咬上钩,秦濯满意收杆:“你要是愿意的话,不如当我一段时间门秘书,包吃住和五险一金。”   “秦老板,您真是太大方了!”阮乔欢喜应下,心说你们人类那五险一金跟我有什么关系,包吃住就行,看我不把你吃个干净。   “那秦老板,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工作   呢?”阮秘书问。   秦濯看了看外面日头不错,说:“跟我去给花浇水吧。”   “好啊。”阮乔答应得利落,要先获取敌人信任,再一击必中。   他站起来四处看看,“有木桶吗?”   秦濯:“木桶?”   阮乔:“不用木桶接水吗?”   秦濯笑了,这是从哪个落后年代跑出来的小狐狸。   他还真给阮乔找了个小木桶。   阮乔认认真真接了水,提着跟在秦濯身后,他以为就是几棵花,顶多一排,等看见漫山遍野的玫瑰时整个人都傻了。   火红火红的一片。   秦濯见阮乔神色改变,心中微动问:“阮阮,你想起来了?”   阮乔张大了下巴:“这得浇到啥时候啊……”   秦濯:“……”   他无奈接过木桶,哄小孩说:“随便浇一些就好,它们耐旱。”   阮乔瞪大眼,不知道下面藏着全自动滴灌的小狐狸大为震惊,就没见过这么耐旱的玫瑰啊。   莫非姓秦的消化他们灵核后功力大涨,连浇花都用法术了?   奢侈,真奢侈。   可如果连浇花都敢消耗法力,那他自己实力有多强呢?   不行,阮乔必须先探探虚实,贸然去吸灵核万一丢了自己小命怎么办。   阮乔陷入了沉思。   假设,秦濯比他强大。   那面对一个比自己强大的男人该怎么办?   脑海中瞬间门翻过一百零八篇狐族宝典。   博览群典的优等生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这还不简单。   “老板,你休息一下,我来吧。”阮乔轻声轻气地说。   伸手去拿木桶,却不小心碰偏了,摸到秦濯的手。柔软的指腹从男人手腕粗大的骨节摸下去,一直摸到指尖,浅笑说:“我来。”   秦濯嘴角漾起一抹纵容的笑。   开始了是吧。   “那你来吧。”   阮乔手中突然一沉,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濯,不解风情的臭天师竟然真把木桶塞他手里了!   阮乔提着水,拿起木瓢的手微微颤抖,好想敲狗男人。   狗男人一辈子没老婆。   一瓢又一瓢,阮乔使劲往远处泼,把空气当成秦濯暴揍。   又扬起一瓢时,手腕突然被秦濯从身后握住。   阮乔被带着退了一步,刚好撞在男人的胸膛。   低沉的声音落在他耳边问:“累吗?”   还怪好听的,阮乔顿时有点不自然,臭男人离他这么近干嘛。   不等他开口,秦濯另一只手竟然包着他的手提起水桶。   “一起,就不累了。”秦濯说。   指缝蹭着指缝,秦濯掌心温度偏高,阮乔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怎么会这样啊,是不是臭天师在对他用什么法术测验。   秦濯就这样把他揽在怀里,操控布娃娃一样控着他继续浇水。   淡定,淡定,不要露出破绽,阮乔缓缓吐息,转移话题说:“这些花真好看。”   “嗯,我心上人也喜欢。”秦濯还是贴着他耳朵说话。   阮乔僵了一下。   心上人?这个天师还有心上人?   有心上人还和他贴这么近?   真不要脸。   阮乔别扭得很,想挣脱出去,但秦濯抓他很紧。   “那你心上人去哪儿了呢?”阮乔问。   “他啊,出去贪玩了。”秦濯笑了笑,语气中满是宠爱。   阮乔腹诽,假情假意,装得那么深情还不是被他诱惑到了。   他抿抿嘴问:“那你想他吗?”   秦濯说:“我很想他。”   男人的气息越靠越近,阮乔耳朵一惊被什么碰到了。秦濯高挺的鼻尖竟然落在他耳骨上,向下一点点划过他的耳朵,蹭过脸颊,慢慢落在脖颈间门,有点痒。   从来没有实践过宝典的小狐狸被男人撩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们这样不好吧,秦老板。”   秦濯还在揉弄他的耳垂,低声问:“怎么不好。”   这还用说吗,阮乔扭开脸:“您心上人要是知道了……”   “他会希望我幸福的。”秦濯不光这么说,还满足自己幸福地咬了一下小耳朵。   “!!!”   阮乔差点被激出原形,果然人间门男的   没一个好东西!   还是他们狐狸好。   “真不行,”阮乔挣了挣,“您心上人看见会难过的。”   可坏男人的鼻尖已经落在他脸颊:“他说就想一天二十四小时和我接吻。”   阮乔被低音炮撩得腿发软,心想这狗男人的心上人也真是不知羞,还能说出这种话。   真是流氓凑一对。   鼻尖一点一点要蹭到他嘴角,阮乔受不住一把将人推开:“秦老板,我要回去收衣服了!”   顾不上老男人意味深长的调笑,阮乔一股脑跑回了房间门。   他捂着心脏慢慢回忆刚才的试探。   和秦濯一起提水桶的时候他试过了,通过碰指尖可以吸出些微的灵力,那种麻麻的灵核力量会一点一点注入他身体。   只是太少了,这样要吸到猴年马月。   好消息是,狗男人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也就是说他的吸元大法完全可以瞒天过海!   要这样,他可就要探索其他方式肆无忌惮地吸了。   唔哈哈哈哈哈~   阮乔身上那点尴尬的反应,被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彻底冲刷下去。   下午,阮乔正没事找事地擦窗户刷信任值,看见大师兄带着三个人过来。   他都不认识。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在古道热肠大师兄的号召下,组团来看热闹的乐子人。   秦嘉阳接到陆然邀请电话的时候,还骂他真不是个人,放下电话拉起隋焱就兴致勃勃赶赴现场。   喻肆也来了。   “春生呢?”陆然问,“有几天没消息了,打他电话信号也老不好。”   喻肆:“他一个人到处旅游去了。”   陆然挑了下眉,据他所知,春生即使现在也挺节俭的,不像会到处旅游的人,而且时不时还要等着见沈傻比。   “他这是,想开了?”陆然问。   他们虽然不干涉春生吧,但说真的,一直就没看好过这俩人,分开只会是好事:“可算放下那个渣了。”   “但愿吧,”喻肆倒没陆然那么乐观,有点担心说,“等他回来再跟他好好聊聊。”   说话间门,秦嘉阳也叼着鸡腿到了。   陆然看见就想笑:“赶紧吃啊,小心一会儿有人,啊不,有狐跟你抢。”   秦嘉阳三两口啃完了,接过隋大美人扔来的一包湿巾。   阮乔看着四人越走越近,手里活停下,不太确定问:“师——”   一开口想到要保密他们的狐族身份,便改口道:“是谁啊这几位。”   陆然:“秦老板的朋友。”   秦濯还在书房里办公,阮乔打量来的三个人,鼻子嗅了嗅停在秦嘉阳面前,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秦嘉阳:“?”   阮乔:“别装了,我知道你是鸡妖。”   “噗。”秦嘉阳努力忍住不崩鸡设,害怕地往隋焱身后躲,“不要吃我呀不要吃我呀。”   “……”阮乔一脸受到侮辱地嫌弃,“我们正经妖怪从不吃同类好吗。”   秦嘉阳拱手:“感谢大妖不吃之恩。”   阮乔冲比他高出一头的男人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足挂齿。   目光又落在隋焱身上。   长发,挺拔,有力,还美。   “鲛人吧,兄弟。”阮乔一副识破的样子。   隋焱发笑,问秦嘉阳:“我是鲛人?”   秦嘉阳:“我是鸡妖。”   “噗哈哈哈哈哈。”陆然真的忍不住了,对不起,这是要开动物101吗。   “那那个人是啥?”他指着喻肆小声问。   喻肆站得有点远,阮乔皱皱眉:“他就是个和尚。”   “啊哈哈哈哈哈哈,”陆然要笑出眼泪,“那他原形在你眼里就是秃驴?”   阮乔:“……和尚也可以带发修行的好吗,真无知。”   陆然还在笑:“哈哈哈哈哈我无知我无知。”   阮乔认真说:“和尚的元阳对你最好,你抓紧去吸。”   这下陆然笑不出来了。   并且一天之内都不能直视喻某人。   阮乔小声问秦嘉阳和隋焱:“你们怎么跟和尚结伴呢?”   秦嘉阳:“小乔你放心,那就是个对人类失望透顶的邪僧,跟咱一伙的。”   阮乔这下放下心来,见秦濯一时半会儿还没出来,拉着小伙伴商量他们的复兴大计。   “我们要团结一心,恢复东洲盛况!”   秦嘉阳:“你要怎么恢复?”   “找齐灵核,我们狐族掌管的那颗我已经找到了,就在这个姓秦的家伙体内。”   说到这儿,阮乔恍然大悟:“你们跟他交好,也是为了获取信任谋得灵核吧!”   秦嘉阳咽口口水:“没错。”   阮乔拍拍胸口:“那你们去找别的吧,这颗交给我放心。”   “哦,原来如此,”被坏心眼子传染的秦嘉阳继续逗人,问,“那我们找到灵核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阮乔:“当然是吸取灵核的能量带回东洲啊。”   秦嘉阳:“吸取?”   阮乔睁着大眼睛:“对啊,就是——”   “咳咳咳!”陆然开始疯狂咳嗽。   阮乔及时刹住车,哦对不能说,他们狐族秘法不可外传。   于是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们:“这要问你们自己的长老。”   秦嘉阳还想再逗逗阮乔,秦濯已经从书房出来,冷声道:“你们都闲是不是。”   秦嘉阳皮一紧,小声说:“帮忙完善一下世界观。”   被秦濯一眼扫来,不敢再欺负小婶婶。   “晚上想吃什么?”秦濯温声问阮乔,“我让人准备。”   阮乔皱皱鼻子,从秦嘉阳一进门他闻着味儿就饿了,开心说:“我们吃鸡.吧!”   秦嘉阳耳朵一抖,正准备和大家一样假装没听见,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小叔问:“吃鸡.吧?”   阮乔:“嗯啊!”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走了走了走了,长针眼。   阮乔瞧着大家离开一开始还有点不解,后来明白了,他当着人家鸡妖的面吃鸡多不好。   哎,下次一定。   接下来几天,阮乔都在试探怎么能搞到灵核的力量。   狗男人时不时就要碰他一下,他也只欲拒还迎地挣一挣,毕竟每次被碰过的地方都有滋遛滋遛新的灵力传过来,傻瓜才拒绝。   就是这种效率太低了,什么时候才能吸干啊。   阮乔急需开发新的吸取方式。   机器人送来刚洗好的水果。   阮乔看一眼,恨恨地想,狗天师还骗他说这是什么人工智能,人工怎么可能智能?   肯定是用他们妖族灵力炼制的。   这几天机器人大概已经记下他的偏好,秦濯说基本上拿过来的东西都会是他爱吃的,但也可能偶尔有一样不是。   阮乔看着手里的香蕉嫌弃问:“为什么他不能全拿成我喜欢的水果呢?”   秦濯帮他剥皮:“因为有一个人说过,偶尔出其不意的改变,也会带来惊喜和浪漫。”   香蕉被递到嘴边,阮乔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但还是让秦濯半强迫地塞了进去。   “比如你一直以为自己不爱吃香蕉,但可能只是因为某天喂你吃的一个人,之后你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很多事都只需要一个契机。”   秦濯目光柔和,像在看他,又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阮乔舌头被顶得难受,啊呜咬掉香蕉,鼓着嘴含糊不清说:“这倒是个妙人呢,我喜欢。”   秦濯:“我也喜欢。”   阮乔:“啊?”   “他是我爱人。”   秦濯说话的神色莫名珍重,阮乔差点就相信了。你爱人知道你给别的狐狸精喂香蕉吗?   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种要夺别人老公的愧疚,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灵核。   阮乔漂亮的手按在秦濯胸口,手指一点一点向上爬,停在他喉结上,软声问:“秦老板想尝尝香蕉的味道吗?”粉舌舔过饱满的唇珠,天真又魅惑。   指下喉结动了,秦濯说:“他知道了不好。”   狗男人真会装,阮乔一不做二不休,后退一步。   以为他要离开了吗?不,冲刺!嗖得跳起来双腿夹在秦濯腰上,搂着他脖子撒娇:“反正他现在也不在,不如我们……”   阮乔凑上去,马上就能亲到了。   可秦濯却抬起了下巴:“不行,我不能背叛他。”   阮乔被秦濯抱着放在料理台上,然后被扒拉下来,秦濯转身走了!   淦!   阮乔郁闷地继续吃那半截香蕉,狗男人真善变。   等着吧,等他祭出狐族最厉害的双修秘术,就不信吸不干姓秦的。   当然,阮乔也不是鲁莽之人   ,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如果灵核成功被他吸到,他就和大师兄回东洲。   如果出了意外,他就和大师兄把秦濯打晕了带回东洲。   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大师兄要配合给力,他一个人很难出其不意干掉秦濯。   阮乔在景区小树林找到陆然的时候,陆然正坐在护栏上看武学大师福菁山的五禽戏。   阮乔叹气:“你不好好修炼,看这些人间门的玩意儿干什么?”   陆然不知想到什么,双眼冒光:“乔儿啊,你还会修炼?”   “那当然。”阮乔微微扬起下巴,要不是长老沉睡得太突然,马上就要宣布他狐族少主的身份了。   “乔乔,那你给示范一下怎么修炼呗。”陆然努力装成一副正经求学的模样,偷偷摸出了手机。   早期狐狸驯服四肢珍贵视频,和孕早期Omega一起两份打八折。   阮乔扫了圈,这会儿景区树林没人:“大师兄,你要是喜欢贴合动物的本源修炼,我就给你演示一遍飞禽走兽谱。”   陆然比划一个请。   阮乔上前,从起手式开始,或狐狸扑兔,或金鸡展翅,或螃蟹乱爬……   唉呀妈呀,有模有样,还自带配音和表情,真的很飞禽走兽。   不时偷瞄一眼手机的陆然真的要很努力才能不笑疯啊,这视频可不敢流出去,什么天才美貌小画家,妥妥人设崩塌。   然而一武一拍,两只警觉度完蛋的狐狸谁都没有发现,远方灌木丛中也立着一只手机。   而镜头后的人露出一个阴狠的冷笑。   -   万事准备就绪,阮乔决定今晚就吸走灵核。   凌晨三点,他偷偷摸进秦濯卧室。   细细勘察一番,发现狗天师没有设结界,哼哼受死吧。   “咪嘛咪嘛绮里玛哈定!”   这是阮乔出东洲后用的第一个法术,一直隐藏实力来着。   他慢慢上前,先是拿起桌子上的笔帽砸了下,发现狗天师真的没反应。   这才渐渐放心,靠近,戳一下脚心,还是没反应。   “咿哈哈哈哈哈,”小狐狸快乐地翻身骑上去,“就知道我的定身术碾压   众生!”   被碾压的秦某:“…………”   “狗贼,今晚就把你吸干,嗷~~”阮乔终于能回归本性叫唤了。   他开始施展秘术,夫天地习武之根本,双手并用反复磋磨方由软至韧蓬勃而发,准备工作做好,阮乔陷入尴尬。   就是,嗯……双修双修,要两个人契合诶,狗天师这个看起来和他好不契合,阮乔抱着学武探索的心情试了下,搞不好呀。   好烦,不得法门,长老说修炼对了会很快乐,可他怎么好疼。就在这时,狗天师竟然动了!   秦濯翻了个身,胳膊把床头柜上一瓶东西撞到地毯上。阮乔拿起看了眼什么剂?好东西,他再研究研究。   这次有了外物帮助,一切功法都顺滑起来,尽管如此,吸元大法起初进展得极为艰难,刚得法门而入阮乔头上就累出了一层薄汗,鼓鼓捣捣半天还是不见成效。   阮乔累得按着狗天师肩膀,狗男人躺着真舒服,气性上来,他按着秦濯肩膀用力使劲晃,给我灵核给我灵核!   好的武者如日中之柱坚不可摧久久不溃,阮乔不仅打不败,还体感秦濯越来越强大,爪子已经泄愤地在人身上挠了好多道子。   小狐狸累坏了,终于趴在秦濯身上一动不动,在人耳边哭唧唧抱怨:“给我灵核啊,坏蛋。”   “咬死你。”嗷呜,小嘴唇贴上大嘴唇,阮乔感觉一股灵力从秦濯输向他,酥酥的暖暖的。好吧,虽然这样比较慢,也好过没有。   他一直叼着,一开始还能老老实实传送灵力,久了没人动嘛总有点无聊,就像小娃娃吃奶嘴一样开始嚼吧嚼吧。   忽然腰被一双大掌握住,忍耐力可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男人终于动了,低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性.感:“小狐狸?”   阮乔吓得坐直,惊慌自己的定身术失效,更惊慌坏天师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你你你……我……”阮乔语无伦次编不出新的身份和借口。坏天师却已经开始肆意探索,问他:“尾巴呢?”   阮乔哪敢说话啊,他又打不过清醒状态的秦濯。   “宝宝,变个尾巴给我看。”坏天师咬着他耳朵说。   阮乔:“!”他叫他什么?   “你看   清楚我是谁!”小狐狸也是有尊严的,狐可杀不可辱。   秦濯翻身把他按在下面:“你是我的宝贝,回到十七岁也只想对我一个人服从的宝贝,变成Omega也想给我生宝宝弥补遗憾的宝贝,这次变成小狐狸因为什么,嗯?”   秦濯的语言和动作一样激烈直接击破了朦胧的水月镜花。阮乔的脑袋一下一下撞在柔软的床头,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他听不懂秦濯在说什么,又好像能听懂,但脑袋卡住了,停在云彩上。   秦濯却俯在他耳边说:“宝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丢人。”   阮乔瞳孔放大了一瞬。   秦濯便知道他猜对了。   真是一个矛盾别扭的小家伙,喜欢黏着他要要要,又有着可爱的羞耻心,就搞这么一出我不想我被迫但我不得不的戏码。   “吸元大法,”秦濯轻笑,重重吻上可怜可爱的小笨蛋,“是不是很喜欢吸。”   呜呜呜!阮乔挣扎着,这个坏天师怎么这样啊,可他挣扎得越厉害秦濯也越凶,捏着下巴不让他扭头问:“是不是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小狐狸嗷嗷哭,他要变回狐狸,就不信变态天师还能继续。   变!变变变!呜呜呜他被欺负得变不回去了。秦濯越来越欺负人,阮乔哭得声音都变了,一会儿骂变态,一会儿骂狗男人,在要疯了的时候突然叫了一声老公。   两人这才终于一起结束了修炼,秦濯轻轻吻宝贝汗湿的额头:“阮阮。”   阮乔眨眨湿润的睫毛:“老公。”   秦濯笑了,捏他鼻子:“以后还害羞不害羞了。”   阮乔把头埋在他颈间门:“老公,我累了。”   秦濯温柔应了声:“嗯。”   想抱阮乔去洗澡,没想到小家伙嘴唇软软地贴上来亲一下说:“可我还想要。”   秦濯这一刻气血上涌,明白了君王为什么会不早朝。   狐狸精。   狐狸精被打回原形,在床上瘫了两天。   这次恢复的时机好,旁边没有可恶的一众讨厌鬼,只有疼他的老公。   老公还挡着讨厌鬼不让来探望,所以阮乔暂时还处在岁月静好的状态。   直到在   手机刷到新出的热点。   [朋友们,破案了!快看这两张图片!!已知图一是猎魔人掐小精灵的脖子,图二是秦总推门的照片,看放大的手部对比!!]   [蛙趣,相似度蛮高啊]   [不是相似度啊家人们,我拿给骨科的朋友看了,他说这两个手的青筋骨节构造一模一样,不存在雷同的啊,这说明什么家人们?!]   [猎魔人就是秦总???]   [不会吧,又是哪来的营销号蹭热点,秦总去拍艺术写真?]   [对啊,秦总怎么会去拍艺术写真,他还能为了什么为了谁?]   [等等,楼上你是说秦总为了小精灵才来合作的?]   [我就说小精灵这么好看怎么会一直挖不出来,原来是秦总的人啊啊啊]   [可是秦总不是在追小软糖吗?]   [对啊,那么问题来了,有谁知道小软糖长什么样吗?]   [我靠!!!逻辑大师啊!]   [小软糖就是小精灵,小精灵就是小软糖!!!]   阮乔看着这一排推论震惊了,网友不去拍福尔摩斯真的屈才了。   他正要找秦濯去商量,一个电话又打进来。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阮先生吧。”温沉的男声传过来,“我是《旅途》节目组的导演姜毅,盛晗应该和你提过。”   “哦哦,姜导您好。”阮乔略微有些惊异。   姜毅:“不用客气,我只是想郑重邀请你参加我们的节目。想必现在网上的舆论你已经看到了?”   “嗯,看到了。”阮乔猜他说的就是小精灵和猎魔人。   姜毅:“阮先生,如果我没猜错,您早晚是要走到大众面前的,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我们节目的国民口碑一向不错,您考虑一下?”   阮乔:“我……”   “没关系,”姜毅不等阮乔拒绝说,“我和盛晗私交很好,所以哈哈,您和秦总的事我也少有耳闻,您二位可以商量一下,您知道的,也有过一些企业家来参与我们的节目。”   阮乔愣了下,这是什么意思,忽悠他一个不够,还要加上秦濯吗?   阮乔苦笑:“姜导,您这不是恋   综吧。”   姜毅哈哈一笑:“咱们节目总是多元化要好看一点。”   “我自己这边还拿不准,哪能替秦濯拿主意啊,”阮乔说,“我个人考虑一下您的邀请,至于秦濯那边,您还是再和他联系吧,不过我觉得可能不大。”   姜毅却意味深长地一笑:“相信我阮先生,只要您来,秦总一定会来的。”   阮乔不相信他。   秦濯之前连照片流出都不愿意,还上综艺,他肯定觉得被人拿摄像头拍蠢死了。   阮乔知道《旅途》这个综艺蛮好的,林晚芝之前看的时候他瞄过几眼,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模式了,准备先打开了解一下。   就在这时,他看见又爆了一个热点。   #小精灵人设崩塌   阮乔:“?”   他点开的一瞬间门手机都吓掉了。   谁能懂9p张牙舞爪动图一起涌出来的冲击。   -   池润传媒大厦内。   “池少,图片都已经散出去了,”穿高跟鞋的干练女经纪问,“秦总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留着可爱羊毛卷的少年正把玩着剪刀,一张一张地剪着照片。   照片上是小精灵被涂满红药水的脸。   “没问题,”池洛不以为意地转转剪刀,又恨恨地说,“濯叔叔会为了一个小情人跟我们池家作对吗?”   女经纪心中叹息:“池少,今天木瓜台的当家综艺也向您发出邀约了,知名度完全不比《旅途》差,您看要不……”   “不!我就要去《旅途》。”刚成年的唱跳爱豆一点也不服输,他有能力有背景,凭什么要躲阮乔?   阮乔算什么东西?   当初他要为出道一周年做宣传,和盛晗谈拍照的事,清新可爱本就是他的风格,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明明都快谈妥了,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鸭子截胡,还小精灵爆火?   这口气,从出道就顺风顺水的池洛一点也咽不下去。   又听说《旅途》的导演也在接洽阮乔,呵呵,谁不知道一档综艺最好不要撞人设,这分明是想让他为阮乔让步?   做他的青天白日梦!   综艺,他要   上,阮乔的脸,他也必会打的!   如今的事就是天意,前些天去景区取景,瞧瞧让他拍到了什么。   女经纪翻看着原视频,其实真要连起来看,还是活灵活现挺有朝气的,小凶悍中带着点可爱。   可惜在池少的指使下,这些视频已经被剪辑成不明所以的片段动图,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阮乔这波想翻身怕是难了。   只要现在小精灵的人设崩了,估计《旅途》那边的邀约也会泡汤。   如他们所料,网上现在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要说短视频平台上更神经的都有,但凡事就怕一个崩塌。   [我还以为小精灵是个美少年,没想到私下这么神经啊]   [看着像是在做操,不过哪有这么……一言难尽的操啊]   [真的朋友们信我,没有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事]   [怪不得网上一直扒不出他的信息,就是个只有脸蛋脑子不好使的吧]   [现在我收回先前的话,这人绝不是小软糖]   [秦总那照片估计是和摄影师朋友互相开玩笑吧]   [我不信秦总能看上这样神经的]   [真的,无法理解]   就在一众网友感慨上帝打开一扇窗就必定会关上一扇门时。   同样刷到这组图的武学泰斗福老爷子手一抖,激动地戴上老花镜,声音发颤:“这不是失传已久的……”! 第65章 如鱼得水的小乔   “秦总,”唐礼面露愧色,“是池润传媒那边放的消息,体量太大一时没有控制住,现在技术人员已经准备好了,要全面压下去吗?”   秦濯正一张一张看着手机上的动图,嘴角不自觉弯起一点问:“压什么?”   “呃,关于阮先生的这些……”唐礼斟酌措辞说,“不雅照。”   秦濯挑了下眉,指尖刮着屏幕上虎虎生风的小东西问:“不雅吗?我觉得很可爱。”   金牌特助吸一口气,微笑说:“确实,阮先生的表现力非常好,几乎能与实物媲美。”   秦濯冷冷看一眼过来:“网上舆论如何。”   “倒也没有太难听的,就是有点……群嘲。”唐礼说。   嘲当然是嘲小精灵人设翻车,之前很多人猜测这是哪家娱乐公司要推出的新人试水,基本第一印象就是以后要走的路线。   大家本来期待得要生要死,结果转头一看,好嘛,什么乖乖仙子,明明就是个憨憨二狗。   除非转行去当谐星,不然想立什么清纯小精灵、优雅小画家的形象是不可能了。   “你想怎么办,要压吗?”秦濯去房间找不雅照的当事人。   当事人这会儿正黑着脸,盘腿坐在床上。   倒不是因为网上的事生气,而是刚刚陆然跟他坦白,说是他也拍了一份。   还保证绝不是网上流传的这个,他们只在好友群中小范围地那么分享了一下。   阮乔气得,他上辈子是捅了银河系才有这么个损友吧,吐出一口气说:“倒也不用压。”   他扒拉着那几张照片,瞧着蠢是蠢了点,可也没违法乱纪啊,管不着吧诸位。   秦濯被那翻起来的小白眼逗笑,捏捏阮乔的脖子:“那你以后这高端艺术家的路线可就堪忧了。”   阮乔撇撇嘴,他就没高端过好吧。   以前一直卖画还债就不说了,最开始转板绘的时候他连五十块的大头都画,他要清高他早饿死了。   即使后来去了巴黎,慢慢打开点名气,媒体是怎么点评他的,在画风诡谲的新锐画家后总要加上一句,非常高产!   好多人觉得艺术就是小众人群的情趣,什么事儿它一旦高产   了吧,就很难高端。   但阮乔瞧着软,打心底里却叛逆得很,他从一开始画画就不是为了别人提到他恭敬一句阮画家。   天天端着架子杵在云端上他还累呢。   他就是个俗人,有自己的追求爱好,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画家就不能跳广场舞了?”   阮乔本来一开始刚看见照片的时候也想按下去,但他偏偏就是个越打越倔的性子。   嘲什么嘲啊,他就这样,他又没有做错,绝对不低头!!!   秦濯好笑,揉那一张气鼓鼓的脸,这小孩儿心性多少年也改不了。   阮乔抬高下巴,一副迎风而立的倔强说:“真正有实力的人不需要改变。”   秦濯笑出声来,被阮乔凉飕飕瞪一眼。   “对了,《旅途》的姜导刚和我联系,说想让我加入拍一期。”阮乔说,“本来我还有点犹豫,现在不犹豫了。”   说他崩塌,他就偏要大大方方地出现,看不惯就把他从电视里拽出去呀。   秦濯那边也已经收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阮乔一直都是个喜欢分享的性格,之前拍照片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小家伙是喜欢镜头的。   “你想去就去。”他坐在床边问,“姜导就没有问你别的?”   阮乔眨了眨眼:“哦对,他还想忽悠你也去,不过放心,我帮你婉拒了。”   秦濯:“为什么帮我婉拒?”   “你难道会愿意去?”阮乔惊奇,伸出两只手晃着比划,“到处都是摄像头。”   秦濯笑了:“对啊,到处都是摄像头拍我宝贝怎么办。”手已经顺着阮乔衣服摸上去,压近说,“我可不得看紧点。”   阮乔唇珠被男人一点点靠近含住,他扭开脸:“你好好说话亲人干嘛。”   正人君子这便起身,只是桃花眼一勾说:“那现在不亲了,等到镜头前再亲。”   那哪行啊,阮乔赶紧搂住秦濯脖子:“你回来。”   秦濯故意抬着下巴问:“回来干什么。”   阮乔不服地噘起嘴,又红着脸软软蹭上去:“亲亲。”   秦濯舒服地被小美人献吻,掌着细腰又问:“回来干什么?”   阮乔耳   朵发烫,说了一个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字。   -   两人谁都没有把那些照片当一件大事。   娱乐圈每天都有新鲜事,小精灵翻车这一件没过多久就被广大网友抛之脑后。   直到又一期《旅途》的开播。   [呦,换新房车了家人们]   [看着好新好大]   [那这次是不是可以全天24小时直播,晚上也不用住酒店了(狗头)]   [哈哈哈集体睡双层床吗]   《旅途》是一档挺特殊的慢综艺,采用长时段的网上直播和剪辑后再台播两种方式。   一开始有人说这种直播谁会看啊,除了某些明星固定的粉丝吧。   但事实上《旅途》播出后,看直播的人一直未减,可能每个小时都不是同一批人在看,但总有不少人在看。   好多人不明白啊这直播有什么好看的,没有一档综艺能做到连着几个小时都有趣,虽然《旅途》有顶级的摄影师,一路景色都拍得很美,但总会审美疲劳的。   所以《旅途》是怎么做成一档国民综艺的?   答案就是陪伴感。   就跟录表格的时候想听歌一样,做饭做家务,或者做一些不费脑工作的时候,就把手机支在旁边,和屏幕里的人一起走过一段路,度过一段时光,不吵闹也不会孤单。   当然也少不了搞事的环节。   至于节目热度,每期总会有热点人物出现。   [听说洛洛这期要来啊姐妹们]   [这饼不都放出来快半年了吗,不敢吃啊]   [谁能科普下洛洛是谁?]   [俺们滴清纯小王子池洛同学]   [看看看有人上车了!]   房车门被打开,一个穿藕粉色针织裙戴遮阳帽的优雅女士出现,看向摄像头的一眼,亲和又不失魅力。   [我靠菲姐来了!我以为她都隐退好多年了]   [没有隐退吧,好像还在拍剧,就是没啥印象了]   [菲姐多大了?这得算是上上代女神了吧]   [四十六还是四十七来着?妈耶这么一说好可怕都要奔五十了]   [女神身材保养真好,就是   近看还是有皱纹啊,苹果肌也比以前下垂了]   [那肯定是比不上年轻的,旁边刚来这个小姑娘是谁啊,好文静]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诗词大会上见过她,R大的美女学霸陈皓月]   [哇塞才貌双全,小姐姐人赢!]   弹幕聊得正欢,房车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上来一个一身白色运动装的青年。   长到逆天的睫毛眨了下,猝不及防地看向了摄像头。   先前热闹的弹幕有一瞬变得安静。   [我去去去去去!他怎么会来啊!!]   [第一次见小精灵穿运动装,好飒呀]   [一会儿摆起蟹步更飒呢]   [噗哈哈哈哈哈大漏特漏!他是来当乐子人的吗?]   节目组安排了不同的出场顺序,嘉宾间在开拍前也不知道会遇到谁。   阮乔一上车发现已经有两位女嘉宾,立刻和她们热情打招呼。   “你好,我叫陈皓月。”文静的女生起身回应他。   阮乔眨了眨眼睛似是回忆,惊喜说:“我记得你,你的飞花令太厉害了。”   “真的吗,谢谢。”女生腼腆地笑了笑。   阮乔很肯定地说:“当然了,你吟诗时候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拘谨的女生眼睛一亮,慢慢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谢谢,我很喜欢古诗词。”   [我的妈阮乔好会夸啊,搁别人说就是记忆力好强知道的好多,好像人家姑娘跟个存储条一样]   [夸女生气质不夸外貌,不会显得轻浮,还带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赞美,他这小嘴儿可太会说了,这不看着挺招人喜欢吗]   [可恶,他看镜头那一眼我好像被蛊到了]   [眼睛真的好大好漂亮啊,看来小精灵是真的没修图]   [所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丑照啊!!他是不是人格分裂!]   网友还在热议阮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走到卢菲面前去问好了:“卢老师您好。”   卢菲对他招招手:“都坐吧,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着他们一块叫我菲姐。”   娱乐圈里女性总是往小了叫更好听,阮乔当下改口,拉家常一样说:“菲姐,   前几天我还看到《沪上》在播,您演的真好。”   卢菲有些意外,明显很有兴致地问:“你喜欢看这个题材的剧吗?”   《沪上》是一部略带悲剧色彩的民国剧,看惯了甜爽的年轻人喜欢的并不多。   阮乔实话实说道:“我那会儿在赶稿,其实只有粗粗看过几集。”   “哦哦。”卢菲点头,睫毛垂下一些。   阮乔又说:“但您演的主母实在令我印象深刻,说实话,她的厚重和灵动,真的一下就把我拉回到那个压抑又生机勃勃的时代了。”   卢菲嘴角含笑,认真说:“我也很喜欢。”   卢菲年少成名,出演的第一个角色九天神女几乎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   但岁月并不会为真实的女神破例,过了四十岁后,卢菲尽管保养再好,去出演二十岁左右的女生还是会有违和感。   即使她的演技可以让外人看不出这样的违和,但一个优秀演员的内心也是希望能不断去挖掘新的角色。   随着她出演角色年龄的上升,观众眼瞧着女神从少女变成婆婆,谁都要感慨一句女神已老。   平时不管采访还是社交,大家提起卢菲津津乐道的也永远是她年轻时的那几个角色。   但阮乔却在真诚地赞美她所扮演的主母,剧中这位主母的年龄已经五十岁。   [事业粉流泪了,真的希望菲姐的中年角色能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所有人都怀念年轻靓丽的时候,但其实女性在每个年龄都可以很美的]   [可恶,阮乔好像有点子温柔]   [跟他相处肯定很舒服吧]   监视屏后,实时观测现场的唐礼松下一口气。   来之前他还担心阮乔会不适应,毕竟在他眼里,阮乔和秦总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都很孩子气。   突然换了环境会不会紧张,会不会厌倦社交,他都捏了一把汗,只是没想到阮乔竟然适应得这样快,甚至还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好。   身旁导演笑着摸了摸下巴:“我押到宝了。”   唐礼见导演这么早就放松,心说您还是等见了我们家阎王再说这句话吧。   等其他嘉宾出现的时候,阮乔又问陈皓月最近在看什么剧,不动声色地让话题变成个人都有的聊。   大家慢慢聊着,越来越放得开,这时,房车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阮乔看着面前的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老爷子一身水墨绸缎装,气质泰然,完全称得上一句鹤骨松姿。   阮乔甚至怀疑他一挥手,车门就能自动打开。   [我靠!!福老爷子怎么出山了!!!]   [他不是不问俗事了吗?怎么可能会来综艺啊!]   [节目组666啊]   作为太极一门的当家传人,福菁山不仅在国内颇具盛名,更在五十岁的时候打败了国际上一位口出狂言的拳王,是真真正正的武学大师。   老爷子面色红润,眼尾笑眯眯的看不出真实年纪。   阮乔只在纪录片中见过福大师,他很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位人物。   只是现在他有种错觉,这位大师看他的眼神,怎么就像狼看见肉一样呢?! 第66章 明目张胆的偏爱   阮乔迎上福菁山打探的目光,勉强淡定地和嘉宾招了招手,礼貌打招呼说:“福爷爷好。”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福菁山笑眯眯地上前来,阮乔却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属于高阶武者的强大气场,让老爷子笑得再随和,也像个笑面虎。   福菁山其实几次忍不住想伸手摸摸,怕吓着人小孩儿又把手收回来,捋了捋并不存在的空气胡子。   [哈哈哈福大师想干嘛啊,阮乔脸都白了]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   [好怕他下一秒掏出一本如来神掌23333]   福菁山打量了阮乔两圈,越看越奇怪,这小娃可不像有底子的啊,总不能深藏不露到连他都看不出来。   “福爷爷,我有哪里不妥吗?”阮乔实在被看得发毛,忍不住问道。   福菁山不是遮掩的性子,直接问:“小娃,你师承何门?”   “啊?”阮乔愣了愣,以为福大师在问他绘画的功底,那不然还能问什么。   他没问福菁山为什么知道他会画画,只如实回答说:“我小时候是跟妈妈学的,后来得到徐澜老师和伊恩老师的不少指点。”   福泰斗眉毛抖了抖,这都没听说过啊,怎么还混进来个洋鬼子,他问:“那这个是谁教你的?”   福菁山比划一个螳螂拳的招式。   阮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问他的九宫格疯疯拳啊……   一旁的卢菲抿唇笑了:“福大师,您也吃瓜啊,这还逗起小孩了。”   福菁山却摆摆手,正经问:“小娃,你能否把这套身形再做一遍给我看看?”   动图里只有被拆成七零八落的几个动作,从第一眼看到时,福菁山就迫不及待想确定是否同他所猜测的那样。   几经打听得知阮乔要参加《旅途》,姜导之前也给他递过几次邀约,福菁山当下就决定要来阮乔这期。   阮乔闻言呆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代宗师会在节目上开他的玩笑。   可是福菁山眼中的认真又不像是在调侃,而且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哪里会被笑的事情。   阮乔抿抿嘴唇,他瞧了眼时间,还有   两位嘉宾没有到,他们现在等也是干等着聊天。   虽然有点尴尬,但他还是应下了福菁山的提议。   不是因为不好拒绝,而是他要为自己正名。   你们不是凭着几个动作就开嘲吗?   就让你们看看完整版本!嗷呜~   ……咳咳,嗷呜就算了,变狐狸后遗症要不得。   车内空间不好施展,阮乔略微活动了下筋骨,从房车上跳下去。   “好!”福前辈很给面子的拍起手。   阮乔:“……”   [哈哈哈哈老爷子您不要太浮夸,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从三层楼跳下来的]   [我是真没想到福大师也会冲在吃瓜第一线]   [行啊阮乔,这人能处,有舞他是真敢跳]   [群魔乱舞嘛(狗头)快跳快跳!]   [前排出售瓜子火腿豆腐干~]   众目睽睽下阮乔深吸一口气,他还记得那天看陆然所拍视频时的心情,明明就很飒嘛。   都睁大眼睛看好了。   阮乔循着记忆里的动作,做了一个利落的起手式。   白衣白裤,合身的运动服显得青年格外挺拔。   [动了动了,第一招,白鹤亮翅!]   [嘿你别说,还真有模有样]   随着招式展现得越来越多,先前弹幕中嘲笑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少,大家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无厘头。   [哦哦原来这个动作是这么个意思啊!]   [有一说一连着看倒也不丑哈,还挺有精气神的]   [救命啊,小脑虎扑过来啦!]   [哎你们快看福大师的表情]   阮乔这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向来不动如山的福大师竟然欣慰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阮乔刚一停下,他便迫不及待拉着问:“小娃,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套身形是从哪学来的?”   “我……”阮乔见福菁山态度有异,突然略微明白些苗头。   他对于图案一直很敏感。   如果说记忆错乱那段时间的反应很多来源于潜意识,那潜意识中这一套动作又是从哪里来的?   阮乔认真去回想一番,突然眼睛   一亮。   “福爷爷,我想到了!”阮乔说,“之前我在观看老师家里藏画时见过一卷图谱,里面都是前人模仿飞禽走兽的动作,画得栩栩如生,我便记下来一些。”   福菁山呼吸微屏问:“那你还记得他们的装扮吗?穿什么衣服?”   “衣服……”阮乔想了想,“好像和您身上的水墨缎装比较像,不过胸口的盘扣上多出了黑白两色的穗穗。”   “哈哈哈,”福菁山笑着长舒一口气,激动又感慨道,“娃娃,实不相瞒,你看到的很可能是我太极门失传的百兽图。”   [我靠我听见了什么?]   [百兽图!福老爷子曾说过,他发扬的那套风靡全国的五禽戏只不过是百兽图残篇的皮毛]   [百兽图可是太极门先祖留下来的,当时连年战争遗失,竟然被阮乔看到了]   [大宝贝啊!!]   [这也太巧了吧,会不会是炒作啊?]   [诶这可不敢乱说,太极门影响力很大的,谁敢拿人家先祖的东西乱炒]   [怪不得福大师会突然来综艺,是奔着阮乔来的吧!]   阮乔也很讶异,伊恩是个疯狂的收藏家,各个国家的艺术品他都有涉猎,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因缘。   福菁山:“我能问一下是哪位老师收藏的这卷图吗?”   阮乔明白,这会儿既然问了,肯定是想买回先祖的传承。   “您稍等,我和伊恩老师联系一下。”他拿出手机编辑消息。   这事阮乔不好承诺,对于喜爱收藏的艺术家来说,藏品不单单是价格交易那么回事。   不过以他对伊恩的了解,在知道这背后的因由后,还是有很大可能会成人之美。   只不过阮乔没想到的是,伊恩竟然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   《旅途》是一档非常贴近生活的综艺,真实感是主打的招牌之一,嘉宾的很多生活细节都会被呈现。   阮乔不好躲开摄像头,抱歉地对其他几人笑一下接了电话。   “Hi,伊恩,我在录制节目,你不要笑……”   [有人能告诉我阮乔说的是哪国语言吗?]   [法语,是法语!他发音好好听]   [他竟然还会法语?]   [呃,你们还记得他说的两个老师的名字吗]   [记得啊,徐澜咱们都知道,伊恩是谁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法国的印象派大师!!]   [我靠,不是,等等,已知阮乔会画画,还在巴黎留过学]   [而小软糖也在巴黎美院上过学……]   [老铁们,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阮乔,小软糖,你读,你细读]   [哈哈哈要不要这么直白啊]   [但小软糖不是画家吗?如果真的和阮乔是一个人,又是拍照又是上综艺的,是想来娱乐圈混?]   [很有可能啊,谁不知道娱乐圈来钱快,现在小年轻谁不想当明星]   [而且我真的觉得小软糖一直以来水分好大,谁知道他那些画是不是自己画的……]   [来娱乐圈当个漂亮笨蛋也不错,他这张脸是真够用了]   先前嘉宾对话中的自我介绍还没到职业这一趴,所以阮乔到底是不是小软糖,彻底引起了观众的好奇。   也让在场其他嘉宾都来了兴致。   阮乔挂掉电话,和福菁山说伊恩愿意之后和他详谈。   一把年纪的武学泰斗郑重向阮乔行了礼:“后生,我代表太极门全体向你致谢。”   这可折煞了阮乔,连连回礼:“应该的,您别客气。”   然而福大师真的只正经了三秒钟就不客气了,话音一转笑眯眯问:“娃娃,你画画好看呢?”   [蛙趣,福大师吃瓜yyds]   [快快快问!]   阮乔笑了下,说:“福爷爷,我确实是画画的。”   卢菲有经验,知道这会儿弹幕肯定在讨论阮乔,而阮乔既然公开上了综艺,应该也不是藏着的意思,便也笑着问:“小乔,你该不会是哪个深藏不露的大画家吧?”   “没有。”阮乔谦虚摇了摇头。   卢菲:“我可不信。”   阮乔确实没想隐藏,从背的包里翻出手机说:“菲姐,我关注一下您,微博上有我一些作品,您无聊了可以看看。”   摄像机没有拍阮乔的手机屏幕,但卢菲的粉丝已经在弹幕   叫出来了。   [菲姐刚刚关注了小软糖!]   [所以这是回关吧?阮乔真的就是小软糖啊!]   [救命,这么一说他真的才貌双全]   比路人更震惊的是糖粉。   [天呐崽崽,妈妈想过你很好看,没想到会这么好看啊!!]   [一定是我一生行善才粉上这么优秀的人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还这么有才华啊]   [突然理解秦总为什么公开追爱了,拔刀吧!!]   但也有网友嫌扎眼。   [倒也不必这么看好,我总觉得炒作味儿好重]   [+1,秦氏的老总看上他了,又是画展又是综艺的,谁知道阮乔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长得好看就是本事呗,有的人就是生来命好]   弹幕越来越酸,你说你长这么一张想骂都挑不出错处的脸就算了,还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有颜有才就算了,还被食物链顶端的男人独一份追求,换谁不嫉妒。   “小乔,你画得真好。”卢菲翻着微博里的图片夸赞说。   一直话少的陈皓月也说了一句:“我看过《rolling》,里面的拉丁帅哥太棒了,原来就是小乔哥画的啊。”   阮乔说:“是美术组一起的成果。”   福菁山不跟娃娃们客气:“咱们练武的都讲究个光说不练假把式,反正现在也要等人,娃娃你给画一个如何?刚好也让我饱饱百兽图的眼福。”   阮乔眼皮一跳,这是让他现场画大师的作品啊,苦笑说:“福爷爷,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而且我也没带趁手的画具啊。”   福菁山却狡黠一笑:“哦?没带趁手的,带了不太趁手的?”   说着眼光往阮乔身后的背包一扫。   刚才阮乔拿完手机,背包就那样大剌剌敞着,里面的电子画板很容易被看见,确实是他随身带的,iPadmini那么大,装在背包里很方便,随时可以记录灵感。   [哎呦福大师会整活!]   [阮乔不敢应怕是真有猫腻吧?]   [有什么猫腻,孩子第一次上综艺,说是旅行突然被cue才艺展示,换谁不得愣一   下?一天天就知道阴谋论给你们闲的]   其实阮乔倒也不是愣,他就是觉得太占用大家的时间,而且他画起画来很投入,也顾不上陪别人聊天。   卢菲笑笑:“没事儿啊,你就坐这儿画你的,我们聊我们的,你别嫌吵就行。”   正说着,房车门再次被打开,众人看过去,阮乔眼前一亮,上来一个很清新可爱的少年。   戴着红色贝雷帽,背带短裤下面是一双笔直的小腿,再配一双小牛皮靴,养眼。   [我滴妈洛洛真的来了!]   [他好可爱啊像个洋娃娃]   “福大师好,菲姐好,皓月好,”池洛乖乖和各人打完招呼,走到阮乔面前,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完美笑容,“阮乔哥哥好。”   笑得那叫一个甜啊,池洛对着镜子练了好久,阮乔想和他抢可爱少年的人设,没门!   毫不知情的阮乔眼睛弯弯:弟弟好甜!喜欢!   他指指对面的座位,热情说:“快坐呀。”   池洛上车前就看了直播,知道阮乔现在不想画画。   他不想,他就硬要,看着阮乔的画板问:“刚才是说到阮乔哥哥要画画了吗?”   又来一个眨着大眼睛期待的,阮乔再拒绝就扫兴了,他打开画板和大家说:“咱们赶时间,我就挑几个人物画简单点吧。”   福菁山完全没问题,提出让阮乔画百兽图,一是想逗逗小朋友,二来他也确实想多看看原稿到底长什么样,哪怕是个影子。   细节不重要,能看清身姿就好。   阮乔正要循着记忆动笔,一低头目光落在对面池洛漂亮的小腿上。   池洛也察觉到了,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哼,嫉妒吧,就是细长直。   下一刻阮乔起身离开。   池洛:?嫉妒跑了?   再下一刻,一条粉嫩的小毛毯飞到他腿上。   池洛:??   阮乔苦口婆心地说:“小洛啊,都十一月了你还露膝盖,时间长了将来要老寒腿的。”还好他看见节目组在车里准备了小毛毯。   池洛:???   不是,他时尚度max的穿搭裹上小毛毯算怎么回事?   而且这不都是综艺   里女嘉宾才用的吗?!   察觉到池洛表情凝固,阮乔又关心问:“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甜心怎么能拒绝哥哥的关心呢,妈的,池洛咬牙笑道:“没有,谢谢阮乔哥哥。”   阮乔哥哥心里听了好熨帖,开始画画。   [虽然但是,有一点点好笑怎么回事哈哈哈哈]   [感谢阮乔哥哥照顾我们小洛,他练舞膝盖受过伤的]   [洛洛盖着小粉毯好乖啊,阮乔哥哥也快点披一个~~]   [你们看,还真画起来了,有没有懂的兄弟来介绍一下啊]   [专业人士在此,要我说,阮乔确实有点厉害]   [没有实物参考,还画得这么快,虽然很多细节都没有,但画意能不能传出来,你们直接看就行]   [我虽然不懂画,但我觉得他画得好传神啊,这个凶狠的摆腿是在仿蛇吧?]   [好神奇,还有旁边这个,他都没有细描,但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好有气场,像狮子一样在俯视我诶]   [对喽,仅凭几个重点的细节就能撑起整个人物,形成无懈可击的氛围,我看他的功力没有十几年可出不来]   [这个年轻人蛮厉害的]   弹幕里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不少艺术大V也在平台上同步转发评论,这下糖粉可算扬眉吐气了。   [先前谁说我们软软没有实力的,出来道歉!]   [我好喜欢他画画的样子啊,那么专注那么从容,日常就软软的一只,画画时就是这个世界的王!]   [斯哈斯哈俺就不一样了,俺就想说软软的手腕手背手指都好漂亮吸溜~]   [手控+1]   百兽图上自然不止一人,阮乔画完一个还有下一个,脸上露出的表情也不尽相同。   [哎!这邪魅一笑咋回事啊]   [哈哈哈你怕是不知道,很多画手画人物什么表情,自己脸上也会无意识露出这种表情的]   [OMG,那下次不要画百兽图了,画嘿嘿嘿]   [楼上?秦总iswatchingyou]   [哈哈哈秦总自己就想看吧,也不知道他追到人没有]   [已经脑   补出秦总把软软关小房间里每天画那种小图片,不画就不给饭吃]   [画了给大XX吃?]   [???]   弹幕画风逐渐变得奇怪,池洛坐在对面,时而和旁人聊聊天,时而暗暗关注直播的走向,脸上的甜美微笑都快要维持不住。   他想让阮乔通过动图崩人设,结果阮乔竟然厚颜无耻当众跳,还洗成了凶悍灵动的百兽图传人?   他想让阮乔仓促画画出丑,结果反给了他炫技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啊!气死了!!   不行,池洛必须掰回一局。   他托着下巴佯装认真看阮乔微博上的画,惊喜说:“阮乔哥哥,这条评论区竟然有秦濯叔叔啊!”   阮乔正在收尾,分心回了个“嗯”。   池洛自认问到痛处,这下心虚了吧,头都不敢抬,他就知道濯叔叔是一时兴起,更起劲地感慨:“咦?怎么是一个多月之前的?”   [对啊对啊我也好奇来着,这一个多月秦总那边好像没动静了啊]   [咳咳,知情人士给你们透露点,阮乔这一个月都很少去画室,而且在摄影棚还和人起了冲突,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摄影棚?秦总拍那个猎魔人掐小精灵的时候?]   [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朋友们,你们还记得小精灵被掐时那个又恨又爱的眼神吗?]   [合着秦总当时不是去客串的,是去了结的,这是放弃了吧?]   [换我说也是,阮乔钓人钓太久,哪个老总能有这耐心啊,这下玩脱了吧]   [啧啧啧,真可惜啊]   池洛也满脸遗憾,天真地问:“阮乔哥哥,濯叔叔真的不追你了吗?”   卢菲眉尖跳了一下,这问题不管阮乔怎么回都容易被嘲,几人看向阮乔,正准备怎么转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说:“真的。”   阮乔最后一笔画完。   房车门打开,一身挺括西装,矜贵沉稳的男人出现在镜头前。   屏幕内外顿时都有了一瞬的沉默。   [我靠靠靠靠靠靠秦濯?!]   [他怎么会在这啊?]   [一二三四五,旅途每期都会有   六个嘉宾,现在加上秦濯刚好六个]   [所以他是来当嘉宾的?他不是连发布会都懒得参加吗?竟然会参加综艺!]   [因为阮乔吗?]   [不对啊,洛洛刚才问真的不追阮乔了吗,秦总自己说的真的啊!真的不追了]   [那为什么要来,给阮乔难堪?]   在场的人一点也不比网友淡定,就连池洛也没有提前收到秦濯会出现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秦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凉薄但有重量。   池洛顿时心中一紧,秦濯如果要查,不可能不知道当时故意散出阮乔动图的人是他,现在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   秦濯并没有当场为难一个小孩,只是淡淡说:“不追了。”   没有温度的目光在和阮乔相接时变得柔软,桃花眼蓦然散出漂亮的弧度,温声说:“因为已经追到了。”   阮乔直到现在都受不住秦濯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他被看得窘迫,只好扭头去瞧窗外,腹诽这个老男人总是随时随地散发魅力,像只开屏的大孔雀。   在场的人见这架势谁还能不明白这俩人啥关系,池洛一时都没控制住自己吃惊的表情。   秦濯竟然真的跟阮乔在一起了,还在全国观众面前公开了。   卢菲弯起眼睛:“恭喜恭喜啊。”   房车里座位不算多,先前卢菲的手提包占了一个位置,她正要腾座位把陈皓月叫过来,秦濯走过去说:“不用。”   他走到阮乔靠窗的位置,那只是一个单人座。   阮乔抬头看着秦濯,噘下嘴说:“换给你坐啊?”   不料还没说完,秦濯就把他拉起来又抱在腿上坐下,还一本正经说:“节约空间。”   这下不光嘉宾们挑眉,观众也都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总这么不拿我们当外人的吗!!!]   [我还没从他俩在一起的震惊走出来,小情侣竟然就开始撒糖了]   [阮乔被秦总抱着看起来好小一只啊]   [我竟一时不知该羡慕谁(流泪)(嫉妒)(扭曲)(阴暗地爬行)]   监视器后姜导泪流满面,秦总太给力了,这么为他们的收视   率做贡献,他何德何能请到这么有责任心的嘉宾啊。   早已识破一切的唐特助一脸麻木,姜导醒醒,您看这真的不是公费恋爱吗?   镜头前秦濯已经和其他嘉宾打过招呼,预想中担心的冷场并没有出现,姜导又松一口气:“唐特助,之前咱们还害怕秦总不配合,现在看来,秦总真的很随和啊。”   前几天刚因为打断老板调戏老婆而被扣工资的唐特助:“……您只要让他俩一直绑定在一起,我相信秦总干什么都会很配合的。”   姜导表示明白。   嘉宾到齐,这一期的旅途正式开始,他们的目的地是蒙族大草原。   房车后边靠窗有两个位置,中间隔一张小桌,现在一边坐着连体的小情侣,一边坐着池洛,别提多尴尬了。   卢菲前排的座位已经收拾好,池洛本想不动声色地挪过去,结果刚一起身,阮乔就叫住他:“小毯子别忘了。”   池洛:“……”我谢谢你哦。   憋着拿起小粉毯走人。   阮乔嗔秦濯一眼:“都是你,让人家都不好意思坐对面了。”   秦濯失笑,阮乔这个笨蛋估计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黑他。   当时秦濯知道阮乔要去录《旅途》后问过他,问他想不想知道偷拍和放照片的事儿是谁干的。   阮乔当时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问我想不想知道?”   秦濯:“因为你知道了可能会有点不开心。”   毕竟要一起录制节目,抬头不见低头见,小东西知道了肯定要心堵。   阮乔想了想:“你都觉得我会不开心了,那我还知道干嘛。”   秦濯:“你倒是心大,连谁想害你都能不好奇。”   阮乔打了个响指:“这不是有无所不能的秦总护着我吗,我怕什么?”   秦濯被小家伙又嘚瑟又依赖的劲儿挠得不行,正要好好把人亲一顿,唐礼过来汇报工作,不扣他工资扣谁。   车上,一开始大家都在聊天,后来熟了就开始玩桌游。   现在是四个人在打麻将,昨天熬过夜的阮乔躲懒又缩到了窗户边,朝对面的大型粘人精吐槽:“呦,秦总也会自己好好坐着呀。”   秦濯:“看你太累了   ,帮你心跳慢点。”   阮乔偷瞄了眼摄像头:“……”这人好不要脸。   车在宽敞的国道飞速行驶,两侧景致渐渐变得开阔,天空万里无云。   阮乔不知怎的想起来春生,陆然跟他提过,说最近春生神出鬼没的,挺长一段没见过了。   阮乔算了算,如果不是辞职,那这几年春生攒的年假几乎要被这一次用完了。   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春生你看,好蓝的天」   没有回复,阮乔就继续发。   说自己现在在录综艺,还阴差阳错发现了太极门失传的百兽图,这副身法练完绝对神清气爽,以后见面要教给他。   「春生春生,你最近在干嘛啊,陆然说你老不理他哈哈」   春生终于回了,说「我在完成一些特殊的事情」。   「哇你都跟我有秘密了」   「好吧好吧,不问了,等我回来了咱们聚聚」   又是几分钟没有回复。   阮乔突然没由来地有些不安。   「春生,你到底在哪?你拍一张自拍我看看。」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就在阮乔想让秦濯去查的时候,春生的照片过来了。   照片有点糊,像是没拿稳手机,但里面的青年看起来状态还不错,淡淡笑着,在室外一棵大树下,右手还比了个很傻的剪刀手。   阮乔笑了,放心下来开始调侃人。   「朋友,你这拍照姿势不行啊,好歹咱也是当过模特的人,回去给你集训一下」   「乔乔,旅途开心」   春生不是没事儿话多的人,阮乔便没在意,还在录节目,他好歹得给点互动,一直看手机不好。   他收了手机,再抬头发现窗外正在掠过一片片荒地,葱郁的绿色不见,只剩下贫瘠的暗黄。   阮乔忍不住感慨:“好好的草地怎么荒了这么多啊?”   秦濯看了眼,结合这片的风土人情说:“应该是过度放牧。”   阮乔歪了歪脑袋没吱声。   [阮乔真是蠢得厉害,这么一眼能看出来的简单问题也要问]   [呃,有的人就是看不出来吧]   [我突然好奇   ,秦总这么优秀的人和一个漂亮笨蛋在一起真的会有共同语言吗?]   [大概率是没有吧……]   [嗐,老祖宗早就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放现在也一样,有钱有势的都不喜欢聪明的]   [现在网络人均985是吧,我就不懂了,怎么随便一句话都能被你们拉出来喷?]   [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公众人物无知还不能被说吗?腿毛别洗地了]   [路人说一句,阮乔无不无知待定,但他眼界见识跟秦濯相差甚远是肯定的,这样俩人在一起不合适也是肯定的]   弹幕吵成一片,池洛看见心中暗喜,他就知道阮乔会崩人设,什么法语天才小画家,就是个笨蛋。   而毫无察觉的笨蛋还在惋惜:“怎么会这样啊……”   草场退化成荒地后想再要恢复是极其困难的,牧民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产权和责任主体虚位。”秦濯说。   “你是说公地悲剧啊,”阮乔想了想好奇问,“自然资源确权还没有做完吗?不是都已经建立自然资源产权交易市场了?”   秦濯笑了笑:“地大物博,哪有那么快,试点能做好已经不错了。”   “这样啊,那秦总快给他们开发一个既能遥感动态监测又能自动解析地类的系统。”阮乔逗人的话还没说完,鼻子就被秦濯捏住了。   [阿巴阿巴]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吧?]   [土管人表示是我们的专业]   [土管?秦濯不是AI大佬吗?]   [朋友,秦氏地产了解一下]   [秦总知道的多我不奇怪,但阮乔不是艺术生吗?]   [艺术生也能懂这么多?]   [楼上你对艺术生有什么误解]   [别吵了,系友路过,阮乔一开始就是我们计院的,后来转专业去的美院]   [卧槽真假?]   [T大官网有历届录取名单,自己去看]   [计院不是T大分数线很靠前的几个专业之一吗?那阮乔的高考分数岂不是……随便扔一个普通学校都得是全校第一的水平!]   [他这么   厉害的吗?]   [就说秦总不会看上一般人吧]   [人家软不软笨不笨是人家小情侣相处的情趣,你们一堆外人天天给那说合不合适真是无聊透了]   [我就不一样了,你们讨学术,俺只觉得捏鼻子也太甜了吧!]   [哈哈哈真的!今天之前,我是不敢想秦总也会抱人坐大腿还捏鼻子的]   [红眼病快歇歇吧,睁眼看看人家多恩爱]   红眼病气死,池洛也气得差不多了。   他们圈子里好多高学历的,常春藤一抓一大把,谁不清楚怎么来的啊,阮乔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他坐的位置离阮乔近,搭话称赞说:“阮乔哥哥,你知道的好多啊。”   “啊?”阮乔反应过来池洛在说什么,笑了笑说,“不多,恰巧碰上了。”   他其实想说这是常识来着。   池洛又天真无邪地问:“这些什么地啊产啊跟你专业也无关,是为了濯叔叔专门学的吗?”   [哎呦我的傻宝直接问出来多尴尬,人家不就是靠投其所好才钓到大佬的吗]   [弹幕有些人是82年酸菜成了精吧]   [有一说一,不管因为什么,博闻强识都是真的,阮乔确实能力很强啊]   阮乔摇了摇头,对着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学弟说:“我们不需要为了迎合别人而努力,自己变得更好本来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有趣?”一想起被几个家教接连支配的恐惧,池洛脑仁就开始疼。   “对呀。”阮乔眨眨眼,他闲书杂书各个领域的书都爱看,每次了解到一个新的点都会像游戏通关一样兴奋。   他把这份喜悦努力安利给学弟说:“知道很多新知识多开心呀,量子为什么会纠缠,下击暴流怎么来的,海葵为什么喜欢小丑鱼,学习本身就是一个很快乐的过程啊。”   池洛:“……”还是跟菲姐继续打牌吧。   [瞧把孩子都给说懵了]   [此刻我的心情和洛洛是一样的哈哈]   [阮乔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诶,他真的好喜欢学习]   [我算知道为什么没有霸总爱上我了,我只会对着手机里的双开门帅哥流口水,   而软软已经读万卷书了]   [他知道这么多,跟秦总聊天应该也很有趣的吧]   [完了完了,无数幻想嫁入豪门的小白花梦想要破灭了]   姜毅在请阮乔来节目之前确实没想到会带来这么多惊喜。   坦白讲,他确实是看中阮乔的形象和小精灵的人气,但从刚上车和两位女嘉宾得体温暖的对话开始,到后面一系列事来看,阮乔显然有一颗比人气本身更有趣的灵魂。   “唐特助,”姜毅说,“阮乔看着年纪小,但我瞧他很有能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能吗?   唐礼笑了笑,阮乔在秦濯和好朋友面前,跟在外人面前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在外熠熠发光,在内……连拖鞋找不到了都要跟秦濯撒娇。   哎呀,不能想,想想牙就又开始发酸了。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下车吃饭是不可能的,看嘉宾手忙脚乱着做饭也是节目一大卖点。   基础的肉和菜已经备在冰箱里,就等着做了。   年龄最小的陈皓月举手说:“我来做吧,我在家里经常做饭。”   就这么6个人,让年纪比较大的福菁山和卢菲动手肯定不合适,秦总一看也不是能沾阳春水的。   就剩三个小孩,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池洛根本不会做饭,而且他本来就是不谙世事的可爱少年人设嘛,怎么能做饭呢。   这样一来只剩阮乔,他挽起袖子:“我跟你一起。”   陈皓月有点意外,这可是艺术家的手啊,据说都可金贵了。   “谢谢小乔哥哥!”小姑娘刚才坐得靠太阳那边,被晒着点,笑起来脸蛋红扑扑的。   阮乔问过大家忌口后去检查已有的原材料,陈皓月洗菜,秦濯站在一旁像个黑心监工。   阮乔嫌他烦,扔一捆蒜苔说:“你去择了。”   姜导眼皮一跳,这么猛的吗?   请秦濯来之前他确实再三犹豫过,明星耍大牌还好处理,秦总要是不高兴了那他是真没办法。   没想到,一身高定西装的秦总,淡定抓起菜坐一旁小板凳开始择。   高大的男人腿长得离谱,衬得小板凳格外可怜。   [老铁们,莫名有些   喜感是怎么回事]   [233我看秦总其实是不想择的吧]   [然后被小乔瞪一眼就老实了哈哈哈哈]   [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哈哈哈你们小心被秦总封号嗷]   [快看快看,阮乔在切土豆]   [刀工挺好啊,这都不用搓丝器了]   [妈耶,还有阮乔不会的事儿吗?]   [没想到啊,他长得真不像会做饭的]   阮乔在自己还是小少爷的时候,确实是不会做饭的,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里出事后妈妈上班忙,他经常要自己准备饭。   在国外五年,一开始蹭喻肆的饭,后来只剩自己一个,阮乔做饭越来越顺手。   他自认没什么做饭天赋,又喜欢尝试新花样,所以在家总是做出一堆黑暗料理给秦濯。   但要是回到基本菜式,阮乔做起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唐礼拍拍姜导的肩膀,说公司还有事,这边应该不用他盯着了。   姜导有点想挽留,这些年业内流传着一句话,要是得罪了秦总先别慌,看看唐特助在不在附近,在的话就还有救。   唐礼笑笑:“早就用不到我了。”   临走前他又看一眼监视器,阮乔带着小围裙,打蛋还是配料都做得游刃有余。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阮乔挺有意思的,一开始觉得是个天真的小孩,后来又觉得是一朵神奇的菟丝花。   喜欢依偎着人,但其实他本身就有着很大的能量。   也许就是因为有底气,才能放心做一棵菟丝花吧。   秦濯择好菜,进去时阮乔正在雕萝卜花,迷得小姑娘一口一个“小乔哥哥你真厉害”。   “要炒菜了,油烟大,你出去吧。”秦濯说。   陈皓月确定了一遍是说给自己的,她其实完全不介意油烟,但秦总气场吓人,给的指令谁敢反抗啊。   陈皓月说了声辛苦小乔哥哥,默默溜了出去。   阮乔白一眼来捣乱的人:“把人赶走了,秦总来炒菜啊?”   秦总越靠越近,不想炒菜,想炒别的,把人堵在厨房的小角落里,高大的身躯刚好挡住后边的摄像头。   “小乔哥哥?”秦濯在阮乔耳边叫了一声。   阮乔被他撩得差点手抖,耳热说:“你别乱叫。”   秦濯冷哼一声:“我看你挺喜欢被这么叫的。”   阮乔忍不住笑出来:“秦总吃醋了?”   被发配出去择菜的秦总他不说话,就冷着个脸站那儿。   阮乔瞄一眼后面的摄像头,确认被挡得严实,踮起一点脚哄家里大猫。   小声叫:“秦濯哥哥~”   秦濯哥哥还不说话。   阮乔放下小刀擦擦手,开始揪着秦濯哥哥的衬衣领子撒娇:“秦濯哥哥~秦濯哥哥最好听啦……”   殊不知屏幕前全国观众朋友已经笑翻。   [噗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不知道菜架子上也有摄像头啊!!]! 第67章 劣根性   厨房和房车的其他空间隔着一扇门,两个毫无知觉的人在里面无法无天。   一个以为没人看得见,一个不在乎别人看得见。   阮乔给人顺完毛,话头一转开始以攻为守,解决有事没事吃点醋的最好办法,就是比他更醋。   手一松,也不拽人领子了,阮乔酸不溜秋说:“小乔哥哥再好听也没有濯叔叔好听啊。”   秦濯嘴角勾起,小东西还倒打一耙,计较池洛对他的称呼,单手掐住阮乔的脸:“好不好听要我说了算。”   “那你不喜欢天真可爱的小少年叫你叔叔吗?”这么说阮乔还真有点酸着了,毕竟刚过完生日,他都一把年纪二十四了,眉头一皱,“你是不是就喜欢十八岁的。”   又来,秦濯失笑,掐着阮乔的脸左右晃:“我多大了,喜欢一个刚成年的小朋友不变态吗?”   阮乔眨了下眼,突然踮脚凑近:“濯叔叔,可是当年我也十八诶。”   “谁能跟你比。”秦濯低头咬住凑过来的人。   小妖精。   爆浆糖在唇间炸开,一上午都没有亲亲,阮乔这会儿舒服了,也想咬回去,突然响起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刚才还怼天怼地的人瞬间怂了,赶紧把秦濯推开,又开始一本正经地摆弄自己的萝卜小花装老实人。   “……”卢菲真的很不忍心告诉他们事实,她来敲门是收到了导演发的消息。   小情侣卿卿我我的片段当然越多越好,但导演害怕秦总之后宰了他,这才不得不提醒。   “什么?”阮乔听完卢菲说的直接原地破声,难以置信地看向菜架子上隐藏的小摄像头。   [哈哈哈哈哈完了完了]   [隔着屏幕我已经替阮乔哥哥抠出两座城堡了]   [这时候就看出来秦濯叔叔的心理素质有多强大了]   [呸,老牛吃嫩草(md好香]   [别说了别说了,孩子耳朵都红透了]   [崽崽,放过那只胡萝卜吧,再削没了]   [哈哈哈原来俩人是这么个相处氛围啊]   [感谢朴实无华的摄像头让俺看见小娇妻实录]   [确实   没想到秦总这么会撩人!太欲了,他俩给我锁死啊!!]   阮乔仿佛被掐住命运的咽喉,摄像头在此,他还能怎么办。   “你……出去。”阮乔尽量维持着好形象,一秒都不想看见这个不检点的老男人了!   秦濯双手举起,比了个很绅士的投降动作,眼尾那点狡黠的笑差点就要被阮乔发现。   小动物忍着不炸毛太可爱了。   秦濯从厨房出来,走到陈皓月面前温声问:“麻烦去帮一下他,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陈皓月放下零食,去给阮乔打下手,隐约总感觉哪里和刚才有点不一样。   “小乔哥哥你累着了?脸怎么这么红啊。”   阮乔:“……”这节目就是治他的。   饭菜快做好,池洛的小天使人设不能倒,勤快地帮忙端菜摆碗筷。   福菁山瞅一眼,笑眯眯说:“娃娃会做饭,家里人享福喽。”   秦·吃遍黑暗料理·家里人·濯:“。”好男人都不拆台。   其实今天做的都是简单家常菜,但阮乔做得味道过关,最显眼的是摆盘好看。   比如清炒小油菜,他摆成螺旋开花的形状,中间再点一朵萝卜花,颇有点繁花似锦的味道。   清蒸鲈鱼,就连上面撒的葱姜丝也都符合黄金分割。   总之是十分养眼的一桌菜了。   [我口水要流下来了]   [你永远可以相信艺术生的审美]   [他不光好看,他还做得快啊,一点也不墨迹]   [开始嫉妒秦总了,你看他吃多香啊!]   能不香吗,最近阮乔在家里的厨艺创作欲十分旺盛,秦总能正常吃一顿饭都要感恩生活。   唉,不足为外人道!   而阮乔被一桌人夸赞,心里美滋滋的,又有了回去开发新菜式的冲动。   “洛洛,你尝尝这个,好吃的。”   整桌人只有池洛没吃这道东北拉皮,阮乔以为他是嫌离得远不方便,就用公筷夹到小盘子递给池洛。   池洛脸都要笑青了,他一个小仙男吃什么大拉皮呀,太崩形象了。   奈何阮乔已经端了过来,一直小鸟啄食的仙男只好   张嘴啊呜一口。   下一秒脸色彻底变了,我靠,这皮里有毒。   哗——两行眼泪冲了出来,池洛难以置信地看向阮乔。   阮大厨被食客悲愤的小目光吓了一跳,后知后觉问:“你不能吃芥末啊?”   池洛:!!!他就说有毒吧。   “哈哈哈,”阮乔没忍住不地道地笑了,递过去一瓶果汁,“先前问你们都没忌口,快压压。”   池洛气得要升天了,那问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他还笑,一定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垃圾阮乔!   [虽然我是洛洛的妈妈粉,但是第一次见洛洛哭好开心啊哈哈哈]   [笑死我了,阮乔太搞笑了,从小粉毯到喂芥末,这是个白切黑吧]   [哈哈哈好像热情小狗和傲娇小猫啊]   [?邪.教cp警告]   [nonono,我的意思是我想长两根!]   [???秦总清蒸了你们啊!]   吃完饭,没多久到了这期节目的目的地,大草原。   既然来到大草原,那必不可少的活动自然就是骑马。   导演组牵出准备好的六匹马让大家挑选。   福菁山自然不必说,老爷子马术一流,卢菲和池洛之前拍戏的时候也学过一些,秦总看起来就像什么都会的,剩下了阮乔和陈皓月。   阮乔看出小姑娘有些无措,安慰说:“没关系,简单的骑行很好学的,女士优先,你先选一匹喜欢的马吧。”   陈皓月看看这些个高头大马,有点心虚,很想问有没有小几号的。   “你看这匹温血马好不好?”阮乔看了一圈,“感觉它性情应该很温和。”   陈皓月点点头,她现在十分信服阮乔这位小哥哥。   导演发话,大家的任务就是既要互相帮助,又要竞争。   只有六个人都能完成骑马绕湖一周的任务,才能获得今晚舒适的蒙古包,不然只能挤在房车里。   而至于蒙古包,也分着从豪华到普通六个档次,最快完成任务的人可以优先选择。   导演组没有请专门的教练过来,嘉宾之间如果有人不会,就需要别人来辅助。   “你先让它熟悉一下你。”同龄人之间比较有共同话题,阮乔伸手在马儿的鼻前轻轻晃了下,示意陈皓月也跟着一起。   “骑马其实很有意思,你可以通过身体一些细微的动作对马进行扶助,它就会明白你的意思。”阮乔耐心地和小姑娘讲一些常见的指令和注意事项。   上马时,阮乔特意把脚蹬往外转了一个角度,鼓励陈皓月说:“好了,你试试。别担心,你看见旁边几个大哥没有,导演骗人的,他才不舍得让我们出事,那肯定都是专业的人,这些马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会有事的。”   [阮乔好温柔啊,好希望我考驾照的教练也能这么教我]   [哈哈哈姐妹那你怕是要赖着考不下来了]   [谁能告诉我他扭脚蹬是什么意思啊?让女孩子踩得更稳吗?]   [倒也不是,马镫本身就很稳,但是这样扭过来后脚尖就不会碰到马肚了]   [��细腻好温柔的小哥哥一枚吖]   [虽然但是,只有导演觉得这孩子不温柔吗(狗头)]   [哈哈哈哈“导演骗人的”给我笑发财了]   阮乔带着陈皓月练习,其他人也都依次上马练习。   学霸姑娘的四肢协调能力蛮好,很快就能独自驾驭。   秦濯赶马上前,问驾轻就熟的人:“在国外学的吗?”   阮乔拢了拢缰绳,有点小得意地说:“嗯。”   骑马在欧洲是很盛行的一项运动,阮乔留学五年学会也很正常,秦濯问:“谁教的你。”   虽然秦总脸上不表,阮乔却听出淡淡语气里那点不是滋味,笑着说:“这五年,我学会的东西可不少啊。”   秦濯抿唇。   阮乔戳了人心窝子,策马和秦濯并排走得更近一点,咬耳朵一样问:“但你知道我学会的最厉害一件是什么吗?”   秦濯漆黑的眼睛看向他。   阮乔做好逃跑的准备,嬉皮笑脸说:“驯大猫!”   “哈哈哈……”说完架着马风一样跑了。   长镜头中白衣白马,飒飒疾行,像一朵云掠过,青年身姿挺拔,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再一转,镜头给到秦总的特写,凛然眉目只朝着一个方向温柔   。   [啊啊啊kswl]   [摄影大哥是懂点子的]   [小乔骑马好帅啊!]   [技能点解锁+1]   不久,大家都熟悉好马匹后,导演宣布比赛开始,阮乔一马当先蹿了出去,和福老爷子不相上下,池洛也很认真地比赛。   只有秦濯,小道遛马一样不疾不徐地走着。   会不会骑马,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秦濯明显就是摆烂式重在参与。   “秦总,不争取好房间啊?”摆烂选手2号卢菲问。   秦濯说:“不用。”   卢菲:“啧啧啧,您不会收买节目组了吧。”   秦濯看了眼在前面撒欢的人,轻笑说:“不必。”   卢菲顺着秦濯的眼神看过去,顿时明白了。   [人家小情侣住一间!!]   [噫,老流氓]   [哈哈哈只有菲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福大师真是老当益壮啊,这身子骨]   [小乔跑得也不错,就比福大师慢了两个身位]   [说不定是在谦让]   [好想晃晃他,看看他还会多少东西]   [冲刺了冲刺了!啊啊啊好帅啊!!]   尘土飞扬,驰骋的一人一马在草场留下痕迹,从无人机的视角看下,就像快艇从湖面掠过。   青年的胸膛微微起伏,双颊泛红,冲过终点后看向后面的拖脚狗,竖起大拇指比了个我才是老大的手势。   秦濯笑了笑,扬鞭而来。   最后,几人都顺利完成任务,本想着这就能开开心心选房间,结束今天的录制了。   没想到导演说还有一个环节。   弹幕乐了,又到了发布奇奇怪怪很难完成的任务来搞乐子的时候了。   导演说具体任务暂不发表,各位嘉宾要先学习射箭。   “会射箭的朋友请举手。”导演说。   四个人举手示意,这次是池洛和陈皓月不会。   “需要教练来教的请举手。”导演又说。   两个小朋友老实举起手。   导演转向那四人:“那你们就自己练习吧。”   靶场已经准备好,阮乔先射了几箭寻找手感,环数不算特别好,但姿势一看就是练过的。   一直没上靶的池洛有点酸,问:“阮乔哥哥,你是练过多久啊。”   阮乔屏息,砰!这一箭正中靶心。   他垂下手臂说:“加起来不算太久,留学的时候跟朋友经常去玩。”   池洛在心里翻个白眼,又立天才人设,好奇问:“那阮乔哥哥为什么射得这么好啊?我还以为要需要很多时间来积累经验呢。”   阮乔活动了一下手腕:“可能经常画画,手比较稳吧,至于风向风速抛物线这些,经验少也不怕,结合数学知识推一下就知道误差了。”   池洛:“。”妈的就不该跟阮乔说话。   阮乔笑着摇摇头,继续自己的练习,虽然不知道一会儿要比什么,其实赢不赢比赛一点也不重要,但阮乔就是喜欢这种精益求精的感觉。   红心,再来一个。   阮乔搭箭上弦,刚拉开弓,手腕和手臂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   “左臂下沉。”秦濯的气息洒在他耳边。   阮乔别别扭扭活动一下肩膀,不服气说:“我还没摆好你就来了。”   “嗯,”秦濯轻笑,胸膛和阮乔后背相贴问,“想射几环。”   公孔雀又来开屏,阮乔说:“8.888888环。”   秦濯应了声:“哎。”   阮乔:?不射了。   一松手,扭头要走人,正好被秦濯抓怀里问:“别人怎么教你射箭的?也像刚才那样吗?”   阮乔戳大醋缸的良心:“我很聪明的,听讲解就够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耍流氓啊?”   秦濯以前教他射击的时候就喜欢从背后完全把他包裹住。   阮乔想到这儿,手指突然有些戳不下去,掌心贴在秦濯胸口。   那天的事他一直都忘不了,他没有打那里,但他知道那里一定被他留下一个伤口。   “好了,”秦濯温声哄多情善感的小家伙,“早就不疼了。”   阮乔抬头看秦濯的眼睛,掌下感受着有力的心跳。   真好。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他和秦濯还在一起。   秦濯俯身   和阮乔贴了下额头和鼻尖。   [哦呦呦长针眼了长针眼了]   [我妈问我为什么在床上扭称蛆]   [嗨呀这俩人就不能往一块站]   [感觉他俩是一对视就要接吻的节奏]   导演清了清嗓子,努力把本清水节目从恋综的边缘拉回来,宣布了接下来的比赛主题——骑射。   几百米外升起一只风筝,长尾拖着五彩哈达。   当地导游介绍:“这是长生天五彩花染成的哈达,是神女对最尊贵客人的祝福,谁能射下五彩筝,便拥有了神女的保佑。”   阮乔眼睛亮了下,根本没在意导演之后说的获胜者还有什么奖励。   他暗戳戳又问一遍导游:“这个祝福是真的吗?还是什么旅游营销。”   导游皱了下眉,认真说当然是真的,我们都信奉长生天。   [哈哈哈小乔怎么回事,是被景区坑太多次了吗]   [哎呦你看这翻身上马的姿势,我觉得他这次气势好足啊]   [开始了开始了]   只见导演一声令下,阮乔已经率先冲出去,每人只有三支箭三次机会,不仅要在三次中命中,还要提防不能被别人抢了先。   阮乔本想等离得近了点再开弓,没想到福老爷子率先发出第一箭。   箭矢擦着风筝而过,差一点就碰到了。   阮乔再也按捺不住,也射出第一箭。   骑射要在奔驰的马背上进行,比静止射箭要难太多,阮乔第一箭也落空。   但他已经试验出波动的误差,只要调整过来,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第二箭,阮乔志在必得。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程咬金,一只从后追来的蓝色箭矢擦过他的箭身,两只箭一起落了下去。   “福爷爷!”   不同颜色的箭代表不同嘉宾,阮乔一眼就认出来是福菁山,干嘛呀,你哪怕瞄风筝呢,这不纯纯欺负人嘛。   没想到福老爷子竟然冲他扮了个鬼脸。   啊!这个老顽童。   阮乔现在只剩下一根箭,福菁山也剩下一根,最后一箭如果还来捣乱,他就没机会拿到五彩筝了。   阮乔急得吐   血,但也容不得他多想,旁边卢菲已经射出第一箭,准头并不差。   阮乔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格外专注地瞄准,表情坚毅,不像是在比赛,倒像是做什么大事。   [阮乔怎么这么想要这个五彩筝啊]   [年轻人的胜负欲吧哈哈]   [福老爷子可太坏了,就知道欺负小娃]   [哎呦我都开始替他紧张了]   [崽崽加油啊!!!]   阮乔牢牢盯着那一点瞄准,手肩肘三点一线,画家的眼和手不会出错,他信心满满放出最后一箭,这一次,他一定可以。   只是在松手的那一瞬,阮乔也听到背后弦响的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只蓝色箭矢冲他的箭追来。   这个预判和臂力,福大师是妖怪吧!!!   只一眼阮乔就知道完了,福菁山能预判,他也能预判出自己将会在空中哪里被追上,然后坠机。   就差那么一点,早知道他就选磅数大一点的弓了。   [好心疼崽崽这个表情]   [别灰心,姐姐偷哈达养你qwq]   [朋友们快看左下方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阮小乔同学要遗憾出局的时候,一只黑色箭矢突然破空而出。   极高的速度几乎眨眼便至,在福蓝箭即将要追上阮乔的时候将它打了下去!   [我靠创飞了!!]   [谁啊?谁啊?!]   [秦老板!!!重在参与的秦老板为老婆支棱起来了!]   [诶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还是人家小情侣获胜哈]   [诸位,你们算算这个距离和速度,好馋秦总的臂力,可以抱两个我吧]   [楼上,划掉我,换成三个小乔]   [秦总怎么这么深藏不露啊]   [豪门继承者都要学会十八般武艺防身的(狗头)]   [快看我家软软不灵不灵的大眼睛]   [冲鸭!宝宝!去抢五彩筝]   哪里还用网友说,阮乔已经高兴疯了。   要说前一秒还是功亏一篑的遗憾,下一秒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驾!白马飞腾,同小鹰俯冲一般,阮乔弯身捡起战利品。   一手执缰,一手举筝,长长的五彩哈达飘扬在空中,像一道彩虹。   一人一马还在草原上撒欢,秦濯驱马到福老爷子身边,说了句“承让”。   “哈哈哈。”福菁山笑着摆摆手,见阮乔要过来,赶紧调马走了。   白马哒哒,在秦濯面前高高扬起前蹄,阮乔也扬起下巴,眉目飞扬,像个得胜归来的小将军。   “真厉害,”秦濯哄小朋友,翻身下马说,“走吧,跟大家去吃饭。”   阮乔却没动,只伸出两个胳膊。   别人或许不明白,秦濯一眼就懂了,许是骑马太兴奋,肾上腺素一上来小东西都不知道害羞了。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家伙这会儿又要抱着才能下马了。   秦濯伸手把人从马上抱下来,捏他鼻子说:“这么高兴?”   “那当然,”阮乔挥挥五彩筝,“送你的!”   秦濯愣了下。   阮乔翻个小白眼,又认真说:“内地的神佛都被你得罪透了,我请长生天的神女来保佑你。”   又搞笑,又莫名有点感动。   从不信神佛的人,这一刻突然心里涌上暖流,不管多少次,秦濯都会被阮乔的热烈触到。   小东西太让人稀罕了。   彩旌一扬,秦濯低头吻了上去。   绚烂的夕阳在身后,飘扬的五彩哈达上是两人相贴的剪影。   [啊啊啊啊啊有什么是我尊贵VIP不能看的啊!!]   [速速!把那块布给我扯开]   [他们难道不知道剪影是可以透过来的吗!!!]   [小情侣就是故意的   观众已经彻底化身尖叫鸡。   [羡慕惹,我也想拥有百变老婆]   [在外十项全能,在老公面前一秒小娇妻]   [馋死了馋死了]   长生天都要看不下去,风将落时秦濯终于松开了阮乔。   阮乔脸红得赛过夕阳。   天呐,骑个马像喝了假酒!   直到晚上的篝火晚会,阮乔都不好意思见其他人。   [哈哈宝贝   别害羞,还有几千万观众都看见了呢]   导演请到了当地牧民带头歌舞,在高亢淋漓的歌声中阮乔终于自在起来,来到草原的儿女才不拘小节。   众所周知,蒙古舞以豪放潇洒而闻名,这可把池洛为难坏了。   他是文静小天使,怎么能做这么狂野的动作。   要不是为了怼阮乔,他是万万不会来这一期的。   其他嘉宾都参与得很欢快,没人敢拉秦濯,阮乔就围着逗他,跟妖精逗唐僧一样。   池洛本想在一旁优雅地拍手蒙混过关,没想到导演还没说什么,阮乔竟然过来拉他了。   “弟弟,跳起来啊!”   什么人设,过来吧你。   池洛嗖一下被阮乔扔到舞动的人群中,妈的这人吃啥长大的,好大手劲儿。   周围大家都跳着野性十足的舞蹈,几个当地大叔见客人拘谨,不由分说一边拉一只手,抓着就跳起来了。   池洛好想哭,他不该靠近阮乔的,他想回家!!   然而回家是回不得的,他只能柔弱无助地被一群糙汉席卷其中,跟着群魔乱舞。   就是吧,舞着舞着……有点上头是怎么回事。   池洛是唱跳爱豆出道,本身是很喜欢歌舞的,抛去一开始的排斥,竟然觉得有点爽?   [哈哈我们手足无措的洛洛也开始主动跳了!]   [活泼点好呀!阮乔哥哥快多带带他]   [傲娇小猫终究被热情小狗打败了哈哈哈]   池洛跳晕了头,竟然还和阮乔击掌了一回,等他发现整个人都蒙了。   更懵的是,阮乔竟然勾着他肩膀问:“小鬼,还讨厌我吗?”   “你……”池洛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跟着人群一起挥手摆腿,说着悄悄话,喝了点奶酒的阮乔也有点上头,嘚瑟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早把你看透了。”   池洛问:“所以这一路你都在故意报复我?”   “啧,怎么说话呢,”阮乔挑挑眉毛,“是你膝盖不会冷,还是我做的拉皮不好吃,还是现在你没跳嗨?”   池洛没好气说:“你到底想干嘛。”   阮乔拍拍一路也翻不出浪花的幼   稚学弟,老气横秋说:“小朋友,别活得太拧巴,天天什么人设不人设的,开心点,十几岁的时候一晃就过去了。”   池洛撇嘴:“说得好像跟你多老一样。”   阮乔点头:“没错,就是比你大。”   “烦死了!”中二期没过的少年把人推开自己跑了。   阮乔笑着伸了个懒腰,蒙古舞好啊,多活动筋骨。   晚上按照骑马的排名分配房间,除了福老爷子先选,阮乔选了一顶能看见星星的透明顶蒙古包。   晚上不给直播,抓耳挠腮的网友连夜写了几万字同人文。   谁都不直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小乔同学不骑马了。   这期综艺结束后,阮乔和秦濯的关系算是彻底公开。   接二连三的媒体想来采访,两人有结婚的打算吗?将来有领养孩子的计划吗?双方家长都同意吗?   等等很多问题。   秦濯和阮乔一律没有回复。   若是放在平时,不知又有多少人要猜测阮乔会变成明日黄花,但现在网上几乎看不到这样的舆论。   不是秦濯动的手,而是这两人也太黏糊了。   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人家有多相爱,倒不是不能昧着良心黑,而是秦总一看就是走了心,万一计较起来谁能扛得住啊。   罢了罢了,祝福保平安。   “秦总,您……打算什么时候和阮先生求婚啊?”唐礼汇报完工作问。   倒不是唐特助八卦,实在是按照老板现在的昏君属性,他最好早做打算为妙。   秦濯敲了敲键盘,他早想把阮乔名正言顺地揣进口袋里,但喜欢这件事,越是喜欢就越想给他最好的,越挑不出最盛大最难忘的方式。   求婚之后还有大婚,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唐礼被老板无意识露出的宠溺微笑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默默离开,临走前瞄一眼,那陶瓷小兔都被摸秃噜色了,真变态。   才刚来公司半天,秦老板就开始睹物思人,思着思着手机来一条不速之客。   -   AK包厢。   除了小提琴曲,就是两个男人各自酒杯的声音,半天不见一句人话。   秦濯看了眼手表:“只喝闷酒,下次别叫我。”   沈括嗤笑:“怎么,有门禁了?”   秦濯:“你不懂。”   沈括:“我是不懂,天天都守着一个人,不腻吗?”   秦濯反问:“腻还来这儿喝闷酒?”   沈括没再说话。   他和秦濯,两人都是没有倾诉欲和探究欲的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能有交情一直是圈子里未解之谜。   以前两人酒量相当,这些年秦濯很少喝酒,酒量下去些,靠在沙发上按了按眉心。   “醉了?”沈括问。   秦濯见人起身,知道这顿酒算是喝完,摆摆手:“你走吧,我醒醒酒。”   秦濯眼里,沈括背影有点模糊,快走到门口时他下巴动了下,沈括也停在门口。   他想跟沈括说什么,但想了想没必要,阮乔肯定已经说过了。   沈括等了两秒,推开门走了。   阮乔今天在画室加班。   自从综艺播出后,不得不说人气的提升对他的事业有了很大的助力。   更多的合作方注意到他,不管是因为人气流量,还是因为对他本身能力的欣赏,阮乔都有了更多更有趣的选择。   工作狂忙起来什么男人都抛到脑后,要不是秦濯给他定门禁,阮乔好几次都想直接睡工作室。   工作室的小伙伴都越来越熟,有人忍不住八卦问阮乔,怎么样才能让男人收心,按时回家。   阮乔咽了口唾沫,这题他不会啊。   经纪见他一脸单纯就发愁:“乔哥,就当是我乌鸦嘴杞人忧天吧,但我真的得跟你说一句,相爱只是一段关系的开始,你还是要操心的。”   “好啦,我知道了,你们快忙,忙完早点回家。”阮乔把人打发走,大概明白小妹想说什么。   任何一个人都会面对诱惑,秦濯这个位置的人,面对的诱惑更是成千上万倍。   阮乔要有勇气和秦濯在一起,也要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不确定。   他甚至还脑补过漂亮的美少年跑到他面前叫板的场景,挺好笑的。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就发生。   “阮学长。”   阮乔刚从画室出来,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他看过去,原来是一直记恨他没有帮忙内推,上次在聚会上想给他难堪,然后被女老板当众赶走的学弟。   “你有什么事吗?”阮乔淡淡问。   学弟笑了笑:“学长没必要对我这个态度,我就是看学长蒙在鼓里有些可怜,告诉你一些事情罢了。”   学弟拿出一个信封递过来。   阮乔接过摸了下,里面应该装的是相片。   “这是什么?”他问。   学弟:“学长看看不就知道了?还是说……学长自欺欺人不敢看呢?”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里面装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但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让人看了笑话,只云淡风轻地说:“你拿这些东西来挑拨离间,不怕秦濯收拾你?”   “你、你……”学弟突然有点慌,他当然知道这事万一秦濯计较起来不好收场,但是他听说阮乔是个不会刁难人的,就像上次,他都当众说了那些难听话,也不过是被赶走,后来什么都没发生。   阮乔笑了下,指指画室门口的监控:“我甚至不需要通过秦濯,你这是侵犯他人隐私,等法院传票吧。”   “阮乔!”学弟彻底急红了眼,他们圈子里扔照片羞辱人不是很常见的事吗?怎么就要闹到法院了。   他强装镇定地说:“那又怎么样,不过是拍了几张照片,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东西,能判我多少?”   “是判不了多少,但你,还有照片里的人,”阮乔举了举信封,“会被这个圈子除名。”   阮乔很清楚这些踏入圈子的人在想什么,凡是进来的,能有十分之一全身而退都不容易。   不是退不出去,很多是自己不想退,过惯了来钱快的生活,再去安安稳稳打工攒钱,没几个人受得了。   尤其学弟这么虚荣的人,他果然被刺激到,嘲讽说:“你又能好过多久,你以为秦濯现在喜欢你就高枕无忧了吗?你知道已经有多少比你年轻的小男孩去整容了吗?”   “没错,就是拿着你的照片去整,”学弟冷笑,“到时候,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比你耐操的人出现,你猜秦濯会喜欢谁?”   阮乔看了眼已经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淡声   说:“我司机到了,告辞。”   学弟嫉恨地在背后喊:“阮乔,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阮乔没有理会,坐上车才闭眼冷静了两秒。   司机问他哪里不舒服吗?   阮乔说没事。   秦濯和他说了,今晚去AK见沈括,回来会晚一点。   他不相信秦濯会做什么,但第一次面对这种事,还是有些气闷。   阮乔打开信封,里面几张照片看样子是在包厢内,秦濯靠坐在沙发上,有个男生在低头吻他。   离得太远了,灯线昏暗,阮乔看不清亲到没有。   -   十点半,秦濯回到家,平常这会儿阮乔都还没休息,他专门带了糖炒栗子回来。   客厅的灯亮起,秦濯意外看见沙发上的人。   “怎么坐这儿不开灯,又想什么灵感呢?”秦濯放下栗子,过去把阮乔抱怀里。   他身上没有酒味,酒醒后洗了澡才回来,只剩下淡淡的薄荷和玫瑰香。   阮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秦濯和往常一样低头吻他,但他却轻微地僵了一下。   “你不对劲,”只一瞬,秦濯就察觉出来,“怎么了宝宝。”   阮乔咬了下嘴唇,在想怎么开口。   但只是这样一个短暂的停顿,秦濯已经猜测出前因后果:“你知道今天晚上有人来找我。”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有人给你看照片还是视频了。”   阮乔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没有,”秦濯否定了他最不想知道的事情,捧着脸让他看自己,“阮乔,你看着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碰到,没有亲密接触,更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秦濯的眼神诚恳又严肃。   阮乔点点头,他其实本来就不觉得会有什么,如果秦濯真的被碰到了,只会是因为醉得太厉害。   “我不会在外面醉到分不清人。”秦濯抱着他坐在沙发上讲晚上的事。   “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但不至于被人袭击都不知道,沈括走了我在包厢醒酒,进来一个人还以为是清扫的服务生,但后来他一靠近我就察觉不对,让他出去了。”   阮乔不知道为什   么被“袭击”那个词逗笑,问:“就只是出去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秦濯笑着问,他喜欢看阮乔别别扭扭吃醋的样子,但也舍不得让阮乔心里憋屈,很快承认道,“然后我让AK老板把今天当值的经理开了。”   “啊。”阮乔愣了下,却明白了秦濯这么做的意图。   贵宾的包厢随便一个人就能出入,经理确实难辞其咎。   但秦濯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杀鸡儆猴。   不然赶走一只苍蝇,还有无数只。   今天来的那个男孩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也没多少人会在乎。   可AK的经理显然不一样,这件事很快就会在圈子里传开,所有人都会知道秦濯疼家里人的决心,很难再敢上前去招惹。   “今天给你照片的那个人,我也会起诉的。”秦濯摸摸阮乔的脸颊有些心疼,在他回来之前这段时间,小东西一个人缩在沙发上在想什么。   “真烦,跟你在一起真烦。”阮乔扒开秦濯衬衣的领口,在上面泄愤地咬一口。   秦濯摸着人后颈安慰:“那怎么办,买条链子把我栓家里吧,这样我就不用去上班了,还能天天在家陪宝贝”   阮乔更用力一咬:“你少油嘴滑舌。”   秦濯捏着下巴让阮乔抬起头,温柔地摸他嘴唇说:“阮阮,你有心事要告诉我。”   阮乔睫毛颤了下,又把脸埋在秦濯心脏的位置,他确实还有心事,被秦濯发现了。   “今天那个男孩好看吗?”阮乔问。   “嗯?”秦濯一时没反应过来。   阮乔掐他:“就袭击你那个,说实话,好不好看。”   秦濯失笑:“说实话,记不太清了,但应该是好看的,有点像你。”   阮乔咬了下嘴唇:“那就算不像我,是不是也有其他很多人你会觉得很好看。”   “嗯。”秦濯没有否认,他是一个审美正常的人。   阮乔:“那那么多不同风味好看的人送到你面前,你就不会心动吗?”   秦濯:“不会,我只喜欢一个人。”   “好吧,那其实也不需要心动,你就不想换换口味,单纯地占有一下吗?”阮乔问完心里有些难受,因为他其实是知   道答案的。   “如果你不会伤心,你不介意,我可能会那样做。”秦濯说。   他不是不知道任何一个问出这句话的恋人想听什么,但他和阮乔的未来注定都会面临很多诱惑,甜言蜜语不能安抚人心,他们之间需要的是开诚布公的信任。   “那我怎么会不介意啊……”阮乔脑补得非常代入,又恨恨在人身上咬一口。   “所以说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秦濯把小爱人面对面抱在腿上亲了一下。   他们安静地对视。   爱不会让人变成色盲,只看得见一种颜色。   或许我永远会有人类的劣根性,但爱就是让人克服本性的魔法。   因为会心疼另一个人的心疼,所以永远不会去做让他伤心的事情。   “那你发誓要永远爱我。”阮乔心里踏实下来,开始撒娇磨人。   秦濯却顺着他:“我发誓,用我的眼睛,我的心脏,”秦濯每说一个地方就吻阮乔的一个地方,“我会永远爱阮乔。”   阮乔眨着湿润的眼睛,还在问:“为什么啊。”   秦濯不答了,吻着眼睛把他按在沙发上。   淡淡的玫瑰香开始升温。   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星球已经被小玫瑰驯服。   因为他一生只会被驯养一次。   那就请继续驯养我。   我的小爱人。   -   驯养了一夜,阮乔第二天起来时都快要下午,他迷迷糊糊抓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   哎呀,阮乔揉了揉眼睛,他很少会出现关机的情况,顶多静音,还给几个重要的朋友和经纪设置了免静音,就是怕错过重要消息。   “应该没耽误事儿吧。”阮乔给手机充上电等开机。   然后看到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掉的短信。   「小乔,收到这条短信别害怕,请来富安路72号……」! 第68章 恋恋日记   很久没有写日记了。   有人说,来世上一遭总要留下些什么,可我不知道我能留下什么,我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我不开心,我也不值得。   最后留下的可能只有这几张纸吧,虽然不会有人看,但就当我留下了。   其实我的一生都乏善可陈,我的家庭和山里许多辛苦的家庭一样,小时候大家都以为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就能改变一切。   但其实怎么会呢,真的能挣脱枷锁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吧,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用尽全力才考来这里。   我选了最热门最挣钱的专业,但脑子依然笨,做不出闪闪发光的成绩,到现在工作几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   回忆这些年的事,有麻木,也有开心。   很多事恍如昨日。   我还记得当时刚读大学的时候,真的很惶恐。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么漂亮的大城市。   家里经常停电,这里应接不暇的霓虹灯竟然真的可以一亮一整晚。   身边的朋友都很光鲜体面,尤其我的室友,陆然家里挺有钱,乔乔虽然穿着普通,但品味一直很好,他们说的很多东西都是我没听说过的。   我以为会被他们嫌弃,可上天真的对我很好,让我遇到了善良可爱的朋友。   陆然经常会买很多吃不完用不完的东西,我不舍得去参加班级聚会,乔乔就装病陪我一起。   他老说我怎么那么照顾他啊,给他热牛奶,收衣服,支蚊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们对我的照顾。   原来以为大学会这样平淡又温馨地过去,直到宿舍失了那场火。   那时候爸爸的腿疾复发,我刚把所有当家教的钱都寄回去,乔乔替我担下了赔偿。   我不想亏欠朋友,可我连一句拒绝的底气都没有。   我没钱。   后来我疯狂找薪资高的兼职,找到了AK。   那天所有面试的人,男孩女孩,都比我会打扮,我站在他们中间,像走错了路。   但也许是我的学历还算可以,领班留下了我。   她给了我一套摸起来滑滑的衣服,丝质的衬衣前面有很多褶褶,开花一   样,高腰裤包得很紧,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么繁复的衣服,像宫廷里的小王子。   领班对我的头发不满意,叫来发型师,让我学着,以后都这样打理。   黑框眼镜也被领班扔掉,她给了我几张钱,让去配一副新的,后来又说算了,问了我的度数让人去配,大概是怕我再配回来一副蓝框的吧。   我担心自己做不好,还要赔衣服和眼镜的钱,但是等发型师打个响指,把领班姐姐叫来的时候,她看着我一下子笑了。   “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她说,对我很满意。   有人来教我行走的仪态,如何和客人回话,倒酒时白毛巾要怎么用。   我学得很认真,这些只要努力就能记住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出错。   可我第一天上班就出了错。   倒酒时,女客人把手搭上了我的手腕。   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但她的手很凉,美甲刮到了我的手背。   我手抖了,红酒洒了出来。   “没意思。”女客人撇撇嘴,让换个服务生来倒酒。   我在门外罚站,领班说,如果再出现一次这样的状况就不用来上班了。   我知道AK还有其他服务,但我只应聘了服务生。   领班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里的薪资是其他地方的十倍。”   或许见我实在太傻,她叹了口气宽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来这儿的客人要什么没有,犯不着自找没趣强迫你一个没眼色的。”   那如果就是有人要强迫呢?   我没敢问,领班却读懂了我的眼神,摊手说:“AK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客人。”   我记下了领班的话。   晚上我给妈妈打电话,问爸爸的腿怎么样了。   “就那样,”妈妈声音疲惫,烦躁地咳嗽两声,“一变天就容易出事儿,他还老抽烟。”   妈妈不喜欢烟味,主要是因为花钱和伤身体。   我也不喜欢家里的烟味,很冲,是只有在小地方才能买到的很便宜的黑烟。   我小时候想过,既然戒烟那么难受爸爸戒不了,那等以后挣钱了我就要给爸爸买好的烟,不会那么呛,   也不会太伤身吧。   可直到现在还是不行,我挣的钱太少了。   那天之后,我手更稳了,再也没出现把酒洒了的情况。   有人摸过我的手,有人扶过我的腰,各种各样的暗示,我听懂了但假装没懂。   或许是我运气好,也或许是旁边永远有更机灵的同事替我顶上,别人嫌我无趣,并没有人刁难我。   领班逐渐对我放了心,让我去顶层的包厢上酒,这是我第一次上来,能在这个房间的都是富贵中的富贵。   门一打开,我看见沙发靠中的那个男人,他太显眼了,比其他客人都更高大。   我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如果没有客人问话,我们不能乱看。   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我依次倒酒,到那位客人面前时,他说了一个“坐”。   是很低沉,带着压迫感的声音。   我心底有些慌乱,但依旧假装没有听懂,稳住红酒瓶说:“先生,我为您倒酒。”   我倒得很慢,在等一旁的同事过来。   果然很快,那个漂亮的少年就过来了,他俯在沙发像一只小猫,轻声讨好说:“沈总,我帮您端酒杯吧。”   柯柯一向活泼大胆,又眉眼出众,客人都很喜欢他,我第一次听他声音这样拘谨,甚至有点害怕。   那个男人没有应柯柯的话,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那一眼是怎样的,但柯柯立刻很恭敬地起身道歉:“对不起沈总,打扰您了。”   柯柯走了,我倒完一圈酒,调酒师留在室内吧台,这儿不再需要我帮忙,我便也欠身出去,好像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身后。   上去倒酒只是临时帮忙,我负责的主要区域在一楼大厅,安静地候在一旁,观察是否有客人需要添酒。   有个青年冲我打了个响指,我会意去倒酒,青年却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我身后说:“沈总!幸会幸会。”   我有种不妙的预感,直觉他就是刚才柯柯口中的沈总。   所有人都站起来给男人让座,他坐在青年原本的位置,也是离我最近的位置。我弯下腰,一只手突然落在我后面。   托着瓶身的手猛然收紧,平时也有客人会暗示   ,但没有人会直接到这种地步。   我知道身边的人都看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突然有了微妙的上扬。   酒液一点一点注入高脚杯,被触碰的地方温度也越来越高,时间变得漫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人的身份明显是我惹不起的,可是我,我也不想被这样。   如果他再过分一点,我宁愿丢了这份工作也会离开,但他没有过分地揉捏,倒像哄小孩一样拍了两下。   我倒完酒,头也不敢抬地走了。   我和一个同事换了位置,惴惴不安地在人群中端送果盘和酒水,害怕他再找过来。   但没有,直到下班都没有,我才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   柯柯跟我关系还算不错,换衣服的时候,他和我叮嘱:“春生,今天的这位沈总,你可千万不要惹他不高兴。”   这儿的每一个客人都不是我们能惹起的,我没懂柯柯为什么要额外这么说,奇怪问:“他……脾气很差吗?”   柯柯脸色几变,欲言又止说:“你别乱问,总之以后再碰见沈总,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然只会更惨,要是让他开心了,倒会有泼天富贵也说不定。”   我换好衣服笑了笑,让柯柯也早点回家。   我没想过能有泼天富贵,别有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从AK出来,已经过了最后一班地铁的时间,这里不可能有共享单车,我准备走远一点去找。   一个高大的身躯突然挡住我的去路,铁灰色高定西装带着不容靠近的气场,我仰起头,看见一副很英俊也很冷硬的面容。   睫毛颤了下,我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问:“沈总?”   其实我并不确定眼前人是谁,但还是下意识这样问了。   我担心男人被冒犯到生气,可那双泛着冷光的眸色却温柔下来,淡声答:“沈括。”   我还带着上班的习惯,恭敬欠了下身问:“沈总有什么需要?”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需要请你接受我的道歉,可以吗?”   “啊?”我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付春生,”他不疾不徐地念出我的名字,让我本来有点土气的名字都好像贵了一点,他   说,“我问了经理你叫什么,我可以叫你春生吗?”   我迟钝地点点头,不知道沈括想说什么。   “春生,经理告诉我,你是个好孩子。”他抬起手,在我头发上揉了两下。   我有点害怕又很茫然,忍不住去看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大人物温和的笑。   “抱歉。”他看着我的眼睛,温声说。   我愣了下,又想,他大概是为了把我错认成提供特殊服务的人而道歉。   却没料到他下一句说:“我没有追求过人,今晚的举动失礼,只是想对你表达喜欢的心意。”   喜欢?   我睁大了眼睛,呆愣说:“沈总,我们才见过一面。”   “我第一面就很喜欢你。”沈括很绅士地向我点头致歉,“今晚的事情很抱歉,可以给我一个认真追求你的机会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一瓶淡粉色的果汁递到我面前,沈括说:“先不着急拒绝我,喝点东西吧,你们上班是不是不能吃喝。”   我回过一点神,目光落在精致的瓶身上,这是AK特供的一款果汁,我摇了摇头:“谢谢沈总,我不渴。”   沈括轻笑一声说:“没有加料。”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拧开瓶子仰头喝下一口,喉结涌出一个很性感的弧度。   他挑了下眉:“嗯?”   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但瓶口已经被沈括碰过,我没有喝。   “春生,你不要紧张,”他靠近半步,很有侵略性的气场把我定在原地,他问,“我只是想追求你,可以吗?”   追求。   这两个字在我心头滚了一圈。   “我,我不明白。”我两只手都攥紧了瓶身,不明白这样一个领班口中要什么都有的男人,为什么要放下身段和我说这些。   沈括的嘴角很冷硬,但垂眸看着我慢慢勾起一个弧度,笑得我有点心慌。   我拘谨问:“沈总,您笑什么?”   沈括腔调散开:“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嘘——”   我话还没有说完,   沈括的食指突然按在我嘴唇上,有很淡的烟草味,却并不刺鼻。   他真的很爱动手动脚。   我垂下眼,不敢再看他出众到让人眩晕的好面貌。   沈括收回了手,我看见他指尖来回捻了两下,嘴唇开始发烫。   “春生,你很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说。   我很好吗?   我从落后贫穷的地方来到大城市,就像丑小鸭进了天鹅群。   连我最会吃苦的学习,在这里也变成了垫底,老师都想委婉地劝我换专业。   我明明就像路边的一棵草,很努力地生长,也还是一棵草。   沈括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过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看着很舒服。”   我缓缓眨了下眼,来AK后我见过很多好看的男生女生,知道自己绝对算不上惊艳,就连在学校,我也知道好看的人该是什么样,是乔乔那样不动声色就会发光的宝贝。   但乔乔老说我好看,说我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温柔,会照顾人,超想黏。   想到乔乔那个树懒一样黏人的模样,我没忍住笑出一点来。   “笑起来更好看。”沈括突然这样说,我收起嘴角,在他毫不遮掩的目光下,脸颊开始发热。   他又说:“脸红也很好看。”   “沈总……”我想让他别再开我玩笑。   可他继续说:“小心翼翼撒娇也很可爱。”   我睁大眼睛,有些茫然,我没有撒娇,也不知道什么是撒娇,一直都没有可以让我撒娇的人。   “你为什么总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你很怕我吗?”   沈括的手掌落在我后背,轻轻推着我继续走刚才的路。   他身材高大,臂膀很宽,从身后看,也许像把我揽在怀里。   柯柯说沈括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即使现在他还是会带给我很强的压迫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有那么怕他了,我们并肩走在夜灯下的大道。   来往车辆呼啸而过,沈括嗓音沉缓说:“春生,跟你一起走路很舒服。”   这好像是一句褒奖的话,我下意识回:“谢谢沈总。”   “叫我名字。”沈括突然停下脚步。   我困惑地看向他。   他笑着把被风吹到我眼睛上的头发拨开:“我说要追求你,你应该叫我什么。”   “沈总。”我下意识说。   沈括失笑:“好吧,不着急。”   我抿抿嘴。   沈括换了个问题问我:“小春生,经理说你是T大的学生,为什么来这里兼职。”   他询问的眼神很认真,并不是嫖客那种高高在上的悲悯语气,为什么不能好好做个营生,要流落风尘。   我垂眼说:“欠了同学钱,想快点还。”   沈括没问我为什么会欠钱,他问:“欠了多少?”   我说了个数字。   “我可以借钱给你吗?”沈括问。   他今晚说的话总是让我意想不到。   “你这么辛苦兼职,应该是着急还钱,你的债主怎么说也是一个学生,应该比我更着急用钱,不如换我来当你的债主,好不好。”   我知道沈括说的有道理,这笔钱连他今晚喝的一杯酒都不值,但我们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借钱给我。   “你不要多想,如果我是想通过用钱来威胁你,刚才一开始就不会说这么多。”他又摸上我脑袋,温声说,“春生小同学,我确实很喜欢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那晚我们沿着大道走了很久。   沈括又说了很多我不好拒绝的话,最后他把那张卡塞进我手里,说就当是他预留的门票好不好,下次还可以约我出来吗?   “沈总,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哪里值得被您看上。”   “你是在变相让我夸你吗?”   “我没有。”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沈括却开始细数。   “你温柔,细心,勤劳,干净……”   说到干净时我忍不住垂下睫毛,我在AK工作,是随时踩在红线上的人,一点也不干净。   沈括也顿了下,像是能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沉声说:“今晚的事,很抱歉。”   我淡淡笑了下:“沈总,您道歉很多次了。”   “嗯,”沈括说,“不是希望你原谅我,是想让你知道,错的是别人。”   我心头颤了下,低头看眼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觉   得自己像12点钟声敲响前的灰王子:“沈总,我要回学校了。”   沈括点点头:“我可以留下你的手机号吗?”   我愣了下,我的信息领班那里明明很齐全。   沈括说:“她给我,和你给我,不一样。”   他的声音疏冷清贵,但说话又总是这样直接,我的耳朵隐隐发热,小声说出一串数字:“137……”   “春生,”沈括却突然把我打断,“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借了我的钱或者怕我才答应和我见面,我再问一遍,我现在可以正式追求你了吗?”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小声把号码说完。   沈括很轻地笑了一声,像看破了我那点朦胧慌乱的心思。   不等我窘迫,他又问:“你怎么回学校。”   我指指不远处的小黄车。   他问:“我送你?”   一辆很高级的车缓缓停在我们身后,我摇摇头:“不麻烦沈总了。”   沈括没有再坚持。   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敢上陌生人的车。   我和沈括道别,他上了车,我去解锁自己的小黄。   以为会就此别过。   小黄车没有后视镜,我骑过两个路口才察觉,身后一直有辆车在跟着我。   在暗一点的路段,车灯刚好帮我把前路照亮。   我不好意思再回头,这大概是这辆豪车车生中最龟速前进的一次吧,还好入夜路上没有那么多车。   我加快了骑行的速度,心跳也变快。   五月份风开始热了,吹得我脸颊发热。   西柚汁在车筐里滚来滚去,冒出细小的泡泡。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到了校门口。   转身的那一刻车前灯暗了,没有晃到我的眼睛。   只剩下转向灯闪了两次,像在说再见。   我没有好意思挥手,停顿了片刻咬咬嘴唇转身进了学校。   回寝室的一路上,果汁瓶被我捂在手心有点升温。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沈括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说我好看,和我在一起很舒服,笑起来好看,撒娇也好看。   我捂住了脸,嘴角忍不住扬起。   晚上我看沈括的次数不多,但除了最初的害怕和防备后,每一次对视都会慌乱一秒。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英俊,就像冷峻的天神一样完美,挺拔有力。   但天神也会温柔地说,你很好,细心,勤劳,干净。   每一句疏冷声音的结尾都是可以吗,好不好。   沈括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   我可以追求你吗?   西柚汁还在冒粉红泡泡,像第一次萌生的隐秘心事暗自发酵。   我红着脸拧开了瓶盖,浪、浪费了不好吧。   寝室没有人,我没有开灯,只有月亮看见我不知羞地做了什么。   原来一瓶好几百的果汁,真的好甜。! 第69章 最刻骨的浪漫   “咳咳咳……”   门突然被推开,吓得我把自己呛住。   小乔啪一下打开灯,表情好奇问:“春生你在啊,怎么不开灯?”   我揉揉呛出的眼泪说:“我也刚回来。”   “哦……”小乔看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绕着我转了两圈问,“那你跟我去操场遛遛?”   我点点头,感觉乔乔好像有话要说。   他不是一个会铺垫的性子,不过当他问到我是不是在一个私人会所兼职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   他说:“我看见有个人摸你……后面。”   我脸腾一下红了,小乔连忙解释说他就当不知道,但是一定要问清楚是不是有人欺负我。   我就和他说了沈括的事,本来也是要把那张卡给乔乔的。   乔乔一开始觉得这么随便就对人上手的家伙不太好,但听到沈括认真道歉后还挺诧异的,他觉得沈括不像会道歉的人,更不像会主动关心和帮助别人的人。   其实……我也这样想。   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像踩在云彩上。   我好像被特殊对待了。   被一个和我距离那么遥远的人喜欢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我没有傻到去想这份喜欢里会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单纯被在意这一件事已经让我开始慌乱。   手机突然亮了,有新消息进来。   「小春生,晚安。——沈括」   我捧着手机,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以我们现在这种戳破的关系,他知道说晚安是什么意思吗?   互道晚安总觉得有些暧昧。   可是不回的话,好像又不太礼貌。   回的话,我该叫他什么呢?他好像不喜欢我叫沈总。   我点开短信,又关掉,再点开,又关掉,几次之后,不堪重负的手机竟然卡住了……   我只好关机,再等它慢吞吞开机。   一来二去过了十多分钟,这个时候再回好像又隔了太久不合适了。   哎,我叹了口气。   把手机丢开抱紧   被子,希望也许这只是有钱人的一时兴起,第二天就把我忘了。   我和乔乔不一样,乔乔是落难的小仙子,我天生是野地里的鸡,不该奢望那样的优待。   只是第二天当同一个号码又在手机亮起时,我才知道原来再普通的人也会做梦。   我的心脏又开始吐泡泡,跑到图书馆的楼梯间接起电话。   “春生。”他的声音在电话里也还是很好听。   “嗯。”我应了声,没有说沈总好,虽然旁边没人,我还是怕被人听了去。   沈括问:“在做什么,我没有打扰你吧。”   “在图书馆写作业,”我小声说,“没有打扰。”   “你们图书馆有狼吗?”沈括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笑。   “啊?”我没听懂。   他说:“那你怎么这么乖啊。”   低沉的男声带着遥远的温柔,我耳朵有点痒。   “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了。”   “明天?”   “明天也有事了。”   “春生,你们这么忙吗?还是在躲我。”沈括问。   “没有,”我小心解释,“我要做家教的。”   其实我不忙,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参加社团,我什么社团都没有参加。   但是我在带线上家教,平台有很多生源,只要我能抽出时间,不去AK的时候都会排课。   一小时60块,虽然远比不上AK,但也算是很不错的兼职了。   我比较笨,专业课的作业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完成,平常晚饭都是一边看专业书一边啃卷饼过去的,真的很难再抽出时间出去吃饭。   有时候图书馆碰见同学要一起出去吃饭,我会婉拒掉,一来要花时间,二来还要花钱。   次数多了大家觉得我孤僻,我没有解释,没有说要带家教的事。   说来可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卑劣的自尊心,虽然不会打肿脸用昂贵的东西,但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过得多么辛苦。   但没想到我却可以把这些忙碌和不堪毫无芥蒂地告诉沈括。   也许就像小蚂蚁不会望着泰山觉得压力大一   样。   我们差距太大了,我在他面前,不论怎样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他夸我勤劳。   当时我就在想,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吗,竟然也可以作为优点。   沈括这天没有约到我,也没有不开心,第二天又打电话来。   第三天也打了。   第四天,他还没有说话先笑了:“小忙人,今天晚饭准备吃什么?”   我想了想,食堂无非就是那几样:“煎饼果子吧。”   沈括:“能不能申请加一根香肠?”   我心里涌上一股很柔软的暖,就像妈妈会看天气预报提醒我加衣服一样。   又觉得从沈大总裁嘴里说出一根可怜巴巴的香肠有点好笑。   我没忍住说:“我明天要去AK上班了。”   “我知道,每周五六日上班。”沈括说。   他说完,我捏着手机没再说话,他也没说话,好像就是要等我开口说什么一样。   我犹豫了几秒说:“我该去写作业了,再见。”   挂掉电话前我好像听到那边无奈又好笑的气音。   我回到座位,写不下去烧脑的作业,打开PPT开始备课,不敢去期待明天的事。   晚上回到寝室,乔乔分给我好多草莓味的小零食,欲盖弥彰地说:“一不小心买多了。”   我笑了笑:“哦。”没有拆穿他。   肯定不是小财迷自己买多了,也不会是特意想买给我的,因为草莓明明是乔乔自己最喜欢的口味,真是把别人当笨蛋啊。   可能恋爱就是会让人变笨吧。   我没告诉天天做贼一样偷偷溜出去约会的笨蛋,其实我早就碰见他和那位先生在一起了。   不过既然小乔没做好说出来的准备,就暂且给他留条底裤吧。   看他时常捧着手机傻笑的样子,我就在想,谈恋爱真的会那么开心吗?   数数时间,距离明天上班还有20个小时,除掉睡觉的6个小时,只剩14个小时,我不知道我也是笑着睡的。   第二天,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到AK附近,锁好小黄走过去。   之前发型师教会了我怎么吹头发,喷定型,更衣室放   着这些工具,运气好碰见同事有空还可以指点我一下。   沿着马路,快到AK大门的时候,身后侧一辆车突然响了两下喇叭。   我下意识扭头去看,竟然看见沈括从后座下来。   我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先摘眼镜还是先遮头发。   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戴着领班挑的水晶无框眼镜,顶着精致定型的头发。   而现在骑了一路车过来,软趴趴的头发想也已经翘起来不少,更窘的是,我平常害怕弄坏了那副好看眼镜,还戴着自己的大黑框。   我手足无措地把眼镜攥在手里,低着头,却不知道这样会刚好把脑袋翘起来的头发对准沈括。   他笑了笑问:“怎么了?”   我像一个没来得及在钟声敲响前退场的灰小丑,自暴自弃问:“沈总,你是不是失望了?”   “失望什么?”沈括挑着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来,带着笑意说,“失望上次没有发现你还可以更可爱吗?”   我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和他对视。   恃帅行凶的人揉了揉我还没有做造型的头发,颇有兴味说:“果然小白兔还是软一点可爱。”   目光又落到我土土的黑框眼镜上:“眼镜也很衬你。”   我更窘了,不知道这是在骂我还是安慰我,后退一点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指尖从我下巴离开,他却俯下身在我耳边说:“不是你说再见吗?”   干燥的气息掠过,我感觉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离这么近。   “我、我去换工作服了。”我扭头跑了。   昨天挂了电话,其实我心里一直有点空落落的,沈括连着约了我好几天,我应该主动一次的,但是说出那句我要来这里上班的暗示已经用光了我的勇气,再多说,就是我脑子不清醒了。   没想到,沈括真的来了。   他之前是一直在路边等我吗?   他今天用的剃须水是薄荷味的,刚才离那么近,我闻到了。   心里像有一只小兔子在乱蹦,我比平时打理自己的时间多了不少,慌慌张张向领班报道时,以为会被说,她却笑眯眯拍了拍我,让我去上面一个包厢服务。   我大概猜到了点,推开门,里面只有沈括一个人坐在餐桌后,他面前摆了好多样精致的菜品,看上去还没有动筷。   他问我:“还没有吃饭吧?”   我撒了个小谎:“吃过了。”   “六点上班,你五点就到了附近,算来四点多出门,”沈括笑了笑,“现在大学生都吃饭这么早吗?”   我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头,每次上班前确实没怎么吃东西,都是吃半盒饼干过来,晚上饿了回寝室再把剩下半盒吃了。   沈括起身走到餐桌对面,拉开椅子示意我去坐下。   我还在上班期间,不敢太逾矩,但他说:“和我吃饭就是你的工作。”   说完好像料到了我会纠结,又补充道:“就算是火锅店,遇到单独的客人都会在对面摆一个玩偶,难道贵店让我对着空气吃?”   他总是有这么多歪理,我只好坐下,心里记着作为服务生的职责。   桌上分量最大的是一道澳洲水晶蟹,大概要两只手才能抓住,之前我见过负责热餐的同事怎么给客人服务,要用蟹八件这样那样,但我负责酒水,还不太会这个。   我求助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没看见,门关着,负责布餐的同事也被叫退了。   总不能让客人自己掰螃蟹吧,我正准备硬着头皮上,沈括却已经剪下了一只蟹腿,开壳,银色的小勺将细腻饱满的蟹肉推进餐碟。   我看得有点出神,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很长,剥蟹壳时发力绷起的青筋更好看。   叮当一声,我回过神来,一碟雪白的蟹肉已经放在我面前。   我慌乱说:“沈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括看着我笑了。   “你笑什么。”我小声问。   沈括语调轻松:“笑一个螃蟹就能收买你,从沈总变成沈先生,”他敲了下桌面,“什么时候叫我名字?”   我没应这句话,礼尚往来地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沈先生,喝汤。”   沈括不看汤,只看着我说:“你知道现在让我想到哪个成语吗?”   我手一紧,差点把汤洒了,违心说:“我语文不好。”   可他偏要说出来:“叫举案齐眉。”   我把汤放他面前,窘得厉害:“你不要乱用成语。”   他说:“预支一下。”   我不跟他打嘴仗,总是要吃饭的,制服衬衣的灯笼袖容易被弄脏,我解开袖扣把它挽上去。   沈括眼神突然定住问:“小臂怎么回事?”   我顺着他目光低头看了眼,左侧小臂上有一道淡粉色的疤,不说我都快把它忘了:“是小时候被树杈子划的。”   沈括明显有点诧异问:“你还爬树?”   我笑了笑:“不是,是捡柴火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刮的。”   我猜沈括大概不明白捡柴火做什么,和他解释:“做饭,取暖用,山里没有暖气。”   这是我过习惯的生活,并没觉得有什么,但说出来之后我才察觉,可能对于城里人来说,取暖竟然要捡树枝烧,遥远得像拍电视剧,何况对于沈括。   他果然沉默看了我半晌,我开始不自在,很怕他说什么要救济我的话,却没想到他闲散搭在桌上的手向前一探,抓住了我的,从掌心一路向下摸到了指腹。   我脑海嗡得一声:“沈先生,你要做什么。”   他细细摸着,嘴角挂起一点浅淡的笑:“确实比看上去粗糙。”   我愣了下,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偏到这儿来。   都说一白遮十丑,我大概是沾了光,猛一看还凑活,可触感骗不了人。   沈括直接这样说出来我并不觉得难受,我一个能干农活的男人,要那么精细的手干嘛。   “但是摸着很舒服。”他又说。像玩小玩具一样,上下搓搓,再捏捏手心,有茧子的地方,还会感兴趣地刮两下。   我被他摸得整个臂膀都发麻,把手抽回来小声说:“怎么会。”   沈括笑说:“不知道。”   我觉得他在逗我玩,一双粗糙的手有什么摸着舒服的。   他继续剥蟹,敲了敲桌子催我吃菜说:“快点吃,吃完把空盘给我,你要赶上我剥的速度。”   我看着一盘雪白鲜美的蟹肉咽了口口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坐在高档的餐桌上吃这么昂贵的东西。   如果有这么一次,我想我肯定是拘谨的,但其实并没有。   反正头发乱   飞戴厚框眼镜的蠢样子都已经被看去了,我也没什么形象好丢。   我舀了一大勺蟹肉,入口丝丝缕缕,肉质鲜嫩又甘甜,突然就明白大家说的好吃哭了是什么感觉。   不过我没哭,就是没忍住把沈括又剥好的一盘蟹肉吃了。   螃蟹挺大的,还剩大半个,我矜持地拿起小剪刀,委婉表示自己也可以动手的时候,沈括却把东西从我手里拿走了:“性寒,今天不吃了,下次再带你吃。”   我坐好,改去夹了一筷子小油菜。   可能刚才吃这个比较多,沈括问我:“喜欢吃油菜?”   我点点头:“还好,我们年节的时候多会吃油菜,谐音有财嘛。”   沈括:“年节还有什么习俗?”   我想了想:“山里挺单一的,不过每逢年节,我们会放河灯祈福。”   蜿蜒不断的河同外面相连,会带着大家的愿望淌出去。   沈括感兴趣问:“你会自己做河灯吗?”   那当然会了,我跟他说:“我们基本都是一家一户自己做的,条件好一点的才会从外面买好看的回来,不过普通人家一般只放一个,大户人家才会放好几个。”   沈括问:“只放一个,愿望写得下吗?”   我笑了:“又不是写论文。”   美食总会让人放松,虽然我的话不多,沈括也不像爱说话的人,我们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安静吃饭,但关系好像默默地变近了。   我没忍住心里那个仅次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的疑问,在沈括放下筷子的时候终于问了出来:“沈先生,你好像从一开始都没有问过我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男人?”沈括挑了下眉。   我点点头。   之前第一次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性向是在高中,那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落后的地方只要出一个同性恋,村子里所有人都会骂他变态,我不记得那个被划作异类的大叔最后被赶去了哪里。   那时我还在县高中住校,有段时间都不敢回家,怕被人看出来。   后来自己偷偷找了很多专业书籍才明白这不是一种病,但在我们这样的地方,是没有资格追逐个性自由的。生活已经很难了,谁都没有勇气   去雪上加霜。   即使现在上了大学,来到AK,见过很多同性情侣,我也还是会害怕自己身上的标签被人发现。   沈括从一开始就没有问过我的性向,是他觉得不重要,还是……   “直觉。”沈括说,“直觉你是,但你看起来其实,只是一个很清爽的学生,没有别的。”   我擦擦嘴,对他笑了笑。   “沈先生,你还需要什么吗?”   饭吃完,同事进来收拾桌子,我本来要帮忙一起,沈括说:“我需要看看你每次拒绝我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我真的在带家教。”   他指指一旁的电脑桌,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不确定问:“你让我现在上课啊?”   沈括:“能找到学生吗?”   学生大概率是有的,老学生的讲课时间固定,但也可以匹配新学生,通过三十分钟的试讲后就可以绑定排课了。   沈括:“你备课的课件,系统上应该有储存吧?”   我点点头,这都被沈括料到了。   他问:“你带什么科目?”   “语文和英语。”   沈括笑了,大概是在笑,明明一个文科生,竟然硬选了计算机专业。   我拗不过他,打开电脑下载好软件,登录自己账号就可以匹配学生了。   这次我讲的是古诗词鉴赏,沈括只一开始看了两眼,就没有再打扰我,自己坐在沙发上处理手机上的消息。   我比较单线程,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刚开始还会留意到其他动静,和学生开始讲课后渐渐没有再注意到身侧的人。   等一个半小时过去,下课我一回头,沈括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仪态极好,就连休息时腰板靠在沙发上也还是直的,以至于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在闭目养神。   但在我安静一分钟后他还是没有起身的动作,我才知道这是真的睡着了。   我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沈老板不会是个一上课就爱睡觉的头疼生吧。   房间空调温度有些低,我调了调,想想还是去拿一个小毯子过来。   刚开门出去,迎面一个穿西装的人过来,样貌和发型都很规整,   看上去就是很踏实能干的。   “您是?”   他对我微笑点了下头:“我是沈总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小陈。”   男人看上去年龄肯定比我大,我指指里面说:“陈先生,沈总在休息,我去给他拿个薄毯。”   小陈愣了下:“休息?”   我点点头:“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陈表情有些奇怪,我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小陈欲言又止,只摇了摇头说没事。   我那时并不知道沈括在身边有人的时候是无法入睡的。   从储物间拿了东西出来,我碰见端着果盘的柯柯,他把我拐到一边小声问:“春生,是沈总今天点的你去服务啊?”   我点点头。   柯柯又问:“他为难你了吗?”   我总觉得柯柯有点担心,安慰说:“没有,沈总他人挺好的。”   “人挺好?”柯柯不太信的样子,左右瞅瞅没人说,“总之你还是留点心吧,有的人就是看上去温柔的斯文败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露出毒牙咬你一口。”   “好,我知道啦,你快去送果盘,别让客人等。”   我没把柯柯说的话太放心里,商场诡谲我知道,沈括可能有什么比较凶的传闻吧,但是对于我又用不上,我有什么好被图谋的。   回到包厢,我刚碰上门,回头见沈括已经醒了,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睛看着我。   “你醒了。”   “醒来你就跑了。”   我举举手上的东西:“去给你拿毯子了。”   “过来。”沈括招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把我拽到沙发坐下,“累不累。”   刚醒来嗓音带着一种沙哑的慵懒和温柔,我没法把沈括和柯柯口中那个让人害怕的人对上。   即使他身上一直有种很冷的无形的压迫感,但我无法否认,越冷的人温柔起来,越能打破人心防。   “沈先生,你一直都这么温柔吗?”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沈括把毛毯从我手中拿走,细腻的绒毛一点点擦过我指尖,他说:“我只对自己在意的人温柔。”   那晚下班后,我坐着沈括的车回学校,一路上都有些忐   忑,但没想到的是,餐桌上乱摸手的人,反而在车里很规矩。   到学校门口,我下了车,隔着窗户说:“沈先生,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沈括:“那要不要报答我?”   “啊。”   “逗你的,接下来几天我比较忙,六月一号下午空出来时间好不好?”   “我……”   “我知道你要带家教,就当给小朋友们放一次假,”沈括看着我问,“可以吗?”   我没骨气地说:“那,到时候联系。”   沈括笑了笑,让我先走。   快回到寝室我才反应过来,如果今天还算是上班期间服务生和客人的关系,下次再见面,就真的算是约会了。   约会。   好暧昧的一个词语,怪不得沈括刚才笑得那么好看,让我转身差点撞树上。   我等脸不那么热了才推开门。   乔乔正趴在桌子上画画,哒哒哒笔尖戳得很用力,一听就知道心里有气。   我洗了个苹果,把凳子拖到他旁边:“来看我削苹果,猜猜会不会断。”   “这么厉害?”气呼呼的人果然被吸引,扭过来抱着膝盖瞅,“这也太难搞了,下次买个削皮器。”   我失笑:“没我直接削得快。”   小乔眼神跟着我的刀刃三百六十度转圈:“春生你好厉害啊,让我也试试。”   我看他一眼:“试什么啊,你画画的手,少碰这些危险东西。”   小乔努努嘴,继续看我削苹果,过会儿终于没忍住心事,没头没脑问:“春生,你会嫉妒我跟陆然一块长大吗?”   “啊?”   “就是……我跟陆然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好多个。”   我无奈发笑,把苹果切一块塞他嘴里:“那怎么办,下次投胎让我们都生在一个地方吧。”   小乔嘎吱嘎吱咬着苹果,还真伸出一根小拇指:“吼呀,那捏跟偶拉钩。”   接下来几天沈括大概真的挺忙,除了说晚安之外,我们没有再联系。   快到六一,陆然问我要不要一块去参加喻肆的生日趴,我这才发现时间冲突了。   小乔替我打掩护说:“哎呀,春生有人家自己   的事儿,反正喻大少社恐,少一个人也不差事儿啊。”说完还欲盖弥彰地朝我抛个媚眼。   到了六一那天的下午,等沈括电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会带我去哪儿,看电影?游乐园?还是……   还是什么我就想不到了。   不过等真看到行动路线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车一直开,带着我们到了一个景点。   我看看快落的夕阳,再看看面前的大山:“晚上,爬山?”   就算是爬泰山看日出,也不是这个时间点开始爬啊。   现在爬上去,刚好黑漆马虎的什么也看不见。   沈括问:“怕了?”   我跟在他旁边走,小声说:“乔乔肯定知道我是跟你出来的。”   “你拿一个小同学威胁我?”沈括饶有兴趣问。   我说:“他男朋友可厉害了。”   沈括笑出来,揉了把我脑袋。   我们没有真的摸黑爬上去,直接坐缆车到了山顶。   他带我走到一个类似观景台的地方:“春生,上次吃饭的时候你说,以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从山里面飞出来,想不想真的飞一次?”   我看看观景台,再看看等候在旁边的两个工作人员,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太疯狂了。   我结结巴巴说:“沈先生,我、我不用了吧。”   沈括:“你害怕了?”   我很肯定地说:“怕。”   然而沈括却没有放过我,说:“试试就不怕了,很有意思。”   他比了个手势,那两个工作人员便拿着绳索过来开始给我往身上穿,我这下彻底慌了:“沈括!”   工作人员的手顿了下,低着头不敢弄出动静,沈括却笑了:“敢叫名字了。”   我现在哪还顾得上别的:“沈括,我真的不敢玩这个。”   沈括:“我跟你一起。”   我愣了下,沈括已经站到我面前,穿进另一套相连的装备:“害怕你就抱着我。”   胸膛贴在一起,我走了神,不知不觉被绑得结结实实。   往跳台边移动的时候,我腿完全软了,是被沈括抱着过去的。   黑夜让无底的深渊看起来更   可怕,我只往下看了一眼就要昏过去:“不行不行,我不敢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这种事情越准备越害怕,但我真的不行。   “那就再抱紧点。”   “我不敢跳,你快带我下去,下去我也能抱你。”为了能逃脱我什么都敢往外说。   “好提议,”沈括说,“但我可不是为了占便宜才带你来蹦极。”   “小春生,我们要飞了。”   我逃不掉,下意识地抱紧沈括,双眼紧闭。   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跳台的,只知道双脚一空,瞬间坠入一个无底洞。   完完全全的失重感彻底把我吞噬了。   啊啊啊啊啊!   我像从万丈高空抛下来的一颗珠子。   只一瞬间,手脚发麻,浑身血液倒流。   只有风声和震耳欲聋的心跳。   我除了把沈括抱得更紧没有任何选择。   我从不知道一秒钟可以被拉得如此漫长,每一刻都是来自未知的颤栗。   向下,无尽地向下。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上突然传来绳索的牵引力,让我一直下坠要坏掉的心脏终于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我被猛地向上拉起,又抛下,我们像弹簧一样开始上下摆动。   “安全了。”沈括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依然不敢睁开眼,只敢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   四周空荡荡的,上下皆是无措,我能抱着的只有他。   我知道从这一晚之后,我再也忘不掉沈括了。   以前曾在杂志看到一句话,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带他去蹦极。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最刻骨的浪漫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在生与死的瞬间。   而我能抓住的只有他一个。   弹性绳变化的幅度在慢慢变小,沈括带着我一起翻正,轻笑一声说:“力气确实不小。”   我这才发现我抱他抱得太紧了,快要勒进他身体里,但我也不敢松手。   “你睁眼看看。”   我拼命摇头,脑袋完全埋在他胸口   不敢睁眼。   即使知道以现在的夜色几乎看不到什么,也不敢睁眼。   他捏了下我耳朵说:“那你听听下面是什么。”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尽量让心跳别那么大声响,凝神去听,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这是水面蹦极,现在已经安全了。”   虽然人从高空落到水面也会危险,但潜意识里水就是要比地面更觉得安全,大概是武侠剧看多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睁眼。   山谷里没有灯,只有月亮轻轻浅浅的光,模糊的剪影有种朦胧的美。   “哎!”绳子突然下降,我又抓紧了沈括,“怎么回事儿啊!”   沈括却一点也不慌张地拍了拍我后背,调侃说:“刚才不见叫,现在倒知道害怕了。”   刚才坠落的那一瞬我确实没有叫出来,不是刻意忍着,而是太突然了,在轰然灭顶的冲击中是发不出声音的。   看沈括毫不紧张的样子,我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故障,是升降绳在一点点往下放我们。   我朝下看了一眼,水面已经有小船在等着我们。   沈括像安抚受惊的小孩一直拍着我,直到我双脚踩到结实的船板。   工作人员来帮我们解绳索,我这才羞赧地松开抱了一路的人。   好在两位大哥训练有素,并没有笑我。   解放后,我躲到船的另一侧,不好意思再见人。   沈括还走过来问我玩得开心吗。   我真想说开心,好开心,开心得有今生没来世的。   但我跟他说不出重话。   而且有些体验说不上开心不开心,它就像一个独一无二的标记,我感受过了。   甚至在回想的某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自由。   其实现在缓下来,我比较好奇的是,沈括喜欢蹦极吗?尤其是夜间蹦极,为什么是夜里呢?   我们漂荡在河面上,就好像听见了我的疑问一样,山一侧拐角的水面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   正顺着河流缓缓漂过来。   “这是……”   我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这些东西我当然认识,在家里每逢年节我都会做的河灯。   但只会做一盏。   只有条件好些的人家才会放很多盏,各式各样,那时我们好多小孩就羡慕地凑在河边看。   现在河面缀满了花灯,像星河洒了下来,都只朝我一个人涌来。   “沈括……”我有些失声,再笨我也该明白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漂在前面的河灯已经有一只过来,沈括探身拿了起来,递给我。   “年节要放河灯许愿。”他说。   我笑了,眼睛发酸:“今天算什么重要的节日啊。”   沈括:“算春生小朋友要开心的重要节日。”   我低着头接下花灯,小蜡烛的火苗映得我脸颊也热。   这是一盏荷花灯,精致的花瓣下放着一张小卡片,我拿起来,上面写着——春生平安喜乐。   我心口有些发热,像那根小蜡烛一样被簇拥着,捧在手心。   苍劲有力的字体一看就是手写,工整中透出的一点不羁和沈括的性格很像,我觍颜问:“这是你写的吗?”   他淡淡眨了下眼,我又看向河面数不尽的花灯:“这么多……”   “不是一次写完的,休息的时候就写几个,放松精神。”   我心跳又开始变快,像刚才软软地坠在牵引绳上一样。   写和我有关的祝福就是放松吗。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本身就是很快乐的事情。   我认同这个道理,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其中的主人公。   我把小河灯放下去,又捡起一只。   这只是蹲在胡萝卜上的小兔子,尾巴上别着纸条,我打开看,上面还是写着春生平安喜乐。   我没问沈先生为什么都写同一句,只说:“愿望都是你写的,我写什么啊。”   “贪心。”沈括把我头发揉乱,从船上拿出一只新的河灯和马克笔。   我侧过身垫着手掌写:“你不要偷看。”   沈括笑出声来。   我做贼一样写好,放在小花灯上,轻手轻脚把它送到水面上。   “真不能告诉我?”沈括问。   我摇摇头:“不能。”   “好吧。”沈括倒也没再追问。   越来越多的小河灯漂过来,很聪明地绕过小船继续往前走。   我们的船一会儿要回岸边,不能跟它们一起走。   小时候我们都会问爹妈,小花灯会漂去哪里呀。   爹妈说,漂到外面好看的地方。   长大点我就知道了,才不会,纸做的小灯走不了那么远,稍微大一点的水花,或者一条鱼,就能把它掀翻。   我问沈括:“它们会漂到哪里啊?”   沈括说:“前面有一个瀑布。”   “啊,”我说,“那它们都会摔碎吧。”   沈括垂眸看着我:“你可真是……”   “一点也不浪漫吗?”我心说也是。   明明可以说它们要被瀑布带到更远的天边,也可以说小花灯要飞一次了,结果偏说了最难听的一个。   真完蛋。   沈括却摇了摇头。   我在等他说什么,但他一直没有开口,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眼底,让我觉得下一刻他想吻我。! 第70章 穷小子的宝石   那一晚之后,我和沈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我们在一起没有缝隙地紧紧拥抱过,却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牵过手,更没有其他逾矩的行为。   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飘在中间。   他还是每天会和我说晚安,有时候会挑我带家教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我把手机放在一旁,也不知道沈老板为什么对中学课程这么感兴趣。   直到有一次下课我叫他,发现没回应,才知道对面的人可能又睡着了……   其实我在网站的口碑还是很好的,许多学生都喜欢听我讲课,没想到在沈括这里彻底遭遇了职业滑铁卢,我讲的内容有那么催眠吗?   有时候我也会拍有趣的照片发给他,比如卧在大狗身上的小猫,比如很像心形的一片叶子。   沈括一直说话很直接,我有担心过如果他现在就说要和我确立恋爱关系怎么办。   拒绝……我说不出口,在一起,好像又太快了点。   虽然没有人规定两个人到底要互相了解多少,暧昧多久才能在一起,但我总觉得太突然。   也许是我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意去想的问题——我们差距那么大,真的会在一起吗?   我还记得以前很盛行的一类电视剧,最大优点是善良的平凡主角,会被高冷多金的男一号,温柔帅气的男二号,偏执学霸的男三号等等众人一起追逐喜欢。   那时候我总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知道这是在歌颂真善美,我知道这是每一个普通的我们的向往,只是……   有那么多闪闪发光的优秀人物,善良和勤劳不是最普通的品质吗,真的可以弥补这些差距吗?   我要很努力才能把这普通的一生过好,我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特殊。   倒也不是说金钱差距就能决定一切,乔乔和那位先生我觉得也是很般配的。   乔乔有才华,我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大放异彩。   但我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先出了问题。   这天早上小乔明明是高高兴兴出去的,一白天都没怎么在群里说话,一猜就是在外面撒欢连手机都顾不上了。   结果晚上回来时郁郁寡欢,魂儿都丢了一样   ,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吹风。   我给他热了杯牛奶,他还取笑我说以后跟我在一起的人会很幸福,问我和沈括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如果以前他不想说也就算了,但最近情绪起起伏伏,明显就是有事情要解决。   我和他坦白:“乔乔,其实有一次我在校门口想叫你,还没开口就看见你扑到一辆车的驾驶座上了。”   小乔愣了下,和我道歉没想瞒我,就是一直他也很乱,不知道怎么说。   我笑了笑:“那位先生确实很高大帅气,和你很般配。怎么不开心了,是闹别扭了吗?”   小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我,如果我和沈括在一起了,会介意自己不是他心中的唯一吗?   我好像明白了乔乔难受的地方,上一次他拿和陆然有小秘密举例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一点   我轻叹一声,摇摇头说不介意。   不知道是在安慰小乔,还是说给自己。   我们年龄差了那么多,注定会有别人先到,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不能改变的事情。   可小乔说:“不是的,我不是在意有人来过,我是在意那个人那些事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永远占据着那个最特殊的位置,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我沉默了几秒,好像被戳到了心里那块短板。   我觉得,没有人会不介意,只是没有办法。   谁不想当那个最特殊的人,可如果别人就是比我优秀比我好看,那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好像又是理所应当的,我拿什么去计较。   能被喜欢就已经很幸运了。   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沈括以前会不会也带着别人蹦极,会不会给过别人更多的河灯。   但我让自己不要这样去想,他给我的,已经远远是我不敢期待的了。   我说服不了小乔,他说恋人和朋友不同,我们可以有很多个好朋友,但恋人是唯一排他仅仅属于彼此的关系。   如果他不是恋人心中唯一特殊的那个,他宁愿不要。   我能看到他的难过,但我也能看到他的坚定。   那一刻我知道小乔为什么是值得被爱的。   他是勇敢的,而我是卑微的。   小蚂蚁也有小蚂蚁的活法,我没让这种情绪困扰自己太久,明天的病句讲义还没有做完,下周要交的C++程序也才刚开了个头。   忙到挺晚,躺在床上又一次收到沈括的晚安时,还是会觉得幸福。   我闭上眼,清醒地走入一场看不见归途的幻梦。   现在已经很好了。   每到周末的三个晚上,我还是会在AK见到沈括,他点我来包厢服务,又只让我坐那写作业。   我干惯了活,白坐在那里还拿薪水让我很不安。   “这里的服务宗旨不就是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吗?”沈括按着我坐下,意有所指说,“我喜欢看灯下美人”   “我不是美人”   “你是小白兔。”   我抿抿嘴,知道沈括不想看我跑来跑去端茶送水,但我也不能在上班期间白拿工钱,服务意识还是要有的,我看他放松地坐在沙发上,说:“那我给你按摩吧。”   沈括不知道想起什么,笑着说:“算了,我怕你手劲太大。”   我:“……”   “你坐着,我给你按。”一个不注意,沈括把我摆弄在沙发上说,“你很像一个bjd。”   我眨眨眼:“什么是bjd?”   “一种很乖的娃娃,像你一样,很漂亮,安安静静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走到身后,双手搭在我肩上,从肩颈一点点开始按。   我没去做过按摩,在家里给爹妈也就是捶捶背捏捏肩,没什么章法。   我不知道沈括的手法是不是专业,但看上去很像回事儿,会问我轻了重了,这里是不是疼。   “这儿疼吧,肌肉太僵了,你每天坐着写作业的时间太久导致的。”   我“哦”了一声,奉承说:“你会的真多。”   沈括手下加了点劲儿:“小小年纪就这样,继续下去容易得颈椎病,腰间盘突出,长富贵包……”   一串病名把我说懵了,我睁大眼睛仰着头看他,沈括问:“想知道解决办法吗?”   我大概是知道的,多运动,多休息,无非这两样。   但沈括顺着我脊骨向下推了一把,俯身说:“多找沈先生做按摩。”   我笑了。   沈括也会开玩笑。   按了会儿肩颈,我想说该我了,沈括又按住我的脑袋。   “头也可以按?”我好奇问,那么个硬疙瘩,按它做什么。   沈括敲了我一下:“头上穴位最多了,老实呆着。”   我心想,穴位最多的不是脚心吗。   等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上来,我才知道脑袋也不遑多让,这个硬疙瘩还是有点敏感的。   或许是沈括按得穴位得当,我感觉酥酥痒痒的,小电流呲呲得顺着头皮散开,重了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叫出来。   一开始我还会记得咬紧嘴巴,但后来实在太舒服了,等我回神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哼了几声。   我感觉沈括的动作越来越慢,从按变成了轻轻剐蹭,更痒了,我羞赧地瞟了一眼,沈括在我身后,我看不见,脸慢慢红了,数落自己怎么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   沈括只剩一只手掌着我的脑袋,另一只挑过我下巴,让我回头和他对视。   我以为他要笑话我,但他说:“春生,我想把你眼镜摘掉。”   啊?   我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镜已经被他拿开,沈括突然吻了上来。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我呆住了,本能地想合上嘴巴,却咬住了他的舌头。   心口像开瓶的可乐,砰一下炸满了泡泡。   沈括在吻我,他还……怎么会有人第一次就……   我慌乱地把他推开:“沈括。”   “嗯?”他挑了下眉,眼神温柔又不满足。   心脏乱得快要跳出来,我抖着睫毛小声拒绝说:“太、太快了,沈先生。”   “那我慢一点。”他嘴角弯起,按着我又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我没想到是这样,手软脚软,被他硬拉起来转了个身,跪在沙发上彻底同他面对面了。   他抱着我亲吻,在他掌下我好像变成了很薄的一片,被他按着脊背,要吞进身体里。   这是我十八岁的初吻,全是沈括的味道。   我在和一个男人接吻。   和心上人接吻。   沈括说慢一点,便真的很慢,如果说第一下我除了脑中轰然炸裂的声   音没有感觉到更多,这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什么是亲吻。   柔软,缠绵,让我想溺死在里面。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也许我比较糙,无师自通地就学会了呼吸。牙齿磕碰到沈括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笑出的气音。   他很高,托着我的后颈,在我脖子快要发酸的时候终于松开了我。   我一点也不好意思看他,垂着眼,嘴唇湿湿的,我也不好意思去舔。   他又吻了下我泛红的眼角,餍足慵懒的声音说:“不哭,也不闹。”捏捏我鼻子,“好乖。”   我脸更热了,他绕过沙发把我抱在腿上:“怎么不说话?”   我有点委屈,没底气地说:“我还没有答应呢。”   沈括摸我脸颊:“春生,我没有追过人,在我这里追人就是这样的。”   多无赖的发言,沈括刻在骨子里的侵略感和压迫感又来了,我本该反感和害怕,但他抚上我嘴唇,温声问:“我现在想申请预支一个吻,好不好。”   “不是刚……”我一张开嘴,他便把手指探了进来,勾唇说,“答应了,小白兔张开嘴巴就是想要舌吻。”   我没有,我不张了,闭上嘴巴,却又好像在吸他的指尖。他挑柔软的地方碰,哑声问:“你看过小兔子喝水的视频吗?”   我摇摇头,但直觉这是个最好不要继续的话题,把作乱的手指推了出去,四肢都无处安放地站起来,找借口说:“我想去洗脸。”   沈括没拦我,我同手同脚地进了包厢的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双颊绯红,连衬衣扣子都开了一颗,我碰了碰还湿润的嘴唇,羞赧地闭上眼。   我竟然真的接吻了,还是和一个那么帅,对我也很好的男人。   我想等心跳降下来再出去,但它一直好快,像装了一只叫沈括的小马达,一想起要见他就哒哒哒一直跳。   我深呼吸,想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点,但在推开门看见沈括的那一秒就失守。   他站在玄关旁,怀里抱着一束很大的玫瑰花。   火红簇拥的玫瑰,将高大挺拔的人都映得蛊惑人心。   我呆愣地走过去,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给我的吗?”   沈括把沉甸甸的花交到我手上,温声说:“以后跟着我吧,春生,我照顾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在小伙伴问你爸是不是瘸了的时候我没哭。   在妈妈被繁重的生活压垮,躁郁说不如都一块死了的时候我没哭。   但是在沈括说以后照顾我的时候,我突然忍不住了。   他用指尖轻轻碰掉了我的眼泪,没问我为什么哭。   玫瑰花被放在一旁的桌上,我主动抱住了沈括。   从今往后,我被打上了叫做沈括的标记。   “啊。”我轻呼一声,突然被抱了起来。   沈括单手抱着我,抱小孩一样把我抱到沙发上,秋后算账问:“刚才给你按得舒不舒服?”   我点点头。   “换你了。”沈括在沙发躺下,头枕在我大腿上。   我碰了下他有些硬的头发,心虚说:“我不会按。”   沈括闭上眼:“按坏了你负责。”   我笑了笑,手指穿过他浓密的头发轻轻按着:“你是不是很累啊。”   “嗯,”沈括应了声,“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   “春生,接下来几天我有很多会要开,你打不通我电话可以找小陈。”   “好。”   我手上力度渐轻,沈括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缓长。   我想到一种大狗,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的那种,可以保护主人,睡觉时又会依偎着主人,不离不弃。   当然沈括不是,他是一头沉睡的狮子,永远来去自由,但当他这样不设防地躺在我身边时,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况且,还是一头帅狮子。   我悬着手指轻轻描摹他优越的眉骨,鼻梁,唇峰。   沈括睡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老实坐着用手机看学习资料,察觉腿上动了两下。   我垫了下他脖子问:“落枕了吗?”   “没有。”沈括起身看了眼表,“该送你回去了。”   我坐着感觉还不明显,一站起来腿麻得厉害都不会走路了。   沈括看一眼猜到什么情况,无奈笑道:“我睡着了,你换个靠枕不就好了。”   我没说话,他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打横把我抱起来,像个悍匪招摇过市地走了出去。   我捂着脸,被他一路抱回了车上。   上车他又开始吻我,解开衬衣的扣子一点点向下,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变得粗重。   “沈括……”我紧张地推了他一下。   他抬头看了我几秒,最后轻笑一声,用力在我唇上咬了一口把我放开。   我总算能衣冠整洁地下车。   小陈办事牢靠,那束玫瑰被他拿下来放在副驾上,我抱着沉甸甸的一大捧回了宿舍。   好像重的不是只有花,还有其他沈括给我的东西。   我抱着花,不舍得撒手。   手机震了一下,沈括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在看抖音。   其实我很少用抖音,但是我还记得沈括问的那个问题,看过小兔子喝水没有。   我搜了下,跳出的第一个视频直接自动播放。   我看着,看着,脸开始红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沈括的新消息在手机最上方跳了出来。   「你的舌头比它软」   我窘迫地把手机扣在桌上。   门突然砰得一响,吓了我一跳。   我还以为是风风火火的陆然,一看是小乔。   “乔乔,你……”   他脸色看着很不好,失神地看向那一捧玫瑰。   我知道藏不住,和他说:“是沈括给我的。”   小乔硬扯出一个微笑:“你们,在一起了?”   我点点头,他抱了我一下,满口说着祝福的真好啊,说着说着却哭了。   我猜肯定是和那位先生出了问题。   那晚,小乔和我说了很多,他们分分合合,每一句都是不舍,但也无法接受秦濯心里还有一个说不清的人。   我其实想劝他,与其现在这样难受,不如放下过去的事情吧,哄一哄自己,但我也知道,以小乔热烈又坚硬的性子是不会低头的。   后来小乔哭累了,终于把人哄上床休息,我却不太能睡着了。   我一直在回避,没有问过沈括的曾经,没有问过他口中的喜欢有多喜欢,更没有问过会   喜欢多久。   我像一个坐在彩虹上的人,每天都被意料之外的幸福包围,但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它会不会散。   也许潜意识里我一直做着这样的准备,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确定关系后,我不能像以前一样总让沈括主动,我给他发短信的频率也多了一些。   但像他说的那样,接下来这几天会很忙,他回我短信不像之前那样快了。   我理解,他们那个位置的人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是动辄上千万的波动,压力肯定会更大一点。   他回得晚,我就等一等。   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努力和等待。   只是没想到,先等到了怒气冲冲的小乔。   我知道他晚上被叫去了AK,服务生说秦濯喝醉了联系不到人接,我们都明白是什么情况,小乔还是去了,我觉得也还好,如果都放不下,能说开最好了。   只是小乔现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说开的样子。   他红着眼睛,嗖一下举起了我放在桌上的花瓶。   是我在学校便利店买的,用来放沈括那一大捧玫瑰,我还买了营养液,希望它们可以多盛开几天。   小乔胸口起伏,一副要摔了才罢休的样子。   他平常不会这么鲁莽的,一定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虽然很心疼花,但也没拦他,能出气也好,就是怕碎片一会儿给他扎到。   小乔举了半天花瓶,最后咣一声又放回了桌上:“算了,春生,你自己处理吧。”   我愣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处理。   小乔悲伤又愤恨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不是在泄愤,他是在替我不值。   “乔乔,是不是……”   我声音颤抖,没有问完剩下的话。   陆然和喻肆都被小乔赶了出去,他说:“春生,我看见沈括跟别人……”   彩虹轰然散了。   这些天晚回的短信,沈括低沉的情绪好像都有了解释。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啊,我们在一起才三天。   我想到一种说法,有的人就是喜爱追逐的游戏,一   旦得到了便索然无味。   是这样吗。   我像一个生锈的木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乔乔不知道还和秦濯发生了什么,也很难过。   陆然和喻肆对着我俩,一人盯一个。   其实我还好,我好像已经很擅长处理疼痛和失望。   发呆了半个小时,想起来下周的作业还没写完,我开始看高数。   没事了,过去了就好了。   当晚沈括给我发了晚安,我不明白这样拖着他想做什么。   我没有回,他也没有追问。   第二天依然如此。   明天按说就要去AK了,但我做了一个最任性的决定,把薪资这么高的兼职辞了。   其实沈括真的不会再去专门堵我,他连在手机多问一句都没有。   会偶然碰到的概率大概也很小,但我还是离开了。   那样灯红酒绿的地方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还是应该留在自己该在的地方。   我没有时间去想他为什么说是第一次追求人,我没有想那些沉默又温柔的眼神为什么会是假的。   更不敢去想,我第一次的喜欢是不是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笑话。   人如果有更愁的事情,就不会被情爱拽得喘不过气。   我现在更头疼的是,当时借沈括的钱要怎么还。   乔乔当时不要那张卡,是我强塞给他的,他说只当先替我保管。   我知道乔乔肯定说到做到,但给出去的东西再往回要,真的很难堪。   就在我绕着湖边纠结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春生。”沈括挡在我面前,眉目凝着霜。   我一时诧异,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但紧跟着的就是一种四目相对时的苦涩。   上一次我们这样对视时,我抱着玫瑰花道别,沈括捏着我耳朵说,下次不会这么轻易让我跑掉。   “怎么没有去上班。”沈括问,“躲我?”   他这样问,显然是猜到了乔乔会把那天撞见的事告诉我,但是两天了,他一句也没有解释。   “沈括,你跟别人好了,应该和我说的。”   我语气平淡,可这句话   本身已经近乎指责。   我不知道沈括会怎么想,他对我的温柔和纵容只是追求时的附带品,现在不需要了,他又变回那个凛冽威严的沈总。   柯柯说沈括很可怕,让我千万不要惹他。   我有些紧张地看向沈括,但他冷峻的眉目却缓和下一点,靠近一步用食指点我眉心问:“瞎想什么,我跟谁好了?”   清冷的声线下藏着的一点宠溺,好像我们只是在打情骂俏。   我一时难以理解,沈括没必要撒谎,但已经和别人发生那样的事情了,还不算好吗?   “那天在包房里,你和另一个男生在干什么?”   沈括知道我在问什么,他回答得很直接,他一向都很直接,他说:“他在给我口。”   我眼前一白,他竟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了。   “谁在给你……”我深吸一口气,说不出那个字。   沈括费解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会记得?”   我难以置信:“你们都那样亲密了,你不记得他是谁?”   沈括了然失笑,好像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和一个十八岁还没有踏入社会的学生说话。   “春生,你还小,以后就知道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他想揉我的头,但我躲开了。   沈括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温和说:“我不喜欢他们,只喜欢你。”   “他们?”我又被刺了一刀。   沈括:“你很在意。”   “你觉得我不应该在意吗?”我像被雷劈了一样问那个没底气的问题,“沈括,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沈括淡淡问:“你想要什么关系。”   为什么是我想要,难道我们一直都没有共识的吗?   “你之前说的追求,是追求我当你的……床伴吗?”我声音发苦。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被沈括按住了肩膀,他沉声说:“付春生,我喜欢你。”   “那你跟别人……”   他不管我反抗地把我搂在怀里,疲惫地按了下眉心说:“那天我在AK跟别人谈生意,结果很不理想,所以我留下了一个小孩儿。”   我的心脏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为什么他可   以把这件事说的就像心情不好,发泄多吃了碗饭一样随意。   “春生,别生气了,”他捏捏我的后颈,“这不过像去按摩,做个足疗一样的放松,什么也说明不了。”   我挣了挣,天色已暗,树下不容易被别人发现,但我还是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我心底凉薄地问沈括:“那我也可以去找别人这样按摩吗?”   “付春生。”他嗓音明显冷下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沈括,我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种种款待,但我好像很难理解你的世界,我们……算了吧。”   这句话好像彻底激怒了沈括,他沉默地把我按在树上,磕得我肩胛骨有些疼。   我看着面前冷硬的男人,心慢慢提了起来,不知道沈括要对我做什么。   月光晦暗,他的眼睛变得更加锋利深邃,就这样沉默地看了我良久,最后沉声说了三个字:“你别怕。”   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怕他就好了,可我心里有更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垂着头说:“沈括,我想回宿舍了。”   但沈括没有松手,他闭了下眼说:“春生,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困惑地看向他。   沈括的话一向不多,但他这一晚却破天荒地说了很多。   “从你第一天抱着酒瓶推开门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见过很多亮眼的长相,但让我心底舒服,愿意亲近的,你是第一个。”   “你一点也不会察言观色,动作利落,脑袋却笨得可爱,我让你坐下,你不敢,瞟着眼去等旁边的人,还以为我没看见。”说到这儿,沈括蓦地笑了。   “后来我到楼下,想去吓一下你,以为你会跳起来,或者把酒洒了,但你一样也没做错,像个小木头,红着脸规规矩矩走了,我突然就不舍得再欺负你。”   他碰碰我的脸颊说:“春生,你身上有种很吸引我的气质,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我会觉得很安静,很放松。”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习惯,身边有人的时候我是无法入睡的,但那天你在讲课,你知道吗,你对学生说话的时候声音更温柔,甚至有点哄着,轻轻柔柔的,当时能睡过去也出乎了我的意料。你是不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沈括说,我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蹦极,其实我没什么偏好,我只是想带你感受一下。春生,你是第一个我愿意抱着一起跳下去的人,也是第一个我愿意花时间去哄去陪伴的人。   “你在我这里是唯一特殊的,这一点我没有骗你,也永远不会骗你。”   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每一句话都那么诚恳。   他没有再把我按在树上,虚虚抱在怀里问:“你还要跟我算了吗?”   我心里七上八下,在此之前,即使在我们最甜蜜的时候,我也只知道沈括喜欢我,仅此而已。   我没有问过这份喜欢有多少,没有问过以前有没有更喜欢的人,那些都是我不敢奢望的答案。   但是沈括突然把所有答案都抛给了我。   最喜欢我,唯一,特殊地喜欢我。   “可是说这么多,也还是不能解释你为什么可以同时和别人在一起。”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没有跟他们在一起,那些事情只是缓解压力的消遣,什么也不意味,你是第一个我喜欢的人,唯一一个。”   我心里乱成一团,没有办法再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本能地知道我应该躲远一点:“沈括,我还有作业没写完,我真的要回宿舍了。”   但刚才那一番话显然已经耗尽了沈括的耐心,他像一头第一次想全力捕获猎物的狮子,绝不允许半点逃脱。   回应我挣扎的是猛烈的吻。这才是沈括的风格,比起说,他更喜欢做。   “求你了,别在这……”我声音含混地染上哭腔,这是在学校,如果被别人看到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敢特立独行,我只想做好一个普通人。   “春生?”名字被叫响的那一刻,我像一脚踩空,第一反应是完了。   下一秒才察觉出来,是小乔的声音。   我猛地推了一把,沈括终于停下,他转身睨向了小乔,在面对别人时,又变成了那个冷冽不可靠近的人。   小乔一定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咬牙切齿说:“沈括,你放开我室友。”   沈括嗤笑一声,手指擦过我嘴角:“我管教自己的小兔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   我很久没听过他用这种冷傲的语气说话了,我们相处时,他大多时是温柔的,即使不言不语,也有一种淡漠的纵容。   狮子在我身边打过盹,我差点要忘了他也是食肉的,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沈括。   “春生,你要跟他分开吗?”小乔问我。   我心里突然很痛,我能感觉到沈括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我也知道任何一个有尊严的正常人在这个时候要做的正确选择是什么。   我微弱地点点头。   小乔放心了,他说那张卡上面的钱他一分也没动,还给沈括,以后我们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沈括,松手。”小乔很少露出这样锋利的一面,像一只随时可以攻击的小猫。   沈括轻笑一声,并没有把这半点威胁放在眼里,他俯身在我耳边说:“春生,我等你。”   颈侧突然传来刺痛,我被沈括咬了一口。   他终于放开我,我不敢回头,被小乔带着回宿舍。   “春生,他欺负你了?”路上小乔不安地问。   我茫然地看向他,这才发现眼前模糊一片,我竟然一直在哭。   我没有办法跟小乔解释,也许我自己都不想承认,我这么难过只是因为卑劣的贪恋。   如果沈括不喜欢我,如果他不在意我,这些早就在我的预设内,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从不属于我。   就算曾经很短暂地拥有了一瞬,也像逛商场一样,拿起来看过再放下就好了。   可是他那么认真地说只喜欢我一个。   我的笨拙木讷在他眼里是很特别的气质,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放松入睡的人,他对别人那么冷漠,别人总是很怕他,但他永远都对我温柔,会为我剥蟹肉,写满河的花灯。   他说以后照顾我。   他突然把那么珍贵的宝贝塞到一个穷小子手里,从没拥有过的我要怎么把它放下去。   我没有和乔乔说这些,我知道他现在看起来还好,但心里的难过不比我少。   更重要的是,我真的不想让好朋友对我失望,我不想辜负他。   沈括咬在我脖子上的痕迹两天都没有下去,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占有欲,他想在我身上留下标记。   可讽刺的是,哪里需要,我早就忘不掉他了。   失神发呆的时候,我会想到他揉我脑袋,他手掌很大,做什么都很有安全感。   想到他说螃蟹性寒,喜欢下一次再吃。   想到我说河灯会摔碎的时候,他笑得那么好看。   我的所有不浪漫和平凡,在另一个人眼里竟然是可爱的闪光点。   想到他口中淡淡的薄荷味。   想到他的渴望,还有在车上没有强迫我的爱怜。   关心和疼爱都不作假,也许真的只是认知差异,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在伤害我,就像古代王侯心情不好时宠幸一个人怎么了,他坐在所有人都倾慕的高位,我不让他和别人发生关系,就像不让他吃苹果一样不可理喻。   有人在真心喜欢我,可又不是我所期待的喜欢。   我该怎么办。   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总是残缺,总是没有满分。   沈括还是每晚和我发晚安,我一直没有回过。   却又饮鸩止渴地没有拉黑他。   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拖着,逃避着。   但一天下午,小陈出现在我楼下。   “付先生,沈总在AK,想邀请您过去,我送您吧。”   我睫毛抖了一下,那天分开的时候沈括说他等我,我以为只要我不找他,我们就这样石沉大海。   但他总要出来给我希望。   “我晚上……”我想说我还准备带课。   但只是一个停顿的间隙,小陈便在我开口之前说:“付先生,我跟了沈总很多年,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如果您这次不出现,我想沈总可能再也不会见你了。”   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碎开,选择权又一次交到我手里。   其实很多时候我宁愿是被安排的那一个,已经有太多次,不管怎么选都是难。   “说实话,沈总对您的特殊是从未有过的,我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们还是再好好沟通一下比较好,你觉得呢?”   小陈的话是在给我递台阶,没有什么所谓的沟通,今天我去了,就已经是选择了一条晦暗没有终点的路。   任何一个健康积极的人都不会这样选吧,可我不是。   乔乔总说我性格好,但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普通又麻烦的拖累,我爱我的家人,可是这改变不了我有一个身体残缺的父亲,和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母亲的事实,怎么会有人敢真的爱我。   谁跟我在一起都会被拖累吧。   但沈括不会。   我跟他在一起没有压力,我把自己完整地变成一棵没有尊严的菟丝花,只要安静地等他安排就好。   他能给我渴盼很久的安稳。   也许最重要的,我不想承认的,是我真的喜欢沈括。   为什么被这样对待了,还是会喜欢,我不知道。   我总是拼尽全力强撑着自尊,可现在明知道沈括做了这样的事,我却做不到离开他。   也许他对我一点真心都没有就好了,可我偏偏能感觉到他对我的那一点特殊。   他就像穷小子永远都得不到的一块宝石,能被一点光泽照亮,已经很舍不得放开了。! 第71章 春生不要他了   我被小陈带到了AK。   门打开,里面很热闹,桌上有一个大蛋糕,看样子是在给谁过生日。   没有人注意到我,直到沈括冲我招了下手,有个戴金丝框眼镜的男人开始吹口哨,被沈括一个眼神遏止。   我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走向他。   “怎么了,不高兴?”沈括把我拉在腿上坐下,动作熟稔得好像我们从没有闹过矛盾。   其实我并没有摆脸色,在场的人都很开心,还有寿星在,我没必要给大家扫兴,甚至出于职业习惯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但沈括还是一眼看出我的异常:“不想过来就不来,干嘛委屈自己。”   我看了眼他没有说话。   沈括好像猜到什么,皱了下眉问:“是不是小陈和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   “别听他瞎说,今天严家的过生,进了一批海鲜,我看着不错想叫你过来尝尝,你不想在这儿我带你回去。”沈括说着就要起身。   我按住他,没让自己成为那个不合时宜的导火索。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在意我有没有没过来,我没忍住问:“要是我今天没有来……”   “你要是不来,我会去学校找你。”他轻笑一声没当回事,捏我鼻子问,“想先吃甜点还是用餐。”   “我吃过了,不饿。”   正说着,一个穿短款露腰T恤的男孩过来,俏皮地冲我们眨了下眼,甜甜叫道:“沈总。”   他把一盘切好的蛋糕放在我们面前,沈括淡淡点了下头。   那个漂亮的男孩回去,被坐在主位的男人摸了下头,应该是今天的寿星。   严老板身边左右都有人,除了刚才这位,另一侧还有一个扎丸子头的可爱少年举着葡萄要喂他。   严老板没吃,少年便喂给了那个男孩。   我睁大眼,看着两个漂亮的男孩交换了一个吻。   他们不是AK的员工,应该是严老板自己带来的情人。   其实之前工作时我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不同情人间,甚至配偶和情人间都知晓彼此的存在,他们和平共处,有的还能当朋友凑在一起打麻将。   以前我以为那是个例,这一刻我突然想,会不会这才是沈括眼中的常态,大家习以为常,互不约束。   那沈括以后也会让我和别人这样相处吗?   “看别人那么着迷做什么,”沈括突然捏住我下巴,让我把头转回来说,“想要你应该找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吻住了我的嘴唇。   “春生,这几天我很累,也很想你。”他抵着我额头说。   沈括比我高大很多,他拥着我,声音和眼神都温柔,我又变成了被他捧在手心的宝贝。   可我知道我不是,这种不上不下,总忍不住去幻想,又一次次落空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括有一丝意外,挑眉看我。   这不是我第一次喝酒,以前有老板会逗我,让我也喝一杯。   第一次喝会懵,但我不敢让自己在这种地方醉,一来二去酒量好像就真的变好了,也可能我天生糙,本来就不好醉。   酒杯空了,很快又有人添满,度数越来越高,越来越辛辣。   我不知道我喝酒的样子是怎样的,但沈括看我的眼神慢慢染上一种其他的东西。   “春生,你喝了我好多酒。”他从我舌尖抢。   我被吻得缺氧,好像真的开始醉了,笑着说胡话:“沈先生,我要赔钱吗?”   沈括也笑了,眸色渐渐变深,哑声说:“要赔,但我不要钱。”他突然把我抗在肩上。   其实我做过梦,不知羞耻的梦,我们的第一次会是在沈括的家里,还是在一处精心挑选的景区酒店。   最后没想到是在酒吧的包间。   门外还能隐约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我在躺过形形色色人的床上躺下,闭眼搂住沈括的脖子   我不想清醒,放任自己彻底醉了下去。   他标记我很深,我想他彻底驯服了我,从此我会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不会再去挣扎想没用的东西。   此后生活好像恢复了平静,像我在互联网上看到的一个词——摆烂。   人只要自己放弃了,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我不会去想沈括吻我的前一秒是不是刚从别人床上下   来,我看到的是,他每一天都变得更在意我。   沈括在我学校旁边买了一大平层,我走过去只要八分钟,他坐车来要一小时零八分钟。   每次来之前会问我可不可以过来。   我背着书包过去,他会给我讲高数,比任何一个老师都讲得更清晰,反复讲也不会嫌我笨,还夸我又变聪明了,做对一道题会奖励一只剥好的虾。   晚上我会洗干净等他,我们有时候会做,有时候他会给我捏僵坐了一下午的腰,吻我后颈:“不累吗。”然后只是拥着我睡觉。   他体温偏高,被他抱着我总能很快入睡。   如果碰上学校有事,和家教之间隔得太短,我来不及过去,沈括就让我开着手机,听我讲课。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们像任何一对普通过日子的情侣。   沈括的社交不会少,我陪他出席过一些。   在一个拍卖会上,一张满是方形色块的画被竞到大几千万。   有人说这是什么派的开山之作,藏着什么哲学,什么韵味。   也有人说用色其实没有另一位大师好。   沈括问我:“困了吗?”   我摇摇头,老实说:“我看不懂画的什么。”   他笑了笑揽住我肩膀说:“我也看不懂。”   他带我去听交响乐,问我,你猜这里有几个人真的能欣赏。   我们看顶级舞团的芭蕾表演,我被32圈挥鞭转惊讶到合不拢嘴,却又忍不住说:“她们脚肯定很疼吧。”   前面戴羽毛帽的女士扭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自己又煞风景了,尴尬地摸了下嘴,心虚地去看沈括。   沈括垂眸看了我两秒,拿开我的手,吻了我一下。   后来我看芭蕾舞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温柔淡笑的眼神。   原本以为我们在一起,是沈括要向下兼容我。   但我没有想过,我的贫穷和无知,不登大雅之堂的审美,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朴实和可爱。   沈括一点点占满了我的生活,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连在学校的紧急联系人也被改成了他的手机号。   临近期末,各项考试挨着来,两个星期的考试周,紧绷着每天都只能睡四五个小   时,感觉比在地里干活还要累。   终于考完最后一门,我走在路上突然眼前一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   再醒来时,隐隐感觉手指上有东西,刚一动便被人握住了手。   “沈括?”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   “乖,别乱动,”他碰了碰我手指上的小夹子说,“正在给你测血氧。”   “我怎么了?”我这才感觉到身上还贴了不少贴片,应该是用来监测心率一类的仪器。   “你在学校晕倒了。”沈括说。   “低血糖吗?”我问。   沈括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声音干涩得像熬了个通宵,他说:“心率不太好,你有没有时候会觉得心慌?”   我想了想,有时候是会觉得心跳突然变快,但应该只是累着了,一般过两天自己就会好,我一直没当回事,但沈括现在的表情总跟我得了绝症一样。   “我到底什么病啊?”   “没有生病,”沈括摸了摸我脸颊,“没有检查出问题,大概是这一段累着了。”   我就说吗,长舒一口气看沈括:“那你怎么瞧着这么累啊,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沈括摇了摇头,缓缓抱住了我。   期间小陈有两次进来汇报公司的事,沈括都说:“你去处理。”   我推推他:“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沈括却不松手,好像怕松开就抱不到一样。   我刚想逗逗他,怎么跟小孩儿抢玩具一样,却在看见他眼眶红了的时候刹那哑然。   “春生,你永远都不要出事,好不好。”   我怔怔看着沈括,他对我说话经常用好不好结尾,但以前都是征求意见,或是询问,或是哄着。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用祈求的语气在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沈括开会中收到我晕倒被送去医院的消息时,紧张到打翻了一杯水。   我只是有种错觉,好像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沈括也会被压垮一样。   “沈括,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我问他。   沈括碰掉我眼角滑下的一滴泪,说:“我爱你。”   那天沈括在病床要了我,我身上还贴   着测心率的贴片,他一边要我一边看着心率监测器,虽然他很温柔地把一切控制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隐而未发的疯狂。我好像知道了柯柯说的沈括的某些癖好是什么。   这次去医院只是虚惊一场,但出院后沈括显然变得比以前要求更多。   他之前并不管我熬夜,大概是他也熬,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但现在他严格给我制定了锻炼计划和作息,还包括了营养餐。   我其实挺想和他说,我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身体都不会差,哪就要当成娇花养了。   但这件事上沈括显然不会听我的,出于私心,我不得不承认我也很喜欢被人紧张的感觉。   很小的时候我就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爸爸腿伤得早,我懂事也早,家里忙,我便尽量都不用大人操心。   没想到成了年又体会到被小心呵护的甜。   沈括把我按在床上,说刚学一套指法,给我捏捏脊椎。   又是捏又是按的,我觉得后面得红一大片。   倒不是怕疼,沈括这样不惜力,一通按下来胳膊也会酸吧。   虽然舍不得花钱,但我还说是:“要不我以后定期去按摩店吧。”   没想到沈括突然往下打我一巴掌,语气危险问:“想找别人给你按?”   我觉出不对来一秒认怂,起身抱住他脖子:“不要,只找技术最好的沈师傅。”   沈师傅嗤笑,一把扯了T恤,露出荷尔蒙爆棚的肌肉把我抱起来:“行,沈师傅给你换个地方继续好好按。”   在落地镜前我被抱着又按了很久,额头抵在沈师傅肩上,心想就不该担心他的臂力。   第一个学期彻底结束,暑假我不打算回家太久,家里网不好,带不成家教,准备买点特产先寄回去。   说巧不巧,在商场碰见了也来买东西的柯柯。   柯柯知道我跟沈括在一起,笑得一脸八卦:“可以嘛,这都有段时间了,看来沈老板是真的挺喜欢你。”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跟他咨询买什么比较好。   柯柯热情地拉着我推荐,正说着声音突然一拐:“这怎么回事儿?”   夏天穿的衣服少,还不等我明白过   来,柯柯已经扯开短袖的后领往里瞅清楚了,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沈括弄的?”   我反应过来,应该是昨晚按摩留下来的痕迹,估计看着挺瘆人跟家暴一样。   我把柯柯拉到人少的地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帮我按摩了一下。”   柯柯一脸我把他当傻子的表情:“春生,你就是性子太能忍,沈括什么样谁不知道,你还说他好话,他怎么可能给别人按摩?”   我张了张嘴,柯柯又一脸担忧地问:“你说安全词管用吗?”   我愣了下:“什么安全词?”   柯柯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问:“他连安全词都不给你?!”   我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柯柯在说什么。   柯柯几番犹豫,还是把那个大家只敢默默传的秘密说出来:“他那什么玩死过人。”   我一时愕然,慢慢明白过来柯柯之前暗示我的沈括的癖好是什么,远比我想象的更疯狂。   我后背有点发凉,但沈括不像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出人命,小声问:“真的假的……”   柯柯努努嘴:“我又没亲眼看见,但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啊,要不是真的他干嘛不辟谣。”   “柯柯,别人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你跟我说就算了,别再跟其他人说了,容易惹麻烦。”   柯柯揉我脸:“你怎么还叮嘱上我了,你到底过得好不好啊。”   我笑了笑:“挺好的。”   又说了一会儿才让柯柯放心,我把买的东西寄走,等着晚上见沈括。   柯柯的话不能尽信,但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个引子。   我觉得拿捕风捉影听来的东西问沈括不好,尽量还是和平常一样,但沈括解我扣子的时候还是发现了我的异常:“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状态不对,”沈括露出一丝困惑,“你在害怕?”   我装不下去了,轻吸一口气说:“我听了一个传闻,只是传闻,说出来你别生气行吗?”   “不行,”沈括捏我脸,“春生同学,我很生气。”   我缩了下脖子:“那我不问了。”   结果另一侧脸也被捏住,沈括一脸无奈和匪夷所思:“   付春生,我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你问个问题我也要生气吗?”   “那你刚才不就说生气了……哎呀。”我被沈括按床上揍了一巴掌。   “是不是听说我弄死个人。”他语调随意地说了出来。   我有点紧张地看着他:“是吗?”   “不是。”沈括的姿态很轻松,“确实是从我房间抬出去的,但他是自己吸食过量,如果知道他碰毒,我一开始就不会让他出现。”   “那你怎么不跟别人解释呢?”我完全相信沈括说的,替他冤屈道,“大家不知道真相,就把你传的不好了。”   沈括不以为意地轻笑:“我觉得挺好。”   我愣了下,这样的谣言不会影响沈括的生意,但却会让想接近他的人害怕,尤其是……   其实我发现了,沈括不喜欢别人撒娇,不喜欢吵闹,他喜欢安静的,听话的,至于这种安静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性格,在他眼里可能并不重要。   沈括既然猜出来我是听了这个谣言,不可能不知道和这件事绑在一起的他的习惯,但他却没有解释,所以或许是真的吧。   我在想,我还没有经历那些,是因为我性子闷吗?还用不上。   可最近我好像胆子越来越大了,如果有一天在沈括眼里我不乖了。   “你会打我吗?”我想着想着就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   沈括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去:“付春生,你觉得我会让你疼吗?”   我咬了咬嘴唇。   这天晚上沈括折腾得比以往都疯,惩罚我连着问了两个蠢问题。   我其实挺能忍的,到后面忍不住了就咬被子。沈括突然不动了,抵在我耳边低笑。   我茫然问:“怎么了?”   他把我咬湿的被角扯开,沿着耳垂一点一点往上咬我的耳朵问:“你怎么一点也不叫。”   我脸腾地烧起来了,我确实很少发出声音,喜欢男人这件事在我心底已经太出格了,如果还因为床上这种事叫出来,我真的会羞死。   在AK工作的时候我听过不少荤话,大概是知道老板们喜欢哪一款的,叫起来带劲的,或者像百灵鸟的,我这样在床上都沉闷的应该是很无趣的吧。   果然沈   括没有兴趣了,只是停在里面抱着我:“付春生。”他叫我。   “嗯?”   “春生。”   我又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没怎么,喜欢你。”他低沉的声音贴着耳骨传进来。   我的心扑通一声,跌进了柔软的温泉。   我抱住沈括,贴着他的胸膛,好像还可以继续喜欢他很久。   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这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乔乔突然失踪,被找回来时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养好一点,又被禽兽不如的人弄坏了眼睛。   我们之前都怨恨秦濯,恨他不会珍惜,恨他不懂尊重,恨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但最后也是他偏执地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乔乔。   我知道乔乔没有放下秦濯,可他们注定要从此天各一方了。   爱到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和沈括有一天也会这样吗?   机场告别的时候,乔乔拉着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想改变现在的生活,一定要告诉他,告诉陆然,天涯海角他们都会帮我。   我眼睛一下就酸了,我真的很幸运有这么好的朋友,他们即使再担心也不会阻扰我的选择,却永远愿意带我走。   我更愧疚了。   因为我知道没有人能帮我,是我自己把自己推进去的。   其实后来的几年里我有想过改变,平心而论,沈括真的对我很好,被宠爱久了人总会生出一些妄念。   那是大四的情人节,我想去公司看看他,沈括一直都让我随时可以去找他,但我一般不会去,总觉得会打扰他做正事。   沈括管的公司是一家名声很大的投行,我不懂金融,他也很少和我聊工作上的事。   我以为老板都是坐办公室签文件的,并不知道沈括会实操,如果知道我不会选那么尴尬的时间过去。   小陈看见我愣了一秒,不自然地请我先去贵宾室喝杯咖啡。   我还傻乎乎说不用麻烦,我在办公室等他就好了。   然后办公室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嘴角泛红的男孩。   我定在原地,问小陈:“沈括呢?”   “沈总已经去交易室了,收盘前应   该无法见您。”小陈对那个男孩使了个眼色让他走。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伸手拦了一下问:“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小陈只好面色忧愁地关上门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男孩。   他转了下钻石耳钉,上下打量我:“陈哥都对你这么客气,你是沈总最近的新欢啊?”   我和沈括在一起三年多了,是他捧着玫瑰花正大光明追求的,现在被一个小孩问是不是新欢。   我问他:“你和沈括什么关系?”   男孩皱了下眉:“你好没有礼貌。”   “抱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男孩噗嗤一声笑了:“我是说你直呼沈总名字,你怎么这么呆啊。”   他靠近我,像看大熊猫一样看我:“不是吧你这个眼神,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沈总吧?”   “也是,我们都对沈总又怕又爱的,但没人会露出你这种眼神啊。”他拍拍我肩膀,一点也不见外地说,“哥哥,我看你也不比我小了,别犯傻啊。”   我声音很轻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   男孩摊了下手:“那你连我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经常来吗?”   “好多人都会来啊。”   “好多人。”   “你真不知道吗?”男孩伸了个懒腰,习以为常说,“像沈总这样的顶级操盘手,在重要交易日压力都很大的,开盘前来一发方便他们进入紧张又放松的状态工作啊。”   我像被一道雷劈在原地:“你是说,开盘前和你们……是他的常态吗?”   男孩揉了下耳朵:“等等,你该不会几年前就跟沈总认识吧?带家教的?”   “你认识我?”   “我说声音怎么越听越耳熟呢,”男孩数了数手指,看我的目光突然多了些怜悯,“哥哥,三年了,你该不会还没有认清现实吧?”   我被一个小孩的同情刺到了,坚持说:“沈括对我很好,我们在认真相处。”   他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当时沈总跟你打电话但你忙的时候,他正敞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听你讲课,一边抓着我的头发用力。”   “你知不知道他需求很大,有时候   一个人都招架不住。”   “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些奇怪的癖好,不舍得弄在你身上,但总要有人满足他的。”   一句句话像刀砍在我身上,或许一直是我在逃避,我一直停留在沈括也许会碰别人这样一个笼统的概念,但现在血淋淋的事实被完完整整地抛在我面前。   我像一个被抽干灵魂的木头,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目光落在他有些开裂的嘴角问:“沈括,会和你们接吻吗?”   男孩很好笑地歪歪脑袋:“我们的嘴是用来干什么的?沈总和我们接吻不嫌恶心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回神时已经徒步走了很远很远,走回了我们的“家”,沈括总是把这里叫做家。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起涌来的这么多事情把我冲傻了,也许是自我保护机制,我想到的不是难过,竟然是尝试。   因为男孩说他们都是小陈安排的,沈括从来不和他们联系。   沈括更不会亲他们。   我是特殊的,我可不可以更特殊一点。   那一晚我做了一件之前打死我也做不出来的事。   沈括和我在一起三年,每次一两个动作就能折腾很久,没有碰过我的嘴。   当我俯下身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意外。   但只是碰了一下就被沈括拉起来:“不舒服,别做了。”   我没有听他的,只是过程中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所以你别去找他们了好不好。   我想沈括应该真的很激动,不然以我的技术是不会这么顺利的,嘴里还有东西,我不知死活地仰头去吻他。   沈括皱了下眉,在我身上打了一下,却没有推开我:“今天怎么这么皮?”   我被呛出眼泪。   男孩说,他们的嘴是干什么的,沈括怎么可能和他们接吻。   但我做了同样的事,沈括亲我了。   “沈括,你以后能别找其他人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括轻笑一声,没太在意地摸我嘴唇,“很早以前不是跟你解释过吗,小醋精。”他埋在我脖子间嗅。   我被惯得也会生气,把他推开问:“沈括,你到底   把我当什么啊?”   沈括语气明显淡下来:“你觉得我把你当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最得宠的床伴吗?   最特殊最疼爱的情人,也还是一个情人。   我感觉自己情绪有点失控,害怕再说下去会吵起来,我应该冷静一下再好好沟通。   “我去洗个脸。”我没看沈括,径直跑到了洗手间。   我突然憋得喘不过气来,下午想了很多,可是开口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如果沈括问我,我不找别人,你能每天在公司陪我吗?我该怎么回答。   我就像一个没有任何筹码的流浪汉,别人让我提要求,我都不知道提什么。   门口传来动静,沈括隔着门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打开门时他已经离开了。   我看着空荡的客厅愣住了,晚上出门做什么。   我坐在沙发上等,一直等,时针转过半圈,天亮了他都没有回来。   那一刻我知道,我真的很怕失去他。   如果我不满意现在的关系,沈括不会强迫我,他只会像现在这样把我一个人抛下。   我又等了一天,他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我打了他的电话,他没有接。   我从沙发滑到地毯上,很冷,想有个人抱抱我。   苍白的天花板上全是过去在一起的画面,我知道那些疼爱和关心都是真的。   他给了我贫瘠生活中所有关于美好的定义,我不想失去沈括。   门锁响了一声,我知道是错觉。   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括抱着一只小熊站在我面前。   他叹了口气,屈身把我抱起来:“怎么回事啊,春生。”   还是那么温暖的声音,我抱紧他,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了。   那天沈括回来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把那只小熊送给了我。   我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事,我们都默契地忘了,又像以前一样温馨和谐地在一起。   沈括非常不喜欢逛商场挑东西,但空了会带我去逛家居市场,会问我家里放一个这个好不好。   我笑着说好,告诉沈括我喜欢什么颜色。   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家了。   我想过,我和沈括这样会维持多久?   即使我永远没有异议,但我有老的一天,甚至不需要等到那一天,腻了就可以推翻一切。   所以我一直都在认真工作,认真攒钱。   有时候碰见柯柯,他会真心羡慕说:“这么久了,看来沈总是真走了心,给了你小金山还是小银山呀?”   我总笑笑不说话。   最后两年的日子乏善可陈,我工作了,开始挣钱,但社会上的压力总还是和学校不一样。   同事间的勾心斗角,口蜜腹剑,技术上的吃力,项目上的漏洞,让我变得越来越容易疲惫,更没有心力去想要不要改变现状。   即使在最丧的时候想过离开,但沈括的温柔和关心总会让我放弃。   即使在一起很多年,他还是会隔三差五给我准备小惊喜。   有时候会想,如果他对我没有这么好就好了,我就不会这么舍不得。   也有很快乐的一件事——乔乔回国了。   他说这次不走了,要搞定老男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有光的,自信又有底气,我知道这一次他和秦濯一定能好好的,他们也算苦尽甘来,会幸福一辈子。   虽然当年乔乔离开的本意不是让秦濯改变,但秦濯确实变了很多。   有时候我也会幻想,如果我坚强一点,心一狠走了,沈括是不是也会改变。   但我不敢试。   我知道自己是他的例外,但没有乔乔对于秦濯而言那么例外,我不敢像乔乔那样一走了之,不敢赌自己的分量。   到现在我都不太知道沈括喜欢我什么,温柔是一个太普通太平凡的特质,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当筹码离开他。   但很快我发现,是我多虑了。   根本等不到我考虑离开的那一天,沈括回家的次数开始变少了。   他以前很爱吃我做的饭,说有家的感觉,现在他会让小陈订餐。   以前他总会缠着我要,现在次数变少了,就连时间也在刻意地变短,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强行结束。   带我出去找小惊喜的频率也变低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很努力地去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照顾我,都说眼神做不了假,他看我的眼神依然满是爱意,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就是在改变。   我厚着脸皮主动从网上买了一对兔耳朵,还是不好意思明示,就把它们放到沈括那一侧的床头柜里,用柜门夹了一点毛茸茸露出来。   晚上沈括回来,我尽量快地修改完bug,把程序交过去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忐忑地等他洗漱完。   沈括眼睛很尖,我感觉到他目光在床头柜上停了一秒。   我红着脸闭上眼睛,床垫传来被下压的动静,沈括在我额头吻了一下,他说:“晚安,春生。”   灯熄灭了。   我照旧被沈括搂在怀里,心却一点点冷下去。   他对我没有兴趣了。   再醒来时,身边没有人,我看了眼表,凌晨两点。   沈括以前总笑我睡得死,说地震了他都得背着我跑。   但他不知道,最近我能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我看了眼,沈括的衣服都还在,洗手间没人,他去哪了。   我打开卧室的门,看到了无论后来怎么努力都忘不掉的一幕。   沈括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那是一对模样很好的双胞胎,一个伏在他敞开的腿前,一个挂在他身上,亲吻他的喉结,他闭眼仰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很受用。   我看着那个少年鼓起的腮帮,殷红的眼尾,看他朝气蓬勃地卖力,我才25岁,却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像个干枯的珠黄老人。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气,只是觉得等了很久的那把刀,终于落下来了。   我知道沈括出于习惯依然眷恋我,但我已经给不了他这种畅快的享受了。   我默默关上门,睁了一夜的眼。   那只是失眠的开始。   沈括以前不管我的工作,但现在不止一次说辞了吧。   于是我真的辞了。   因为没必要再攒钱了。   半年前我高兴地告诉沈括,我靠自己工作挣的钱,在家那片的县城给爸妈买了房子,沈括摸我头,说春生最有出息了。   但我没告诉沈括,不久前,我爸妈一起走了。   车祸走的。   我爸腿不方便,出行要用三轮车,我给他们买了新的,但出事那天他们开的是旧的。   我无助地跪在地上哭,贫穷像是一个魔咒罩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他们是不舍得扔旧的,能将就着开,就继续将就着,哪儿坏了自己能搞搞掰掰就自己弄。   交警调了监控,是在过马路时三轮车突然停了,大概是线路老旧出了故障,然后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大货车碾过。   那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我整夜整夜地想,如果我把尊严丢得更彻底一点,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沈括的钱,这一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我不需要拼命地加班攒钱,爸妈会早早就住上大房子,知道我很有钱,不会再省钱,不会辛苦了一辈子还这样痛苦地离开。   我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我以为自己不用沈括的钱,就可以不把自己当做被包养的,就可以和那些男孩不一样,就可以自欺欺人我们是相爱的情侣。   我想给自己留最后一点尊严,可是有什么用。   从我第一次知道沈括会和别人在一起但没有离开的时候,我就没有尊严了。   我努力挣钱为了什么,从大一老师就看出来我不是学计算机的料,他说你写诗很好啊,为什么不去学文学。   因为不挣钱。   如果我早早肯拆净自己的骨头,被沈括资助,我是不是就能去追求自己的热爱,而如今我每天都有改不完的bug,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时间能耐心地看完一本书。   可最后我的努力是什么结果。   工作一无所成,也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我就像一个笑话,自甘堕落地跟着沈括,却又强撑着最后一点尊严自我感动。   我的一生都如此拧巴。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甚至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深爱我的家人,可我没有把家当过自己的港湾,很多时候我更觉得那是我要一生背在肩上的责任。   我其实一点也不善良。   我总有理由回家的时间少,挣钱挣钱挣钱。   但其实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   家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我的压力来源。   我在学校可以自欺欺人我们都是同学,我自己挣的钱让自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完全可以做到。   我就可以自欺欺人,我从那里飞出来了。   但只要回到家,我就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爸爸还是在抽劣质的烟,妈妈每天都要因为这个和他发生争吵。   爸爸吃饭总要喝一杯,妈妈也会跟他埋怨。   我当然也不喜欢爸爸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但我没法开口劝他,妈妈或许不懂爸爸心底的难过是什么,但我大概知道。   一个男人在最该壮年的时候失去了劳动力,成了家里的拖累,这种苦闷是说不出口的,何况爸爸在出事前也是村里的才俊,一下子跌到泥里,像个废人一样,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也就最后这么一点排解了。   我能明白这种最无力的苦闷,但我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也许他们已经早就习惯每天因此而产生的磕绊,但每一句落在我心里都是鞭刑,在不停斥责我为何如此无用,还在让家人过这种日子,让我觉得自己在外开心的每一秒都是罪过。   爸爸早年也是出去做生意挣过钱的,算是村里见过点市面的,后来每年过年亲戚坐在一起,我一定能听见他和别人讲当年的经历,说在酒局上吃过的那个燕翅鲍多稀罕,反复说。   或许村子里大家都这样,但我每每听到心里都苦涩难言,我没钱给他们多买些,这么多年了,还在吹当年的那一只。   我没本事,可我又嫌弃他们吹嘘的样子,我也想天真善良,我也想即使贫贱也乐在其中,可我做不到,我是扭曲的,丑陋的。   我看似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可只要回到那个窒息的环境,我就会知道我过得有多惨,我还是飞不出这座山。   其实道理我也明白,我已经比村子里的同龄人好过太多了,可我出来之后也遇到了那么多优秀的同学,我也想和他们一样。   如果我真的接受自己就是山里的一只野鸡,我一定每天都和邻居一样,觉得自己厉害坏了。   可我心底偏偏藏着那么一丝不甘,没有能力,却又如此丑陋自负。   所以我一直都不   开心。   以前不能接受自己一生如草,后来堕落又不能剔尽尊严。   我生在春天,那么好的日子,却一生都不合时宜。   沈括,你在看吗?   我说这些不是想像祥林嫂一样惹人烦,我只是想万一你看到了,就会明白我的离去不是因为你,你不要自责。   这些我无法说出口的话,压了我太久太久,以前为家里人活着,我没敢想过自己想要什么,现在爸妈都走了,我也自由了。   你还记得大一时我晕倒过一次吗,当时检查了没有生理性病变,其实一直都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   医生很早之前就怀疑是抑郁症和焦虑症,建议我检查,但我没有,我不想再面对一个更糟的自己了。   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还是会心悸,尤其这两年,我能感觉到它在变得越来越严重,我也越来越自厌。   根源在我的骨血里,我窒息了太多年,现在只是不想这么累了。   我没有办法继续和心理医生去做咨询,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不想再把这么难堪的自己展示给别人看了。   我辞掉了工作去旅行,算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但并没有好起来。   我还是整夜整夜地失眠,每一天都很痛苦,我藏不住它了。   你还记得这只小熊吗?   我想在我走之后,这只小熊或许会被乔乔收起来。   如果还有一个人知道它的秘密,那就只有你了。   谁能想到它的背包不是一个装饰,里面真的暗藏玄机啊,当时我和你开玩笑说,要把说你的坏话都藏里面,密码是我最倒霉的那一天。   我想,你大概率是不会看到的,看到也打不开。   那这几张纸就是我留给世间最后的交代。   如果你真的已经打开了,我挺开心你还记得那一天,那我要收回之前的话,那不是我最倒霉的一天,是我一生改变的一天。   沈括,我给乔乔单独留了一封信,里面解释了这一切和你无关,但我猜小乔难过起来会忍不住怪你,你让着他点好不好。   关于遗体,我也和小乔交代了,我这一生无用,最后如果还能有点用处也不枉我白来一次。   -   -   阮乔看着短信发来的时间,是早上八点,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得厉害。   春生让他去一个地方,告诉他不要怕,又说对不起。   他打回去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恨不得让秦濯连闯红灯。   富安路,72号,终于到了。   阮乔跑上去,看见小陈鼻青脸肿地站在春生门口,心彻底揪在一起。   “春生呢?”   小陈不说话,阮乔砰砰砰敲门。   “滚!!”   里面传来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沈括的声音。   阮乔手脚有些发麻:“春生呢?”   他反复问:“春生呢?”   小陈面色灰败,眼眶慢慢红了。   阮乔一瞬间泪如雨下。! 第72章 施主自由了   春生的门是电子锁,秦濯用手机破开。   脸上还肿着的小陈拦了下阮乔,担忧说:“沈总现在情绪不稳定。”   阮乔置若罔闻地推开他进去,秦濯按住小陈说:“我跟着他。”   这是一个很小的户型,家具也都很简单,不像沈括购置的,倒像是春生自己租的。   阮乔走向卧室的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即使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在看见春生了无生息躺在那里的一瞬,还是双腿一软。   他那么好的春生,不在了。   沈括抱着春生坐在地上,听见动静时忽地扫来一眼,猩红的双眼像领地被侵犯的野兽。   秦濯已经准备好把随时暴起的人按下,但沈括在看清阮乔的那一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收敛了敌意,把他们当空气一样不再去看,继续静静抱着春生,脸贴着他的脸,像两具尸体。   阮乔失力地坐在地上,捡起周围几张纸,是春生的笔迹他认识,先看了那张开头写着“致小乔”的信——   乔乔,别怕,生老病死我们都会经历的,我知道你很坚强,别太难受了好不好。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糟糕的场面,我真的没有人可以交代了。   其实我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离开,但我想你们联系不到我会着急,报案又要浪费警力,不该再麻烦那么多人了,请原谅我的自私。   床头柜里有我的诊断书,其实我觉得找致病的诱因挺没有必要的,我了解过一些研究,这就是一种疾病,谁都有可能得,和基因有关,并不是我遭受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所以不要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我也是最近才变得严重,也不要去责怪沈括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乔乔,不要难过,也不要可惜。   近来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每天都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心里无数声音在指责自己是个废物,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坚强地抗争,只是我懦弱地躲开了,我是一个最不好的例子,你不要为我难过。   万一真的有灵魂呢,说不定现在我还看着你呢。   好啦,不吓你了,还有一些事想麻烦你。   我   的脏器可能已经受到损坏无法捐赠了,但是角膜不知道是不是还可以,或者将我捐给科研机构当大体老师也好。   乔乔,让我最后有一点价值吧。   诊断书上面还有一张卡,是我剩下的存款,你帮我转交给房东吧,我擅自在他房间门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   乔乔,能认识你和陆然,我已经很开心了,你们要一直好好的。   过了今天就忘记这一切吧,继续开心地向前。   付春生绝笔。   阮乔眼前模糊一片,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出国之后他和春生的很多交流都在线上,他觉得他们从没有距离。   回国之后忙工作忙生活,和春生见面的几次他竟然也从来都没有察觉过不对。   春生永远温柔地对所有人笑,永远不会生气,好像他强大到可以包容一切,承受一切。   最后一次见春生是在他脑子还不太清醒的时候,逼着秦濯把大家叫过来聚会。   席间门他觉得春生不高兴,一起散步时问春生怎么了,春生抱了下他,说他做出决定了,很好的决定。   阮乔心口阵阵发疼,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多追问几句。   后来就连陆然都觉得春生不对劲,好好地突然去旅游,他们还猜测春生是不是想开了。   他让春生发自拍,春生发给他,他便放心了,因为春生比了那个平常开心时会比的万年不变剪刀手。   可他没有想为什么春生会用左手拿手机自拍。   他还和秦濯吐槽画质好糊,他更没有想到是春生已经拿不稳了。   阮乔到安静沉睡的人面前,颤抖着双手去解他左腕上的表带。   那么宽的表带,在春生的手腕上很突兀。   “啪”表盘落在地上,露出下面狰狞的疤。   应该是不久前划的,有的才刚结痂。   在他露出光洁的右手,笑着比剪刀之前,他经历了什么……   沈括身体一僵,他不敢看,自欺欺人地脱掉自己外套盖在春生身上。   “你走吧,春生还要休息。”他低着头说。   阮乔扶着膝盖站起来,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沈括,春生把他的后事交给了我   ,是你该离开了。”   “你说谁的后事?”沈括抬起头看他,声音沙哑又阴狠,眼底满是疯狂,“春生只是累了,我一会儿要带他晒太阳,我们还要一起吃饭,晚上要一起睡觉。”   阮乔被他疯癫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又满心愤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人在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   “你别疯了,春生已经走了!”   “他没有!”沈括声音嘶哑地指着门,“他还跟我在一起,你滚!”   阮乔红着眼冷笑:“春生恨你,他一点都不想跟你在一起。”   沈括像被刺中了心脏,把怀里人抱得更紧,脸颊贴着他的脖颈,神志不清地重复着:“你胡说,春生想跟我在一起,春生一定会跟我在一起,谁都别想从这儿把他带走,你胡说……”   阮乔抖了下手中的信纸,冷声问:“沈括,信你看了吗?春生的遗愿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沈括慢慢把春生放在毛毯上,双眼猩红地站起来逼近阮乔:“春生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要把他带走做什么?交给那些人当试验品开膛破肚吗?!阮乔,你想都不用想!!”   “砰!”   一手刀击在后颈,沈括身体一顿,慢慢跪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秦濯在阮乔肩上扶了一下:“没事吧。”   阮乔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走向春生。   现在没有人能阻拦他们了。   阮乔轻轻碰了碰春生的脸颊,那么凉。   “你准备怎么办。”秦濯问。   阮乔茫然地看向他。   秦濯沉默几秒说:“如果当真按照春生的遗愿,捐赠器官或者做大体老师,沈括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找到的,到时候没人能安宁。”   阮乔知道秦濯分析的是对的:“但是……”   “他现在没有理智可言。”秦濯皱眉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沈括,估计之后的很长时间门也都不会有了。   阮乔眼睛发酸,他用袖子及时蹭掉,没让眼泪落在春生身上。   他知道春生想帮助别人,但他也知道春生不希望因为自己再引发更多争端。   如果真把春生捐出去,到时候沈括发疯,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阮乔陷入两难,最后思来想去说:“那就让春生彻底自由吧。”   他做出了当天火化的决定。   除了叫陆然和喻肆来看了最后一眼,没有再告诉任何人。   春生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几次在信里说不要为他难过,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家因为他而忙碌奔波吧。   阮乔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安安静静地走。   火葬场有很多人在哭,阮乔一向爱哭,但他这次没有嚎啕,万一春生说的是真的呢,如果真有灵魂还在,他要让春生放心地走。   春生穿着洁白的衬衣躺在那里,被推进去,高高的烟囱飘出一阵烟,往很高很高的地方飞去,最后只剩下一把灰。   阮乔沉默地抱着骨灰盒,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曾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哭过笑过,也许愿过美好的未来,春生才25岁,怎么就只剩一把灰了呢。   乌云将天色变暗,阮乔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沈括踉跄走到他面前,盯着那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想伸手又颤抖到完全无法触碰。   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春生,他来晚了,春生再也没有了。   沈括不敢出手去抢,好像阮乔手上捧的是这世间门最易碎的泡,连声音大一点都怕惊落了他。   “阮乔,把春生给我吧。”沈括哑着嗓子说,语气难得的低下。   但阮乔只回了句:“沈括,你不配。”   沈括把嘴唇咬出了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执拗地挡着路。   啪嗒,白瓷盒上湿了一点,阮乔以为是自己没忍住的泪。   秦濯脱下西装挡在他头上,他才知道是下雨了。   阮乔冷漠地看着沈括说:“你如果不想让春生淋雨,就别再阻拦了。”   沈括但凡还有一点人性,念一点旧情,都该放过春生了。   只是阮乔没想到,重重一声扑通,沈括跪在了他面前。   不可一世,永远只享受驯服别人的人,跪着仰起头求他:“把春生还给我。”   来往的人忍不住驻足,看哪一家的天骄又在上演生死离别。   阮乔冷冷看着沈   括,心里刀绞一样疼,别说跪下了,沈括但凡愿意给春生低一点点头,春生又何至于失去对生活最后一点希望。   他一点也不同情沈括,沈括活该,以后受多少折磨都是他欠春生的。   阮乔不为所动,沈括慌了,他不能连春生最后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不敢去抢,只能求阮乔,哑声说:“我错了,把春生还给我。”   围观的人突然捂住嘴,震惊地看着脊背那么直的男人不要命地往地上磕头,一下又一下,血水和着雨水一起往下流。   任谁看了都要于心不忍,但阮乔还是转身走了。   沈括跪在雨里,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浑不知疼,耳边只反复响着阮乔最后一句话。   “春生不属于你。”   他彻底失去春生了。   秦濯看了眼副驾上神色苍白的人,问现在去哪。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说:“去最近的海。”   他不准备给春生买墓地了,墓地是为了身后人的纪念,但他知道春生只想一个人轻飘飘地走。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海边。   春生一辈子都想飞出大山,阮乔就送他去最广阔的海。   “秦濯,你说如果知道春生在AK工作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他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就把他带走,后来的这些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阮乔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海面。   秦濯在一旁沉默地陪着,没有说什么。   当至亲挚友离开的时候,留下的人总会反复想,如果当初怎么样……   可那时的阮乔又知道什么,他们都是在18岁迷茫的孩子罢了。   遇见了一个人,改变了一生。   阮乔看着风一点点把灰带走,眼前浮现春生信纸上的一字一句,沉重的家庭负担,被迫放弃的理想,不肯认命的自尊,还有求不可得的爱人……全部都变成彻夜难眠的病魔一点点侵噬,压垮了他。   在最后一抹灰也消散的时候,阮乔终于失声哭出了春生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句话:“为什么生活会这么苦啊。”   “秦濯你告诉我,为什么啊?”阮乔泪流满面。   那天之后,他们的朋友圈里少了一个叫   做付春生的人。   阮乔没有告诉其他人春生发生了什么,尽管大家没有恶意,但他也不想让春生成为谈资,不想有人提到春生就可惜叹气说,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啊。   他知道放弃生命是最不该的,可是却没有办法去怪春生。   不是所有人都能完美坚强。   总有人要在破碎中寻找希望,春生只是没等到自己的希望。   -   春生在信里说,人总要面对生老病死,他们都要学会释怀。   阮乔可以慢慢想起春生不再难过,陆然也可以不再失落,但有一个人不可以。   沈括把春生离开的那间门房买了下来,每天坐在里面喝酒发呆。   春生什么时候在外面租了房子他都不知道,小陈查过告诉他,是从一毕业离开了学校宿舍,春生就开始自己租房。   为什么,沈括抱着春生留下来的小熊无数次问。   那时他们明明已经在一起快四年,四年啊,他把共同居住的房子叫做家,春生为什么还要自己租房。   他在家里放了很多张卡,很多现金,从来没有管过里面数额是否有变动,也没有给春生说过你可以用这些钱,在他看来这些就是他们共同的财产,他为什么要告诉春生,你可以花你自己的钱。   可是小陈告诉他,春生没有动过那些钱,给父母的钱都是春生自己拼命挣出来的。   沈括看着四周简陋的布置痛苦哽咽。   他的春生,家里不是他的港湾,连他也不是。   春生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家,随时都准备好离开。   沈括反反复复读春生留下的绝笔,他从来不知道春生工作上这么不顺利,从来不知道他的压力这么大。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就是告诉春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他从没有管过那些工作上的事情,他觉得就当是让春生体验生活了,充实一点也挺好。   春生是个有自尊的人,喜欢有自己的经济来源那他就纵着,反正有他兜底。   可是他不知道,原来春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过退路,一直都把他看做一块随时可以离去的浮木。   沈括眼睛酸涩,第一次明白什么是难过到手指都发麻。   阮乔尚且自责没有发现朋友的异常,他如何能放过自己。   他明明就和春生朝夕相处,却不知道他已经病了这么多年。   春生就像一个不会冷却的暖宝宝,永远温温和和的,让靠在他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不停地汲取。   他从来不提要求,可是他真的没有提吗?还是沈括没有听见。   春生曾问过他,你别去找别人了好吗?   问过他最近是不是公司有事啊,回来的好晚。   喃喃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沈括问他是想出去玩了吗?   春生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刚好看见一个旅游宣传片。   沈括痛苦地攥紧拳头,那是为数不多的春生向他求救的信号,可是他忽视了。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沈括下意识摔出去很远,像受到什么惊吓,那是他现在最不敢看的东西。   最后的两个月里,其实他感觉到春生的疲惫了,春生在家里加班的时间门越来越长。   沈括觉得有事业心是好事,但也希望他能多点休息,尽管很爱吃春生做的饭,还是让他不要做了,换小陈来订饭。   可是春生还要坚持做夜宵,沈括干脆选择晚些回家,一来让春生在家里能安静工作,二来也不用为他忙前忙后了,但他没想到这些落在春生眼里全部都变成了疏远。   他为什么那么愚蠢,甚至因为不想春生累着,连晚上的亲热都没有了,春生一个人在夜里惊醒的时候要有多难受。   可他那个时候竟然叫了别人来家里。   后来春生说想一个人去旅游,他其实感觉到春生在和他生闷气,可是那会儿公司刚接一个大项目,太忙了,他又一次错过了留下春生的机会。   他想春生每次有一点不高兴很快都会好起来,出去转转也不是坏事。   直到春生开始很久才回他信息,他才隐隐觉出不对。   春生这次好像真的要和他生气了,因为什么呢?   沈括思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他碰别人吧。   可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在意,为什么春生这么多年还没有想开。   他从出生就掌握着最优渥的资源,他有正常需求为什么要憋着   ?他只是做了一场特殊形式的按摩而已。   沈括自认没有先前的秦濯那么混账,姓秦的那是从小就不懂爱,可是他懂,他爱春生,从不会让春生受委屈,什么都征求他的意见。   他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疏远春生,永远都会把春生摆在第一位,可为什么还是伤了他的心?   一开始春生不是不介意了吗?不是跟着小陈来AK找自己了吗?甚至那天还把第一次给了他,为什么春生突然又开始介意了。   沈括被公司的压力和春生的冷落搞得心里烦躁,叫秦濯出来喝酒。   那没骨气的竟然还有门禁。   沈括心想,他的春生就不会那么不懂事,从来都不会限制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又感觉少了些什么。   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想算了,虽然放弃一些需求让他很不爽,但他更不愿意看春生跑那么远对他不理不睬。   他喝了挺多酒,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这是他第一次准备要跟一个人低头,那点久居高位的骄傲多少让他有些不舒坦。   他叫了好几个小孩来家里,就当最后发泄一次吧,明天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春生找回来好好过日子,再也不需要其他人了。   那晚凌晨两点多,沈括没有听到手机响。   那是他最后,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他错过了。   做着伤害春生的事错过了。   后来沈括无数次在想,打出那通电话的时候春生在做什么,是端着药瓶和水杯,还是已经服下了。   从服药到昏迷只需要短短十几分钟,所以那个时候春生是想和他告别,还是想向他求救,沈括一点也不敢想。   他总能看见春生在他眼前慢慢闭上眼睛的样子。   “唔!”沈括吐出一口血,染红了地板。   原来心痛不是一个形容词,它真的会撕心裂肺得疼。   所以春生是有多疼才会选择离开。   沈括手里攥着那只小熊,浑身烙铁灼烧般的痛。   人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而是我本可以!   如果他接了那通电话,如果他陪春生去旅游,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春生其实一直都那么介意!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   么不告诉我你在疼为什么!”   “砰!砰!”沈括一拳又一拳砸在墙上。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我会生你气吗?我会不听你的吗!”   “我是个混账,你说一次我没有当真,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为什么为什么!”   “只要你说了我就会改,你怎么能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就走了!付春生!”   “啊!啊!!为什么!!!”   沈括把自己打到血肉模糊,打到精疲力尽,他瘫在地上,嘴里还在嘶哑地重复:“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痛苦埋得那么深。   其实春生和他提过一次不要找别人的,可是刚说一句春生就跑进洗手间门了。   就是那时他接到家里的最后通牒,人已经到楼下了,要带他走。   所以他隔着门和春生说了一句公司有事就走了。   家里要他联姻,沈括决不答应,还把父亲气得住院,那三天沈括被关了禁闭,没有手机,没有和春生联系。   等他终于解决好家里的事情重新到春生面前,还没有道歉春生已经抱住他了。   春生没有生他的气,也没有再提那件事,所以沈括根本没有放在心里,只当春生是一时想岔了,吃吃醋闹一闹。   沈括悔恨地流泪。   他的春生太能忍了,被一刀刀砍在身上都不会喊一声疼。   阮乔之前警告过他,说不同人的弹性系数或许不同,但总有个承受的限度,让他不要追悔莫及。   沈括一直以为就算有一天春生真的生气了,也不过是要跟他闹着分开,到时候他好好哄一哄,把春生不喜欢的都戒了就好了。   可是他没想到,弹簧永远不会威胁人,更不会伤害破坏它的人,它只会默默被抽干生气,变成一根彻底没有弹性的铁丝。   现在那根铁丝穿透了沈括的心脏。   “砰!”门突然被踹开。   小陈跟在沈家大哥背后进来,看着沈括浑身是血的样子心惊胆战。   他不是没有听过情场失意的老板借酒浇愁的段子,但他没想过沈括有一天也会如此狼狈。   沈括身边有没有断过人他最清楚,也在心   里感慨过,春生再例外也不过如此了。   却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年轻人在平淡的生活中已经长成了沈括的一根肋骨,如今抽走,再强硬的人也轰然倒塌。   沈括蜷缩在地上,竟然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沈括,”沈家大哥踢了脚地上的人,“你愿意守着一个人不结婚是你的事,几天不去公司我也乐得回来把股份拿走。”   “但沈家不出孬种,你要是一天天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趁早找个地方死干净,别让人认出来,丢人!”   小陈颤颤巍巍,忍着挨打的风险把沈括送到医院,意外的是,沈括并没有反抗。   之后的日子也没有抗拒。   他喝酒喝到胃出血,又急火攻心到大悲吐血,手上多处骨折,如果病人不配合会很难治疗。   但沈括出乎意料地配合,还让小陈把电脑带到医院开始工作。   一开始小陈以为老板是在转移注意力,但慢慢地发现,沈括除了偶尔会发呆几秒并没有任何异常。   沈家大哥渐渐也不再操心,人会为情所困一时,但不会被困住一世,好男儿志在四方,总会走出来。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在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一个日子里,沈括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封平安信。   他走了,按着春生当时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   在医院的那段日子里,沈括也想过重新开始,他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更不能当一个被春生看不起的窝囊男人。   但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悲伤,是悔恨,是习惯。   他总会在无数个瞬间门想起春生。   想他从来不会把水果切成漂亮的形状,拿过来的永远是大小刚好合口的小块。   想他晚上睡觉时会无意识地把脚塞他腿下,好像被压着会有安全感。   想他很少很少说喜欢,总是沉静地笑着看他。   沈括一直不喜欢被打扰,喜欢独处,直到春生出现。   他依然喜欢安静,但喜欢抱着春生独处,闻他柔软衣料上洗衣液的味道,他像空气一样安静,普通,却是他最舒服的所在。   后来大哥问他,到底喜欢付春生什么,他把全世界翻一遍总能找到符合的。   沈括说不出来。   和话本里不一样,他没有什么惨痛的经历,没有恰巧被春生治愈的那一点。   世人好像总在寻找爱一个人的理由,用磁场,用费洛蒙,用各种可以想到的解释。   可喜欢若能有理由,世人千万,便一定能寻出替代。   就因为说不出,才非他不可。   沈括弄丢了自己的唯一。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他去的第一个地方是栖霞山,那里也是春生去的第一个地方。   山顶大悲寺,名字听着就不吉利,寺后的菩提树上结满了红绳,上面写着千万个心愿。   沈括是最擅长精密推演的操盘手,他向来只信奉客观的,物质的,但是这个客观的世界已经没有他的春生了。   沈括漫无目的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心愿,多是求姻缘的。   冥冥之中或许有注定,就像那年他在晦暗的灯光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春生,沈括看到了那条在风中飘摇的小小红缎,上面写着,沈先生心想事成。   沈括胸口一阵闷痛。   他还没告诉春生,其实那一年的河灯没有从瀑布上摔碎,它们被他派去的人都捞上来了。   因为他好奇春生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承载着他们祝福的两只小河灯一直被沈括保存着。   ——春生平安喜乐。   ——沈先生心想事成。   最后一个都没有实现。   沈括一直不敢想春生最后是如何想他的,恨吗?失望到再也不愿提起吗?   春生在信里唯一提起他是让他不要自责。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从来都妥帖善良的人连房东都考虑进去了,却没有再给他留只言片语。   沈括一度不敢想,春生是不是彻底不爱他了才走的。   可是春生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路过寺庙还在为他祈福。   春生还爱他,这让沈括痛苦悔恨到无以复加。   沈括消失后,沈家大哥一直在派人调查他的行踪,并没有着急把人抓回来,他知道沈括也许陷得深,需要更多时间门走出来。   只是没想到,沈括这一走半年都没有回来。   而半年后,大悲寺里多了一位知客。   据说这位师傅样貌极英俊,许多人来进香都忍不住观探一二,但这位师傅也极威冷,让人不敢靠近。   可当遇到真的痛苦无援来求最后一丝希望的人,他又会耐心地开导,既能洞察人心又能洞察事态地劝慰,捞了一个又一个在苦海上飘零的人。   “沈括,你准备折腾到什么时候?”沈策终于忍不住找来,压着脾气问,若不是大悲寺实在根源深厚,他都想把这破庙直接掀了。   好好的家不回,住到一个破庙里吃糠咽菜,撑的。   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以后还能干什么?   但沈括脸上既不见悲伤也不见愠怒,只是平淡地说:“大哥,佛法高深,我不是为了避世才来这里。”   沈策冷笑,连摸不着边儿的佛法都开始信了,他问:“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救人。”沈括说。   他刚来大悲寺时,以为住持会不愿意收留,没想到须眉皆白的老住持笑眯眯说,有缘人,还亲自授他佛法。   沈括悟性极高,也颇具慧根,很快成为寺里知客,为前来求告的人排忧解难。   他没有沉湎悲伤,那不是春生想看见的,他只是想为春生修一个来世。   春生知道自我了断是不得谅解的,离开时都满怀愧疚,他不想春生永不得安宁。   沈策看着不可救药打坐的人,咬牙问:“沈大师,怎么没听闻您法号几何,出家人不是要剃度吗,您这全须全尾的修的是哪门子的行?”   沈括默念一声阿弥陀佛,他确实是带发修行,也没有起新的法号。   这辈子,下辈子,他永远都只叫沈括这一个名字。   他怕要找他的人找不到。   沈策最后离开了,沈括铁了心要普度众生,没人能把他带走。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字慢慢在金融圈变淡,却在很多普通人口中传开。   不少被他开解过的人回来感谢。   沈括捐献了骨髓,定期献血,签订了遗体捐赠协议。   他还把路修到了一座座大山里。   很多贫穷的地方并不是没有值钱的经济作物,只是因为交通不便和落后无法加工   ,钱都被中间门倒手的人赚走。   沈括给他们凿出一条路,拉出一条扶贫的产业链,希望背负太多的孩子可以少一点。   常有人问沈括为什么做这些出力又回报低甚至亏钱的事,老乡都叫他大善人,活菩萨,媒体猜测这是沈氏集团提升企业形象开拓新市场的象征。   沈括没有回应过,只是在一个小孩儿拿着刚挖的新鲜药材送给他时笑了笑。   那小孩儿大概有十来岁,很白净,脸上还挂着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泥土,沈括想春生小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子,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   “叔叔,这是最好的一块,给你留的,”小孩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爹说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叔叔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   沈括从未觉得自己善良过,他看着远方淡淡说:“为了我的爱人。”   “爱人,”小孩儿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两个字莫名珍重,“那她一定也是个大善人吧。”   “嗯,”沈括说,“他很善良。”   “那她是不是也很好看啊。”小孩儿胆子大,憨笑一声问。   沈括也弯起一点嘴角说:“是,很好看。”   我很想他。   后来的很多年一直如此,沈括一半时间门在寺里修行,一半时间门奔波在各个贫穷落后的地方。   媒体一开始还紧追着想挖热点,到后来也都无趣散开。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直到沈括在带队修路时遇上山体滑坡。   来势汹汹的泥土倾头而下,顿时将口鼻全部封住,一切都在向下坠,一块石头重重砸在他胸口。   沈括无法呼吸,什么依凭也抓不住,他不怕死,他只是遗憾没能……   “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秦总,应该很快了。”   沈括皱了下眉睁开眼,看着病房的布置愣了两秒目光才聚焦,转向前来探望的人。   “阮乔!”他越过秦濯,径直对后面的人说话。   “老实点,”秦濯把想要起身的人按住,“肋骨都断了两根还叫别人。”   沈括却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目光炯炯说:“阮乔,我看见春生了!”   阮乔眉心一跳,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春生被推进去,沈括这个表情他差点就信了。   “我当时被埋在泥下,根本用不上力,只要再多一会儿就会被闷死,但是有人拉了我一把!”沈括声音颤抖,看着右手说,“真的有人拉了我一把。”   阮乔淡淡说:“可能是你们团队的人。”   沈括很肯定地摇头:“不是,那会儿大家都离我远,也没人能站住。我被拉出来昏迷之前看见了,拽着我的是一株迎春花。”   沈括激动地眼眶发红:“是迎春花,你说是不是春生在保佑我,他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阮乔没有说话,于情,他永远不想原谅沈括,于理,他也不想再刺激一个病人。   更何况阮乔觉得这一切就是沈括的幻想,什么样的灌木才能结实到把人拽出来。   “肯定是春生在帮我……”沈括重复着,不时还会笑出来,湿着眼角问,“他不怪我了是不是?”   “沈先生,好好养病吧。”阮乔说完告辞,他本就是陪秦濯一起来的,和沈括无话可说。   秦濯过了一会儿出来,揽着他肩膀安抚说:“快六年了,还没有原谅他。”   阮乔想起春生眼睛有些发涩,沈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真心实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春生已经走了,没有任何人能替春生去原谅。   普度别人时无所不能的人现在躺在病床上时笑时哭,一会儿觉得那是春生在帮他,春生还念着他,一会儿又想,春生那么善良的人,就算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会拉一把。   沈括等不到病好就回了栖霞山,那里有他最重要的东西。   出院的时候差点和医生打起来,医生说他当年伤的底子就没有养好,这些年又一直风餐露宿,再加上这次重击,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出了院能活多久没人能保证。   但沈括还是走了,他不能错过今年的二月。   六年前春生刚走的时候,沈括偶然了解到佛法和一些传闻,一开始确实存了度己的念头。   他在栖霞山找到枉生花的种子,传说怨偶分别后,枉生花若不开,便是还心存怨念不再相见,若种得出花开,便是原谅了,还有重逢的机会。   沈括一直在为春生修来世,也有一丝贪念春生能原   谅他,还愿意和他相见。   枉生花只能种在山上的寒潭,生长期不定,每年的二月份才会变化一点。   沈括还记得第一年发芽时他欣喜若狂的心情。   绝大多数记载从第一年的萌芽便失败,但他的花长得那么好,沈括知道一定会开花的。   第二年,生了根。   第三年,有了茎。   第四年,展了叶。   第五年,长出了花苞。   沈括有预感,枉生花今年一定会开。   六年,是春生从认识他到离开的时间门。   这六年沈括做的一切,他不敢说自己苦,只是在春生眼里,是不是终于可以原谅他了。   快开花的这几天沈括一直裹着羽绒服守在花旁,离近了怕惊扰,离远了又怕突然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来捣乱。   他一点都不觉得冷和累,等待了六年的结果,他最怕不能和春生重逢,现在这个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沈括屏息看着雾在花托结成露水,又轻轻滚下,晶莹得像一颗颗宝石。   等一朵花开的心情原来也可以这么美好。   又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沈括看见一直紧闭的花苞打开一条缝,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等到了!他终于等到了!   枉生花是纯白的,光洁如缎。   他像一台录制开花过程的摄影机,一错不错地盯着。   这是他和春生的约定。   花瓣慢慢展开,是沈括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场景。   他高兴地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的春生。   只是下一刻,花只绽放了一秒,片片花瓣便轰然落下,凋零在湿冷的地面上。   沈括瞬间门怔然。   “唔——”雪白的花瓣被血染红。   山洞外,起风了。   住持伸手接住飘来的一片淡黄色小花,又让风将它带走。   枉生花落,往生花开。   “阿弥陀佛,春天到了,施主自由了。”   -   -   “二少,该起床了,您和秦先生还约了高尔夫,要来不及了。”   沈括胸口一阵闷痛,耳畔仿佛隔着塑料膜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猛然睁眼。   “郑姨?”沈括看着眼前熟悉的女人长喘一口气。   “哎呦,这咋了,惊梦了?”早在几年前就去世的郑姨端过来一杯水,“快喝点压压惊。”   沈括抹了把脸,没接水杯,惊疑地打量四周,又扯开睡衣的领口看——   皮肤光洁健康,没有被石头砸出的那道疤。   “扑通,扑通……”沈括心脏快得要跳出来。   “郑姨,现在是什么时候?”沈括问。   “快十点钟啦。”   “不,现在是几几年?”   郑姨奇怪地说了一个年份。   沈括眼前瞬间门模糊了。   ——他回到了十七年前。! 第73章 春生被别人亲吻了   如果放在以前,沈括一定不会相信重生、穿越这种无稽之谈。   但在春生走后,他慢慢开始相信一切皆有缘法,相信一定会有来生。   如果这是他修来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将一切都改变,给春生一个最好的未来。   这一年沈括24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他不确定的是,是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还是……   沈括要给自己找个帮手,他按照先前的安排去见了秦濯。   现在的秦濯也24岁,一边读研究生,一边开始参与公司的管理,周末两人约了一起打高尔夫,这会儿正坐在遮阳伞下攻略对家号称无人能解的新游戏。   沈括到了身旁,为了验证他的身份,不着痕迹地说了三个字:“小软糖。”   “什么?”秦濯不耐烦地分过来半个眼神,“你卖什么萌。”   “……没什么,”沈括淡淡说,“秦濯,帮我查一个人。”   秦濯正沉迷通关指下没停问:“你们沈氏员工都下岗了?”   沈括说:“你比较快。”   “说谁呢沈二?”24岁的秦濯还没有后来游刃有余的气场,正浑身都是刺儿。   沈括看着比他印象中嫩了一个级别的人叹息说:“秦哥,帮个忙。”   秦濯抬了下眼皮,沈老二也有跟他服软的一天?这可比给对家拆台有意思多了。   “查谁?”秦濯问。   沈括张张嘴,念出那个久久未提的名字时心口还是疼了一下。   “付春生,”他说,“付出的付,生于春天的春生。”   秦濯没多说,当下就开始找人,这名字挺普遍,但加上沈括给的年龄和家乡,要查出来并不困难。   “看,目前就这些信息,”秦濯把界面转给沈括,“14岁,才刚上初一,看来上学挺晚,山里的孩子没怎么出过门,就这点记录。”   秦濯敲了敲桌面问:“这人跟你什么关系?”   沈家的私生子吗?不过小孩儿照片看着跟沈括也不像是一回事儿。   秦濯:“我再查查他祖上三辈。”   “不用了。”沈括记下春生现在学校的名字,目   光眷恋地从那张稚气未脱的入学照片上移开,“你自己打高尔夫吧,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秦濯自然没留他,他们相处一直就没黏糊过。   但沈括起身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我劝你现在去榕城找一家姓阮的。”   秦濯皱了下眉,他今天一直觉得沈括哪儿不对劲,说话神态都有些过于稳重,刚才眼角还莫名其妙地变红。   “什么意思?”他问。   沈括无法直言未来的事情,只说了句:“祁宋准备害人。”   秦濯嗤笑,祁宋干的坏事多了,他们这个圈子有几个干净的:“我又不是救世主。”   沈括一向不是话多的性格,他们之间更是从来没有约束指引的关系,但这一次沈括却格外郑重地说:“秦濯,有些事不做,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秦濯看着沈括离开的背影,嘴里莫名其妙重复了一遍:“阮……”   -   南方一座大山里,清瘦的少年正在给爸爸的拐杖上面套海绵垫,原来那个在腋下压得久了弹性不好,硌得慌。   男人瞧了眼还没落的日头问:“春生,你们学校都放学这么早啊?”   “嗯,”付春生点点头,“早点回来还不好啊。”   “好。”付爸说,心里其实有点发愁,他早年是出去闯荡过的,坚信知识能改变命运,要让春生天天跟其他混小子们一起乱跑着玩,怎么想都可惜。   “要我看,你还是去县里的初中读吧。”   春生缠布的动作慢了点,没在意说:“现在学校就挺好,初中的知识简单,在哪上没差别的,你瞧我闲,我多找点练习题做啊。”   付爸笑了:“没催你,知道你懂事,不过咱省什么都不能省上学。”   付妈在旁边一边择菜一边点头:“你就只管上,高中大学研究生咱都得上,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读下去。”   “知道啦。”付春生温温应下来,“晚上喝什么饭,我去熬点儿。”   “大米小米都行,”正说着,付妈想到什么事儿把菜一撂,蹭得站起来在围裙上擦手,“今年给残疾人发的米面补助还没领呢呀,我得去找他们要。”   付爸撇撇嘴:“去年就不愿意   发了,今年我看够呛。”   “噫,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说不发就不发?那哪行,我叫上杜三媳妇儿一块过去闹,总得给咱个说法。”   付妈当下就风风火火地出去,春生自己在厨房做饭,看看装大米的缸,再看看装小米的缸,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好都有。   他没问过家里有多少存款,好像要给爸妈压力一样,心里隐约觉得应该是有些的,基础吃喝还不成问题。   但妈妈每次说到要砸锅卖铁,揭不开锅的时候,春生心里都一疼,沉得喘不过气来。   他要是能挣钱就好了,就可以不当家里的累赘,要是没有他就更好了。   第二天,付春生照常去上学,要走一个多小时,是他们乡里的学校,几个村的学生都要来这儿。   春生和爸爸说教学质量没啥差别,其实他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的,好多时候老师讲的都没有教辅上清晰。经常有来支教的老师,过不久又离开,后边的老师也不清楚之前的老师讲过什么没讲什么。   但现在已经挺好了,如果是去县里的学校,那么远,还得住校花钱,吃食堂也花钱,不如现在每天都能自己带午饭,晚上回家。   老师也跟春生建议过,以他的成绩还是去好一点的学校好,但他婉谢了,也没和家里提过。   这天自习课正坐教室写作业,年级主任突然进来拍了下他肩膀示意出来。   春生心里忐忑,努力回想这几天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他跟在主任身后,竟一路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   “主、主任……”春生话还没说完,主任就打开了门,里面还有四个学生,有老师,有校长,但他一眼就看见的是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儒雅男人。   “春生,快打招呼,这是榕城一中的梁校长。”主任推了他一把。   春生摸不准情况,恭恭敬敬地和男人打招呼:“梁校长好。”   “梁校,这就是我们成绩最好的五个苗子了。”主任笑眯眯说。   男人审视过他们,点了点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春生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梁校长的学校做慈善帮扶活动,从周围的山区选拔成绩好的学生带走培养,不仅免食宿和   学杂费,如果今后成绩优秀还能拿奖学金。   一中,听起来就是市里面拔尖的学校,春生以前想都不敢想。   梁校长走后,主任跟他们几个傻小子交代,都回家跟爹妈说说别犹豫了,那榕城一中可是省重点,初高中部都有,进去了相当于半只脚迈进名牌大学了。   春生回家说了这件事,付妈高兴地抹眼泪,说这是付家祖坟显灵了,保佑咱们春生。   付爸心里也激动,嘴上给儿子鼓励:“那也是春生自己成绩好争气。”   邻里更是羡慕得不得了,说咱们村要出大学生啦,回来当大老板。   就这样,春生坐上了大巴,摇摇晃晃地进了榕城市区。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么好看的地方,山里面绿化也多,花也多,但这儿的大花坛特别好看,还拼出了图案。   他拘谨地背着两大包行李站在校门口,正发愁不知道该问谁的时候,一个高出他一头的男生过来笑着问:“你是新来的同学?”   “是,是我。”春生小声说。   男生不见外地拿过他一个包:“我是初中部的学生会主席,梁翊,负责安顿你们,你叫什么?”   春生说了自己名字,梁翊笑了笑:“怪好听的。”   梁翊带着他去宿舍,来之前春生一直紧张会不会出丑,不招同学们待见,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学长就很开朗善谈。   一路上几乎都是梁翊在主动说话,春生这才知道,梁翊其实只比他大了一岁,但比他高了两级,更意外的是,梁翊说:“我爸叮嘱过要好好照顾你们,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的。”   春生惊诧问:“梁校长是您父亲?”   梁翊好笑:“您什么您啊,叫学长,还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春生不是奇怪,他只是觉得梁校长和梁翊都太好了,是他的大恩人:“谢、谢……”   他感激地有点语无伦次,梁翊无奈,打开宿舍门把东西放下认真说:“春生同学,你是因为自己优秀才会来到这里,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就是你的回报了。”   春生默默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还是腼腆说:“谢谢你,学长。”   梁翊又笑,揉小狗一样揉了把春生,还是只怕生的小土狗。   -   校长办公室内。   梁校对着比自己年纪小不少的男人客气说:“沈先生,已经都按照您的意思安排好了,这几个孩子在学校不会受欺负的。”   沈括站在窗边,看着春生宿舍的方向淡淡点了下头。   梁校又说:“您这么照顾孩子们,他们将来出息了肯定很感激您的栽培。”   “是贵校的栽培,”沈括垂下眼睫,“不需要让他们知道。”   他只希望这一次春生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好了。   如今春生才十四岁,他不可能对春生有任何想法,他也不敢见春生。   他回到了过去,春生呢?春生还记不记得他,如果还记得,会不会转身就走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沈括不敢冒险。   他不会再擅自介入春生的生活,可也希望能站在有光的地方看着春生,所以第一步就是要试探一下春生还能不能认出他。   一中不是封闭式管理,校门口的饭店书店文具店都很多,春生刚过来肯定有些东西需要买,至少教辅就得买新的。   沈括做了一件秦濯知道后要嘲笑半年的事,他买了一套卡通人偶服,在学校门口发传单。   只要在春生过来的时候他摘下头套就好了。这样就算春生真记得他也只会当成面容相似的,不会把一个发传单的人和沈括联系起来。   沈括站在人偶服里,刚入秋,还闷热得很,买的时候他没在意,这应该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狗造型,不少小孩路过的时候还跟他打招呼。   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沈括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春生穿着和大家一样的短袖校服,头发估计来之前刚在家里理过,技术不太好,短得有些呆,全靠清秀的五官硬撑。   沈括这么些年心性磨砺得几乎没有能让他紧张的事了,但在这一刻却像个第一次上考场的学生,摘下头套时指尖都有些发抖。   对于他来说已经六年了,他终于又一次这么近地看见了春生。   小春生确实被他夸张的装扮吸引,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后蓦然笑了。   了无阴霾的笑容干干净净,沈括在梦里都不敢想春生还能这样对自己笑。   他熟   悉春生的每一个表情,知道这是在遇见熟人时才会露出的笑容,沈括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狂奔,春生认出他了,还在对他笑。   春生走过来的每一步沈括都在想要说的话——   对不起,我错了太久。   还疼吗?   这次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然后沈括看着春生从他身旁绕了过去,笑着叫后面的人:“学长。”   梁翊正一手夹着篮球等炸串,刚才看见春生便冲他招了招手:“出来买东西?”   春生点点头:“这里进度和原来学校不一样,我要重新买教辅。”   “那等下我带你去,怎么之前不问我啊?”梁翊笑着问,半责怪半开玩笑地推了下小学弟的脑门。   “我问学委了。”春生不好意思事事麻烦学长,见梁翊抱着篮球,便想起先前路过风采长廊时看见的那张扣篮照片,小心赞叹说,“学长,你打球真厉害。”   梁翊在指尖转了下球:“想学吗?”   “我?”春生愣了下,“我个子不够吧。”   “博格斯只有1米6就敢防守乔丹,韦伯1米7也可以暴扣,你喜欢的话没什么能挡住你的。”梁翊笑着看他,“而且咱们又不打比赛,你实在想扣篮我给你装个助跳板。”   “不用不用,”春生连连摇手,心里却记住了学长对他说的话,感激说,“谢谢学长,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向你请教。”   “文绉绉,替我拿着。”梁翊把球抛了过来,春生连忙接住,学长一手拿串一手揽着他肩膀,“走,买书去。”   少年人在一起总是推搡亲近的,沈括重新戴上了大头套,只从嘴巴的缝隙里看着两个挤在一起的背影并肩离开,春生还被梁翊塞嘴里一根香肠,害羞地时不时看梁翊一眼,口型好像在说谢谢学长。   沈括不知道这一刻他该开心还是失落,他再也不用担心春生认出了自己了,过去的那些难过,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现在一切如他所愿,春生来到了更好的地方,有了新的朋友。   下学高峰期,正是摊贩和学生都拥挤的时候,旁边卖粽子的大妈不耐烦地瞅着人偶服说:“这只狗让让啦,挡道了。”   -   新学   校的生活很丰富,让春生一度应接不暇。   这儿和县里军事化管理,以升学为唯一目标的学校不一样,不仅体育课没有人霸占,甚至还有心理课,还有很多活动和比赛。   老师一直鼓励大家参与校园活动,但春生常常是那个围观和鼓掌的人,什么模型大赛,绘画比赛,歌唱比赛,这些他都不行,出去要丢人现眼的。   和他能擦上边的大概是学校最近在举办的手工比赛了,春生本来没想参加,他猜测可能和模型大赛差不多吧,但竟然在宣传海报举例的作品中看到了小篮子、灯笼这一类常见的东西。   他们那儿的孩子哪有不会这些的啊。   “春生,最近的活动怎么都没见你参加,”梁翊出现在宣传栏前,故意抱臂笑着问,“这么不喜欢我们举办的活动啊?”   “喜欢,”春生很认真说,“学长你们辛苦了,办的活动大家都很喜欢。”   “那你要不要参加一个?”梁翊抓起他手腕晃了晃,笑着说,“我看这双手就挺巧,你需要什么材料跟我说。”   春生摇摇头,他参加的话需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在学校回收旧书旧报的收发室就能找到,一些很普通的编织带就够了。   他准备编一套小篮子。   “我觉得这个创意很好啊,比赛完了还能用,多实在。”梁翊揉了揉他脑袋,“加油,小学弟。”   梁翊笑起来很阳光,春生心里也扬起一点,开始准备自己的参赛作品。   他本来不好意思被别人看见,想在宿舍默默地编,但学长夸他创意好,他便也鼓起勇气和其他同学一样在课间把东西拿出来鼓捣。   没想到好几个同学都眼睛亮亮地围过来看。   “付春生你好厉害呀。”其中一个很清脆的声音说。   春生愣了下,看向大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儿的人。   转学过来后他只自我介绍时说过一次名字,平时又不爱说话,估计除了发作业的学委大家很少会记住他名字。   他想了想,这个同学经常画板报,好像是文娱委员:“谢谢你,阮乔。”   阮乔嘿嘿一笑,扒着桌子问:“你是要参加手工比赛吗?”   付春生点头:“是的。”   “那我觉得如果是彩色的会更好看哎。”阮乔一点也不见外地建议。   “彩色的?”春生顿了顿,虽然也有彩色的编织带,五颜六色都有,但是……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审美不太好。”   这段时间多亏了学校要求大家必须每天穿校服,不然他色彩鲜艳的衣服和搭配很容易就出丑被笑话。   不过这次可遇到小行家了,阮乔拍拍胸脯说:“我帮你配色呀。”   春生倒没想到,拘谨地笑笑说:“谢谢你。”   “不谢不谢,”阮乔摆摆手,“你明天把材料都带过来我瞅瞅,咱们商量着来。”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袋奶给春生,作为建交纪念,“前两天我就想找你说话了,没逮住机会。”   春生有点疑惑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呀,”阮乔又傻笑,“就是看你合眼缘。”   “合眼缘。”春生也弯起点嘴角,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跟他这么说。   阮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呀,就是那种好像拉过勾要当好朋友的,哈哈哈哈哈。”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结果刚笑两声就听见一个冷飕飕的声音:“阮乔,作业写完了你就给那哈哈哈?”   一张小嘴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阮乔小声嘀咕一句:“老妈子真烦,下次再来找你玩啊。”然后灰溜溜跟着一个高个男生走了。   春生对着背影回忆了下,好像是班里的体委陆然。   有人说中二少年是最难相处的,一个个都爱端着脸耍酷,但要是有人先伸出一点小触角,中二少年也是最容易热络的。   没两天,春生就拥有了自己在班里的第一个好朋友。   阮乔经常下课溜达过来,有时候给他的小篮子出谋划策,有时候就吐槽陆然,春生也逐渐开始问他学习上的问题。   春生成绩不差,虽然刚过来跟着有些吃力,但勤快点总还是差不了太多,难的是英语,上课每次被叫起来回答问题都会因为发音不标准很紧张。   春生不好意思问别人,怕被嫌弃,但慢慢可以放松问阮乔了,虽然数阮乔笑他最多。   “哈哈哈你好可爱啊我感觉你在说rap。”   春生那点不自在全   被笑没,阮乔老坏了,还会学他搞怪,然后再耐心地一点一点纠正。   这个人还很浮夸,春生新学的一个词汇“彩虹屁”就能放他头上,小嘴叭叭叭就不见停。   “天哪,篮子这儿还能做镂空?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看起来不难啊,我怎么学不会!”   “这手也太巧了,你不会是非遗在逃传人吧?”   “春生哥哥,抽空给俺也编一个呗,我带回去哄母上开心……”   春生被他闹得不行,说这一套做了三个,比赛完都给你,可把阮乔美坏了。   其实这个作品阮乔出力也不少,从配色到小配件,上面装饰的贝壳就是他从家里拿来的,春生在创作者一栏填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开始春生真打算就做个普通的提篮,等最后做完自己打量的时候都有点难以置信,这竟然是他做出来的。   漂亮的花纹和精致的点睛之笔,还真有了点工艺品的意思。   不过最让他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这一套篮子还拿了优秀奖。   期中考试结束后,表彰大会和各项活动的颁奖一起进行,春生坐在获奖等候区感觉像在梦游,虽然听说奖品只是一块纪念章和奖状,但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好看的礼堂上台领奖。   “恭喜啊,”身边落座一个人,温声道,“我就说你手很巧,以后多参加活动吧。”   春生抬起头开心说:“学长,你坐这里啊。”   梁翊点了下头:“我一会儿也要上台的。”   春生安静比了个鼓掌的手势,梁翊要上台领的奖肯定比他厉害多了。   嘉宾席最前排陆续有人落座,春生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有点紧张问:“一会儿都是谁给我们颁奖啊。”   “那多了,”梁翊笑笑,“分管校长,主任,老师,学生代表,都有可能,不过今天来了位大佬。”   春生:“大佬?”   “嗯,”梁翊指指最中间位置的那个人,“是新来的校董,沈家二公子,搞金融的很厉害。”   春生看着那个比周围人明显高大一些的背影,大佬刚才回过头,但他没细看。   他对各个集团势力不了解,梁翊说很厉害那一定很厉害。   过了最初的好奇,春生拿出单词本开始背,直到梁翊戳了他一下,才发现马上就要颁到手工大赛了。   他跟着其他获奖者一起上台,站在了最后。   原来从台上往下看观众席是这种感觉,好神奇。   春生谁都不好意思看,微微垂下睫毛。   直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停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愣住了,是那位很厉害的新校董,姓沈。   如果是其他人,他可以打招呼说老师好或者学长学姐好,但现在……   春生纠结着说了一句:“沈先生好。”   然后意外地听到沈先生说了两个字:“沈括。”   沈括看着他,眼神很平淡也很温柔,他一时有种错觉里面好像藏了很多东西。   他再一次恭敬地鞠躬说:“沈先生好。”   沈括虚扶了他一下,把奖章和奖状递过来说:“你的小篮子做得很好。”   春生有些意外,没想到校董还会亲自看他们的作品:“谢谢沈先生。”   沈括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春生的头发有点长了,一缕刘海挡在眼睛上,沈括捏了捏手指,什么也没做。   颁奖嘉宾和学生合影后各自下台,沈括下去后没有回嘉宾席,径直离开了。   春生猜大概是有事情要忙吧,他看着大步离去的挺拔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出了一丝孤独。   校董这样的大忙人,春生想应该也就见这么一次吧,却没想到还会见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在颁奖的时候,有手工比赛,也有散文诗比赛。   每次沈括的话都很少,只说一句你做的小河灯很漂亮,或者说你写东西很有天赋。   春生从一开始的畏惧,到渐渐觉得沈先生是一位非常关注学生的好校董。   到了初三,大家都有了一些压力,学校的高中部比初中部更厉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升进去。   春生的成绩还算稳妥,倒也没有那么紧张,甚至还忙中偷闲参加了今年的征文比赛。   阮乔转着笔说:“还好就一年举办一次。”   春生笑:“哪个不是一年举办一次。”   阮乔笔一收,左右晃晃说:“当然不是啊   ,除了手工和征文比赛,别的都是两三年才办一次呀。”   “是吗?”春生平时没太关注其他比赛,学校的活动太多了,他连项目都记不清,别说频率了。   “就是因为太多了举办不过来嘛,所以才轮着来,不过估计手工和征文比较受欢迎,所以每年都有办,”阮乔拍拍春生肩膀,“看来你还是很符合大众审美的嘛。”   春生笑了笑,是他能参加的就这两个,说来倒是挺幸运的。   “哎,”阮乔突然一脸八卦问,“你家学长去高中部了,想他不想?”   春生脸一热,小声抗议:“你说谁啊,什么我家学长。”   “啧啧啧,”阮乔才不信,贱兮兮说,“就经常来给你送小吃的小玩意儿的那帅哥呀,哦~我的学生会主席大人。”   春生扶额:“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要中考了。”   梁翊升入高中部后,春生见他的次数确实少了,小乔刚才把他问得心里一惊。   他其实能隐隐感觉出来一点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但小乔应该看不出来吧,八成就是口嗨。   那梁翊呢?   春生不敢想,也根本没敢抱有其他想法,学长帮扶他那么多,他不管想什么都是冒犯。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书桌中看到那样一封信,更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   午后,沈括在校园里散步,他现在作为校董,在学校有一间名正言顺的办公室,有时会立于窗前,有时会下楼去看看小孩们在体育课上奔跑。   这天中午本是随意走走,没想到在操场边偏僻的树下看见了春生,少年正读着一封信,揉了揉眼睛。   这两年多,沈括一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让自己过早地去干预春生,但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树下哭,一时间什么都不记得了。   “春生,你怎么了。”沈括快步走到跟前问。   却不料春生在听见他声音时害怕地抖了一下,下意识把信往身后藏。   沈括心一下揪起来,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睛问:“在看什么?”   春生摇摇头,沈括耐心问:“发生什么事了?”   可春生却大着胆子说:“沈先生,谢谢您,只是一点我的私事。”   沈括这下更担心了,猜测不是春生家里出了什么事,就是在学校有人欺负。   这两年他牵头的扶贫产业项目已经落实到了春生的家乡,他也一直让人留意着那边的消息,八成不会是家里出事,那很大可能就是在学校的问题。   想到这儿沈括心里更堵了,怎么能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欺负春生。   “拿的什么,给我看看。”他伸出一只手,语气不容反抗。   春生却像受到惊吓,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竟一张嘴想把那张纸吞下去。   “你干什么。”沈括快一步夺下,顾不得春生愿不愿意直接看了上面写的内容——   春生宝贝,请允许我这样冒昧叫你。   升入高中后见面变少,我一直很牵挂,有些事本想等到以后再说,但我怕你忘了我,对不起,我想现在就告诉你。   ……   沈括没看完,只看了第一句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情书,别人写给春生的情书。   宝贝,只这两个字就让沈括有一万个理由想毁了梁翊。   但是刚才春生那么害怕,到底是害怕他发现情书,还是害怕他发现情书上的署名。   “春生,这个人是不是骚扰你?”沈括轻声问。   “不是的,”春生连忙摇头,“沈先生,是我先给梁翊写信的,他只是安慰我才会回信。”   沈括看着一心为对方开脱的人心里一阵苦涩,他的春生他怎么会不知道,卑微到了尘土里,怎么会主动和别人写这种信。   “别害怕,”沈括忍着心里的翻搅说,“这没什么,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春生睫毛颤了下,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里虽然学风开放,但早恋也是不提倡的,更何况他和梁翊是……   “沈先生,对不起。”春生下意识道歉。   沈括心疼问:“你道歉什么,做错什么了?”   春生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们心理课和生理课都讲过,喜欢同性不是病,青少年在18岁前会对异性或者同性有心动的反应也都是正常的。   春生说不出自己哪里错了,但他觉得自己就是错了。   虽然他和沈括接触很少,但沈括每次都会鼓励他,   他觉得沈括对自己一定是有期望的,可他现在辜负了对方的期待。   “沈先生,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沈括眼睛有些发酸,很认真地说:“付春生,你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不需要为任何人去变成什么样子。”   他把那张纸叠好,放到春生手里:“喜欢什么人是你的自由。”   春生难以置信地看了沈括一眼。   “但我确实认为现在谈恋爱早了一点,你才十五六岁,有些事情可以慢一点再决定。”   春生万万没想到沈括会和他说这些,不但没有责怪他,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纵容。   “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沈括嘴角含着点笑问,像一个亲近的兄长,但春生又隐约觉得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是梁校长把我从大山带出来的,学长也一直很照顾我,他们是我的恩人,都对我很好。”   春生说完,小心去看沈括的表情,看到了那抹笑中不经意的一丝嘲讽,不知道是嘲讽别人还是嘲讽自己。   沈括又问:“那你以后想和他在一起吗?”   春生垂下头说:“我不敢。”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沈括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他得到自己的答案了。   他也知道,春生是个死心眼,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不然上一次也不会痛苦成那个样子。   “为什么不敢。”沈括哑声问。   春生没有说话。   “是因为觉得自己家庭条件不好吗?”沈括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严厉,“付春生,原生不能改变的东西从来都不该是一个人的缺点,如果谁因为这个轻视你,他本来也不配得到你的尊重。”   “还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除了性格好一无是处?”   春生惊愕地看向沈括。   “你知不知道能让人相处舒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温柔不是说话声音小什么都听话就叫温柔了,毫无矫饰的体贴和细心,完全真心的善良和付出,你以为这些真的很容易吗?只有真正和性格好的人相处过,才知道这是多难得的品质。”   “何况你才16岁,怎么就知道自己将来不会发光,付春生,你永远   都不需要否定自己。”   沈括把积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都说出来,他很后悔上一次没有早早发现春生的挣扎,没有早点告诉他这些。   虽然他相信春生也懂这些道理,但很多时候人缺少的不就是能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旁边吗?   春生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撕碎了,但沈括的态度或许太坚定,让他又找到一种可以把自己拼凑好的力量。   “沈先生,谢谢你。”春生眼睛湿润说。   沈括:“别人对你好,也不是做慈善,是因为你值得,别人才愿意对你好,知道吗。”   春生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睛,沈括其实很容易让人有距离感,浑身上下也没有和温柔相关的特征,但春生总会在一些时刻觉得他很熟悉,好像他们本来就该相识。   “沈先生,”他还是说,“谢谢你,你很关心我。”   “因为你很像我的……”沈括顿了下说,“家人。”   春生怔了下又笑开,猜测大概是弟弟或者小侄子一样的小辈吧,沈括对他一个学生都这么用心,如果是家人的话只会更体贴。   “能有您这样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沈括垂下眼睛说:“我希望他幸福。”   那天之后,沈括变成了一个瘾君子,变本加厉地在学校搜寻春生的身影。   看他和梁翊一起打球,梁翊会手把手教他怎么投篮,打嗨了就把T恤一扬,露出少年人轻薄健壮的身体,再笑着把汗蹭到春生衣服上,惹得春生也边笑边躲。   梁翊总会借着学生会巡查的名头跑到春生教室,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捏一下他手指,塞去一颗糖。   梁翊还喜欢在课间广播夹带私货,放春生喜欢的歌和诗集……   沈括沉默地看着两个少年人暗度陈仓,他无数次想把梁翊或者春生送走一个,但他怎么忍心,怎么有资格把春生好不容易开心起来的生活打断。   他只能默默看着,看梁翊摸春生的头发,摸春生的耳朵。   他知道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因为春生骨子里还是个很规矩的小孩儿,说过成年之前不早恋。   可是转眼到了高二,春生18岁的生日要到了。   这一天沈括无法控制地变成了一   个变态跟踪狂,他知道小孩子成年的时候喜欢做一些出格的事,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一整天都悄悄跟在两个人附近。   刚好是周六,梁翊约了春生去看电影,那是一家很高端的商场,梁翊给春生买了带奶盖的果茶,还有一大桶爆米花。   全程沈括都不知道电影演了什么,只盯着两人间那一桶爆米花。   这时候他觉得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春生每次去拿的时候梁翊也去拿,两个人手指就说不清道不明地勾在了一起,沈括心里乱成一窝马蜂。   好不容易等电影播完,他缀在后面,见两人并肩走着,梁翊手背时不时就要蹭到春生的,春生不好意思地一直往旁边躲,两人就这样从路左边一直走到了路右边。   春生把刚喝完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发现梁翊一直盯着他脸上看,茫然问:“学长,怎么了。”   梁翊没说话,直接拉住他手腕去了商场的洗手间。   正午人少,梁翊把维修中的牌子放到门口,推着春生进了隔间。   沈括顿时心头起火,小兔崽子还敢学大人玩刺激,他的春生还那么小。   气势汹汹走进洗手间,看着紧闭的一个隔间却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把他们轰出来吗?谴责他们还在读书怎么能乱来,成年了就能谈恋爱了吗?   然后呢?   他是校董,可以压少年人一时,可是春生依然会长大,依然会喜欢其他人,依然会……   沈括攥紧拳头,双眼猩红地看着那扇门,听见里面传来春生小声的推拒:“学长你要干什么啊。”   “我也想尝尝奶霜的味道。”   “我喝完了……”   “那怎么办。”   “我们再去买。”   “不买,我只想尝宝宝唇上的。”   “学长你别说了。”春生羞赧得声音都变软。   “春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学长,你知道的……”沈括都能想象出来春生红着耳朵不好意思承认的样子。   “那为什么不让我亲你。”   “我没有不让,只是……唔……”   两人说话的声音没了,只剩下变重的呼吸和春生小小的呜咽。这是春生的初吻,上一次属于他的初吻。   沈括双拳发抖,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他一定会绕着走,这完全就是一头在发疯边缘的野兽。   可他只能克制,克制着一脚踹开门把春生抱走的冲动,沈括第一次知道时间可以如此漫长,他不仅疼,还耻辱,喘不过气来。   他不该站在这里,可是他却移不开脚步,他不知道那个人下一秒还要对他的春生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分开了。   “学长,不亲了……”春生哑着嗓子求饶,可沈括知道,这个时候没有男人会停下来。   “那换个地方亲,”里面突然传来一小声尖叫和一声低笑,“宝宝,你好粉呀。”! 第74章 破茧   从第一封情书到第一次接吻,春生一直被梁翊带着,其实对他来说现在接吻还是快了一点,心里有些害怕,但他没有办法强硬地拒绝梁翊。   从在校门口学长第一次主动为他带路开始,梁翊对他来说就是特殊的存在。   是陌生环境第一个照顾他的人,也是后来让他有朦胧启蒙的第一个人。   春生以前一心扑在学习和家里,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是喜欢,直到现在校园生活丰富起来他才隐隐发现,比起男生们喜欢聚在一起讨论女孩儿,他更喜欢看朝气蓬勃的男生在球场上奔跑。   发现自己会期待梁翊出现在窗口,笑着叫他出去。   梁翊碰他的时候,明明是男生间很正常的接触,但他会心跳扑通扑通地变快。   心理课老师说同性取向也是正常的,但春生还是很害怕,害怕别人发现他是“少数人”,看猴子一样打量他又提防他,害怕学长觉得他恶心。   可是那天他收到了梁翊的一封信。   学长说他笑起来很好看,紧张的样子也很可爱,说他勤快有礼貌,喜欢他,可不可以一直照顾他。   春生当时眼睛就酸了,又意外又感动,他都不敢想的,那么优秀的学长竟然喜欢他。   后来春生会默默到球场和大家一起围观梁翊打球,每一次暴扣,篮网“砰”的回响就像叩在他心上,这么有力量的优秀学长喜欢他,穿过送饮料的人群只拿走他手中的水,大家羡慕地看过来,那时春生第一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几年他在学校里过得很平实,一来大家都挺和善,二来大家都说他是梁翊的表弟,学生会长都罩着的人自然没人来惹。   梁翊比他高了两级,现在春生18岁才高二,但梁翊已经升入大学,所以在亲近这种事情上比较成熟春生也可以理解。   他在这一天丢掉了初吻。梁翊把他上衣推到胸口还想做别的,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春生这才慌乱地躲过一劫。   出来后梁翊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隐隐觉得学长有些不开心。   可他还过不了自己仍在读书的坎儿,和梁翊在一起已经是认知里太出格的事了,如果再做更多的,春生还不敢。   梁翊没有强迫他   ,只是揉他脸委屈说:“宝宝,谁家男朋友会有我这么惨啊,不能亲也不能碰。”   春生也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好的对象,愧疚地咬紧嘴唇说:“学长,对不起,你等等我好不好。”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高考之后。”   梁翊轻笑一声抵着他耳朵说:“那出考场就给我吃。”   春生脸唰得红了,虽然不知道学长在指什么,但左右不过那些亲密的事,梁翊上大学之后好像变得很开放,让他越来越招架不住。   好在高中学业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让春生分心去想别的。   梁翊读的大学是本地一所985,一开始每个周末都会来学校找他,哪怕只是吃一顿午饭,后来梁翊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春生没有多想,自己忙,学长也忙,听说学长在大学依然是风云人物,其实每次梁翊来了春生没有办法多陪陪他都觉得很内疚。   但梁翊慢慢多了一些其他的习惯,喜欢抽烟,有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这种时候春生如果拒绝接吻梁翊会粗暴地把他按在树上亲。   “对不起宝宝,我最近太累了。”一番撕咬后梁翊抱着他说。   春生舔舔被咬出血的嘴唇,沉默两秒后反过来安抚梁翊:“没事的学长,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有时候春生会在梁翊身上闻到很甜的香水味,某一次看见他衬衣的领口上还有一个口红印。   春生隐晦地问过一次:“学长,我们还在一起吗。”   梁翊把手探进他上衣搂着腰说:“当然了宝宝,学生会的应酬太忙,最近冷落你了对不起,我忙前忙后真的太累了,你会怪我吗?”   春生摇摇头,他能理解,梁翊这么优秀,要忙的事情肯定有很多,应酬间沾上了其他味道,蹭上一点化妆品也是可能的,他不该乱想,要更努力地学习,争取和学长去同一个学校和专业。   只是春生没想到,在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这一切都改变了。   -   时间会改变人很多,有的更加成熟,有的更加浪荡。   从春生刚收到梁翊情书的时候,沈括就让人去查了梁翊——   学习优秀,体育很好,没有不良   爱好,跟同学关系也很融洽。   春生会喜欢这样阳光的学长并不意外,沈括没有资格去干预他,只能慢慢在暗处学会接受春生要属于其他人这件事。   直到在洗手间听见梁翊强吻了春生。   说是强吻也行,说是小情侣之间的拉扯也行,沈括可以压抑自己的怒火,但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梁翊多少有些问题。   就当是他的多疑和私心,沈括让人重新去调查梁翊。   “沈总,您说的不规矩是指?”小陈拿着一叠调查报告,里面详尽统计了梁翊优越的成绩和在学校的作为,在各大社团举办活动游刃有余,人气很高,经费也都公开透明,没有什么不规矩的。   要非说有什么问题,小陈清清嗓子:“他女朋友换的可能有点勤。”   “女朋友?”沈括冷声问,抬眸看过来的那一眼让小陈后背发凉。   -   同一时间的KTV包厢里,一圈年轻人在疯狂地唱歌飙酒。   “哎我去,你们猜我瞅着谁了?”一个推门进来的男生大声嚷嚷,满脸八卦。   “谁啊?”   “嘿嘿,校花!”   有人看了梁翊一眼,吹口哨问:“她跟谁过来的啊?”   “足球队那孙子,真他吗恶心,在大厅就给那啃。”   “喔~~~看来是梁哥没喂饱啊。”   梁翊无所谓地轻笑一声:“也就长得还行,床上没意思。”   “啧,没想到校花姐姐背地里这么骚,上星期还跟梁哥吃饭,这会儿又跟别人亲上了,”酒喝多了自然有人挑事问,“你俩谁劈的谁啊?”   梁翊:“老子早就跟她分了。”   “不是吧,你不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很纯的吗。”   梁翊哂笑:“那是你没见过更纯的。”   这下周围人也都笑了:“就吹吧你。”   这位校花到底作风怎么样暂且不论,但那张脸绝对是可以去演小龙女的级别。   兄弟们天天混在一起,早有人暗暗牙痒梁翊的艳福,这会儿逮着机会可不得过过嘴瘾。   梁翊本来没当真,反正他换得也勤,你来我往的大家就图个痛快,但以往都是他先提分手,这次偏   是校花提的,还转头就跟和他有过节的人在一起,男人的尊严受不了这个。   他磕了下手机,要说里面的号码现在叫也能叫过来人,就是姿色吗,还真比不上那骚货。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起哄:“谁啊梁哥,给看看新欢呗。”   梁翊舔了下后槽牙,胳膊往沙发背上一搭:“老子现在改玩男的了。”   “yue~”有人开始夸张地呕,“梁哥你这情伤受得有点大啊,搞男的也不嫌恶心。”   梁翊勾起嘴角:“那是你没见过乖的。”   “我靠真假啊哥,以为你开玩笑的,到底!”   梁翊被架起来,当下给春生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   其实春生长得也就那样,好看,但算不上惊艳,不过这点带把儿的性别还算新鲜,让一个男的雌伏,拎出来也能给他挽回点面子。   春生正在教室写卷子,学校周末不会强制补课,想自习的学生还可以来教室。   正写着接到梁翊的电话,梁翊说了个地址,有点急事儿,让他过去。   电话那边有嘈杂的音乐,地址看着也像娱乐的地方,但梁翊挺长时间没联系过他了,突然说有急事,春生顾不上多想,狠心一奢侈打了个车就赶过去。   可等到了,春生一进门便愣在原地,梁翊坐在沙发上,其余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射了过来。   打量的,嫌弃的,戏谑的,贪婪的……   “学长,”春生有点紧张地走到梁翊面前,担心问,“出什么事了吗?”   不料梁翊突然一抓他手腕,他重心不稳扑在了梁翊身上。   “出事了,”梁翊散着腔调说,“特别想我的宝宝。”手顺着劲瘦的腰线往上摸,春生开始本能地反抗。   他平时就不喜欢梁翊这样摸他,好像每到这种时候梁翊都不再是那个温和阳光的学长,何况现在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可梁翊越来越往上面刮去。   “学长!”春生用力从梁翊身上站起来,手腕还被他紧紧攥着,火辣辣地疼。   “哦~好乖啊学长。”旁边男生忍不住一阵哄笑。   梁翊顿时心中火起,但还维持着表面的绅士,起身把春生抱怀里小声说:“这不是想把你   介绍给我的朋友吗,你难道不想在我这里有个名分吗宝宝?”   春生被刚才的事吓到,但听梁翊这么说心尖还是酸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想,他和梁翊两个人在一起,怎么看都是梁翊吃亏了,现在梁翊愿意在自己的交际圈承认他,他怎么会不愿意,但他不想用这种难堪的方式。   可能男生和男生之间都更容易放得开,桌上开了很多瓶酒,春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紧张,大家只是喝多了点才比较冲动。   梁翊感觉怀里人没那么紧绷了,勾唇委屈说:“宝宝,他们都不相信你喜欢我,是不是我不够好啊。”   春生抬起一点头张了张嘴,他想说不是的,学长很好,可还没有发出声音嘴唇就被梁翊咬住了。   “喔——吊吊吊!!”   “哎我去,我这双眼不能要了。”   “妹的梁哥来真的啊还伸舌头。”周围惊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春生的呼吸被掠夺,隐秘的心事被抛到大庭广众。   不绝于耳的粗话让他难堪到浑身紧绷,感觉有无数人在扒他的衣服,他无法控制地去推梁翊,但梁翊比他力气更大。   两人正在角力,身后门突然一响,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姓梁的你男女通吃啊。”是一个语气不善的男声。   校花的现男友听说梁翊在隔壁,本来是想找茬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这么一出劲爆大戏。   春生已经被梁翊松开,他上下打量一眼,嗤笑问:“小孩儿,成年了没?”   又嘲讽地看向梁翊:“怪不得茵茵要跟你分手,该不是草惯男的对女的起不来了吧。”   “你试试。”梁翊沉着脸挥起硬拳头便砸了过去。   那哥们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瞬间打在一起,周围拉架的,起哄的,声音都很大,没有人注意到春生。   春生耳朵里一直回响着那句“茵茵跟你分手”。   他做过很多阅读理解,不难猜出这背后发生了什么。   梁翊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是那个衬衣上口红的主人吗?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还把自己叫过来当众“公开关系”?   春生什么都没有问,一个人跑了出去。   他不舍得再花钱打的了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学校走。   入夜风凉,春生抱紧了双臂,难过得嗓子发哽,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梁翊为什么要骗他。   “宝宝,你怎么一个人跑了。”身后传来脚步声,春生被梁翊抓住了胳膊。   “你别听那个傻逼乱说,他是故意造谣的。”   春生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期待学长的解释,还是因为第一次听见学长说脏话。   “他之前一起和我竞选组织部的部长,落选了不服气就一直传我的流言,今天你也看见了,是他主动闯进来想惹事,看见我在意你才故意那么说挑拨离间,宝宝,你不要被他骗了。”   梁翊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解释,春生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学长渗血的嘴角。   梁翊察觉到,扭头咳嗽两声,揉着胸口说:“太疼了。”   “要不要去医院。”春生担心问。   梁翊顺势揽住春生的肩膀:“追你跑太快了,我现在浑身都疼。”   春生自责地扶住梁翊:“对不起学长,我不该轻易相信别人的。”   “好宝宝,”梁翊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我太累了,先扶我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吧。”   春生不疑有他,被梁翊揽着进了附近一家酒店,一进门梁翊便扬手脱了上衣。   “学长。”春生移开目光,虽然梁翊打球的时候也脱过上衣,但密闭空间昏暗的灯光让他莫名觉得有点紧张。   “宝宝,这是为你打架受伤的,”梁翊牵着他的手放在腹肌上,“你帮我揉揉。”   春生不知道梁翊是真疼还是假疼,他不敢反抗再伤着梁翊,任梁翊牵着他的手在各个地方游走,后来摸着摸着梁翊就把他压在床上,开始吻他的脖子。   “学长你身上有伤别这样。”春生悠着力气去推梁翊,梁翊却强硬地把他双手都按在头顶。   从被一个丫头片子提分手开始,梁翊已经憋了几天的火气,今晚还在兄弟面前出丑,付春生竟然也敢一声不吭就撂下他走人,梁翊再也忍不了了,现在他必须要释放。   “学长你干什么!”校服裤很松轻轻一扯就什么都不剩,春生懵了,惊慌地看向梁翊。   梁翊又把他T恤往上推,低头惩罚似的咬了   一口:“宝宝,我也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你总不让我做,我只能去找别人纾解了。”   春生像被野兽叼在齿间,却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怎样食用,他只是下意识地害怕和不解:“我也是男生,怎么和你……”   梁翊轻笑一声:“谁说男的就不能做。”滑凉的手指像一条蛇,从不知晓这方面的春生如遭雷击,他以为两个男人间最亲密的事情不过肌肤相亲,梁翊却想要更深。   春生挣扎着眼角泛出泪花:“学长不是这里我不行。”他带着哭腔求饶,这不是他熟悉的学长。   但梁翊怎么可能停下来,尤其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春生泪眼涟涟的样子,更有种强迫良家子的爽感:“怎么不行,乖啊宝宝,一会儿就好了。”   梁翊声音温柔力气却不减,毫不怜惜地撕扯他,春生被彻底吓坏了,这不是他认识的学长,他本能地踢了一脚。   梁翊闷哼一声,春生惊恐中哪能注意到,他一脚踢到了梁翊先前打架的伤处。   “对……”一声对不起还没有说出来,春生被一巴掌打懵了。   梁翊用的力气并不小:“妈的臭婊.子跟老子装什么纯情。”一个两个的都想跟他分开,梁翊被伤口的疼和羞辱彻底激怒了。   春生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暴力的男人。   梁翊被看得更加烦躁,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不是你一天天拿狗看骨头的眼神勾引老子吗?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人,摸你屁股亲你都不反抗,这会儿又跟老子玩欲擒故纵。”   “我没有……”春生不仅被打的侧脸火辣辣疼,他的整颗心都在被放在火上烤,原来梁翊一直都知道他的心事,而这些他最珍惜的心事在梁翊眼里都是下贱的勾引。   春生被翻了个面凶狠地摁在床上:“我也没有干过男的,你好好受着。”   春生开始痛苦地挣扎:“梁翊,我不愿意,你在犯罪,你放开我!”   梁翊却一点也不害怕:“付春生,我爸是校长,别忘了谁把你带出来的,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灰溜溜地回去。”   春生不怕疼,可这一刻他的眼泪却把枕头打湿了,他不敢挣扎,再有一年多他就能考上大学,他不能现在被送回去,当时他出来是全家的希望,他不能一事无成地回去   。   梁翊的父亲那么厉害,连自己学校的校长都对他恭敬有加,他如果被送回去又能有什么出路,他没有选择。   “妈的你放松点!”梁翊不得其门而入,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暴躁,把柔软的地方打得通红,春生麻木而僵硬地趴在那里,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的灵魂被搅碎,撕裂了。   春生闭上眼,就在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时,轰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门被踹开,身上的压迫已经被拽走。   又是“砰”得一声,春生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第一次知道人是真的可以被踹飞的。   紧跟着进来一个穿西装的人,把被一脚踹吐血的梁翊拖走,又轻轻关上了门,整个过程只有几秒,只够春生把自己蜷在被子里。   “沈先生。”春生机械地叫出面前人的名字。   沈括第一次看见春生这样畏惧又呆滞的眼神,像一把刀插在他心上,让他恨不得把梁翊剥皮去骨。   可他更恨的是,为什么重来一次,他的春生还是会受伤。   沈括拳头紧握,痛苦地站在原地,像一个雕塑,半天只艰难地说出一句:“不怕了。”   春生又过了几分钟,才像一个慢慢复苏的人能正常思考,他小声说:“沈先生,对不起。”   沈括心如刀绞:“为什么道歉。”   明明受伤的是春生,为什么又是他道歉。   春生垂下眼睛说:“我不该这么早谈恋爱的。”   “你成年了,为什么不能谈恋爱?”   “我该好好学习。”   沈括用力闭了下眼,问:“付春生,所以发生的这一切,都错在你这么早就谈恋爱是吗?”   春生茫然地没有回答,沈括却知道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心疼得眼睛酸涩,却突然笑了,他可以赶走一个渣男,可以赶走两个,但他不可能把全天下渣男都赶尽杀绝。   “付春生,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遇见人渣吗?”   春生愣了下,没明白沈括为什么会这样问,也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总是”。   他为什么会遇到人渣呢?   “因为……”春生还在犹豫,沈括却直接说出了他心底的答案。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配,你不够好。”   “你遇见坏事只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如果别人伤害你,那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如果别人辜负你,一定是因为你还不够优秀,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春生诧异地看向沈括。   “没错,付春生,你就是容易遇见人渣,但不是因为上面那些原因,而是因为你自卑,好欺负,永远都在逆来顺受,就算被欺负了都不会想反击,渣男不渣你渣谁?”   这些埋在心底深处的枷锁,是春生自己都没有深想也不敢深挖的事,如今这些烂根突然被沈括拽了出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您是说,是我让他们变坏的吗?”   沈括抽了两张纸,担心春生还在应激害怕并没有靠近,只隔着两步递给了他。   “不是你让他们变坏,他们本身就是坏蛋,只是你的退让,让坏蛋对你的伤害更加肆无忌惮。”   沈括像个老父亲一样心碎,不舍得,但又不得不说。   “春生,很多事你是分辨不出来真假吗?你是真的傻子吗?种种迹象你是真的看不懂吗?”   “你不是,你就是没有底气,不停地自我催眠,不停地欺骗自己驯化自己,付春生,你什么时候能抬起头做人。”   “你总是献祭一样地去爱一个人,渣男不渣你渣谁?”   沈括知道自信和底气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但他必须要说出来,他当然希望只给春生阳光雨露,让他这一次能快乐地长大。   可是那些烂根埋在下面太久了,他必须要把它们挖出来。   话说得有些重,但他知道春生很坚强,这一次过去,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春生还缩在被子里,抱着膝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括开始担心,去他的刮骨疗伤,咱不成长了,大不了以后谁敢接近春生他都24小时守着,就不信谁还敢伤害春生。   就在沈括越来越焦灼,急得腿一软想直接跪床边唱喜羊羊的时候,春生慢慢抬起了头,问他:“沈先生,您刚才分析的是在一起后为什么我更容易被伤害,但是您最初的问题是,为什么我总是遇见人渣。”   沈括沉默了两秒:“我很像高考试卷吗?”   都   什么时候了,还能理智地分析题干,他表情严肃,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春生也浅浅笑出来一些。   他刚才想了很多,想一个人的命运也许从出生就注定,想自己真的没什么天分能跨越鸿沟去对抗,想沈括很多次对他的鼓励,想也许那只是作为年长者说给后辈的鸡汤。   但他还是动摇了,听进去了。   其实在有些时候他也会自我欣赏,觉得脑海中构思的故事真有趣,觉得写出来的文字很漂亮,觉得自己其实归纳能力很好,明明理科思维很笨,还是靠着总结能拿到不错的分数。   只是那些时刻总是一闪而过。   说实话,最近两年家里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但可能像沈括说的那样,他习惯了自我驯化,也许是背惯了大山,他始终都不能有底气地去做什么。   可是沈括说,你能不能抬起头做人。   即使他现在一无所有。   被别人坚定地相信和鼓励,总会带来力量。   春生想,也许他可以更大胆一点,对未来更有希望一点。   心里快要熄灭的残破小火苗又摇摇欲坠地燃了起来。   至于刚才那个疑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按说沈括的身份和气场都是会令人感到畏惧,一开始他也怕沈括,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怕沈括了。   其实他们之间说的话很少,以前说的加一起可能都没有今天的多,但和沈括相处却让春生有种安全,宁静的感觉。   心里想通了,脱口就问出那个像挑刺一样的问题。   但沈括还是认真回答了他:“大家遇见人渣的概率是差不多的,可你更容易跟人渣在一起。”   春生抿抿嘴:“为什么啊沈先生。”   “因为你眼神不好,小书呆子。”沈括终于能放心走近一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春生出门没戴眼镜,他只有在座位换到教室后排的时候才会戴眼镜。   他说:“我只有一百五十度。”   沈括笑了,这一次大概学习条件好点,近视度数都比上一次低了。   疼归疼,但沈括该说的一句不少,脸一板继续数落。   “为什么你更容易跟渣男   在一起,别人决定要不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会慢慢了解他,从为人处事中观察这个人的品性。”   “你呢,你善良又自卑,总是容易相信别人,别人才给你一点甜,在你心里都能放大成天大的好,稀里糊涂就进去了。”   “你脸上就写着两个字,知道是什么吗?”   春生:“什么啊。”   “我很好骗,”沈括说,“是个坏人都想欺负你。”   春生忍了两秒,还是小声说:“沈先生,这是四个字。”   沈括看着有点怂的人笑了,想摸摸他的脑袋。   是个坏人都想欺负你,但有一个坏人永远都不会欺负你了。   沈括出门,等春生把自己收拾好了才送他回学校,他没问春生要不要去医院,据他观察应该不算严重,春生肯定也不愿意二次经历这种事,于是只给了他一管药什么也没说。   春生后来没有被梁翊纠缠过,只是听闻梁翊好像睡了哪个混混老大的女朋友,老大找人把他腿打断了。也有人说不止,连那儿也被废了。梁校长心痛难忍,辞职带着儿子去了个小地方养伤。   其实KTV那天过去没多久的时候,春生时常会做噩梦惊醒。   他也以为自己会难过很久,那是他懵懂时喜欢的第一个人。   但在陷入回忆的时候他总会想起沈先生说的话——   把自己放得太低就会被一点甜蒙住双眼。   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从没有得到过而珍惜,你能分清吗?   直面自己的残缺是痛苦的,但也许不破不立,那件事之后春生心里反而慢慢轻松了一些,陈旧的东西被挖出来晒在太阳下,好像在逐渐离他远去。   而且一旦刷起卷子真的没时间想别的,一套理综要两个半小时,每次都感觉有老虎在后面咬,紧赶慢赶差点就写不完。   忙碌的日子总过得很快,高三生参加学校活动的频率会比较低,但有一件大事是大家都会参与的,就是成人典礼。   虽然大家年龄不同,但都会在高三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走过那座彩虹桥。   每个同学也会收到来自老师或者往届学长学姐的礼物。   春生打开自己礼物的小盒子,呆住了。   那是一个荷花灯,他们每逢年节都会在水面放河灯许愿。   精致的花瓣下放着一张小卡片,春生拿起来,上面写着——春生平安喜乐。   春生心里蓦然一痛,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没有见过这盏灯,却觉得它那么熟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一滴泪。   此后日子过得更快,教室里的日历很快被撕干净,高考前的最后一天终于到了。   对于太多人来说,这都是改变命运的一场考试。   学校放了假,最后一天,春生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复习知识点。   傍晚太阳开始落山,光线慢慢暗了,春生爬到观众席的最高层看着太阳慢慢往下坠。   “好看吗。”身后传来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   春生意外回头,笑着问:“沈先生,你也来看日落吗?”   他浸在橘色的光里,像天边一朵绮丽的云。   沈括点点头,没问复习得怎么样了,没叮嘱记得带准考证,也没说吃清淡些别闹肚子。   他双臂搭在护栏上,和春生一起看着远方。   春生回答刚才的问题:“好看,很好看。”   沈括说:“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他们安静地看了一场落日。   晚上春生没有熬夜复习,第二天闹铃响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平静地按掉,平静地走进考场。   也许很多人都说这是决定一生的一次考试。   可春生没有太紧张。   因为有时候太阳落下去了,但明天还会升起来。   春生的成绩一直挺稳定,按他说的,他不是天赋型选手,只是一个不太聪明的勤奋型选手,想要超常发挥是没可能的,但也有好处,就是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分数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和他的预估差不多,没什么欣喜若狂,也没有心口大石忽然落下的轻松,就是按部就班走到这里了。   按这个分数上T大应该是稳的,甚至可以选很好的专业。   填志愿前学校专门办了答疑宣讲会,请了各行各业优秀的学长学姐来介绍。   赚钱又热门的专业其实大家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在原来的规划里,春生大概率第一志愿会填   计算机。   虽然他还完全不知道编程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就连学校的电脑课做个flash他都觉得麻烦不感兴趣。   但他一直觉得只要刻苦就好了,学什么不是学。   可那天沈括问他,你不想为自己活一次吗?   是在酒店赶走梁翊的那天。   前一秒沈括还在数落他,后一秒话锋一转,问他高考想选什么专业。   春生没料到话题跨度会这么大,那时他下意识就想说,选最赚钱的。   “文理分科你已经错过一次,还要再错一次吗?”沈括问。   文理分科的时候春生选了理,毫不犹豫,他不知道沈括是怎么知道自己心底遗憾的,也许是真的看好他的征文吧。   “春生,如果你喜欢写作,不是只有当清贫作家这一个选择,”沈括耐心说,“你还可以留校当老师,或者去游戏公司,去广告公司做文案,可以当编辑,可以兼职写小说,你这么勤奋,写得又好,日更一万怎么会挣不到钱。”   “我知道它们还不够稳定,都是未知的,但我希望你能多问问自己,你想吗,你甘愿吗。”   春生看着电脑屏幕,最终点击了自己的选择。   他突然很想哭。   18岁不是他的成年,从他真正有勇气成为自己的这一刻,才是他的成年。   -   春生和家里说了自己的选择,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直接就画饼说了,以后毕业了在大学当老师。   文学这个专业听起来太虚头巴脑,但一说当大学老师,家人就放心了,在他们印象里这可是安稳的铁饭碗,说出去也有面子。   村里这两年的药材产业慢慢发展起来,大家也没那么穷了,生活条件肯定是比不上城里,但也舍得买电暖气了,冬天不至于那么难熬。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最让春生惊喜的是,阮乔和陆然也一起来了T大,T大学风自由,并不严格按照专业分宿舍,不知怎么的,他们三个竟然还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春生猜测是陆然或者小乔去找老师说了,但他们谁也不承认。   春生第一天去上课的时候连脚步都是轻快的,以前努力是为了挣钱,现在努力是为了梦想,为了热爱。   班群里有人问有想当家教的吗,亲戚家小孩在找老师。   班长说现在线下多麻烦啊不好找,让他去线上平台看看。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春生算了算,带家教好像能挣不少钱。   但他最后咬咬牙还是放弃了,点开一个绿色网站申请了作者号。   新人作者总是难熬的,但春生不觉得辛苦,他最不怕的就是辛苦,何况这是在讲他热爱的故事。   但也可能是因为真的热爱,当文章和大众萌点出现偏差的时候,文人那股执拗的劲儿就出来了,他没改,只能看着点击哗哗往下掉。   这种时候总是难过的,被误解被谩骂的时候也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但创作本身是快乐的,尤其等到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小天使按爪更是快乐加倍。   他有点社恐,不太会和大家互动,但总会在心里记住那些留下评论的ID,其中有一个最让他印象深刻。   不是龙傲天在我床上这类吸睛的,只是很普通的一串数字,大概是客户号自己生成的。   每一次更新他都会出现,留下和剧情相关的一些有趣评论。   每当有责骂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写表白作者大大的评论,每一句夸奖都落在文章本身,春生靠着这一条评论就能开心一整天。   其实他觉得这个读者很有趣,甚至有一点点分裂,因为他会用很可爱的颜文字,啵啵斯哈这些网络用语,但是春生对文字的敏感又能感觉出来,每当他写长句的时候,言语间那种严谨和成熟是藏不住的。   “大帅哥,”身后突然冒出个脑袋吓春生一跳,阮乔笑嘻嘻说,“赏脸当个模特嘛,你就当站着想大纲啦。”   春生叹气,他倒不是嫌当模特麻烦,而是上一次小乔画完他,大概是技术太好,那张图传播了好多个群,有时候春生在食堂都能遇到突然对他笑的男生和女生。   “什么叫我技术好,明明是咱春生天生丽质难自弃。”春生耳根子软,阮乔刚磨两句就拥有了自己的美丽模特。   也不需要专门取什么景,阮乔把买的一大捧花给春生抱着:“你就舒服点,随便靠在阳台上就行了。”   春生虽然不臭美,但毕竟要被画下来当作业交,他还是想摆得好看一   点:“画个木头桩子多煞风景啊,小心老师给你不及格。”   阮乔战术后仰:“春生哥哥,您对自己的误解是有多大啊,你随便往那一站就是岁月静好的感觉好吗?我可指点不出来这么好的效果。”   春生被逗笑:“你就知道唬我。”   “唬什么啊,你看看收的情书数量不就知道啦。”阮乔唰唰画着,突然鸡贼一笑,“那个天文社的社长怎么样啊?”   要说这位社长可是有名了,能力强模样帅,而且还是理工生中难得懂浪漫的,用天文望远镜拍下的星图给春生拼了个爱你的模样哈哈哈,阮乔想起来就笑得不行。   “你这手是真稳,都笑成帕金森了还能画。”春生忍不住吐槽,过会儿说,“我婉拒了。”   “知道你拒了,但人家不是宣言对你的爱像星空一样恒久吗。”阮乔憋笑憋得脸酸。   春生轻叹一声:“我劝过了,希望他早日找到幸福吧。”   阮乔又笑了一会儿,突然老成地感慨:“挺好的,我差点就担心你扛不住了。”   春生愣了下。   阮乔:“你心多软啊。”   春生知道阮乔说话体贴,其实以前哪是他心软,只是没自信没底气罢了,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受宠若惊。   说来现在他也没什么资本,文学院惊才绝艳的人太多了,他只是其中平凡的一个,但走在自己热爱的道路上,一点一点进步真的很让人心里踏实。   “话说回来,要是有不错的追求者咱也可以考虑考虑哈。”阮乔其实有点担心春生还在想当年那个渣渣。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两人突然没了联系,后来又听说那狗东西睡人女朋友这件事,就知道肯定是春生被辜负了。   春生没说话,阮乔接着问:“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能看上的啊。”   春生大概猜到阮乔的担心,也没有绕圈子,垂着眼睛轻声说:“我在等一个人主动。”   “谁啊!”这惊天大事,阮乔瞬间不画了,大眼睛瞪得老圆,过去把窗户一关,搞间谍似的小声,“谁啊谁啊?”   春生自己心里还说不准,自然没法厚着脸皮说出来,只躲躲闪闪说:“等有眉目了再告诉你。”   阮   乔捂嘴,哇塞,他搞到真的了,才两句话的工夫春生耳朵都有点红了。   “真的,别等有眉目了,春生你就现在这样站他面前,什么钢铁直男都得弯。”   说完阮乔的反射弧才跑回来:“不对啊,什么叫等他主动,他已经喜欢你了?!”   “不对不对,他喜欢你,那为什么不主动在一起呢?”   阮乔CPU开始发烧,春生把他推到画板前:“你不画我走了。”   “画画画!”   春生看了眼阮乔的颜料,印象中不是阮乔最喜欢的那个牌子,随口问道:“你换新宠啦?”他还想着等阮乔生日送一管呢。   阮乔眼睛向上瞟了一下,支支吾吾说:“嗯……这个系列的更安全一点。”   “啊?”春生担忧问,“那你以前用的岂不是对身体有伤害。”   “没有没有没有,”阮乔连连摇手,“我是觉得没差别,但这个更主打安全无害。”   “那还是这个好,我们乔乔这么宝贝,”春生说着突然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乔乔你最近是不是太懒了,小肚子都有点鼓起来了。”   阮乔嗖得捂住肚子,脸颊不自然地变红,春生无奈道:“不就说你胖了点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多吃点健康。”   阮乔突然想到什么:“这周末推理社的鬼屋团建我不去了,你到时候跟陆然后边走。”   三人都加入了同一个社团,本来说好这周末一起团建的,春生好笑说:“这你也要叮嘱我。”   山里长大的孩子哪有怕鬼的,他好奇问:“你怎么不去了,有什么事儿吗?”   阮乔眼神闪烁说:“一惊一乍的不好。”   春生没太在意,也没让陆然去,本来约的就是他和小乔一起过去,陆然还要去看拳击比赛。   周末,春生在校门口找到了组织,社长吐槽阮乔真懒啊,一开始说是玩桌游团建就积极报名,后来换成鬼屋就不来了,能多走几步啊。   大家开始在群里炮轰阮乔。   春生一路和大家说说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做梦会梦到另一个自己,要比现在沉默很多,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也不舍得花钱。   其实现在每次花钱春生也会心疼   ,他不浪费钱,但偶尔的团建也会参加。   他记得在公众号看到一句话,父母尚在受苦,我们有什么资格谈诗和远方。   当时第一瞬间他就被戳到了心窝子,涌上来很浓的负罪感,那几天他对什么都没兴趣了,只想挣钱,拼命地更新。   也许他的焦虑也会反映到文字,也许是巧合,在那天更新后,那个每次都来的数字ID在评论区说,希望大大也可以和书中的人物一样自由,为自己喜欢的生活努力。   春生不知怎的,又想到沈括了,想到他问他,你不想为自己活一次吗?   春生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这种窒息的纠结,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   微博突然跳出一条私信:“作者大大,你最近很焦虑吗?”   春生心里一惊,他直觉这就是那位希望他自由的读者。   “我很喜欢大大的作品,所以也希望大大能以最好的状态写这个故事,如果您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告诉我的呀[可爱][可爱]”   春生知道作者应该和读者保持距离,可是也许他太需要一个出口,几乎还没有过脑,手指已经将那篇公众号文章发了过去。   “啊,大大是在为这个观点困扰吗?我觉得我们当然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但是凡事都应该有一个限度,如果我们为了父母过得好而把自己生活过得痛苦煎熬,那父母会开心吗?”   “可以不让他们知道。”春生回。   “不,大大,我觉得人不能永远闭着眼承受,每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一个生命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为了完成一个目标而活着,大大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小企鹅拍胸]”   春生看着过于卖萌的表情和过于正经的论点,忍不住笑了。   他很想问,是你吗。   后来春生慢慢从这个死胡同走出来了,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目标,每个月给家里转2000元,剩下的就是他可以自由支配的钱。   他慢慢有了更多的朋友,体会到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为了避开人流,社长专门选了工作日团建。   大家到了一看,好家伙,偌大的鬼屋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里面估计也是,配上音乐多少有点吓人了。   他们一共来   了九个人,进去前说得好好的,谁打头阵谁断后,要互相帮助,都是假的工作人员NPC,一点都不可怕。   结果一进去,还没走完第一个关卡,一波医院幽灵袭来,九个人全都尖叫着各找地方躲了,生怕比同伴跑得慢,什么互相照顾不离不弃,统统再见。   春生躲到一个没被发现的隔间暂时安稳,心说团建就不该来鬼屋,这下出去八成得感情破裂。   不时有同伴的尖叫传过来,小姑娘更是哭得嗓子要哑了,有人吗有人吗谁来救救她。   春生听不下去,准备过去找人,结果刚动一步,小隔间的铁门突然落下,他被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了。   “谁看到我的眼睛了~谁看到我的眼睛了~”   幽怨凄厉的女声慢慢靠近,不料“咔”一声灯光全部消失,声音也戛然而止,只有四周的空气温度在越来越低。   春生不自在地咽了口口水,比起装神弄鬼的灯光和夸张的鬼叫,他其实更害怕这种彻底的黑暗。   黑暗是未知,在山里如果遇到这么黑的夜,要格外提防背后有没有野兽突袭。   春生习惯性地竖起耳朵去听背后,这一听他汗毛彻底竖了起来。   先前有音效遮掩并未察觉,而此刻——   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就紧紧在他身边。! 第75章 老房子着火   四周突然寂静,连刚才惊叫的女同学也失了声,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   春生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耳畔的呼吸声不敢乱动。   他理智上知道应该只是一个埋伏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但这种只有冷风嗖嗖的感觉真的很吓人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脸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春生假装没有发现那个人,他知道越表现得害怕越容易被吓,装作淡定反而比较安全,但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   就在他受不了这种僵硬想喘气的时候,突然听见身旁的动静。   是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别怕。”   春生霎时在黑暗中睁大了眼:“沈先生?”   他不可能听错这个嗓音。   紧接着是窸窣布料摩擦的声响,沈括好像从兜里掏出了什么:“春生,伸手。”   在黑暗的鬼屋里,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永远不知道伸手会摸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但春生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   一颗散着微弱光芒的星星被放到他掌心。   “沈先生,这是……”春生心中诧异。   高考完,他为了感谢沈括对他一直以来的鼓励,用夜光纸叠了一罐星星送给沈括。   还专门拉着小乔去选了玻璃瓶,希望不要太丑,没想到沈括竟然会把星星带在身上。   那一点光在黑暗里像一粒小火苗,春生手心隐隐开始发烫。   “沈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啊?”他迟疑问。   沈括低沉又有安全感的声音说:“路过,进来看看。”   春生没有再问那怎么就这么巧和他关在一起,先前社团几个人一起进来,音效嘈杂,他也没注意身后是不是还跟着一个人。   只是转移话题问:“现在会不会是停电啊。”   沈括轻声笑了:“不会,停电的话工作人员应该已经来了,估计是故意吓小朋友的招数。”   大概是周围太黑了,春生听着沈括安抚有磁性的声音耳朵有点痒,尤其在他说“小朋友”的时候。   春生指尖碰了碰手心的小星星。   这点升温的忐忑没有维持太久,   新一波惊叫出现了。和沈括猜测的一样,突然的安静和黑暗果然是为了搞事,潜伏的NPC开始出其不意地走到背后拍人肩膀,同伴一个两个都叫了起来。   就连胆量最大的社长都没逃过去。   春生被叫得后背发麻,忍不住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四周,又听见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   “这里空间太小,藏不住其他人,”沈括脱下西装外套罩在他头上,“应该会是道具一类的攻击。”   春生被一阵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拢住,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侧突然“呲”得喷出冷风和水雾,吓人一跳。   不过他并没有遭殃,身后是西装替他挡着,面前是沈括的胸膛。   一瞬间心跳变得比刚才更快。   “咔哒”一声,铁门慢慢打开。   这是禁制解除了,沈括把西装拢在他肩上问:“想自己玩,还是跟我一起走。”   春生咬了下嘴唇,这都什么时候了沈先生还这么缜密,周围都要变成杀猪现场,还在考虑他的游戏体验。   春生一点也不想继续玩刺激了,小声催促说:“一起走。”   鬼屋的后半程春生走得异常顺利,主要是沈括的反应实在太快,每次NPC在要碰到他之前就被挡住。   沈括个子很高,被他虚揽着,春生感觉自己全程顶了一个安全的大壳子。   这个鬼屋不仅主打恐怖,其实还是个迷宫,没点本事一时半会儿真走不出来,不过这个难不倒沈括,他俩出来的时候老板还讶异了一秒,大概是对自己设计的信心遭受到了重击。   看看时间,同伴们大概还得一会儿才能出来,春生把西装拍拍干净还给沈括,感激道:“沈先生,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说完才发现这附近没有好一点的咖啡店,只有一个奶茶屋。   沈括很随和地把西装搭在手臂上,笑了笑说:“好。”   春生猜沈括平时不会喝这些,果然见他对着花花绿绿的抽象名字一脸麻木。   “你喝什么,我要一样的。”沈括说。   春生点了两杯桃子果茶,沈括的那份少糖,没加奶盖。   “沈先生,能喝惯吗?”春生细心地打探过来。   沈括尝了一口,失   笑问:“我看上去是不是很不好相处。”   春生垂下眼默默嘬了一口茶,客观来说,沈括常常看着又严肃又凶,但他其实不觉得沈先生难相处。   沈括对这个问题没太在意,只是转而问他在学校过得开心吗,关切的声音像一个长辈。   春生说挺好的,学的东西喜欢,跟大家相处也挺好。   “那就好。”沈括点了下头,端着茶,两人在林荫道上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聊学校里的事。   问到人际关系时,春生说:“也有不少人和我告白。”   沈括手指紧了下,这几年他看着春生一点点抽条长大,眉目里的光彩越来越掩不住,会有很多人喜欢春生一点也不意外。   他淡声问:“那有你喜欢的人吗?”   春生咬了咬吸管,说:“有。”   沈括咽下一口不甜的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以前知道春生喜欢梁翊的时候,他就做好准备来面对这样的事情,只是当真的听见时心里还是一空。   他扯了下嘴角,温声问:“是个怎样的人,你们在一起了吗?”   春生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只说:“没有在一起。”   沈括探寻地看过来。   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不在那些告白的人当中吗?   难道是春生在暗恋一个人吗?   想到这儿沈括心里更苦了。   其实只要是春生喜欢的,他就算绑也会绑过来。   “他喜欢你吗?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沈括问。   春生轻轻吸了一口气,像积攒了很久的勇气都用在这一刻,他迎上沈括的目光问:“他喜欢我吗?”   沈括愣住了,陷在春生波光轻柔的眼睛里。   春生睫毛颤了下,忐忑又坚定地说:“沈先生,我在等他。”   沈括很久没有这种思绪迟缓的时刻,他一时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   这么多年,沈括已经习惯了理智压在情感之上,他略微偏开目光,声音低缓说:“春生,依赖和感激都不是喜欢。”   这些年他的注意力从来没有离开过春生,但实际上也没有接近过春生。   他希望这一次春生能不被   他干预,可以更自由地去选择自己想要的。   可是春生说:“沈先生,我能分清楚。”他一直仰着头,让沈括不得不回视他,“我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了。”   沈括看着嘴角沾着奶盖的小孩儿笑了,拿出一张纸巾,指了指自己嘴角示意他。   春生却没有伸手接过,只是执拗地抬了抬下巴。   沈括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时常会觉得这像一场梦。   擦嘴角对他们来说太亲密了,沈括没有动,只是轻声说:“春生,擦一下。”   春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对视中一点点溜走。   起初,他以为沈先生只是一位责任心很强很好的校董,照顾他是把他当做后辈。   可是后来他长大了,在很多时刻他都觉得沈括对他的关照不仅仅是照顾,里面还藏了很多其他的情绪。   他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让他不该有的绮思野草般疯长。   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早就超出了对一个后辈的关注。   可是沈括为什么从来都不表达,是他想错了吗?   看着春生一点一点变得气馁,沈括顿时什么原则都不想要了,不就是擦一下嘴吗,就在他要抬起手的时候,春生的手机突然响了。   “春生,你在哪啊?”社长的大嗓门传过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老板说你早就出来了,留我们在里面喝鬼风。”   “我碰巧走对了,社长你等等,我这就去门口找你们。”   春生挂了电话没再看沈括,从他手中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一下,弯腰说:“沈先生再见。”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沈括看着春生变得越来越小的背影,很想拉住他把刚才的话说清楚,脚下却动弹不得。   其实上一次在春生走了之后,他一直在想,春生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么混蛋的一个人。   里面的因果沈括不敢细想。   如果那时出现的是另一个人不要钱似的对春生好,结局又会是什么?   这一次回来,即使他想把全世界都给春生,也没有那样做,他希望春生能自信地选一条自己真正喜欢的路,而不是因为感激,依赖,或者被肯定。   但也许还是他越界太多了,春生又一次被他影响。   沈括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里面还藏着他其他无法启齿的原因。   只能下意识拖延着。   也许他今天就不该没忍住出现。   春生考来T大后,沈括也以公司为借口回到京市,偶尔会和春生发一条短信问候近况,再更偶尔地在学校里偶遇一次。   其实他经常会去学校里看春生,看他站在食堂窗口前纠结吃什么,看他被湖边遛鸭子的大爷逗笑,看他有点紧张地站在台上分享最近阅读名著的心得。   今天碰见他们其实很凑巧,沈括本来想去学校里面看春生,刚好瞧见了校门口集合的一伙人,跟着跟着就跟进了鬼屋。   他本来没打算出现,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春生在鬼屋里被吓到。   不想却得知了春生的心意。   春生以前碰到节日也会主动和他发消息,但这一天后,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一直沉默到立春的第二天。   沈括从早上就一直不停摁亮手机,小陈跟在旁边也紧张得很,是不是要有什么重大内部消息发布,时刻准备通知公司高层。   到了晚上,沈括终于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   “春生,生日快乐。”   春生正码字码得飞起,有电话来没有看就接了,听见沈括的声音顿时脑海一片空白,刚想到的一个绝妙情节不见了……   就在春生发呆,不知道该赶紧回忆两个关键词记下还是回沈括什么的时候,沈括自己问了下去:“在做什么?”   春生说:“码字。”   “没和室友庆祝吗?”沈括有些意外。   “没有,”春生彻底放弃了回忆,合上笔记本专心拿起手机说,“我和他们过阳历。”   城里的孩子都习惯过阳历生日,春生没和其他人说过自己阴历的日期,不过在他们家里大家过的都是阴历,今天除了爸妈,就属沈括给他说生日快乐了。   “春生,生日快乐。”沈括又说了一遍。   谢谢两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春生却突然转了下说:“还好吧。”   沈括听出语气中淡淡的失落,担心问:“怎么不开心吗?”   春生把腿缩在椅子上抱住膝盖,像小狐狸藏尾巴一样轻声说:“小乔被他叔叔叫走了,陆然也被导师抓去改程序了,今天面包房很多人,排到我的时候没有小蛋糕了,不过我……”   “下来。”   春生愣了下。   沈括也没想到他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他明明是想和春生保持距离的,但他受不了春生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宿舍里。   春生呆愣后一路跑了下去,沈括在他楼下吗?   他为什么要大晚上过来,这些天心里灭得差不多的火苗嗖得又扬了起来。   “沈先生。”春生在楼下找到沈括,一路跑下来还有些喘,风一吹,鼻尖和脸蛋都泛红。   刚入春不暖和,春生只穿了一套睡衣,沈括脱下外套把人裹住推了推:“去车上说。”   春生被沈括带上后座,忍不住眼中的雀跃问:“沈先生,你怎么过来了啊?”   这个问题沈括没法回答,只从小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桃子夹心的。”   春生意外地伸手去接,沈括放在前面的中控台说:“晾一下,刚拿出来凉。”   春生规规矩矩坐好,等沈括说什么,刚才他问了问题,沈括还没有回答。   这些天其实他很多次都觉得是自己会错了意,小说写太多脑子坏掉了,不是说人生三大错觉就是他喜欢我吗。   可是春生不断会想起他们在操场一起看的那场落日,以及后来很多次短暂的对视。   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实质,他一定被沈括拥抱过很多次了,而且是抱很紧没有一丝缝隙的拥抱。   那样完全只装着一个人的温柔目光,只是回想一下心跳都会隐隐加快,春生坐得脊背僵直,在漫长的安静中忐忑地等沈括开口。   可沈括一直没有开口,几分钟后叹了一声气。   春生心揪起来,这是要说什么大事吗?   要拒绝他吗?   他屏息看过去,沈括面色凝重说:“忘买蜡烛了。”   安静的两秒过去,春生忍不住笑起来。   “要不,吹打火机吧。”沈括也无奈笑着说。   刚见面的尴尬终于散去,春生没让沈括拿打火机,反而问他:   “沈先生,你还带着星星吗?”   沈括下巴动了一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从披在春生肩上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颗星星。   车里没有开灯,比外面还要暗些,星星在沈括掌心散着莹莹的光,他说:“星星吹不灭。”   “不灭不是更好吗。”春生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戳了一下星星,又看向沈括,“而且最重要的不是吹蜡烛,是唱歌和许愿。”   清澈的眼神比掌中的星星还要明亮,沈括一时忘了拒绝。   其实以前他给春生唱过歌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都一把年纪了又……   春生向来不是个会让人为难的人,但现在却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这种眼神沈括很少见到,因为春生一直都很好满足。   这样巴巴地看着他,沈括一秒都坚持不住,清清嗓子唱:“祝你生日快乐——”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密闭的车厢,春生耳朵不受控制地动了下,本该欢快高昂的童歌被沉稳的男声缓缓唱出来有种独特的浪漫。   前两句沈括唱得还比较板正,可看到春生弯起的眼睛,声音也慢慢软了下来,唱到最后一句时,声音里的温柔已经要溢出来:“祝你生日快乐,春生永远快乐。”   春生笑得眼角湿润,明明所有答案都写在沈括脸上。   他问:“沈先生,我可以许愿了吗?”   沈括说:“好。”   他以为春生会很乖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愿。   但春生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的愿望是,我想知道,沈先生曾说的那个和我相像的家人,他是谁?”   沈括愣住了,没想到春生会突然这样问。   “或者说,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   “春生……”   “沈先生,”这可能是春生第一次打断别人说话,“很长时间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会那么幸运,榕城附近有很多村子,为什么一中的帮扶计划恰恰选中了我们学校?”   “学校的文娱比赛,大多数都是两三年轮一次,为什么只有我擅长的手工和征文比赛每年都举办?”   “在我要被侵犯的时候是你赶到了,在我成人礼上河灯是你送的,在我进考场的最后一   晚是你陪我看落日,在我选专业的时候是你在鼓励我。”   “沈先生,好像我人生的每个重要时刻你都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括看着春生泛红的眼睛,这些问题他哪一个都没有办法回答。   “你以前说过,照顾我是因为我很像你的一个家人。”这是春生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直觉这个所谓的家人就是不存在的,可是沈括出现的时候他才十四岁,又能是因为什么。   “就算一开始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可是后来呢?”春生拿起沈括掌心的那颗星星,“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鬼屋,现在又为什么出现在我楼下?”   为什么看他的眼神,总像在说爱你。   沈括喉咙发涩,停了良久才说:“春生,我很喜欢你。”   春生睫毛颤了下,却又听沈括说:“但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   春生迷茫地看过来。   沈括心口酸涩,他其实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春生的喜爱。   不管是以前那个体贴到让人心疼的春生,还是现在这个笑容更多也有勇气追问的春生,他都很喜欢。   如果当年他可以早一点对春生好一些,春生本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爱的那些基底和本质,始终都只在春生一个人身上,不管性格发生怎样的改变,都只是一个春生。   沈括一直都爱春生,但那又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   自从春生走后,不管是他进入大悲寺清修,还是跋涉在大山间修路扶贫,他作为人的本质欲望都被一点点消磨去了。   尤其这一次重逢的时候,春生只有十四岁。   这六年,沈括一丁一点看着春生长大,如果拿春生二十岁和十四岁的照片放在一起比较,变化肯定是明显的,但在沈括心里,现在春生就像他疼爱的一个孩子。   他现在生理年龄比春生大了十岁,但某种程度上又不止十岁。   他比春生大了太多,有什么样的想法和接触都很变态。   他爱春生,可这种爱又不止是爱情,甚至无法是完整的爱情。   二十岁的年轻人,该有像火一样炽热的情感,他给不了。   前几年沈括一直很   春生保持着距离,是希望他能不受干扰地,健康地学会爱一个人。   可从知道春生喜欢自己的那一刻起沈括就懵了。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希望春生的所有愿望都实现,他也自私地希望春生永远都留在他身边。   可是他不配接受春生,难道要让才二十岁的春生接受一段寡淡如水的柏拉图式恋爱吗?   沈括艰难地开口:“春生,在我心里,你就是个小孩子,我不可能对一个小孩儿……”   “可我不是一个小孩儿了。”春生的声音很小,透着委屈,刚才明明说喜欢他了,现在又拐回来说他是小孩,不能对他什么?   春生那股搞学术的轴劲儿上来,字斟句酌地分析完得出结论:“沈先生,你是说,你对我没有欲望吗?”   沈括被春生的直白噎了下,又心疼小东西乱想,耐心说:“春生,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对任何人都不会产生欲望。”   如果他对春生都没有想法了,对其他人更不会有,这些年也确实从来都没有过。   沈括的话听起来有些苍凉,三十岁正是男人龙精虎猛的时候,怎么会对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呢,那句“是我的问题”让春生目光控制不住地下移,最后落在西裤上,难道沈先生……   春生红着脸,心疼又认真地说:“沈先生,我不介意这个的。”   “不是,我……”沈括第一次如此有口难言。   “不是身体上的原因。”他艰难说,确实没想到有一天还要为这个问题解释。   沈括叹了口气说:“是心理上的,春生,我可以永远都对你好,但我希望你能有一段正常的感情,而不是和一个……”   “沈先生,我不相信。”春生说。   他不相信是沈括说的没感觉,他又不是瞎子,如果长辈都真的用那种眼神看后辈才是真的变态吧。   “沈先生,你敢和我对视十秒钟吗?”   沈括还没明白过来春生要做什么,春生的双手已经搭在他肩上,那张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漂亮脸庞一点一点慢慢靠了过来。   就在鼻尖快要相触的时候才停下。   沈括顿时浑身都绷紧,太近了。   他已经很久   没有和春生有过这么暧昧的距离了。   沈括本能地想往后躲,但春生像猜到一样搂住了他脖子。   这是春生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了,也许以后回想起来他都不敢认这个虎头虎脑的人是自己。   以前他连被爱都受宠若惊,又何尝想过去主动追一个人。   即使他现在在自己喜欢的领域越来越有底气,即使他现在可以更自信地和很多人交流,可有些习惯是根深蒂固的,在很多事上他都很难做到主动。   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敢这样挽留的。   偏偏对谁都敬畏三分的沈括敢。   因为是这个人每次都在告诉他,付春生,你不想为自己活一次吗?   你敢吗,你甘愿吗?   现在他为自己做了最勇敢的一件事,沈先生,那你呢?   春生泛着水光的眼睛突然靠近,像月亮撞进沈括的眼睛里。   沈括被施了定身术,只能不合礼法地和春生隔着一抹空气的距离对视。   以前他可以第一面就放肆地去摸春生,但这六年里春生是他一直捧在手里稚嫩洁白的小东西。   可现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东西偷偷长大了,会偷偷喜欢男人,还会主动贴那么近,不仅想被他捧在手心,还想被他含在嘴里。   沈括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要垂下目光,余光却看到春生因为紧张而吞咽的小巧喉结,还有睡衣没掩住的漂亮锁骨。   锁骨中间的小窝在晦暗的阴影下呈一个小V状,向下和第一颗扣子相接,好像在问他,你真的不想解开看看吗?   沈括手指缓缓抓紧了皮质座椅,不可以,他怎么能对春生有这种想法,他们年龄相差那么大,春生是他养大的宝宝。   可是春生离他太近了,这样不合适,近得他能闻到淡淡沐浴露的味道,和桃子蛋糕的香甜混在一起,好像把奶油抹在了春生身体上。   沈括喉结动了一下,忍不住要偏开头,却被春生手上用力扭了回来,沈括愣了一下,这一刻乖巧的小兔子变成了小野猫,骑在他身上张牙舞爪。   沈括心底突然升起一种久违的感觉,分明就是一只使劲咬都留不下牙印儿的小奶猫,他想让小奶猫炸起来的毛都软滑滑   趴下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属于男人的征服欲就这样被春生轻易地勾起来了。   春生一直看着他,沈括有点口渴。   春生的睫毛颤了一下,沈括不由自主地想,接吻的时候春生会闭眼睛吗?春生的嘴唇不厚,软软的很适合被衔住。沈括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在那瓣柔软上。小小一只,太可爱了,想……   沈括鼻子突然一热,再也坚持不住了,骤然扭开了头。过尽千帆的男人在一个纯情小朋友的撩拨下竟然想流鼻血了。   “骗子。”春生抿着嘴,开门下车走了。   沈括还靠在座椅上,接受着良心的暴击。   怎么可能,他早就清心寡欲了,怎么可能还对春生有那种龌龊的念头。   可是春生离他好近,微微泛粉的脸颊和锁骨都在告诉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花苞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颗熟透的软果子,不对,也没有熟透,可是半熟的嫩果子更让人口渴了怎么办。   一种久违的痒传遍了所有神经末梢,寂静多年的活火山又开始奔涌,沈括用力闭了下眼,认清自己真的是个变态的事实。   “春生!”沈括拎着外套快步追上去,借着给人披衣服的姿势不要脸地抱了一下。   扑通,扑通,啊——   被春生撞到的胸肌在燃烧,心跳猛烈地好像他故意要秀衬衣下的肌肉一般,沈括说不清多少岁了,又像一个刚开始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到手足无措,很想低吼。   “春生,对不起。”沈括哑着嗓子说。   春生从听见男人一步一步跑过来时,嘴角就慢慢扬起了。   他赌对了,可他现在不想接受这个笨蛋大叔了。   春生抿直嘴角,抬起头淡淡问:“沈先生为什么道歉。”   沈括:“我想当禽兽。”! 第76章 钓鲨鱼   在春生心里,沈先生一直是一个很稳重克制的人,就连关心和喜欢都像午后的阳光一样安静。   突然一句“想当禽兽”把他给说懵了。   “春生,对不起,我可以追求你吗?”沈括看着眼前人说。   同样的一句话让遥远的两个时空重叠。   遇见春生的第一天,沈括堵住下班的人也问了这一句,我可以追求你吗。   可他做得不好,把人追到了,又弄丢了。   “春生,我……”看着清水一样的眼睛,沈括难得地羞耻一回,支吾说,“春生,我喜欢你。”   春生睫毛颤了一下。   不等春生回答,沈括又自己说下去:“你不要紧张,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不用为难,也可以再好好想想,我先把蛋糕给你。”   沈括转身回车上去拿落下的蛋糕。   春生看着明显比自己还紧张的人,挺拔的背影莫名有一丝说不出的窘迫,他忍不住弯起眼睛,沈先生不会是第一次恋爱吧。   沈括现在确实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他这些年已经习惯把春生当成小辈来照顾,突然心态一转变,之后要对小辈这样那样,从来不羞愧的老脸也开始隐隐发烫。   那天之后,沈括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想念,每天都和春生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只是说的话总是令人一言难尽。   “春生,早点睡觉,你还小,别透支身体,慢慢来。”   “春生,学一会儿就去窗台看看远处,休息休息眼睛。”   “春生,不能老窝在电脑前码字,也得抽时间和同学出去转转,不要和大家脱节了。”   ……   春生无奈:“沈先生,我爸爸都不这么和我说话了。”   沈括忧戚地沉默一秒,果然有代沟了。   “沈先生,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了吗?”   又是几秒安静,春生感觉自己都听见了沈括嘴唇张开又合上的犹豫。   “春生,我前两次约你出来,你都说在码字,今天三点发的消息,你三点二十回我了,但是三点十五的时候还回了读者两条评论。”沈括声音听着有些委屈,“春生,在你心里是不是读者比我更重要   啊。”   “?”原来是在纠结五分钟吗,春生被这种反差萌击倒,故意偷换概念问,“沈先生,你要拿自己一个人和一万个人比较啊。”   “一万了?!”沈括眉头一皱,着急切换手机界面去看,他一直想等春生第一篇文收藏满一万的时候截个图,多值得纪念啊,竟然一个电话的工夫让他给错过了。   春生顿时膝盖中箭,确实还差一百多收藏不够一万……不过,沈先生这都什么关注点。   “咳,”沈括干笑两声,“绿江服务器最近有点卡。”   春生接受了这个台阶,答应周末和沈括一起出去。   沈括选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凌波湖,凌波湖最出名的是其上九曲十八弯而只有半米宽的栈道。   栈道离湖面仅一米左右,是最接近湖水的地方,碧波荡漾,也是周围各大学校拍照打卡的圣地。   以前沈括见春生看到别人朋友圈时和他介绍过,他问春生想不想去,春生说那都是学弟学妹感兴趣的,他就不凑热闹了。   但在后来很多年的反复回忆中,沈括才慢慢发现一个心碎的真相。   春生看起来没有什么偏好,吃什么做什么去哪里都可以,但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偏好。   春生只是不想让他麻烦罢了,很多时候春生都是在猜测他喜欢什么方便什么。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对春生很好,只要他能发现春生喜欢什么都最大程度地去满足,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春生都只是给了他一个最方便的选择。   午后忙完学校的事,春生穿了一件棉服出来,还裹着挺大一条围巾,是小乔送的,快放寒假了,阮乔一算春生的生日刚好在假期里,就提前送了礼物。   “热不热,”沈括看春生鼻尖有点冒汗,把围巾拿下来搭自己胳膊上,“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出门,多晒晒太阳吧。”   春生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出门?”   “……”沈括尴尬说,“看微信步数。”   春生笑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开了这个功能,好像是之前小乔要和他比赛鼓捣的。   他说:“最近刚开新文有点紧张,开头反复写了好几遍,一直没空出来。”   “出来转转吧,也能开阔   思路。”沈括让春生走在栈道的前边,自己落后一步,虽然知道春生协调性不错,还是胳膊微微张开,老母鸡一样护着怕人掉水里。   午后影子倾斜不大,也足够春生看清水面的倒影了,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问:“沈先生,你是怕我掉下去吗?”   沈括:“我怕我自己掉下去。”   春生抿住嘴角的笑意,很大方说:“那你抓着我衣服吧。”   春生衣服外面是挺厚一层绒,刚见面时沈括心里就痒痒的,毛球一样的衣服让春生看起来没那么单薄了,他抓住一点衣服捏捏,好软。   以后也要努力把春生养得肉乎乎,健康,抱起来还有重量,多踏实。   “沈先生!”   沈括突然回神,发现春生正抓着他胳膊,而他半只脚已经踩了出去……原来是到了栈道拐弯的地方。   春生小小无奈一下,午后人少,看着前后无人便说:“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他先坐下去,掏出一包纸给沈括。   沈括没接,一提西裤也直接坐了下来,两双长腿一起垂在水面上。   “你不垫一下啊?”春生问。   沈括笑笑:“你怎么不垫。”   春生蹭了蹭鼻子,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牛仔裤啊,起来拍一下就好了。”   沈括:“那我也起来拍一下就好了。”   不知怎的,春生脑补出绅士沉稳的男人站起来拍屁股的画面,突然就笑得停不住。   沈括看着努力憋笑的人,心里像被太阳晒过的棉花,温声说:“想笑就大声笑,别怕吓着鱼。”   这么一说春生更停不下来了,只能拿手背去挡:“沈先生,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闲聊。”   “看和谁。”沈括看过来,目光里面的温柔和专注让春生耳朵一点一点热了。   他撑开手掌挡在两人中间,假装遮阳光支吾说:“哎呀,太阳还挺大。”   春生本想借机拉开点两人间的距离,不料沈括突然抖开他的围巾,绕过身后遮在两人头顶:“这样就不晒了。”   距离瞬间变得更近了,春生像只小鸟被遮在羽翼下。   他没好意思让沈括一直支着,接过一侧围巾,两人一人拽一   边,湖面的风把薄羊绒围巾吹得飘起,春生感觉从远处看,他们像在拍偶像剧,没忍住红着脸又笑了。   沈括太喜欢看春生笑了,每次都稀罕得心尖发软,他问:“春生,最近有没有开心的事。”   “有啊,”春生点点头,“我完结的第一本书收藏快破万了。”   “好厉害。”沈括由衷地捧场,一只手攥着围巾没法鼓掌,就用另一只手啪啪啪拍大腿。   春生又笑了,费解地看向沈括。沈括今年三十岁,但他很多时候都觉得沈括身上有种超出年龄的沧桑和沉默,好像一个人背着枷锁走了很久。   可最近很多时候他又总在无意中发现沈括年轻的那一面被释放出来。   春生摇摇头说:“不厉害,好多紫微星第一本就封神了。”   沈括见春生脸上是赞叹的微笑,并没有焦虑,便逗小孩问:“那春生什么时候飞升?”   春生认真说:“不知道,还挺久吧,我觉得自己现在刚入门,好多地方还要加油。”   “还挺久,”沈括使坏说,“我还以为你会谦虚地说没想过飞升。”   春生抬起点下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认真说,“不过也确实不是飞升,我想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踏上去。”   沈括:“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春生看着远处的水面,波光映在他眼睛里,坚定又柔和,让人移不开视线。   重来一次,春生选择了自己热爱的方向,但他依然不是有过人天赋的宠儿。   他只是所有普通人中很勤奋的一个,也许他要花很久很久才能站到高处。   可即使是平凡普通的人,在为了热爱拼尽全力时,也是闪闪发光的。   沈括知道不管重来多少次,他都会反复爱上这一个人。   两人绕着湖边又走了一会儿,沈括问春生晚上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春生摇摇头说:“我想回去找小乔吃饭,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胃口好像不太好。”   沈括没再挽留,两人在校门不远处告别。   春生正准备给阮乔发消息问他想吃什么,就看见远处拉扯的两个人,那奶酪色的羽绒服不是小乔又是谁。   另一个人身材高大,被小乔气狠狠地推也纹丝不动,还伸手护着怕人把自己推摔了,看上去宠爱得很。   “这谁啊……”春生想了想,这人外貌成熟,难道是经常来接小乔的那个叔叔?   小乔不知道受了什么气,用手推不动,又换巴掌打,结果看着像是指甲盖打男人大衣扣上了,疼得嘴噘挺高。   春生想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劝下,就见男人拉起阮乔的手在嘴边吹吹,还亲了一下。   春生顿时被定在原地,这,这要是长辈,也太亲密了吧。   春生没再上前,揣着心事回了宿舍,还好没等多久阮乔也回来了。   “乔乔,你出去了?”春生佯装无心地问。   阮乔用身体挡住提回来的东西,往衣柜里胡乱一塞说:“啊,出去选选景儿。”   看来这就是不想提了,春生本来也不想再追问,但瞧着阮乔神色实在凝重,又想起他最近胃口不好,刚才提的那一兜东西像药,实在放不下心问:“乔乔,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你有事可一定要说出来。”   阮乔不问还好,问完瞬间绷不住了,嘴一瘪,囫囵抱住春生嚎起来:“呜呜呜春生我完了,我完了呀。”   春生心里一惊,顺着后背问:“到底怎么了小乔。”   阮乔抽出一只手在空气中绝望地左右摇摆:“不可说,不可说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春生也不知道阮乔怎么了,状态时好时坏的,有时候胃口大得像两个人,有时候又一点都吃不下,看什么都说恶心。   好在均衡下来人没有消瘦,小肚子还变得圆了点儿。   正好学期结束,陆然跟阮乔一块回家,回家养养也好。   春生也回了家里。   听说大学生回来,左邻右舍都闹着要摆一桌聚聚,春生到家的时候,屋里坐着一大桌人。   大老爷们喝两杯就要开始了,付爸又开始说当年出去闯的见闻,说那个燕鲍翅多么美味呀,春生笑了笑没说话。   等七大叔八大爷都散了,春生从冰箱里拿出两盒东西:“爸,给你买的,我跟妈琢磨琢磨咋做,咱别老想着当年那一份了啊。”   付爸一瞅,不得了了,他知道春生往家里买东西,可不知   道这回买的是鲍鱼燕窝啊。   “花这冤枉钱干啥。”付爸心疼得很,眼睛又发酸,撇嘴说,“没啥味儿。”   “买都买了,你让妈也尝尝呗,”春生笑笑说,“我现在有钱,以后能挣更多钱,那挣钱不就是让花的吗。”   付爸心里甜,嘴上还是说:“以后别买这稀罕物了。”   付妈在旁边揶揄:“还不是你老说,孩子这是孝顺你呢。”想了想又问春生,“刚才在桌上也不见你吭气。”   春生:“那一说不得起哄拿出来看啊,到时候你好意思不给大家分分?分完你又得心疼。”   付妈笑着捶春生肩膀:“就你贼。”   付爸也在旁边跟着笑:“哎呀,以后就得跟他们说,我儿子会买燕窝孝敬我了。”   春生过了一个很热闹的年,家家都领着小孩儿过来沾沾大学霸的福气。   他也往家里买了不少东西,什么电动的捶背马甲啊,浴桶啊,爸妈嘴上说叫他别买了,可用得心里甜着呢,春生都知道。   不过他收到一个自己没印象的小快递,掂着像是一本书。   拆开之后春生惊呆了,他没见过这本书,但没人比他更熟悉这本书,封面几个字分明就是他完结的第一本书的题目。   没有作者能抗拒自己文字变成实体的渴望。   春生激动着翻过一页又一页,每一帧都很精美,他的故事在书页中流淌。   春生拨出一个号码,他当然不至于脑热到认为自己的小说已经能出版,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了。   沈括像在等这通电话,很快就接了:“喜欢吗,春生。”   春生指尖摩挲着漂亮的封面说不出话。   沈括温柔的声音传过来:“加油,小作家,家里会有一面书柜放你写的每一本书,以后也会有更多人的书柜上放你的故事。”   春生被这么好的期待鼓得心里轻飘飘的,煞风景说:“私印违法吧”   沈括轻笑一声:“我又没有拿去盈利,印下心上人写的故事,违哪一条法了。”   春生耳朵一热,沈先生变了,最近变得越来越让他招架不住,可见当初说得没有想法有多见鬼了。   付妈突然喊一嗓子叫他来帮忙,   春生这才匆匆挂了电话。   “弹的新棉花,往里装的时候你帮我扯着点布,不用你缝。”   春生没听,装完直接就戴上顶针跟付妈左右一边一人开始锁边。   付妈不乐意了:“哎呀,今天你过生儿,别缝了。”   春生挑挑眉,新鲜问:“过生儿就不能干活了?”   付妈:“见血了不好。”   春生没当回事,无奈笑说:“这要都能扎着,才是真读书读傻了。”   付妈拗不过他,俩人干活是比较快,快缝完一床被子的时候,村长突然进院里喊:“春生,春生在不?”   付妈瞅一眼:“在呢,咋啦?”   村长高高兴兴进来:“快走,待会儿跟叔去招待个贵宾。”   付妈奇道:“贵宾?干啥咋找我们春生啊。”   村长一拍大腿:“哎呦,春生他妈,咱村里文化最高的可不就春生了,那领导来了可不得好好招待一下。”   这小地方哪有什么大领导,付妈不放心问:“啥领导啊?叫啥?”   村长:“诶!那大领导的名字能给咱说吗,不过说是姓沈。”   春生手一抖,差点戳到自己手指头。   春生被村长带过去,一路上各种叮嘱,说领导一看就是有大文化的,不是土老板,要好好聊,好好招待。   春生到的时候,支书正和沈括介绍风土人情。   听见门口动静,沈括抬眼看过来,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露出一点微笑:“确实钟灵毓秀。”   村长心里一松,就知道找对人了,文化人还是待见文化人,先前沈总一直冷着脸,还以为下一批扶贫建设要完。   春生还没缓过来,村长就把他往前一推:“沈总,这是春生,咱们村儿最有出息的孩子,考上了清大啊,一听说您来了,特别想来瞻仰一下。”   “瞻仰,”沈括嘴角噙着点笑问,“那春生瞻仰得还满意吗?”   春生眼睛都瞪大了,沈括这是要干什么啊,村长还从后面一直捅他腰,就差替他发音了。   春生两眼一黑:“满意。”   “那当然了,我们春生就喜欢和有本事的人看齐。”村长算是发现了,沈总对文化人感兴趣   ,那咱就往死里吹,“俺们春生不光智商超群,还志趣高洁。”   沈括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志趣高洁。”   “可不嘛,”村长手往外一指,“就春生这个年纪的小伙儿,当爹的大有人在,但咱春生从来对这些感情的事儿不上心,一心只想好好学习,为家乡做贡献。”   村长激情地说个不停,春生窘得要把鞋抠出洞来,好不容易抬起头看一眼,还瞧见沈括意味深长的眼神。   哎,这人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吧,刚见面那点惊喜全没了。   眼下是跑不掉了,春生被村长留下一起吃了晚饭,陪吃陪聊,饭后沈括说想在村子里走走,春生自然又成了那个陪走的。   本来村长也要跟着,沈括说再麻烦大家他过意不去。   春生郁闷。   “沈先生,您是来逗我玩的吗?”两人走到村外,春生开始小声算账。   沈括把他外套拉链拉上最高:“出门怎么不戴围巾了。”   春生:“要急着见大领导,来不及。”   沈括被这点暗戳戳的小意见可爱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村长这么早就会把你叫过来,看见你就不想让你走了。”   春生想了想这话里意思:“那你是打算晚点叫我过来吗?”   沈括:“嗯。”   春生:“然后干什么啊?”   沈括:“欣赏原生态夜景。”   “……”春生不跟沈括继续贫,夜里黑,他操心着怕沈括走沟里,结果一段路看下来,沈括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沈先生,你来过这儿吗?”春生问。   沈括愣了一下,移开目光说:“没有。”   春生眉头皱了一下,这些年他其实能猜到给村子做扶贫项目那个小公司背后的资本是沈氏,或者说是沈括,就像沈括从很多年前就给了他去榕城的机会一样。   至于为什么,他感觉沈括不愿意说,也许真的有一个跟他很像的家人吧。   但是沈括既然说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为什么会对这儿的地形那么熟悉。   “沈先生,你刚才是在往河边走吗?”   其实刚才春生问过之后沈括就放慢脚步,当做是跟随春生了,但   还是被察觉出不对。   “你为什么会对这里那么熟悉?”春生又问。   沈括不想骗春生,他认真看着春生说:“如果我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会相信吗?”   理智上来讲春生当然不相信,可他的直觉又说沈括没有撒谎。   春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他知道沈括选在今天来是因为他的生日,跑那么远过来,只是想陪他过一个生日。   “春生,你想什么时候和家里说自己的事。”   沈括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但春生却明白他在问什么。   “我想等自己再强一点,让爸妈觉得我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后半生的时候,再和他们说。”   沈括犹疑问:“他们,会接受吗?”   “一开始估计会很难吧,但他们很爱我,发现我不是一时脑抽之后,估计还是会希望我幸福的。”春生语气平淡,好像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无数遍,“沈先生,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沈括轻声笑了:“看你今天在村里这么出名,如果有点风吹草动……”   春生:“我没打算让村子里的人能接受。”   春生非常清醒地知道,能让自己父母接受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要让一个落后地方的一群人都学会新的观念,难于登天,他没有必要在这里死磕。   沈括:“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春生缓缓吐出一口气:“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以后把我爸妈接到城里,村子这边联系少了不清楚情况,就也没人能戳他们脊梁骨了。”   沈括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春生虽然嘴上能说出各种解决方法,但其实哪有两全的方法。   他们小地方最喜欢衣锦还乡这么回事儿,他能上好大学本来对家里人来说是很荣耀的,是爸妈下半辈子都能开开心心挺直腰板过日子的资本,结果最后要么在村子里落个不光彩,要么撒谎,要么就只能和他来城里住,新环境没有熟人,生活习惯的差异,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容易解决的。   这些问题很早之前春生就在想了,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真的没有办法。   “沈先生,我是不是很自私。”   沈括心疼地摸了摸春生头发:“你没有自私   ,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春生淡淡弯起点嘴角,生活总是不完美的,其实很长时间他都会迷茫挣扎,但沈括一直在给他坚持做自己的勇气。   他其实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括的。   就像沈括以为一开始对他只是照顾后辈的感情一样,春生又何尝不是。沈括对他来说像兄长,又像启明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沈括的感情开始变化,却又好像他注定会喜欢沈括一样。   不久他走到了河边,确切说是被沈括带到了河边。   “沈先生,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吗?”   春生有点迷茫,只见沈括从拎的纸袋中拿出一盏河灯。   “愣什么,放河灯不是要许愿吗?”沈括把河灯点燃,温柔的光亮映在他脸上。   春生意外说:“我们只有重要的节日才放河灯。”   沈括冲他招招手,把人拉过来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说:“今天就是重要的日子。”   春生脸有些热,借着许愿垂下睫毛不再去看沈括。   他没有浪费沈括的一番心意,双手合十对着花灯认真许了自己的愿望,小灯被河水推着,向更远的地方漂去。   月光寂静,春生停了一会儿问:“你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沈括很淡地笑了下:“我知道。”   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了。   “春生,你说在这里许愿真的会实现吗?”   春生想了想自己刚许的愿望,非常不科学地点头:“会的。”   “那让我心想事成好不好。”   春生还没反应过来,沈括突然单膝跪下了。   他既惊讶沈括猜到了他的愿望,又惊讶沈括这一番动静:“沈先生,你在做什么……”   “我在向你告白。”沈括眼中有东西在闪烁,他以前好像都没有认真向春生告白过,那么多年春生一直不知道对于他自己是什么身份。   “付春生,我喜欢你,”沈括声音低沉,像一个跋涉了很久的人,“我现在想做你的男朋友,以后想做你的爱人,永远的家人,法律上的,身心上的,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我想永远照顾你,爱你,呵护你到我生命的最后一秒。”   “可以吗,   春生。”   春生没想到沈括会突然告白,更没想到沈括会虔诚地跪下。   他慌乱说:“你先起来,万一让人看见了。”春生没回应沈括的告白,只是一个劲想把他拉起来,这要是让人看见了简直不敢想,他能出名到另一座山去。   可沈括那么大块头当然不是春生能拉动的,只听到一声叹息说:“看来这条河不灵,下次换一条。”   春生真是服啦,这种情况他还能被沈括逗笑,心里软软塌下去一块。   “灵,”他拽不起来人,也放弃挣扎地蹲下,“我先答应第一个。”   “晚了。”沈括突然手臂一揽抱住了他。   春生的脸贴在沈括的呢面大衣上:“什么晚了?”   沈括把人更紧地抱住:“答应第一个就是答应第二个,答应第二个就是全部都答应,付春生,你跑不掉了。”   春生又没办法地笑出来,沈括竟然也能讲出来这么没有逻辑的话。   “你耍赖,”春生推他一把,站起来继续往上拽沈括,“现在能起来了吧。”   沈括摇摇头:“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春生看着被沈括拿出来的小盒子,心里一紧,不会是要求婚吧,求婚也太快了,跟谈恋爱不一样,他还没想好呢。   “沈先生,对不起,我还不能接受你的婚戒。”   “不是婚戒,”沈括攥住春生的手,“离婚的人那么多。”   春生:“……那这是什么啊?”   “是阿尔卑斯山下的对戒。”沈括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答应,耍流氓一样就戴在春生的无名指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春生其实听小乔讲过那个传说的,心底有些滚烫,又好笑问:“你还信这个啊。”   沈括再次把人重重抱在怀里:“我信。”   春生闭上眼睛,被沈括抱了很久才提醒他要回去了。   完成使命的小河灯已经漂得不见踪影,心想事成的沈先生一直牵着春生的手。   戒指戴在春生的左手和他的右手,这样他们牵手的时候,戒指也会接吻。   沈括忍不住一直偏头去看春生,多好的春生,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烟火光幕,就像春生一样平   淡美好。   “我总觉得我对你还不够好。”沈括不知道该怎么排遣心中的酸涩。   他其实可以给春生很盛大的仪式,却又觉得那些都和春生不相配,如果能把他的心挖出来就好了。   春生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沈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括怔了下,这该怎么算。   春生却在意的不是一个具体的时间,他轻柔的嗓音说:“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吧,但是在我阴历生日那一天之前,你一直都是准备好失去我的。沈先生,一直在暗处默默照顾一个人,还要祝福他和其他人,也很煎熬吧。”   春生其实没有说完,沈括说他们的缘分是上辈子修来的,春生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可是在很多时候,他总会有种错觉,好像沈括真的经历过痛苦的很多年。   可那些都过去了。   “沈先生,我现在很快乐。”   沈括笑了,他所求的,一直也只有这一件事罢了。   寒假过去,春生回到学校。   意外的是阮乔没有回来,说是在外地参加一个重要的画展集训,陆然也被导师带去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另一个舍友常年住校外,这下宿舍只剩春生一个人了。   在沈括多次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什么龌龊想法后,春生搬进了学校旁两人一起居住的房子。   其实春生一开始不想过来不是担心沈括会怎么样,他就是纯粹觉得还没有做好准备。   在他的认知里,同居是一件非常非常亲密的事情,他担心自己刚和沈括在一起不久,还有很多不熟悉的事情需要磨合。   只是搬进来之后连春生自己都觉得意外,他和沈括好像不需要磨合,忙碌时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放松时依偎在一起看电影,就连安静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尴尬,对视总会笑起来。   “沈先生,为什么我觉得我认识你好久了。”   “确实很久了,14岁就认识。”沈括捏捏春生的鼻子,说了那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话,“你的小篮子做得很好。”   春生笑着摇头,开始说胡话:“可是我觉得还要早,很早很早。”   沈括轻轻碰着怀中人的脸颊:“春生,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春生以前不相信,现在他说:“相信。”   也许任谁看这也是一对腻歪得要死的情侣,但事实上春生和沈括还各自住一个房间,他们最亲密的举动也仅限于牵手和拥抱。   沈括也许是还端着多年君子习惯的架子。   春生虽然也不着急,但沈括之前那一段“没感觉”的发言还是给他留下点心理阴影。   于是在又一次窝在沈括怀里看电影时,他没有咽下沈括喂的葡萄,只是仰头一直看着沈括。   小巧的葡萄,小巧的喉结,爱情电影的配乐浪漫潮湿。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春生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羞赧地闭上眼,沈括低下头,吻了他。   葡萄被一点点旋转,碾压,溢出香甜的汁。   那天春生被迫吃了好多葡萄。   他以为这样钓小鱼一样循序渐进是很浪漫的一件事,但他错了,他钓的不是小鱼,是一只凶狠的大鲨鱼。   而大鲨鱼的止咬器是他亲手摘掉的。   男人之间有些事不做可以永远不做,做了就是要做全套的。   春生并不抗拒沈括,只是当睡衣扣子被解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春生在发抖。   沈括愣了一秒,当下反应过来,把人用衣服裹严实抱在怀里,轻轻抚着背:“乖,不怕了。”   春生自己都不知道,过去那么久了,原来那些可怕的东西还在他心底。! 第77章 阮乔的秘密   “春生,以后你有不喜欢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沈括抱着春生坐在阳台的吊椅上,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春生手指还下意识按着领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件事过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他也很喜欢沈括,可那些被粗暴对待的记忆还是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没有不喜欢。”他摇了摇头说。   “我知道,”沈括在春生头顶揉了揉,“我是说以后,其他事情,任何事情,如果我没有发现,你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春生被沈括抱在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点点头,又问:“那你现在会不开心吗?”   沈括摇摇头,垂首在春生眉心吻了下:“有很多心疼,但没有不开心。”   他牵上春生的手,小指勾上小指拉了一个钩,缓声说:“你也不要因为这个难受,只是一点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慢慢就好了。”   “真的吗?”春生有点担心问,“可是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沈括包住他的手:“跟时间的绝对长度没有关系,因为这两年里并没有发生可以触发你这项回忆的事情,现在我们知道了,它就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春生知道并没有那么容易,沉默想了一会儿说:“要不我找时间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   沈括心里突然一沉,轻声说:“春生,不需要去看医生,我研究过很久的心理学,就交给我好不好。”   春生愣了下:“你为什么会研究心理学?”   沈括下巴动了动,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相信我好不好,我只是没有去考证,但智商绝对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心理医生之上。”   春生不怀疑这一点,他知道沈先生特别厉害,他也并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再剖白一次当年的伤害,只是……   “术业有专攻嘛。”春生轻轻笑了一下,他不想给沈括额外的压力。   但沈括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没有医生会比我更了解你。”   春生心头颤了一下,没有再争执。沈括和他说其实不必把这当成一个什么心理问题,远不至于要找医生,就像一朝被蛇咬,或者恐高一样,都是很   正常的反应。   春生知道沈括是在安慰自己,这也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谁也不知道会需要多久,他看着窗外枝头上依偎在一起的麻雀问:“沈医生,可我要是一直不好呢。”   沈括捏了捏笨蛋的脸:“那有什么关系。”   春生脸颊在沈括衣服上蹭了蹭。   之后他们还住在一起,相处没有任何变化。   春生相信沈括真的没有在意这件事,毕竟是个之前断言自己没有半点世俗欲望的狠人,可是沈括那天情动时的渴望春生也感受得很清楚,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委屈沈先生。   纠结几天后,春生终于做出一个羞涩又大胆的决定,晚上抱着自己的枕头到隔壁卧室问,不小心把水洒在床上了,沈先生要不要收留他。   灯光下的春生更显得温婉动人,沈括喉结动了下,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帮你换床单吧。   他知道春生很喜欢拥抱,也知道春生这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对他好,但是春生并不知道,给狼闻闻肉汤还不如直接吃草。   沈先生过上了每天被心上人投怀送抱的“幸福”生活,按照脱敏治疗的思路,他每天还能摸到一点点。   从小臂开始,每天多一点,沈括不想让春生有任何不适,整个过程推进得异常缓慢,春生也不知道自己被探索的边界在哪里,每天都满含期待地说,沈先生你再摸摸我这里。   沈括深呼吸,每天都要赞美自己一万遍,他真不是个禽兽。   “沈先生,你是不是很辛苦。”   过了一段时间,春生也明白过来,沈括总是支棱着应该挺难受,但沈括不会去冲冷水澡,大概是怕带回来水汽凉着他,也不会自己动手解决,春生暗示过一点点自己可以帮他沈括也不要。   “要不我还是回自己房间吧。”春生又想抱着枕头走。   沈括哪儿能答应啊,抱住腰不让人动。   “其实现在这样真的挺好,太幸福我会觉得不真实。”他抵着春生后颈说。   春生诧异地张张嘴,忍不住想沈先生是不是有点受虐的爱好,怎么还会有人怕太幸福呢。   沈括确实怕,他心底最深处一直都觉得这是自己偷来的,说好听一点是修来的,可这些到底是不是他疯   了的幻想,他又能留在这里多久。   沈括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他是在栖霞山万念俱灰吐血后醒来一切改变的,那个住持总是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玄而又玄的感觉。   他想坚信现在就是他唯一真实的生活,所以一直在回避和栖霞山有关的一切消息。   而这种恐慌在春生说要去大悲寺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忘不了当年亲眼看见枉生花凋落的绝望心情,害怕这一切都是住持手中的一面镜子。   “春生,你不要去那里好不好,你想求什么都跟我说,我一定能做到。”   春生看着眼前莫名紧张的人很是不解,笑着戳戳沈括:“我去求安胎符,你还管这个呀。”   沈括:?   沈括:!!!   -   -   六年前。   后来秦濯时常会想起那个打高尔夫的下午,沈括就是从那个时候变得不对劲。   以前沈括高冷得像个自闭拽王,绝对不会干预他的事情,但是那天沈括却说了两遍让他去榕城查祁宋的案子,还说不去他一定会后悔。   祁宋是扎在秦濯心头的一根刺,沈括从来不会这么没有边界感,那种认真严肃的眼神让秦濯最终还是去了榕城。   要查当下的案子并不难,秦濯很快就查出祁宋在一家建筑公司动的手脚,目的竟然是陷害公司的老板。   说实话,这种体量的小公司秦氏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秦濯一时也不明白祁宋在干什么,但查都查了,不落井下石实在太便宜祁宋。   秦濯联合公司老板,也就是那位姓阮的先生,搜集够挪用公款和行贿的证据把祁宋送上法庭。   虽然秦濯这一年才24岁,但这在他眼里依然是小案一桩,之所以会亲自探查,一是涉及祁宋,一来他也想知道沈括在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阮家似乎和沈家并没有交集,除了有一个很话痨烦人的小孩儿之外,并没有什么给秦濯留下特殊的印象。   倒是沈括成为榕城一中校董,还选择了山区一所学校帮扶这件事更能引起秦濯注意。   真正让秦濯意外的是,他想去一中找沈括打个招呼,竟在校门口看见了穿着玩偶服的人。   而沈括视线的尽头正是那个从山里出来的孩子。   “秦叔叔!”   秦濯冷着脸转身,能这样兴高采烈叫他的人只有一个。   “秦叔叔你是来学校找我的吗?”一个还没抽条的小东西噔噔噔跑过来,太高兴没刹住车,热奶宝被甩到秦濯西装上。   秦濯:“……”   “哎呀哎呀,你帮我拿下,我给你拿纸擦擦。”阮乔不等人拒绝,就把热奶宝塞秦濯手里,从书包里翻纸巾,还咧嘴笑,“擦完估计你袖子也甜了。”   秦濯真的第一次见这种小孩儿,他平时见到的小孩儿要么被骄纵地无法无天,要么就是知书识礼,像阮乔这种……说他没礼貌他又挺客气,说他机灵又很缺根筋的人确实没见过。   秦濯和阮家父母打过交道,大概能推测出这是一个在充满爱和自由的家庭里才能长出来的孩子,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害怕。   秦濯冷着脸接过纸,没让阮乔用爪子擦。   “秦叔叔你来找我干什么啊?”阮乔仰着脸,笑得特灿烂。   秦濯面无表情说:“不是来找你。”   “骗人,”阮乔左右瞅瞅,一副识破的样子,“那你一直在校门口不是等我的?”   也不等人回答,他就举高了手里的热奶宝:“秦叔叔,你尝尝,草莓的这个球好吃。”   秦濯看了眼已经被蹭歪的球:“……”   “呃,”阮乔尴尬地揉揉鼻子,又把手缩回来,自己舔了一口可怜的球球,“叔叔你不要总不说话嘛,跟转校生一样。”   秦濯眉尖跳了下,他隐约记得阮父说过,阮乔现在也刚读初一。   “你们班有转校生吗?”   “对啊对啊,”阮乔点头,“刚转来的。”   “叫什么?”   “付春生。”   “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不知道,特文气吧,不怎么爱说话,不过我肯定能成为他在这儿的第一个好朋友!”   阮乔一边吃一边说,沾得嘴上黏黏糊糊,秦濯嫌弃地往后退一步。   “叔叔你要走啊。”   不知怎的,秦濯从话里竟然听出来点委屈,和那一双又黑又圆的大眼睛搭一   起,竟然还有点可怜的意思。   秦濯想了想,这种情况好像应该给小孩儿点零花钱哄哄,但他兜里没现金,只有各种价值不菲的卡,作罢。   他淡淡“嗯”了一声。   阮乔换成小口小口地咬奶宝,歪了点脑袋问:“你要回京市吗?”   秦濯没说话算是默认,阮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为他是和祁宋打过交道的某个公司高层,办完事就要回京市。   阮乔可惜说:“我还没带你去吃最地道的那家鱼丸呢。”   他叼着脆筒,拿出来手机含糊不清地说:“叔叔你联系方式我留一个。”   秦濯不耐烦:“回去找你爸要。”   阮乔撇嘴:“才不是你们大人那种商业电话,我说的是微信和扣扣啊,咱俩私聊嘿嘿。”   秦濯不能理解地看着阮乔:“你跟谁都自来熟吗?老师有没有说过你这样的容易被拐卖。”   “我多精啊谁能骗走我,”阮乔终于吃完一支奶宝,还记得把小嘴擦干净,继续叭叭,“那叔叔你是好人啊,我爸说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不得跟你亲近点。”   说得还挺有道理,换做别人纠缠,秦濯要么扭头走人,要么冷酷留下一句我不想跟你亲近,眼下……   小狗一样哈哈的屁孩儿,不至于,秦濯留下一个邮箱说:“大人不用微信和扣扣。”   阮乔被敷衍一脸也不生气,秦濯走时还冲着人背影热情呼唤:“我会经常给你发邮件的,叔叔你记得看啊!”   背影走得更快了。   秦濯回到京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想起阮乔,更没有想起那个随手留的邮箱。   那不是他的工作和私人邮箱,只是用来应付社交的,助理会按时检查,再把有用的挑出来给他看。里面有很多套近乎的甚至示爱的,阮乔的邮件并不突出。   “少爷,拦截到一些秦董发给祁宋的邮件,您要看吗?”   秦濯正在设计新项目,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秒,说:“你处理,把影响案件的信息提取给我。”   助理出去后,秦濯靠在老板椅上面色冷漠。   很久以前他看过父亲给祁宋写的明信片,连出去旅游或者出差都会寄给祁宋,但他从没有收到过   只言片语。   被人记挂是什么感觉?   秦濯不知怎的想起那个话很多很烦人的小孩儿。   “我会经常给你发邮件的,叔叔你记得看啊!”   秦濯按了下眉心,打开那个没看过的邮箱,正在想用什么关键词索引,最新的一条邮件映入——   主题:没良心的叔叔,你怎么不回邮件啊!   秦濯点开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说话不算话,鼻子会劈叉!   附图是一张手绘比诺曹。   秦濯想起来阮父提过,阮乔喜欢画画。   不过秦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会回邮件,破小孩儿。   秦濯不知不觉看了下一封,又下一封,时间越往前发的内容越正常,有讲他板报比赛拿奖的,隔壁文委被气哭,男朋友过来吓唬他结果被自己好兄弟给吓跑。   有说他交到好朋友的,春生总能被他逗笑。   我就说没有我想交交不到的朋友吧(叉腰)   还有一次,我正上课呢特别想去卫生间,拿的纸可充分了,结果蹲下去就掉地上了!掉地上了!地上还都是水,完全不能捡QAQ   上课的时候也没人过来救我,我就等啊等,等到老师怀疑我偷懒玩手机过来抓我才得救(大哭)   哈哈哈希望你看邮件的时候没有在吃饭哈哈哈……   秦濯按了按太阳穴,这会儿助理要是进来,就能发现他们脾气很臭的小老板嘴角竟然是弯着的。   等邮件翻到最开始的第一封,秦濯才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秦濯依然没有回复阮乔,太幼稚了,真无聊。   然后给阮乔设置了一个自动回复。   两天后,毫不知情的阮同学刚发出一封新邮件就收到回复,眼睛顿时瞪圆了。   嘿,秦某人转性了!竟然秒回!   兴冲冲打开一看——   您的邮件已收到。   Thanksforyourletter.   哦!还中英双语,真礼貌!   -   秦濯再一次来到榕城,是因为祁宋的案子开庭。   他知道父亲会不遗余力把祁宋捞出来,秦濯可以   阻拦,但现在掌权的依然是秦父,他给祁宋找到了完美的替罪羊,一切打点妥当,祁宋仅因为泄露公司机密被判处罚款。   祁宋被释放后走到秦濯面前轻蔑地勾起嘴角:“很失望吗?你以为就凭这么个小案子就能扳倒我?”   秦濯淡淡说:“迟早。”   “有父亲在,你就永远赢不了我,”祁宋嗤笑着离开前在秦濯耳边说了一个地方,“敢不敢来?”   “你不能去。”   秦濯转身看见刚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人,眉头皱了下:“你听见什么了?”   阮乔本来是想过来和秦濯打招呼的,刚好就听见最后那句挑衅:“他让你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秦濯自然知道,那是一片治安混乱的灰色地带,祁宋想激他过去干什么根本不用多做他想。   “大人的事儿小孩不要管。”秦濯说。   “哪有你这么蠢的大人!”阮乔着急道,“你要是去的话我告诉我爸。”   秦濯:“告家长?”   “好用就行了,我想告谁就告谁。”顶完嘴阮乔又苦口婆心地说,“你过去要是受伤了家人该多难过啊。”   秦濯眸色暗了一度,冷声说:“我没有家人。”   阮乔也愣住了,怪不得性格这么差劲,原来是个没有家人的大可怜啊。   他转而笑笑拉住秦濯袖子说:“那以后我给你当家人啊。”   秦濯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说什么。”   “反正我也一直叫你叔叔啊,给你这么个聪明帅气的大侄子你也不亏哈。”   秦濯无语准备离开,不料阮乔竟然抱住他胳膊说:“你不能去,那一看就是个圈套啊,你再走的话我叫人了。”   秦濯:“……”   十一岁的小孩儿正是幻想拯救全世界的时候。   而一向下手稳准狠的男人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对着一个丁点大的小狗束手无策。   要是其他的皮孩子这么缠人,秦濯一把就扯开了,偏偏阮乔生了一副别碰我我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模样,让秦濯下手都不知道拽哪才能不骨折。   “你,松开。”秦濯冷着脸说。   阮乔一副占领道德制高点的模样:“哪有你这么跟家   人说话的。”   秦濯讽刺地笑了:“你就这么喜欢跟别人沾亲带故。”   阮乔被笑得心里委屈:“你是别人吗?我虽然不懂,可我爸说了,这个案子你不光帮了我们家,还避免了很大一起工程事故,你是好人,更是我们家的恩人,好人怎么可以没有家人呢?我就想对你好一点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想起来那些石沉大海的邮件,阮乔委屈死了!自己一腔热血,人家还冷脸嘲讽,他就没见过这么铁石心肠的人,他的交际圈遭遇了人生滑铁卢!   秦濯第一次被小孩怼到哑口无言,无奈道:“谁跟你说我要去找祁宋?”   阮乔眨了眨眼泪已经预备好的大眼睛:“那你不去了?”   秦濯:“……我要赶回酒店开线上会议。”   阮乔想了想:“撒谎会秃顶的。”   秦濯:“…………”   秦濯确实回了酒店,祁宋后来又给他发了短信挑衅,里面还牵扯到一些以前的事。   秦濯在某个瞬间是想去的,他可以带更多的人,他可以反杀,但是如果他受伤了呢?   阮乔说受伤了家人会担心,他那不算家人的父母会吗?会来医院看他吗?   秦濯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打开了邮箱。   “秦叔叔,开会结束了吗?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秦濯看着附件中平平无奇的月亮照片,没忍住回复:“我不能自己看吗?”   “哈!秦叔叔你回邮件了!”   阮乔都已经习惯自说自话了,也没什么失落的,就当记事本来用嘛。没想到死人叔叔诈尸了。   “不一样,这是大侄子送给你的月亮。”   秦濯笑了笑,关上手机扔一边,没再理会祁宋发来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   “濯哥。”   秦濯看着眼前的人,奇怪问:“你怎么在这儿。”   白颜穿着浴袍,抓住秦濯的一点衬衣说:“知道你今天心里难受,我来陪陪你。”   秦濯手依然搭在门把上,没让白颜进来,淡声说:“我没有心情不好,你回去吧。”   白颜手指顺着衬衣往上爬,声音柔婉动人:“濯哥,我们   一起长大,我想和你分担一切事情,你只需要释放就好了。”   他知道今天秦濯来榕城做什么,也知道今天秦濯心里有多压抑,他乡,深夜,酒店,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松手,不然会夹到手指。”   白颜愣了一秒,在秦濯关上门的时候下意识松了手。   门板啪得合上,带起的风打在他脸上。   他怔愣看着紧闭的门,有什么好像变了,白颜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本应该有机会的。   -   秦濯第一天要离开榕城,阮父约他来家里吃饭。   “秦先生,无论如何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秦濯淡笑摇了摇头,阮父是个很随和有魅力的男人,阮母也优雅大方,秦濯心里忍不住想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一个皮猴儿。   平时阮乔肯定已经出来闹人了,今天倒是一直磨磨唧唧不露面,等阮妈说再不出来禁一个星期零食的时候,才抱着一个纸板神秘兮兮出来。   “给我的?”秦濯看着递到他面前的东西问。   阮乔点点头,尤其强调:“不许看,等拿回去了再看。”   阮爸笑着摇头:“秦先生别见怪,小乔向来跟人亲得快,不过倒是很少见他这么郑重地送画,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你。”   秦濯看了眼阮乔:“谢谢。”   阮乔腰板都忍不住挺直了点。   阮乔让他回家再看,但秦濯路上实在太无聊,索性拆开看了。   是一副彩色的手绘。   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画画,小一点的在画画,大一点的抱臂在一旁看着。   不得不说阮乔画得很传神,秦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旁边还有几个人在种花,院子外面有人放风筝。   秦濯第一次主动发邮件问:“其他人都是谁?”   阮乔:“你竟然提前看了!”   阮乔:“救命,石头叔叔竟然主动发邮件了,我得截图记录下这历史的一刻。”   阮乔:“其他人啊,当然是以后更多的朋友啊。”   秦濯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阮乔给他画了一个家。   真是个爱心泛滥的无聊小孩儿。   -   后来的几年秦濯经常出差去榕城,完全掌权后,更是常驻榕城的分公司。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秦濯说:“这里绿化好。”   这期间秦濯和阮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阮家父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类型,秦濯相处起来反而融洽。   而阮乔是个只要我不尴尬你也别尴尬的憨憨,给点颜色就可以开染坊,听说秦濯住的酒店套房有自带的泳池,毫不客气地就过去蹭了。   美名其曰,叔叔你总不能看我游泳课不及格吧。   秦濯不仅要铁着脸教人游泳,还得铁着脸被泼水。   带小孩真的太烦了。   “你周末老跑过来干嘛?”秦濯不耐烦地给熊孩子擦头发。   阮乔捧着西瓜汁喝:“因为我周中要在学校上课啊。”   秦濯:“……你阅读理解考试真的能及格吗?”   “秦叔叔,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毒舌了怎么回事。”阮乔把浴巾拿开,小狗甩毛一通乱甩,把秦濯衬衣弄湿了一片,他还咯咯咯笑个不停。   秦濯为自己多年前说出一句我没有家人深深后悔,烦道:“你要是想报恩,我谢谢你,这几年也够了,以后别来烦我。”   阮乔早就知道这是个嘴硬心软的,反正现在秦濯说什么都刺不到他,还贱兮兮说:“叔啊,以前是衔草相报,现在可不是。”   秦濯挑了下眉。   阮乔:“现在是做慈善啊,关爱孤寡老人哈哈哈哈。”说完滋溜一声跑了,怕被他叔一脚再踹泳池里。   秦濯在后面暴躁喊:“地滑,你给我慢点。”   还好他以后不准备要孩子,熊孩子太烦了。   更让人烦的是,当熊孩子有了心事。   高考完,正是所有小孩疯玩的时候,阮家爸妈出去考察一处选址,陆然也去了拳击馆集训,阮乔一个人无聊,更是全天在酒店缠着秦濯。   秦濯现在已经可以淡定地屏蔽阮乔办公,反正套房有的是房间,阮乔爱睡哪个睡哪个。   阮家爸妈早就知道阮乔黏这个小叔叔,跟秦濯吃饭的时候还调侃过:“秦先生,不是我要占你便宜,你跟小乔   看起来真跟亲叔侄一样,也就你惯着他。”   秦濯心说算了吧,阮乔能长成这样,周围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结果就愣是这么一个白纸一样的小孩儿有了让他猜不透的秘密。   这天阮乔又在泳池里扑腾,扒在池边喊秦濯:“叔叔我腿抽筋了,你快来帮我按按啊。”   秦濯正在工作,这点把戏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他一过去准会被阮乔拽进去,然后笑着说要劳逸结合啊叔叔。   秦濯没搭理,阮乔又喊两声觉得没趣果然不闹了。   这下换秦濯看着屏幕皱眉,被喊得思路不畅了。   坚持几分钟,秦濯问外面的人:“还疼不疼了?”   没人回应。   秦濯提高点声音:“阮乔,别让我问第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秦濯心里蓦地空了一下:“阮乔?”   “阮乔!”   池水清澈,秦濯一眼就看到沉在池底的人,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四肢完全依照本能用最快地速度把人救了上来。   “阮乔,醒醒!”   秦濯拍拍脸见人没有反应,紧张地捏住阮乔鼻子开始人工呼吸,冰凉的皮肤让秦濯手都开始颤抖。   吹一下,再按胸腔,然而还没有按下去。   “哈哈哈哈救命不要按,我肋骨怕疼。”   阮乔笑得也分不清是池水还是眼泪,亮亮得往下流,完全不知道危险地指着秦濯傻笑:“上当了吧,让你不理我,略略略~”   “啊!”   还没略略完,刚爬起来的阮乔脚腕突然被秦濯抓住用力一带,扑在了秦濯腿上。   “你干嘛啊小叔?”阮乔再蠢现在也该发现了秦濯气场的不对,“啊!”   不等他问,响亮的巴掌声和哀嚎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啊啊啊别打了,叔我错了!”   “疼疼疼,我都多大了你咋能打屁股啊!”   “救命啊!一会儿前台要过来了你快放开我,呜哇哇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从来没被打过的人这回一次性被打了个懵。   以至于秦濯离开后,阮乔每走一步还不自然地要哆嗦一下。   阮乔这下知道自己闯大祸了,扭着腰照了下镜子,红通通两大片,看着就让人心疼,秦濯怎么那么狠啊。   阮乔怂兮兮给人发短信:“好小叔,我知道错了,不该吓你,你别离家出走啊,这么贵的酒店我付不起啊。”   “哎呀,我已经深刻地反省了自己,不该浪费你对我的关心,可你看我屁股都那么惨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呜呜呜,我要变成没有叔叔的小可怜了吗?我会难过得睡不着觉的。”   阮乔趴在床上变着花样地认错卖萌,卖着卖着把自己卖睡着了。   等秦濯拿了药回来,看见的就是一个光屁股的小孩睡得香哈哈。   “呵,睡不着?”   阮乔被一声冷笑吓醒,小叔回来了?人呢?   “哎呦呦呦疼……”这才注意到屁股蛋上凉凉辣辣的,原来是小叔回来擦药了啊,就知道小叔心软嘿嘿。   “错哪了?”秦濯问。   阮乔口述自己的小作文:“我不该挥霍小叔对我的关怀与担心,啊!别打别打,还有,不该在小叔工作那么忙的时候刻意干扰,啊啊!咋还打上瘾了!”   秦濯:“该打,这就是你反思的?”   “嗯……”阮乔大眼睛乱转,想自己漏了什么,又挨一下,“呜呜呜,真想不出来了啊。”   “阮乔,”秦濯的声音格外严厉,“你知道你那点三脚猫的工夫潜底有多危险吗?你知道如果你在下面真的抽筋了而我没有赶到会发生什么吗?你有一点安全常识吗?”   阮乔第一次被小叔这么凶地说,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又开始傻笑:“小叔你是紧张我吧嘿嘿……”   秦濯:“……”打轻了,真的打轻了。   阮乔又认真口头反省了一遍自己,处处骂自己不长心,其实心里还挺高兴的。   他小叔凶人还挺帅怎么回事,阮乔沉底的地方离池边不算近,秦濯嗖一下就过来了,啧啧啧这爆发力。   事后都被他气成啥了,还给他买药抹,打的时候手那么重,抹药手可这么轻,嘿嘿,好像还有点舒服。   秦濯确实手很轻,轻得直到碰过去某个地方阮乔才反应过来。   “我自己抹!”阮乔一激灵。   秦濯根本不理他:“趴好。”   阮乔知道自己争不过秦濯,下意识把腿夹得更紧。   “你这么紧张干嘛,不打你了,放松点。”秦濯在旁边没打到的地方揉了揉,阮乔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还好现在他是趴在床上,不是在秦濯的腿上。   秦濯后半程莫名其妙地擦完药,阮乔说什么也不起身,说要趴着等药晾干。   秦濯随他。   只是接下来阮乔越来越奇怪了。   在他第一天要上药的时候,小东西坚持要自己来。   也不在他的地盘上游泳了,有时候脸还会红起来,问哪不舒服也不说。   秦濯猜八成是之前打狠了,伤了小朋友的自尊,这是反应过来了害羞呢。   秦濯又放任小孩儿别扭了两天,决定做一个理智成熟的大人主动解决问题。   他把阮乔抓到泳池边:“今天教你一个新的动作。”   一边说一边脱下衬衣长裤,露出满是男性荷尔蒙的肌肉线条。   “还愣着干嘛。”秦濯一步步走过来,阮乔脸越来越热。   在秦濯抬起手要摸他脸的时候,阮乔吓得夺门而出:“我我我我该回家练画了。”   没摸到人脑袋的秦濯:“?”   阮乔到底有什么毛病。   又给了阮乔两天在家里自我封闭的时间,秦濯坐不住了,阮家爸妈临走前还把家里钥匙给了他一把,说阮乔经常忘带钥匙。秦濯明白,这算是一种婉转地托付吧。   作为半个家长,秦濯觉得自己把人小孩儿一个人晾家里不太好,那个生活十级的小残废,点外卖估计都不能按时点。   于是秦叔叔主动找上了门。   这两天阮乔短信都不怎么回,秦濯便也没有敲门,直接进去,看小屁孩到底在鼓捣什么。   客厅里没人,隐隐有一两声压抑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秦濯拧着眉到阮乔卧室门口,顿时被眼前场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惊愕的不是少年支着双腿在做什么,而是竟然看见了……! 第78章 离经叛道   阮乔十二岁那年,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很神奇的叔叔。   说他神奇,是因为几乎没有大人会不喜欢阮乔,尤其是刚见面的大人。   大家都会说,小乔真好看啊,瞧这乖的,呀还会画画呢,真厉害。   可他第一次在客厅见到秦濯,热情和这位客人打招呼的时候,秦濯只淡淡对他点了一下头。   然后爸爸带着客人去书房谈事了,阮乔继续在落地窗旁边涂自己的油画。   奇怪,秦叔叔一眼也没看他的画板,阮乔觉得这是个没有好奇心的无聊大人。   他不喜欢。   但是小狗的鼻子很灵,中午吃饭的时候,阮乔发现爸爸妈妈对这个客人的态度很是慎重又友好,那阮乔姑且也对他好一点吧。   阮乔的话很多,没他不能聊的,可秦濯总是能在三个字以内答完。   阮乔觉得没意思,但又想逗秦濯多说几句话,大概就是中二少年奇怪的胜负欲吧。   不过阮乔真正对秦濯的印象有改观是在一次放学的路上。   陆然那天有事没来学校,他在学校补作业也走得比较晚,经过一条没什么人的街的时候,前后突然出来两个高个的人。   “别乱叫,不然一拳打死你。”黄头发那个指了指巷口的黑色轿车,“老实跟我们去车里,问完问题就放你走。”   阮乔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这两个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来路,他现在反抗的话很可能立刻被捂住嘴巴再一拳打晕,不如走到巷口人多了再呼救。   “快走,别墨迹!”   阮乔正心惊胆战走着,突然听见一声闷叫,另一声还没来及发出,只听见皮-肉被重击的声音,身边两个人一起倒下了。   阮乔惊诧地回头,看见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男人,就是他不废吹灰之力把那两个人打晕的。   阮乔瞬间比刚才还要害怕,这个人战力也太强了,一拳下去他可能会没命。   然而男人看着他站得笔直,并没有说话要求什么。   又过了两秒,阮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试探说:“谢谢?”   黑衣男士:“不客气。”   阮乔:“……”妈妈,好   人有好报,他还真遇见行侠仗义的了。   不过他又没有呼救,这位侠士怎么知道他遇到困难了?   而且他什么时候出现的阮乔一点也没有察觉,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是我爸给我请的保镖?”   男人摇了摇头。   阮乔更好奇了,一边小心翼翼往巷口走一边问:“那你是?”   男人没回答,只打了个电话,阮乔听见安全什么的,还有一个秦先生。   “你是秦叔叔的人?”阮乔睁大了眼睛,他和秦濯只有一面之缘,秦濯为什么要管他,他和爸妈关系这么好吗?   男人说:“秦先生在附近办事,你如果想见他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   已经走到大路上,人多比较安全,阮乔想了想点点头说:“秦叔叔要过来吗?那我就在路边等。”   男人又发了一条短信。   过了一会儿,一辆车停在路边,后座车窗落下,正是秦濯。   阮乔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迫不及待问:“叔叔,是你叫人跟着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会遇到麻烦啊?”   秦濯看了眼扒在窗户上的人,淡声说:“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拖进车里。”   阮乔愣了下,嘿嘿笑说:“我刚才跟我爸发消息说过在承福路遇见你了。”   秦濯看人一脸没有防备的样子,皱了皱眉问:“和他说被堵的事情了吗?”   阮乔摇摇头:“这不没事吗,说了他反而担心。所以秦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秦濯沉默了一秒:“是祁宋找的人,你爸妈和你说过他的事吗?”   阮乔惊讶地张大了嘴:“说过,但我爸只是说他们发生点矛盾,让我尽量和祁宋叔叔保持距离,什么矛盾啊这么严重?叔叔你确定真的是祁宋叔叔吗?”   秦濯看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说:“祁宋在公司陷害你父亲,如果坐实,会判刑的程度。”   阮乔满是震惊,难以置信地喃喃说:“这么严重啊……”祁宋叔叔是爸爸很多年的老朋友了,怎么会这样呢。   秦濯没再理他,看了眼手机说:“你爸跟我发短信了,上车,我送你回家。”   阮乔坐上后座的另一侧,又过了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秦叔叔,我爸妈都不愿意告诉我实情,你为什么会告诉我啊。”   秦濯没有看他,直视前方问:“阮乔,你多大了。”   “啊?”阮乔没反应过来,回答说,“十二了。”   秦濯:“十二岁不需要再待在温室里了。”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睛,这句话听着很冷漠,但是阮乔的脑回路向来是只往好处想的,眼睛一弯说:“那秦叔叔不还是派人来保护我了。”   秦濯:“不是保护你,是我派去盯祁宋的人知道了他准备对你不利。”   阮乔:“所以还是秦叔叔派人救了我啊。”   秦濯板着脸不再说话。   到家楼下,阮乔从书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张画纸递给秦濯,是他上课摸鱼画的福兽。   “叔叔,今天谢谢你了,也祝你平安快乐。”阮乔挥挥手,跟秦濯告别。   秦濯接过画看不出高兴,阮乔觉得这人可能就不太会笑吧。   但心是好的就行了,反正这个人情阮乔记住了。   当晚阮乔还是把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爸妈,这才知道原来公司差点就要因为祁宋出大事。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阮乔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只知道祁宋叔叔是个很温和的好叔叔。   到头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还不如不爱搭理人的秦叔叔好。   后来在校门口阮乔又遇见秦濯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打一架都能打成兄弟的时候,别说秦濯还帮了他,还主动来学校看他,阮乔心里可高兴了。   可是秦濯不承认是来看他的,不承认就算了吧,大人都好面子,阮乔也不咄咄逼人,只是让秦濯留了个联系方式。   没想到这才是气死人的开始。   阮乔搞不懂,怎么会有人留了邮箱又不回邮件呢?!还都是这么好看又有趣的邮件!   但阮乔心态好,还那么多人写漂流瓶呢是吧,回不回是你的事,写不写是我的事,从一开始的我就不信你不回,到最后把邮箱当成自己的记事本,爱回不回,阮乔转变得非常丝滑,就是偶尔还是要象征性地义愤填膺谴责一下。   过了一段儿,不知道是不是鸡汤说得对,反正阮乔是   不承认自己念念不忘的,但邮箱却诈尸一样有了回响。   从一开始的自动回复,到秦濯会回邮件,再到主动发邮件,阮乔心里慢慢美起来了,就知道没有他攻略不下来的朋友,横扫八岁到八十岁不是问题。   后来秦濯常驻榕城办公,这下阮乔除了陆然家又多了一个撒欢的去处。   可能阮乔从小过得比较顺,大家都把他保护得很好,所以遇到挑战阮乔是尤其激动的。   不苟言笑的秦叔叔简直就是挑战中的挑战,阮乔捣蛋得乐此不疲。每次看秦濯一脸无奈地作罢,他都有种攻城掠地的快乐,要是成功把人逗笑了,那就更欢乐了。   阮乔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自己烦人,虽然动机是好的吧,想给孤寡大叔带去点家的温暖,但事实上就是挺烦人的哈哈,感谢大叔有涵养。   陆然说他有病,别人越不搭理他越来劲,那时候俩小孩儿都不知道有种兴奋叫老虎须上荡秋千,文艺点叫恃宠而骄。   阮爸调侃说不如你认了秦先生当干叔叔吧。   阮乔立刻拒绝,干叔叔比叔叔还要多喊一个字,累呀。   就这么闹着过完了高三,秦濯每次都冷着脸说下次不许过来,但阮乔每次到了,冰箱保鲜里都放着他喜欢的草莓酸奶,啧啧啧口是心非的孤寡大叔。   都孤寡了阮乔不来谁来啊。   只是没想到这样平静又闹腾的日子会终结在一个假装溺水的下午。   阮乔真的没想到秦濯会有那么大反应,他以前也经常装疼装哭装抽筋,那装一下溺水也……   好吧,是他错了,不该这么过分,他认错,但是他已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了,秦濯怎么能打他屁股呢!   啪啪啪的还带回响,声音比屁股疼本身还让人难以接受。   一开始真把阮乔气够呛,又气又羞,等到秦濯走没影儿了才变成怂,怂着怂着人不光回来了,还给他抹药,阮乔又开始美。   他本来是没什么避讳的,放松下来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他们这儿没有北方剽悍的大澡堂,但是每次学校上游泳课,大家在更衣室也是坦诚相见的,这倒没什么。   就是秦濯的手太轻了,滑滑的凝胶抹上去说不出是疼还是痒,就麻麻的,阮乔不知道这是   什么感觉,直到秦濯的手指突然靠近了一个地方。   阮乔瞬间绷紧了腰,脑袋冒出一股热气,好羞耻啊!屁股蛋是屁股蛋,那儿是那儿,不一样的!秦濯怎么能乱碰。   事后阮乔想想,大概是凝胶往中间滑了下去,秦濯要用手指挡住刮回去,但是那一瞬间被指节擦过的感觉还是让阮乔整个人都懵了,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陌生感觉。   更让他崩溃的是,秦濯见他紧张,还用掌心揉了揉其他地方说放松,温热清晰的触感让阮乔莫名其妙有了反应。   阮乔好想哭,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儿都很容易有反应,但是在长辈慈爱擦药的时候有反应算什么事儿啊,消下去之前阮乔说什么也不会起身的。   好说歹说,秦濯擦完药总算走了,留阮乔一个人在床上趴着思考人生。   如果这只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意外就好了,只是阮乔没想到,这是潘多拉魔盒打开的第一天。   接下来几天阮乔都觉得在秦濯身边很不自然,他说不出来是哪种不自然,就是总忍不住看秦濯,但是秦濯眼神扫过来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跟人对视。   阮乔左思右想觉得也正常,出丑之后的尴尬嘛,谁都会有羞耻心的。   只是在一个潮湿的夜里,含混不清的梦终于让阮乔看清那点隐秘的羞耻之下藏着什么。   男人的肌肉线条朦胧又清晰,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醒来阮乔出了一身冷汗,连手机铃响都能吓他一跳。   一看是秦濯打来的,阮乔更慌了。   他不是害怕同性恋,春生就喜欢男生,他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很多大艺术家都是同性恋。   真正让阮乔害怕的是梦里那个缱绻压制的身影,怎么可能是秦濯呢,把尊敬的长辈当成幻想对象是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阮乔感觉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因为那天是秦濯擦药才意外让他觉醒的,所以他梦里幻想秦濯,毕竟他也没和其他男生有过那么亲近的接触,梦能有什么逻辑,一定是这样。   只是阮乔心里自我安慰得再好,见到秦濯却一次比一次反应大了。   以前他会故意捣乱把挑食的青菜丢给秦濯,还会从秦濯盘子里抢好吃的东西,反正抢过来的才最香。现在两人坐一   起吃饭,筷子不小心碰到了阮乔心里都要咯噔一下,联想出一些黏黏糊糊的接触。   以前游泳的时候,阮乔累了就装抽筋挂秦濯身上,故意让人驮着他到岸边。现在阮乔只是看见秦濯穿泳裤就炸了,真不知羞,不检点,光天化日脱衣服!   阮乔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他知道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但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也不清楚。   只知道在事情搞清楚前他必须要和秦濯保持距离,他可不想再做那么离谱的梦了。   阮乔决定给自己洗脑,在某个春心萌动的下午,下载了排行金榜的小电影,好几部,总有一款适合他。   悲哀的是,早就熟稔于画人体的阮乔对着这些美好的肉.体脑海中全是,这个比例不错,这个肌肉线条有点僵硬,这个动作光影很好看啊,手痒了,想来一副速写……   明明卫生纸都准备好了,阮乔躺在床上毫无波澜。   退出小电影,阮乔又忍不住打开相册,要说身材,谁有他秦叔叔好啊。一米九的身高,穿上衣服是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脱下衣服就是希腊神话中的天神,线条美好到爆。   阮乔不看不知道,看完把自己都吓一跳,相册里竟然有秦濯那么多照片。   认真工作的,打领带的,开车送他去学校的,秦濯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长,指节粗大而顺滑,搭在黑色皮质方向盘上,有种独属于成熟男性的张力。   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个素圈戒指,那是阮乔送的生日礼物,他本来是按着食指买的,结果戴上更适合无名指,秦濯不在意这些细节,阮乔此刻看着却红了脸。   想起来怪不得那天抹药的时候,时不时会感觉有个地方更凉一点。   阮乔点开一个自己拍的视频,他有印象是大清早去找秦濯的时候,助理说秦濯昨晚熬太晚还没起,正合阮乔意,拍一下某人的起床气。   他蹑手蹑脚进去,蹲在床头刚想数数秦濯的眼睫毛,秦濯突然睁开了眼,吓得阮乔摔了个屁股蹲儿。   秦濯睁眼的那一瞬间,眼神里的防备和冷冽太吓人了,阮乔有种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揍的感觉。   可秦濯闭了下眼又睁开,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乖,别闹。”然后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阮   乔听着秦濯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感觉刚才秦濯一定是没睡醒,不然有点沙哑的声音怎么会那么温柔,还叫他乖,咦惹好肉麻。   当时的声音被手机再次放出来,阮乔听着耳朵痒,心尖也痒。   视频还没有结束,他后来还拍了秦濯裸着上身去洗漱,又回来穿衬衣的过程。   秦濯一开始不喜欢阮乔天天举着手机瞎拍,后来估计习惯了,直接无视。所以阮乔拍到的大多数都是侧脸,偶尔秦濯扫过来的一眼对视,总能让他呼吸一滞。   扣子从下而上一颗一颗被扣上,阮乔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越想越害怕,他不会真的这么变态吧。   阮乔躺在床上放纵自己变态了一回,爸妈都不在家,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安全小窝。   秦濯站在卧室门口,看清眼前景象后,第一次做贼似地悄无声息离开。   小男孩到这个年纪自己解决一下很正常,但真正让秦濯吃惊的是旁边手机屏幕上的画面,那分明就是一个男人的身材。   阮乔喜欢男人吗?还是A.V刚好播放到这一帧。   秦濯很肯定阮乔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就他那种藏不住话的性子,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早就说出来了,不会憋这么久。   排除了有喜欢的人的可能,那就是单纯的好奇探索,秦濯担心阮乔探歪了,说实话,没有家长会不希望孩子走一条更平坦的路。   秦濯决定抽时间和小东西聊聊。   这让阮乔很悲伤,他感觉秦濯就是专门克他的,以前他巴巴往上凑的时候秦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现在他想躲远远的,秦濯又接二连三地叫他。   再不出现就要引起怀疑了,阮乔硬着头皮去酒店见秦濯。   “最近窝在家里干嘛?”刚好是饭点,秦濯备好了午餐等他。   阮乔吃着合自己胃口的菜心不在焉说:“画画啊。”   秦濯:“一个人在家里画有什么意思,把你东西都拿过来,住我这儿画。”   阮乔筷子一抖:“这不、不好吧。”虽然不是没住过,但一想到要和过敏原朝夕相对,阮乔脸又开始红了。   秦濯挑了下眉:“怎么不好了。”   阮乔低着头说:   “太打扰叔叔办公了吧。”   像只小鹌鹑,秦濯嗤笑一声:“果然是长大了啊,打扰了这么多年现在知道不好了。”   阮乔也不顶嘴,干笑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嘛。”   可阮乔越推拒,秦濯心里越不放心,好好一个活泼孩子突然知道什么叫腼腆了,谁知道小东西一个人天天在家里琢磨什么,怎么想都不安全,别回来再自闭了。   这个年龄的青少年正是需要引导的时候,尤其高考完心里一松,开始在各种垃圾信息中遨游。   秦濯估计阮家爸妈也没太和阮乔聊过这方面的问题,主要是阮乔看上去一直没有这个需求,要不是恰巧被他撞见,秦濯都快忘了这是一个要长成大人的小孩了。   秦濯不给阮乔胡搅蛮缠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说:“你爸妈出差之前说过,要麻烦我帮忙看着你,你给我听话过来。”   阮乔抿着嘴小声反抗:“我都18了,哪儿还用人看着啊。”   秦濯:“你都18了还不能按时吃早饭。”   “啊?”阮乔心虚说,“你别乱猜。”   秦濯毫不留情地揭露:“吃过早饭了还吃我这么多大米。”   阮乔低头一看自己小碗,就差哇得哭出来了,这果然不是亲叔叔啊,吃点大米还有意见了。   阮乔反抗无效,拗不过秦濯,最后还是搬来了酒店,偷摸给陆然发消息,老铁你到底啥时候回来啊!   陆然冷漠拒绝:“呵呵,你不是最喜欢缠你小叔叔吗,这会儿想我干嘛。”   阮乔:?一个两个都中毒了吧。   阮乔的这点不自在当然没有逃过秦濯的眼睛,不过他觉得阮乔这才算正式步入青春期,胡思乱想点也正常。   直到胡思乱想得都有黑眼圈了,秦濯这下不能等了,发愁地按按眉心,决定和阮乔来一场男人间的对话。   “你每天晚上在房间干什么?”不会委婉的秦叔叔单刀直入问。   阮乔吓傻了,顿时把手里酸奶挤得溢出来。   “你在我房间安摄像头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濯。   要说做什么,其实阮乔根本不敢做什么。   秦濯每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白天穿着禁欲的衬衣西   裤,可等到晚上洗完澡就只穿一件深V的浴袍,全靠一根腰带松垮垮系着,还要在他旁边检查一下今天都画了什么,阮乔根本没地方放眼睛。   躺床上也睡不着,感觉周围全是秦濯的味道,可是他总不能在秦濯的房间里做那种事吧,只能蹭来蹭去硬挨,心里也越发鄙视自己,这么一天两天的没黑眼圈才怪。   秦濯看着手足无措的人皱了下眉,抽出两张纸给阮乔擦腿上的酸奶,严重怀疑再这么下去阮乔要变成一个下雨了不知道往家里跑,饿了也不会吃饭的笨蛋。   眼瞅着秦濯就要摸上大腿,阮乔脑海一炸把纸巾抢过来,连忙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小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秦濯尽量语气慈爱地问。   阮乔又是一愣,秦濯向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现在这么温柔暧昧干嘛啊,是不是想诈他。   时刻觉得自己小秘密露馅的人很心虚,弱弱说:“我没有不舒服啊。”   秦濯揉了揉阮乔脑袋,安慰道:“如果有什么困惑你要说出来,说出来我们总有办法解决。”   他知道很多青少年都会因为第一次梦遗而惊慌,甚至因为停不下来想DIY而精力失衡,秦濯怀疑阮乔的黑眼圈就是这么来的,但首先他要确认阮乔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于是秦濯拿出了一本画册,每一页上都有一个男模特和一个女模特:“你觉得他们谁好看。”   阮乔:?感觉自己来到了色盲测试现场。   “公司要给产品选代言人,问问我们审美最好的阮同学选哪一个。”秦濯温声哄。   阮乔心里却如坠冰窖,虽然他不知道秦濯是怎么产生怀疑的,但秦濯现在肯定是在试探他的取向。   为什么要试探呢,一定是因为介意吧,阮乔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委屈,他也不想当大人眼中的奇怪小孩啊。   阮乔每一张都选择了女模特,秦濯又拉着他一起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一个男团选秀节目,秦濯指着目前评分最高的问:“是不是挺帅。”   “还行。”阮乔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让秦濯确认下来,看来还是喜欢女孩的。   电视里唱跳热闹得噼里啪啦,阮乔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看就   是没有休息好。   秦濯苦口婆心说:“小乔,我知道你年龄小,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会忍不住探索,但是放纵多了会伤身体,你要学会调节。”   放纵?阮乔懵了,小叔在说什么东西?   “你要不要参加点活动,认识一些新朋友,或者你们班上的同学,假期不搞同学聚会吗?”   秦濯觉得与其在小电影里浪费精力,不如学会和现实中的女生怎么相处,心思放到感情上,身体上的冲动或许就能消减些。   殊不知这可吓坏了阮乔,秦濯想他认识的新朋友总不可能是男生吧,明明就是还不放心他的取向,硬要掰过来。   就那么接受不了吗?   阮乔赌气回自己房间:“我说不过来你非让我过来,我来了你又让我去找别人,你们大人都这么反复无常吗?”   门“啪”得关上,秦濯被扇一脸风。   阮乔不是没跟他闹过脾气,只不过每回都像小狗挠人,爪子都收着,这样又生气又委屈的样子秦濯还是第一次见。   愁人,青春期的小孩儿果然不好带,脑子里不知道都装点什么。   阮乔要宅在房间里秦濯也没什么意见,但他得教会小孩儿安全上网,至少不要中病毒。   但阮乔死死抱着自己的笔记本不给秦濯看。   秦濯无奈:“我教你怎么下载东西安全。”   阮乔:“那出去用你的电脑也能示范啊。”   秦濯表面依着小孩儿,心里却越发不放心,这么紧张,那电脑里有什么?   要是单纯一些小电影就算了,如果是一些过于大尺度的暴力剧情……   秦濯也顾不上什么隐私不隐私,直接动动手指黑了阮乔的电脑,里面的东西虽然没什么过于不健康的,但也远在他意料之外。   “咚咚咚”门被敲响,阮乔正画画不想去开门。   秦濯:“小乔,出来我们聊聊。”   阮乔不情不愿地出来,身上还系着沾颜料的小围裙:“秦叔叔又想让我去哪交朋友?”   秦濯看了阮乔两秒,坦言说:“我看了你的电脑。”   阮乔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秦濯看了他的电脑,他不能说的秘密被发现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阮乔慌乱地垂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一堆秦濯的照片和视频,把一个人的那么多影像存在电脑里,不是跟踪变态就是别有所图。   “我在收集人体素材!”阮乔一口咬定这个理由。   秦濯淡淡笑了下:“你不适合撒谎。”   阮乔:“我没有。”   “好,你没有,”秦濯笑着问,“喜欢男生怎么了,谁说过你什么吗?”   平和的语气让阮乔有点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你在我电脑里都看到什么了啊?”   秦濯:“最新下载里的几部GV,还有研究同性恋的文章。”   原来没看见重头炸弹啊,阮乔浅浅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那你不意外吗?”他小心问秦濯。   秦濯点点头:“意外,和你突然跟我说你喜欢上一个女孩一样意外。”   阮乔心头软了一下,把围裙脱下来一点一点折好。   秦濯看着乖巧老实的人怜爱又好笑,阮家父母都是十分开明的人,尤其疼爱阮乔,就算知道了他的事情一开始会意外,也绝不会因此就对阮乔反感或者采取什么强制措施,他不明白小家伙干嘛把自己逼这么紧,都紧张出黑眼圈了。   现在秦濯也明白过来,怪不得前几天阮乔一直神经兮兮的,估计是刚意识到自己的取向,都不敢和同性正常相处了。   “小乔,你们班喜欢女生的男生,和女老师、女同学就不能正常相处了吗?”秦濯耐心开导,“喜欢男生是一种很正常的情感,不需要如临大敌。”   可阮乔想说,如果我喜欢的不是男生,是你呢?   之前阮乔只有自己知道心事,现在秦濯也知道他喜欢男生了,他更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秦濯发现他更过分的秘密。   好在陆然终于集训回来,阮乔当天就拎着包跑到了陆然家。   按说这是秦濯该放心的事情,阮乔能和同性朋友正常相处不就是他希望的吗。   但现在秦濯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看着重归寂静的套房,竟然有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   要说以前也是阮乔不在的时间占大多数,但现在小东西是明显和他生分了,转头颠颠就   去找了陆然,不像话。   秦濯等了两天都没等来阮乔的消息,咬咬牙主动打了过去:“知不知道什么叫报平安?”   阮乔:“我在陆然家能有什么不平安的。”   秦濯转了下手上戒指:“你把视频打开。”   阮乔眉毛跳了一下:“干嘛啊,不开。”   秦濯:“我不看看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被绑架。”   阮乔真是服了,他正在用电脑查资料,给秦濯开了摄像头:“这下行了吧,大叔。”   “用电脑干嘛呢,”秦濯瞧着屏幕上一张小脸,故意扬声问,“不会是下载……”   “没有!我学英语呢!”   “我又没说你下载什么,”看着刚接电话时半死不活的人终于炸起来,秦濯满意说,“就开着视频学吧,我监督一会儿。”   简直不能更离谱,阮乔气得去咬嘴唇上的皮,秦濯在那儿看着他还怎么学啊,当下就想把视频断了。   但那边不讲理的人说:“你听话点,别让我黑你摄像头。”   强权之下必有反抗,阮乔从抽屉里翻东西:“你等着,我粘上看你还怎么黑。”   秦濯淡声说:“你试试。”   阮乔捏着胶带突然就不敢试了。   而且他发现,这视频通话根本就是冒牌的,秦濯能看见他,但他看不见秦濯那边。   阮乔:“你怎么不开摄像头。”   秦濯:“我监督你还是你监督我,想看就回来看。”   阮乔:“不想。”   他不知道秦濯是逗逗他就把手机扔一边去做别的,还是正在屏幕前盯着他,总之是不好意思抬头了,拿来一张纸开始低着头瞎画。   “坐直点儿,回来近视了。”   秦濯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吓阮乔一跳,嘴里小声嘀咕,偷窥狂。   “乔儿,吃点葡萄。”陆然端着一盘水果过来放桌上。   阮乔朝客厅喊一声:“谢谢阿姨!”   “哎!你打我干啥。”阮乔扭头瞪人。   陆然:“我给你葡萄,你谢我妈。”   阮乔撇嘴:“一看就是阿姨洗的。”   “没良心。”陆然开始捏阮乔脖子,两人边躲边打   。   秦濯在屏幕另一边全程看了个够,他知道阮乔跟陆然关系好,但现在阮乔喜欢男生了,陆然怎么还动手动脚,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等陆然出去后,秦濯突然出声问:“你们晚上怎么睡?”   阮乔愣了下说:“我睡客房。”   秦濯心里这才舒坦一点,但越想越不对。   阮乔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的,不就是陆然去集训之后吗,难道是因为天天见面的两人终于分开,所以知晓心意了?   然后等陆然一回来,阮乔就迫不及待住人家里去。   秦濯像一个被抛弃的孤寡老父亲,他绝不允许年纪轻轻就同居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陆然打开门看见秦濯的时候很是意外:“秦叔叔,您怎么过来了?”   秦濯:“新上了个艺术类电影,我带阮乔去看一下。”   阮乔听见声儿也从屋里出来,秦濯昨天是提了一个电影,但他没答应啊。   眼下看着秦濯引而不发的眼神,阮乔乖乖认下了,秦濯什么时候能反抗什么时候不能反抗他还是有点清楚的。   两人一起去看了电影,电影应该是好看的,可惜阮乔心神不定,时不时侧一点头用余光看秦濯隐在光影中的锋利轮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秦濯的,是因为一些奇怪的契机,还是因为一点一点的累积。   可是他和陆然相处的时间更早也更多啊,怎么就没累积起来。   这几天阮乔并没有放松多少,反复在期待和自责中煎熬,少年人头一次动心就应了那句文绉绉的“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秦濯没有消息他会想,联系他了他会开心,可是开心之下又有更多的矛盾和忐忑。   他像一个小气球快被从未有过的心事撑炸了,除了躲远点,阮乔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可看完电影秦濯说的话却让他措手不及。   “陆然爸妈都在家,你过去给人添乱,还是回酒店住吧。”   阮乔当下就连连摇头:“他们不嫌我乱的,我在陆然家挺乖的。”   “哦,就在我这儿捣乱是吧。”秦濯被阮乔想都不想就拒绝的样子刺到,淡声说,“听话,搬回来。”   阮乔低着头沉默反抗几秒问:“为什么啊?”   秦濯:“你是不是喜欢陆然。”   阮乔张了张嘴没说话,他怎么也没想到秦濯能猜到这儿去。   秦濯声音沉下去:“你这个年纪,谈恋爱可以,但是发生过于亲密的行为还太早。”   阮乔睁大眼:“你在说什么啊?”   秦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阮乔心底涌上一股闷气,秦濯怀疑他和陆然的关系就算了,还要想那些,太过分了,陆然听见都要吐血的程度。   “别跟我犟了,”秦濯把阮乔塞车里,“现在送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在楼下等你。”   阮乔:“我不。”   秦濯语气不善问:“那你们孤男寡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阮乔快被气哭了:“那我跟你住就不算孤男寡男了吗?”   秦濯十分坦然道:“我跟陆然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秦濯越坦然阮乔心里越难受,这个人总是要在他生活里留下痕迹却什么都不知道,阮乔红着眼睛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喜欢谁。”   秦濯愣了一秒,难道阮乔不喜欢陆然?而且这语气显然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小乔,是叔叔错怪你了,”秦濯撸小狗一样摸摸阮乔脑袋,哄着问,“那你看上谁了能不能告诉叔叔,我帮你出出主意。”   阮乔认命地闭上眼,这些天他太累了,揣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很沉重,他不想再继续撒谎了。   完蛋就完蛋吧。   “假设,我是说假设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呢?”阮乔破罐破摔问。   “为什么不该喜欢。”   “就是,有点违背世俗伦理吧。”   “有血缘关系吗?”   “那当然不会啊!”阮乔被秦濯的问题吓了一跳。   “那不就行了。”秦濯在心中失笑,他大概知道了,这个人八成是阮乔的某个年轻老师,小孩儿对有魅力的老师有好感挺正常。   要是还上着学谈喜欢是不妥,不过现在毕业了,倒也勉强能接受。   秦濯问:“他多大了?”要是年龄差太多肯定不好。   阮乔对秦濯这么高   的接受度有点意外,艰难咽了口口水心惊胆战说:“可能比我大十一二岁吧……”   秦濯不动声色地捏了下手指,是有点大,不过小孩第一次说心事,他也不好太打击人,主要是秦濯估计着小孩儿都没个长性,停一段儿一上大学就什么都忘了,何必现在泼人冷水。   “没事儿,也不算太大。”秦濯温声说。   阮乔惴惴问:“你不觉得我很离经叛道吗?”   小心翼翼的眼神让秦濯有点不忍:“杨过还叫小龙女姑姑,大家不也是喜闻乐见,你还小,离经叛道一点怎么了,我理解你。”   要是秦濯不举那个小龙女姑姑的例子还好,这么一说阮乔瞬间燃起点小火苗,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濯眼睛问:“真的吗?”   “真——”秦濯刚开口一个字突然停住。   离经叛道,年长十一二岁,突然开始的疏远。   阮乔的眼睛一直很好看,会说话一样,秦濯早该想到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阮乔——”   “别骂我。”阮乔起身想离开,安静的那一瞬他就知道秦濯明白了,而秦濯突然收敛的表情也让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不骂你。”秦濯去抓阮乔的手腕,刚碰到又下意识地松开。   都对他避如蛇蝎了还不如骂他,车门上了锁,阮乔拉不开:“你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数落他的不是,果然故事只有落在别人身上才会津津乐道,落到自己身上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秦濯只是认真地问他:“你知道什么是雏鸟情节吗?”   “啊?”   “小孩子很容易对自己生活中出现的第一个重要异性产生好感,你喜欢男生,那对你来说就是第一个特殊的同性。”秦濯的声音没有沾染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冷静地解释。   “鉴于你周围都是同龄人,所以会对成熟可靠的人更容易产生依赖,再加上你一开始对我的感激,这些情绪综合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状态。”   “简言之,你现在困扰的并不是爱情议题中的喜欢,而是对于年长者的依恋。”   一串分析把阮乔弄懵了,在被自己后辈觊觎之后,秦濯表现出的不是尴尬,也不是愠怒,   而是一堆理论分析?   “你怎么能这么理智,你简直就是一个机器人。”   “你忘了我最擅长什么了?”秦濯淡淡笑了下。   笑里面有包容,也有对待一个不开智小孩儿的纵容。   这一笑扎在阮乔心上,怪不得秦濯没反应,他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考虑的事。   他珍贵的心事在秦濯这里可能只是一个小孩儿胡闹的玩笑话。   就因为他年龄小,所以他的感情就不配被正视了吗?   “只是对年长者的依恋?可是秦叔叔,我看见你就会脸红,会心跳加快,我还想你抱我,亲我,就连做那种事的时候也是看着你的照片,这也是对年长者的依恋吗?”   阮乔第一次抛却了羞耻心,上头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别人告白,可能害羞可能激动,他是第一个哭得这么狼狈的吧。   不像告白,倒像英勇就义。   秦濯勉强掩饰住心底的震惊,这时他才意识到阮乔真的长大了,什么亲他抱他,秦濯想不到丁点大的小孩儿天天看着他竟然在想这种事。   但比起震惊和尴尬,秦濯更不想看见阮乔哭的样子。   少年心事哭得可真惨啊,是这段时间憋坏了吧。   “小乔,你不需要有压力,”秦濯温声说,“我不会骂你,也不会疏远你,依然会以长辈的身份一直照顾他,直到你想清楚自己的内心,好不好。”   这是秦濯现在能给出的最大温柔。   “可我不想要一个长辈。”阮乔还在继续使劲乱按门锁,秦濯轻叹一声把锁打开。   “小乔——”   “你别跟着我!”   阮乔扭头跑了。   这儿离陆然家还有一段路,秦濯不可能让阮乔自己乱跑,开车在后面跟着,可他刚离近一点,阮乔就跑快起来,体测勉强及格的人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秦濯不再离那么近,只远远缀在后面。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阮乔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后的日子都像在小区门口的那一刻,阮乔害怕那辆车跟着,又害怕它不跟。   秦濯就和他说的一样,没有告诉别人,也没有疏远阮乔,   除了平时的联系少了些,出成绩的时候还是会问他分数,选志愿的时候也会给他建议,完全扮演着一个体贴周到的长辈。   阮乔一开始很别扭,他那天是准备抛完炸药包就老死不相往来的,没想到秦濯根本没当一回事。   后来他就慢慢想通了,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秦濯都不尴尬,他尴尬什么,说不定秦濯自己也有点动心呢?   阮乔都被自己的乐观逗笑了。   反正秦濯不自己开口说“我不喜欢你”“我拒绝”,阮乔就不会放弃的。   去京市上大学后,阮家爸妈还在榕城,秦濯留在了这里。   “学校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这是那天摊牌之后,秦濯第一次把阮乔叫出来吃饭。   在两人的拉锯中,阮乔胆子练得越来越大,想了想,煞有介事说:“有困难。”   秦濯放下筷子认真问:“什么事。”   阮乔眼睛一弯:“学校不管分配对象呀。”   秦濯:“……”   “秦叔叔,你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呢?”阮乔故意气人似的,每次说着混不吝的话,嘴上还在叫叔叔。   秦濯瞥他一眼:“我工作很闲吗?”   “再忙也得有生活啊,”阮乔夹带私货问,“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么久了,别说阮乔不知道秦濯喜欢谁,就连人取向都不知道,算来秦濯都三十了,也不知道都忙点啥。   秦濯:“你不吃饭就回学校去。”   阮乔悲戚道:“你就知道拒绝我。”   秦濯:“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阮乔:“那你就是要答应我喽?”   秦濯又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特别像一个钓着人的渣男。”   “那我给你个痛快?”   “您可行行好闭嘴吧,”阮乔是真搞不懂秦濯这样要远不远要近不近的是要干嘛,“秦濯,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秦濯还是那一句话:“我在等你自己想明白。”   阮乔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要多久才算想明白呢?   而且秦濯是笃定他想明白就不喜欢了吗?   可如果他想明   白了还喜欢,秦濯要怎么办。   这些事儿阮乔还没个头绪,就被热搜砸了当头一棒。   #红毯互动暧昧,秦郑两家好事将近   阮乔一开始不知道秦濯的身份,但后来秦濯并没有再对他们隐瞒,所以阮乔看着新闻报道丝毫不怀疑还会有第二个秦家。   更何况下面还有配图,秦濯半揽着郑小姐,郑小姐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虽然只是个背影,也足够亲密了。   阮乔这一刻才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秦濯一直以来可能是真的不想让他太伤心,才没有直接拒绝,想等他自己想清楚或者移情别恋。   秦濯或许真的只喜欢女生。   可阮乔不想要这种关怀,他只想要一个结果:“你跟郑小姐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电话另一边,秦濯说:“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阮乔气死了,又来年龄压制:“我凭什么不能管,你要是喜欢别人你还不和我说,你就涉嫌脚踏两只船,你道德有问题。”   秦濯被哒哒哒的机关枪逗笑了:“我可不敢碰你这条霸王船。”   说完等了几秒钟,阮乔那边还是没动静,怕是真气着开始伤心了。   秦濯轻叹一声耐心说:“我是去谈生意的,那位女士被红毯绊住,我扶一下。”   阮乔本来眼泪都快挤出来了,这下又全收回去,他不怀疑秦濯会说谎,媒体有多会看图说话他也不是不知道,但面子还是要的,不屑说:“你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在意。”   秦濯笑出来:“嗯嗯不在意,我们家小乔心胸可宽广了。”   “我们家”三个字让阮乔耳朵一痒,别别扭扭说:“我下周二过生日。”   秦濯:“不是周三吗?”   阮乔:“周三我要和同学过,不带你这个孤寡大叔。”   秦濯:“那谢谢阮乔小朋友专门抽出一顿晚饭的时间,我的荣幸。”   阮乔这下舒坦了,说了学校旁一个饭店的名字:“不许迟到。”   阮乔挂了电话又开始浮想联翩,秦濯为什么要给他解释啊,不觉得解释这种事情很暧昧吗,肯定是也喜欢他吧。   班上的女同学经常吐槽男朋友粗枝大叶,不喜欢解释,记不住重要的日   子,吵完架还不会哄人。   阮乔想了想,用男朋友的标准去看,秦濯都能做到啊,所以肯定是喜欢他的吧。   怪不得一直不把话说死,竟然是这样一个踌躇不前的大叔,看来还是需要他添把火啊。   阮乔现在只坐等下周二的到来,那时候他就名正言顺地成年了,可以强抱了,说不定还可以强吻……   啊,阮乔捂住了脸,他可真豪放。   -   周二,阮乔收拾得清清爽爽,开始准备记者答一百问。   在记事本上把秦濯可能会狡辩的问题全写了一遍,反驳得条理清晰,阮乔看着满满的逻辑链哀叹,别人谈恋爱花前月下,他谈恋爱像打辩论。   万事俱备,阮乔有点坐不住,提前了半个小时到饭店,点单的时候才发现,他辛辛苦苦充了一下午电的手机竟然没插好,电量红色的小条条能逼死强迫症,还好他不是。   阮乔点完单刚想熄灭屏幕省省电,却被头条跳出来的新闻吸引去了注意。   #郑氏千金亲口回应相亲传闻   阮乔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但点开推送首先映入眼睛的就是那个熟悉的侧脸。   秦濯和郑小姐在共进下午茶,按新闻说的时间大概就是一个小时前。   新闻还说已向两边核实是在相亲,阮乔还想继续看看,手机倏一下没电关机了。   阮乔找了找,饭店里没有充电宝,只能郁闷地等着。   虽然知道新闻不一定可信,但也不能总是空穴来风吧,毕竟秦濯就坐在那里,毕竟都现在了秦濯还没出现。   他明明说了不要迟到的,今天是他的生日啊,平时见面秦濯总会早到的,今天为什么没有,是因为像新闻说的那样和郑小姐相谈甚欢吗?   阮乔就像立在跷跷板中间的人,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向一边坠去,即使之前想得再好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秦濯到底还是因为别人放他鸽子了。   阮乔执拗地又等了一个小时,秦濯还没来,他知道不用等了,拎着两罐啤酒走人。   手机没电付不了钱,阮乔把学生证压给了老板,老板经常招待学生,面熟倒也没有为难。   等秦濯赶到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影儿。   老板约摸着说:“走了有小半个钟头吧。”   秦濯把账结了,想了想阮乔心情不好会去哪,径直往大操场的看台上去找人。   太阳已经落下去,几层楼高的偌大看台上就一个孤零零的小身影,秦濯一步三阶地上去:“小乔。”   旁边两罐啤酒已经空了,阮乔闻声抬起头,不太聚焦的两只眼睛都红红的,扭开头闷声说:“你还来找我干嘛。”   “对不起,”秦濯单膝蹲在阮乔面前,“我来的路上前面车连环追尾,高峰期整条路都被堵死了。”   阮乔听见车祸近视了一样往秦濯身上瞅,秦濯把他扶正:“我没事,给你打电话怎么关机。”   阮乔这才想起来什么,生气说:“对啊,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忙着陪周小姐吃下午茶。”   秦濯:“……你看到新闻了?”   “是啊,”阮乔攥紧了手,“我要没看到你还准备瞒着我是吧,是不是下次再看新闻就该喝你们满月酒了。”   “不是相亲,”秦濯温声和小醉鬼解释,“那是两边家长安排的,我和郑小姐都不知情,临时走了太让她难堪,所以我和她说清楚后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你们还做了一会儿?”阮乔带上哭腔。   秦濯:“……没有,我跟郑小姐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阮乔:“什么都还没有,你就已经能为她放我鸽子了?”   “……”秦濯第一次说不清话,小东西喝醉了简直六亲不认,逻辑离家出走到月球,他捏了下阮乔鼻子说,“以后不许喝酒了。”   没想到这句话又刺激到小醉鬼:“你就知道管我,当别人长辈是不是很开心啊!”   刚才还只有哭腔的人突然委屈大哭:“你知道我一个人坐那儿多可怜吗,旁边一共来了五桌朋友七桌情侣,还有一个遛狗的大叔,就我是一个人,为什么啊?我不想理你了,我想回家,我不想喜欢你了秦濯,我不喜欢你了。”   阮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以来的委屈突然都哭了出来,他不想喜欢秦濯了,秦濯是个大坏蛋,他不想上上下下受委屈了,他好伤心啊呜呜呜,不喜欢了。   阮乔站起来要不回头地走,秦濯抓住他小臂,硬是把他掰了回   来,燥热的手指落在脸颊抹开大颗的眼泪。   “别哭了阮阮,我喜欢你。”   阮乔像是幻听,微不足道地挣扎问:“你说什么?”   秦濯轻叹一声,另一只手也落在他肩上:“我喜欢你,阮乔。”   阮乔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喜欢就喜欢你还叹气,下次骗人能不能真诚一点啊,秦濯你就是个骗子,以前不拒绝,现在又装好人,明天是不是你就要说,我只是不忍心看你难过了。”   阮乔哭得声嘶力竭,秦濯打断他问:“阮乔,你多大了。”   “十八!你连我多大都记不住,生日也不来就在外面陪别人吃下午茶,呜呜呜你就知道——”   哭诉的声音戛然而止。   阮乔来不及闭眼,天上的星星都有重影,温热的手掌捧住他脸颊,秦濯低下头,在吻他。   嘴唇被嘴唇含住,操场上打球的喧闹声,风声,都变得遥远模糊,阮乔坠在轰隆的心跳中,晕了过去。   他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有人背着他下山,他不小心掉进温泉里,又被抱出来放在云朵上。   醒来时头有点疼,阮乔看着陌生的房间愣了几秒。   晕倒前的记忆慢慢回笼,他摸了下嘴唇,好像还湿着,窘迫地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咔哒”门被打开,阮乔努力装睡,秦濯隔着被子拍了一下:“醒了就起来吃饭。”   阮乔:“没醒。”   秦濯笑着把眼睛紧闭的人从被子里扒出来:“那我试试叫醒睡美人的方法。”   “醒啦醒啦!”阮乔连忙睁开眼,和秦濯对视的一秒又倏地移开,揪被子上的小刺绣。   憋了一会儿,阮乔忍不住问:“昨天……你……”   秦濯:“我道歉的话还记得吗?不记得我再说一遍。”   阮乔自知当时无理取闹,现在谁还在乎那个:“我说的是后边你说……”他不好意思说了。   “你是想问,我说喜欢你,还是我吻了你。”秦濯镇静自若地问。   阮乔脸不受控制地红了,之前说他想岔的是秦濯,一直不答应他的是秦濯,现在耍完流氓还本该如此的也是秦濯。   这人脸皮真厚,就没有一点点羞耻的吗,亏他   爸爸还还拜托他照顾自己。   阮乔转移话题问:“我没有生日礼物啊。”   秦濯捏捏他手指:“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阮乔低头,看见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素圈戒指,看样式,和当时他送给秦濯的那个刚好能凑一对。   阮乔轻轻转了下戒指:“你真好意思,竟然给小辈送戒指。”   秦濯指指自己手上的那只:“是谁在几年前就给我送戒指了。”   “不一样!”阮乔梗着脖子说,“我那是,家人之间也可以送戒指的。”   “哦,小家人。”秦濯揉他脑袋。   -   那天之后,阮乔和秦濯的关系完全对调了过来,以前是他大着胆子隔三差五撩一下,现在是秦濯每个周末都要带他去一个地方玩。   整理衣服擦嘴角走累了背起来,秦濯一点也不回避和他接触了,从一个正人君子的长辈到男朋友转换得超级丝滑。   阮乔怀疑他蓄谋已久,但每次问秦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秦濯都不说。   明天又要回学校了,阮乔不舍得地抱着秦濯:“要是能抱你一晚上就好啦。”   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的,秦濯食指点在小家伙眉心:“别乱说。”   口嗨选手从不认输,阮乔无辜地眨着大眼睛:“秦叔叔你是不爱我了吗?”   “呀!”阮乔夸张地捂住嘴巴,“你该不会一直在以身饲虎自我牺牲,其实根本就不能……”   “阮乔,”秦濯眸光暗下去,“你别后悔。”   阮乔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往门口摸,嘴上还硬着说:“我们艺术生都很豪放的,秦叔叔年纪大了大概是不能理解的。”   结果还没摸到门把手就被捉回去,后悔了一整夜。   他以为可怜巴巴叫叔叔能唤起秦濯的一点人性,但没想到叫完人更疯了。   呜呜呜,什么坐怀不乱都是骗人的吧。   以前周末他们能一起出去玩,现在周末阮乔一半时间被玩,一半时间休养生息,姑且周一返校的时候能做个正常人。   春生没见过秦濯,只知道阮乔周末经常会去叔叔家住。   陆然倒是知道秦濯,但也还不知道两人的荒唐事,   阮乔实在是不好意思说。   “你说我爸知道了,会不会跟你拼命。”阮乔伏在秦濯胸口问。   “不会。”   “为什么啊?”   “把你交给我,比交给任何人都放心。”   阮乔咬上去一口:“瞧把你厉害的。”   秦濯捏他腰:“我厉不厉害你不知道。”   阮乔摇摇欲坠地坐起来,想起先前疯狂的事掐秦濯:“烦死你了又这样,不好清理啊。”   秦濯把人拉下来安抚地碰碰嘴唇:“哪次没有帮你清好。”   “那你抱我去。”   “自己走过去,乖。”   阮乔正手软脚软,才不要自己动,撒娇说:“为什么呀。”   秦濯吻他耳朵:“……很漂亮。”   阮乔脸腾地红了,以前真没发现秦濯是个老色批。   阮乔一直以为和秦濯在一起就是他这辈子最离谱的事,远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恍恍惚惚的开端要从他胃口变差开始。   也不全是不想吃,有时候就会特别想暴饮暴食,人也特别没劲儿。   阮乔没太在意,反正他不画画的时候一直挺懒的,但秦濯担心他肠胃出了问题,硬是拖去医院做了全套的检查。   给阮乔做检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医生,做到一半说稍等,请来了一位四十多岁一看就很权威的主任医师。   阮乔心里一紧,不会是真有什么问题吧,主任医师检查到一半,温和地和他说稍等,他要开个专家会诊。   这下阮乔彻底慌了:“我是不是食道癌啊?肠癌?肿瘤?”   秦濯端来一杯温水:“别自己吓自己,等会儿就知道了。”   阮乔心里腾腾地,听见医生回来的脚步声更紧张了,连忙先喝一口水压惊。   “阮先生放心,您没有生病,只是怀孕了。”   “噗!”阮乔水喷了一地。   “啥?”   “咳咳,”主任医师清了清嗓子,“您先别紧张,我刚才和晋市这方面的专家沟通了,他很快会飞来给出建议,其实孕早期食欲紊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需要太过担忧。”   正常?孕早期?这是人话吗?阮   乔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他扭头从窗户上看自己倒影,没错,他还是那个他啊,是这个世界坏了还是他坏了。   “是这样的阮先生,您无需惊慌,”医生安慰道,“男性受孕的案例确实在晋市有存在,甚至在花市还有双性男子的医疗记录,这都是正常的。”   好正常……   新手小孕夫整个人都是懵的,医生让他放轻松,除了不要剧烈运动和劳累外没什么特殊交代。   秦濯倒是忙前忙后,每天盯他作息,阮乔不想离开自己的小伙伴,还是继续住校,或者说潜意识里他根本没有接受自己揣崽的改变,一想到这件事都跟梦游一样,过几天肯定就好了吧。   直到开始有轻微的呕吐反应,小肚子也慢慢起来一点,连春生都说他吃胖了。   秦濯每周都会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很健康,会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宝宝。现在医疗条件也很发达,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受痛的。   可阮乔还是很害怕。   “阮阮,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庄园,等再明显一点我们就去那边,”秦濯有条有理地分析道,“以后可以和大家说宝宝是领养的,好不好。”   阮乔受激素影响,变得更爱哭了,着急地去推秦濯:“都怪你,说了不要弄里面你还要,你好了不起啊!”   秦濯心疼地抱住小宝贝:“乖,不气了,你不喜欢我们把他赶走好不好。”   从医生诊断出来的第一天秦濯就这样说,都听阮乔的,阮乔也知道自己有一个宝宝会有点奇怪,而且现在自己还小,怎么想都不合适。   可是一想到这是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生命,以后会奶乎乎叫粑粑,他就舍不得了。   宝宝他是喜欢的,那他受的委屈怎么办,肯定都要算在大浑蛋的头上啊。   大浑蛋以前就很会疼人了,现在更是宠得没边没样。   阮乔寒假后请了集训的假,没有再去学校,住进一个风景特别好的庄园,除了画画都在床上,彻底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有时候胃口不好,秦濯哄着喂他话梅,用嘴喂的。   阮乔被亲得湿乎乎,把人推开:“你是想哄我吃饭呢,还是想占便宜。”   秦濯很是心   酸:“我能占到便宜吗?”   阮乔揣崽之后变得越来越漂亮,皮肤光滑白腻得不像样,挺着一点小肚子鸭子坐在床上,加上一点点虚弱,完美得就像欲望本身。   是个禽兽都要馋得不行,但是秦濯只能看看摸摸,什么都做不了。   阮乔还总是有恃无恐地撩他:“你说宝宝会把我咬疼吗?”   秦濯忍不住看越发柔软的地方:“我试试?”   阮乔笑着踢他,被秦濯捉住脚丫亲了一口。   “你说以后你更喜欢宝宝还是我?”阮乔每天都在胡思乱想。   秦濯抱他出去晒太阳:“以后回家两小只都在等我,一个叫叔叔,一个叫爸爸。”   阮乔想了想,脸颊又气又红说:“你好变态。”   秦濯:“?”   秦濯:“……”   到底谁变态啊。   “你少看点不正经小说吧。”   “我是支持春生的写作大业。”   秦濯好笑着给人揉腰:“据我所知,春生是在绿色网站写小说,你天天看的粉色小界面是什么?”   阮乔埋脸:“一些……人体构造。”   专业需要嘛。   -   没有什么能抚平沈括得知阮乔揣崽时的震撼。   “你见了小乔不要这么惊讶啊,他会郁闷的。”春生叮嘱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们开心就好了。”   沈括点头应下,他无法和春生解释,他惊讶的其实并不是这种医学现象有多离谱。   但春生说得对,现在他们都好好的,就是最重要的。   阮乔其实一直没想好怎么和陆然还有春生说,但两人谁都不相信他是单纯去集训,接二连三地追问。   阮乔实在扛不住就交代了。   春生还好,说停两天去看看他。   而无比耿直的大直男陆某可真是卧了个大槽了,一块长大的兄弟喜欢男人就算了,竟然还揣崽了。   不能细想,细思极恐,大直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了一趟,阮乔还故意逗人,摸着小肚子说:“宝宝乖,这是你陆叔叔,以后给你买小车车。”   “不行,”秦濯隔着衣服在阮乔肚子上亲了一口,   “宝宝的第一辆小车车一定是我买的。”   陆叔叔被两人膈应得连夜开着大车车跑了。   -   春生到的时候,阮乔正在花园里做手工。   “秦濯!”阮乔举手叫了一声。   坐在窗户边工作的秦总出来,把小祖宗抱进屋内。   春生跟在旁边捂嘴笑,这默契一看就不是一天两天能有的。   “瞧把你惯得。”春生说他。   阮乔眨眨眼:“要把有限的精力用在美好的事物上。”   花力气玩耍,OK,花力气走路,No。   春生被逗笑:“你也别太懒,动弹动弹对身体好。”   阮乔觉得有道理,眼睛一亮说:“晚上我们去坐船吧,这里的湖景特别好看。”   春生戳他:“说得好像你会自己划船一样。”   阮乔撇撇嘴,探头往书房那两人的方向看,八卦问:“你还没和我说过跟沈括是怎么回事儿呢。”   春生想了想:“缘分吧。”   阮乔比了个biu的手势:“加一。”   书房内。   秦濯之前便知道沈括是因为春生去的榕城,但他一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若说沈括从十几岁就开始惦记一个小孩,那也不可能。   加上沈括当初那么肯定地让他去榕城查祁宋的案子,他又因为这个案子认识了阮乔,秦濯从来不相信巧合。   沈括为什么会知道祁宋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只要搜寻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但秦濯没有查到一点沈括和祁宋或者阮家的联系。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什么。”这是秦濯第一次开诚布公地问沈括这件事。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又会是什么。   沈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反问秦濯:“你不觉得,从某个时刻开始,你也变得不一样了。”   沈括当时只是想改变阮乔失去父亲后这一系列颠簸,但关于秦濯本身沈括是没有干预的,也并不觉得他能改变什么。   可事实上秦濯这些年变得柔软了很多,甚至会因为顾及对方的面子,坚持坐完一场自己反对的相亲。   秦濯失笑:“不知道,可能是当初   一不小心碰见个话痨吧。”   沈括想了想也笑了。   有时候总觉得要发生什么铭心刻骨的大事才能改变一个人,但其实日复一日细细无声的阳光本来就是最有力的治愈,能让冷漠的人感知爱,感知更多柔软的情绪,六年的时间,慢慢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要当爸爸了,挺高兴?”沈括调侃地挑起一侧眉,视线落在一柜子的育儿指南上,从孕期护理到青少年心里指导,一条龙应有尽有。   秦濯:“是你羡慕不来的高兴。”   -   晚上真的如阮乔所愿,四个人一起乘船游湖,两岸杨柳依依,像到了江南水乡,远处的石拱桥上挂着漂亮的灯笼。   “不用我们划船吗?”春生没看见船夫,好奇问。   秦濯点了下手机:“自动导航。”   这还好,船不算小,有两间小卧室那么大,真要划起来还挺累人。   春生见阮乔隔一会儿就要揉揉小肚子,可爱得很:“小乔,你最近就别老画画了,休息一下。”   阮乔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们事业批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   “对了春生,你看这个帅哥好看不好看。”阮乔打开手机里一张图。   春生看一眼秦濯,微妙说:“好看。”   “嘿嘿,”阮乔一戳一戳,“那我发给你了,给你预收画的封面。”   “啊?”春生还挺惊喜,他现在连载的封面就是小乔画的,没想到小乔都操心到预收了。   阮乔:“我和你说春生,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本书的封面都要是我画的,等以后你成为大神,我就是给大神画封面的男人。”   春生笑着点了点阮乔的肚子:“等我成了大神啊,让小宝宝来画好不好。”   阮乔双手合十祈祷:“希望他能继承到我艺术天分之万一,千万别像他大爸一样完蛋。”   秦濯:“我怎么完蛋了?”   阮乔:“给你留条底裤,不方便细说。”   秦濯俯身在阮乔耳边说了一句话,春生没听清,好像有医生说月份什么的,倒是听见了小乔惊慌的一句“不——”。   还没不完就被秦濯揽着进了一侧卧室:“他要休息一会儿,   你们自便。”   春生倒也没多想,小乔隔三差五就要躺一会儿。   直到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春生自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你别拉我呀。”   “你想过去干嘛?”   春生掰不开沈括的手,有点着急说:“乔乔这种时候,秦濯怎么还想那样呢,一点分寸都没有。”   沈括笑着把人拽怀里:“他比你紧张阮乔多了,人家小夫妻的事儿你过去听墙角啊。”   春生倒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船舱听,和沈括进了另一侧的房间,时不时还是操心地想往外看看。   “这么担心,你很喜欢那个小宝宝。”沈括熄了灯,推开一盏窗,鼻尖蹭着春生的衣领问。   春生怕痒地缩了缩脖子:“当然喜欢啊。”   “那我们也要一个。”   “我又不能。”   “你能——”   “沈括,别碰那儿。”   “叫老公,让你怀宝宝。”   “你别说啦……”   “你不爱我。”   “爱。”   “那叫老公。”   水声淙泠,窗外小鱼也羞红了鳞片,尾巴一甩,不再听有情人的呢喃。   小舟摇摇,至此经年,明月推开了沉云,又是一个好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