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猫二仆 作者:不瞒您说 引言:谁带我的猫去做了绝育!? 分类:纯爱,现代,综合,完结 标签:年下,搞笑,HE,完结 文案: 预收: CP1248734 《家长会》 妹妹的班主任 X 妹妹的怨种哥哥 ——我是正经分割线—— 大城市底层青年X海归精英男 丁洋是住在弄堂里的大城市底层三无青年。 他有一只从小当儿子养大的大橘猫名叫丁生煎。 丁洋一直觉得,丁生煎是丁家唯一有资本和机会能感受生命大和谐的成员。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丁生煎却被他那个叫宋如琢的邻居送去做了绝育。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当时开车送他们去宠物医院的人居然是自己。 看着在角落无忧无虑舔毛,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不完整”了的猫儿子,丁洋痛心疾首——这个猫儿子看来以后就要断绝七情六欲了。 但上帝给猫儿子关上了一扇门,却给丁洋打开了一扇窗——那个宋如琢就在窗户里头等着他。 姓名:丁生煎 年龄:5岁 品种:橘猫 爱好:吃,调戏小母猫 简历:永福里猫咪斗殴锦标赛冠军、不负责渣猫No.1 丁生煎:=^•ω•^=喵喵喵喵(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进了那栋楼,吃了那人给我的罐头……但我的铲屎官说,虽然我失去了蛋蛋,但是他收获了爱情啊~) 第1章 我也养了一只差不多的 丁洋觉得今天运气不错,早上接到的第一单上车地点就在自家弄堂口,这么些年来的第一次。 他把车从永福里狭窄的弄堂里开出来,接上了这单的客人。 这是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们都衣着考究,穿着熨烫得毫无皱褶的衬衣和西裤。 先上车的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猫包,透过气孔能看出里面装着一只橘色长毛猫。 他的同伴——另一个较为壮硕的男人紧随他其后上了车。他同伴看着像是常年健身的模样,俯身进车的时候胸口胸肌的轮廓快要从昂贵的衬衣里溢出来了。 两人在车后座落座,丁洋礼貌地同他们确认了目的地是某宠物医院,便熟练地踩下油门,开车前往目的地。 “一会儿Coco进手术室了你就直接去公司吧。”丁洋听到后排传来一句语调奇怪的话,听着好像中文非常夹生。 他好奇地从后视镜瞄了一眼,看到说话的是那个眼镜男。 丁洋开车那么些年也接过不少外国友人,他们努力说中国话的调调和这位眼镜男士如出一辙。只是这位男士黑发黑眼,轮廓柔和,皮肤虽比常人白一些,但一看就是个亚洲人。 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丁洋猜测。 “你一个人能搞定?”眼镜男的同伴开口。 这人的中文显然地道许多,甚至带有一些北方口音。 “当然了。”那眼镜男一边伸手到猫包里,抚摸着里面的小猫,一边说。“让你陪我一起带Coco去绝育,只是不想让它进手术室的之前只看到我,到时候把我当成家里唯一的坏人。” “既然这样又何必送它去绝育呢,我看它现在挺好。” “是那天给它做检查的时候vet的建议。”眼镜男一字一顿地说道。 丁洋从后视镜看到那个壮硕的男人抬起他那被紧身的西装袖管紧紧包裹的健壮的胳膊,无奈地摊了摊手: “Well,你高兴就好。” 二人一路又用英文聊了些什么,丁洋虽然念书时候英语不差,但许多年未用过,加之他们的对话速度极快,全程他愣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直到车子快到目的地了,他才终于又听见那个壮硕的男用中文说了句:“我晚上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有个哥们儿回国了一起聚一聚。” “ok,别喝太多。”眼镜男继续撸着猫。 “你怎么不问我是哪个哥们儿?” 眼镜男停下手中撸猫的动作,转头看着身边的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我为什么要问?” 车子刚好遇到个红灯,丁洋停车无意见又往后视镜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那壮硕的男人正缓缓探身将嘴凑到眼镜男的耳边,又同时拉住他那只正要伸回包里撸猫的手,在他耳畔厮磨道: “我想看你吃醋的样子。” 丁洋听见眼镜男轻轻哼了一声:“You wish。” 然后二人脸上便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手也紧紧拉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丁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丁洋今年26岁,已经做了三四年网约车司机了。 他开网约车这些年,他自认为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 S市这样的地方,载客载到外国人、同性恋……就算是外星人他都不觉得奇怪。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对的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和他们刚才的调情反差实在是太大,让目睹了全程的丁洋觉得大为震撼,觉得今天真是又涨了见识。 正当丁洋感慨S市真是海纳百川什么人都有的时候,那眼镜男突然也看向了前面的后视镜,似乎是发现丁洋在偷看。 两人的眼神通过镜面反射对上了。 目光交汇的瞬间丁洋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了,紧张地耳朵都红了。 他赶紧起了个话题想要缓解此时的尴尬: “你这猫挺乖啊,在包里呆着也不叫。” “嗯。”眼镜男似乎不想和他多说话,随口应了一句,移开了目光。 “是什么品种的?”丁洋不想让对话冷场的职业病上来了,继续问道。 眼镜男没有作声,低头继续摸着猫。 “不知道,刚收养的。是一只橘色的长毛猫,应该带些缅因猫基因。”眼镜男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倒是乐得聊天,丁洋更确定了他老家十有八九是东北的。 “大橘猫啊。我也养了一只差不多的。”丁洋说。 “是么,它吃得多么?”眼镜男突然抬眼问了一句。 丁洋:“……挺多的。” 丁洋养的那只大橘猫是几年前在永福里弄堂里捡到的,捡到的时候还是一只小奶猫,好像刚出生就被猫妈妈抛弃了,瘦的跟个小老鼠一样。丁洋不忍心看它就这么死了,把它带回家,就这么养了下来,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生煎,全名丁生煎。 丁生煎是一只雄性大橘猫,身上后背和四肢都长着橘黄色的长毛,胸口是一片白毛,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弄堂里养猫不讲究,不关在家里,随便它溜达,猫也都知道每天回家吃饭。 丁洋也就是在它食盆里放些剩饭剩菜随便吃吃,可生煎也不愧为一只橘猫,就这么随便吃吃还比弄堂里的其他猫都大了一圈,看起来十分凶猛,成了弄堂里人尽皆知的永福里一霸。 车内三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橘猫的饲养经验,不一会儿功夫车子就到达了目的地所在的宠物医院。 放下了这两位客人之后,丁洋立刻又接到了下一单生意。 今天生意都挺顺的,到了下午三点他就觉得今天差不多了,便掉头回了家。 “小册老,那么早回来,也不出去谈朋友。” 一进家门,丁洋就看见爸爸坐在唯一的一间卧室兼做客厅的房间床上看电视,看到丁洋回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丁洋回怼道:“你儿子既没钞票又没房子,还有个赌鬼老头子,哪个小姑娘脑子瓦特了要跟我谈朋友。” 丁洋的爸爸丁建国自从二十年前下岗后就待业在家,沉迷于跟弄堂里的狐朋狗友搓麻将,脾气越发古怪,后来搓的把老婆都给搓没了。 丁洋那时候已经懂事了,就一直瞧不太上自家老头子,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父慈子孝了,多年下来,丁洋回怼老丁的技术极其熟练。 老丁也不甘示弱,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你读书时候不是很多小姑娘喜欢么?天天放学有小姑娘来敲门问,爷叔~洋洋在屋里伐? 现在呢?大概是这几年面孔越长越难看了。现在这个家连个母老鼠都很久没看到过了。” “老鼠么都给生煎抓掉了呀,谁像你一样天天不干正事。”丁洋边说,边往自己的小阁楼爬去。 “生煎?那个小鬃牲也很久没看到了,不晓得又到哪里去野了。”身后传来老丁的嘟囔声。 “喔唷,春天了呀!肯定出去谈朋友了,丁家要传宗接代就靠它了。”丁洋不耐烦地朝楼下面回了一句,关上了房门,听见隔音不大好的门板后面传来老丁在楼下骂的一句“侧那”。 丁洋从阁楼老虎窗爬到外面的平台上,点上一支烟,看了眼那碗几天没动过的猫食。 丁生煎一般情况下是每天都会回家的,但每年到了春天,它总会消失个十天半个月才风尘仆仆地重新出现,整个身体瘦上一大圈。过上三四个月之后,弄堂里就会出现那么几只新出生的小野猫,长得很像它。 这次不知道它又沉浸在哪个温柔乡里了。 “你日子过得比我开心多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朝着空中吐出,看着烟雾慢慢散在了永福里的一片红瓦斜坡屋顶中。 永福里是典型的S市石库门居民区,建于十九世纪末。当时坐落于法租界内,现在也是属于市中心,地段很好的地方。 解放前,这房子住的都是些中产阶级,律师,医生,外国商人。 后来世事变迁。这里的一些房子被国家收走,又分配给当时的百姓居住。原本一门一户的小楼住进了许多户人家。 这些住户在这里结婚生子,繁衍生息,永福里的人口越来越多,弄堂也越来越拥挤。 丁家的房子是当时丁洋爷爷留下的,就一间房加一个阁楼,和门洞里的其他两户公用厨房和卫生间。 丁洋抽完一支烟,随意掐灭在了老丁的一盆铁树里,又从老虎窗钻回了自己的阁楼。 “洋洋,我到17号去搓麻将了。” 楼下传来老丁的声音。 “晚饭回来吃伐?”丁洋回道。 “不回来,你自己烧了吃吧。” “哦。晓得了。”丁洋打开电脑,打算看一会儿自己珍藏的小电影再去菜场买点菜。 第2章 生煎!爸爸对不起你! 丁生煎这次出去“下江南”的时间有点长,丁洋觉得自己已经快一个月没看到它了。 某天,丁洋在露台抽烟,正在担心生煎是不是去隔壁弄堂做了哪只小母猫的上门女婿的时候,听到了露台角落的不锈钢饭盆发出了叮铃铛啷的碰撞声,还有几声熟悉的猫叫。 “喵——” 丁洋打开露台的灯一看,一只橘猫正在那里边用爪子扒拉着饭盆,边朝着自己喵喵叫,这只猫正是丁家可能唯一有x生活的雄性——丁生煎。 丁洋掐灭了手里的烟,过去把生煎抱了起来,觉得它好像分量轻了许多。 “这趟出去那么久啊,喔唷,啧啧,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一点也不节制的咯?当心精尽猫亡。” 丁洋一边絮叨着,一边抱着生煎温柔地挠了挠它的脑袋。 生煎继续咧嘴朝他喵喵叫着。 “肚皮饿了?今天正好烧了红烧鱼,给你搞点汁水淘淘饭吃。” 说着,他就抱着生煎钻回阁楼,下楼去厨房,翻出今天吃剩的红烧鲫鱼,在一碗剩饭上浇上汁水,又附赠一条鱼尾巴,把碗放地上给生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丁洋觉得生煎特别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有时候老丁做饭,剩饭剩菜喂它,它就显然吃的没有那么高兴。 生煎喵喵叫着,凑到了鱼尾巴跟前,闻了闻,确定是好东西,便自顾自大快朵颐了起来。 丁洋蹲在边上,借着厨房稍亮一些的灯光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生煎。 “怎么瘦了那么多啊。你到底干嘛去了?”他说。 生煎当然没办法回答他,继续狼吞虎咽着,翘起粗壮的尾巴来回摇摆,看起来很高兴。 丁洋围着生煎转了一圈,越看越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直到他终于注意到那条长长的翘起的猫尾巴下,好像少了什么。 他立刻提起生煎的两只前爪,把它高高举起在面前,盯着那地方看了又看,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叫声。 “啊!” 丁生煎也吓了一跳,嘴巴微微张开,睁着它那双浅绿色眼睛茫然地看着丁洋,粗壮的尾巴伸到身体前面,把关键部位遮了起来。 丁洋拨开那尾巴又确认了一下,终于大叫道: “生煎!!!你的蛋蛋呢!!!???” 老丁闻声也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丁洋手里抱着生煎不停摇晃,表情失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抱着个猫在发什么神经啊?”老丁问。 “老爸,生煎被人阉了……” 老丁一听,顿时也愣住了。 两人和一只猫待在狭小的屋子里, 父子心疼而怜悯地看着角落里正肆无忌惮舔毛的生煎,看着它翘起腿要舔那个部位时,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表情痛苦不忍直视。 “会不会是它强奸小母猫,被人家主人抓住,然后就没收了作案工具?”老丁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比较说得通,不然就是永福里有个专门偷猫蛋蛋的变态,这也太可怕了。 丁洋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他看着还在那里舔毛,一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生煎,握了握拳,咬牙切齿道:“……太心狠手辣了。” 老丁毕竟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很快倒也看开了这件事:“反正它这几年也够本了,弄堂里不说10只,总归有七八只是它的小猫吧?也没绝后。现在割也割掉了,算了。” 但丁洋没有那么容易释怀,丁生煎是自己从小奶猫起一天天喂大的,几乎就是当儿子一样养,怎么也不能接受儿子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变太监了。 此时,生煎舔完了自己全身的毛,伸了个懒腰,然后旁若无人的窜上阁楼,大概是回窝睡觉去了。 丁洋叹了口气,虽然心里各种不甘与愤怒,但他实在是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能查出这事情到底是谁干的。 唯一的切入点,可能就是老丁说的那样,是小母猫的主人替天行道下的狠手。 于是,从那天起,丁洋在弄堂里总会多一个心眼,观察一下和生煎经常在一起玩的几只猫,是公的还是母的,是不是也是某户人家散养在外的,试图在这里面找一些线索。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这天,丁洋早上出车,依旧是特地注意了一下弄堂里的各个方位是否有可疑野猫出现,却突然被一面墙上贴着的一张A4纸吸引了注意。 他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张寻猫启事。 “本人家中三日前走失一只成年橘猫,姓名Coco,体型肥硕,绿色瞳孔,整体黄色毛,腹部有白毛,已绝育。如有好心人看到或捡到,请尽快与我联系,重金酬谢。 联系方式 :136xxxxxxxx 宋先生 附照片如下: …” 丁洋仔仔细细看了那张黑白的不算太清晰的照片上的猫,那放荡不羁的神态,那耐人寻味的表情,又看寻猫启事里文字上描述的特征——这不就是生煎吗? 他翻出自己手机里生煎的照片,和寻猫启事上的仔细比对了一番,毛色和花纹,确认这寻猫启事上的猫就是生煎。 而且,生煎也正是三天前才回来,这几天都待在家没怎么出去。 所以…… 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人觉得生煎是自己的猫? 到底是谁? 丁洋逐字阅读着寻猫启事,忽然觉得Coco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熟悉,记忆深处的一个片段被翻了出来。 他脑袋嗡地一声。 是那两个坐车的同性恋! 那天是自己开车载着那两个人去宠物医院的,那天他们就是去给他们猫包里的猫做绝育,而那天猫包里的猫,很可能就是丁生煎。 如果这是一出舞台剧,此时就应该四周一片漆黑,一束聚光灯射在丁洋身上,然后背景音乐响起,丁洋双膝跪下向天呐喊:“不!这不是真的!” 可弄堂里还有坐在那里晒太阳织毛衣的老太太们,丁洋不想被她们把自己当精神病,当然不能那么做,他只能内心在嘶吼着。 “生煎!!是爸爸对不起你!!居然是我把你亲手送去了宠物医院!!当时你在猫包里为什么一声不吭!不叫我!不让我救救你!!” 一番自责与懊悔过后,丁洋决定先用手机拍下这封寻猫启事。 虽说这事情自己有责任,但这个“宋先生”才是真正把生煎送上手术台的人,丁洋绝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了!! 第3章 这是我应该做的 傍晚,丁生煎正趴在屋顶斜坡上一动不动晒着夕阳。丁洋站在露台上,看看手机里的寻猫启事又看看生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他默念了一遍告示下面的联系电话,退出相册,拨通了那个号码。 听筒里嘟嘟两声之后,电话那头就有人接了起来。 “Hello?”那头传来标准的美式英语。 丁洋有些紧张地回道:“哈,哈喽。宋先生是么?” 对方立刻换了不熟练的中文应答道:“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你是不是在找一只猫?”丁洋问。 对方原本毫无情感的语调上扬了起来:“是的!您知道Coco在哪里?” “它就在我家,是不是一只特别胖的橘黄色长毛猫?叫起来的声音还有些哑?” 听筒里的声音激动了起来: “是的,就是它。先生您家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接它。” 丁洋:“我家地方小人多不方便。你告诉我地址,我给你送过去吧。”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我的地址是永福里10号。请问您贵姓?” “我姓丁。” “丁先生,那我就在家恭候您。” 丁洋心想:这位宋先生中文从哪里学的,奇奇怪怪的。 挂了电话后,丁洋踮起脚把生煎从斜坡屋顶上扒拉了下来,生煎睡的太舒服,根本不想动,就算被主人抱起,也似一只死猫一样垂着四肢和脑袋,一动不动。 “生煎,你好醒醒了,带你去偷蛋贼那边讨回公道。”丁洋对生煎说。 生煎把双眼睁开一条缝来,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丁洋,又眯了起来。 “太监不急皇帝急”丁洋小声嘟囔了一句。 丁洋打算去见一见那个“宋先生”。 要对方道歉啊什么的当然是必须的。丁生煎的身份既成事实,割了的东西也不可能再装回去,更不可能以牙还牙把宋先生也送去绝育。 剩下丁洋能想到的补偿方式除了钱也没有别的了。 这个宋先生电话里听起来温文尔雅的,上次在车上看到的时候瞧着也不是个凶悍的男人,丁洋觉得以他童年时和弄堂里苏北帮小孩打架的气势,一定能震慑到对方让他乖乖赔偿的。 于是,天快黑的时候,他抱着生煎来到了永福里10号的门口。 永福里10号这栋楼和丁洋家的那栋楼完全不同。 永福里虽然大部分楼栋都住了好几户人家,拥挤不堪,违章乱搭,还是有几栋产权清晰的完整小楼的。那些房主会把房子精心装修一番,租出去。租金并不比隔壁高档小区低,因为这可是市中心的独栋楼房,并且还特别有历史风貌,属于稀缺资源,深受外国人追捧。 这栋10号楼应该就是如此。 丁洋家楼下的门几乎是个摆设,一扇可能年纪比他还大的木质门,外加了一个随便栏杆细到一个老虎钳就能钳开的防盗门。 永福里10号的大门则一扇看起来就很贵的复古黄铜门,上头还安装了最新带有面孔识别的电子门锁。门的两侧则挂着两盏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复古做旧风格的门廊灯,此刻亮着温馨的浅黄色灯光。 丁洋怀里的生煎看到了围着门廊灯飞的几只扑棱蛾子,顿时变得有些躁动。 丁洋把生煎抱得紧了一些,按响了门铃。 里面穿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几秒后门被打开了,果然,开门的就是上次丁洋载去宠物医院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男人开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丁洋手里抱着的生煎,此时生煎正神气活现地仰着脑袋瞪大眼睛对那几个扑棱蛾子蠢蠢欲动。 “我的天!Coco!”男人说。 然而生煎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叫这个名字,只是被这个人类的惊呼声吓了一跳,在丁洋怀里扭动挣扎了几下,身上的毛都有些炸起来了。 丁洋赶紧一边安抚生煎,一边假装出一副礼貌地样子对男人说:“您就是宋先生吧?” “是的,您就是丁先生吧,请快进来。” 男人显然没有想起曾经坐过丁洋的车。 也难怪,现在一身T恤随意打扮的丁洋和开车时候衬衫领带白手套的模样气质都差了很多,而这位宋先生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猫,也不像是那天那么高冷寡言,热情地招呼丁洋进屋。 丁洋抱着生煎进了屋。 虽然这个门牌号屋外的装修已经显示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容,但丁洋没想到,这房子屋内更是别有一番洞天。 这个门牌号从外面就能看出是两层带一个阁楼,作为单单一户人家居住无意是足够宽敞豪华的。丁洋看到这屋子里室内的装修非常简约现代,外面复古的装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楼被打通做了开放式的厨房餐厅和会客厅,一个旋转楼梯直通二楼,大概是卧室。 宋先生把丁洋引到了会客厅,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又去厨房冰箱里为他拿了一瓶气泡水。 然后,他向丁洋伸出双手,轻生说道:“May I?” 丁洋知道他想抱过生煎,有些迟疑。他觉得抱着生煎可能会影响自己吵架的发挥,但是把生煎给对方似乎又会模糊了自己才是这只猫的主人的立场。 正在纠结的时候,楼梯处又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丁洋转头一看,从那t恤下印出的肌肉轮廓认出这是上次车上的另一个男人。他方才酝酿了一半的情绪突然之间有些怂了。 宋先生没注意到丁洋的情绪变化,朝着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兴奋地说道: “思睿,你看,这位丁先生把Coco送回来了。” 那男人看着也很高兴,走到他俩面前,顺势从丁洋手里把生煎抱到了自己怀里。 丁洋眼睁睁看着生煎这个不争气的玩意,竟然丝毫也没有挣扎,温顺地把自己的脑袋倚靠到了那人胳膊上的肱二头肌上。 “太谢谢你了。”那个叫思睿的男人说。 丁洋只得看着他笑笑。 宋先生终于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欲言又止,仿佛明白了什么,说了一句:“稍等。”就独自一人上了楼。留下丁洋和那个壮硕的男人独处,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还是那个男人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我叫李思睿,那是我的……partner,叫宋如琢。我们前不久刚收养的Coco,但是前些天,它不知道怎么的自己跑出去了。阿琢真的很喜欢它,我说,实在找不到了就再换一只养,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就算把我换了也不会换掉Coco。” 丁洋笑了笑,环顾了一下房子,注意到了屋子里的细框窗户,心想:你们对橘猫的力量一无所知,这窗户生煎一推就开了。这也是他那么多年放养生煎的一大原因——根本关不住。 此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宋如琢拿着一个信封缓缓走了下来。 他伸手把信封递到丁洋面前,用极其礼貌地语气和别扭的中文口音说道:“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丁洋愣了一下,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他看着这信封的厚度,咽了咽口水。 “Coco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伙伴和家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把它带回来。” 宋如琢非常认真地说着,而丁洋的视线则在丁生煎和这信封之间来回游走。 这个叫宋如琢的男人,把生煎看的如此重要,一定不会轻易就放弃它的。 而那个李思睿——现在正抱着生煎的壮硕男人,也应该不会让自己男朋友受什么委屈的。 丁洋想,我肯定打不过他啊。 既然生煎能自己逃出来一次,它应该就能逃出来第二次吧。 丁洋瞄了一眼这屋子漏洞百出的门窗,又看了一眼已经眯起眼睛在李思睿手里睡着了的生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拿了钱再说。 丁洋接过那信封,虚伪地表示了一下“这是我见义勇为应该做的”。然后就同这家人道了别,匆匆离开了那房子。 临走时,他看到生煎睁开眼睛瞄了自己一眼,浅绿色的眼球在门廊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光。 丁洋更确定了,生煎是能成大事的猫。 “割都割了,留在这家也没有其他的危险了。等它自己再逃出来,给它买一斤河虾犒劳一下它。” 丁洋这么想着,拿着钱回了家。 第4章 自由战士丁生煎 一个星期过去了,丁生煎还是没有回来。丁洋每天路过永福里10号,都会透过窗户往里面张望一下。那扇窗正好能看到客厅里的样子。好几次,他都看到生煎悠哉地睡在客厅沙发上,长长的尾巴坠在一侧,有节奏地摆动着,吹着主人特地为它一只猫开着的全屋中央空调,好不逍遥自在。 丁洋甚至有些担心,生煎会不会就这么不想回来了,因为在丁家,生煎在大夏天顶多只能享受到摇头电扇和不锈钢脸盆散热的待遇。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猫这东西,就谁也说不准了。 不过丁生煎终究还是一只野惯了习惯自由的猫,这天丁洋照旧路过永福里10号的窗口,随意的瞥了一眼,就看到一只大橘猫正伸着爪子扒拉着那细细的窗框——正是自由战士丁生煎。 窗框在那肉爪的推动下,一点点在挪动,已经露出了大概3厘米的缝隙,按照这个速度,不一会儿生煎就能打开一个能通过它肥硕身体的缝隙了。 丁洋一下子来劲了,站在边上给生煎加油鼓劲,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如果他动手打开窗户,性质就变了,他还是想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的。 正当生煎的自由之窗已经打开到能通过它的半个脑袋之时,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刺耳的玻璃器皿砸碎的声响。生煎被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跳下了窗户,回到屋里,留下开了一半的窗和站在窗外的丁洋。 丁洋也被这声音一惊,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儿,于是便贴上窗户往里面看去。只见客厅一侧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个宋如琢,另一个则是他的男友李思睿。 此刻李思睿的脸色非常难看,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憋着一股很大的怒火。宋如琢的脸上却还是如第一次在车子后排见到他的那时候一样淡然从容。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玻璃,从他们身侧装饰柜上的空缺可以看出,那原本是装饰柜上的某个玻璃装饰品。 宋如琢低头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一眼面前怒气冲冲的男人,正在开口劝说:“思睿,你应该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控制情绪?我他妈不像你那么无所谓也是我的错了?”李思睿的眼里似乎还冒着火,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宋如琢用极其愤怒的语气怒斥着。 宋如琢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一边的扫帚和簸箕开始清扫地上的玻璃碎渣。 “所以就这么着了是吧?咱俩就分了对吧?!”李思睿继续大声叫喊着。 宋如琢把所有的玻璃渣归拢到了一起,扫进了簸箕里,低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操!”李思睿像是又被这一句话点燃的炮竹,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抬起手又把装饰柜上另一个瓷器砸在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然后,便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向了玄关,摔门而出,把那黄铜门砸的嗡嗡作响。 趴在窗户上的丁洋目睹了这场戏,第一个念头是:“吵架就吵架,砸什么东西啊。” 勤俭持家连买一颗土豆都要货比三家的丁洋为这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装饰品感到惋惜。 继而,他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试图在李思睿在场的情况下说出丁生煎是自己的猫的事情,这暴脾气,谁知道当时会发生什么。 正这么后怕着,丁洋看到生煎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回,它正踏着优雅的猫步,避开地上的碎片,慢慢地向着宋如琢走去。 宋如琢原先还瞧着地上的碎片发呆,看到生煎朝自己走来,立刻弯下腰把它抱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小心地上的东西扎脚。”他抚摸着生煎的后背,温柔地说道。 “喵——”生煎叫了一声。 “吓到你了么?已经没事了。”丁洋看到宋如琢把脸贴在了生煎毛茸茸的脑袋上,磨蹭了两下,然后看着生煎发起了呆。 丁洋了解生煎,它是一直内心强大的小猫咪。这只猫经历过的弄堂里野猫的帮派厮杀比刚才这场争吵要血腥不知多少倍,它现在凑过去,完全只是为了看热闹。 生煎被吓到,是不可能的。 反倒是宋如琢…… 此时,丁洋看到宋如琢抱着生煎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一边撸着生煎,一边垂着眼睛愣愣地看向地上的狼藉。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此刻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他只是默默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副模样,怪可怜的,他应该是在伤心难过吧。”丁洋心想。 丁洋刚才目睹了一场非常激烈的分手,李思睿摔门走了,留下宋如琢一个人,他一定不好受。 宋如琢摸了一会儿生煎后背的毛,又把生煎翻了过来,把脸埋到了生煎柔软白乎乎的肚皮上蹭了又蹭,脸上却没有许多笑意。 丁洋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上次自己把头埋进生煎柔软的肚皮,是因为得知自己的初恋女友要结婚了。 “看来他真的很难过……” 丁洋此刻感同身受,甚至有些心疼眼前的宋如琢。 丁洋看现在这个情况,宋如琢应该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松开手上这只猫了,而且让一个刚失恋的人,又失去自己的猫,怕不是要了人家的命了,丁洋于心不忍。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把已经被生煎推开一半的窗户合上了,又找来一块砖给挡上。 “你好好陪陪他吧。”丁洋自言自语地说着,离开了永福里10号的窗前。 之后的几天,他还是时不时会去永福里10号门口转转,倒不是想让生煎早点逃出来,反倒是想如果看到生煎跑出来的话,再给他从窗户口扔回去。毕竟伤筋动骨都要100天,失恋好歹要给人家的两三个星期缓一缓吧。 一天,丁洋下班回来又刻意绕到了10号门口,想确认一下生煎是不是还在自己的岗位上,却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小型面包车,上面已经摆了几个打包好的纸箱。他正好看到李思睿正拖着两个大尺寸行李箱从门里出来,后面跟着手里抱着生煎的宋如琢。宋如琢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李思睿感觉还是气哄哄的,进出与宋如琢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也不多看他一眼,眉头皱得很紧。 直到最后一箱东西搬上了车,李思睿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上了副驾驶,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整个过程中,丁洋没有看到两人说过一句话。 丁洋想起之前亲眼目的二人争吵的画面,心想:“大概就是还想挽留的时候才会有精力回去争吵。真正下了决心分开了,大多都是如此安静无声无言以对的。” 丁洋正要抬脚离开,突然一个橘黄色的巨大物体窜到了他的脚边,把他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就看到丁生煎正在用脑袋蹭着自己的裤腿,发出喵喵的叫声。丁洋抬头再看向宋如琢,只见他那张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在则好像因为生煎突然挣脱自己的怀抱逃走了而露出了惊讶慌张的神情。 宋如琢顺着生煎的行动轨迹看了过来,并且应该是认出了丁洋,表情由惊讶转为了温和的微笑,朝他善意地点了点头。 丁洋没想到自己的暗中观察会被生煎这个小畜生出卖了,尴尬地把正在自己腿上的蹭的生煎抱了起来,走到了宋如琢面前。 “丁先生你好。”宋如琢先开口道。 “你好……我看这里停着一辆车,以为你们要搬家……”丁洋试图解释自己在这里看热闹的理由。 “我没有搬家。是思睿跟我分手了,他来搬走一些自己的东西。” 面对如此主动坦然的回答,丁洋一下子不知道该再接什么话了。 “哦……那,那你以后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么?”他说。 “不是一个人,还有Coco。”宋如琢笑了笑,伸手从丁洋手里接过了生煎。生煎一开始有些不情愿,还扭动挣扎了几下,发出了几声喵喵叫。 “Coco好像很喜欢你。”他继续说。 丁洋心想,那不是当然的么,我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它带大的人,你是夺走了它蛋蛋的人,你说它会更喜欢谁? 他当然不能跟宋如琢说这些,只能笑笑说:“可能是我捡到它的那几天,给它吃了很多小鱼干吧。” 丁洋心虚地看了一眼在宋如琢怀里已经放弃挣扎的生煎。 “我得回家做饭去了,你一个人住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我住在20号,我叫丁洋。” “好的,谢谢你,丁洋。我叫宋如琢。” 宋如琢弯起了镜片后细长的眼睛,朝着丁洋微笑着说。丁洋瞬间觉得,宋如琢笑起来还挺甜的,真难想象这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能露出的笑容。 第5章 HELLO DICK! S市夏天的天气预报极少会听到超过36度的高温,但是每天的体感温度却要比预报里面的魔幻许多。 连续了一个礼拜的“36度”的晴热天之后,S市终于等来了一场瓢泼大雨。然而这雨并未有让这座城市的温度降下来,反而连本来还有些凉意的晚上都变得十分闷热了起来。 丁洋觉得自己像是煎锅里的水煎包——快被煎熟的时候被人打开锅盖来一瓢水再焖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丁洋家里虽然装了空调,但也只在楼下装了一台。倒不是为了省钱省电,只是永福里这样的老旧建筑墙上挂着的年纪比他还要大的供电线路根本承受不了两台空调同时运行所产生的电压。 然而,空调的冷气都是往下降的,即便是敞开着大门,丁洋睡觉的阁楼依旧很闷热。所以他晚上宁可出去跑车也不爱在家呆着。 晚上的单子大都是把客人从饭店或者酒吧送回家。偶尔也会载到办公楼里可怜的社畜加班到深夜打车回家,睡上两三个小时就要再去挤地铁上班。 这天,丁洋就接到了一个这样的单子。他凌晨1点在市中心写字楼接上了一个姑娘,夜色很深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姑娘的长相,只知道她穿着一身精致的职业装,头发有些凌乱。 姑娘上车后,只在他确认手机号的时候嗯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说话。 目的地是中环外的一个老小区,原本从城市高速路走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但这天不巧,要走的那段高架封闭,丁洋只能一路走了红绿灯很多的地面。 丁洋一直觉得马路上的红绿灯有个很神奇的点,往往第一个遇到的是绿灯的话后面的路段都会畅通无阻,但一旦遇上一个红灯,后面的路段就几乎每个路口都要遇上。丁洋今天遇到的情况就是后者。 在第五个红灯路口停下的时候,丁洋已经有些烦躁了,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那么倒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后排的女乘客正倚靠在车窗上,身体一颤一颤的。 丁洋觉得奇怪,他把车载音响里放着的午夜情感类电台节目的音量调小,然后就听到了后排传来轻微的啜泣声——那个姑娘在哭。 “小姑娘,你没事吧?”他问。 女乘客没理他,继续自顾自的啜泣,只是好像比刚才更伤心了。 丁洋吓坏了,说:“诶,你别这样,是受坏人欺负了嘛?要不我直接把你开去公安局报警吧?” 女乘客边哭边摇头。 “真的不用?” 女乘客点头。 红灯跳了绿灯,丁洋的视线转移到了前方道路上,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后排乘客。 他开始啰嗦地说一些自觉得能安慰到人的话,上学那会儿他还是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那是上班受了什么委屈?我看你在那么高级的写字楼里上班,应该是挺辛苦的吧,但挣得也多啊。想想工资,就不委屈了……” “昨天是我生日……”他听见后排女乘客低声说了一句。 “啊?那是高兴事啊,那我送你个迟来的祝福,祝你生日快乐啊。”丁洋说。 女乘客没有接受他迟来的祝福,哇得一声从原来的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可是加班结束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丁洋紧紧握着方向盘,明白女孩为什么哭了:“哎哟,只是东八区过十二点了,世界上还有好多其他国家还没过呢!现在开始庆祝也还来得及。英国时间现在就还是在昨天下午,我来用英语跟你说句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女孩大概是被丁洋的清奇的脑回路给震惊了,一时之间忘记了继续嚎啕大哭。 丁洋乘势而上,继续说:“还有法国,也还在昨天。不过我不会法语……” “Joyeuse anniversaire.”女孩含着泪接话。 “真了不起!你还会说法语啊。在那么高级的写字楼上班的人,是不是都得会个三四门外语?” 女孩小声说:“我去旅行的时候学来的。” “是嘛?”前面路口又遭遇了红灯,丁洋把车稳稳停下,回头对女孩儿用极为浮夸的表情说道:“不瞒你说,我从来都没有出过国。” 女孩有些不信:“真的么?” 丁洋说:“不可思议对吧?我看起来那么洋气的一个人。” 女孩噗嗤被逗笑了。 丁洋见女孩不哭了,自己也放松了下来。 一路上,他又东拉西扯地和女孩儿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十分钟后车子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九十年代老小区的门口。 “半夜三更的,我还是把你开到楼下吧。”丁洋说道。 “不用不用,小区里头车子停得挤,进去了很难倒出来。”女孩拒绝了。 丁洋也不坚持,知道有些姑娘是害怕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住处的,于是按下了手机上网约车软件的到达按键。 “那就下车注意安全,检查一下携带好了随身物品……”丁洋快速地用营业的语气说了一遍对每个下车的乘客都要说的话,然后在最后加了一句: “Joyeuse anniversaire.” 女孩说了声谢谢,下了车。 丁洋目送她走进小区,长长舒了一口气。 打工人真是不容易,他想。 丁洋点开手机,翻了翻好像附近没有单子了,于是打算掉头回市区,这个点酒吧门口应该挺多人要回家了。 依旧是走的地面道路,这次倒是一路绿灯。 丁洋心情很不错,把车载收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里头正在放着一首十几年前的老歌。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他其实不是喜欢听情感类节目,只是这个电台放的歌都是一些他学生时代听的老歌。每次听到,总能让他怀念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跟着喇叭里传出的曲调轻声哼着。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徘徊……” 突然,他看到前方路边的人行道上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 他放慢车速,缓缓开过那人身边,刻意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猛地刹住了车。 “宋先生?”他放下副驾驶位置的车窗对那行人喊道。 那行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招呼,继续以原来的步伐匀速向前行走着。 丁洋将车子靠边停下,又朝着那人喊了一声。 “宋如琢!” 他2.0的视力果然没看错,那就是丁生煎的现任寄养主人,自己的邻居宋如琢。 只见此时的宋如琢下身穿着一条剪裁合体的西装长裤,上身一件白色衬衣将袖管挽到了胳膊肘,一个手提着公文包,另一个手正挂着一件脱下来的西服。那两根细长笔直的腿在路灯下拉出了很长的一条影子,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 况且,这一身都市精英的打扮虽然在市中心的商务写字楼里比比皆是,可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半夜出现在无人的路边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宋如琢听到了丁洋的第二声呼唤,停下脚步,看向那辆突然停在自己身边的车子。 他推了推眼镜用力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车上驾驶位上的人。 他走到副驾驶窗边,弯腰朝着里头的丁洋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真是好巧。” 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丁洋看看清了刚才远看步履优雅的宋如琢其实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虽然那人似乎是努力将已经湿透了的头发精心梳理了一番,但此刻宋如琢发梢和额角低落下来的汗珠还是暴露了他的狼狈。 “宋先生,您这是怎么了?”丁洋问。 宋如琢朝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今天谈项目谈得晚了些,地铁都停了,路上又拦不到车。” “哎,现在路上扬招的出租车很少了。” 丁洋边说,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努力探身打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 “你是要回家是吧?我正好也要收工了,一起吧。” 宋如琢大概真的是快要支持不住了,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拉门上了车。 丁洋看到宋如琢上半身的白衬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此刻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显得整个人十分纤瘦单薄。 他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又将风口往自己这边掰了掰。 “车门上有水,你自己拿了喝。”丁洋指了指副驾驶车门上备着的给乘客喝的瓶装矿泉水。 楠漨 “真是太感谢了。真是想不到会遇上您,您是专职开网约车的吗?”宋如琢一边费力地拧瓶盖一边问。 “嗯,是啊,开了好多年了。”丁洋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拧瓶盖,如果对方是个女孩子他已经毫不犹豫的就把瓶子抢过来了,但对方是个男的……他怕伤了人家面子。 最后宋如琢还是自己拧开了瓶盖,他举起水瓶凑到嘴边,仰着头几乎不带停顿地将那瓶水250ml的矿泉水一饮而尽,最后喉咙口发出了一声松弛的而轻微的“啊”。 丁洋看着他纤长的脖颈下滚动的喉结发了一会儿愣,觉得这宋如琢真是每回见到似乎都和上回不大一样。 他扣上安全带,再次发动了汽车。 “下回还是手机上打车吧,有优惠券比手招出租车便宜。” 宋如琢在副驾驶上坐的笔挺,可能是不想让被汗水浸湿的衬衣弄脏车椅的靠背。 他点了点头:“我刚才下载了打车软件,可是发现信用卡没有绑定,信用卡又刚好没带在身边……” 丁洋有些意外:“你到国内多久了?还没用过打车软件?” 宋如琢语气平平地回:“以前偶尔会让思睿帮我叫车。” 丁洋把着方向盘的手尴尬地松开又握了一下。 他扯开话题:“诶?你还要喝水吗?我这边还有。” 宋如琢礼貌地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 “宋先生……” “叫我Joshua吧。” “Joshua”丁洋发现自己发不出那么标准的美音来,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我们还是互相叫中文名吧,不然你也得叫我那个丢人的英文名了。” “丢人的英文名?是什么?”宋如琢好奇地问道。 丁洋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面,强忍着羞耻小声说道:“Dick。” 宋如琢:“?” 丁洋又解释:“因为小学时候喜欢迪克牛仔,觉得实在是太酷了,上英文课外教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用了这个……一直用到中学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后来上大专看了一些原版电影才意识到这个名字不对劲。” 宋如琢看起来是刚明白丁洋如此紧张局促的原因,从鼻腔里发出了很轻的笑声。 丁洋听到他笑了,反而觉得不再那么尴尬:“所以我还是叫你宋如琢,你叫我丁洋。” “其实老一辈人还是有很多叫Dick的,这个名字出现歧义还是五六十年代之后的事情。”宋如琢用不大流畅的中文努力地说着:“我在巴黎的时候,有个美国房东就叫Dick,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美国老爷爷。” “巴黎?法国吗?我听你口音以为你是美国来的。你到底是哪里人?” 宋如琢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回道:“我是中国人。” 丁洋对这个回答十分意外,转头撇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宋如琢。 宋如琢也正好看向他。 目光交汇的一刻他俩都不知怎地笑了出来。 车内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丁洋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宋如琢闲聊起来。 宋如琢告诉他,自己的外婆小时候曾经在上海居住过,解放前外婆跟着家人一道去了澳大利亚。外婆和一起去澳洲的一户世交的儿子结了婚,生下几个子女。其中就有宋如琢的妈妈,后来妈妈去了美国,遇到了一代移民的父亲并结了婚,生下了他。 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后来念大学的时候四处游学,毕业后的gap year他在非洲做了半年的义工,又去欧洲转了一圈,后来顶不住父亲的压力还是回了美国找了一份看起来十分体面的投行工作。直到前年,他认识了来自中国的李思睿,两人疯狂地相爱。李思睿邀请他跟自己回中国创业,他欣然接受。 “嚯,这地球上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吗?”丁洋为他精彩的人生履历所折服,不由得发出感慨。 “并不是为了去一个地方而去的,是为了去看看不同的世界,学一下当地的语言,感受一下不同的文化。”宋如琢说。 “嗯,不过不去当地其实也能学语言。就刚才,一个乘客教了我一句法语,你来听听,我说得标不标准。” 刚好遇到一个红灯,丁洋将车挺稳,按下手刹,转头看向宋如琢认真地开口说:“Joyeuse anniversaire.” 噼啪。 丁洋听见宋如琢手里的空矿泉水瓶被捏出了一个刺耳的杂音,然后注意到那人脸上的表情也好像僵硬在了那里。 “怎么了?这话有问题?不是,刚才那姑娘难道骗我教了我一句骂人的话?” “不是的。”宋如琢呆愣片刻后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你说得很标准,是‘生日快乐’的意思。但语法错了,应该是Joyeux anniversaire。”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手表,低声说:“只不过,今天刚好就是我生日。” 第6章 青椒也算辣椒?算 “真的么?那么巧?”丁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宋如琢点头。 “那你真该跟我刚才载的那姑娘认识一下,她和你的生日只差一天……”丁洋说。 他想起刚才那个因为错过自己的生日而在出租车后排当着陌生司机的面嚎啕大哭的姑娘。 “你有什么计划?”他问。 宋如琢愣了一下,似乎没太懂。 丁洋又问了一遍:“自己生日的这一天你打算怎么度过?” 宋如琢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能和妈妈打个视屏电话问候一下吧。” “也对,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丁洋点头应和道,“还有呢?不约朋友一起庆祝一下?你们国外不是很喜欢搞party么?” 宋如琢垂眼思索了片刻:“没有。” 丁洋不大清楚他说的“没有”是只没有party的计划还是没有朋友,故而有些尴尬。 还好宋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的那些朋友都不在S市。” “果然嘛,就算是同性恋,国外那么开放,宋如琢看起来又那么好相处,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丁洋想。 此刻,丁洋心里对自己刚才的无端猜测有些自责。 他继续开着车,眼前的道路从宽敞的四车道渐渐变得狭窄,最后只剩下了一条狭窄的单行道。 单行道的上方,茂密的梧桐枝叶从道路两侧向路中央延伸,街边的店铺大都已经拉上了卷帘门,只有24小时便利店亮着灯。 丁洋熟门熟路地在一个弄堂口拐了个弯,然后将车停进了一处刚好能容纳一辆车的死胡同里。 死胡同非常狭窄,车子停在里头只能打开一侧的车门。 平时丁洋都是把驾驶位这边留出空隙的,但他又觉得不应该让宋如琢这样的体面人狼狈地从副驾驶爬到驾驶位再爬出来。 于是这一回他将空隙留给了副驾驶位。 宋如琢下车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正想问:“那你怎么出来?” 就看到丁洋灵巧地从副驾驶的位置钻了出来。 宋如琢看了看停的严丝合缝的车,不由得称赞:“技术不错。” 丁洋得意洋洋地关上车门:“唯手熟尔。” 宋如琢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迷惑地看着丁洋,眼睛同头顶那盏坏了的路灯一道闪着有节奏的光。 丁洋突然意识到文言文对这位本就中文不大好的美籍华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了,解释道:“每天都这么停,停出经验来了。” 宋如琢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这地方,我还从没来过。” “嗯,从前面那条小路绕出去就能到永福里,走几步路就到你家了。”丁洋说。 深夜的弄堂里家家户户都早已关灯休息了。只有偶尔几个窗户会透出暗红色的灯光——那是供佛的灯,那光透过简陋的薄窗帘透到街上,有一股诡异的感觉。 弄堂里安静得吓人,却又能隐约听见一些大概是老鼠或是黄鼠狼翻垃圾桶而发出的摩挲声响。宋如琢对此有些紧张,他跟在丁洋身后,一点一点跟紧,直到觉得丁洋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盖过了那诡异的声音才觉得安心。 他们一道又穿过一处完全没有路灯的小道,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黄铜的大门,做旧的廊灯,廊灯边几个不知死活的扑棱蛾子。 “到了。”丁洋说。 宋如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的道路,又看看眼前熟悉的大门。 他从没留意到这里居然还有一条通往外面车道的路。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他问。 “我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小时候和朋友一起到处乱窜。”他抬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永福里的地图都在这里,大到一间房,小到一个坑。” 看着丁洋自豪的表情,宋如琢忍不住也笑了。 “真是了不起。”他说。 丁洋再次看到眼前这个男人露出那种甜美的笑容,恍惚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默认宋如琢三十多了,是基于对他谈吐和穿着以及同他在一起的李思睿的外貌的分析。 或许宋如琢的真实年龄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丁洋有些好奇了起来。 宋如琢面对着家门刚按下开门密码的第二个数字,就听见身后的丁洋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饿不饿?”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丁洋,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带你去吃个面吧,今天是你生日。”丁洋说:“就在隔壁雁荡路,米其林一星。” 宋如琢脸上困惑的表情一下子更甚了。 但丁洋并不是开玩笑,隔壁雁荡路确实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小面馆,去年被评上了米其林一星。 丁洋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米其林餐厅并非都是昂贵而奢华的,一星的标准也不过是“这家餐馆在其类别中表现出色,提供了高标准的料理,是旅途中顺路经过时很好的用餐选择。” 作为从高中起就吃那家面馆的老食客,他觉得那家面馆确实配得上这颗星。 丁洋带着宋如琢在幽暗的弄堂里又七拐八绕了一会儿,最终二人从一个极为隐秘的弄堂缝隙钻出来,眼前已经是另一条马路了。 这也是一条市中心的小马路,狭窄、路灯昏暗。 放眼望去,这条路上此刻只有两个门面亮着灯。 一个是遍布S市大街小巷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一个是一家门口挂着“阿庆面馆”招牌的面馆。 面馆的门面不大,堂食的空间大概只有十几平米。门口还摆着几张桌子,此刻也几乎都坐满了,只剩下零星两个空位。 宋如琢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不可思议。”他从自己贫乏的成语积累中找出一个词来感慨。 丁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走到面馆门口,撩起有些油腻腻的塑料门帘探身朝里头问:“爷叔,里面还有位子嘛?” “你自己看呀,没有位子么就坐外面。”里头传出了老板不耐烦的回应。 丁洋放下门帘,转身朝着宋如琢耸了耸肩:“坐外面可以嘛?” 宋如琢点点头。 他十分好奇,如此破旧狭小且服务态度那么差的面店到底是如何被挂上米其林一星的,并且在这午夜时分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客人。 “应该是得要食物非常好吃才行吧。今天一定要试试。”他想。 丁洋在店门口挑了一个桌面稍许不那么油腻的二人位子站定,示意宋如琢坐下。 “我去点菜,你有什么不吃的嘛?”他问。 宋如琢倒也不挑剔,直接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我不吃辣。” 丁洋:“好。” 不一会儿,丁洋点完餐从店里出来了,顺手带了两罐冰镇可乐。 他把一罐冰可乐放在宋如琢面前,然后利落地打开自己的那一罐,咕嘟喝了一大口。 “这几天太热了,晚上还那么闷。早知道里面没位子就不带你来吃了。”丁洋一边向宋如琢抱怨着,一边卷起两个袖管。他刚才跑网约车的时候也穿着长袖衬衫,这会儿刚从空调车里出来几步路就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热就把衣服脱掉,赤膊吃面,爽得不得了。”店老板正好出来给他们隔壁桌送面,听见丁洋的抱怨后用本地话对他说道。 丁洋回头用本地话回道:“我赤膊没关系,就怕倒你店里客人的胃口。” 老板调侃道:“怎么会呢,两个赤膊小帅哥坐我门口,讲不定还能帮我拉点小姑娘生意。” 老板走后,坐在那里全程没有听懂二人对话的宋如琢一脸迷茫。 “刚才老板跟你说什么了?”他问。 “他让我俩脱光了吃面。” 宋如琢:“?这……不太好吧。” 他知道这家米其林一星餐厅不讲究,但也不知道竟然能如此不讲究。 丁洋摆了摆手:“开玩笑的。” 二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没有其他话题可聊,场面有些冷。 好在苍蝇馆子的后厨总是很神秘,效率出奇的高。 才过了没一会儿,老板就端着他们的面出来了。 丁洋看着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对宋如琢说:“我这碗是这家店最出名的八宝辣酱面,上过杂志的。其实只是微微辣,但是你说你不吃辣我也没敢给你点。我怕你半夜吃油腻的不习惯,给你点了份青椒肉丝面。” 他说完,从边上的筷筒里取出把筷子,用纸巾随意擦了擦,递到了宋如琢手里。 宋如琢盯着面前自己那碗面,接筷子的手有些犹豫。 “怎么了?”丁洋见他神情异样便好奇问道。 宋如琢眨巴了两下眼睛:“没什么,看着有点多。” “没事,吃不下给我吃。”丁洋说着便用筷子在自己面前的那碗面里搅了搅,然后抄起一大口挂满了浇头的面条就往自己嘴里送去,然后含着满嘴的面条和浇头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举起自己的可乐罐和宋如琢的碰了碰:“祝你生日快乐啊。” 八宝辣酱,顾名思义要有八宝,大白干、香菇、虾仁、青豆 、笋丁、鸡丁、肉丁、花生。 然后在这些食材里加入少量的油、葱、蒜,辣酱、海鲜酱、糖,再倒入少量的黄酒、老抽,再加水小火煮制。 虽说是“辣酱”,但其实这道菜的辣度是会被川渝地区人翻白眼的程度,它的主要吃口还是鲜香并且带点甜。 不过,如今很少有店家会遵循传统做法在八宝辣酱里加足了八种食材了,而这家“阿庆面馆”就是极少数的完全遵循传统配方制作八宝辣酱的面馆,并且在食材的选择上毫不马虎。 虾仁都是新鲜手工剥的河虾仁,香菇饱满,鸡丁和肉丁切得大小适中十分入味,新鲜的青豆撒在其中,让这个浇头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丁洋生长发育期的时候,搭着这浇头可以一口气吃半斤面,现在的胃口虽然不如以前,但是区区一碗面他还是三口两口就干完了。 丁洋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又端起碗喝了两口汤,身上又是出了许多的汗。 他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自己脸上快要滑落下来的汗珠,抬头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宋如琢看去。 只见宋如琢正用不标准的执筷的手势,从碗里夹起一小撮的面条。 他对着筷子上挂着的面条吹了吹,用嘴唇碰了碰确认不烫了,才送到嘴里。 其实宋如琢吃面的速度并不算太慢,只是丁洋自己吃得太快了。 所以丁洋也不好意思催他,端起那罐已经不太冰的可乐喝了两口,然后翘着二郎腿看着对面的宋如琢一口一口慢慢吃。 看着看着,丁洋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这家面馆的用料很足,不像外面的有些店家一盘青椒肉丝里只有两三条肉丝。 丁洋记得宋如琢那碗面刚端上来的时候,里头的浇头是肉丝和青椒几乎各占一半的。 然而此时,碗里的面条已经吃完了一大半,而那浇头也被吃掉许多,只是……剩下的好像几乎都是青椒。 丁洋眯起眼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宋如琢居然是在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把青椒挑到一边,然后才用面条挂上肉丝往嘴里送。 “你……不吃青椒?”丁洋忍不住问道。 宋如琢刚夹起一筷子面条的手停在半空,抬头看向他迟疑了片刻,然后紧紧抿起嘴。 “我……不吃辣。”宋如琢尴尬地说道。 丁洋不可思议:“青椒也算辣椒?” 宋如琢认真点头:“算。” 第7章 可惜吗?不可惜 丁洋看着宋如琢可怜巴巴地一根根挑着碗里的青椒,觉得人家过生日只请人家吃一碗寡淡的肉丝汤面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起身又去店里头点了一块酱油素鸡。 他将一块用小碗装着的素鸡摆在宋如琢面前。 “这是什么?”嘴里半口面条还没咽下去的宋如琢问。 “素鸡,好吃的。” “鸡?” “是豆制品。” “哦。” 宋如琢确认了这食材的安全性,于是用筷子艰难地从碗里把那块吸满了酱油汤汁的素鸡割出一小块,夹到嘴里。 他仔细品味了一番。 口感有些像他吃过的老豆腐,带着八角桂皮的香气,挺好吃的。 于是他伸出筷子又想再割一块。 “都是你的,你全都夹过去吧。”坐在对面的丁洋突然说。 那素鸡的味道此刻已经在宋如琢口中蔓延开来了,比刚才入口的时候更美味。 于是宋如琢也不同他客气,将一整块的素鸡夹到了自己碗里。 丁洋看他喜欢吃,也很高兴,点上一支烟笑眯眯坐在那里看着宋如琢把碗里的素鸡和面条都给吃完了。 “吃饱了么?不够再去加一块炸猪排?”丁洋问。 宋如琢匆忙把最后一口面咽下去:“不了,我消化不太好,其实那么晚了不该吃那么多的。” “好,过生日主要还是吃面。”丁洋说,然后他装作不经意似地问出了他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所以……今天是你几岁的生日?” 宋如琢抽了一张桌边的纸巾,擦了擦满头的汗和嘴边的些许油腻汤汁:“三十三岁。” 丁洋感慨:“看不出来。你瞧着跟我差不多大。” “你多大?” “二十六。” 宋如琢听罢笑了一声:“我倒是也想跟你一样大。” 丁洋奇怪地问:“为什么?” 宋如琢反问:“年轻不好么?” 丁洋思索了一下,他确实也觉得年轻好,但他以为的年轻是那种还未出校园十七八岁的年轻。 他觉得二十六的年纪十分尴尬,已经没有了少年人的无忧无虑,可也没有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距离像老丁那样可以成为一个摆烂老瘪三的年纪又还很远……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阶段。 不过,像宋如琢这样的“精英”,二十六岁的时候应该过着跟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吧。 丁洋这么想着,看着宋如琢面前的碗,突然伸手把碗揽到了自己面前。 还没等宋如琢反应过来,丁洋已经三口两口把里面的青椒都给送到了嘴里。 宋如琢目瞪口呆。 丁洋则轻飘飘地说了句:“别浪费了。” 他当不了什么精英,但他是个节约粮食的好青年。 吃完了面已经将近凌晨四点,在这盛夏的时节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已经多了起来,环卫工人也已经上岗,大概是想趁着天还不热的时候多扫一些地方。 丁洋穿过马路,带着宋如琢又钻进了对面狭小的弄堂,七拐八绕地带他回到了永福里10号的门口。 宋如琢毕竟三十三了,通宵到那么晚加上又吃得那么饱,已经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困意了。他强撑着一道精神在家门口感谢了丁洋的盛情款待,然后一个人进了屋子,艰难地爬到二楼卧室,脱了衣服连澡都不洗直接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今天是休息日,他本来也没什么计划,生日也已经庆祝过了,他可以睡到饱再起来。 宋如琢不记得自己睡前有没有关房门,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突然一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凑到了他脸上蹭了蹭。 “Coco……你怎么上床了。” 他之前是不让Coco进房的,因为猫毛会飞得到处都是沾在西装上不好打理。 但是今天他实在太累了,心里头又好像正好有些空,于是便在半梦半醒间把那毛茸茸的东西搂到胸前,像是孩童时抱着泰迪熊一般地抱着Coco。 Coco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瘫软下来发出几声咕噜声陪着他一起睡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宋如琢觉得怀里的Coco突然浑身抖了一下,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连毛好像都竖了起来。 他听见Coco发出两声带有敌意的“喵”,声音朝向房门的方向。 宋如琢艰难地抬起眼皮朝着门口看了一眼,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摸不知被自己扔到哪里去的眼镜,而怀里的Coco趁着他松手的瞬间一溜烟就逃到床底下去了。 等宋如琢戴上眼镜再一次抬头的时候,门口那人已经进了房间。 “啊,Sam,你怎么来了。”宋如琢看清了那人的脸,松了口气,又倒头躺了下去。 李思睿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昨夜没换衣服就睡了的宋如琢有些讶异:“你怎么这样睡着?” “哦……昨天晚上谈项目到家太累了,就先睡了。” “你……看到我为什么那么平静?” “不是什么入室盗窃犯就好……”宋如琢脱下眼镜,把胳膊抬起遮在眼睛上。 还好昨夜不是宿醉,现在头不疼,只是太困了。 “你楼下大门的密码没改。” “嗯。” “为什么不改?” “懒得改。” 李思睿沉默了一会儿。 “我块表忘拿了,今天回来取。楼下按了门铃没人理我以为你不在家,就自己进来了。”他说。 宋如琢依旧把胳膊挡在眼前,随口嗯了一声。 李思睿没再看他,自己走进了衣帽间,不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那块表。 他直接把表带在手腕上,从衣帽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另一盒东西。 他把那盒子丢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宋如琢身上,宋如琢吓了一跳,再一次带起眼镜坐起身,奇怪地捧起那盒子。 “生日礼物。”李思睿说:“刚来S市那几天一起去古镇的时候,看见你盯着这屏风看了很久,就悄悄买下来打算等你生日送你的。我留着也没用。” 宋如琢抬了抬眉毛,缓缓打开手里的礼盒。 里面是一个双面刺绣的屏风,上头是一个身着修身旗袍的老上海女子图样。 女子没有脸,但动作妩媚身材曼妙,仿佛是旧时大上海霓虹灯下舞厅里唱着《夜上海》的红玫瑰。 宋如琢记得这屏风,自己当时只是在一众工艺品中对他多看了两眼,也不知道李思睿是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谢谢。”他说。 二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而床底下的Coco大概是确认了屋内没有危险,蹑手蹑脚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它翘着尾巴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李思睿,想起了他。于是便走到李思睿身边,在他腿间来回蹭了几下 李思睿只是看了它一眼,没有如从前那般将它抱起。 他继续看着床上已经坐起来的宋如琢。 “跟我回美国吧?”他纠结了很久,终于决定为这个人再一次放下自尊,语气中带有些许的乞求。 宋如琢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目前想在S市试试。” “那我先回美国等你,等你试完了再来找我。”李思睿说。 “可是我之后也不一定会去美国。”宋如琢说。 “那你要去哪里?”李思睿问。 宋如琢垂下眼:“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从来没想过要找个地方定下来吗?” 宋如琢摇摇头。 “那你也没有想过要找个人定下来是么……”李思睿的语气变得冷厉。 宋如琢抬眼看着他不说话。 “我懂了。你也确实没跟我承诺过什么,是我自作多情了。” “Sam,我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只是我不可能为了你改变我的生活轨迹……而你也不能……”宋如琢说。 李思睿垂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起了拳头。Coco感觉到了他的怒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躲出了房间,站在门口探头看热闹。 如果不是因为从这个男人身上获得过从未有过的快乐,他的拳头此刻应该早就落在那人脸上了。 宋如琢聪明、风趣、长得还好看。李思睿是在宋如琢公司当实习生的时候认识他的。 看到他的第一眼,李思睿就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是同类人。 李思睿一开始觉得可惜,那么完美的一个男人却比自己大了那么多岁,他觉得两个人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会有很大的代沟,于是一开始也没敢对这位前辈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有些情感如干枯草堆里的火星一般,不彻底扑灭迟早会出事。他实习结束的那一天,两个人一起出去喝了酒,他借着酒劲还是把自己对这个男人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因为他发现两个人各方面都是如此契合,他过去的顾虑都是杞人忧天。 火还是烧起来了,烧的那么炙热放肆。 他确实没想过这火会烧多久。两个人没聊过,宋如琢是个随性的人,他说他喜欢顺其自然。 自然……就是当这火灭了的时候,他也一点都不觉得伤心么? 李思睿强压着怒火扔下一句:“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把躲在门外看热闹的Coco吓了一跳,喵的一声窜下了楼。 宋如琢也不想起来送他,只是又倒回了床上。 他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吗?确实可惜。 但他不能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他从母亲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 宋如琢听见楼下的黄铜大门被重重得摔上,嗡嗡声延续了很久。 那个人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第8章 让爱洒满人间 丁洋回到家的时候老丁正在床上肆无忌惮地打着呼噜,他轻手轻脚地爬上阁楼把衣服脱得只剩条内裤就躺到了床上。 丁洋得抓紧时间睡觉。 今天周末,他那个有出息的发小徐东明终于不加班回永福里父母家吃饭,约了许久未见的丁洋下午一起打球。 徐东明和丁洋从小在永福里一道赤屁股长大,小学初中都天天黏在一起玩。徐东明的父母也没读过什么书,以前和老丁是一个厂的工人,后来也一道下岗了,不过都在外面打着零工。 丁洋和徐东明打球看漫画泡网吧做作业都一起,但是徐东明就是天生读书的料,一样是考试前一天晚上突击复习了一下,丁洋只能在及格线徘徊,徐东明却能轻而易举地靠进年纪前三。 老丁经常为此十分嫌弃丁洋,觉得他是个傻子……直到后来徐东明考上了本地的985大学又保了研,老丁才意识到不是丁洋的问题,是徐东明真的比普通人聪明。 聪明人自然毕业了就有各种公司争抢,徐东明赶上了好时候,他学的计算机,一毕业就被互联网大厂招了,几年功夫就靠自己的工资凑足了买房的首付,在S市郊区买了一套房。房子离公司近,他平日都住自己那里,方便加班到半夜。只有在不加班的周末才会偶尔回市中心的父母家,吃顿饭,聊聊天,到了晚上再回自己住处。 “你脸色怎么那么差,肾虚啊?”徐东明和丁洋同岁,近几年有些“过劳肥”,所以总是约丁洋打球,试图靠一个月仅两三个小时的运动量让自己的轻度脂肪肝能消下去一点。 丁洋起来的时候还特地洗了澡洗了头,但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了,通宵一晚上还是让他挂上了“隔夜面孔”。 “你才肾虚。”他说完用力打了个哈欠。 嘭! 一个震耳欲聋的关门声从前方传来,吓得丁洋差点下巴脱臼。 徐东明脸上的脂肪也跟着抖了抖,两人一道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丁洋看见发出声音的是永福里10号的黄铜大门,那大门果然用料十足,现在发着嗡嗡的语音。 他看见一个眼熟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好像是之前和宋如琢在一起的那个男的。 现在……应该是前男友了吧。 “这家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对男同性恋?”徐东明用胳膊肘顶了顶丁洋的腰,悄悄问。 丁洋点点头。 “这也不娘啊,看起来好猛。”徐东明调侃。 “谁跟你说同性恋就娘的?真没见识。”丁洋鄙夷地撇了他一眼,他心里同时也在好奇为什么宋如琢的前男友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已经搬走了吗?难道旧情复燃?这火气看起来也不像……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徐东明的声音打断了丁洋的思考:“哎哟,我身边都是直到比直尺还直的码农直男,这方面见识是很欠缺,还要见多识广的丁老师给我上上课。” “去去去,不要触我霉头了。”丁洋塞了跟烟到他手里,想堵住那个碎嘴。 徐东明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从体检报告的建议已经戒了。 “后来你那猫怎么样了?弄出来了吗?”徐东明突然问,丁洋曾经跟他说过,自己当儿子养的丁生煎被这两个同性恋捡去阉了……然后他上门要说法却因为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和肌肉的威慑不得不把儿子继续留在这家,想指望它自己金蝉脱壳。 丁洋:“还没。” “为什么?你那猫不是很野吗?” “我……让它再留一阵子。”丁洋说着把本来要给徐东明的烟塞到自己嘴里点燃猛吸一口,然后跟徐东明说了他目击那对“同性恋”分手的事情,并且说了自己不想在人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于是留下丁生煎点理由。 “分手了?那这是昨天晚上两人又补了个分手炮吗?不对啊……那个人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徐东明惊讶道,看向刚才摔门的男人最后消失的路口。 “应该不是,另一个的男的昨天晚上跟我一起吃面……” “什么?!”徐东明瞪大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丁洋,眼神中有一丝惊恐。 “什么什么?”丁洋叼着烟撇了一眼他。 “你你你,怎么跟那种人接触?” 丁洋皱了皱眉:“什么那种人?人家就是喜欢男人,其他都跟我们一样啊,你读书读那么多怎么还那么封建?” 徐东明抬手搓了搓鼻子:“也是,是我少见多怪了。丁哥格局大……” “昨天那人过生日,我就带他去阿庆面馆吃了碗面。人家一个人身在他乡也不容易,我就是适当地代表S市送上些祝福。” “你良心是好,懂怎么疼人,怪不得以前学校小姑娘都喜欢你……”徐东明说:“不过……你还是当心点……” 丁洋在墙面上随手按灭了烟头,皱眉看着他问:“当心什么?” “人家刚分手,心灵正在极度渴望被爱的时候,你对人家太好当心被人家看上。” “你脑子瓦特了啊?”丁洋在徐东明后脑勺拍了一下。 徐东明摸了摸被拍乱的发型说:“他喜欢男的,你又长得那么帅,人又那么好,他当然可能看上你。” “戆卵。”丁洋骂了一句:“那怎么我大专毕业后认识的那么多小姑娘一个都看不上我?她们也都喜欢男的啊。” 徐东明思考了片刻:“你说的好像也蛮有道理的。” 丁洋有自知之明,自己长得是好,但还没有好到能让人忽略他二十六岁还一无是处的程度…… 不过丁洋发现自己并非是完全一无是处,今天在常去的球场和临时约的几个同龄球友组队遇上了附近的大学生也来打球。 对方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男孩子精力最旺盛体能最好的时候。他的那些队友们上了一星期的班本只打算球场放松一下,结果就完全招架不住对方,只有丁洋大概是因为没有老板的摧残,精神不那么疲惫,连续进了好几个球,还送了对方两个盖帽。 虽然最后打完球被对方其中一个男孩子叫了一声“爷叔”让他很不爽,但总的来说这场球还是让他找回了一些青春年少的回忆的。 下午打完球,徐东明着急回家跟父母共享天伦之乐去了。丁洋独自一人溜达回家,路上再一次路过永福里10号。 他经过那扇之前一直用来窥探丁生煎动向的窗户,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眼。 平时傍晚的时候丁生煎都会躺在沙发上睡午觉,今天却没瞧见。 屋子里头没有一点动静,没有猫,也没有人。 丁洋突然想起今天白天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李思睿气冲冲从永福里10号出来,心里头升起一丝不安。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想。 他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要按门铃确认一下宋如琢的安危,可一下子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我担心你被前男友情杀了? 不太合适。 万一人家只是吵架了,或者以后还要复合呢。 他昨天晚上只是因为看到前一个姑娘因为错过自己的生日痛哭流涕而一并心疼了一下宋如琢,才会对他做了一些小小的“善事”。 毕竟勿以善小而不为嘛……丁洋还是想让爱洒满人间的。 可是他一个直男,真的不适合掺和到别人的感情生活里去。倒也不是歧视同性恋,是他自己连个异性恋都不会谈,怎么又会去理解那种亚文化群体的生活方式。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按门铃。 丁洋回到家,老丁果然又不在,丁洋看了看时间猜测他应该是不会回来吃饭了,于是从冰箱里翻出几个速冻馄饨煮了打算当一顿简单的晚饭对付过去。 他点燃煤气灶,站在边上等着锅里的水沸腾。 期间无所事事的他又开始神游。 万一宋如琢出事了,他会不会就是最后一个见到宋如琢的人? 警察会不会让他去协助调查?会不会问他为什么要半夜请人家去吃面? 他如果说自己只是想要做一件小善事,警察会信么? 警察会不会查附近监控,然后发现他经常站在永福里10号门口偷窥? 丁洋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看着锅里已经翻滚起来的开水心中狂跳。 他把一袋荠菜肉馅的速冻馄饨扔下锅,刚才沸腾的水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丁洋突然想起自己有宋如琢的手机号,但是突然打电话过去也是很唐突,于是他编辑了一条自己觉得还算比较有分寸的短信发了过去。 “宋先生: 我是丁洋。除了平台接单外我也常接一些私活,以后您如果有用车需要,随时联系我。:)” 可是看到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之后,丁洋有些忐忑。 宋如琢那么彬彬有礼的人如果看到短信一定是会回复的,但他也可能在忙别的事情没办法立刻看到短信并且回复。或者说,宋如琢他会不会不认识汉字? …… 丁洋懊恼自己发短信的时候还是没有思虑周全……现在自己到底要等多久,才能决定要不要去永福里10号确认宋如琢的安危。 水又开始沸腾了,一个个的饱满的大馄饨在锅子上下翻腾,像是一群戏水的白胖小孩。 丁洋拿筷子搅了搅,又加了一噗冷水进锅。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丁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一条新的短信! 他忐忑地点开新信息,心中祈祷千万别是什么澳门赌场或者在线脱衣表演之类的消息。 看到信息的那一刻,丁洋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你好,丁洋,非常高兴收到你的短信。 我确实常有用车需求,方便的话可以加微信吗?微信号就是这个手机号。” 第9章 吾要拿伊做特! 确认了宋如琢安然无恙后,丁洋就没再花脑细胞去考虑刚才到底为什么李思睿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事情。 人家是寻仇还是旧情复燃,都和他没关系。 丁洋掰着指头算着,觉得丁生煎去当宋如琢心灵慰藉的时间也挺久了,这回和宋如琢一道吃面觉得他精神状态不错,是时候让丁生煎“衣锦还乡”了。 于是他又开始隔三差五跑到永福里10号的窗户边去转悠,看看丁生煎在干嘛,尽可能的为它创造一些越狱的条件。 可是每次丁洋去到窗边,就只能看到丁生煎或是蜷缩在沙发靠枕中间拖着长尾巴摇来摇去,或是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丁洋觉得丁生煎眼里没有了光,自由的灵魂已经被资本主义的中央空调和高级喵粮腐朽了。 他瞧不起这只猫! 但后来某天,丁洋无意间听到老丁嘟囔了一句“怎么又很久没看到生煎那个小鬃牲了,被阉掉的猫不是应该会太太平平呆在家里么?”。 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错怪生煎了…… 它不是灵魂被腐朽了,它是身体残缺产生不了令它蠢蠢欲动的激素了。 那怎么办? 丁洋有些懊悔。 早知如此就不拿生煎换钱了,本以为是个无本买卖,现在却是丢了儿子折了猫。 丁洋决定改变计划,既然生煎缺乏了主观能动性,那么只能靠他了。 某天,丁洋再一次路过永福里10号附近,就听见那房子黄铜门上的智能门锁发出了滴滴两声——门从里面开了。 丁洋本能地瞬间闪到一个难以令人察觉的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朝着那边看去。 只见宋如琢西装笔挺,一手提着个行李箱,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他刚跨出门槛,好像就被身后什么东西给叫住,转过了身。 透过宋如琢双腿,丁洋隐约看到屋子里的地上一团橘色的毛球正朝着宋如琢靠近。 “Coco,你一个人要好好看家哦。”宋如琢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弯下腰,在橘色毛球身上摸了摸,橘色毛球发出了两声有些嘶哑的“喵喵”声 宋如琢身上的西服是修身的,弯腰的动作让他背后的衣服和裤子都紧紧贴合上了身体,显得腿长腰细。 丁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立刻移回了地上的橘色毛球身上。 他看见毛球生煎摇摆着粗壮的尾巴,在即将出门的主人双腿间来回磨蹭,十分不舍,显得乖巧可怜。 丁洋当下心里酸溜溜的,他养了丁生煎那么多年,每次他要出门,丁生煎顶多就是抬头用绿色的眼睛不屑地看他一眼,从未给过他这个主人如此高规格的待遇。 “乖。我三天后就回来了。”宋如琢又在橘色毛球的头上摸了摸,直起身,倒着从屋里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关上了大门。 丁洋目送着宋如琢离开,消失在弄堂尽头的拐角。 然后他便快步走到了自己经常用来观察生煎的那个窗口。 顺着窗户看进去,丁生煎果然还在客厅转悠。 它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可怜模样。 只见它迈着比时装周模特还要自信的猫步,走到沙发边的流动饮水器跟前俯身喝了几口水。 沙发边上摆着猫咪用的流动饮水器和自动喂食器,不远处还有一个自动清理的猫砂盆。 丁洋以前无意间在网上刷到过这些装备的价格,大受震撼,觉得别说是丁生煎了,连他自己都不配用这些。 “宋如琢说三天后才回来,是去出差么?出差前倒是把猫的吃喝拉撒都安排好了。”丁洋趴在窗户外想。 窗户的另一边,丁生煎喝完水,走到沙发前面,抬起头,倒退了几步,然后后腿稍弯了弯。 嗖得一下,那肥硕的猫竟然是十分矫健地一跃而上跳上了沙发。 丁生煎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转了几圈,本来是想要寻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睡个回笼觉,可是却被不远处的窗户传来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吸引了注意力。 它抬头往窗户看去,绿色的瞳孔因为突然看向光亮处突然骤缩。 而在屋外轻轻敲打窗户的丁洋眼中,却是觉得自己再一次看到了丁生煎的眼里有了光。 丁生煎好像是认出了这个敲窗的奇怪男人是自己曾经的主人,它从沙发上灵巧地跳下,踱着自信的猫步朝着窗户走了过来。 “生煎,你这个小畜生真的不打算回家了?”丁洋对着玻璃那头已经跃上窗台的丁生煎小声质问道。 丁生煎没回答,眼睛还是落在他不停敲打玻璃的手上。 “开窗会么?你以前不是很熟练么?”丁洋说着,把手中的敲击点一点点挪到了窗框上。“就这里,用你的爪子推一推。” 丁生煎似懂非懂地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伸出肥硕的爪子,用小肉垫在那个位置试探了几下。 “对对对,用点力。”丁洋有些激动,继续指导。 然而丁生煎那个小畜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叛逆期的缘故,看到主人如此激动地让他扒拉窗户他反而就有些不大想配合了。 它停下动作,对着丁洋咧了咧嘴,发出几声“哈”,然后优雅地转身跳下窗台,踱着猫步回它的沙发上去了。 丁洋目瞪口呆。 “侧那——”他骂了句脏话。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丁洋亲自动手把那扇窗户拉开了一条刚好能通过丁生煎肥硕身体的缝隙。 “爸爸只能做到这里了,再进一步就是违法犯罪了。你最好自己出来回家。” 沙发上的丁生煎瞄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舔起了自己爪子上的毛。 “今天晚上家里要烧红烧鲫鱼,你不回来我就把鱼骨头给小黑了。” 小黑是弄堂里的一只野猫,长期和生煎争夺地盘和小母猫。生煎和小黑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丁洋为他们拉过好几次的架。 丁洋继续激道:“你一直不在弄堂里,小黑已经占领好几个门洞了。它好像还跟隔壁弄堂的那个一个眼睛蓝一个眼睛黄的长毛波斯猫好上了。” 丁生煎舔毛的动作停了停。 它眯着眼睛抬头看向丁洋,看着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劲道,仿佛下一秒它就要变身杜月笙,开口说一句:“吾要拿伊做特!(我要把它做掉!)” 丁洋觉得自己的煽风点火到这里应该就是够了,接下去就要看生煎自己了。 于是他趁着还没被人发现,悄咪咪地离开了窗户边,前往菜场买鲫鱼去了。 第10章 这谎还圆个屁! 丁生煎虽然失去了“公猫雄风”,但刻在野生动物基因里的胜负欲还是在的。 于是,那天晚上丁洋刚把锅里的红烧鲫鱼端出锅,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吵声。他匆忙跑上楼去,打开房门就看到丁生煎站在不大的房间中央。在它身旁,是一堆被从通往阁楼的楼梯侧面捧落下来的杂物。 那堆东西以前丁生煎是可以驾轻就熟地避开的。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回家了,还是“失去雄风”后行动受限…… 丁生煎摇摆着尾巴尴尬地看着丁洋,一脸“这不是我干的”的表情。 丁洋当然是不会跟它计较这些,忍着笑上前一把把它抱了起来。 养尊处优了近一个月的丁生煎分量重了许多,但摸着没有以前那么结实了,肉有些松散。 丁洋想起以前无意间看电视上的农业频道,里面提到养猪场里被阉割过的公猪也是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他把生煎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心疼道:“回来就好,走,带你去吃鱼。” 那天晚上丁生煎吃到了鱼头、鱼尾巴、还有非常难得的一块一肚子肉。 …… 没有了体内雄性激素的教唆,丁生煎这次回来以后果然太平许多。 这两天,它白天窝在房里丁洋为他特地购置的不锈钢脸盆里吹电扇,傍晚日落后跑到阁楼的老虎窗外的平台上乘乘风凉,咬咬老丁养的花花草草。 偶尔会有一些其他的野猫从附近屋顶路过,如果是过去,丁生煎一定会跑去追咬只是路过了它地盘的野猫们。而现在,丁生煎只是淡定地趴在屋顶上,眯着那双绿色的眼睛无视这些不速之客的存在,只是冷冷看着不知哪里的远方,一副宁静安详但愿世界和平的模样。 丁洋觉得这样也好,省得出去打架回来脏兮兮一身伤,或者又被人抓去回不了家。 他照旧每天出车到很晚才回家,路过永福里10号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看一眼那扇被自己打开的窗户,果然连着两天都是开着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宋如琢还没有回来。 第三天,他收车回家大概凌晨三点了,走进弄堂远远就看见永福里10号的窗户亮着微弱的灯光。他眼皮跳了一下,算了一下日子,猜测宋如琢应该是回家了。 他应该已经发现猫不见了吧。 这么晚还亮着灯,是因为还在家里四处找猫吗? 还是着急难过得睡不着? 应该也不至于太难过,毕竟没养多久…… 丁洋想着想着发现自己有点心虚,回家的时候刻意绕了另一条路,没有路过永福里10号门口。 又过了一天,他还是到了凌晨才收车回来。永福里10号的灯不再亮着了,于是他从门口经过,看到那个被自己打开的窗户已经关上。丁洋觉得事情应该就这样翻篇了吧,或许宋如琢会去重新绑架一只新的猫,又或许会干脆去买一只纯种的更漂亮的猫……他那么精致的人本就不该养丁生煎这种血统混到达尔文都无言以对的野猫。 丁洋脑子里再次印出了宋如琢那张不算惊艳但也是秀气的脸,以及他那个与年龄不符的笑容。 丁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在为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操心。 第二天,丁洋白天睡了一整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发现老丁又不在家,但是给他留了一碗吃剩了打包回来的冷面。 丁洋给自己加了个酱油荷包蛋,用这已经有些坨了的冷面随便应付了一顿,就收拾好了自己打算出车去了。 今天是周五,晚上生意应该会挺忙的。 丁洋穿上白色衬衣和西裤,把头发梳理整齐,在大衣柜已经有些发灰的镜子前确认了一下自己人模狗样的之后便踏着楼里那个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下楼出了门。 他打开摇摇欲坠的防盗门正要出去,余光瞥见隔壁门洞的拐角处好像蹲了个人影。码子挺大但胆子不大的丁洋受到了惊吓,“啊”得一声叫出了声。 那蹲着的人显然也被这一声惊到了,肩膀颤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 丁洋清了那人的脸,愣住了。 是宋如琢。 只见此刻的宋如琢完全没有了都市精英的打扮,上半身随意穿着一件黑色的,质感很好的T恤,下半身则是一条刚好到膝盖的休闲裤,头发没有涂发胶,柔软蓬松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更年轻了,戴着一副眼镜说是个大学生也应该有人信。 果然是每一次见他好像都不一样……丁洋想。 “宋……宋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丁洋有些好奇又有些心虚。 宋如琢扶着双膝慢慢站起来,伴随着的一声轻微的叹息声终于还是暴露了他三十好几的年纪。 他站在那里满脸惊讶:“丁洋?” 宋如琢确认了一下丁洋身后的门牌号:“啊,对你说过你住在20号,我在到处找Coco,没注意居然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丁洋听了这话,胸口感觉一颗心被提了起来,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假装出一副自己毫不知情的模样开口问:“你在这里找Coco?它又跑了吗?” 宋如琢耸了耸肩,带着一丝惆怅地笑了一下:“我出差了几天,本以为为它准备好了食物和水就没事了。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它。我找到半夜,最后才发现厨房有一扇被打开的窗户,上面还有猫爪子的印子……想不到它居然自己会开窗。” “啊对,有的猫是会开的……”丁洋说。 宋如琢叹了口气:“上次它跑丢的时候,我还怪Sam说他没有关好窗户,现在看来可能是冤枉他了。” 丁洋听到他如此自然地提到那个上次摔门的李思睿,心里又开始嘀咕“这两人到底分了没有”。 “丁洋……”突然听见中文发音不大好的宋如琢字正腔圆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丁洋一下子又紧张了。他为了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露怯,瞪大眼睛看向宋如琢。 宋如琢显然是看出了他的不自然,愣了一下,但也没多想。他继续说:“上一次你是在哪里发现Coco的?我找了它一整天了都没找到。” 丁洋:“它是自己跑到我家来的。其实,野猫养不熟的……你……” 丁洋想说你就别找它了,还是买只新猫吧。可他注意到宋如琢刚才还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此刻落到了自己身后的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顺着那目光看去,就觉得脚边痒痒的。 丁洋低头一看,一只巨大的橘色猫球出现在自己的脚边,正在用它肥硕柔软的身体来回磨蹭他的皮鞋,口中还温柔地“喵喵”叫着。 册那……养你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送我出门过,今天怎么偏偏……你这小畜生是不是故意的? 丁洋心中咒骂。 “Coco!”宋如琢激动地朝他冲了过来,一把抱起还在装乖巧可爱的丁生煎。 他紧紧抱着,用力亲了几下,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那个在丁洋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笑容。 但此刻丁洋已经没心情欣赏这人的笑容了,他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宋如琢和久别重逢的小猫咪没羞没臊地亲热了一番,才想起面前还有另一个人,于是他摸了摸自己脸上刚蹭上的猫毛,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不觉得吗?它又跑来找你了!” 丁洋听了这话,猜想宋如琢大概是觉得是猫咪又悄悄跑进了自己家里,并且认为丁洋对此毫不知情。 就这样?他不用再想如何解释什么了?那丁生煎又要跟这人回去了? 丁洋不想。 上一次没有当场触发争夺猫咪抚养权的战斗是因为他贪恋钱财又忌惮李思睿的肱二头肌,可是现在没道理再让他放弃生煎了…… 只是,他看着一脸高兴温文儒雅的宋如琢,又还是有些不大忍心和他起冲突。 正在此时,身后的木头楼梯又吱嘎作响了起来,伴随着和丁家同住20号门洞的孙家阿姨有些刺耳的尖锐的骂声。 “洋洋,吾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这个猫要关好关好的。老早么偷我养在盆里的河虾,有一次还把我的大闸蟹玩死了,河虾和大闸蟹都老贵的你晓得吗?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几天我很久没见它了以为你把它栓起来了,就在窗户口晾了块咸肉。刚才当场被我看到这个小畜生抱着我的咸肉在那里啃……你这个到底能不能关起来啊?” 孙家阿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刚好也走到了门口,看到丁洋面前站着一个没见过的男人,手里抱着那只“小畜生”。 她有些尴尬,换了个温柔的语气问:“洋洋,这是你朋友?” 丁洋看了看宋如琢眯眼看向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脑子里只剩下要如何把这事情圆回去。 他紧紧抿着嘴发出了一声“嗯”。 “哦哟,小帅哥你不要这样抱他的猫,他这个猫一天到晚到处乱窜,很脏的。去年洋洋抱着它睡觉还染上过跳蚤。” 彻底完蛋……还圆个屁。丁洋想。 今天这车看来是出不成了。 第11章 你自己怎么不去绝育 把丁洋的“天”弄塌的孙家阿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笑嘻嘻地侧身绕过了丁洋和宋如琢去菜场买菜去了。 丁洋尴尬地抿着嘴站在原地。 宋如琢抱着丁生煎一脸疑惑歪头看着他。 “丁洋……”宋如琢又叫了他的名字:“刚才那位女士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她说,这是你的猫?” 丁洋的大脑许多年没有如此快的运转过了。他想,要不就骗宋如琢自己另外养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橘猫? 可是说一个谎言要用好多谎言来圆,万一宋如琢想要看他的猫呢?万一宋如琢问他之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呢? 丁洋累了,他不想再挣扎了。 破罐子破摔的丁洋长长叹了口气,宋如琢看到他这反应更迷惑了。 “宋……”他本想叫对方宋先生的,但是为了谈判气势上不输对方,他还是决定直呼姓名:“宋如琢……这猫,确实是我从小养到大的……” 宋如琢的双眼睁得很大,好像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是我理解错了吗?” “不,你的中文很好,就是那个意思。你手里抱着的这只猫,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它的名字叫丁生煎。”丁洋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如琢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猫,那猫并没有意识到现场气氛的诡异,眯着眼一动不动似乎正在酝酿小憩片刻。 “可是……这是我的……猫。它叫Coco。”宋如琢努力地用中文说着,生怕自己表达的不够准确。 丁洋看着这个一脸迷茫且无助的男人,有些自责。他侧了侧身,作为一个多年的网约车司机很专业地向房子里做了个请的动作。 “事情比较复杂,要不还是上去坐着说吧。” …… 宋如琢是懵的。 他跟着丁洋小心翼翼地踏着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上了楼,然后看着他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一扇看起来也有些年份的木质房门。 房门打开,丁洋先一步走了进去,顺手拿起一个空调遥控器朝着墙上的空调按了一下。 “嘀嘀” 宋如琢能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应该是年久失修的空调外机发出的噪音。 他站在房门口,对着这门后面一览无余的房间有些手足无措。 一张放在角落的双人床,一个靠着墙的三门衣柜,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一些整理箱和杂物见缝插针地落在这房间的各个角落,倒是不显得杂乱,反而井井有条。 房间的层高很低,好像是住户自己搭出了一个阁楼,一把木梯子依靠在墙上,通往了阁楼的入口。 墙面的好多地方都开裂了,脱落的墙皮后面露出了好几层过去的不同颜色的墙皮。 丁洋转过头朝向门外站着宋如琢热情地招呼道:“进来吧,不用换鞋。” 宋如琢一边走进房间,一边继续打量着这个他从未见过的生活环境,鼻子里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他知道,是花露水的味道。 “是不是没见过那么破的房子?”丁洋有些自嘲地说道。 屋子中央有一张小桌子,丁洋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两把凳子摆在桌前,并且示意宋如琢坐在这路。 然后,宋如琢看着他从一个十分复古的绿色冰箱里取出了两瓶冰可乐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宋如琢摇头:“不是破,是年代感。” “哈哈,对,年代感。我就说你中文很好。”丁洋打趣道,接着便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丁生煎从宋如琢怀里跳下,熟门熟路地跳上了一个五斗橱,转了一圈后趴了下来,眯起眼睛鄙夷地看着房间里面的两个自己的铲屎官。 宋如琢看起来不是那种会灼灼逼人的人,于是丁洋就心平气和地将关于自己丢猫又失而复得的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当然,他适当地做了一些再加工,比如把当时送猫去永福里10号的时候没有说出真相的理由归结于李思睿看起来不太好惹……还有就是只口不提这次丁生煎“越狱”是他助了一把力。 宋如琢像是个在做听力的学生一样,满脸认真全程没有将视线从丁洋的脸上移开,到后来盯得丁洋都有些脸红。 “事情就是这个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丁洋讲完了故事,觉得口感舌燥,拿起面前的冰可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喝的同时眼角余光还悄悄瞥向坐在对面的宋如琢,看这个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宋如琢听完故事,抬起眉毛,嘴巴微张,过多的信息和脑内的两套语言系统让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Oh my god……怎么会这样……I mean 我们当时是在自己家门口捡到的Coco,根本没想过它会有主人……但是……”宋如琢想要明确一下这件事情的责任划分,他觉得整件事情虽然是因为他在家门口随便捡猫引起的,但丁洋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我觉得你不应该把猫这样随便放在外面养,它们在外面会遇到危险的。” “我的猫从小就这么养,也没遇到过危险。直到遇到你……”丁洋反驳。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五斗橱上的丁生煎,那眯起来的充满杀气的眼神从来不曾畏惧过外面世界的危险,而它遭遇过最大的不幸大概就是被人抓去做了绝育…… 宋如琢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愣:“我收养了Coco之后对他很好,带它体检驱虫打了疫苗……” 丁洋:“你还把他给阉了。” 宋如琢:“?” 宋如琢显然是没有听懂“阉”这个字,或许是正经的中文课和他日常的生活中从未听过吧,他用无知少女一般的眼神看向丁洋,让丁洋瞬间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点耍流氓的意思了。 丁洋轻咳一声,搜肠刮肚找出了一个文明的词语:“就是绝育,你送它去绝育了。” 宋如琢的依旧疑惑地看向他:“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丁洋听了这话有些恼火:“你不觉得你把别人当儿子一样养的猫送去绝育有什么问题?” 宋如琢眨了眨眼, 继而眉头微微蹙起。 “首先,我当时并不知道Coco有主人,我带它去体检,是医生建议要给它做绝育的。”宋如琢认真地说着:“其次,做了绝育对它的身体健康是有利的,可以免受发情时候的折磨,做了绝育的猫预期寿命也会更长一些。这本应该是你这个主人在它小时候就带它去做的……” 丁洋震惊了,这个自说自话绝了丁家后的人居然还把责任推到了他身上。 “绝育对身体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做!?”他十分粗糙地回怼道。 宋如琢显然是没料到面前这个人能那么不讲道理,他身体微微往后仰,双臂环抱在胸前,皱着眉说:“丁洋,我觉得你有些不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你莫名其妙把我儿子阉了,反过来怪我没有提早带它去做绝育?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合理么?”要不是手里的可乐还没喝完,丁洋真想一把把那易拉罐给捏扁。 “医生说越早做对身体的伤害越小……”宋如琢继续有理有据地说。 “我就不能不想让他做么?他是我儿子!”丁洋回。 “虽然我也很爱Coco,可它首先是一只猫。它不是人类。它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作为一只家养的猫,不绝育又没有伴侣发泄会让他十分痛苦。即便是你能把他放在外面养,过盛的雄性激素也会使他好斗,容易在和同类的厮打中受伤。绝育是为了保护他……” “胡说八道。”尽管丁洋知道刚才宋如琢说的那些话条理清晰并且有科学依据,但他还是不愿意接受。 这些常识性的知识,养猫的人多多少少也是懂一些的,过去徐东明也劝过他,让他把这个丁生煎这个浪子送去绝育。 “别让它再祸害小母猫了。”徐东明不止一次痛心疾首地对丁洋说过。 丁洋坚持不肯,他是真的把丁生煎当自己儿子养的,甚至比那些真正的父母更溺爱。 “我就是要让我的猫自由自在的活着,享受它只有短短十几年的猫生。而不是听从谁的安排,被剥夺交配的权利,被关在家里,被……”丁洋大声驳斥道。 宋如琢见对方如此不讲理,抿了抿嘴脸色有些难看: “我觉得你并不是真正的关心Coco,如果你不想花心思养它,不如还是将Coco交给我吧。” 丁洋:“……” 要不是宋如琢脸上架着易碎的眼镜,加之打人犯法,丁洋差点就把拳头挥到这人脸上去了。 第12章 巴普洛夫的猫 一碗生日面加一块素鸡积攒起来的微薄的友谊算是彻底破裂了。 “宋如琢,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你带我猫去绝育的事情,上次你给我的钱我一会儿也转还给你。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要是真想养猫,我给你介绍猫舍,或者弄堂里你看中哪只,我替你去绑。到时候你爱绝育绝育,我不管。”丁洋手里的的空易拉罐被他捏的咔咔作响,他用自己最后的一点素质克制着说脏话和打人的欲望对宋如琢说出了最后通牒。 丁生煎依旧眯着眼睛望向这边,蹲在上面一动不动宛若一座雕塑。 宋如琢没有回应丁洋,而是转头看向了丁生煎,眼镜的玻璃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里一下子深邃的看不到底。 “既然你想给它自由,那你为什么不让它自己选呢?”宋如琢边说边收回目光,继而看向丁洋。 二人四目相对,对彼此充满了敌意。 “你什么意思?”丁洋问。 “让它自己选想要跟谁在一起生活。”宋如琢说。 丁洋气笑了:“这是我的猫,凭什么?” “它是自由的,它不属于任何人,不是吗?”宋如琢反问。 丁洋分不清他的语气是故意这样阴阳怪气的,还是纯粹因为中文不好而生硬,反正他就是很不爽,却又一下子没办法反驳。 他也抬头看向丁生煎,那只雕塑竟然动了动,虽然似乎只是微微侧头观察他,但丁洋心里不知从哪里就来了底气。 丁洋的脑内出现了一长串同丁生煎在一起的画面,他从垃圾桶边上的鞋盒里捧起像老鼠一样大的丁生煎的画面……他晚上把奶猫抱在床上用手盖在那小小的身体上替它取暖的画面……他替还没有长得像现在那么壮实的丁生煎打跑欺负它的野猫的画面…… 这些画面连起来若是再配上个BGM,不知能骗到多少观众的眼泪。 他和生煎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相信一人一猫间是存在了那叫什么来着,羁绊,对,羁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了丁生煎眼神的肯定,丁洋心里不知从哪里涌出了一股勇气和自信。 “选!就让它选!你看它会选谁!”他说。 宋如琢的挑战得到了回应。 他抬起眉毛仰头看向丁洋,原本交叉在胸前的双臂放下,双手的手指微微相扣放在桌面上。 “好,就这么办。”他说 丁洋看着他这模样,不由得有些佩服宋如琢身上那股子精英范儿的气质。 放在过去,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穿着一件休闲的T恤坐在那么破烂的房间里,却能摆出一副在谈几千万生意的架势来的。 关键看起来还不装逼,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 “那你说,怎么让它选?”丁洋抬手指向五斗橱上的丁生煎,丁生煎似乎是看这个铲屎官的争斗看得有些无趣了,正在专心投入地舔着自己肥硕的爪子,即便是被铲屎官指到了也还是不打算理睬。 宋如琢:“很简单,我们两人就坐在这里,看它等一下愿意到谁的怀里。” 丁洋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你是真的不了解这猫,它根本不爱往人怀里钻。除非……” 丁洋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瞧见坐在对面的宋如琢伸手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 一个猫罐头,鱼肉的。 丁洋气急败坏道:“你怎么随身还带这种东西?” 宋如琢抬眉看向他:“我刚才在弄堂里找Coco,就带一些它喜欢的食物,想用气味吸引它。” 丁洋说:“你!你这是作弊。” 宋如琢眼神莫名而无辜:“你也可以使用道具啊。如果说Coco是你从小养到大的,你不更应该了解什么能吸引它吗?” 什么能吸引它?丁洋当然是知道的。 鲫鱼用油煎到两面黄,倒入葱姜和酱油,在撒上点糖。慢慢炖煮后出来的浓稠汤汁拌上隔夜剩饭和一条鱼尾巴……这是丁生煎的最爱。 但现在,当下,他到哪里去弄这东西? 他粗糙的养猫风格,导致他现在手边甚至连个猫咪小零食都没有。 至于能吸引它的玩具,大概只有老丁的破拖鞋……可是丁洋不觉得破拖鞋在猫罐头面前能有什么胜算。 他脑内飞速旋转着,最后终于想到一样东西。 “你等一下!不许动!”他兴奋地站起身就要往通往阁楼的楼梯方向走去,临走还不放心地拿手指了指宋如琢拿着猫罐头的手。 宋如琢耸了耸肩:“Ok.” 丁洋飞速爬上自己的阁楼,越出老虎窗,在外面的平台上捣鼓了一会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然后,只见丁洋从原路返回了屋内,得意洋洋坐回原来的地方,手里多了一个空的不锈钢饭盆和一把小勺子。 宋如琢看着那个背面比月球表面还要坑洼的饭盆十分不解:“东西拿好了?” 丁洋自信地点点头:“来吧,开始吧。” 宋如琢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丁洋见他不动便问:“怎么了?” “我不想胜之不武。”宋如琢推了一下眼镜说道。 “看不起谁呢?”丁洋被他那清高的模样激得有些恼。 “Fine.”宋如琢说。 然后,只见他拿起手中的猫罐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了几下:“Coco,Coco。” 五斗橱上的那只猫科动物正在全身心投入地舔自己后背的毛,对这个呼唤自己的声音毫无反应。 “丁生煎!丁生煎!”丁洋也用日常叫唤猫的那种有些严父般凶狠的语气呼唤。 燙淉 猫科动物还是不理不睬,抬起一条腿舔起了自己的肚皮。 咔哒—— 猫罐头打开的声音终于让它舌尖的动作停了下来,立着的耳朵转了转。 或许是因为罐头打开后里头的腥味也一同散了出来,丁生煎终于被这食物的气味吸引抬起了头看向五斗橱下的两个人类。 它放下了刚才还翘得老高的腿,换了一个蹲坐的姿势看向下面,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打开了一半的猫罐头。丁洋和宋如琢都看到了,那双眼睛正在黑暗中发光。 “Coco,过来Daddy这里,Daddy带了你最喜欢的猫罐头。”宋如琢把猫罐头完全打开了,双手拿着往五斗橱的方向举起,眼睛睁得很大,像极了弄堂里头到处敲门找小伙伴出来玩的小男孩。 哐哐哐—— 桌子的另一头传来了金属敲击的声音,丁生煎的耳朵又转了转,发光的眼睛也挪到了那一边。 只见丁洋一手拿着空食盆,一手拿着勺子,正在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盆底。 “生煎,过来,到爸爸这里来,爸爸昨天还给你吃了红烧鲫鱼你还记得吗?” 宋如琢听了这话,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紧紧皱眉看向丁洋,用质问的口气说:“你怎么给猫吃红烧鱼?” 丁洋没有停下手中的敲击,不屑地回道:“我们这里养猫没那么讲究,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过高的盐份对猫的身体不好。” “我知道,难办(偶尔)吃吃的。平时给它吃的大部分都是清淡的东西。” “可是……” 宋如琢话说了一半…… 没有可是了,丁生煎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此刻,那寡淡的猫罐头在曾经有过红烧鱼、红烧肉回忆的饭盆面前毫无竞争力。 加之耳畔不停响起的无锈钢饭盆和勺子撞击发出的声音,丁生煎此刻就是一只巴浦洛夫的猫。 它站起身,调整了一下角度,后腿轻轻一蹬,从五斗橱上跳了下来。 四肢稳稳落地后,丁生煎在原地站定,它抬头给了满脸期待看向自己的宋如琢一个渣男般无情的眼神,然后踱着优雅的猫步走到了还在敲击饭盆的丁洋跟前,用身子在他的双腿间来回磨蹭,发出喵喵的叫声。 丁洋停下手中的敲击,弯腰抱起了丁生煎,然后一脸得意地看向宋如琢。 宋如琢手中僵硬地捧着那个打开的猫罐头,说了一半的话也没能说下去。他微张着嘴看着丁洋和他怀里正用脑袋蹭空盆的猫,满脸的不可思议。 宋如琢那一刻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因为Coco还记得是自己送它去绝育的缘故才不选自己的。 可是看着Coco一边用爪子扒拉丁洋拿在另一只手上的勺子一边谄媚地对着丁洋喵喵叫的样子,他又怀疑或许真的是红烧鲫鱼太好吃? 第13章 那是疼痛后的生理反应 丁洋抱着手里的丁生煎,得意洋洋地看向对面的宋如琢,实则心里也后怕的要死。 毕竟他是见过丁生煎在永福里10号的生活环境的,同那里比起来,丁家的这小破房子简直是可以约等于平民窟了。 宋如琢为这只猫配备了中央空调、各种零食、玩具……如果是丁洋自己选,他是一定不会被一两顿红烧鱼就给收买了,他会毫不犹豫地蹦到宋如琢怀里去。 想到这里,丁洋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高估了丁生煎的智商了。 但无论如何,站在丁洋的角度他是完胜了。 宋如琢难得地露出不太得体的表情,他紧紧咬着下唇看向对面的一猫一人,唇色都压得发白了。 “怎,怎么?不服气?”丁洋被他这么看得有些慌,开口居然结巴了。 只见宋如琢眉头紧锁,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 他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这争夺猫咪抚养权的方法是他提出的,甚至连比赛规则都是他定的,如今自己输了,也没有任何可以反驳或者翻盘的余地了。 除非耍无赖。 但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没有,既然Coco选了你,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他说着就站起了身往门口走,想要让这痛苦快点结束。 宋如琢因为过于匆忙且魂不守舍没有留意房顶突出的一块横梁。 结果,就听见嘭得一声,他的头顶重重地撞在了横梁上。 丁洋家里自己搭了个阁楼,这横梁是为了加固阁楼的地面而加在那里的,高度刚好一米八。 因为老丁当时搭个楼的时候丁洋才七八岁,他以为儿子将来顶多和自己差不多高,一米八的高度绰绰有余。 谁知丁洋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妈妈那边的基因,发育期突然窜高过了一米八,超过了这个安全线。 刚长高那一阵子,他也在这个横梁上撞过好多次,后来熟能生巧,每次经过这里都会条件反射一样的弯一弯腰再通过。 丁洋一直没留意宋如琢的身高,一直以为他看起来腿长只是因为他腰细。这回经过自家横梁的认证,确认了他应该有个一米八二左右。 “哦测那,你没事吧?!” 那撞击声过于响亮,把丁洋也吓了一跳,他忙放下手中的丁生煎跑过去查看宋如琢的情况。 宋如琢被撞懵了,蹲在地上捂着头,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极为痛苦的哼唧。 “让我看看!” 丁洋蹲在宋如琢身边,用力拉开他的手想要看伤处如何。宋如琢起先还倔强的用力不愿意挪开。但他手劲抵不过丁洋,最后两只手被丁洋单手就控制住,从自己头顶挪开了。 丁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伤处,没流血,还好。 他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埋怨道:“你走路怎么不看啊。” 宋如琢蹲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丁洋又有些怕了:不是脑震荡内伤了吧。 “宋如琢,宋如琢。”他摇了几下宋如琢的肩膀,见他还是低着头没有动静更着急了。 丁洋鬼使神差地伸手捧起了宋如琢的脸,然后就被这个三十多岁男子眼眶泛红眼角含泪一脸委屈的样子给惊到了。 他过去连瞧见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都会害怕得抓耳挠腮,如今在哭的是一个比他年纪还长的男人。 丁洋活了那么多年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画面的震撼程度让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哦测那,你你你,怎么了?不至于吧,就是撞了一下而已。侧那你别哭啊。”丁洋有些语无伦次了。 宋如琢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样,他紧紧皱褶眉头,不知是愤怒还是怨恨地看着丁洋,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疼字说出口的瞬间,眼角挂着的眼泪一下子也憋不住滚落了下来,瞬间顺着脸颊滚落到了下颚,滚到了丁洋还拖着他脸的手上。 丁洋手心一凉,更是手足无措了。 他赶紧从桌上抽了不多少张纸巾,一股脑地塞到宋如琢手里,又伸手到宋如琢头部刚撞到横梁的那个区域不停地撸了起来。 “那怎么办?要么去医院挂个急诊看看?是我不好,你进屋的时候我就应该提醒你的。但是这个家没来过超过一米八的客人,我就完全忘了这个横梁的事情了。”丁洋不停解释。 宋如琢紧闭起双眼,刚才撞击的一瞬间他真的是眼前一片星光,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和外头空调外机的噪音连成一片。疼痛感从被撞击地方一路钻进了大脑内部,刺激到了他脑内的神经,眼泪不受控地就这么从泪腺被分泌出来了。 他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才缓过来一些。 这才意识到有一只手正用力揉着自己的头。 他不耐烦地拍掉那只手,用自己手里的纸巾快速地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不用去医院。”宋如琢脸上恢复了丁洋初见他时候的那种淡然从容。 他双手扶着膝盖打算站起来,却被丁洋却抢先一步上前扶了起来。 “万一脑震荡了呢。” “没事的,没那么严重。” “不不不。”丁洋手里捏着宋如琢递还给他的一团用过的纸巾,似乎还是没能从刚才看到的画面里缓过来:“你刚才都哭了!怎么可能没事。” 宋如琢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太阳穴一紧。 他刚才输了猫,后来又撞了头,然后居然还在一个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男人面前哭了。 他十八岁之后就没有哭过!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他把这十几年来要丢的人都丢完了。 今天不是周五么?他的几个工作群里满是工作伙伴发的TGIF(Thank God It's Friday.)。 可他为什么觉得自己仿佛被God抛弃了? 宋如琢整理了一下情绪。 “丁洋。”他强忍着心里的崩溃,装作严肃地对丁洋说道:“我没有哭,那眼泪只是感受到疼痛以后的正常生理反应。” “可是,你真的没事?刚才那表情。” “也是神经受到刺激以后的不受控的反应……” “哦……” 丁洋似懂非懂,但觉得宋如琢好像说的十分专业,于是被说服了,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 “那……你就这么自己回去?”他问。 宋如琢点头。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没有看到Coco的影子。 “认赌服输,以后就请你好好照顾Coco了。”他对丁洋说。 丁洋有些意外。 这男人从刚才的满脸泪痕到现在的淡定从容好像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而且,他居然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失去猫的所有权这件事情。 “你其实还是可以来看它的……”丁洋承认,他说这话只是出于礼貌。 但他却看到宋如琢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 “真的?” 这个美籍华人显然是还没有参透中华社交礼仪里“假客气”的意思。 现在还有机会说是假的么……丁洋想。 “嗯,你来之前提前给我发条信息。我要是在家你就能来找它玩。” “谢谢你,丁洋。” 丁洋看到宋如琢又笑了,是那个他熟悉的笑容。 第14章 给你再点两串羊腰子 丁洋送宋如琢下楼的时候是抱着丁生煎一起的。 但丁生煎显然对自己没有吃到应得的红烧鱼拌饭十分不悦,呆在他怀里发出“哈哈”的叫声。 宋如琢推开了永福里20号楼下那扇摇摇欲坠的防盗门,一只脚迈出去后又听见丁洋在后面叫住了他。 “那个……你如果回去发现头晕想吐了,就联系我。脑震荡不是开玩笑的。” 宋如琢的脚步停住,回过身来看了看丁洋,又看了看他怀里的猫,点了点头。 “知道了,谢谢。” 丁洋看出了他看眼中的不舍和留恋,而他行为和言语过于礼貌的克制又让丁洋心里觉得怪怪的,似乎是……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人。 他出于善意地把丁生煎举起来一些,递到宋如琢面前:“你再抱一下它吧。” 说完这话他才意识到这情景有些诡异,似乎在什么狗血连续剧里见过,只是电视剧里怀抱的是个婴儿,而他现在抱着的是一个十几斤的成年大肥猫。 好在宋如琢并没有跟着狗血剧本走,他摇了摇头,只是俯身在丁生煎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它看起来也没有舍不得我的样子。”宋如琢喃喃道。 “它不是针对你……它一直都是这样一只无情无义的猫。” “但他还是选了你。” “是条件反射。” 宋如琢的目光依旧不舍地落在那只无情无义的猫咪上,但没有刚才那么悲伤了。 丁洋希望自己的话确实有安慰到他一些。 虽然自始至终,丁洋都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他的责任,但宋如琢也何尝不是个受害者呢。 责任都在这只无情无义的小畜生身上,可无奈两人还都是那么放不下它。 渣猫。 宋如琢盯着渣猫看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了许多:“我回去收拾一下,把家里那些它喜欢的玩具和零食拿来给你。” 丁洋眨了眨眼,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宋如琢在家睹物思猫的画面实在可怜,就也没有拒绝。 “嗯,好的。不过一会儿我就要出车去了……” “我收拾也需要一些时间,到时候再联系吧。” “好。” 宋如琢伸手在丁生煎的大脑袋上摸了摸。 “那么,就再见了。”他把手朝着丁洋伸来示意握手道别。 于是丁洋腾出一只抱猫的手握了上去,而丁生煎抓住这约束力减半的机会一下子挣脱了丁洋的怀抱,一溜烟地跑上楼去了。 丁洋和宋如琢也都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注意力都落在木质楼梯上丁生煎灵活而肥硕的身影上了,以至于都没意识到两人的手还握着。 是宋如琢先松开的手,丁洋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些尴尬。 他刚才好像因为被丁生煎吓了一跳,手握得有些紧了。 “再见了,宋先生。”他说。 “叫我宋如琢就可以。丁洋。”宋如琢微笑着回道。 丁洋目送宋如琢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弄堂拐角处。 他心里犯着嘀咕,觉得宋如琢这个人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他是那种不嫌弃会在没有空调的街边摊同刚认识的邻居一起吃饭的人。 也不介意丁洋的职业和出身,非常友好的同他打招呼并且主动交谈。 可你说他真诚开朗吧,他又是一个连和男朋友分手都不愿意大声争吵的人。 如今又加了一条,他连失去了自己养了几个月的猫的抚养权的时候也似乎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克制在了自己心里,只单单外露出了一点点的不舍和难过。 大概商业精英都这样?是自己以前接触的圈子太低端了。丁洋想。 “小册老怎么还没出门?”丁建国突然出现在了弄堂拐角处,他一拐弯就看到自家儿子痴痴呆呆地站在家门口。 “喔唷,丁家爸爸,刚刚我出门的时候还跟你家洋洋说,他那个猫哦……”孙家阿姨也正好买菜回来,从另一个方向走进弄堂看到老丁也在,就上前又抱怨了一通丁生煎对她那块咸肉所做的恶行。 老丁听完暴脾气又上来了,骂骂咧咧地对着丁洋道:“听到没有?有空站在这里发痴不如去管管那个小鬃桑。” 丁洋被孙佳阿姨和老丁的谩骂声叫回了魂。 他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日常接触到的人的交流方式,外放、激烈、喜怒都不经任何修饰地形于色。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想。 丁洋看了一眼手表,晚高峰还没过,现在出车今天的生意也不算受太大影响。 他回家取了车钥匙和水壶,完全不理睬跟在身后一路骂骂咧咧上来的老丁,自顾自地出门干活去了。 那天晚上,丁洋的生意不错,他忙碌地暂且忘记了今天下午发生在家里的糟心事儿,脑子里也暂时没有了宋如琢离开时候那个一看便不是真情实意的笑容。 开车的时候,他接到了徐东明的电话。这家伙这周末又不用加班,打算约丁洋打球。 丁洋答应了,只是提醒他这回别再去之前有大学生的那个球场打了,真打不过。 徐东明却满不在乎:“输了就输了呗,打球又不是为了赢。” 丁洋:“不赢想打什么球?” 徐东明答:“享受过程。” 丁洋:“狗屁过程。” 后来,徐东明苦口婆心了半天,最后是答应了如果又输球,他就请丁洋去吃烧烤。丁洋这才答应了陪他去享受这被大学生虐的过程。 果不其然,那个周末的球他们还是输得特别惨烈。丁洋的状态也不如上一次好,一场下来人都有些懵了。 临走时候在门口绊了一跤,又被一个大学生叫了一声:“爷叔当心。” 他气得差点骂脏话,还好徐东明及时拦下了。 徐东明兑现承诺,放弃了同家里父母难得的周末晚宴,和丁洋来到了永福里隔壁弄堂的一家他们读书时候就经常一起去的烧烤店。 丁洋今天不出车,进门就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啤酒,打算和徐东明不醉不归。 徐东明则朝他摆摆手道:“戒了。” “你怎么烟也戒了,酒也戒了,是要准备到静安寺出家了?”丁洋不理他,把两瓶啤酒都起开了。 “体检报告上肝也不大好,年纪大了。” “滚。”丁洋不爱听这个:“你跟我一样大,才二十六岁,年纪大个屁啊。” “我爸今天还跟我说,他像我这么大的年纪的时候,我已经会到弄堂口帮他买香烟了。”徐东明说。 “爷叔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你年纪大,是催婚。这你也听不懂?”丁洋说。 “听得懂呀,我也很急。我还没结婚养小孩呢,身体已经一堆毛病了,所以才要戒烟戒酒。”徐东明说。 丁洋听罢,在菜单上写下了四串烤韭菜,打算让徐东明好好补补。 “你急什么,工作那么好,房子也买好了,卖相么也算看得过去。你这种条件去人民公园摆个摊,保准一堆老阿姨围着要给你介绍小姑娘啊。”他说着把一杯倒得满满的啤酒推到徐东明面前。 徐东明把那杯酒的一半倒到了丁洋还未来得及倒酒的空杯子里,苦闷地说道:“我知道呀,亲戚朋友也介绍给我过几个小姑娘。但是我上班太忙了,老不回人家消息,人家就觉得我搭架子不睬我了。现在的小姑娘是要人家盯着的。” “哦?是伐?”丁洋又在菜单上加了两串烤羊腰。 “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大概会有小姑娘反过来盯你,我们这种普男嘛……” 丁洋打断:“我现在这幅样子,没房没稳定工作,根本没有小姑娘盯。” 徐东明摆了摆手:“我说读书时候嘛。那时候不是姜婉婉盯着你,盯了一个学期才把你盯到手的嘛。” 丁洋嘴角抽搐了一下,警告道:“你就喝了半杯啤酒,不要给我发酒疯哦。” “啊?你们都分手那么多年了,老黄历了还不能提啊?” “提你个魂灵头,人家都结婚了。”丁洋骂了一句,给徐东明喝空了的杯子里又倒了满满一杯啤酒。 第15章 韭菜和玉米都卡牙 丁洋自从开网约车之后就很少喝酒,很久没有和徐东明“把酒言欢”过了。 所以今天啤酒配烧烤,还是徐东明请客,他就特别尽兴,话也特别多。 一顿饭从晚饭聊到了宵夜,到后来聊得丁洋都觉得有些累。 他和徐东明都想歇一歇,二人颇有默契地低头啃起了烤玉米。 正巧这时候,丁洋放在裤兜里一直没拿出来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宋如琢发来的一条微信。 “我已经整理好了猫的用品。明天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送过来。” 然后附上了整齐码放在地上的一堆猫咪零食和玩具的照片。 丁洋看着那么多东西,觉得有些惶恐,立刻回了一条:“不用送过来,还是我来拿吧。”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一会儿,宋如琢的回复来了:“不用,我想顺便来看看生煎。” 生煎…… 他已经正式完全放弃了猫的所有权,不再叫它Coco了。 丁洋觉得这人倒是挺讲原则的,心里对宋如琢有了一丝丝的敬佩。 “好的,我明天下午在家,你随时来。”他回道。 徐东明好不容易把卡在牙缝里的玉米粒给弄了出来,抬头看到对面的丁洋正埋头摆弄手机。 “在跟谁发消息呢?你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他问。 丁洋此时正好收到了宋如琢秒回的:“明天见。” 他随手点了个猫咪的“ok”表情包发过去,然后关上了屏幕。 “不是朋友。就是10号的那个人。”他对徐东明道。 “啊?”徐东明十分惊讶:“你怎么跟那个人还有联系?不是说生煎已经弄回来了么?” “是弄回来了,所以那个人要把一些猫咪的用品给我。” 徐东明眯起眼睛,一脸狐疑地看了一会儿丁洋。 “不对劲。”他嘟囔。 “什么不对劲?” “你抢了他的猫,他不恨你么?怎么还要送东西给你。” “因为人家学历高素质高,讲道理啊。”丁洋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也学历高素质高,但我就不会那么做。夺猫之仇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徐东明说。 丁洋白了他一眼:“你素质高个屁。” 徐东明习惯了和丁洋的互相嘲讽,也不生气。 他又撸了一串羊肉,咀嚼的时候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徐东明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身子往丁洋这里探了探,有些认真地说:“老丁,你确定那个同性恋不是看上你了?” “你怎么又来了?”丁洋伸手要拍他脑袋,被徐东明灵巧的躲避开了。 “他没看上你干嘛还要特地送东西给你。” 丁洋满脸嫌弃道:“人家就是自己用不上了,觉得扔了可惜才给我的。” “我不信。” “我跟你不一样。人家就对你礼貌一点有素质一点,你就觉得别人看上你对你有所企图。” 徐东明看着丁洋眨巴了几下眼睛。 丁洋继续说道:“怎么?你忘记了?以前中学里,女同学就是过来跟你对一下答案,你就觉得人家是看上你了。鲜格格要给人家看最后一题的三种解法。” “那我也比你好,你个不开窍的东西人家小姑娘天天等你回家,你还觉得人家是怕被弄堂小流氓拗分找你当保镖。” 丁洋感情方面确实开窍的特别晚,比他出落成少女眼里“帅哥”的时间要晚许多。 导致他中学里有一段时间,总是被一群贪图他“美色”的姑娘围着,却以为那些人只是想成为自己的“好哥们”。 徐东明继续补刀:“姜婉婉暑假单独到你家去玩,你让人家看你打了一下午的小霸王游戏机。要不是后来她……” 丁洋拿了一串烤韭菜塞到了徐东明的嘴里,堵住他那张臭嘴。 他知道徐东明要说的是什么。 要不是姜婉婉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主动跟丁洋说要当他女朋友,丁洋大概会一直把她当兄弟那么处下去。 丁洋那时候脑子里完全没有要找女朋友的概念,他只关心圣斗士星矢里面那个雅典娜为什么明明是个神却不能自己保护自己。 但他觉得和姜婉婉在一起挺开心的,于是就答应了。 之后的事情也都是姜婉婉主动,约会、拉手、接吻……他们也从中学里偷偷摸摸的早恋一直延续到了大学。 后来丁洋是逐渐懂了男女相处的事情了。 但就当他开始习惯谈恋爱这件事情,并且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上姜婉婉的时候,又是姜婉婉主动提出了分手。 理由是:“你的人生规划里没有我。” 丁洋很懵,他当时连自己的人生规划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何来说人生规划里没有她。 但姜婉婉显然是对自己的人生早有计划安排,她大三的时候和丁洋分了手,大四进了一家外企实习,后来毕业了留用,短短三年据说是做到了经理岗位带起了团队。然后似乎是和工作中认识的人结了婚,丁洋在朋友圈看到过他们两人的合照,那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和姜婉婉十分般配。 可是时至今日,丁洋依旧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规划是什么。 他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 日子一天一天脚踏实地的过不好么? 徐东明终于把那口韭菜给艰难地咽了下去,不意外地牙里面又卡了一根弄不出来。 他聚精会神用舌头拼命寻找那根韭菜的时候,突然听见丁洋用极为少有的认真的语气叫了一声他。 “老徐。” “做撒?” 丁洋看着面前杯子里的啤酒杯里的泡沫一点点降下去,问:“你有人生规划么?” 徐东明爽快地回答:“有啊。” 丁洋:“是什么?” 徐东明用弄堂里的第二官方语言苏北话带着节奏说道:“买房子,娶娘子,生孩子。” 丁洋听罢皱褶眉头一脸嫌弃:“你就没有高大上一些的规划么?” 徐东明说:“没有。我也就是个普通人,这些都能做到也就够了。” 丁洋没说话,把面前消了泡沫还有大半杯的啤酒端到嘴边,一口气都闷了下去。 “难道你有什么高大上的规划?说来听听。”徐东明问。 丁洋摇头。 他连徐东明这样最简单最朴实无华的规划都没有。 永福里的房子他住得很舒服,不想买房子。 老婆也不想娶,省得又有一个姑娘像自己妈妈那样被人耽误。 至于小孩,他把丁生煎从小奶猫一路拉扯到那么大,都已经觉得精疲力尽了,他对再去养一个更难更复杂的人类幼崽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第16章 刹车不及 那天晚上开了六瓶啤酒,徐东明只喝了不到一杯,剩下的全是丁洋一个人灌下去的。 丁洋本来酒量不错,但因为很久没喝了,那天喝完还是有些晕。 他临近半夜才回家,踉踉跄跄爬上阁楼倒头就睡,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他是被丁生煎给踩醒的,这只猫最近不出门就经常在家里酷跑。可能因为平时这个点丁洋的床上都是空的,它看也不看就从老虎窗上一跃而下跳上床,结果十几斤的重量就那么正正地压在了丁洋小腹上。 丁洋半梦半醒间哀嚎了一声。 丁生煎见情况不妙,嗖的一下从从扶梯赶紧窜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受害人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缓了好久才彻底清醒。 小腹因为刚才的一踩还在隐隐作痛,但小腹以下的某处也胀痛得厉害。 本来,身体健康的青年男人睡醒有这种反应很正常,但今天的反应好像有点大。 昨天晚上韭菜和羊腰子吃多了……丁洋想。 难受得厉害的丁洋打算按照惯例自己解决一下,于是从枕头边抓过了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手机,从好几层的文件夹里翻找出了自己珍藏的几个小视频,随机点开一个,熟练地将进度条拉到“精彩部分”。 伴着视觉画面的冲击和视频中专业演员的呻吟声,丁洋一手拿着手机凑在眼前,一手摸索到需要解决问题的地方,熟练地操作了起来。 这种事情跟吃饭拉屎一样,是纯粹的生理需求。丁洋并不享受这个过程,他要的或许只是最后那几秒的脑内放空和之后的浑身轻松。 他每次的时长都差不多,不过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那两串韭菜的关系,手头的问题有些棘手…… 他比平时更加倍努力用功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身上的神经系统和各个器官都即将准备好迎来那个大脑短暂的几秒空白。 就在那关键的一瞬,手机里的专业音效突然戛然而止,视频画面也突然卡顿,紧接着屏幕一黑,一个语音通话请求的界面闪现在距离他眼前只有几厘米的屏幕上。 界面上显示了请求通话人的姓名——宋如琢,还有一个放大了的头像。 丁洋加好宋如琢微信之后并没有仔细看过他的头像,现在这么放大了倒是看清了。 那是一张普通的生活照,似乎是朋友聚餐时候合影上截下来的画面。画面里的宋如琢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带着眼镜,笑盈盈地对着镜头举着一只竖起大拇指的手。 这照片健康阳光,并没有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这照片出现的时间…… 丁洋另一头来不及刹车,就这么对着一个男人的照片缴械投降了。 脑内再一次迎来几秒短暂的空白,等丁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诡异,口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册那”。 屏幕上的通话请求还在闪,丁洋把手机扔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抽纸,却一不小心碰到了屏幕,还是给接了起来。 “你好,丁洋。”手机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中文音调不太标准的男生。 “你好你好。”丁洋一边胡乱收拾着残局,一边对着手机回道。 “我在20号门口了,麻烦开一下门。” “啊?!”丁洋声音一颤。 他猛地想起,昨夜好像自己是跟宋如琢约了下午来自己家送猫的用品的。他后来酒喝多了,今天醒来的时候一下子给忘了。 “你……没事吧?你不在家?”宋如琢好像听出丁洋的声音有些奇怪,询问道。 “没事没事,我只是刚睡醒,你等我一下。” “好的。” 宋如琢挂断电话,提着两袋东西站在永福里20号门口。 永福里20号楼的大门并没有关,只是那个摇摇欲坠的栅栏防盗门锁上了。 这是一扇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防盗门,栏杆上锈迹斑斑的焊接点看起来用力一掰就能掰断。 “喵——” 宋如琢正看着防盗门发愣,突然耳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略带嘶哑的猫叫。 他低下头,看到防盗门另一侧站着一只橘色长毛猫。 是Coco,它正仰着头一块地甩着尾巴看着自己。 宋如琢心头一暖,把手中提着的两袋东西放到地上,蹲下身子把手伸进栏杆里摸上了猫咪的身子。 “你是特地来迎接我的吗?”他说。 丁生煎干脆躺在了地上,露出肚皮来。宋如琢发出一声宠溺的笑声,配合地撸上了它的肚皮。 这样一来,他也就没注意到丁洋花了好久才下楼来开门这件事情。 楼梯吱嘎吱嘎响了起来,门口的一猫一人根本没在意这动静,继续安静祥和地一个被撸一个撸中。 “哎,你怎么蹲在这里。”宋如琢突然听见门里有人说话了。 他抬起头,看到是丁洋下来了。 丁洋走近过来,看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丁生煎,嘟囔了一句:“小册老什么时候下来的。” 宋如琢把手从栏杆里伸了回去,提起刚才放在脚边点两大袋东西站起来朝着门那头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丁洋。” “你……你好,刚刚花了点时间穿衣服,等很久了吧。” 不知怎地,宋如琢觉得此刻丁洋的表情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 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是我不好,我应该提前打个电话知会一下,而不是直接就来的。”他说。 丁洋单手抄起地上的丁生煎,从里头打开了门。 “请进。” 他发现宋如琢拎着的两大袋东西看起来挺沉的,于是说:“东西给我一袋吧。” “没事,不重,你还抱着猫呢。” “那你来抱它吧,两包都给我。” 丁洋说罢就没跟他客气,直接把猫塞到了宋如琢怀里,自己提起两大袋东西就往楼上走,随口对着还有些发愣的宋如琢嘱咐道:“上来的时候把门关一下。” 他看到宋如琢的时候确实有些心虚,自己刚才居然对着这个人的照片…… 如果他知道有人对自己的照片这样,大概要被恶心死了。 他想以自己的体力劳动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另一方面也能让宋如琢和生煎多亲近亲近。毕竟宋如琢在短信里也说了,自己送东西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看看猫。 他想让宋如琢这次满意而归,以后两个人尽量就能少联系,他就能快点忘记今天发生过的窘事。 两人一猫一起上了楼,进房间之前丁洋特地提醒了一句宋如琢:“小心头。” 宋如琢脚步停了一下,他确实忘了,如果不是丁洋提醒,他恐怕这次又要在这跟横梁上发生惨案了。宋如琢抱着猫,感激地嗯了一声,弯腰进了房间。 第17章 苍老师,你知道的吧 丁洋目送着宋如琢安全进入房间,在确认对方已经顺利通过那一处“事故多发地”后,他才招呼道:“请坐。” 紧接着丁洋费力地放下了宋如琢带来的两大袋东西,客气了一句:“那么多东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宋如琢手里抱着猫,有些舍不得松手的意思,一手抚摸着丁生煎背上柔软的毛发,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家里还有一些,我实在是拿不了了。下次在拿来。” 下次? 怎么还有下次?! 丁洋正要蹲下来翻袋子里东西的动作顿住了,眼前突然闪过了徐东明圆润而又看起来非常聪慧的脸。 “老丁,你确定那个同性恋不是看上你了?” 丁洋现在有点不大确定了。 他这一回同意宋如琢来,本意就是想把猫的事情收收尾处理干净,往后非必要就不往来了。 毕竟他俩除了猫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甚至连擅长使用的语言……都不共同。 可是宋如琢怎么好像想要把这件事情延续成一个日常状态了? 常来送东西? 常来看猫? 亦或者,是看自己? 丁洋不是那种有被爱狂想症的人,但徐东明那天说的话又让他不得不在意起了这件事情。 如果说念书时候他是对女同学对自己有那种意思比较迟钝,那他对辨别男人对自己是不是有非分之想这件事情更是毫无经验了。 “不用拿来了,你看我这里地方小,也放不下。” 丁洋决定不管这事情如何,把它压死在萌芽里准备错,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要跟宋如琢做什么“普通朋友”,他俩只是邻居。 新兴城市里的邻居间的交往,只需要见面点头致意,闻到房间里传出奇怪的恶臭及时报警就足够了。 宋如琢说:“那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 丁洋问:“万一你以后还要养猫呢?” “应该不会养了……” 宋如琢低头看着怀里的猫,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垂下露出了些许的落寞和伤感。 那情绪只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丁洋捕捉到了。 他对眼前这个体面的男人又有了些许的心疼,明明很失落明明很不舍,却不知地不能直接宣泄出来,还要表现出一副“得体”“讲道理”的样子。 但心疼归心疼,原则不能忘。 今天的接待主要目的还是要了结了两人之间的关于猫的问题的。 丁洋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将之前收到的归还猫咪的犒赏的钱还掉。 钱的问题可是最清楚最明白能够解决的了。 于是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对宋如琢说:“上次跟你说的钱的事情,我这就转你。” 宋如琢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事情:“啊,这个不着急的。我也不记得我的银行卡号。” “不用银行卡号,我直接转到你微信钱包,你平时直接就花了。” “微信钱包?”宋如琢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有些奇怪地问。 丁洋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应该还没完全习惯移动支付的生活方式,不久前他还连打车软件都没用明白。 “这个很方便,你居然到现在都没有用过么?” “我习惯用信用卡。” “很简单的,我教你。”丁洋说着就凑到宋如琢跟前,伸手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对准了两个人。 一个顺畅的面部解锁。 然而,丁洋全然忘了刚才他接完宋如琢的语音通话之后,是手忙脚乱直接锁了屏幕的,之前打开的视频还没关上。 此刻解锁后,那视频就开始自动播放了。 视频里那位专业的男演员正到了关键时刻,发出了一阵阵沉重的低吟。 丁洋听见这动静的时候就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划掉屏幕退出。 可是他那个两年没换想要再坚持一下的手机却就在这个时候撂了挑子——它卡住了。 手机里的音频还在继续,屏幕上的画面则停留在了视频里男演员的下半身冲刺画面,一动不动,任凭丁洋用怎样的手势都无法将这画面划开。 “哦测那。”丁洋骂了一句脏话,拿着手机上下来回摆弄,不知所措。 正当他面红耳赤焦头烂额之际,他突然听见身边的宋如琢淡淡地说了一句: “长按home键和锁屏键10秒可以强制关机。” 他也顾不得考虑别的,照做了。 手机终于在10秒钟后安静了下来,屏幕上的令人不悦的男性肉体画面也终于暗了下去。 手机安静了,伴随着整个房间也安静了。 丁洋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倒霉。 本来男人在自己手机上看小电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以前念书的时候一群愣头青凑在一起观影的事情也是经常有的。即便对方是陌生人,但出于同性同类的默契,遇到这样的事情顶多也就会心一笑,尴尬一下就过去了。 但……宋如琢虽然和丁洋是同性,却不是同类。 更令丁洋头大的是,这卡顿的画面极为刁钻,整部小电影时常30分钟,精彩部分不过15分钟,15分钟的画面里大概有13分钟都是那位肤白貌美D罩杯的专业女演员,只是偶尔为了剧情连贯,会有那位对手戏男演员的画面一闪而过。手机偏偏就卡在了这里。 “宋如琢会不会觉得我就一直在看这位男老师的表演?他会不会误会我也喜欢男的?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暗示他什么?……”丁洋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抖了,脑子里此刻则是万马奔腾。 丁洋听见身边的宋如琢口中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笑了。 但他不敢转头看他,怕二人如果这时候目光对上了会不会让误会更甚。 又僵持了一会儿,丁洋终于结结巴巴开口了:“苍,苍井空,很老的片子了,可能片源不好,卡了。” 耳边宋如琢又哼笑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他风轻云淡地说道:“怪不得看起来画质那么糟糕。” 丁洋稍许地松了口气,他心想:就算宋如琢是个gay,但苍井空老师这样国民度的女优的名字他总该是听过吧? 丁洋现在不要洗清自己看成人小电影的嫌疑,他只是要洗清自己在看男人主演的承认小电影的嫌疑。 “苍井空,你知道的吧?”保险起见,丁洋也不要脸了,他又确认了一遍。 “我知道。”宋如琢说。 丁洋鼓起勇气抬起眼睛看向宋如琢,却还是正好和他笑盈盈的眼神撞上了。 丁洋心里不知怎地又是一颤,一股诡异的心虚感觉扑面而来,使得他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 “我喜欢……胸大的女生。” 第18章 他把我当朋友了 女的,胸大的。 这两个条件和眼前的宋如琢完全扯不上关系,丁洋以为自己用这种方式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我们俩之间没可能的,就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然而这件事情的另一个当事人,那个本来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人,此时此刻反而觉得有些诡异的暖意。 “他好像把我当朋友了……”宋如琢想。 宋如琢自从来到中国,除了工作,平日里也并没有太多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在和李思睿有恋爱关系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在休息日出去旅行,但大多也是李思睿负责与第三方沟通。 而李思睿走后,他每每疲惫地从工作中抽离出来,就更不想和外人接触了。 只想窝在家里抱着猫。 那一天,他为了要一个项目的投资额度陪着创始人聊天喝酒到了半夜,凌晨一点的时候,对方终于是有些招架不住了,答应给了他一部分老股。 宋如琢把醉醺醺的创始人交给对方司机,自己刷卡结账之后就想去大街上打辆车回家。 他无意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 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 “Happy birthday to me.”他对自己说。 要记得给妈妈打电话,他想。 街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并不少,可是大部分顶灯都灭了或者亮着“电调”字样。他在路边扬手招了大概半小时,一辆车也没有为他停下过。 天气闷热,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踹在兜里,卷起袖管打算先往市中心的方向走一段,看看能不能有车。 一个路口,两个路口…… 路上到不只是他一个行人,偶尔会有年轻人结伴嘻嘻哈哈从身边路过,亦或者是低头不语的独行侠匆匆超过他身后。 他对此有一些恐惧,可能是过去在纽约深夜街道上遇到过的那些叫人不愉快的事情让他对深夜的街道非常的没有安全感。 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感觉到脚后跟被皮鞋边缘摩擦得有些疼。 早知道不该穿这双新鞋的。他想。 已经走了近两公里了,身上的衬衣早就已经被汗水湿透,布料紧紧黏在后背上令人十分的不适。 宋如琢耳畔只有身边道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的声音以及自己疲惫的喘息声。 突然,他恍惚间在这两个声音里听到了第三个声音。 好像是有个人在叫。 他听不清那人在叫什么,但本能地有些害怕。 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然后就听见好像有一辆车跟了上来,并且停在了自己前面。 宋如琢一度有些犹豫,要不要拔腿就跑。 “宋如琢!” 他听见车里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心里瞬间不那么害怕了。 毕竟拦路抢劫是不会叫名字的,而且那个叫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听起来十分的温柔。 犹豫片刻后,他朝着停在面前的车走去。 走近后,他看见有个眼熟的人从驾驶室探身到了副驾驶的窗口,朝着他打招呼。 是那个替他找回了Coco的好心邻居。 他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并且上了那位好心邻居的车。 真是很幸运。 或许是上帝不愿意看到他在生日这天受苦?他想。 “Joyeuse anniversaire.” 听到丁洋说出这句话的额时候,宋如琢心里一惊。 不会吧,上帝即便是眷顾自己,但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吧?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原来这只是一个温馨的巧合。 这位好心的邻居知道自己过生日,还特地带自己去吃了一碗面。 宋如琢知道,过生日吃长寿面是华人的传统,即便是此生从未来过中国的母亲,也会在他生日的那天打电话特地提醒他,要给自己煮一碗面吃,就算是意大利面都行。 真是神奇的体验。 宋如琢那天到家之后累得都有些恍惚了,但很愉快。 他和李思睿决定来S市居住,是因为在照顾母亲的时候无意间听她提起,外婆直到领死前都想着要再回S市看看。 他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魅力,能让一个只在那座城市度过了短暂的童年的耄耋老人,在弥留之际还对那里如此念念不忘。 于是他和李思睿说了这事情,二人一拍即合便一起搬来了S市。 要感受一座城市的魅力,单单只是去他的知名景点打卡一定是不够的,需要生活一段时间。 但S市很特别,因为历史原因,它的许多历史建筑都带着当时殖民者国家的特色。走在一些市中心的小路上,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百年前的英国或是法国。 你能在这座城市找到几乎全世界所有国家的餐厅。 市中心遍地的咖啡店,随便走进一家都有中英文标识的菜单,以及英语熟练的店员。 连健身房的私教都会用英语熟练地像你推销他的课程,告诉你他们家的瑜伽老师来自印度。 很多不会中文的外国人在这座城市工作生活了许多年,畅行无阻,生活毫无障碍。 但这真的就是这座城市的一切么? 宋如琢想:或许应该交一些当地的朋友,更深入地感受一下这座城市了。 这个人会愿意做我的朋友么? 宋如琢起初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宋如琢也知道即便是在开放的国度,自己的性向也经常让身边的异性恋男性对自己有所避讳。 但那位好心的邻居很和蔼,很亲切,甚至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吃了。 他至少是不排斥的吧。 即便是后来两人为了猫的事情起了一些争执。 但是如今,这个邻居正坦然地毫不避讳地同分享自己的性癖。 嗯,他应该是把我当朋友了。 他既交到了当地的朋友,又可以更频繁地不用特地寻找借口的来撸猫。 这种情况用一个中文成语来形容,应该叫做“一箭双雕”。 宋如琢高兴地想。 “嗯,品味不错。”他对朋友的性癖做了一个正面的点评,然后欢快地跑到一边蹲地上开始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面翻玩具出来逗猫玩了起来。 丁洋有些懵,感觉宋如琢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过于愉了。 并且他刚才说话的尾音还有些微微上扬。不是那种中文口音不好的上扬,是克制不住心中喜悦的上扬。 到底怎么回事? 丁洋看着正在用逗猫棒和丁生煎玩得不亦乐乎的宋如琢,心里还是不安。 可是他没有勇气再说出比“我喜欢胸大的女生”这样更直白的话了。 万一是自己多虑了呢…… 那不是跟中学里,徐东明义正言辞次地对隔壁班来问题目的女生说“我不是不想跟你谈恋爱,但我怕谈恋爱影响你学习。”一样丢人。 丁洋至今还记得那个女生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徐东明的模样,仿佛这个人是刚从宛平南路600号【注1】逃出来的。 第19章 接了要出事情的 后来,丁洋重新开了机,还是把宋如琢的钱转还给了他,并且手把手教会了他如何更便利地使用移动支付以及发红包功能。 宋如琢学会后,立刻在工作群里发了个大红包,引得一群年轻下属鼓掌欢呼感恩戴德。 后来宋如琢开始从自己带来的两包东西里,一件一件的拿东西出来。 吃的,用的,玩的。 并且像要托孤一样,仔细地逐个像丁洋讲解东西的使用场景和方法。 “它喜欢这把梳子梳毛,每天吃完晚餐后,我会抱着它这样从头梳到尾巴,梳大概五遍……”宋如琢向丁洋演示着一把质感十分好的猫毛刷。虽然不知道价格,但丁洋看到毛刷手柄上印刻着Made in Germany的字样也懂了这东西一定不便宜。 丁洋从宋如琢手里接过那猫毛刷子,有一种想在自己脑袋上也试试看的冲动,但就在此时,外头的楼梯吱嘎作响了起来,伴随着丁建国说话的声音。 “洋洋,晚饭烧了伐?” 丁洋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快到饭点了。 “我买了红肠……你再去买点胡萝卜洋山芋烧罗宋汤……”老丁走到家门口,打开房门,提着手里的红肠要给儿子看,结果看到屋子里站着两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有客人啊?怎么没见过。是洋洋同学么?”老丁一边把红肠放进冰箱,一边用余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儿子身边抱着丁生煎的男子,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发现好像没有在儿子的社交圈里见过这人。 “一个朋友。”丁洋觉得老丁这样打量人家不太礼貌,敷衍地打断道。 “这是我爸。”他向宋如琢介绍道。 宋如琢放下手里的丁生煎,非常得体地对丁建国点头行礼:“叔叔您好,打扰了。我叫宋如琢,是丁洋的朋友。” 丁建国以前也是见过几个丁洋的同学朋友的,他们基本都和丁洋一样是在弄堂里长大,身上有着和丁洋还有自己一样的同类气息。 但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同,不像是弄堂里的人。虽然他现在身上穿着看不出价格的休闲服,但能够感觉得到,这人应该和隔壁淮海路5A级写字楼里走出来的那些西装革履的白领是同一类人。 “你好你好。”丁建国回道:“这个朋友以前没见过嘛。洋洋你哪里认识的那么帅的朋友?你朋友要一道留下晚饭伐?一个汤不够,要么你再去熟食店买几块炸猪排……” 他开启了嘴碎的社交牛逼模式。 宋如琢摆手:“不用了,我晚上还有别的事情。” 以桥正里 “哎哟,有什么事情,吃完了再去嘛。”老丁也不知道是真的热情还是假客气,对着丁洋嚷嚷道:“快去买菜!” “人家说了晚上有事情了,不在这里吃晚饭。”丁洋皱着眉头回道。 他看出宋如琢对老丁的热情并不是很适应,而且他也不想留宋如琢吃晚饭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往亲密上带。 “叔叔,您不要让丁洋忙了。”宋如琢对老丁说道:“我正准备要走了。” 宋如琢给丁洋投去一个隐秘的为难表情。 丁洋当即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哦,走走走,我送你。” 丁洋十分配合地伸出胳膊将宋如琢往房门口引,以防止老丁万一亲自上前伸手阻拦。 “真的不吃啊?那洋洋你送送人家。”老丁放弃得很快,刚才的热情看来大部分也只是假客气。 “嗯,知道了。”丁洋回头对老丁回道。 他刚想带着宋如琢下楼,就听见身后没关严实的房门里又传来了老丁的叫嚷声: “哎,洋洋,你顺便去香烟店买条玉溪回来啊,家里香烟要吃完了。” “晓得了!” 香烟店在隔壁弄堂,去那里必然要路过永福里10号门口。 丁洋本来是打算把宋如琢送到楼下就好的,这么一来就不得不一路送他到了家门口。 二人在永福里10号门口道别,宋如琢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真是太客气了。” 丁洋摆手:“不是,买烟顺路的。” “那……”宋如琢开口又想说什么。 丁洋立刻打断道:“下次还是我自己来拿东西吧。” 宋如琢愣了一下:“不用,我送过来顺便看看猫。” 丁洋嘴角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这事情没完了。 他轻轻咳了一下,说:“那你来之前手机上跟我说一下,我不一定在家。” 谁知宋如琢听到这话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嗯,也是,不然像今天这样打扰到你就不好了。” 丁洋搁置了几秒后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想起了刚才发生的尴尬事情,脸一下子有些发烫。 “哎哎哎,不打扰不打扰。”他说:“那我就先走了,我爸还等我回去做饭呢。” “好的,再见。” 丁洋落荒而逃。 心想:宋如琢无论什么时候要来看猫,他一定都说自己不在家。 丁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坚决执行的。 后来的一周里,宋如琢每隔一天,分早中晚找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一大早九点多发的微信消息,问丁洋在不在家。 丁洋等到中午,说自己夜里出车白天睡着了刚醒。 宋如琢过了没多久回复:没事,我是想上班前来送点东西,现在已经在公司了,改天再来吧。 第二次是下午,宋如琢打了电话过来。 这次丁洋确实是在出车,就没接。半夜收车回家才想起来回了一条消息过去,说自己刚才开车。 宋如琢隔天早上回了个笑脸,说:“辛苦了。” 第三次是周末的晚上,宋如琢又打来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丁洋这时候确实没在出车,但也没工夫接电话——他应邀去了徐东明家里玩他新买的游戏主机。 丁洋控制的角色正挥舞着发光的长剑和对面的怪物拼命厮杀,已经早一步被砍死的徐东明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坐着,看见丁洋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就拿起来顺手看了一眼。 “这人谁啊?宋……如……琢……”徐东明看着屏幕上来电头像的陌生面孔,奇怪地问了一句。 这个名字让丁洋刚才还娴熟地操纵手柄的双手停滞了1秒,而对面的怪物就抓住了这1秒的空隙朝着他的角色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波。角色仅存一丝的血量瞬间清空,英雄在一个慢镜头下倒地,画面变黑白,失败的字样缓缓浮现出来。 “侧那!”丁洋骂骂咧咧摔了手柄,一把从徐东明手上抢过自己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红色的拒绝键。 徐东明有些诧异地问:“干嘛不接啊?” 丁洋瞪了他一眼:“不能接,接了要出事情的!” 徐东明被瞪得莫名其妙:“出什么事情?要债的?寻仇的?你小子瞒着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没,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瞒着你。”丁洋有些无奈。 他告诉徐东明,这个宋如琢就是他口中过去提起的永福里10号的同性恋邻居。并且告诉了徐东明自己想要跟这个人断了来往的,可是这人却一直想去自己家送东西看猫。 徐东明越听表情越精彩,最后看起来还有些幸灾乐祸。 他坐在丁洋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腿说:“你看看!我说的吧!人家看上你了!” 丁洋暴躁地胡乱抓了抓头发:“不是,我还是觉得你说的有些夸张。” 徐东明问:“那你躲着他干嘛?” 丁洋说:“我不是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嘛。” 徐东明点头:“我觉得你做的对,要把爱情的火苗扑杀在摇篮里。” 他说完,在丁洋腿上又用力重重地拍了一下,做了一个扑杀的动作。 丁洋觉得自己大腿都要被拍红了,咧嘴骂了一句:“爱情你个魂灵头。” 徐东明又有些困惑:“但你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一点就拒绝他呢?” “我拒绝什么?我不能让你来我家看猫,因为我不想跟你搞基?” 徐东明用清澈而愚蠢的眼神看着丁洋:“啊,不然呢?” 丁洋眯起眼看了徐东明一会儿,发出由衷的感慨:“……你真是用牺牲的情商换来的智商。” 丁洋只能耐心跟徐东明解释,对方只是提出想要看看猫,并且也确实带了许多昂贵的猫咪用品来,并没有对自己有过任何暧昧不清的暗示或不礼貌的骚扰。如果他突然对人家说这种决绝的话,反而别人会觉得他思想龌龊,甚至可能觉他是恐同即深柜…… 总而言之,弯弯绕绕的一大圈,意思就是直接拒绝“不合适”,中国人要讲究含蓄,给各方都留有余地。 徐东明听得云里雾里:“那你觉得,你这样‘含蓄’的拒绝,他能理解么?” “刘备也不过是三顾茅庐,他这周找我三次我都没答应,应该……会明白的吧。”丁洋说。 “可是诸葛亮第三次就出来了,如果他没出来,可能刘备还会去第四次、第五次,直到把诸葛亮请出来……”徐东明说。 丁洋听罢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徐东明说的似乎又很有道理。 果然是用情商换来的逻辑分析能力。 第20章 这分析怎么无懈可击? 丁洋那天和大聪明徐东明打游戏打到晚上十点多。 徐东明这个社畜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开会,为了去公司方便,他晚上要回郊区自己的房子住。 丁洋提出开车送他回去,两人一道往丁洋停车的地方走,最近的路线会路过丁洋家门口。 “哦测!” 丁洋在距离自己家门口不到50米的地方突然骂了一声,随即一闪身躲到正好在身边的垃圾房后头。 徐东明还没反应过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了才想起掉头找人。 “你干嘛?”他问。 丁洋竖起食指到嘴前面,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那个人,在我家门口。” “什么人?”徐东明莫名其妙地往丁洋家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看到弄堂里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永福里20号门口果然站着个人。 那人身材高挑纤细,腿很长,显然不是老丁。 大聪明徐东明很快就反应那是谁,异常兴奋地对丁洋问:“那个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你的宋如琢?” 丁洋又嘘了他一句,让他小声点,并且把徐东明一道拉到了垃圾房后面。 徐东明有些不大愿意躲在这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的地方,小声道:“你躲起来就躲起来,拉我一起干嘛?他又没看上我。” 丁洋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那你去帮我看看,他到底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不接电话人家堵你家门口来了呗。”徐东明一边调侃,一边捂着鼻子探出半个脑袋又朝着永福里20号门口看了一眼:“哎?他怎么蹲下来了。” “什么?”丁洋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果然看见宋如琢正面朝这楼下的防盗门蹲在自家门口,手好像是伸进了栏杆里。 因为角度关系,丁洋看不见他到底伸手在里面干什么,但是2.0视力的他还是看到昏黄的灯光落在宋如琢清瘦的侧脸上,以及那张脸被头发遮挡住的一片阴影下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在笑? 丁洋用胳膊肘戳了戳徐东明:“你过去看看他在干嘛,他不认识你。” 徐东明嗯了一声,为兄弟舍身取义一般地从垃圾房后面走了出来。 深夜的弄堂里本就没有什么人,徐东明一个人走在那里很难不引人注意,而他好像又因为不知是紧张还是演技太差的缘故,走路的步伐有些六亲不认,看得躲在垃圾房后面的丁洋十分着急。 蹲在20号门口的宋如琢果然察觉到了有人考进,转头看了一眼朝着自己走过来的那人,见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没多想,又把目光转回了门里头。 徐东明假模假样地路过宋如琢身后,稍稍放缓了一些脚步,终于看清了他在做什么。 丁洋看到他的继续往前走,拐弯消失在了弄堂尽头的一个拐角处,然后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徐东明发来的消息。 幽暗的屏幕上四个简单明了的字: “停车处见” 丁洋对永福里错综复杂的弄堂结构了然于心,掉头就找了另外一条不经过自家门口的路来到了自己停车的那个死胡同,此时徐东明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怎么样?他在干嘛?”丁洋迫不及待地上前问。 “在跟生煎玩。” “什么?” “我看到你家生煎在里面躺着,露着肚皮让人家隔着防盗门给它挠痒。”徐东明的表情有些惆怅:“我认识生煎 那么久,它从来没有让我摸过它的肚子……” “你在难过什么?争宠吃醋?”丁洋有些无语。 徐东明哼唧了一下,收起了自己酸溜溜的醋意,一本正经地对丁洋说:“不过经过刚才的观察,我要对我之前的分析做一些修正。” “什么修正?”丁洋问。 “我现在有些怀疑你那个邻居真的就是为了生煎才一直找你的,他俩看起来感情好好,如胶似漆……”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因为我之前都是听你说的,没有亲眼所见啊。我刚才看到了那个人和生煎在一起的画面,觉得他俩才是真爱。” 丁洋觉得自己好像被徐东明耍了:“不是,我之前说什么了?” “你说人家缠着你。” “他确实一直在找我啊,不信你看。”丁洋心里突然有一股诡异的不知出处的胜负欲,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了和宋如琢的聊天界面,凑到徐东明面前强行划给他看。 徐东明也不拒绝,跟着他手指的动作一条一条地浏览着信息内容,突然在划到某一条聊天内容的时候他叫了一声:“等一下!” 丁洋一愣,随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皱起眉头和徐东明一道盯着那页面看。 是那天他和徐东明一起吃烧烤的时候,宋如琢提出第二天要来送东西顺便看猫的对话内容。 “宋如琢:明天见。 丁洋:ok(猫咪表情包) ” “有什么问题?”丁洋奇怪地问。 徐东明伸出手在屏幕上丁洋发出去的那条表情上点了点:“我就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你自己先给人家发这种东西的。” “什么苍蝇,好好说话。”丁洋有些不大高兴了:“我发什么了?” “发爱心给人家了。四舍五入就是你先撩的人家。”徐东明指着表情包图片。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态表情,一只手绘的白色小猫从自己背后掏出一个“ok”字符,摇着然后围着那字符转了几圈,伴随着升起的一片粉红色爱心。 丁洋看着又一次循环起来的表情包动作,似乎是明白了徐东明的意思。但他还是不觉得这事情和宋如琢一直缠着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表情包不是你发给我的么?!我就顺手存的。”他质问。 “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发什么都是纯洁的兄弟情。可你这个邻居又不是直男又不是你兄弟,你发人家这个人家会误会你在暗示些什么也不奇怪了。” 丁洋被他说得有些懵。 “你刚才还说他缠着我是为了生煎的。” “那现在我又看到了最新的证据啊,结论又变了。” “现在的结论是什么?” “我觉得他可能原本只是想要生煎,后来看你也有意思就打算把你也收了……毕竟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可以选择都要。” “你脑子瓦特了啊。”丁洋要被他气死了:“就因为我发个表情包他就觉得我对他有意思?” “当然不是。”徐东明有理有据地说道:“还要结合你之前陪人家过生日的那件事情。要是个小姑娘,早沦陷了吧。” “可他又不是小姑娘……”丁洋还在嘴硬。 “可他喜欢男的啊。”徐东明说。 丁洋乱糟糟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宛若有什么东西炸了,他居然被说服了觉得徐东明这套逻辑分析得无懈可击。 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事情…… 丁洋解锁了车子,因为弄堂太狭窄,副驾驶那边根本没法开门,徐东明只能坐到了车子后排。 丁洋也坐进了驾驶室,发动汽车打算倒车出去。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扶着副驾驶的座椅靠背,转身看后面。 一边倒车一边若有所思地问后排正在玩手机的徐东明:“那……那怎么办?” 徐东明有些诧异:“什么怎么办?” 丁洋:“宋如琢又想要猫又想要我的事情。” 徐东明:“你不是已经在躲他了么?” 丁洋有些不自信地嘟囔道:“可是,你说事情是我挑起来的……他本来可能对我没想法的。现在搞成这样,我不解释清楚却光躲着他,不太好吧?” 徐东明放下手机,双手交叉在胸前身子上前凑了凑,盯着丁洋的脸看,一边看摇头感慨: “啧啧啧,我的洋洋,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责任心的男人了……良心怎么那么好?我要是女的,我就嫁给你了。” 丁洋白了他一眼:“那我不一定看得上你。” 此刻车子已经完全倒出了弄堂,行驶进了宽敞的马路上。 徐东明坐在后排骂骂咧咧: “侧那,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是有了那个长得那么清秀的天降邻居,就瞧不上竹马了是么?你忘记了我们在夕阳下奔跑的那些逝去的青春了么?” “滚蛋!”丁洋从后视镜瞪了他一眼,心烦意乱地狠狠踩了一脚油门下去。 他听见后排传来徐东明脑袋撞上汽车靠背的一阵闷响,然后便是一声哀嚎。 第21章 直男不会照顾人 自从被徐东明“点拨”了一番之后,丁洋自我反省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要和宋如琢当面把事情说个清楚的。 就直接说自己是直男就好了,应该也不那么难吧。 可是奇怪的是,就在他给自己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心理建设后,宋如琢却没再找过他。 整整一周,没有电话,也没有留言……甚至丁洋路过永福里10号都没有看到过屋内亮过灯。 丁洋被这突然的安静搅得有些忐忑,每天睡醒第一件事情就是看自己是否有漏接了宋如琢的电话或者漏看了什么消息。他甚至点开了宋如琢的微信朋友圈,然后发现对方一条都没发过。 丁洋犹豫要不要主动发条信息问候一下,徐东明则嘲笑他说:“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哪是要拒绝别人?简直是要找时机告白似的。” 终于,在宋如琢消失的第七天的一天晚上,丁洋照旧半夜收车回家。 他在纵横交错的弄堂里熟练地穿梭着往家走,在拐过一个弯的地方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永福里10号门口站着个熟悉的人,是宋如琢。 只见宋如琢正在按开门的密码,他穿着一套商务套装,身边还放着一个拉杆箱。 看来前些天他是去外地出差了,丁洋想。 等了好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犹豫之间,丁洋察觉到宋如琢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奇怪。 滴—— 伴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按下的声音,永福里10号的黄铜大门开了。 他看着宋如琢似乎是十分费力地打开了房门,脚步沉重往房里艰难地跨出了一步,紧接着竟然身子缓缓往前倾倒了下去,重重摔进了房里。宋如琢身后的行李箱也被一起带倒,正正压在了他的一条腿上。然后便见他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整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丁洋吓了一跳,瞬间忘了方才的犹豫。 他快步跑向宋如琢,把压在他腿上的行李箱挪开,然后跨步进到屋里来到宋如琢面前蹲下。 丁洋一边用力摇着宋如琢的肩膀,一边叫着:“喂,你没事吧?” 房内还没来得及开灯,只有外头昏暗的灯光透进来些许,落在宋如琢的脸上。 宋如琢紧紧闭着眼,眼睫没有规律地微微颤动着,呼吸十分沉重。 丁洋看见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了一个十分虚弱的声音:“没,没事。” “你都晕过去了,怎么会没事?我帮你叫救护车吧。”丁洋说着,伸手要从自己裤兜里掏手机,却被宋如琢伸手抓住了手腕。 丁洋一惊,这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在S市依旧有三十度体感温度的夜晚竟然还如此滚烫。 “你发烧了?”他说着下意识伸手在宋如琢额头上摸了一下。 果然十分烫手。 宋如琢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发出气若游丝的回应“嗯,家里有药,吃了睡一觉就好。” 丁洋对急救毫无经验,当下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你也不能躺在这里啊。” 他在身边的墙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楼门廊和客厅灯光的开关。 开关按下的瞬间,整个一楼都亮了起来,光线照在宋如琢的脸上,煞白的脸色映入眼帘,还有一双眼白泛着猩红的眼睛。 丁洋更紧张了,他急忙拉过宋如琢的一条胳膊,架着他站了起来。 “走的动楼梯么?”他想扶这人上楼去床上躺着。 宋如琢站起来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晕眩了一会儿。 缓过一些后他尝试着走了几步,然后摇了摇头:“我去沙发上躺着吧。” 他艰难地睁开眼,带着水汽的眼睛瞥了一眼客厅正中间的三人沙发。 宋如琢身体虽然瘦削,但毕竟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丁洋也自觉没有能力把这几乎昏迷的人搬运到二楼去,于是便照着他的意思将人搀扶到了客厅沙发上。 丁洋从沙发上摸了个靠垫打算枕到宋如琢头下,伸手拖起他脖颈的时候感觉到了那地方比额头更烫,心里愈发着急了。 他问:“药在哪里?我去拿。” 宋如琢躺到沙发上后身体放松了许多,从鼻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在楼上靠左边的床头柜的医药箱里。” “你好好躺着。”丁洋对他嘱咐了一声,随即转身小跑着上了楼。 二楼只有两间房,一间书房敞开着门,另一间关着门的自然就是卧室了。 他推门而入,顾不得欣赏房间里的陈设,径直来到铺着深灰色床品的双人床边拉开床头柜的门。 果然里面放着一个医药箱。 丁洋打开医药箱,当场傻了眼。 里头整整齐齐码放了十几种的药盒,有中文的,也有全是洋文的。 他当下一时之间无法从里头找出退烧药来,干脆就把一整个医药箱给抱下了楼去。 宋如琢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躺在沙发上,只是将头侧向了楼梯,疲惫地睁着眼目送丁洋下楼来,脸上居然还硬是挤出了一缕笑。 “谢谢。”他说。 丁洋手忙脚乱地把医药箱递到他跟前,敞开着给他看。 “这里头哪个是退烧药?” 宋如琢抬了抬眉,伸手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印着洋文的绿色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板药,掰下一个来。 丁洋见状,随即放下手中的药箱,去厨房找水。 正当他拿着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的瓶装矿泉水打算拿给宋如琢的时候,回头就看见那人居然干巴巴地直接把药片塞进了嘴里。 “水……” 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宋如琢半坐起身,仰起的脖颈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竟然是直接把那硕大的药片给干咽了下去。 咽下药片后的宋如琢又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躺倒了回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丁洋把已经拧开了的水平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站在边上低头打量着躺在沙发上的宋如琢。 已经将西装外套脱去的宋如琢此刻只穿着一件质感不错的衬衣,衬衣的下摆已经因为刚才的一番折腾有些皱褶了,领口的纽扣也大概是为了呼吸更顺畅的缘因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解开,露出了瘦削的锁骨。 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下半身的双腿稍微曲起,看起来十分单薄无助。看着这样的画面,丁洋心里不知怎地总有一种自己还需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丁洋……” 丁洋正在发愣,突然听见宋如琢轻轻叫了自己的名字。 “我在。” “能再麻烦你一件事么?” “你说。” “能替我上楼拿一床被子么?我觉得有些冷。” 丁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 他太久没有生病了,不知道怎么照顾发烧的人。 他想起过去自己发烧的时候,妈妈就是让他吃了药裹紧被子睡觉,等到捂出一身汗来温度也退得差不多了。 “嗯,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拿。”丁洋又转身小跑着上了楼。 他再一次走进卧室,摸了摸双人床上平铺着的深灰色被褥,觉得这厚度应该合适。 于是,丁洋张开双臂把被褥从床上扒了了下来,打算卷到一个合适的大小抱下楼去。 但那条被子是床双人被,体积着实是有些大,加之丁洋卷被子的时候动作又过于慌乱,结果看不到前面路的丁洋突然听见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把被子往床上一放,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床头柜上的一排相框被他在慌乱中碰翻了,有一个还掉到了地上。 那些相框即便是从背面看起来都十分精致,和楼下客厅装饰架上的摆件一样看起来价格不菲。丁洋吓了一跳,担心自己把人家的东西给磕碰坏了,忙上前把掉在地上的那个相框捡起, 相框的背后看起来是完好的,丁洋手持着相框,有些紧张地将它翻了过来。 还好,正面的边边角角也没有磕碰,水钻也一个都没掉。 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注意到这镶满水钻闪闪发光的相框所夹着的那张看起来黯淡无光年份久到有些褪色的照片。 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第22章 我能再要一碗粥么? 宋如琢独自一人蜷缩在沙发上。 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有人把什么柔软舒适的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是自己那床带着那熟悉的洗衣液气味的被子。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觉得舒服多了,呢喃了一声谢谢,然后就彻底昏睡过去。 发烧的人都不会睡的很踏实,宋如琢睡着之后就陷入了一场循环的纠结往复的梦境。 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不太愉快的情景,家里的争吵声,母亲的哭泣,以及后来母亲对他失望而又自责的眼神。 梦境中的画面摇曳不定,让人头晕目眩,宋如琢能够感知到生理上灼热的不适和胃部的痉挛,也能感觉到精神突然变得十分脆弱,以至于对着这些过去的画面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后来,大概是刚才吃下去的那一片药开始发挥药效了,梦境中的场景逐渐趋于平稳,画面被柔光所照亮,一点一点消失在雪白的光晕中。耳畔萦绕着令人头疼的争吵声和哭泣声也渐渐变得遥远,最后听不见了。 宋如琢终于在体内的药效完全发挥后,陷入了深度的睡眠,没有梦境,也几乎关闭了所有的感知。 此时此刻,身心这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休息和放松,身上的机能也开始逐步地恢复。 …… 他最先恢复的感知是嗅觉。 在神志还停留在一片虚空中的时候,宋如琢的嗅觉居然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饭香味。 他贪婪地深吸了几口充满了这清甜气味,伴随着空气经由自己的鼻腔进入肺部,然后扩散至身上的每一处神经。 身上其他的感知也逐渐恢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前额和腰部泛着隐约的酸痛,感觉到额头搭着一簇冰凉的的发丝。 宋如琢闭着眼睛抬手捋去那一处冰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 宋如琢艰难地抬起眼皮,茫然地看着头顶雪白的吊顶,听见从厨房传来嗡嗡运行中的排风扇以及轻微的火苗燃烧的声音。 他就这么躺着缓了一会儿,等着身上的感知完全恢复,顺便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混沌不堪的梦境之前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 但他好像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出差了一周,最后第二天就有些发烧。自己强撑到工作结束回了S市,站在自己家门口……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喉咙口的干涩和灼烧感打断了他的回忆,宋如琢伸手在身侧的茶几上摸索到了自己的眼镜并且带上。 他忍着浑身的酸痛从沙发上坐起,看到面前不远处摆着一瓶矿泉水,便拿起喝了起来。 “你醒了啊。”突如其来的一句人声让宋如琢吓了一跳,拿着水瓶的手微微一颤。 “咳咳咳……”他呛了半口水,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还咳嗽了?你这是感冒了吧。”那个说话的音调有些惊慌,伴随着脚步声朝着宋如琢靠近了过来。 宋如琢顺着声音看去,透过有些雾气的镜片看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人是丁洋。 他终于一下子想起了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断片内容。 自己好像是晕倒在家门口了,然后这个好心邻居不知从哪里出现,帮他安顿进了屋子。 “我没事,只是喝水呛了一口。谢谢你,丁洋。”他朝着好心邻居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紧接着目光落在了他身后厨房灶台上正在冒着的一股蒸汽。 丁洋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刚刚查了一下你吃的那个退烧药,不能空腹吃。我就帮你煮了点粥,等会儿吃一点垫垫肚子再吃药,吃完上楼再好好睡一觉。” 宋如琢的眉尾微微抽动了一下,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知道这位邻居好心,却不知道竟然能如此贴心。 此刻好心邻居看着他又开口了。 “哎,你现在走得动么?要不要先上楼换件衣服再喝粥?” 宋如琢顺着丁洋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胸前一大片衬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半透明地衣料黏在胸口,看着十分狼狈。 宋如琢伸手扯了扯那边的衣服,让那料子不至于紧贴在身上,随即点了点头。 他扶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身,一股晕眩感却突然袭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站在那里不敢动弹,怕自己又一次晕倒过去。 此刻,一直宽厚有力的手上夹在了他的上臂内侧,把摇摇欲坠的身体支撑了起来。 但他还是没忍住胃部的痉挛,站在那里干呕了起来。 “你是不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低血糖了?” “嗯,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没什么胃口。”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不知道,可能是昨天夜里吧……” 好心邻居有些婆婆妈妈的关心并没有让宋如琢觉得心烦,相反,这对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能在搀扶下踉踉跄跄爬上二楼,最后倒在了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他闭眼躺在那里一时又没力气动弹。 “有力气自己换衣服么?”丁洋问。 宋如琢深呼吸了几下:“没事,缓一缓就好。” “那你自己换啊,我下去把粥给你盛出来。” “嗯,谢谢。” 紧接着,他便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咚咚咚地跑下了楼去。 宋如琢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一股劲坐起来,从床边抽屉里取了干净的睡衣裤替自己换上。他十分艰难地把睡衣的口子一颗一颗扣上,手指因为低血糖的缘故不太受控制。正当他自下而上扣到睡衣第三颗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咚咚咚脚步声。 “都换好了?”丁洋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托着个小碗回到了房内。 他看了一眼宋如琢还半敞开着的衣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便径直走到他跟前,利索地替他把剩下的扣子都给扣好了。 宋如琢一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碗温热的粥已经被塞到了自己手里。 “先把粥喝了。”他听见丁洋说道:“然后看你吃完药我再走。” 宋如琢十分讶异地看着眼前过分友善的邻居,半晌才开口说道:“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是我不好意思,我得向你道歉。”丁洋突然打断。 “啊?”宋如琢更迷惑了。 “关于猫的事情,我刚知道他对你的意义。”丁洋说着低头看向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个刚才他捡起来的全家福上,最后鼓起勇气决定把最近这些事情和宋如琢梳理明白。如果在这中间自己确实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他也想借此机会对宋如琢道个歉。 宋如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表情也是一僵。 那是一张彩色全家福。 照片的褪色程度和照片里人物极具年代感的穿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照片应该拍摄在上世纪末。 照片里,年轻的妻子烫着当时流行的大波浪,穿着一身泡泡袖淡黄色连衣裙,微笑着站在英俊挺拔的丈夫身边。 丈夫手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弯着眼眉,咧着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 而小男孩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比他的脑袋大出了许多倍的橘色长毛猫。 和照片里的三个人比起来,猫咪的表情十分冷漠,但又十分和谐地融入了这一家三口温馨的氛围里,成为了家庭的一员。 “这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你吧?”丁洋问。 “嗯。”宋如琢点头。 “因为你过去也养过一只橘色的长毛猫,所以才会收养生煎的是吧?” 宋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是啊,它和我过去养的那只猫几乎一模一样。” “我本来觉得你随便捡了个猫就养,挺……挺任性的。但是现在有些理解了……”丁洋说。 “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但……你为什么要的道歉呢?”宋如琢有些奇怪地看向丁洋。 “前阵子你找我要看猫,我故意躲着你,不想让你看。” 宋如琢十分意外,他挑眉问:“故意?为什么?是因为我打扰到你了么?” 丁洋尴尬地挠了挠头:“其实吧,有些事情我不太确定,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想跟你确认一下。” 宋如琢更疑惑了。 “我朋友跟我说,你找我可能不是单纯的想要看猫。” “嗯……确实不完全是。”宋如琢淡淡道。 丁洋瞬间心里一惊,瞪大眼看向宋如琢。 只见对方正拿着勺子从手里的碗中盛出一口粥来,淡定地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丁洋等到他把那口粥顺滑的咽下后,才见宋如琢开口说的下半句:“还因为你是我朋友啊。” “朋,朋友?” “对,我听见你和你的父亲是这么介绍我的。” “你……知道我是直男吧?” 宋如琢低头喝了一口粥,随意地回道:“我知道,你说你喜欢胸大的女生。” 丁洋的手停在后脑勺上,尴尬得不知所措:“啊对。所以你说的我是你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吧?” 宋如琢喝粥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疑惑地看向丁洋:“是啊。但你今天那么贴心的照顾,让我觉得我应该把你当成……当成生死之交。” 宋如琢在自己贫乏的成语库里寻找合适的用词。 丁洋忙摆手:“那倒也不至于。” 宋如琢还是不太明白,幽幽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恍然大悟:“你该不是之前以为我对你有……有……”他在脑内搜肠刮肚了半天,没有想到一个恰当的中文词汇。 “不是我,是我朋友以为……”丁洋继续否认。 “OK. Fine. 我懂……I have a friend……”宋如琢轻轻笑笑,继续低头喝粥。 丁洋并没有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以为自己已经把事情给解释清楚了,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嗯,是一个不靠谱的Friend.”他说。 “你放心吧,我真的只想跟你做朋友。” “嗯,说清楚了就舒服多了。”丁洋说:“那以后如果你想来看猫,还是很欢迎的。” “谢谢你。” 宋如琢大概是真的饿了,只见他继续埋头喝粥,并且用勺子把碗里剩下的粥刮了个干净送到嘴里,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他抬头对着丁洋弯起眼眉,露出一个笑来: “我的朋友,我能再要一碗粥么?” 第23章 共同点 宋如琢烧退下去一些之后胃口大开,一碗清粥下肚后觉得意犹未尽,又让丁洋给盛了一碗。 他端着满满的第二碗粥,用勺子搅了搅,感慨:“我还是第一次喝这样什么都没放的白粥,却居然那么好喝。” 丁洋拉了个椅子坐在旁看着宋如琢一大口一大口的吃,用有些傲娇的口气说道:“我在你厨房翻了半天,冰箱里连块肉都没有,不然给烧我很拿手的皮蛋瘦肉粥。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米还是泰国细米,如果有五常大米我能烧的更好……” “我工作时接触的那些年轻人,好像平日里都是叫外卖的居多。像你这样会做饭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现在好像很少见。” 丁洋笑笑:“做饭又不难,想吃什么就自己琢磨,一点点就学会了。再说,天天吃外卖多贵啊,也就那些小白领能消费得起。” 宋如琢点点头,又塞了一大口粥到自己嘴里,鼓着半边塞感慨:“但我觉得你在烹饪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丁洋觉得两人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如今他和宋如琢说话也不用像过去那样胡乱猜想惴惴不安了,于是干脆打开了话匣子,同宋如琢闲聊了起来。 “你的这只猫后来养到了几岁?”他伸手指了指床头柜照片里的那只酷似丁生煎的橘猫。二十多年过去,如今这只猫应该是早就回喵星球去了:“我想有个心里准备,他们说猫的寿命只有十五年左右,每个品种区别很大。我……不太确定生煎算什么品种的猫。” 宋如琢停下了口中吞咽的动作,转头瞥了一眼照片,摇了摇头:“拍这张照片后的第二年,它就走丢了。” “啊?”丁洋有些惊讶。 “我父母离婚之后我妈妈照顾不过来我,就把我送去了寄宿制学校。我每年只有圣诞节和暑期能回家。那年暑假回去的时候,我才知道Coco春天的时候就走丢了。” 丁洋没料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然揭了对方那么多的伤疤,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但宋如琢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即便是内容里包含着家庭破裂、幼年独自求学、宠物走失这样悲惨的遭遇……语气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悲伤。 “对不起……”丁洋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道了歉。 “怎么又道歉了?”宋如琢抬起眼眉看向他,脸上淡淡地笑着:“别把我当成什么敏感脆弱的人。这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只当这是朋友间正常的闲聊而已。” 丁洋点头:“确实没什么,我爸妈也离婚好久了,我现在也没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其实我小时候比你还惨,我不仅没人照顾,还得照顾我爸……做饭手艺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浪费了我这副好手艺,便宜了我家那个老头子了。” “以后你的妻子和孩子也会尝到你做的饭菜,也不算是浪费了。”宋如琢说。 丁洋后仰着靠上椅背,摆手说:“我这样的就不结婚生孩子耽误人家姑娘了。人家说富不过三代,其实穷也过不了三代,因为过于贫穷不会有后代了。” “可是你……不算贫穷吧?”宋如琢眯起眼有些不解地看向丁洋:“世界银行最新划定的贫困线是日均维持基本生存所必需消费的物品和服务的最低费用低于2.15美元。中国的贫困标准,最新的应该是年收入低于2855元人民币。” “可那是全国标准,这里是S市。看看一街之隔的那些高楼大厦,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都是跟你一样西装革履读过许多书的成功人士。你也看过我家是什么样子,我这样的,没有学历,没有房子的人,在S市就是贫穷。”丁洋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夹杂任何嫉妒或者自艾自怜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这种人,用我们当地话讲,就是‘瘪三’。瘪三是不配有老婆孩子的。” 宋如琢不知道“瘪三”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同意丁洋的观点:“并不是所有人寻找伴侣的时候都会考虑经济条件。” “我知道,有些姑娘恋爱脑,不在乎这些。但婚后的柴米油盐不可能会少,我不想耽误别人……”丁洋说:“我又不是非要结婚才能活下去,你不结婚不也过的很好么?” 宋如琢垂下眼似乎在想着什么,手里喝粥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啊,对不起……”丁洋意识到自己好像刚才又说错话了,忙又道了个歉。 “哎,你今天已经跟我道歉了三次了,朋友之间不应该这样客气。”宋如琢抬眼看向他,笑盈盈地说道:“其实在美国的许多州,同性婚姻是被法律所承认的,他们和异性恋享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也一样受到法律的保护和神的祝福。世界上很多其他的国家地区也一样,我相信,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各地区小数族群的努力奋斗,总有一天同性婚姻关系的合法性会普及到所有国家。” “哦……”丁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会选择结婚么?” 宋如琢眯起眼,微微笑着的唇角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两个字: “不会。” 丁洋有些意外:“为什么?总不会是你这样的在你们那群人里找不到对象吧?还是是因为你……对那些人都瞧不上?” 宋如琢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因为我自私。我不愿意为别人付出,也不愿意为别人牺牲自己。” “为什么说的那么可怕?两个人在一起就非要付出和牺牲么?就不能风平浪静平平稳稳在一起?”丁洋十分不解。 “或许有,但我不想赌这么小概率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宋如琢说。 “那如果对方愿意为你付出和牺牲呢?” “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也不会忍心让他为我这么做的。” 丁洋努力使用着自己已经半生锈的脑子来理解宋如琢的这番话,最后觉得这确实是个死循环。 宋如琢说完这些话后,把最后一勺粥送入口中,极为顺滑地将最后一口吞咽了下去。 接着,他舔了舔唇边沾上的米粒,把空碗递还给了丁洋:“我觉得我们共同点还挺多的。” 丁洋半晌没明白他的意思,微张着嘴不知说什么。 宋如琢解释道:“单亲家庭,不婚主义……” 确实,他们这两个乍看之下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世界的人,原以为当朋友会有些勉强。如今聊着聊着,居然还真的发现了彼有了那么些共同点。。 “还养过相同品种的猫。”丁洋接话道。 他又给他俩的共同点多补充了一个。 第24章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宋如琢觉得自己这波发烧可能是因为出差温差过大而着凉得来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虽然体温没有再烧起来,肠胃好像还是伤到了,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 他觉得自己只想喝丁洋烧的那种除了大米什么材料都不放的白粥,于是网购了一大袋五常大米发了信息问丁洋这样的粥要怎么煮。 丁洋回复他:“淘完米之后放适量的饮用水,就直接用电饭煲煮粥模式烧吧,你平时不做饭掌握不好煮粥的火候。” 宋如琢抓了一把米,十分生疏地用自来水冲洗了两波,然后对着一边的一桶饮用水犯了难。 适量……是多少? 他纠结了一会儿,对着已经洗好的米拍了张照,又编辑了一条信息,一道给丁洋发了过去:“这些量的米需要放多少毫升的水?” 丁洋也不知道该如何量化这煮粥的放水方式,纠结了半天回了一条:“你凭感觉放。” 过了大概五分钟后,他又收到了宋如琢的信息。 “可是我找不到感觉。” 丁洋这才意识到对于宋如琢这样的烹饪新手来说,远程的做饭教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正巧,那天老丁在家没出去搓麻将,他不想在家跟老头子大眼瞪小眼呆着。 于是丁洋主动提出干脆给宋如琢“上门教学”,对方也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丁洋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哼着小曲从阁楼下来,在自家冰箱里顺了包东西塞在口袋里,然后转身就要要开门出去。 正在房间里边喝小酒边看电视的老丁见状叫住了他:“小册老又去哪里?你今天不是不出车么?” “去朋友家。”丁洋头也不回地回道,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丁洋再一次按响了永福里10号的门铃。 这回,依旧是宋如琢笑盈盈地为他打开了房门。 他的精神看起来确实比发烧的那天好了许多,就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实在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 “小事情,我今天正好没事。”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一同来到了厨房。 丁洋看着操作台上已经淘好的一大锅米愣了一下。 照片里看不出锅的大小,看到实物才知道宋如琢放了有一大碗的米在里头。 “你这也放太多了,会煮出一大锅粥来的,你一个人喝不完。”他说。 “没事,放着我慢慢喝。”宋如琢回道。 丁洋摇头:“不行,粥要喝新鲜的。再说你病刚好,天天喝粥会没力气的。” 他边说,边找了个小碗,把锅里的生米盛出来一半放在一边。 他紧接着立刻拿起一旁的桶装饮用水,熟练地往剩下一半米的锅子里面灌进去,动作不带一丝停顿。 “诺,这点米放这些水就够了。”他把加完水的锅子端到宋如琢面前给他看:“你以后自己煮粥,就记得半碗米加水到这个刻度。” 宋如琢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牢记在心里的。 他接过丁洋递来的配置好的米和水,把它们放入电饭锅里,然后不大熟练地找到了煮粥的功能按键。 宋如琢盯着电饭锅看了很久,直到听见电饭锅里逐渐传出轻微的咕嘟声响,他才像是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似的长长舒了口气。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厨房操作台上放着的刚才盛出来的那半碗生米上。 “那这些洗过的米要扔掉么?”他问。 丁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说什么呢?怎么能那么浪费。这些留着煮饭啊。” “可是,我今天打算喝粥的……”宋如琢说。 “煮了饭的放冰箱,明天拿出来就叫隔夜饭,炒个蛋炒饭可香了。”丁洋说。 宋如琢欲言又止:“……要不还是算了吧,这点米倒了就倒了。” 丁洋最见不得浪费了:“那怎么行!我得教你一首古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宋如琢尴尬道:“可我不太会做中餐……” 丁洋听罢,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小事情,你准备好米饭、鸡蛋和葱花,明天我来上门给你炒。”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想。 宋如琢睁大眼睛看着丁洋。 “你真的很会做饭呢。”他有些崇拜地感慨道。 厨艺大概是丁洋仅有的一些拿的上台面的技能之一,而这项技能短时间内在宋如琢这里得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肯定……丁洋不由得有些飘了。 飘飘然的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得瑟地从裤子口袋掏出那包从自家冰箱里顺出来的东西递给了宋如琢。 宋如琢不明所以地接过那真空包装的东西,略带生熟地念着上面印着的中文字:“乌江……榨菜?” “我想你发烧之后嘴巴里应该没什么味道,这个放在粥里一起吃可以开胃。”丁洋说。 他看着宋如琢拿着那包榨菜的表情还有些犹豫,又补充道:“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原料是青菜头。类似于你们国外吃的那种酸黄瓜……而且我看过了,这包是不辣的。” 宋如琢这才欣然收下这陌生的食物,对丁洋道了一声谢。 此时一旁煮粥的电饭锅出气口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起了蒸汽,香味在厨房逐渐蔓延开来。 宋如琢用力吸气闻了闻,对丁洋感慨道:“你说的对,这次用五常大米烧的粥好像闻起来更香甜。” “那是当然了。”丁洋说:“吃米饭的事情上,中国人才是专家。” 电饭锅的液晶屏显示煮粥的程序还有一小时才完成。 丁洋没什么事儿,干脆又指导了一下宋如琢如何煮出完美的米饭。 他教的用食指插入米饭测量水的深浅的方法让宋如琢觉得十分神奇。 丁洋回去后宋如琢将信将疑地参照着这个方法试了试,结果打开电饭锅的那一刻,他就被那一锅颗粒饱满软硬适中堪称完美的大米饭给震撼了。 他激动之余还不忘拍下了米饭的照片,发在了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并且表示他已经在中国获得了神秘的东方力量。 宋如琢打开丁洋给他的那包榨菜,倒入一个小碟子里,然后盛了一碗量了一会儿的粥一道端到餐桌上。 他一边在手机上继续和朋友们感慨自己刚才亲手煮出的完美米饭,一边夹起一根榨菜往嘴里送。 鲜香脆爽的口感瞬间迸发,一股略带酸甜的味道填满了整个口腔。 那味道乍现之下有些刺激,宋如琢喝了一口粥到口中想要中和一下。 然后,他便感觉到两者在口腔中混合在一起,带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味觉体验。 榨菜鲜香酸甜的味道和白粥的香甜味道中和得恰到好处,脆爽的榨菜和顺滑的米粒在齿间交错令口感变得十分丰富有趣。 因为发烧而沉寂了几天的味蕾似乎也被唤醒,给他的大脑送去了一个久违的饥饿信号。 他觉得自己有胃口吃别的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 “你是如何获得这么厉害的神秘东方力量的?”一个在美国的朋友在社交网站上留言问他。 “我交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新朋友。”他回复道。 第25章 生活情趣 宋如琢十分满意地将自己做的“完美米饭”放入冰箱,然后特地出门去自己常去的进口超市买了几颗有机鸡蛋和一捆小葱。 而丁洋也在第二天下午如约而至,按响了永福里10号的门铃。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宋如琢打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 只见丁洋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手里却还抱着一只巨大的橘猫。 “Co……生煎。”宋如琢又惊又喜:“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丁洋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你不介意吧?” 宋如琢怎么可能介意,他已经有许多天没去见过丁生煎了,许多天没有摸到它肉嘟嘟的肚皮和软乎乎的爪子的,他正有些手痒。 他激动地把猫抱到了自己怀里,拿脸凑在生煎脑袋上蹭了蹭,听到了生煎回以一声熟悉的“喵”叫后满足地笑了,然后侧身把丁洋请进了房:“当然不介意。” 二人一路往厨房去的路上,丁洋默默注视着走在前头的宋如琢和他怀里的丁生煎“你侬我侬”了一会儿后开口解释道:“这小册老今天在家里闯祸了,把它带过来想请你帮个忙。” 宋如琢挠着小猫咪后勃颈的指尖停了停,身子倚靠在厨房中岛台上,转头有些奇怪地看向丁洋:“它做了什么?” 丁洋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将丁生煎今天早晨在家里闯下的祸全盘托出。 今天上午,丁洋照旧在自己的阁楼睡回笼觉。他听见身边的地板突然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知道是生煎又开始莫名酷跑了。 丁洋本来只是拿被子捂住脑袋翻个身想继续睡的,可是生煎酷跑起来六亲不认,跑着跑着路线开始经过了他的床铺上。 小腹小腿被猫爪子蹬了不知多少下后,丁洋终于火了,他猛地掀开被子朝着正在阁楼里上蹿下跳的丁生煎吼了一句:“生煎,到楼下去跑!爸爸要睡觉!” 别看丁生煎平时一副不大理人的模样,实则它只是像所有的猫咪一样欺软怕硬。当有人用充满杀气和怒意的口气向他下达指令的时候,它是会考量一下当时情况,然后做出一个“服从”或者是“继续视若无睹”的反应的。 这次大概是主人的口气真的很凶,加之这主人以前也确实没少揍过自己,丁生煎听见“逐客令”瞬间秒怂,几乎是不带半刻犹豫地改变了它的酷跑路线,从阁楼楼梯窜了下去。 丁洋重新躺回床上,侧身能隐约听到楼板下面的房间传来丁生煎继续狂奔酷跑的动静,但这点噪音他不在乎。 正当他迷迷糊糊又要再一次和周公会面之际,突然,楼板下面传来一声巨响。 啪! 似乎是什么装满了液体的玻璃器皿从高处砸在木地板上碎裂的声音。 原本困倦得连地震都不打算起来的丁洋听到这动静,突然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他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阁楼门口探头往楼下张望。 鼻子比眼睛更快地确认了他的猜想——一股醇厚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很快,他的眼睛也找到了这香味的来源——是地上碎了一地,就只保留了个瓶身标签完整的那瓶五粮液。 这是老丁上个月去吃哪个老同学儿子喜酒的时候顺回来的。老丁平日里就喜欢喝酒,无奈退休工资只够温饱,所以从没自己买过那么贵的酒。这酒他带回来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了丁洋不准碰。 丁洋还阴阳怪气地说:“怎么那么小气,你下回喝喜酒再顺一瓶回来不就好了吗。” 结果被老丁反阴阳了一句:“我同学小孩都结婚了,哪家小孩像你这样……” “哪家家长像你一样……” 那次的对话最终还是在双方的骂骂咧咧中结束的。 然而,这瓶五粮液似乎老丁只来得及拿出来享受过一次,如今却几乎一大半都奉献给了有近百年历史的木地板里去了。 “哦册那,丁生煎你要死了!老丁回来要把你皮都给剥下来!”丁洋对正在趴在桌子上俯身欣赏自己“杰作”的丁生煎吼道。 丁生煎闻声抬起头看向主人,瞪着无辜地绿油油的眼睛歪了歪头,然后发出一声有些刻意讨好卖萌的“喵”。 …… “原来闯祸指的是这个。”宋如琢看了一眼怀中的猫,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猫咪身上的味道怪怪的,还以为是丁洋给猫用了什么新的沐浴露留下的气味呢。现在才搞清楚,原来那是腌入味的“52度浓香型白酒”的味道。 他问:“那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丁洋说:“就是想让生煎在你这里避避风头。等老丁气消了再让他回去。” 宋如琢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买一瓶一模一样的补上呢?这酒很贵吗?” “倒也没有很贵。但也没有便宜到值得让我为了老丁破费。”丁洋回。 宋如琢镜片后面一双细长的眼睛眯起,透露出浓浓的困惑。 “哎,这事情也说不清,总之我就是想让生煎过两三个星期再回去,那时候老丁应该也提不起劲剥它皮了……” “剥皮……”宋如琢抱着猫的手抖了一下:“不会吧……” “老头子疯起来没分寸。”丁洋耸了耸肩:“所以能让它在你这里呆一阵子吗?我看你这里猫砂和猫粮都是现成的……” 宋如琢抱紧手里的猫,对着丁洋十分认真道:“当然没问题。你一定要确保你父亲不再生气了再把猫带回去。” 丁洋点头:“当然。” 根据他对自己老爸的了解,只要股票再跌个几天,或者麻将再输几盘,老丁的怒气就会转移到那些事情上了。 见“保护生煎行动”得到了宋如琢的支持与响应,丁洋心里头一件事情算是落了地。 他环顾了一下厨房,打算把另一件答应人家要做的正事给办了。 “鸡蛋、小葱还有隔夜饭都准备好了吧?”他问。 “嗯,都在冰箱里。”宋如琢说着打开了冰箱,想从里面取东西出来。 无奈大概是手里的生煎过于肥硕,他单手抱着有些困难,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把猫放下,就听见一旁丁洋说:“没事,我来,你去跟生煎玩吧。” 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并向另一侧,顺着宋如琢的目光找到了冰箱里那些他要的材料——硕大的双开门冰箱里上层冷藏空间内除了一袋不知道过没过期的面包外,似乎也就只有这三样东西。 丁洋一边把鸡蛋和葱从里面拿出来,一边对着包装上的进口超市logo感慨:“这家超市我倒是经常路过,都不知道里头居然还有卖葱的……这鸡蛋也挺贵的吧?多少钱?” “不太记得了……好像总共是三十。”宋如琢说。 “这鸡蛋三块钱一个!隔壁菜场巨大颗的草鸡蛋也才一块多一个。”丁洋表示震惊,随即将那根包装精美的小葱拿到眼前仔细寻找上头的帮忙价格标签:“这葱还要卖钱?菜市场买菜都送一大把……” 宋如琢说:“是吗?我还从没去过那菜场呢。” 丁洋把鸡蛋和葱放到料理台上,折返回冰箱又从里面把一大碗隔夜饭取出。他对宋如琢说:“不过也是,那菜场又脏又乱,一股鱼腥味。你去了可能脚都踩不下去……” 宋如琢解释:“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因为我不太会挑东西,所以喜欢去超市买菜。我知道那超市的产品一定是比菜市场贵,但其中的溢价包括了产品的前期筛选部分,也算是我花钱买服务吧。” 丁洋关上冰箱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好像很有道理。” 宋如琢手指了指他脑袋右上方的一个柜子:“调料都在那上面。” 丁洋道了声谢,打开那扇柜门,从里头翻找出了自己需要的油和盐。 “你是想要花钱省去挑东西的步骤,而我倒是挺享受那种在蔬菜堆里挑挑拣拣的乐趣的。”他边说边关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宋如琢一眼,脸上乐呵呵的。 “为什么?”宋如琢问。 “可能是小市民的生活情趣。”丁洋说。 “我倒是也很想体验一下……下一回你去菜市场,能带我一起去吗?”宋如琢说。 丁洋打算开始干活的袖子撸到一半停在了那里,有些不解:“体验什么?” 他看到宋如琢弯着眉眼看向自己,憧憬一般地说着:“生活情趣。” 第26章 它可真是好福气 丁洋从那盒昂贵精致的鸡蛋里挑了四枚看着顺眼的打在面前的碗里,将筷子插入其中一枚鸡蛋黄里透着红的蛋黄里,熟练地打起了鸡蛋。 筷子和碗之间夹着蛋液有节奏地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如同某种打击乐的声响。丁洋听着这声音,眼睛盯着碗里逐渐融合在一起蛋黄和蛋白,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这么贵的鸡蛋到底和菜场一块钱一枚的草鸡蛋有什么区别? 外壳确实干净,不像是菜场里那些经常粘上鸡粪稻草的鸡蛋。 但这又如何?吃蛋又不吃壳。 打开这蛋壳,里头的蛋黄确实看起来更红一些,是因为母鸡吃的饲料更好一些? 营养价值会更高吗?还是吃口更好? 丁洋胡思乱想着,他始终相信有钱人不是傻子,有钱人会买的昂贵的鸡蛋一定是有什么可取之处的…… “喵——”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有一些不耐烦情绪的猫叫,把丁洋的思绪从鸡蛋的世界里拉回。 他回头一看,只见宋如琢还依靠在厨房中岛台上,怀里抱着正在龇牙咧嘴的丁生煎。 “你不用在这里看着的,去跟猫玩吧。它看起来快要挠你了。”丁洋说。 宋如琢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露出一个为难的笑。然后就见他抱着猫蹲下身,慢慢松开了手轻声道:“你自己去玩吧。” 丁生煎失去双臂禁锢的一瞬间就从他怀里一跃而下,嗖的一声往客厅的方向窜去,然后就听见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了猫砂盆淅淅索索的动静。看来这猫刚才龇牙咧嘴的发脾气是因为憋坏了。 宋如琢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掉落在自己身上和腿上的猫毛,走到了料理台前与丁洋肩并肩的位置。 “我在这里看着,学一学怎么做蛋炒饭。”他说:“上回你教我的煮米饭的秘诀实在是太神奇了,这次蛋炒饭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诀窍?” 丁洋嘿嘿笑了:“诀窍?没什么诀窍。一定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要用隔夜饭炒。”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隔夜的饭粒吸收了多余的水份后会变得膨胀饱满,颗粒更分明。炒起来受热更均匀,更香……” 宋如琢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是很有讲究。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呢?” 丁洋手里那碗蛋液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他放下微微起泡的蛋液,又从精致的塑料包装里取出那两根精贵的小葱在水龙头下面冲洗了一下。 “其他的……就都凭借自己发挥了。每家人的习惯不同,蛋炒饭的烹饪方法食材都天差地别。有的家里会加些胡萝卜丁或者火腿肉一起炒,有的甚至会加虾仁。我家喜欢加点老干妈……”丁洋说到这里朝着宋如琢甩了甩手里的葱问:“老干妈,你知道吗?” 宋如琢点头:“知道,一家几十亿市值,却不贷款不融资不上市的企业。” 丁洋愣了一下:“不是,这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吃过吗?” “啊,哦,吃过……有点辣。” “嗯。”这个回答是丁洋要的:“所以我今天就不给你加老干妈了,就放些葱花放些盐。” “那这样会不会太寡淡?”宋如琢略有些担忧。 “不会,你要相信我的厨艺。”丁洋把甩干的葱放在砧板上,手法极为熟练地瞬间切出了一盆颗粒大小均匀的葱花。 他侧身打开手边的灶头,把那不太趁手的平底锅放了上去,等锅微微烧热后,倒入了一些油,随后将刚才打发好的一碗蛋液倒了进去。 蛋液和烧热的油接触的瞬间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响,丁洋关小火,拿筷子在锅里搅了搅,看着被油包裹的蛋液逐渐成型,一股蛋白质的香味一瞬间在厨房里蔓延开来。 “你还要相信你这三块钱一个的鸡蛋,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的。”丁洋又说。 蛋炒饭除了原料外,烹饪方法也确实五花八门。有的人喜欢先抄饭,然后把蛋液直接倒入炒热的饭粒中,让蛋液能完全包裹住米饭。 有的人,则是先炒鸡蛋,待到鸡蛋成型一半后盛出,再单独炒饭粒,最后把两者混合。 至于哪一种更好吃,也是各花入各眼。百年乃至千年以来两个“派系”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丁洋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烹饪协会专家站出来建立个“蛋炒饭行业标准”。 他喜欢先炒蛋,他觉得这样能把鸡蛋的香味更好的激发出来,而且在吃的时候能感受到鸡蛋和米饭两种食材的独立口感。 丁洋撒下葱花,按照他的做法完成了一盆两人份的蛋炒饭,并且在确认了宋如琢“可以接受胡椒粉的辣度”之后,丁洋非常小心地在蛋炒饭撒了一些胡椒粉增加风味。 “按照大饭店里的做法,是要找个碗把这饭盛进去压实,然后倒扣在盘子里的。搞几颗小番西蓝花点缀一下,一份能卖十几块钱。” 丁洋边说边提起平底锅把手,把里头的金黄灿灿点缀着翠绿葱花的蛋炒饭倒入准备好的盆子里:“我就不给你搞那个摆盘了,反正自己家吃。” 宋如琢在一旁近距离观摩了“丁主厨”烹饪蛋炒饭的全过程。 丁洋熟练地打蛋、切配、掌勺翻锅动作让宋如琢十分意外。除了在饭店后厨,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做饭的动作如此行云流水,并且这人还是个那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宋如琢看着丁洋短袖T恤下没有刻意训练痕迹却依然精壮的肌肉线条有些出神,呆滞了数秒的目光一不小心和转过身的丁洋撞了个正着。 “你真该去做个厨师。”宋如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手忙脚乱地在一旁的橱柜里翻找餐具,并且又跑到角落啦来只高脚凳到了厨房边的吧台边上,强壮镇定地坐在那里一边摆放餐具一边等着“丁主厨”上菜。 丁洋其实并没有意识到刚才宋如琢的异样,只觉得这人大概是闻到饭香饿了才会一下子那么积极地帮忙上菜。 他把一大盆蛋炒饭端上布置好的吧台上,摆在了两幅餐具的正中央——他还是头一回见一份什么料都没加的蛋炒饭能在餐桌上有这样的C位待遇。 “哎,我这手艺也只能在家做做家常菜。况且,我也不喜欢做饭……太累了,不如开车来得轻松。”丁洋说。 宋如琢依旧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丁洋,目光死死落在C位蛋炒饭上,继续和他东拉西扯:“但做饭不会更有成就感呢?” “但平时我做的东西也只有老头子和我自己吃,哪来的成就感?”丁洋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指了指角落:“还有给它吃。” 宋如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丁生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跳上了客厅的沙发,此刻正曲着身子把头埋进自己的肚子里打着盹,对周遭锅碗瓢盆的噪音没有任何反应,也毫无警惕性,全然一副“这里本来就是我家”的模样。 宋如琢笑了笑:“它最喜欢吃什么?” 丁洋考虑了片刻,回答:“红烧河鲫鱼吧。” “它可真是好福气。”宋如琢说。 第27章 重色轻友 或许是因为加了些许胡椒粉的蛋炒饭打开了大病初愈的味觉,宋如琢在浅尝了一口丁洋端上吧台的一大盘蛋炒饭之后就去厨房又翻出了个更大的碗,表示今天自己要用这个碗吃两碗。 丁洋以为这是一句恭维的玩笑话,但当他看到宋如琢一勺又一勺把饭送到嘴里,脸上带着沉浸满足的神情,享受地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地咀嚼他随手炒的饭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扬起了一阵阵的温暖的小雀跃。 他不由得想起了丁生煎第一次吃到他做的红烧鱼鱼尾巴的样子,好像也是这样眯着眼摇头晃脑,只不过丁生煎还多了一条长尾巴摆来摆去表达自己的喜悦。 不过,宋如琢会说话:“真的太好吃了,我担心我吃得太多了你会不会不够吃?” “你有胃口就多吃点。我晚上收车回来还会吃宵夜的,不差这一口。”丁洋把面前剩下的米饭推到了宋如琢面前,示意他不用克制。 “周日还要工作嘛?”宋如琢笑着接纳了剩饭,继续边吃边问。 “是啊,我开网约车的,哪分什么周日周末,每天都可以是工作日。”丁洋随口说道。 宋如琢一边咀嚼口中鲜香的米饭,一边点头表示同意。 “我发现在S市,许多人是不过周末的。我经常收到周末的电话会议邀请,还会收到周日下午同事发来的邮件。”宋如琢说。 “为了能在这个城市立足,谁都不容易。”丁洋想到自己开车时遇到的形形色色的打工人,还有那天晚上载到的错过了自己生日的那个女孩,不由得唏嘘感慨。 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宋如琢身上,想起这个人也曾经身着西服狼狈地走在三十几度高温的午夜街道上,前几天还带着高烧出差回来晕倒在自家门口,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工作好像也很辛苦……你是做什么的?” 宋如琢放缓了口中咀嚼吞咽的动作,似乎在思考如何同丁洋解释自己的职业。半晌后,他咽下口中那口饭,语气平淡的说:“风险投资。” 对面的丁洋听到这个答案,双眼微睁看向他,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宋如琢喝了口水,又思索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有的人,有能力有想法去创造一个改变行业乃至改变世界的东西,但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我的工作就是去挖掘这样的资源,为他们提供资金的支持,等他们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后,再获得项目增值部分的收益……” 丁洋似懂非懂:“那你平时工作接触的一定都是些很聪明的人。” 宋如琢点头:“确实。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不仅仅是生意上的收获,从这些人身上我还能获得许多对这个世界与众不同的认知及看法。” 丁洋突然想起了徐东明:“我有个朋友也是这样的人,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宋如琢挑了挑眉,十分欣喜地笑道:“是吗?那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下。我在S市的朋友不多。” “是不多,还是只有我一个?”丁洋大概是平时嘴碎惯了,不知怎么地就随口接了那么一句。话一出口他也意识到这话有些过了,毕竟他也不确定自己和宋如琢现在的关系是不是熟落到了能开这样互损玩笑的地步。 宋如琢也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笑容:“被你发现了。除了同事和工作关系认识的人外,确实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这样啊……”丁洋不知怎地心里居然有些小小的得意:“那我有点不大敢把我那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了。” 宋如琢奇怪道:“为什么?” 丁洋冲他眨了眨眼:“怕你们相见恨晚实在投机,动摇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 宋如琢听到这话,噗嗤笑了。 他摆手道:“应该不会,除非那人也养了一只橘猫,也会做那么好吃的蛋炒饭。” 丁洋看到宋如琢又露出了过去他曾经见过的那种和他三十几岁的年纪不大相称的笑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真是奇怪,照理说宋如琢这个人应该是见过许多世面。 新奇有趣的东西,他一定见过不少。 自己何德何能,每次只是随口一说,就能把这人逗得那么开心。 他应该是真的开心吧。 …… 丁洋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好像乱了一小拍。 什么情况? 他有些紧张。 “那我就放心了。”丁洋最终以戏谑的口气结束了自己起头的玩笑。 可他又想起徐东明那不争气的“恐同”模样,觉得还是要事先给这人打好预防针做好心里建设。 “连我这么帅的人家都看不上,你就别操心人家会看上你了吧。”丁洋打算这么跟他说。 丁洋这里虽然都盘算好了如何引荐自己的两位朋友认识,可是接下去的日子里,他却一直都没有能成功约到徐东明。 徐东明不知怎么一下子变得很忙,连周末都约不出来打球了。 “你的健身大业是又无限期搁置了吗?”丁洋在第三次约球被拒之后对徐东明发出了疑问。 四个小时后他才收到了回复:“最近太忙了。” 丁洋以为他是工作上的忙,也没再多催什么。直到有一次他收车回来路过徐东明父母家门口,正巧看到徐家妈妈在门口提着菜和人聊天。 丁洋礼貌地同徐家妈妈打了个招呼,顺口问了一句:“徐东明最近怎么那么忙?很久没回来过了。” 徐家妈妈点头称是,只是粗糙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有着一股克制不住的喜悦。 “是不是谈朋友了?”刚才在和徐家妈妈一同聊天的邻居阿姨神神秘秘地问。 徐家妈妈又点了点头,翘起的嘴角快要飞到花白的鬓角里去了。 “啊?谈朋友了?他怎么没跟我说。”丁洋十分意外。 “是他领导介绍的,我也还没见过。明明说想等定下来了再跟别人说。”徐家妈妈眉飞色舞地说。 “别人,我也是别人咯。”丁洋嘟囔。 他不确定徐东明是因为觉得他即便是知道了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的意见,还是不想刺激他这条单身狗才不告诉自己这件事的,亦或者就真的是太忙了。毕竟徐东明过去所有的除工作外的空闲时间好像都用来找丁洋玩了,如今就大概是把这时间都给了那个姑娘了? 不论是什么原因,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朋友有对象了居然不告诉自己这件事情还是让丁洋十分不爽。 他掏出手机又给徐东明去了条消息。 “你妈都告诉我了。重色轻友。” 这回徐东明倒是回得挺快。 但却只回了一个俏皮吐舌的表情。 这就是默认了。 最好的兄弟终于还是要脱单了……丁洋想。 他是由衷地希望徐东明这次谈恋爱能顺利的,早日实现他结婚生子的愿望。 丁洋一直觉得,徐家爸妈那么恩爱,有他们做榜样,徐东明一定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只是,他也很清楚,等徐东明成家后,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打球见面的机会会变得更少。 虽然多年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感情,不至于因为这个而消散。 但没有人陪着一起玩,寂寞总还是会有的。 丁洋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扬起了一股难以驱散的惆怅,以至于那天晚上他非常少见的失眠了。 第28章 二次越狱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周。 周一股市开盘,A股大跌,老丁的炒股软件app的自选股界面上万绿丛中没有一点红。并且这个情况一直延续了好多天。 老丁每天对着手机愁眉不展,连打麻将的心思都少了很多,就更想不起上礼拜还在为丁生煎打碎了自己的五粮液要抓那个小畜生剥皮抽筋的事情了。 这天,老丁又没出去搓麻将,窝在家里看了一下午的电视也不愿意动手自己做个饭。丁洋下午收车回家就看到老头子半摊在床上老年痴呆一样地看着电视上正放着的保健品广告,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 因为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晚上会有台风登陆,所以丁洋今天白天就去出车了,想早点做完今天的生意早点收工回家。虽然他料到跟老丁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并不会很愉快,但也好过大半夜在外面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今天又不出去搓麻将?”丁洋问。 “搓个屁麻将,股票都跌光了,没钱搓麻将了。”老丁躺在那里骂骂咧咧。 丁洋习惯了他这态度,打开家里的老旧破冰箱看了一眼,转头问:“晚饭吃什么?” “吃西北风。”老丁依旧是不好好说话。 丁洋对着老丁翻了个白眼,把冰箱里昨天剩下的半只酱鸭拿出来,又翻出了一颗大白菜。 “今天就烧个白菜汤糊弄一顿吧。”他想。 丁洋端着菜下楼去公用厨房一通忙碌,不到半小时就准备好了一菜一汤的双人晚餐。 他一手端菜一手端汤回道房内,看到倚靠在床上老丁身体姿势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动一动好伐?桌子搬出来,吃饭了。”他说。 老丁的视线终于从电视上挪开,十分不屑地瞥了一眼儿子手里的东西:“晚上就吃这个啊?” “爱吃不吃。”丁洋说。 老丁又骂了一句侧那,非常不情愿地起来把吃饭的小方桌拉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继续看电视,完全不打算搭把手。 电视上的保健品广告已经结束,开始播放晚间新闻的内容。 “今天晚上好像有台风啊。”老丁说。 “是的。好像级别还蛮高的。” 丁洋又下去厨房盛了两碗饭上来,终于也坐下和老丁一起边看电视边吃饭。 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各个商业区为了防台风而加固高空屋外广告牌灯箱的内容。 “我放在天台上的花盆你帮我拿下来没有?”老丁扒了一口饭到嘴里,突然想起了自己放在老虎窗外面平台上的那几盆自生自灭的铁树。 丁洋:“拿下来了。等你想起来早就掉下去砸死人了。” 老丁:“还有你那几块搭猫窝的塑料板,也捆捆好。” 丁洋不耐烦地夹了个酱鸭腿到老丁碗里:“知道了。” 老丁看着酱鸭腿愣了一会儿,语气态度缓和了一些:“生煎那个小鬃桑又去哪里了?很久没看到了。都已经被噔特了怎么还要出去噶姘头?” 他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我怎么知道。随便它去吧。” 丁洋从老丁的语气中已经能感受到他对丁生煎砸了他五粮液的事情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于是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去把丁生煎从宋如琢那里接回来了,已经麻烦别人很久了。 虽然他知道,宋如琢应该对养猫的事情乐在其中——那个人甚至为了丁生煎发了自己的第一条微信朋友圈。 丁洋昨天晚上睡前刷到照片的时候也是一愣,在不知名的美图滤镜下半天才认出这是自家的猫。 宋如琢好像是买了个卡通大鲨鱼的模样猫窝。照片里的丁生煎正从鲨鱼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探出脑袋,半眯着绿油油的眼睛一脸不屑地看向镜头。宋如琢乐在其中,在照片下面为它配上了可爱搞怪的台词: “HELP!我要被鲨鱼吃掉啦!” 而在丁洋看来,丁生煎拍照的那一刻心里一定是在想:“愚蠢的人类又在搞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想到这里,丁洋下意识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并且点进朋友圈。 他想看看宋如琢有没有更新什么新的关于丁生煎的内容。 可当他手指移动到宋如琢的头像上刚想点进去的时候,手机突然一个卡顿,紧接着便是一个呼入的通话请求。 而打来通话请求的,居然正是宋如琢。 有那么一刹那,丁洋以为是自己误触了什么拨打按键。 他对着屏幕呆愣了许久才确认这只是一个巧合,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按下了通话键。 “喂?丁洋,你好。” “你,你好呀。” 虽然经过了几次的接触,丁洋和宋如琢面对面接触的时候已经可以十分自如轻松的交流了,但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如此官方礼貌用语的问候,他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方便说话嘛?” “嗯,方便,有什么事情么?” “你现在在家嘛?” “在啊,怎么了?” 丁洋听出了听筒那头宋如琢说话的语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心绪不宁。 “生煎……它有没有回家?” “啊?”丁洋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宋如琢这句话的意思。 听筒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在一声短暂的略带颤抖的呼吸声后又传来了宋如琢的声音: “生煎好像又走丢了……我今天回家发现他不在房子里……后来……后来……” 丁洋听见对面说话的声音愈发急切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于是忙安抚道:“你别急,慢慢说。” “后来我到二楼,发现书房的窗户没有关,它应该是从那个窗户逃出去了。”宋如琢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都是我不好。” “哎,没事的,它经常自己跑出去,你别担心。” “可是今天晚上有台风,它会有危险的。” “没关系的,它自己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的。” “不行,我要去找它。丁洋,你能告诉我它常去哪些地方嘛?” 丁洋原本听见宋如琢说自己打电话来是因为丁生煎再次出逃的时候,心里并不把这当回事。他根本不担心生煎的野外生存能力,他知道它大概率过几天就会自己回来的。 可是听见电话那头的宋如琢的语气那么急切以至于都几乎带上了哭腔,丁洋反倒有些淡定不下来了。 “你别……它不一定是出去了,说不定还躲在房子的哪个角落呢。” “可是……我都找过了。” “总之你先别出门,我现在来你这里看一下。” 听筒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好的,谢谢。” 丁洋挂断电话,飞速把碗里剩下的几口饭扒拉进了嘴里。 “谁的电话啊?”老丁刚才全程目睹了儿子打电话的过程,觉得他的情绪变化得十分奇怪。 起初是过分的客气,后来有放松了,突然间又变得很着急。 Hela “朋友出了点事情。”丁洋放下筷子和碗,随意擦了擦嘴,揣着手机起身就要出门:“我要出去一趟。一会儿你把碗洗了。” “什么朋友?男朋友女朋友?你台风天出去干嘛?脑子瓦特了?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老丁对着儿子连环炮一样地问着,可是儿子并没有理睬他,反倒是头也不回地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侧那,那么急,急了投胎啊。”老丁对着门口咒骂了一句,转头继续边看电视边啃起了儿子夹给他的酱鸭腿。 第29章 你喜欢什么颜色 丁洋在永福里10号再一次见到宋如琢的时候,他还穿着上班的正装,只是原本应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却有些凌乱,脸色也十分难看。 丁洋看到玄关处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猜测宋如琢应该是一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想找丁生煎亲热,结果就发现猫不见了。 “你确定它不在房里么?”丁洋一边说边进屋,来到客厅后趴了半个身子到地上,探头往沙发下看。 “我到处都找过了,连每个柜子都打开查看过,它哪儿都没有。”宋如琢眉头紧锁,眼睛里满是焦灼。 丁洋站起身,环顾了一下房内。 这房子里的家具都是简约风的,能藏猫的犄角旮旯不多,至少在客厅确实没有见到丁生煎的影子。 “你是说二楼的窗户没有关?”丁洋问。 宋如琢点头:“是,我在楼下没找到生煎,就去二楼找了。平时房门都是关着的,它不太会去。然后就看到书房的门虚掩着,进去一看里面的窗户是开着的。” “上去看看。”丁洋说。 二人一道上了楼。 二楼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上次丁洋照顾生病的宋如琢的时候已经进去过。另一间就是宋如琢说的书房。 宋如琢打开书房的房门走了进去,边走边说:“我记得这门我是一直都关着的,因为里面有重要的文件和电脑。” 丁洋没有立刻跟进去,他站在门口盯着房门上一字型门把手和下面锁孔上插着的钥匙看了一会儿问:“你只是关上,没有锁门是吧?” 宋如琢回头看向他,奇怪地眨了眨眼:“锁?没有。” 丁洋伸手握住那门把手试了试,明白了:“可能是丁生煎自己开的门。” “什么?”宋如琢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说……生煎会开门?” 丁洋努嘴点了点头。 他走进房间,来到房内唯一的窗户边。 “你是说你回来的时候,看到这窗户是开着的?”他问。 “是的。我记得前几天下雨,我特地把这窗户关起来过。不记得……”宋如琢说道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瞪大眼看了看开着的房门,又看了看站在窗边的丁洋,有些难以置信道:“这窗户,难道也是生煎自己开的?” 丁洋凑近窗框眯眼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点向窗框右下角某处示意宋如琢过来看。 “爪子印子还在呢。”他说。 宋如琢走过去,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窗框下因为常年没有打扫而积攒的一层薄灰上落着一大片零散的如梅花一样的猫爪印。 “怎么会这样……”他口中发出惊呼。 而丁洋此刻,则是摆出了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你忘了?上回生煎走丢,也是自己开的楼下厨房的窗户。” “可我不知道它还会开门……”宋如琢说。 “只要它想,它连保险箱都能给你开了。”丁洋说。 他把书房的窗户完全打开,双手撑着窗台探出半个身子出去张望了一番。 隔壁楼的一楼窗户搭了一个塑料雨棚,正好在书房窗户下面不远的地方。根据丁洋对自家儿子的了解,身形矫健的丁生煎应该就是顺着这条道越狱的,地上落着的一块碎裂的瓦片很有可能就是丁生煎当时蹬落下去留下的证据。 “你知道它会去哪里么?”宋如琢也凑了过来,跟着看向外头。 丁洋摇了摇头:“哪儿都可能去。整个永福里都是它的地盘。” 可能是受到台风外围气流的影响,外面已经开始起风。一阵一阵刮过的大风,吹得不知哪里没有固定好的塑料板劈啪作响,豆大的雨点也开始从天空落下打在了永福里成片的红瓦斜坡屋顶上。 丁洋关上窗户:“下雨了,明天我去它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找找看吧,也有可能过几天它会自己回家的。” 他语气平平,心中毫无波澜。毕竟丁生煎一直以来都是放养在外的,那么许多年除了被宋如琢抓去做绝育这件事情外,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如今这猫更是孑然一身,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 “你告诉我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它。”宋如琢显然无法淡定下来。 他站在那里,一脸认真地盯着丁洋,似乎是一定要从他这里要到一个答案。 “外面下雨了……而且晚上有台风。等台风过去了再找吧。”丁洋说。 宋如琢:“那更要在台风登陆前找到它,不然在狂风暴雨中它会害怕的。” 丁洋:“不会……” 宋如琢突然大声道:“会的!” 这一声把丁洋吓了一跳,他突然意识到宋如琢真的十分在乎这只猫。即便是知道生煎只是放在他这里寄养几周,还是替它买了许多新的玩具和新的猫窝。 真是不敢想象,宋如琢当时在他家,以为自己失去了猫咪抚养权的时候,到底是有多难过? 想到这里,丁洋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揪了一下,似乎是心疼的感觉。 他不再试图说服宋如琢,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趁着天还亮着,我带你去弄堂里找找看吧。” 宋如琢用力点了点头。 二人下楼来到玄关处正准备出门,宋如琢这才意识到自从李思睿搬走后,他家里就只剩下一把雨伞了。 “没事,两个人一起撑吧。”丁洋催促道,他能听见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东西碰撞的声响越来越密集了。 于是,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出了永福里10号,投入到了外面已经逐渐变大的雨中去了。 狭窄的弄堂里,丁洋略走在前面一些带路,宋如琢握着伞柄撑着伞紧紧跟在身后。 好在伞足够大,两人上半身大部分衣服都还是干的,只是脚下的路已经在一些坑洼处有了很深的积水,一脚踩下去能溅起小腿一般高度的水花。 丁洋倒还好,他本就是穿着短裤拖鞋出门的。 他也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宋如琢,此刻下半身的长西裤和鞋袜早就已经湿透。 “我们先去哪里?”宋如琢自己似乎对下半身的不适并不太在意,跟在丁洋身后焦急地询问。 丁洋说:“去弄堂口的烟纸店看看,生煎经常去那家店偷狗粮吃。” 宋如琢:“狗粮?” 烟纸店不远,两人又走得飞快,还没等丁洋开口解释二人就已经来到了店门口。 正巧,烟纸店老板正站在门口。 就见他一手抱着一只深棕色卷毛小狗,一手抬得老高打算要把店外面的卷帘门拉上。 “老板,那么早关门了啊?”丁洋十分熟络地上前打招呼。 烟纸店老板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见是丁洋,十分热情道:“是啊,晚上台风,路上没人,就早点关门了。” 老板怀里的那只小狗瞪着乌黑的圆滚滚的眼睛,死死盯着丁洋,裂开嘴龇起牙发出了几声不太友好的叫声。 “露露,不可以!”老板对着它训斥了一下,然后对丁洋说:“大概你身上有猫的味道,它以为你也要来偷他狗粮吃,生气了。” 丁洋:“是我家那个猫不好,家里有东西不吃,一天到晚跑到露露的狗粮盆里偷狗粮吃。” 他弯腰把脸凑到还在发出呜咽声的小狗面前,用像和小孩说话一样的语气说道:“下次你看到它千万不要客气,咬它!” 老板一边摸着小狗的脑袋安抚它紧张的情绪,一边对丁洋说:“喔唷,我们这个也只会窝里横。真的看到你家猫又要缩在一边不敢出来,胆子小的要死。” 丁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了,终于道出了今天的来意。 “老板,今天我家那只猫来过嘛?” “来过呀,又吃掉半盆狗粮,吃完还把饭盆倒扣过来,急的我家的狗嗷嗷乱叫。”老板说完,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看了一眼自家狗子。 一直站在丁洋身后的宋如琢听到这话一下子有些激动。 “那它后来去哪里了?!”他忍不住插话问道。 店老板愣了一下:“后来隔壁弄堂小白猫来找它,它就走了。” 老板说完,有些疑虑地看向丁洋问:“这位是……?” 丁洋:“他住在10号,跟我一起找我家那只猫呢。” 老板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如琢:“是嘛?好像从来没见过嘛。没来我这里买过东西吧?” “嗯,平时不太往这里走。”宋如琢对着店老板礼貌地回道,却在暗地里给了丁洋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结束这边的对话,找猫要紧。 丁洋收到了他眼神里的信息,就打算要和店老板告别。 可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老板你店里有男士塑料拖鞋的吧?” “嗯,有呀。” “帮我拿一双。” “哦,好。你自己进来挑一双。”店老板说着推开店门,重新打开里面的灯,示意丁洋进店。 丁洋道了一声谢谢,抬脚往里走。 走了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站在外面撑着伞的宋如琢:“你喜欢什么颜色?” 宋如琢当即愣在那里,不明白丁洋到底要做什么。 丁洋目光投向宋如琢湿透的鞋袜,抬了抬眉: “你这样脚捂在鞋子里不舒服,换双拖鞋吧。” 第30章 兄弟情深 宋如琢撑着伞站在烟纸店门口,看着丁洋和店老板一道进去。 过了没一会儿,两个人又一道出来了。 店老板再一次关上了店里所有的灯,拉上卷帘门。 丁洋对他道了声谢。 “老邻居,别客气。那我回去了,家里晚饭还没烧呢。” “嗯,那你伞呢?” “一点点路,跑回去。” 店老板又远远对着宋如琢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抱着手里的棕色卷毛小狗回道,顺着一排屋檐避雨,一溜烟地跑开了。 丁洋目送店老板离开,然后便径直朝着站在店门口的宋如琢走了过去。 宋如琢看清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个沉甸甸的东西。 “换上吧。42码,你应该能穿吧?”丁洋将塑料袋递到送宋如琢手里,顺手接过了他原本撑着的伞。 “嗯,应该可以。”宋如琢接过塑料袋往里面看了看,是一双深蓝色的塑料拖鞋。 脚下的皮鞋里面早就已经盛满了水,他确实不好受。 于是宋如琢也不再客气,抬起一只脚把鞋子脱下一只,然后有些艰难地想要把袜子也一起脱了。 可是袜子早就吸满了水,又冷又闷地死死跟皮肤黏在一起,非常难剥离下来。 宋如琢单脚站立在那里,摇摇晃晃非常艰难地维持着上半身的平衡,弄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脱下一只脚的袜子。 那只脚终于能够落地,踩上了新买来的塑料拖鞋。 看着工艺十分粗糙的拖鞋,脚感居然还意外的很不错,鞋底十分的柔软。 正当宋如琢低下头,打算抬起另一只脚再如法炮制一番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面前的丁洋开口说:“哎,看着好费劲,我帮你吧。” 紧接着,手里的另一只拖鞋连同塑料袋一道被拿走了,雨伞的伞柄再一次被塞回到了宋如琢手里。 还没等宋如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看到丁洋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你扶着我。”蹲下的丁洋仰起头对宋如琢说了一句,紧接着便伸手把宋如琢还没换鞋的那只脚给抬了起来。 脚腕被握住抬起的一刹那,宋如琢身子僵了一下。 可能是感觉到了身体中心的偏移,他本能地伸手扶在了丁洋的肩头,然后便感觉到鞋子和袜子都被脱下,脚被放进了另一只同样柔软的拖鞋里。 丁洋的肩膀很宽,伴随着手臂的动作,宋如琢能感觉到自己手掌触碰到丁洋衣服下的那部分肌肉线条正在有规律地收紧放松着。 有一股本能的冲动一瞬间没能控制住,稍许地漏了一些出来,宋如琢的喉结不受控地滚了一下。 宋如琢低下头默默看着蹲在面前的丁洋,压抑着心里的躁动强装镇定一言不发。 丁洋替他换上了鞋,蹲在那里又细心地将他已经湿透的长裤挽起到了膝盖上。两只裤腿都挽起后,丁洋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麻利地站了起来。 宋如琢看着丁洋把皮鞋里的水倒干净,连同袜子一起装进塑料袋,递到了自己面前。 整个一系列的动作过程其实并不长,或许只经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但在宋如琢的世界里,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感官触觉上的多重考验,一时之间缓不过劲来。 “算了,我替你拿吧。”丁洋见宋如琢没接过自己递过去的东西,以为是他拿着伞不方便,逐又把塑料袋的拎手套到了自己手腕上。 “走,我们去找小白猫。”他说。 宋如琢这才回过神来,快速眨了眨眼睛掩饰自己差点没克制住的情绪,回了一声简短的“哦”。 然后,他继续替两人打着伞,跟着丁洋钻进了另一条弄堂里。 脚下换上了透气舒适的拖鞋,宋如琢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你知道老板说的小白猫在哪里?” 丁洋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答道:“我知道,那只小白猫过去是隔壁弄堂一户人家养的,生煎以前经常跑到人家家窗户下扒拉窗户找那只小白猫玩,那家主人轰都轰不走。前几年那家人搬走了,没把小白猫带走……它就成了野猫。” “真可怜。”宋如琢感慨。 “其实还好,它现在在弄堂里过得也挺滋润的。有时候来我家蹭蹭生煎的饭吃,有时候吃好心人喂的猫粮,也有固定的窝……” 说着话,二人七拐八绕地已经来到了隔壁弄堂。 雨好像又大了一些,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周围居民自己搭建的雨棚上,动静大到让人有些担心那些年久失修的雨棚会不会随时被击穿。 阵风刮过的频率也愈发频繁了,并且风力逐渐增大。 虽然周遭的建筑物为他们挡掉了大部分的风,但宋如琢还是能听见头顶上方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噼啪碰撞声和遥远的路边大树枝叶被风撕扯一般的沙沙声响。 “好像在里面。”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垃圾房前,丁洋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示意宋如琢也过来看。 此时的天色暗下去了一大半,弄堂里的感光路灯只零星点亮了几盏。 借着这不算亮的光线,宋如琢隐约看到垃圾房堆放纸板和其他塑料瓶瓶罐罐的角落里有一团白乎乎的影子。 眼镜镜片上沾上了一些雨水,宋如琢的视线受到影响,看的不真切。他觉得那白乎乎的影子,如果是作为一直猫来说的话形状有些奇怪,过于舒展了……好像是跟什么东西缠绕在了一起。 正在此时,他看到自己身边突然打出一道光线,直直射进了那个阴暗的角落——是丁洋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往里头照。 “小册老果然在里面。” 宋如琢把镜片上的雨滴抹去一些,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里头的情形。 原来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团白乎乎的影子并不是一只猫,而是两只…… 只是因为另一只的毛色是橘黄色,颜色略微深一些,踩在刚才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没能一下子被发现。 两只猫正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紧紧依偎在一起。 可能因为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到的缘故,两只猫一同抬起了头。 两双眼睛直直看向外面站着的两个人类,瞳孔里闪烁着因为被打扰到而有些怒气的光。 “生煎!”宋如琢惊呼,激动地拉了拉丁洋的一角。 “我就说它不会有事的吧。我们两个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找它,它小子在里头窝着享福。”丁洋说着冲着里头的两只猫皱了一下鼻子,有些怨愤地说道。 “喵——” 里头的丁生煎抗议一般地对着自家主人叫了一声,然后转头在小白猫的身上舔起了毛,一副“别来打扰我”的架势。 “就让它待在里头吧。等明天台风过去了他应该会自己回家的。”丁洋又说。 宋如琢观察了一下垃圾房里的状态。 得益于S市的垃圾分类政策,这个垃圾房的“可回收垃圾”隔间里只堆放了一些破损的纸板箱和各种塑料瓶,整个环境干燥且没有什么异味。 丁生煎和小白猫窝在里面,确实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担心的地方。 “可是……”宋如琢看着正优哉游哉替小白猫舔毛的丁生煎,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丁洋关上手机上的手电筒,直起身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甩到肩膀上。 他侧身对宋如琢洒脱地说:“你现在把它带回去它也不会乐意的。它今天逃出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跟这只小白猫待在一起。” 宋如琢抿了抿唇,想到刚才看到的两只猫如胶似漆的模样,觉得丁洋说的很有道理。 “那就……回去吧。”他说。 “嗯,赶紧回去吧,风越来越大了,外面不安全。”丁洋说,他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不知哪里传来的金属组件被狂风吹散的噼啪声响。 二人共撑着一把伞,掉头往回走。 由于雨势太大,两人的身体不得不比之前挨得更紧写,才能勉强保持住肩膀以上部分的干燥。 “那只小白猫是生煎的女朋友嘛?”宋如琢回忆着刚才在垃圾房里看到的画面,问丁洋。 “嘿嘿。”丁洋突然笑了:“还真不是。那个小册老对弄堂里的小母猫基本都是拔吊无情,要好个没几天就不搭理人家了,偏偏好几年都盯着这只小白猫。我一开始也以为这小白猫是不是什么猫咪界的落魄白富美大小姐……但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只公猫……” “噗……”宋如琢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所以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别人,丁洋可能直接就会说:“还能是什么关系,好基友呗。” 但他下意识瞥了眼紧挨在自己身边的宋如琢,还是决定把那几个字咽了下去。 “兄弟情深吧。”他说。 话音刚落,忽然又是一阵大风刮过。 宋如琢手里握着的伞柄一个没拿稳,一下子飞了出去。 他回头去捡伞,没注意到这阵风裹挟的一堆树叶和地上的杂物垃圾正迎面朝着他俩飞过来。 南风知我意 第31章 急诊室 宋如琢顺着封跑出去好几米才终于抓住了飞出去的雨伞。 他转身要回去找丁洋,就看到狭窄的弄堂里,昏黄的灯光下丁洋修长的身子站在原地,正以一个微微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宋如琢见状心里突然一阵不安,小跑着回到丁洋身边。 “嘶——”他听见丁洋口中发出一声隐忍的声响,然后就注意到丁洋身上那件浅色的T恤右肩处出现好大一片深红色印记。 仔细一看,衣服的布料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物品划破了,里面的皮肉也被伤到,深红色的印记正是从伤口里不断渗出的血液。 宋如琢吓了一跳:“是什么东西划破的?” 丁洋咬着牙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一阵风带起来好多东西。我就突然觉得这里一疼……” 灯光太暗,看不清伤口的具体情况,宋如琢看着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块平日里随身携带的手帕。 还好,那手帕一直被放在裤子口袋里,现在还是干燥的。 他把丁洋拉到一旁的一个屋檐下,暂时放下手里的伞,将那手帕展开折叠成一个恰当的形状。 他极为熟练地将手帕由丁洋的腋下穿过,在肩膀后方打了个结固定住,并且拉过丁洋的一只手,让他自己按压住还在渗血的伤口处。 “用力按,先止血。” 丁洋听话照做,只是睁着大眼睛十分惊讶地看向宋如琢。 “我小时候参加过童子军,学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宋如琢说。 “啊,哦。” “走,我们去医院。”宋如琢再一次撑起伞。 “不用吧。”丁洋看看自己按着的伤口:“只是划破了点皮,一会儿血止住就好了。” “不行,这么大的伤口如果不做处理可能会有伤口感染。” “不用,我抵抗力好。” 丁洋觉得他实在是太夸张了。 他从小在弄堂里摸爬滚打,破皮流血都是家常便饭,身上的疤多到数不清。没有哪次是去过医院的。 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受伤回到家妈妈还会帮他涂上碘酒贴上个创可贴,后来妈妈离开了,每次受伤回家,被老丁看到伤口只会迎来一顿臭骂。骂他不好好念书野在外面,自作自受。 久而久之,他就算受伤了也会故意遮住不让老丁看到,顶多就是自己拿水冲一冲伤口。好在身体年轻,恢复得都挺好。 然而宋如琢依旧坚持:“必须去医院!伤口感染最严重可能会引起败血症。千万不要因为嫌麻烦而拿自己的生命去赌。”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加之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稳重和博学的气质,使得他口中说出的话总是具有极强的说服力。 这让丁洋一时之间真的有些怀疑,自己二十多年能这样健全的活下来只是因为运气好。 “那,那就去医院看一下吧。”他说。 宋如琢一手撑着伞,一手拽住丁洋没受伤的那边胳膊往前走,坚定地说了一个字:“走。” 永福里位于S市的市中心,虽然本身破败不堪,但周边各种资源却齐全。步行10分钟的范围内,商场、写字楼、学校、医院应有尽有。 从北面出口出去,过一条马路的距离处就有一家市级的三甲医院,并且恰好是以外科出了名的。 这医院平时白天总是人潮涌动,排队挂号的人从挂号大厅一直排到马路边上。 而在这个马路上几乎四下无人的台风天的晚上,医院的急诊室仍就是忙得热火朝天。 急诊大厅里挤满了从全市各处用救护车拉来的被掉落的广告牌砸得满脸是血的,或者是骑车被风刮过摔倒折断胳膊的,还有因为发生车祸被碾压下半身血肉模糊的。 焦头烂额的预诊台护士见到丁洋这个四肢健全神志清晰能自己走进来的病患眼神中露出一丝的不屑。 “先去挂号。”小护士从护士台里扔出一张预诊单来。 丁洋抬手要去接,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瞬间的疼痛让他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宋如琢见状上前主动拿走了预诊单,并且示意丁洋去一旁坐着。 丁洋捂着似乎已经不流血了的伤口坐在急诊大厅的座椅上,无聊的打量着周遭。 他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坐着轮椅或者躺在担架上的浑身是血或是皮开肉绽连骨头都露出来的外科急诊病患们,以及那些陪同而来满脸惊慌魂不守舍的家属们。 丁洋心里略微的有些发虚。 自己的这点伤和这些人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刚才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宋如琢说服,稀里糊涂答应了他来医院的呢? “真是鬼迷心窍了。”他想。 正在丁洋脑内犹豫着用这个成语形容自己的状态是不是不大恰当的时候,替丁洋挂完号的宋如琢拿着单据回到急诊大厅。 宋如琢看到了正盯着一个被高空坠物砸中了脑袋满脸是血的病人发呆的丁洋,于是坐到他身边,同他一道看着那血肉模糊的病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并不是必须伤成那样了才配得到治疗。”他说。 “但他们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医生。”丁洋说。 “医生经历过专业的培训,他们会判断轻重缓急。而你只是个受了伤的普通人,你需要关心的只是你自己。”宋如琢说。 他的语气平缓淡定,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丁洋觉得自己再一次被说服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处,还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想:是啊,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他和宋如琢继续坐在急诊大厅,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各自摆弄起了手机。 丁洋偶尔抬头,看到一些看起来更为紧急的伤患被送进治疗室,又被包扎好了从里头推出来,紧接着另一个头破血流的患者又被叫了进去。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等待,时间已到了深夜,急诊室的危重病患总算是被处置得差不多了,也不再有新的病患被救护车送来。 终于,诊疗室门口的叫号机叫到了丁洋的名字。 第32章 一定要打针么? 宋如琢陪着丁洋进了急诊诊疗室,里头坐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急诊医生。 那医生似乎刚从一场硬仗上下来,端着一个和年龄不相称的玻璃茶缸猛喝了一口茶,然后把不小心喝进嘴的几片茶叶吐回查岗,撩起袖子接过了宋如琢递过去的病历卡。 “怎么了?”医生看了一眼丁洋,看到这个四肢健全没有露骨透露肉的病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一下子都放松了许多。 “肩膀这里被东西划伤了。”丁洋边说着边侧过身,把受伤的部分凑到医生面前。 那医生在面前的键盘上敲完了几个字后,用力按了几下回车。 然后,只见他熟练地做了个手消,转过椅子面相丁洋开始查验起了他的伤情。 “包扎的蛮专业的。”医生一眼看到病患伤口上临时包扎的手帕,忍不住表扬了一番。 然后,他便开始动手解开那临时的包扎。 伤口上的血已经止住,干透的血液有些粘连住了伤口边的皮肤,手帕取下的时候带来了一阵皮肤撕拉的疼痛。 丁洋紧紧咬着后槽牙忍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心里暗自佩服自己的忍痛能力,觉得自己没在宋如琢面前丢人。 但紧接着,他又等来了医生拿起一旁的棉片蘸取碘伏替他清创。 丁洋终于还是没忍住那股钻进肉里的疼,嘴里轻轻发出了一声“嘶”,没受伤的那边的手不自觉地抓上了一旁宋如琢的手腕,像是寻找一个支撑一般用力握了握。 宋如琢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他伸手轻轻抚了抚丁洋的后背,手法温柔而不刻意。 “血已经止住了。”医生查看了一下清理好的伤口,淡定地说道:“什么东西划破的知道嘛?” 丁洋摇头:“不知道,当时一阵风刮过来还多东西,我就抬手一挡。” 医生说:“那你运气还不错,刚才有个人被风刮过来的一片碎玻璃划破了大动脉,差点没救过来。” 他边说边又用碘伏在伤口上擦了两下,疼得丁洋握着宋如琢的手腕又紧了紧,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医生抬眼看了看他:“你倒是能忍,这伤口还挺深的,要缝针。” 宋如琢抚在丁洋后背上的那只手明显感觉到他背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 “缝针?必须缝针嘛?”他听见丁洋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询问。 医生此时已经又转回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打起了病历:“不缝针的话就粘合,只是伤口容易牵扯开……” 丁洋没等医生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粘合就行!我自己会小心的!” 医生可能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病人,对丁洋的这个要求并没有再提相关的建议。 他打完了病历上的最后两个字,做了个手消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朋友要一起来看着嘛?”医生走向一旁的治疗室,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椅子上的病人和他身边陪他一起来的那个男人。 丁洋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死死拽着宋如琢的手腕,而且手心已经因为刚才的疼痛出了许多汗,滑腻地粘在人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他有些尴尬地松开手,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一旁的宋如琢:“不,不用了吧。” 宋如琢神情淡然,点了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他听见丁洋轻轻嗯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跟着医生去了隔壁的治疗室。 宋如琢等在原地,无意识地摸了摸刚才一直被丁洋紧紧攥着的手腕。那地方的皮肤确实被捏的有些泛红了,还有些发烫。 “医生,这不打麻药嘛?” “粘合不打啊,缝针才打。” “啊——” 宋如琢治疗室里传来丁洋的一声极力克制住的哀嚎,又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丁洋脸色惨白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受伤的部位已经被处理好,盖上了医用的敷料。 医生紧随其后走出治疗室,回到了他的电脑桌前一言不发,只是噼里啪啦敲打键盘。 过了一会儿,桌子上的打印机滋滋作响,突出了一张处方单。 医生拿过处方单,熟练地盖章,签字,然后递给到一直站在边上等着的丁洋手里。 “去把钱付了拿药,再去打一针破伤风针就可以回去了。”医生说。 宋如琢看到刚想鞠躬道谢的丁洋好像身子又是一僵。 “还,还要打针?”他听见丁洋有些结巴地问道。 “要的。你这个伤口那么深,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医生看都没有看他,一边在电脑上叫下一个号一边随口回了一句。 “可是……”丁洋刚想再挣扎些什么,门外下一个急诊病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被人搀扶进来了。那病人一边哀嚎着一边绕过丁洋坐在了一声面前,露出的一节胳膊上有个巨大的创面,几乎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被什么东西弄的?”医生已经完全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个新的病人身上,完全没有要在理睬丁洋的意思了。 宋如琢拉了一下丁洋的胳膊,带着当下有些迷茫的丁洋走出了急诊室,并且从他手上拿过医生开的处方单看了一看。 “医生给你开了一支破伤风针,还有一些消炎药。”他说。 丁洋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他看向宋如琢,眉毛有些微微耷拉下来。 “一定要打针么?”他不死心地又问了宋如琢。 宋如琢点头:“听医生的。” 丁洋沉默了片刻,随即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好吧。”他放弃最后一丝的抗争,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急诊室。 宋如琢跟在他后面,看到丁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头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他看着丁洋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地扬起了一些,随即快步跟了上去,拍了拍丁洋的后背,在他耳边说道:“去注射室门口等我,我去付费拿药。” 第33章 害怕的东西 宋如琢付完款拿了药来到注射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丁洋直挺挺坐在那里,像是一只放哨的猎犬一般直勾勾看着注射室里面。 他过于专注,以至于宋如琢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 “这是药,进去拿给护士就行。”宋如琢把取来的药剂递到丁洋面前。 丁洋浑身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只见他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宋如琢递给他的东西,然后缓缓站起了身。 他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有些慷慨就义似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面前的注射室里走去。 正当他已经走到门口,眼神已经和里头正空闲下来的护士对视上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的宋如琢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自己进去?还是我陪你一起进去?” “你陪我吧!”丁洋的回答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他回头睁大眼睛看着宋如琢,眼神里满是恐慌和求生欲。 注射室里的小护士看着两人在门口不进来,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在操作台前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着二人催促到:“打针就快进来。” 丁洋被这一催更紧张了,下意识拉住了宋如琢的胳膊,像是拉着一捆救命稻草似的来到了操作台前。 小护士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眼前拉着胳膊进来的两个男人:“你们两个谁要打针?” “我……”丁洋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忍不住地瞥着操作台上码放整齐的针头和针管。 “药和单子拿过来。”小护士说。 丁洋把东西递过去,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 丁洋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宋如琢,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此刻自己的一样。 “别往那边看。”他听见宋如琢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他果然是发现了。丁洋想。 小护士配完了药,来到已经坐在操作台上的丁洋跟前。 她熟练地核对了药品和姓名之后,便招呼丁洋把一侧的袖管卷起来。 “我来吧。”没等丁洋抬手,宋如琢已经主动上前替他将松垮的短袖袖管挽到了胳膊上:“刚才医生说让你尽量别动肩膀,粘合的伤口容易崩开。” 小护士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上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两条缝 “你朋友真是细心。”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了棉球为丁洋要注射的部位消毒。 吸饱了酒精的棉球触及皮肤的一刹那,丁洋又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刚才还笑嘻嘻的小护士一下子又不大高兴了,她抬起头朝向一旁的宋如琢叮嘱:“哎,这位朋友你按好他。别让他乱动。” 丁洋有些尴尬地看看宋如琢,想说刚才自己是被凉到了才动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宋如琢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他原以为宋如琢是要按照小护士的指令将他按在那里的,可令人意外的是,宋如琢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丁洋的肩,然后伸手挡在了丁洋眼前,挡住了丁洋能看到护士和针头的视野。 “别往那边看,想点别的事情。”他听见宋如琢说。 丁洋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宋如琢微微低着头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面孔。 此刻,丁洋能清晰的看到宋如琢带着的眼镜镜片上的灰尘以及镜片后面的那双纤长微微上挑的眼睛。 上一回这么静距离地看他,好像还是在自己家宋如琢撞了头的那回。 只不过那回他看到的是这人双眼泛红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次却不同,宋如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温柔。 丁洋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了宋如琢脸上的五官,发现这张脸真是好看。 不是那种璀璨惊艳的美,而是一种像是盛夏透过交叠的梧桐树叶洒落在地上斑驳光点的美。 这种美不会夺人眼球,却能在让人在不经意间注视良久。 丁洋就这么看着他,连刚才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都放缓了,并且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小护士手里的针管已经插入了他的胳膊。 “好了。按一会儿。观察30分钟就可以回去了。” 等丁洋回过神来的时候,护士已经推完药拔出针,并且在针孔处按上了棉球。 “谢谢。”宋如琢替还没反映过来的丁洋向像护士道了声谢,并且接过护士手里的棉球替他按压在了针孔处。 他扶着还有些呆滞的丁洋走出注射室,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大概是因为金属座椅冰凉,坐下的那一瞬间一股寒意顺着屁股直冲进了丁洋的脑子,这才让他有些混乱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他有些羞愧地红了脸。 “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说:“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宋如琢侧头看向他:“看出什么?” “看出我怕打针。”丁洋的脸又红了些。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宋如琢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 “我觉得挺丢人的,那么大个人了因为害怕所以不敢缝针,连看到针头都浑身发抖。”丁洋想用自嘲缓解一些自己的尴尬。 宋如琢把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单手托着自己的脸颊笑眯眯看着丁洋:“害怕一件东西不一定非要去面对。实在躲不开了,转过头去别看也是一种应对方法。” 丁洋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句话,然后感慨:“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哪位伟人说的名人名言?” 宋如琢冲他眨了眨眼,笑道:“哈哈,不是什么名人名言。这只是我个人的生活经验而已。不一定是正确的做法,但有效。” “不是正确的做法,却有效?”丁洋试图理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发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宋如琢拍了拍他的肩:“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丁洋哦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一件事,他边掏手机边问:“对了,刚才你替我垫付的医药费是多少,我转给你。” “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还在自责想着要如何去弥补,怎么还能让你给医药费。”宋如琢把他掏手机掏了一半的手按了回去:“是因为我坚持要找生煎,你才会在那么危险的台风天在外面受了伤……” “我确实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你那么坚持要找它?我跟你说了,生煎经常一个人在外面,它不会有危险的。” “没有危险不代表它不害怕。我不想让它一个人面对外面的狂风暴雨。不过……”宋如琢说道这里轻轻笑了一下。 “不过你猜错了,它根本不是一个人。”丁洋说。 宋如琢坐直身体,长叹一口气:“是啊,它有它的朋友陪他,它不是一个人。” 今夜要一个人面对这风雨的,只有我自己。他想。 不过,是他自己选择不和别人立下任何承诺,是他自己不愿意为伴侣做出任何改变而失去了爱他的人的。 好在宋如琢现在已经不害怕一个人面对风雨了,又况且,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34章 晚安 三十分钟转眼就过去了,丁洋不意外的对破伤风针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被护士告知可以自行回家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外面雨势依然很大,但风似乎没有先前挂的那么放荡不羁了,看起来危险系数小了许多。 丁洋和宋如琢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冒雨走回家去,毕竟这急诊室来来往往缺胳膊少腿的场景和消毒水参杂着血腥味的气味并不怎么宜人。 回去的路上,宋如琢为了不让丁洋受伤的那边肩膀沾上水,刻意把雨伞倾斜向了丁洋,自己半边身体湿透。 不过丁洋也很快发现了他的心思,把伞推回去了一些。 为了尽量少淋到雨,两人在不算宽敞的伞面下逐渐靠近,肩膀紧紧贴在一起。 丁洋甚至有一瞬间想要揽上身边人的肩膀,但手刚伸出一半就被他给缩了回来。 虽然两人是朋友,但宋如琢的性向毕竟和他不同。他不是很清楚对于那一类人来说,这样的同性之间的身体接触会不会算得上过分亲密亦或者是冒犯,就如同他过去就算和女同学关系再好也不会勾肩搭背。 二人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在暴雨的深夜艰难前行,终于回到了永福里。 回去的路上先经过了永福里10号,丁洋让宋如琢先回家,自己回去这点路不会有问题,外面风大雨大送来送去的绕路没有必要。 “那你小心。”宋如琢没有推脱。 毕竟从他家到丁洋家不过是拐个弯几百米的路,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而且,就算真的有危险,好像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像刚才那样拖累了对方。 既然如此,不如把整把伞让给丁洋一个人撑,可以让他少淋一些雨。宋如琢想。 他目送着丁洋离开,看着他因为受伤而有些前曲的背影消失在弄堂拐角处。 可能是经过雨水冲刷掉了表面灰尘的缘故,宋如琢觉得自己家门口的两盏门廊灯此刻看起来竟然是比过去亮了许多。 他按下开门的密码,伴随着滴一声的解锁提示音推开了自家大门。 房间里没有小猫的迎接,更没有人等着他回来。 宋如琢站在门口对着里面的一片黑暗发了一会儿愣,最后还是走进了门里的世界。 他快速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打开了所有的灯。整个过程中,脚下的塑料拖鞋因为吸了水,走路的时候会发出了叽叽咕咕的响声,听起来像是小丑在摆弄气球,让他想起了一些十分滑稽的画面。 宋如琢踩着那双塑料拖鞋上楼洗了个澡,把身上几乎湿透的衣服换下,穿上了干爽舒适的睡衣,并且把塑料拖鞋也换成了他平时穿的居家棉质拖鞋。 宋如琢打了个哈欠。 已经后半夜了,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于是打算就这么睡了。 他从浴室走到卧室,一路上突然就觉得没有了塑料拖鞋叽咕作响的房里一下子变得过于安静了,安静到凸显得窗外的风雨声十分的喧嚣。 宋如琢关灯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喧嚣的风雨声在耳畔变得更吵闹刺耳了。 还好他已经长大了,不害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风雨声了。而不是像七八岁时候的那个自己,在暴风雨的夜晚躲在宿舍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当时,宿舍里监督学生生活起居的老师发现了在被子里呜咽哭泣的宋如琢。 军事化管理的学校里的白人老师似乎对这个亚洲男孩子没什么耐心,严厉的告诉他:“你这样会影响到别人休息的。” “这声音像野兽和魔鬼的叫声。” “你是一个男人,就算是野兽和魔鬼你也要去面对。” “可是我害怕……” 年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去年飓风登陆的时候,他就能敲开父母的房门,挤在他俩中间,让父亲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而现在,他却一定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直面自己害怕的东西,人才会成长。”老师严肃道。 当时一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宋如琢一直将这句话牢记在心里,并且相信这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要经历的事情。 直到他大学毕业后去周游世界,在旅途中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人和他有着类似的生活经历,他们也相信只有经历过磨难直面过恐惧才能让自己成长。 直到他在英国遇到了一个画家,他对他说:“如果可以躲开,为什么要去直面自己的恐惧呢?蔷薇花爬藤的时候会避开那些让它不舒服的东西,会向着阳光充足的地方生长。你看那些花朵多好看,它们的色彩和香味并不来自于苦难而是来自于阳光和养分。” 他开始思考,既然人并不一定要去直面自己恐惧的东西才能成长。 那面对害怕的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不躲避开呢? 所以他伸手挡住了丁洋的眼睛,告诉他如果害怕就别往那边看。 因为害怕打针并不会影响丁洋在他眼中的形象——一个高大阳光善良体贴的男子汉。 宋如琢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这位因为自己而受了伤的男子汉,于是他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给丁洋发去一条信息,问他是否安全到家。 过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丁洋报平安的回复。 宋如琢想要写一段话,为自己今天坚持要找猫而让丁洋受伤的事情道歉。可是因为中文书面技巧还是不够熟练,他斟酌字句写写删删,半天也没能组织出一段完整的文字来。 正在他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手机键盘,纠结是用“您”还是“你”的时候,丁洋的下一条消息又进来了。 【别担心生煎,它明天应该就能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条:【塑料拖鞋记得刷一刷再晾干,雨水泡过的会发臭。】 宋如琢眼皮一跳,从床上坐起来纠结了半天要不要现在就去去洗拖鞋。 结果过了一会儿,他又收到丁洋发来的来一条消息:【算了,那么晚了别刷了。明天再刷,多放点洗衣粉。】 宋如琢在键盘上努力尽可能快地敲打着回复。 【Z-H-I D-A-O L-E】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点下发送,丁洋又发来了第四条消息。 【早点休息吧。】 宋如琢对着一连串丁洋仿佛自言自语一样的信息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会有人絮絮叨叨得让人在打字聊天的情况下都插不上嘴? 宋如琢删掉了刚才好不容易输入好的“知道了”三个字,郑重其事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晚安。” 聊天界面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消息回复回来。 最后,当宋如琢几乎就要支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手里一直握着的手机才又震动了一下。 他迷迷糊糊间解锁手机,看到丁洋回复了一条简短的语音。 宋如琢实在太困了,用尽最后一丝神智点开了那条语音。 他听见手机里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晚安。” 宋如琢听完这句话,彻底闭上眼,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然后彻底睡着了。 只是嘴角勾着一缕还未消下去的笑意。 第35章 早餐 台风过境后,风雨暂歇,天气放晴。 躲避了一夜的麻雀们从犄角旮旯里飞了出来,成群结队落在永福里的红瓦屋顶上叽叽喳喳议论着昨夜的狂风暴雨。 永福里10号二楼卧室的窗户口就落了几只,一边梳理着自己身上的羽毛,一边交流着感想。 它们交流得太过激烈,嘈杂声音透过老房子的单层玻璃飘入房间,吵醒了凌晨刚躺下的宋如琢。 宋如琢疲惫得努力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 昨夜发生了许多事,他真的累着了,一晚上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 他依稀记得最后是在和丁洋发消息,但是具体聊了些什么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今天是工作日,公司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他必须参加。 于是宋如琢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打算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就去公司。 他来到卫生间,看到墙角支着昨夜自己穿回来的那双蓝色塑料拖鞋,零星想起一些昨夜和丁洋聊天的内容。 “塑料拖鞋记得刷一刷再晾干,雨水泡过的会发臭。” 于是他找了个盆,倒了点洗衣粉把拖鞋泡了进去,打算今天下班回家把拖鞋刷一下。 宋如琢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从冰箱里翻出今天就要过期的面包。 他将面包放入烤箱,然后转身按下了吧台上咖啡机的按键。 半分钟后,两片烤制到香脆的吐司面包搭和一杯咖啡就完成了,这就是他日常的早餐。 宋如琢把早餐端上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没有加奶加糖的咖啡提了提神,然后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有什么留言或是工作群里的重要信息。 倒是十分难得,几个工作群一整晚都没有人说过话,聊天界面跳在最顶层的对话框还是昨天夜里他和丁洋的。 宋如琢习惯性地点了进去,看到了对方最后发来的那条语音。 点开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晚安。” 宋如琢笑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双手捧起手机,认真而又艰难地又逐字斟酌编写了一条消息发给了过去。 【早上好。伤口情况如何?】 看到消息成功发出去了,他又念了几遍,确认语法和用词都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拿起面包打算开始吃早餐。 谁知,他刚咬下第一口,手机屏幕又再次亮起。 丁洋几乎是秒回了他花了好久才发出的问候。 【已经没事了。】 【我觉得它都快愈合了。】 【你今天什么时候在家?我把你的伞还回来。】 …… 手机不停地震动,又是一连串让人插不上话的信息,昨夜的情况再次重现,宋如琢对着屏幕哭笑不得。 于是,他再一次放弃了缓慢的中文输入法,直接回复了语音过去。 “我现在就在家。” “那我现在过来吧。”丁洋也用语音回复了他。 “好。” 对话终于有来有去的顺利完成了,宋如琢放松了似地长舒一口气。 他刚想放下手机继续吃早餐,突然想起下午的会议有个数据需要让手下的助理确认一下,于是在聊天界面里翻里找到了助理Amy的名字,将输入法切换到了英语状态,熟练地将工作布置了下去。 一长串的工作内容发送出去后,宋如琢的肠胃好像已经彻底醒了,饿了一晚上的胃被灌了半杯咖啡后有些抗议似地咕噜叫了两声。 于是宋如琢赶紧拿起面前盘子里那咬了一口的面包片打算把他的早餐吃完。 可正在此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应该是丁洋来了。 宋如琢没料到他会那么快过来,看着手里的面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大口才把它放回盘子,然后小跑着去开门。 门口的丁洋看到鼓着腮帮子嘴角还沾着面包碎屑的宋如琢愣了一下。 “在吃早饭?”他问。 宋如琢边用力咀嚼着口中淡而无味的吐司面包,努力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一点。 “你吃过了么?”他用回国之前自学的最万能的打招呼方式对丁洋说道。 丁洋摇头,把昨夜借走带回家的雨伞递还给宋如琢:“没呢,我想把伞还你之后去菜场买个蛋饼吃。” “蛋饼?”宋如琢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食物的名字,有些好奇。 “你不知道?就是面糊摊成饼,上头打上鸡蛋……”丁洋说。 “哦!我知道,就是煎饼果子。”宋如琢有些兴奋:“我吃过,里面可以放脆饼……” 丁洋摆了摆手打断道:“不是,蛋饼和煎饼果子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 “饼皮吧,煎饼果子的饼皮是薄脆的,蛋饼……”丁洋转动眼珠,在脑海中寻找一些恰当的形容词:“蛋饼的饼皮稍厚一些,是软的。” “软的……”宋如琢有些不太理解:“那会好吃么?” “当然好吃啊。我小时候S市大多早餐摊位做的都是那种软蛋饼,大家上班上学路上随手买一个,香喷喷热乎乎的能填饱肚子。” 宋如琢刚刚被塞了半片吐司面包的胃似乎并不十分满足,听了丁洋的描述后胃部又发出了咕噜咕噜的两声抗议。 他咽了咽口水:“我想尝尝。” 丁洋看着一脸向往表情的宋如琢奇怪地问:“你不是说你已经在吃早餐了?” 只见宋如琢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桌上剩下的一片寡淡无味的吐司面包和半杯苦涩的美式咖啡,撇了撇嘴:“不吃了。想吃点好吃的。” 丁洋也越过他看到了他身后的早餐,心里瞬间明白了。 “那走吧,再晚那个阿婆可能要收摊了。”他冲着宋如琢笑道。 “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不用换,只是去菜场,你这身很合适。”丁洋指了指宋如琢身上当睡衣穿的皱巴巴的白色体恤和下半身的深色沙滩裤:“打扮的太好,我买菜不方便还价。” “买……买菜?”宋如琢满肚子疑惑。 “嗯,我爸今天点菜,说想吃油爆虾,我去买点河虾。”丁洋说。 宋如琢把手机和一些现金揣进松垮的沙滩裤里,随便套上了一双运动鞋就跟着丁洋出了门,两人一道往永福里的菜市场走去。 两人边走边随意闲聊。 “你今天不上班?” “上午没什么事,打算中午再去。你呢?今天出车吗?” 丁洋抬手摸了摸昨天肩膀受伤的部位,T恤下那地方微微鼓起,应该是还贴着厚厚的纱布:“这里还是不太能动,开车不太安全,打算休息几天。” 宋如琢有些自责:“是我的责任,耽误你生意了。产生了多少误工费我赔给你吧?” 丁洋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他,说话音调有些抬高,听起来有些不大高兴:“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两个是马路上的陌生人似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宋如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用词和说话方式确实过于正式了,他可能还是没掌握和这位新朋友的相处和对话技巧。 “那……”宋如琢为此有些困扰。 “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正好借着机会休息几天,之后每天多跑一两个小时就挣回来了。” 宋如琢点头哦了一声,继续跟着丁洋走出去几步路,脑子里还在想着如何以一个不那么生分的方法去弥补自己给丁洋造成的损失。 突然,他灵光一现:“对了,你之前说可以包你的车是吗?” “啊?嗯对。私下包车的话平台不抽成,可以多挣点。” “我下周要跑好几次周边城市,是不是可以请你当我的专车司机?”宋如琢紧跟在丁洋身边,满脸兴奋地看向他。 丁洋侧头瞥见这表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嗯,当然可以啊。” 他确实也喜欢跑远途,飞驰在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高速公路上要比被堵在S市在上下班高峰的高架上要让人快乐得多了。 宋如琢见丁洋答应了自己的邀请很是高兴: “那我今天让助理整理个行程单出来,你看一下报个包车的价。” 丁洋笑呵呵:“这不着急,跑完回来再给也行。我知道你住哪儿,不怕你赖账。” 第36章 要好好学中文 丁洋带路,二人七拐八绕地穿梭在永福里的弄堂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菜市场门口。 菜场靠近一个四五条线路停靠的公交车站。 上下班高峰的时候,这里来往往的人流很多。忙碌的打工人来不及在家吃早饭,就会在临街的商铺买上一些简单的诸如包子馒头的早点边等车边吃。蛋饼摊也开在临街的一个门面里,平时主要做的也是上班族的生意。 从蛋饼摊摊位角落箩筐里堆成小山样子的蛋壳可以看出,摆摊阿婆一早上的生意应该不错。 然而此时已经过了早高峰,没有顾客排队了,于是阿婆闲下来,便在跟身后蔬菜摊位的老板闲聊着有的没的。 “阿婆早啊。”丁洋熟门熟路地来到摊位前,同她打了个招呼。 蛋饼阿婆转身见是丁洋,也眉开眼笑道:“哎哟,洋洋啊,长久没看到你了,阿是去谈朋友了?” 丁洋回:“不是的,之前天天上夜班,早上睡懒觉就没来买早饭。” “还是老规矩加三个蛋嘛?”阿婆没等丁洋下单,已经麻利地在烧热的饼铛上倒下了一勺面糊。 “嗯,今天再加一份不加辣的。”丁洋说。 阿婆将摒挡上的面糊抹开,间隙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丁洋身边的宋如琢。 “喔唷,这个小伙子没瞧见过,是洋洋朋友吗?” 丁洋刚想开口回答,却被宋如琢抢先一步。 “是的呢,是洋洋的朋友。” 宋如琢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阿婆有方言调调的口音。 一旁的丁洋听了,觉得这口音倒是和他过去那种生疏的过于官方的普通话比起来多了几分亲切感。 阿婆点点头,从鸡蛋框里拿出两个鸡蛋,熟练地单手敲开打在了已经半凝固的面饼上。 “嗯,洋洋你这个朋友长得跟你一样帅。结婚了嘛?女朋友有了嘛?” 阿婆开口问道,同时在面饼上又加了一个蛋。 宋如琢虽然对于中国的长辈喜欢关心晚辈婚姻状况感情生活的事情有所耳闻,但是突然自己遇上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他没想到得是,丁洋对这样的问题倒是十分熟练。 只见丁洋冲着阿婆挤了挤眼睛,浮夸地回道:“没有呢,他刚从国外回来的,要求很高的。” 阿婆又在撒葱花间隙抬头瞥了一眼宋如琢,继续低头一边摊饼一边感慨:“我儿子也是,在国外定居了,说让我过去。我说我不去,我去干嘛?要么他早点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我可以去给他带小孩。可他就是不找,挑挑拣拣的成了大龄剩男……” 阿婆聊天归聊天,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很快就把丁洋那个蛋饼摊好,撒上葱花芝麻,叠好了装进袋子递给丁洋。 紧接着她又从一旁的锅里盛了一大勺面糊倒上饼铛,重复着刚才的操作。 阿婆一边把刚打上去的鸡蛋匀开,一边嘴里絮絮叨叨:“你们现在小年轻要求都太高了,其实结婚对象,人好才是最重要的。光是长得好看或者钱挣得很多有什么用?要找个适合过日子的……” 丁洋继续嬉皮笑脸应和着:“是啊,阿婆你说的对,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他接过阿婆递来的第二个没有加辣的蛋饼,递给宋如琢,顺便眯着眼冲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宋如琢明白他的意思,顺着阿婆说哄她开心,于是也配合地点点头冲着阿婆笑了笑。 “阿婆两个一共多少钱?”宋如琢问,随即掏出钱包对丁洋道:“上回你请我吃的面,这次我请你吧。” 两个蛋饼没多少钱,两人如今既然已经是朋友,丁洋也就不同他客气了,笑嘻嘻地接受并道了一声谢。 阿婆一手收拾着饼铛上的残渣,一手指了指摊位边挂着的二维码说道:“十块钱,扫这个。” 宋如琢钱包刚打开,看到里头正好有一张十元,于是顺口问了句:“阿婆,你收纸钱吗?” 阿婆和丁洋:“?!” 阿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惊恐二字,瞪着宋如琢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看起来血压是一下子窜到了140。 还好丁洋反应快,急忙开口解释:“阿婆,我这个朋友外国回来中文不大好。” 阿婆看看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丁洋抽出宋如琢皮夹里的那张十块钱,双手展开凑到他眼前,严肃且认真的教育道:“记住!这叫纸币,纸——币——!” 宋如琢呆愣了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中文真是难,纸质的钱为什么不能要纸钱呢? 而且,他使用中文词语错误也不是头一回了。以往大家最多就是愣一下,然后玩笑两句就过去了,怎么这回阿婆听他说错中文却要像见了鬼似的。 但宋如琢还是识时务的,他看到丁洋又在使劲给他使眼色,当场也没有再纠结,只是谦卑好学地跟着丁洋学着说:“纸——币——” 丁洋朝他竖了个拇指,然后把十块钱丢到蛋饼摊位角落里一个不太显眼的装钱的小框里:“阿婆,我放这里啦。” 阿婆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收起了脸上的惊恐,眯起眼对着宋如琢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小伙子,你一定要跟丁洋好好学中文啊!” 宋如琢依旧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二人站在蛋饼摊前。 宋如琢端详起了自己手里的那个蛋饼 他其实吃过很多回煎饼果子,那是一种外皮薄,边缘略脆,里头打上一颗鸡蛋包裹脆饼或者油条的非常美味的食物。 而这次尝试的蛋饼,饼皮比煎饼果子厚许多,拿在手里软绵绵的。 他学着丁洋的样子也加了3个蛋,里头的蛋液和面粉半混合着,在边缘处露出一些烘干了有些发脆的蛋白。 他的蛋饼是后做的,现在拿在手里还有点烫,于是他只是小小咬了一口。 面饼略湿,上头的鸡蛋撒上了芝麻吃起来极为香滑。 折叠在一起软软的面皮夹着鸡蛋被一口咬进口中,那口感像是……一种香咸的千层蛋糕? 宋如琢又咬了一口,这回咬到的部分有更多的鸡蛋,更香了。 当宋如琢小口品味手中新奇美味的同时,饥肠辘辘的丁洋则直接拿着自己手中的蛋饼三口两口就把整个饼给炫进了嘴里。 然后,只见他嘴角带着油光,含着满嘴的食物问宋如琢:“我要去买菜了,你是回去还是跟我一起?” 宋如琢的饼刚吃了一半,抬起眼看向他:“我跟你一起吧,我也想买些蔬菜。” “嗯,那等你吃完。” 丁洋向阿婆要了两张纸巾,用其中一张把自己油光光的嘴擦了个干净。 然后他把另一张拿在手里,等宋如琢吃完他的饼后递到了他手里。 宋如琢正在为手里微微的油腻而感到不适,看到这及时递来的纸巾十分感激。 他一边擦手一边跟在丁洋身边往菜场里走。 宋如琢还是想知道刚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用错词,说‘纸钱’的时候,阿婆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丁洋抿嘴仿佛是在忍笑:“因为‘纸钱’指的是另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嗯……是那种我们烧给先人阴间用的钱。” “先人?”宋如琢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他停下脚步惊呼:“我的天啊,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丁洋抿起的嘴角勾起得更高了点。 “没事啦,阿婆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不是还让你跟我好好学中文吗?” 宋如琢点点头:“确实,我学得还不够好。” “不急,慢慢来。”丁洋拍了拍他的肩,二人继续往前走。 第37章 买菜 工作日早上的菜市场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各家各户的煮妇和煮夫,他们大部分上了年纪,拿着一比不错的退休金,然后在家庭中依旧起着顶梁柱的作用——不是赡养着年逾古稀的老人,就是带着蹒跚学步的孙辈。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选择菜品的要求必然是物美价廉。但有些东西,诸如时鲜,的确是贵有贵的道理。 于是偶尔的,顶梁柱们也会咬咬牙,买个上百元一斤的河虾,只不过不会忘记再三提醒老板要在称重的时候把网兜里的水给抖干净。 毕竟自己的生活嘛,还是要享受的,但也不能被人当“冲头”。 和老丁不同,S市许多他那个年纪的男人都要负责家里的买汏(洗)烧,所以菜市场里的男顾客的比例明显要比女性顾客高出一些,并且一个个身经百战,随便瞄一眼就知道这颗菜新不新鲜那条鱼活不活。 在一堆中老年男性顾客中,丁洋和宋如琢两个年轻力壮盘正条顺的小年轻一道出现在菜市场里看起来还是有些突兀的。 有几个摊位的老板是认识丁洋的,热情地同他打了招呼的同时也会好奇地看一眼跟在他身边那个过去从未见过的帅小伙。 “你要买什么蔬菜?这个摊位的东西比较新鲜。”丁洋带着宋如琢先来到了一个蔬菜摊位前。 摊位不大,但蔬菜种类很多,根据品类被整齐地码放在摊位上。老板甚至好像还关注了色彩的搭配,一片绿叶菜中点缀上一些其他颜色的菜品,比如鲜红的番茄,黄色的土豆,白白胖胖的白萝卜。 宋如琢在那堆几乎可以直接摆到艺术馆里当作现代艺术展出的蔬菜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好多绿叶菜他都叫不上名字。 “嗯,我拿两个番茄就好。”宋如琢说。 “买些米苋吧,过一阵子就要下市了。”摊位老板热情地推荐着,把一筐深绿与玫红色相间叶子的细杆子的蔬菜菜推到了二人面前。 丁洋看了看对老板说:“那你给我来一点。” 然后他转头问宋如琢:“你要嘛?” 宋如琢盯着那一筐蔬菜看了半晌,表情有些尴尬。 “随便炒一炒就可以了,很嫩的。”摊位老板继续极力推销着。 宋如琢有些受不住他的热情劲,小声在丁洋耳畔求救:“我不吃不认识的食物。” 丁洋忙替他解围:“有的人不喜欢吃米苋的。哎,老板你帮我再拿两根黄瓜。” “好,还要什么?” “没有了,你再送我一把葱吧。” “没问题。”蔬菜摊老板手脚极为利索地将刚才选中的几个品种的蔬菜分开称重,然后用极快的心算速度算出了总价。 “麻烦您把番茄的价格分开算。”宋如琢提醒道。 “哎哟,两个番茄没多少钱,让他请你。”老板笑嘻嘻说着冲丁洋努了努嘴。 丁洋嗯了一声,随手就扫了钱过去,然后接过老板分开装好的两袋菜。 “走,陪我去买虾。”他边说,边提着两袋菜就往菜场的另一头走去。 宋如琢紧步跟了上去,低声道了一声谢。 二人从蔬菜摊位的区域来到了空气中有些腥味的水产区。水产区的地方不大,地面略有些潮湿粘脚,走几步路还会遇上几块有些不知名的黑色污迹。 宋如琢一边跟在丁洋身后,一边小心着脚下的每一步。 由于躲避水坑过于专注,以致于都没有发现丁洋已经停下,一个踉跄撞了上去差点摔倒。 还好丁洋反应迅速及时伸手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宋如琢掉进面前的一大盆活蹦乱跳的大黑鱼里去。 “掉进去了的话,你身上的味道要让弄堂里的野猫追你好几天。”丁洋玩笑道,然后在一盆鲜活的河虾前面蹲了下来。 “老板,河虾怎么卖啊?”丁洋问。 “这个九十块钱一斤。”老板回。 “那么贵?”丁洋说。 “这个大呀……你要便宜的那你看这个诺,七十五一斤。”老板说着拿网兜指了指另一个盆。 丁洋看了那个盆,嫌弃道:“这也太小了,小虾米一样。” “是呀,还是大的吃口好,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老板说着就捞起了一网兜九十块钱的河虾:“帅哥,你买多少。” “太多了太多了,来一斤够了。”丁洋看着那满满一兜的河虾,大概没个三百块钱拿不下来。 老板有些失望,不情不愿地从网兜里抖了一大半河虾出来:“你们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就吃那么点啊。” “不是我们吃,买给家里老人吃,一斤够了。”丁洋说。 “老人也要多吃点,这个营养好。” “真的不要,就尝个味道可以了。” 二人一来一去又拉扯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宋如琢有些无聊,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地观察着菜市场里的其他地方。 突然,隔着两排摊位后面的一个卖猪肉的铺子一堆还没斩好的排骨边上,有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去那边看看。”他戳了戳丁洋后背说道。 丁洋此事正在全神贯注地和摊位老板拉扯,试图把一袋河虾两块二毛的零头拉掉,所以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于是宋如琢离开海鲜摊位,一个人走往猪肉铺子走去。 这好像是菜市场唯一的一家猪肉脯,铺子前面吊着几扇排骨和几个挥舞着塑料纸赶苍蝇的小吊扇。 上半身半裸只穿了个白色围裙的微胖男人站在一块原木做的大砧板后头,手持着一把冒着寒光的菜刀,正在有节奏地为上一位买肉的顾客跺肉馅。 原木砧板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带着整个摊位上铺着的肉也有节奏地微微抖动起来。然而就在一堆被粉色灯光照着的排骨边上,有一团大毛球却纹丝不动。 宋如琢走到那团毛求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在肉摊粉色灯光下无法确认这团毛球的颜色,虽然他隐约觉得这身形很熟悉…… 肉摊老板瞧见他,以为他要买排骨,高声问:“要小排嘛?烧汤还是红烧?”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着,继续咚咚咚地跺着面前的肉馅。 “啊,不是,我就看看……”宋如琢说罢,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上了眼前那只巨大的毛球。 那毛球刚才在嘈杂的剁肉声中一直纹丝不动,被人摸上的一瞬间却被吓了一跳,只见毛球抖了一下,从肥硕挤成一团的身体里伸出一个猫脑袋来。 猫脑袋转向宋如琢,眯起绿色的眼睛有些不满地冲这个扰他清梦的人咧了咧嘴。 宋如琢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干脆伸出两只手把那团巨大的毛球抱了起来。 肥硕的身体,雪白的肚皮,长长的尾巴……还有被绝育的某个部位。 “……生煎,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如琢激动得叫了出来。 第38章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 丁洋付完了一斤河虾的巨款后,四处搜寻宋如琢去了哪里,最后在肉摊前搜寻到了宋如琢的背影。 “你要买肉?”他拎着刚才买的蔬菜和河虾晃晃悠悠走到肉摊前,看了看摊位上今天五花肉的品质,转头对宋如琢问道。 “丁洋,你看看着是谁?” 宋如琢怀里抱着巨大的生煎,任凭它脏兮兮的脚抓在自己浅色的T恤上踩出一个个猫爪印,满脸难以抑制的喜悦冲丁洋说道。 丁洋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仿佛欠了它几百条小鱼干的猫脸,愣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多兴奋,而是有些奇怪道:“你在哪儿抓到他的?” “就这里。”宋如琢指了指肉摊一侧码放整齐的一堆排骨。 此时,肉摊老板已经将刚才剁好的肉馅装袋交给了前一位顾客。 他擦了擦手,看着摊位前出现的两个年轻男人,还有其中一人手上的猫,表情十分困惑:“你们……买点什么?” 宋如琢抱着生煎,不停用脸蹭它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还亲上两口,因为过于沉浸在撸猫的喜悦里一时好像没有听见老板的问话。 丁洋答:“随便看看。” 然后他指了指宋如琢怀里的大橘猫问老板:“老板……这猫……” 老板看见一旁站着的如胶似漆的一猫一人更疑惑了:“你们要啊?这猫好像没主人,隔三差五来我这里捡点碎肉吃。你们喜欢就带回走养好了。” 丁洋尴尬笑笑应了一句,拉着宋如琢就往别处走,怕肉摊摊主知道他就是这猫的主人而问他要肉钱。 宋如琢怀里的丁生煎似乎是被带走得很不情愿,不停地用后腿瞪着宋如琢的胸口,两只前爪也没闲着,在空中不断挥舞,偶尔会拍上宋如琢的脸,好在它没伸爪子。 “喵喵喵!”丁生煎嘴里骂骂咧咧抗议着。 宋如琢低头在生煎耳畔像是在哄孩子似地不断低语道:“嘘……不吵了,带你回家去。” 然而,他强行安抚了好久,生煎还是没能平静下来。 宋如琢抬头看向丁洋,耷拉下了眼睛,看起来有些担忧和失落:“它这是怎么了?只走丢了一天就不认识我了?” 丁洋瞥了一眼在宋如琢怀里大闹的丁生煎,伸手捏住了它肥硕的后脖颈,然后极为熟练地将它拎到自己怀里。 他把手里的菜和虾递给宋如琢让他帮忙拿一下,自己则腾出手来捏着生煎的后脖颈强行让它抬头看着自己。 “干什么干什么?造反了啊你?”他凶巴巴对生煎说道。 说来也怪,刚才龇牙咧嘴像是猛兽一般的生煎,被丁洋这一通教育好像一下子就怂了下来,连那双绿油油的眼中的不屑都消退了许多。 “喵~” 它发出了一声和刚才嘶哑的叫声截然不同的略带有些卖萌似的叫声。 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宋如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俩,过了一会儿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它果然还是跟你亲。” 丁洋说:“不是,它欺软怕硬,刚才跟你闹起床气呢。” 他说着把生煎递还到了宋如琢怀里,顺便拿回了那两袋菜。 “还是你抱它吧,这家伙实在太重了,有点扯我伤口。”他说。 宋如琢再一次把丁生煎抱在自己怀里,这一次,怀里的生煎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向他,粉色湿润的鼻尖微微耸动着,一脸无辜可怜的模样。 宋如琢实在是被它这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又亲了亲它。 “我帮你抱回去吧。”他对丁洋说:“你爸爸应该……气消了吧?” 他没有注意到,丁洋刚才在一旁已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和生煎你侬我侬了许久。 “我……不太确定。”丁洋挠了挠鼻子说:“要是可以的话,不然你还是把它带回你家去吧。等我伤好了再把它接回去。我怕它又在家里乱蹦,蹦我伤口上。” 丁洋这理由说得十分充分,有理有据的,宋如琢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他十分高兴,抱着生煎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就放心的把它放在我那里吧。家里所有的门窗我都会锁上,不会让它再走丢了。” “那谢谢了。”丁洋说,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但你也别太宠它了,要给它做好规矩。” 宋如琢看了看丁洋,又看了看怀里眯起了眼睛靠在自己胸口的那个毛茸茸的家伙,苦笑了一下:“我尽量吧。” 他实在是抵抗不住这猫咪的撒叫和卖萌。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宠一宠又如何。 宋如琢那天第一次去永福里菜场回来,收获颇丰。 他带回了两个又大又红的番茄,和一只十几斤重的大橘猫。 宋如琢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他为丁生煎的饭盆里倒上新的猫粮,还为它开了一个猫罐头。 丁生煎虽然上午在肉摊吃了不少碎肉,但作为一只橘猫依然战斗力实足,埋头到了碗里,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饭盆里的东西又扫了个一干二净。 它又去水盆里舔了几口水,然后吃饱喝足的生煎就慢悠悠地踱着猫步到了宋如琢脚边,敷衍地蹭了蹭他的腿以示感谢。 宋如琢蹲下身摸了摸它,看了眼时间,有些不舍道:“我要出门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好嘛?” “喵。”丁生煎仿佛听懂了一样,轻轻叫唤了一声,然后扭头一跃跳上了沙发,眯起眼睛打算开启今日的午后小憩时光了。 宋如琢看着陷进沙发里的毛茸茸的生煎,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这笑容直到他到公司都没有消失。 “宋总,这是下午开会您要的数据。”助理Amy捧着一打材料来到了宋如琢的办公室,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愣了一下:“宋总……您这是有什么高兴事儿?” 宋如琢:“什么?” Amy说:“我看您一直在笑。是不是上次那个项目过会了?” 宋如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意识到自己笑得太久,脸上的肌肉都有些酸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努力收住了笑意,但仍旧温柔地说道:“不是,上午见了个朋友。” Amy意味深长地长长哦了一声。 “对了,下周出差的日程,你尽快帮我排一下。上次跟你说的包车不用找了,我这边找到一个司机师傅。”宋如琢对Amy吩咐道,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查收工作邮件。 “好的,宋总您把那司机师傅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对接一下。” “嗯,我一会儿发给你。你先去准备下午的会吧。” Amy应了一声,从宋如琢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她觉得最近宋总的变化好大。 宋总入职这家公司的时候,办公室派了她去做这位新高管的助理。 原本做好了心里准备,要面对一个中年发福可能还秃顶的新领导的她,看到宋总的第一眼差点惊叫出了声。 这是什么完美的男人,身材高挑匀称,长相英俊帅气,谈吐优雅又带上了点小幽默。据说是董事长花了好大力气才从另一个机构挖来。 Amy曾经有一瞬间妄想过,自己身上会不会发生那种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 但她很快恢复了理智,她不能允许自己犯那种把咖啡倒在老总裤子上的低级错误,也不想用和老总顶嘴这样幼稚的行为引起对方注意。 并且,她很快在公司的茶水间八卦中获悉了,原来这位宋总之前回国创业的伙伴就是他的男朋友。 确切的说,是前男友。 Amy内心感慨,这是什么世道,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男人都喜欢男的? 宋总是和前男友分手之后才退出了原来工作的那家机构,刚来的时候Amy觉得他好像还不太习惯国内的生活。 他不会用打车软件,也不会用点评软件搜索饭店信息,甚至连聊天软件都用的磕磕绊绊。 就最近这阵子,宋总好像聊天软件用得愈发熟练了,会在聊天群里发红包,也会发朋友圈了,还给大家分享了他养的猫的照片。 Amy宋总已经不再那么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了,甚至逐渐开始接起了地气。 如今,他竟然自己找到了去外地出差的包车司机。 “宋总应该是交到了个本地朋友。”Amy想起前阵子宋总给团队的人推荐了一家本地苍蝇馆,由此推断着。 “不知道是多么优秀的人,才能当上宋总的朋友。”她想。 第39章 宋总的朋友 丁洋在家休息的几天也没闲着,有事没事就发消息骚扰徐东明。 之前是他自己大半夜总是在开车,徐东明有时间搭理他的时候他却没功夫接待。 这几天他终于是逮着机会了。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知道给我打电话了?是要给我发喜帖还是直接给我发红蛋了?” 晚上十一点多,徐东明得空给他打了个电话。丁洋接起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阴阳。 “没有呀,你不要胡说,我刚跟人家小姑娘确定关系好么?”电话里的徐东明说道。 丁洋:“刚确定关系?你效率也太低了吧。你这段日子人都消失了,我还以为你沉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哎,我工作忙啊……”徐东明叹了口气。 丁洋说:“你以前再忙,节假日总能露个脸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我爸妈。” 丁洋听到这句话立刻有些紧张。 徐东明的爸妈他是知道的,对徐东明非常开明和信任,读书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干涉他出去玩或者和丁洋这种没出息的朋友交往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那样的父母说的呢? “什么事?哦侧,你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吧?我不告诉你爸妈,我可以告诉公安机关吗?”丁洋连环炮一样在电话里问道。 “你别瞎说!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那你有什么事情不能跟你爸妈说的,你从小到大除了跟我一起看黄片的事情,没有什么事瞒着你爸妈的啊。”丁洋说。 “……”徐东明无语:“我就是换工作了,没跟他们说。” 丁洋知道自己发小不会有什么牢狱之灾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换工作有什么可以瞒着的。跳槽不都是好事么?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 “这次换工作,没有升职,没有加薪,也没有白富美。” “那你干嘛换工作?”丁洋疑惑。 “因为我要去当CEO了。”电话对面的徐东明说。 “什么?”丁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去当什么了?” 徐东明解释:“我跟团队里的伙伴从厂里一起跳出来,自己成立了一家公司。” 丁洋惊呼:“哎哟!徐东明你可以啊!自己当老板了。这是好事情啊,为什么不能跟叔叔阿姨说?” “因为以后我就没有工资拿了,一年挣多少全看公司业绩。而且,这公司的启动资金是我跟合作伙伴各自凑的,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 “我靠,徐东明你脑子瓦特了?那存款是你要结婚用的啊,你爸妈知道了要气昏过去了。” “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啊。”徐东明无奈道。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大厂工资不是很高么?不是说过几年你的股份就可以套现了?”丁洋原本以为徐东明可以按部就班地顺顺利利成为他第一个认识的年薪百万的高级白领的。 电话那头的徐东明沉默了一会儿:“因为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想做一件改变行业的事情。” 丁洋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了。 “那你的公司……现在做得怎么样了?”他问。 “还不错,已经有订单了,收支平衡。而且也有接触到一些风投机构打算搞天使轮融资了……” 这段话里,其实丁洋完全能听懂的也只有“还不错”三个字,其他什么“收支平衡”什么“天使轮”他具体也搞不清是什么。 他脑子晕晕的问:“你那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徐东明答:“大概来说的话,是做多云环境下的AI增强创新的……” 丁洋:“?你不要大概说,我听不懂,详细说。” 徐东明思索了一会儿:“就是对数据库里的存储结构,查询引擎、只能索引做……哎,你还是听不懂对吗?要不我发个我们公司BP给你。” 丁洋一个字没听懂,甚至不知道BP是什么东西。 但为了不显得过于丢人,他还是嗯了一声。 “你发来吧。万一你爸妈知道了问我,我还能跟他们证明你不在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他说。 于是,二人通话结束后,丁洋的微信上收到了一个pdf文件。 他点开,向下滑动。 每一页里都有一长串他不认识的英文单词,还有一些分开每个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词语的中文。还有一些看着挺漂亮五颜六色的柱状图饼状图…… 丁洋浪费了生命中的一分钟时间,试图去理解这份东西的意思,最后还是放弃了。 丁洋能确定的,是自己的从小聪明天赋异禀的发小正在和几个同他一样聪明的人一起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而他现在能做的,好像只有帮发小保守这个秘密。 丁洋连着五天没有出车。 五天里,他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宋如琢的问候。 宋如琢会问他伤口情况如何,是否有感染的情况,并且还会同时附带一个丁生煎的生活日常小视频。 丁洋不是很确定宋如琢这么做是为了替生煎向它的主人报平安,还是单纯的就是想分享一下猫咪的可爱视频。 到第六天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掉痂,上肢活动基本不受什么限制了。 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宋如琢。 “太好了,那过几天的出差用车没问题吧?”宋如琢发来一条语音。 “嗯,我看过行程单了,就按照上面的来,没问题。”丁洋回。 前几天有个微信头像是个小猫咪的叫做Amy的人加了丁洋,说是宋如琢的助理。 丁洋和那人对接了宋如琢之前同自己提过的包车的事情。 下周二下午,四名乘客,去距离S市两百公里左右的Z市,然后再去Z市隔壁的N市,晚饭后返回S市。 行程不算很紧凑,路也很好开,丁洋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份临时的包车。 接下去的几天,丁洋每天会出两三个小时的车,为了找回点开车的手感,也为了确认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和车子的状态都没问题,可以跑长途。 到了周二,丁洋按照约定将车子开到了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下。 他给微信上的Amy发了一条消息告知他已经到了,然后下车点了根烟抽。 “丁师傅是吧?” 抽了一半的时候,丁洋听见身后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这么唤了一声。 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三男一女四个人刚从写字楼大门里走出来。 刚才叫他的女人走在最前面,穿着一件正装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噔噔噔朝着自己快步走过来。 她身后的三个男人都打着领带穿着整套的西服。 三人的着装虽然类似,身高体型也差不多,但旁人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走在中间的那个。 那人背脊挺得笔直,走路的步伐沉着自信,身上散发着一种像是经历过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优雅。 半框的眼镜下,一双泛着桃花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温柔的笑意。 那个人就是宋如琢。 走在前面的女人已经来到了车子跟前,丁洋掐灭手里的烟同她打了个招呼。 “Amy小姐是吧?你好。” “你好,你好。”Amy静距离看清丁洋的时候愣了一秒,然后莞尔一笑:“丁师傅看着好年轻。” 她说完,忙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确认了一下里面的车况,然后才安心回头等身后的三人走过来。 “下午好呀,丁洋。”宋如琢来到车边的时候冲丁洋打了个招呼,语调和表情十分亲近。 “宋总您跟这位丁师傅认识?”Amy惊讶道:“我还以为是别人推荐给您的包车信息。” “是啊,他是我朋友。”宋如琢笑道。 Amy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意味深长地悄悄看了一眼正在笑呵呵同宋总打招呼的那位丁师傅。 嚯,宋总的朋友果然不一般,长得比那些选秀明星还好看。 第40章 丁师傅开车真稳 下午出城的高速一路通畅。 丁洋的车上,那位叫Amy的女孩主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宋如琢和另外两个年轻男人坐在后排。 “Leo,勤朗项目的财务数据你有最新版本的么?”宋如琢问。 “最新是到二季度。”叫Leo的男人说。 “已经十月份了,你把这两个月的数据也要过来。他们三季度有新产品上线,我要知道对资金流的影响。”宋如琢吩咐道。 “好的,我现在就问他们要。”Leo说罢,立刻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嗯嗯,好的,您发我邮箱……” 挂断电话后,他从脚下拿出公文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了刚收到的邮件后想要递给宋如琢。 “宋总,他们发过来了。” 丁洋的车是小轿车,后排空间并不大,三个成年男人坐着本来就有些拥挤,更别提还要打开笔记本电脑办公了。 宋如琢的可能是腿长的关系,座位面前本来就没有太大的空间,接过笔记本电脑后想要找个恰当的角度摆放,可是调整了好几次都有些别扭。 “其实这次出差,应该让我开我那辆SUV的,后排空间大还有桌板。”坐在后排的另一个男人说话了。 “我坐不惯你那车,每次坐都晕。”宋如琢对那人说。 然后只见他终于勉强地把电脑安置在了微微抬起的膝盖上,双眼微微眯起,专注地着屏幕上的报表。 “问问他们这些应收账款都是哪些客户。”他对Leo说道,随机合上电脑递还了回去。 “不应该啊,SUV地盘高,不容易晕车。”刚才说话的男人又说道。 坐在副驾驶的Amy回头打趣插话:“哎哟,Kevin,你每次油门刹车踩得都跟有仇一样,我坐了几次也差点吐了,车技太差!” 叫Kevin的男人不服气道:“我女朋友说我开车开得很稳。” “她可能是被爱情蒙蔽了大脑前庭神经的感官了。”Amy说。 两人一来一去又斗了几句嘴,丁洋听得出他俩关系不错,说的都是些玩笑话。 他自顾自地专注开车,他能通过后视镜看到后排乘客的样子。 他看到宋如琢一路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偶尔会拿着手机回复一些信息。 到后半程的时候,宋如琢好像是睡着了,头靠在一侧窗户上闭着眼。 丁洋想到刚才宋如琢说的晕车的事情,超车的时候和踩刹车的时候脚下力道刻意轻柔了许多。 坐在副驾驶的Amy感慨:“丁师傅开车开得真稳,果然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 丁洋礼貌笑道:“是啊,所以你们宋总让我来开车,让你们能专注做你们专业的事情。” 说完,他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却没料到闯入视线的是宋如琢冲着他微微笑着的一双眼睛。 丁洋不知道宋如琢什么时候醒了,也不知道这么坐在后排看了自己多久。 丁洋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心虚,虽然连他自己也有些不明白有什么可虚的…… 他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能集中在前方道路上,维持着刚才平稳的驾驶速度,尽可能避免再去看后视镜。 …… 道路通畅加之丁洋的路线规划合理,一行人比原计划提早了半个小时到达位于Z市的目的地。 Amy提前通知了项目方,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楼下接待了。宋如琢带着一行四人下了车,与对方握手寒暄后特地绕到了驾驶室这边。 他瞧了瞧驾驶室的车窗。 丁洋仍旧有些心虚,将车窗缓缓降下一半,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丁洋,你也下来吧,去楼里的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宋如琢说。 丁洋看了看四周,这里是Z市郊区一个偏僻的工业园区,除了办公楼好像没什么可逛的地方。而且,他的膀胱也确实释放出了一些需要解决一下的信号了。 “啊,好的。”他说:“那我先去把车停好。” “嗯,他们的人一会儿会带你去休息室的。”宋如琢说。 丁洋目送宋如琢一行四人由项目方的人引导进入了办公大楼,然后由一名穿着工服的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引导将车停到了不远处的停车位上。 丁洋跟着那年轻人也进了办公楼。 他先让那年轻人带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解决完当下最紧急的事情后,跟着那人来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看起来十分朴素,没有窗户,角落里还堆放了一些杂物。 房间一侧摆放了两个单人沙发,以及一些简单的零食水果,角落里还有一箱瓶装矿泉水。 年轻人将丁洋带到休息室后就离开了。 日程安排上宋如琢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两小时。 丁洋环顾四周,百无聊赖地在零食堆里拿了一包瓜子,独自一人坐到沙发上边玩手机边磕了起来。 瓜子有点咸,丁洋刷了一会儿小视屏之后觉得自己齁得慌,于是起身又去取了两瓶水,咕嘟咕嘟都灌了下去。 他看了看时间,还有半小时,于是他又打开手机游戏,打算打几盘斗地主。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丁洋的欢乐豆都输完了,时间也已经超过原定时间半小时了。 丁洋却还是没有收到要再次出发的消息。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活动活动胫骨,决定再去厕所放一次水。 洗手间在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尽头,丁洋一个人小跑过去。 楠漨 跑到中间的时候,突然从隔壁岔路的某间房间传出了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嘶吼声。 要不是旁边办公室人头攒动而且是白天,丁洋可能要被这叫声吓尿了。 然而旁边办公室的人好像并没有对这嘶吼声有太大的反应,每个人都好像习以为常,甚至没有停下一秒钟手中的工作。 声音并未就此停歇。刚才嘶吼的男人情绪依然很激动,还在大声和人争辩着什么,丁洋站在原地八卦地听了一会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确认了声音是从走廊一侧的一间会议室传来的。 会议室门口是去厕所的必经之路,丁洋十分刻意地在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放慢了脚下的步伐。 他终于能听清里面的对话了。 “宋总,你的这个价格我没办法和手下的小兄弟们交代啊!” 是刚才嘶吼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他语气十分凶狠,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这样的对话大概会以为里头正在进行什么黑帮的非法交易。 “我们测算过了,八百万足够你购买新的生产线和原料了。”另一个声音从会议室不太隔音的磨砂玻璃后面传来,说话的人语调平缓,发音有些奇怪,丁洋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宋如琢在说话。 丁洋有些担心。 刚才说话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十分凶狠,会不会打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战斗力如何,但宋如琢和他带来的三个下属显然是不会使用武力的那种人,必然是要吃亏的。 丁洋停下了脚步,发现磨砂玻璃隔断墙的角落里,有一处磨砂贴纸翘起了。 于是他悄悄放慢脚步,走到那个角落,微微蹲下,透过那处透明的缝隙朝着会议室里头看去。 第41章 眼神不好的司机 透过窗户上磨砂贴纸的缝隙,正好能看到会议室正中央长条形会议桌的全貌。 宋如琢和他带来的四位下属面朝着丁洋的方向坐着,能够看清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大概是项目方的人,也是五个人。丁洋看不到他们的脸,只看得到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脏兮兮不怎么体面的工作服。坐在最中间的那位看起来年纪最大,后脑勺的头发已经有些稀疏并且花白。丁洋猜测,刚才的吼叫应该是这个人发出的,因为他还在继续对着对面的宋如琢一行人输出。 “八百万只是按照现在的成本来计算,我还要发工资,还有银行的利息。”那人的语气依然很激动,从背后看过去肩膀不停的耸动着。 “我们看过您的报表了,之前的销售订单近几年都可以收到回款,两年之内现金流不会有太大问题。”宋如琢手下那个叫Leo的小伙子胸有成竹道。 “小伙子,你们那些都是理论上的测算,真正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复杂的很……”说话的男人往后仰坐了一些,语气有些高傲:“而且,不瞒你们说,这一轮融资不是只有你们一家意向方,别人开的价格比你们高,我是看在刘董是我老乡……” 男人还想说什么,突然端坐在对面的宋如琢开口打断道:“我知道,麟智资本是么?” 丁洋看到男人的背影顿了顿,紧接着转头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 “别怪你的手下,不是他们走漏的风声。这个圈子里的事情,我们有自己的渠道知道。”宋如琢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其实我不知道你们目前和对方谈到哪一步了。但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会要求你们签署一份要求利润达标的对赌协议。” “按照公司现在的发展情况,我觉得这不是太大的问题。”项目方这边有一个人说。 “可是在我看来,签了这样的对赌相当于给贵公司挂上了缰绳,将来公司要往哪个方向发展的主动权可能就不在您手里了。”宋如琢认真道:“其实我们刘董也跟我说了您创办这家公司的初衷。您一开始把厂子建在这里的也是为了村里的青年能留在当地工作,带动村里的建设和发展。您甚至说服了您儿子辞掉了国有的机械研究所的工作,回来帮您开发新的产品。现在公司搞起来了,许多从村里考出去的大学生也愿意回来再您这边你工作了。” “是啊,所以我希望公司都能融到更多的钱,能开更多的新厂,不是对整个乡都有利么?” “是,但签了对赌协议后,为了达成目标利润,您在公司经营中的话语权和决策权都会受到制约。您考虑过这一点么?资本是追逐利益的,建新厂和人力成本上,他们会考虑是否落地到其他地方能会有更多经济利益。”宋如琢冷着脸,语气严肃。 丁洋十分意外,他和宋如琢认识也有个半年的光景了,回忆里从未见过宋如琢有过这般严厉的模样。 现如今看到了,虽然知道对方的话不是在对自己说,可还是感觉到心慌。 当然,这也可能还跟自己现在是站在磨砂玻璃后边偷窥所以心虚有关。 “宋总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刘董就是慈善家一样。难道说你们入股以后对我们的经营就不会过多干涉了?”项目方的一个人说。 “我们可以在协议上约定,只要不严重影响我方利益,我方不会对公司的日常经营进行干预。”宋如琢干脆利落地回应说。 对方坐在最中间的那位又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了一番,他两侧的人均是摇头,可能是表示不信。 “您可能觉得就算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真的到了操作的时候也很难落地。那我还有一件事情应该能说服您相信。”宋如琢说着,从一堆文件里拿出一张A4纸递到对面。 对面的男人接过纸张,脱下老花眼镜凑到自己眼前看。 他身后的玻璃墙后,丁洋看清楚了那纸上印着的是一副规划图模样的东西。 “这是……?” “这是刘董在他家乡投的另一个企业,正好是你们的下游产品。他们要建新厂了,就在隔壁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我们其实是希望你们两家能共同合作,同时吸引两个地方的年轻人都能留在家乡工作生活。刘董跟您有一样的愿望和目标。” 男人将那张纸递给身边的人传阅,几人看完之后都陷入了一阵沉思。 会议室安静了片刻后,丁洋看到宋如琢原本冰冷的脸上露出一缕温和的笑:“我知道您以前是村干部,您应该比我清楚共同理想的力量?况且,如今还能同时绑定一份共同的利益。” 如今这笑容,一如往常,丁洋觉得有些恍惚,怀疑之前看到的宋如琢冷若冰霜的样子是不是因为玻璃太脏他看错了。 “哎,师傅,您是要上厕所吗?” 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吓了丁洋一跳。 他猛地转身,看到了是刚才引导他去休息室的男人。 那人正提着一壶开水过来,大概是要进会议室给领导们和宾客添茶水。 丁洋忙佯装四处张望,答:“是啊,你们这里好大,我好像迷路了。” 年轻男人疑惑地看着他,朝他身后指了指:“就在那儿,走到底。” 丁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就挂着一块洗手间的指示牌,并且似乎是因为怕人看不到,故意打了两束聚光灯在上头。 “啊,谢谢你啊小哥!我眼神不好。”丁洋说罢,带着尴尬的笑,逃也似地离开了偷窥现场。 “眼神不好也能当司机么……”年轻男人看着小跑进了厕所的丁洋的背影,自言自语小声嘟囔了一句。 丁洋在厕所解决完了自己的事情,返回休息室的途中又路过那会议室。 此时里头的人好像是在进行谈判,但从声音能够听出,气氛应该是没有刚才那么争锋相对了。 丁洋鬼使神差地又凑到了玻璃上去,好奇里头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然而,这一回他的眼睛刚贴上那磨砂的缝隙,就看到了有另一双眼睛正在笑盈盈看着自己。 那目光虽然隔了一层镜片加一层玻璃,也没有带任何责备的意味,但还是吓得丁洋一个机灵。 他赶紧缩回脑袋,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休息室去了。 第42章 换房 丁洋在休息室的垃圾桶里嗑出了小山一样高的瓜子壳,又等了几个小时,从天亮等到了天黑才收到了Amy发来让他准备好车子的信息。 他把停在停车位的车子开出来,等到办公楼楼下,不一会儿就看见一行十几个人从里头浩浩荡荡走了出来。 宋如琢和一个身着工作服的看起来年纪有五六十岁的男人走在最前面,二人谈笑风生,完全没有了丁洋刚在在会议室看到的争锋相对的气氛。 Amy从人群中快步跑到车边,把前后排的车门都打开,然后趁着他们还在寒暄道别的间隙绕道到驾驶室这边,俯身对丁洋道:“先找个餐厅吃饭吧,后面的行程可能要调整。” 丁洋嗯了一声。 原本他们到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了两个地点需要拜访,但是现如今这第一个项目的时间已经超时甚至于超过了他们原定要启程回S市的时间了。 他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周围的餐厅,挑了一家看起来物美价廉的餐厅设置为导航的目的地。 车外头的人终于客套完了,宋如琢带着手下的人上了车。 “宋总,刚才跟N市的项目对接了一下,他们老总今天晚上有别的安排了,怕是没法见面。他们问明天上午可以么?”Amy从副驾驶回过头去,对后座的宋如琢汇报道。 “明天上午?我倒是没问题。”宋如琢从后视镜看了看丁洋:“丁洋,你明天有别的安排吗?再包半天可以吗?” 丁洋:“没问题,我没其他安排。” Amy:“那我跟他们约一下明天上午。” Amy拨通了N市项目方的电话,和对方确认了一下明天的日程安排。 “明天他们十点之前有时间,我们最好是八点能到那边。”Amy对宋如琢说,然后转头问丁洋:“我们几点从S市出发?” 丁洋正在结合着S市市内早高峰出城的拥堵情况到推出发时间,突然听到后排的宋如琢开口:“今天就别回去了,在N市找个酒店住一晚上,好好休息才能应对明天的工作。你们觉得呢?” 后座的Leo和Kevin都表示自己没问题,晚上没有其他安排。 “好,那我在N市找一家酒店。” “找条件好一点的,让大家晚上能休息好。”宋如琢叮嘱。 “明白。” Amy说着又开始在手机上忙碌地操作了起来。 N市距离这里很近,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就到了N市的市中心。 丁洋带他们去了一家起来不错的中餐厅。 等他们都落座后,Amy就跑出去点菜了,留了几个大男人坐在包间。 宋如琢和Leo交代了一下工作:“你今天晚上把这周收到的BP筛选一下,等明天回公司给我看。” 丁洋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字母,侧身问坐在边上的Kevin:“总听你们说的那个BP到底是什么东西?” Kevin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随口回道:“Business Plan,就是商业计划书。有融资需求的企业会发给我们,我们感兴趣的话就会去接触。” 丁洋长长地哦了一声,明白了之前徐东明发给他的那东西到底是派什么用处的了。 他们在饭店随意吃了一顿简餐,丁洋按照Amy给到的地址将车子开到了一家附近的酒店。 Amy第一个下车,冲到前台为大家办理入住。 等丁洋停好车来到酒店大堂的时候,看到Amy脸色不大好。 “我在网上订的是四间房,为什么只有三间了。”Amy在同前台接待抱怨着。 “抱歉,可能是系统出错了。我们这里今天有个会议,都住满了。只能给到您一个大床房和两间标间。”前台接待为难道。 “我可不能跟你住一间房,我女朋友会生气的。”一旁的Leo玩笑似地说道。 “我也不行,说的好像只有你有女朋友一样。”Kevin说。 丁洋明白他们的意思。 按照出差的标准,宋如琢这样的职位一定是要单独睡一间的,那大床房必定是给到他。 剩下的两件标房,他们三男一女,总要出现个男女混住的。 “我不稀罕跟你们住,我跟丁师傅住!”‘Amy说着,有些担忧地看向丁洋:“丁师傅女朋友……” “丁师傅没女朋友,只是……”丁洋有些迟疑。 他和Amy今天才算是第一天见面,不熟悉的异性晚上要睡一间房间总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就算他大大咧咧无所谓,对于Amy来说应该也会觉得很别扭吧。 他看着Amy,不知所措。 同样的,Amy虽然装出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她手里拿着三张房卡,神情复杂地看向丁洋。 宋如琢一直没开口,默默站在边上看手机。最终丁洋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下来。 宋如琢接过了Amy递来的1205的大床房房卡,对在场的人吩咐道:“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七点我们在早餐厅碰头,早餐后就出发。” Amy拿着1102的标间房卡又看了看丁洋,二人都十分尴尬。 六人一道上了电梯。 Kevin和Leo的房间在6楼,到了楼层后,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先走了出去。 “Amy你一个人住吧。” 电梯上行过程中,只剩宋如琢丁洋还有Amy三人。 此时,一只手突然伸向Amy,从她的手中抽出了房卡,并且将另一张1205的房卡塞了进去。 是宋如琢。 “我跟丁师傅住一间。”他对Amy淡淡道。 Amy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情况,慌忙道:“不是,宋总,出差有标准。您一个人一间房,普通员工两人一间。” “总额核对得上就好了,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你不说出去没人知道。”宋如琢说:“我跟丁洋有事情要聊,一间房方便。” 他说罢朝着丁洋使了个眼色,丁洋立刻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Amy受宠若惊,差点就要鞠躬致谢了。 好在此刻电梯已经到了11楼。 丁洋和宋如琢一道下了电梯。 丁洋和宋如琢找到1102,用房卡刷进了门。 房间不大,摆了两张床更是有些拥挤。 两人一道进房,过道有些狭窄,宋如琢为了侧身让丁洋通过,一不小心在电视柜上磕了一下。 “其实我可以去旁边招待所住一晚上的。”丁洋不知怎地有些愧疚。 “你去外面再开一间,Amy到时候反而没办法走报销。”宋如琢一边脱下外套放好行李一边说。 “你对女下属真好。”丁洋感慨。 要不是他事先知道宋如琢喜欢男的,瞧见他那么贴心的照顾女下属,说不定会怀疑他对女下属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没有特别的对女下属好,我只是想让她在工作中少遇到些不必要的麻烦。”宋如琢坐到房间里不大的写字台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边回复邮件边认真地说道。 “男女住一间屋子确实不方便。”丁洋说。 “我指的倒不是这种不方便。” “那你说的是什么?” “当时我招助理的时候,人力就劝我在同等学历的情况下最好是招个男性。因为这个岗位出差比较多,团队里大部分都是男同事,不太方便。” “确实,就跟今天的情况一样。”丁洋点头。 “但如果一个女助理真的要比男助理工作能力强许多,我觉得一间房的成本真的不算什么,我甚至愿意自己出这笔钱。”宋如琢说到此处已经将椅子转向丁洋,脸上带着笑:“而且,你不觉得那种说法很好笑么?我从未听说过一个女性比例较多的行业,会排斥招男性员工。” 丁洋想了想,确实如此。 像是护士、幼师那样90%以上都是女性的行业里,男性反而会更容易被录取并且获得重用。 “Amy跟了我一阵子了,她虽然工作经验还不及Leo他们,但能力并不比他们差。 如果只是因为这种订房住宿的小事,让她觉得挫败,让她怀疑身为一个女性是否真的不适合进入男性团队,那我会觉得非常可惜。 我希望她能保持初心,继续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努力下去。” 丁洋看着宋如琢,不住地点头。 作为男性的他,从来没有在找工作的时候因为在性别的问题上遇到什么不公平的待遇。 而女性,就算是做他那份不需要复杂技术的司机工作,也会被一些人无端指责车技,只因为挂着一个“女司机”的标签。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说。 宋如琢听懂了这句谚语,笑着冲他眨了眨眼:“换房的事情,你也要记得保密。” “知道了!宋总!”丁洋回道。 第43章 失眠 一般来说,两个男人出行住一间标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丁洋学生时期和同学出去旅游,一群男生洗完澡穿着短裤在房里聚众打牌,甚至和徐东民挤过一张狭窄的单人床的事情都是有过的。 但这次,丁洋收敛了一些,洗完澡把裤子衣服都穿戴了整齐才从洗手间里出来。 他没有带换洗衣服,上身穿了一件白天穿在衬衫里的背心,下身依然是套着白天的长裤。 洗完澡身上有些潮气,套上以后长裤黏黏糊糊粘在腿上十分难受。 但丁洋忍着就是不脱。 他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因为顾忌了宋如琢的性向,他只是觉得在宋如琢面前自己想要尽量表现得得体一些。 “我洗完了,你去吧。”丁洋对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看文件的宋如琢道。 “嗯,看完这个就去。”宋如琢瞥了他一眼,愣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句。 丁洋走到自己那张床边,拉了拉黏在屁股上的长裤,坐下。 房间很小,即便是坐在床上还是能清晰看到不远处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图表。 丁洋突然想起了什么:“宋总……” 宋如琢缓缓转过头看向他,苦笑一下:“你可别这么叫我。” 丁洋也意识到自己顺口叫错了:“哎,听他们叫了一天,习惯了。叫你名字感觉有些不礼貌。”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宋如琢干脆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坐在床上的丁洋笑盈盈道。 丁洋愣了一下,觉得这气氛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他赶紧把刚才想说的正事提了上来:“那个,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在大厂工作的朋友你还记得么?” “记得,你说他一个很聪明的人,想要介绍我们认识的。怎么了?” “他从大厂辞职了,带着团队搞了个公司。” 宋如琢眼睛一亮:“哦?我知道那家大厂很多优秀的团队都出来独立创业了。你那个朋友具体是做什么的?” 丁洋挠了挠还有些湿漉漉的脑袋:“做什么云……什么Ai的……他给过我一个你们说的BP,我发给你看看?我是想万一你们能搞个什么资源整合的,我也开心。” “资源整合”,这是今天他从Leo那里学来的词汇。 “好啊,你发给我吧。我回公司给团队过一下,合适的话要麻烦你引荐了。” 看得出来,宋如琢对此事并非是随意的敷衍,而是确实十分感兴趣。 丁洋应了一声,随即将之前徐东明发给他的巨大的PDF转发给了宋如琢。 他犹豫了一下,没跟徐东明提,怕万一到时候宋如琢那边看不上他的公司,问起来会有些尴尬。 他就这么衣着整齐地坐在自己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 直到看到宋如琢走进浴室,并且听到里头传来花花的淋浴声,丁洋才飞也似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只留一条内裤,钻进了被子里。 他这次没带干净的换洗衣服,脏衣服闷在身上睡怕一晚上下来会发臭,所以只能半裸着睡。 丁洋把被子裹到胸口,继续倚靠在床上玩欢乐斗地主。 几盘之后他又输光了欢乐豆,带着些许的怨气揉了揉有些困乏的双眼。 “今天开了大半天的车很累吧?辛苦了。” 宋如琢梳洗完毕从洗手间出来,身上裹着一件浴袍,浴袍一侧胸前刺绣着酒店的logo。 丁洋呆滞了片刻。 他不常出去旅游,就算是去外地一般也就住快捷酒店,从未住过会提供浴袍的酒店。 早知道这样他也不用洗完澡还那样穿戴整齐的出来了,刚才宋如琢看到他那副模样一定也是觉得很奇怪…… 碍于面子,丁洋并不打算暴露自己没住过会提供浴袍的星级酒店的这件事。 他装作十分镇定地回宋如琢道:“还好。”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宋如琢走到另一张空床边坐下,认真问:“丁洋,你睡觉对光线有要求吗?我习惯留一盏灯……可以吗?” “没关系,我睡眠质量很好,什么环境都能睡着。”丁洋此时已经把手机放到一边,整个人钻进了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嗯,那我把洗手间门口的灯开着吧。” “好。” 宋如琢伸手按下了床头柜后面的一排屋内灯光开关,原本充满了温馨的昏黄色灯光的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只从洗手间门口的门廊处散过来一些幽暗的灯光。 丁洋的床更靠近灯光一些,光线多少还是有些影响他入睡。于是,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那门廊,同时也面对着了屋内的另一张床。 他发誓自己并不是故意要看的,自己只是随便睁了个眼睛想看看宋如琢睡下没,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浴袍的宋如琢的背影。 宋如琢很快也钻进了被子里躺下,并且像丁洋一样只露出了个脑袋在外面。 灯光昏暗,而且只是一瞬间。 可是丁洋还是看见了,宋如琢上床的时候居然什么都没穿! 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是一个身材匀称的男人的背影,一丝不挂。 后背的蝴蝶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暗交织,线条柔美。 顺着那线条延伸而下的是没有一丁点多余赘肉的腰。 再往下…… 丁洋也实在是佩服自己,就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能看得那么清楚,以至于闭上眼睛那画面依旧清晰地投射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册那……”丁洋内心暗骂了一句自己:“我脑子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丁洋紧紧闭着眼睛,可是他越是这样,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清楚,甚至还开始有了放大的细节图。 他心跳开始杂乱了起来,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丁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强度和频率,怕被宋如琢听见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少许平复了之后,他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朝着宋如琢的床上看过去。 宋如琢好像是已经睡着了,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盖着被子没有什么动静。 丁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会儿宋如琢安静平和的睡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居然还在不受控地脑补那被子下面的画面。 那个画面里有丁洋并没有真的看到的部位:伴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平坦光滑的腹部、突出的盆骨线条延伸往下…… 丁洋越想越发现自己不对劲,原本觉得厚度刚好的被子,怎么此刻盖在身上会那么闷热。 他急忙松了松紧紧裹住全身的被子,然后还把身体翻回到了另一边。 丁洋对着厕所门口亮着的那盏灯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又想了些诸如上个月家里电费怎么会那么贵之类的鸡毛蒜皮的事情。这才终于把脑子和身上的躁动给消灭了下去。 睡眠质量很好的丁洋,那一夜还是失眠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环境下都能安然入睡的。 第44章 他跑什么? 丁洋觉得自己后来应该是被脑子里一堆账单绕得头晕了才睡着的,睡着之后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十分深沉,直到被一泡尿给憋醒。 星级酒店的窗帘遮光性很好,看不出外面天光是什么时候。 房间里还是只有洗手间门口留着的那盏灯微微亮着,光线不怎么明朗。 困意还是重,可是尿意更浓。 丁洋艰难地支撑着眼皮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间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在黑暗中探索了半天才找到昨天因为钻被窝太着急而不知道踢飞到哪里去的拖鞋,然后半梦半醒地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推拉门不透光,门是关着的。 丁洋想也没想就伸手一把将门拉开,却没想到里面的洗漱台前站着个人——是宋如琢。 宋如琢好像是刚擦完脸,手上拿着毛巾,发梢上挂着几颗水珠。 他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慌忙抓起了放在一旁的眼镜带上。 等到看清开门的是丁洋后,宋如琢的表情又再一次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起那么早?才刚六点。”他说着挂好了手里的毛巾:“我还想早起一些能错开些洗手间的使用。” 丁洋还没睡醒,有些迷糊地说道:“我起来上个厕所。” 宋如琢哦了一声,视线似乎飘到了些什么,有些尴尬,忙道:“你先吧,我用完了。” 他说罢立刻将丁洋给让进了洗手间,自己有些匆忙地走出了洗手间,并且关上了推拉门。 丁洋单凭本能反射似地来到马桶前,掀开马桶,懵懵地掏出小丁洋。 小丁洋一大早精神奕奕,又有了憋尿的加持,更是胀得几乎要把裤子都撑开了。 闭眼,放水。 随着一股涓涓细流被释放出来,小丁洋恢复了正常。 然而终于有些清醒过来的大丁洋却站在那里,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哦测那,刚才我就是这样冲进来面对着宋如琢的么?” 丁洋现在完全清醒了,他想起刚才宋如琢戴上眼镜后看他的眼神。 “宋如琢一定是看到了!不然也不会有那样尴尬的表情。”丁洋想。 继而他又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为了显得“得体”,想方设法不在宋如琢面前“衣冠不整”的事情。 好了,现在别说“衣冠不整”了,甚至连行为都“不端”了,大清早的跑到人家面前遛鸟…… 此时此刻,洗手间地上如果不是地砖,丁洋可能就已经开始着手挖洞从下面钻出去了。 他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好几把脸,脸上因为羞恼而透出的红色都无法褪去。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 太丢人了!说好的“得体”呢!现在镜子里面这个半裸着脸上又泛着诡异红晕的下作胚是谁?! “丁洋,你在里面没事吧?” 可能是因为丁洋在洗手间呆了太久没有发出声音的关系,外头的宋如琢有些担忧地询问道。 “没,没,没事。”丁洋忙回道。 他看了一眼镜子里上半身一丝不挂,下半身也只有裤衩的自己,又看了看身后毛巾架上的浴巾。 有一瞬间,他想:要不要裹着那浴巾出去? 不过丁洋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样应该会让整件事情显得更诡异吧。他想。 又经过了几秒钟的思想斗争,最终丁洋决定放下他的“得体”包袱。 就这么走出去,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宋如琢应该不会跟他计较的。 丁洋心怀忐忑地走出洗手间,看到宋如琢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屋内的写字台前背对着他,好像正在整理东西。 宋如琢应该是听到了推拉门打开的声音的,但他没有回头,依旧在整理面前的个人物品。 丁洋抓住这个机会,快速地跑到自己的衣物边,用堪比消防员出警的速度闪电一般低套上了裤子和衣服。 等到身体裸露的部位被安全遮挡好了之后,他清了清嗓子,用有些不自然的口吻说:“洗手间我用完了,你还要用嘛?” 他看到宋如琢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物件,确认了一句:“你都收拾好了?” 依旧是没有回头。 丁洋嗯了一声。 得到确认后的宋如琢拉上了整理完的包袋拉链,转过身来,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早就没有了刚才那一瞬间尴尬的痕迹。 他弯着眉眼透过镜片看了一会儿丁洋,眼神最终落在丁洋身上的某处,唇角微微勾起冲着那方向扬了扬下巴道:“那地方……拉链没拉。” 丁洋一愣,低头顺着那方向看去,果然大门敞开。 照理说,经历过刚才的那事情,这“门没锁”的社死程度其实不值一提。 但宋如琢那难得一见的有些调笑意味的表情,又让丁洋脸上刚退下去一些的红刷得又犯了上来。 他忙把裤子拉链拉好,结结巴巴地为自己打圆场:“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宋如琢面对着丁洋站在不远处,嗯了一声,随即低头查看起了手机上的消息。 然而,过了片刻后,宋如琢一边刷着手里的手机,一边像是随口玩笑似地又说了一句:“那大小很难让人不注意。” 丁洋:(⊙_⊙)! 丁洋没料到会有这出,原本就已经羞恼到要过载的脑子瞬间宕机,整个人呆滞在了那里。 而宋如琢好像是认定他会有这段停滞时间似的,趁着他没能做出反应的空隙又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找Amy把房卡换回来。一会儿你收拾好东西直接到餐厅跟我们汇合。” 说罢,宋如琢便一手拎上公文包,另一只手操作手机拨通了一个IE电话。 “Amy,你都收拾好了?……嗯……你到11楼电梯间等我。” 宋如琢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同Amy通着电话,心急火燎一般地走出了两人的房间。 最后房门嘭地关上了,留丁洋一个人在里头脑子嗡嗡作响。 什么情况? 宋如琢怎么也会说那么“不得体”的玩笑话? 过了一会儿,丁洋冷静下来了。 他绞尽脑汁想替宋如琢找个理由,最后觉得唯一的可能性是宋如琢中文不好,想要表达些其他的什么意思,只是用错次说错话了。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 他跑什么? 十分钟后,丁洋带着随身行李和这个未解之谜在酒店自助餐厅又见到了宋如琢。 此刻他正和带来的三个同事围坐一桌,表情严肃地安排着今天会议谈判的重要事项。 Amy先看到丁洋走过来,热情地招呼他一道过来坐。 “丁师傅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是不是Amy打呼噜了?”Leo看出这位司机师傅今天好像脸色不大好,打趣问了一句。 “别胡说!我不打呼噜!”Amy瞪了Leo一眼,随即一脸抱歉对丁洋道:“是我早上太早起来化妆吹头发,吵到您了吧?” 丁洋愣了一下,继而心里头由衷地佩服这姑娘脑子转得真快。 “没事没事,我平时起得早。” 丁洋也贡献出自己最好的演技。一番对话后,在场的人都毫不怀疑他俩刚才都是从1102的标间出来的。 除了知道真相的宋如琢。 此人演技同样炸裂,配合了几句调侃,又将话题拉回了刚才的工作中,使得换房的这件事情就这么顺利地被遮掩了过去。 简单的早餐后,一行人从酒店出发前往了昨天约定项目方场地。 今天他们进行得很顺利,原定计划十点结束的会议提早二十分钟就达成了所有议题的共识,并且签订了意向书。 丁洋收到消息提前下去把车从停车场开到了楼下,接上了宋如琢一行四人。 “今天的会议因为大家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才会那么顺利,辛苦大家了。” 宋如琢坐在后排说道。 他又问丁洋:“现在启程大概什么时候能到S市?” 丁洋看了看时间:“不堵车的话,中午前就能到你们公司。” “宋总……”后排坐着的Kevin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今天,还回公司吗?” 宋如琢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好吧,今天就放你们半天假。到市区找个地铁站把你们放下,你们就各自回家休息吧。” “谢谢宋总!”车上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说道,生怕这位上司改变主意。 第45章 夏威夷披萨 开车回去的一路上很顺利,手机导航上预测不到十二点就能到达S市市区。 “丁师傅,到了市中心找个附近的地铁站把我们放下就好了。”Kevin看到了距离S市市中心还有30km的路牌标志,探身向前对丁洋说道。 “嗯,那宋……”丁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宋总呢?回公司吗?” “不回了。”后排的宋如琢回道:“放下他们之后我们也回家吧。” “回!咳咳咳咳…”坐在副驾驶的Amy刚喝了口水,听了这话惊愕地差点被呛死。 她咳了老半天都没能把自己的问题说出口来,最后还是被Kevin抢在前头问道:“宋总和丁师傅住一起?” “我们住得很近,是邻居。”丁洋一边开车一边解释。 “哦,原来如此。我之前还很好奇,宋总是从哪里认识的那么专业的本地司机师傅呢。原来是邻居呀。”Amy终于从被水呛中缓了过来。 “我记得宋总您说过,您是住在那种老式弄堂里?那样的地方邻居关系是不是很紧密?不像楼房小区,住十年都不知道隔壁领居是谁。”Kevin说:“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实际上近邻还不如网友……” 宋如琢:“我和其他的邻居也不熟,我和丁洋是因为别的事情才认识的。” Amy的八卦之心再一次涌起,不顾勒在脖子上的安全带,转身看向后座的宋如琢:“您和丁师傅是怎么认识的?” 宋如琢笑笑:“是因为猫……” 接下去的一路上,一车的人没有再聊什么关于工作的事情,而是听了一路宋如琢和丁洋因为一只叫丁生煎的猫而相识而成为了朋友的过程。 Amy:“原来宋总朋友圈那只猫叫生煎?” Kevin:“哈哈哈,说实话,虽然宋总带他去绝育是正确的,但我还是觉得生煎好可怜。” Leo:“丁师傅你当时真的很生气吧?” 宋如琢面带微笑点了点头,玩笑道:“我甚至一度担心他会打击报复我。” 开车的丁洋不方便回头,只能冲着后视镜对宋如琢笑道:“怎么可能?!我不是那种人。” Amy:“丁师傅看起来就是个好人。” 宋如琢道:“是啊,所以他现在是我的好朋友。” 他和丁洋两人的目光在汽车后视镜交汇,默契地相视一笑。 车内的另外三人七嘴八舌地继续着一些关于猫的话题,车子没过多久就驶入了S市的市中心。 将三人在地铁站放下后,丁洋刚想回头向宋如琢确认是不是要往永福里开,却发现他也跟着下了车。 他看见宋如琢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门坐了进来,熟练地系上了安全带。 丁洋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却见宋如琢睁大眼睛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对自己说:“怎么?朋友不是应该坐在这里吗?” “啊,对,对,坐后面聊天也不方便。”丁洋不知怎地结巴了起来:“那我,我们现在是回永福里是吧?” “嗯,先把车停好,然后去附近一起吃个午餐怎么样?” 丁洋看了一眼时间,也确实是到了饭点了。 “好,随便去吃碗面。” “不,我听说那边附近有一家很正宗的意大利餐厅,想去试试。我请。”宋如琢说。 “意大利餐厅?” 永福里附近的一条小路上确实开了不少外国餐厅,大概看一下饭店里外的陈设就能猜到是什么菜系。 比如吧台上摆个巨大铸铁埃菲尔铁塔并且挂着一串法棍面包的应该是法国餐厅。 窗户上挂了花花绿绿的热气球的应该是土耳其餐厅。 门口摆着一个水烟座位的据说是一家中东菜。 店主人站在门口带着白色包头巾,留着络腮胡,跟着店里宝莱坞音乐摇头晃脑的,一看就是印度餐厅。 …… 丁洋经常路过,对那里的店面如数家珍,不过他一家店都没进去吃过。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饭搭子徐东明也不懂得欣赏这种异国美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贵…… “那么隆重?吃个便饭就好了吧。”丁洋说。 “怎么?你下午还有其他事?”宋如琢问。 丁洋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事情倒是没有。就是我觉得那些饭店不实惠,还是二十块钱一碗面管饱。” 宋如琢面对他的坦诚笑了,他冲丁洋挤了一下眼,故意压低声音装作悄悄话一样地说:“我请,公司报销。” 话已至此,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丁洋最终还是答应了宋如琢午餐的邀约。 他照旧把车停在了永福里后面的死胡同里,然后两人步行了大概十来分钟来到了那条满是外国餐厅的路上。 因为宋如琢之前也没去过那家店,顺着地址找了半天,最后才在一家门口摆着佛像的萨瓦迪卡的泰国菜隔壁发现了这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意大利餐厅——门口没有什么太明显有特色的装饰,只是简单地画着一块披萨。 二人走进店门,里面的客人不多,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各个角落坐着。 餐厅里的装修很普通,带点乡村风格。但后面的两个巨大的烤制披萨用的明炉却十分夺人眼球,每当烘烤师傅将铁铲伸入那冒着炭火的炉子里的时候,几乎每一桌的客人的视线都会望过去,想看看最新鲜出炉的披萨的模样。 店员迎了上来,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黑卷发眼窝深邃的外国人。 他用带点口音的中文询问:“两位嘛?” 宋如琢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店面,指着窗户边的沙发位问:“我们可以坐那里嘛?” “当然。”店员用极为夸张而热情的语气说道,然后将他们引到了那个位置。 他倒了两杯柠檬水端上了桌,并且送来了店里的菜单:“二位需要我介绍一下菜单嘛?” “不用了,我们两个人就简单的点一个披萨吧”宋如琢礼貌地对那店员说道。 然后他翻开菜单递到丁洋面前:“这家店的特色就是那个用砖砌的烤炉现烤的披萨,我们两个点一个中号的应该就够了。” “是的呢,我们的披萨都是用纯果木烤制的呢,严格按照那不勒斯披萨制作协会的标准。我们店里客人点的最多的是这个帕尔马披萨……”店员站在桌旁,手指着菜单上的某一页自豪地说道。 丁洋看着没有图片的菜单以及上面中英文夹杂的原料注释有些迷茫。他抬头看看那个满脸傲娇样的店员,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有没有……夏威夷披萨?” 那是他在必胜客最爱吃的披萨,原料简单,菠萝加肉片,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傲娇店员脸上原本洋溢着的笑容瞬间凝固,深邃的眼窝里那浅褐色的眸子好像突然燃起了一把火。 然后,店员对着丁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丁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坐在对面的宋如琢噗嗤一下笑了。 “就点一份帕尔马,两杯冰可乐,谢谢。”宋如琢将菜单合起递还给快要爆炸的店员,表情却是略带歉意。 店员怒气冲冲地收回菜单,瞪了丁洋一眼,扭着胯部女王似地快步离开了。 “他,他刚才是不是瞪我?”丁洋有些不确定道。 宋如琢拿着面前的玻璃水杯喝水,手却抖动得厉害,似乎在努力憋笑。 “怎么回事?”丁洋问。 “那孩子大概是意大利人,意大利人不能接受披萨上面有菠萝这件事情。”宋如琢答道。 丁洋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解:“为什么?菠萝明明就那么好吃。” “在菠萝上放披萨,对于意大利人来说就好像是……”宋如琢努力思考了片刻,想出一个自觉得很恰当的比喻:“像是在肉包子里加了巧克力。” 丁洋想象了一下那画面。 热腾腾新出炉的包子掰开,里面流淌出了融化的巧克力内陷,混合着油光发亮的肉馅…… “呕……”他嫌弃地呕了一下。 他当下就理解了刚才那位店员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凶狠。 如果是他,可能直接就把这种“不懂事”的食客扔到那个烤披萨的炉子里去了。 第46章 缘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为男店员被丁洋要吃“夏威夷披萨”的无力要求给气到了,后来上菜的服务员换了一个人。 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中国女孩。 女孩笑眯眯地将两罐可乐连同两个放满了冰块并且插上了一片柠檬的玻璃杯逐个摆到丁洋和宋如琢二人面前,然后友善地提醒道:“因为披萨是现做现烤的,所以要稍许再等一会儿。” 女孩走后,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丁洋立刻打开了一罐可乐倒进自己面前的杯子里。 杯子里的冰块很多,还没倒下半罐里面的可乐就满了,于是他顺手给宋如琢面前的杯子里也倒了一杯。 宋如琢刚才同丁洋解释完“意大利人对菠萝披萨的禁忌”之后就一直舒服地倚靠在沙发座椅上看窗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 丁洋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可乐,连同几个冰块一道含进了嘴里。 他一边嘎吱嘎吱咀嚼着口中的冰块,一边顺着宋如琢的视线往窗户外面看去。 街道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来来往往的都是普通的人,普通的车,以及从天上洒下的普通的阳光。 “你在看什么?”丁洋嚼完了嘴里的冰块,开口问。 “随便看看。”宋如琢说。 丁洋也跟着看过去,发现他似乎是在看街边梧桐树。 这几天S市气温骤降到了十几度。 上礼拜还油光增绿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叶现在已经有些干枯发黄,有几片不争气的已经挂在枝头上摇摇欲坠了。 “这树叶子大概下礼拜就要开始掉了。”丁洋说:“然后这条街就热闹了。” “为什么?”宋如琢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疑惑地看向丁洋。 丁洋说:“前几年开始,好像是为了保留城市风貌,市政在特定时段内不会对这条路上的落叶进行清扫。每年都会引来许多人特地来这里打卡仓管。” “那时候的街景应该挺美的吧。”宋如琢说。 “是啊,所以这两年,好多做自媒体的小网红会特地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拍素材。天天有各式各样精心打扮的小姑娘捧着树叶拍照,踩着树叶跳舞录视频。”丁洋继续说道。 “哦~~”宋如琢拖着个长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喝了一口面前丁洋为他倒的可乐,挑眉问了一句:“好看嘛?” 丁洋愣了一下。 “那些姑娘好看嘛?”宋如琢又问。 丁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口回道:“还行吧,就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他说完又举起面前的可乐喝了一口。 然而,此刻他听见宋如琢风轻云淡地又问了一句:“是你喜欢的那种胸大的姑娘?” “噗——” 丁洋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 事实上,他感觉有一些泡沫已经钻进鼻腔了。 他剧烈地咳嗽着,急忙抽了好几张纸巾堵住自己的口鼻。 他怎么也没料到,文质彬彬的宋如琢居然会问他这个。 但他很快又想起,这话好像确实是自己出自自己的口,就在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丁洋有些尴尬。 那时候的他没想过两人之后会成为朋友,所以大概是有些破釜沉舟不顾自己形象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丁洋急忙为自己开脱道:“我那时候的意思……我只是欣赏,站在审美的角度欣赏身材优越的女性。人总是喜欢美好的事物的吧。” “哦~~~”宋如琢又是一声尾音拉得更长了的哦。 很长一段时间,丁洋一直觉得宋如琢是个温柔但正儿八经的人,有时候偶尔给人的一些幽默感也不过是因为中文不好或者是不熟悉国内环境而引出的。 但最近宋如琢好像因为和他愈发熟络的缘故,经常会突然放得有点开。 想到他今天早晨在酒店房间里对自己开过的那个“不得体的”笑话,现在眼前这个调侃玩笑话好像也不算太奇怪了。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大家就都放开了聊吧。 丁洋这么想着,于是也顺嘴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么?” 宋如琢抬了一下眉,坦言:“确实,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就算是我遇到好看的女性也会多看几眼。” 正在这时,刚才那个被丁洋气到的外国店员端着刚烤好的披萨朝他们这桌走来。 他应该是还在意刚才的事情,将木质托盘放到餐桌上的时候没有看丁洋一眼,而是十分刻意地转头朝向了宋如琢那边,并用柔和亲切的语气叮嘱:“先生,新出炉的帕尔马披萨,小心烫。” 放下托盘后,那店员站起身,又怨怼地看了一眼丁洋,然后转身潇洒地离开了,穿着包臀牛仔裤的双腿走出了维秘超模下台的气势。 别说,这外国人屁股还挺翘。丁洋想。 丁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回头想跟宋如琢吐槽一句,却注意到宋如琢也正目送着那店员离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刚才还觉得这事情无所谓的丁洋,此时心里却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他尽量忍着那莫名涌上来的情绪,玩笑似地说道:“我看你会多看几眼的,不光是好看的女性吧?” 宋如琢收回自己的目光,坦然回答:“当然了。对我来说同性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丁洋这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最好的应对是真诚”的意思。 “那个男的看起来不像你喜欢的类型。”丁洋说,他想到宋如琢那个性格暴躁身材健美的前男友,这有些阴柔的外国店员和那个人实在是差别巨大。 “不是啊,我并没有什么特定喜欢的类型。”宋如琢边说,边从面前的托盘里拿起一块切割好的三角形披萨直接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披萨上的芝士浓郁,饼皮被咬下后拉扯出了很长一条芝士。 但宋如琢依然用十分优雅的动作,用舌头配合着牙齿将那长条芝士咬断,并且完全送入口中。 丁洋看着这画面不禁有些出神,嘴巴不过脑子的又问了一句: “那你以前交往过的人都是什么样的?” 宋如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转了转眼珠似乎在脑子里搜寻过去的记忆。 “什么样的都有。”他说 丁洋从刚才宋如琢吃披萨的画面里回过神来,自己也取了一块披萨咬了一口,鼓着半个腮帮子问:“都是华人么?” 宋如琢摇头:“不是,也交往过白人和拉丁裔……我并不很在乎种族和外表。” 丁洋说:“那你在乎的是什么?人品学历工作?” 丁洋提出这样的猜想,是因为想到了宋如琢那个前男友看起来就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派头。 宋如琢又咬了一口披萨,捂着嘴有些自嘲地说道:“不是,也有过现在回忆起来简直就是人渣的前男友。没有稳定工作一直问我借钱最后还背叛我的小混混之类的人……” 丁洋问:“是过去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么?” “不是,那时候也快三十了吧。那时候已经认识Sam了。那人来找我麻烦的时候Sam还替我教训过他。”宋如琢平心静气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情。 “那你当时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交往?”丁洋十分讶异。 “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缘分吧。每次都是觉得缘分来了就在一起了,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理由。”宋如琢说完,看着手里只剩下的得有些微焦的饼边,眉间微微拧起,露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纹路。 丁洋注意到了他表情细微的变化,问:“怎么了?” 宋如琢瞥了瞥嘴:“这饼边太焦了,我不喜欢。” 话音刚落,一个空盘子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眼看去,是坐在对面的丁洋递过来的。 “我还挺喜欢这样的饼边的,给我吧。”丁洋说。 宋如琢确认了一下:“你确定?” 丁洋说:“是啊,我觉得馅料里的芝麻菜有点苦,还是饼边香香脆脆的好吃些。” 宋如琢笑:“但我很喜欢芝麻菜搭配火腿的味道。” 丁洋说:“那不是正好么?一个披萨,你吃里圈我是外圈,一点都不浪费。” 宋如琢把手里的半块饼边放进丁洋的盘子,看着他三口两口就吃下了肚,表情确实十分享受。 于是他干脆拿起一旁的刀叉,将披萨以脆皮饼边和馅料为分界又进行了重新的切割。 果然,接下去的用餐,两人都吃得很愉快且满意。 “丁洋,你说我们算有缘分么?” 在耳畔咀嚼饼皮的嘎嘣脆响中,丁洋突然听见宋如琢问了这么一句。 他虽然读书时候语文成绩不算好,但也知道这话显然是要联系上文来理解的。 问题他听懂了,可是答案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47章 差点出事 丁洋记得自己是语无伦次地回应了宋如琢的问题。 事后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大概是说了“咱们是有朋友的缘分”之类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控制得如何,但至少宋如琢没有表现出失落亦或者是尴尬的模样,反而是点头表示了认同。 那顿饭后来是怎么结束的丁洋也有点恍惚。 总之是宋如琢买了单,开了票,临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外国店员又瞪了丁洋一眼。 回去的路上宋如琢也没什么异样,如过去一般同他随意闲聊。 丁洋脑子里乱乱的,靠着多年日常嘴碎的经验本能地接着下差。 他俩从今天披萨的口感聊到今天回来的高速公路休息站厕所洗手居然没热水。 一切照旧,气氛没有任何异样,就如同刚才餐桌上宋如琢的问的那句话的确没有什么过多展开的深意。 丁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想多了,最近怎么老跟徐东明似的自作多情。 二人回到永福里,先经过了宋如琢的家门口。 “这两天辛苦你了。。”宋如琢停步在永福里十号门口,对丁洋说道。 “不用那么客气,是你照顾我生意嘛。”丁洋回道。 “我尽快让Amy把费用付过来。”宋如琢说。 “不着急。” 话题至此终结,两人突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宋如琢说着,十分正式地对着丁洋伸出一只手。 这是一个普通得在普通不过道别握手邀请。 “谢谢你的披萨,下回我来请。”丁洋很自然地握了握那手说。 他之前和宋如琢是握过手的,当时并没有太过留意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 而当下,不知为何在这一次双手短暂相握的瞬间,丁洋感觉到了宋如琢的手很暖,也很软。 这感觉很熟悉,有点像捏着丁生煎的肉垫。 当然丁生煎可没有宋如琢那么修长的手指和修剪整齐的指甲。 握手道别后,宋如琢转身按下了智能门锁的开门密码,几声滴滴的操作后,那防盗门解锁开启。 他们又互道了一声再见,宋如琢便直接推开门要往里走。 丁洋本来也应该直接离开的,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日常道别,又不是什么某人要远行亦或者是长时间离去的相送,不该有什么互相目送对方离开的桥段的。 但是,此刻丁洋的双腿好像有些不听使唤,没有直接转身就走,以至于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盯着宋如琢进屋的背影看了很久。 突然,他看到宋如琢单脚跨进门后停了一会儿,随即突然转过身来。 “丁洋。” 丁洋听到宋如琢叫自己的这声心里颤了一下,不知怎地有一种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感觉。 “你要不要进屋来坐坐?”宋如琢问:“我把生煎的东西整理一下,你带它回去吧。” 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突然涌上了心头,丁洋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声音有些发颤。 “今天算了吧,我过几天再来接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拒绝,似乎内心有个声音让他想要逃避某些事情。 丁洋注意到宋如琢的眼睛微微垂下了。 “那好吧,下次。”他说。 紧接着,丁洋就看到宋如琢回过身,将另一条腿也跨入了门槛。 复古的黄铜大门嘭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 丁洋也快速离开了永福里十号门前,步履加快。 他觉得自己离开得有些狼狈。 宋如琢这几天对他说的那些真的只是玩笑么? 他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闪过那几次无意间的对视和刚才听到丁洋拒绝进屋后落寞的神情。 丁洋有些不确定了。 宋如琢好像一直在试探他,想要有一些超出普通朋友的进展。 丁洋很恐慌。 在他看来,作为一个直男,面对同性对于感情方面的试探,他的内心所产生的情绪应该是抗拒或者厌恶。 对于一个无法回应的感情,应该快刀斩乱麻当场说明白了拒绝的。 至少,过去在男女关系上,他是做得到的。 只要不喜欢对方,拒绝有什么难的呢?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能这么做,而只是和对方当做玩笑,或者找借口离开。 丁洋那天回家后魂不守舍,进门的时候直接就撞上了房里头那根横梁。 这一幕把坐在房里看电视的老丁都给吓到了。 “怎么回事!?房子都给撞塌了。”老丁大声道:“一晚上没回来,魂灵头丢了?” 丁洋没心情回他话,捂着头一声不吭地爬上了自己的阁楼,然后翻出了老虎窗。 他站在屋顶的平台上,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看着眼前这一片再熟悉不过的残破的红瓦斜坡屋顶,想着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各种回忆。 我从小就跟男孩子一起玩奥特曼打架! 我光着身子在弄堂里跑从来不觉得害臊! 我高中就和女同学早恋了啊! 我手机和电脑可是里存了好几个G黄片的人啊! 我应该是个直男啊! 丁洋想不明白,怎么现如今的自己会舍不得去直接拒绝一个同性在感情方面的试探了。 不仅是舍不得,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刚才差点就要跟进永福里十号的那扇门了。 丁洋叼着烟,烦躁地把今天梳理得特别整齐的头发挠得一团乱。 他把烟头再一次掐灭在了老丁养的那棵铁树的花盆里,又掏出烟盒想要再来一支。 正在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徐东明那家伙打来的电话。 这个大忙人居然会主动给自己来电话了? 世界果然是乱套了。 丁洋想。 丁洋接起电话,带着烦躁地口气喂了一声。 对面的徐东明明显是没料到听筒里会是这样的声音,愣了一下。 “干嘛?下夜班没睡醒啊?”徐东明问。 按照他对这个兄弟的了解,除了起床气之外,丁洋很少会那么认真的发脾气。 “CEO有什么事情?”丁洋不耐烦道。 徐东明没计较他的阴阳怪气,他确实有正经事要和丁洋说。 “你是不是把我们公司的BP发给过别人?” 丁洋想起了这事情,脑子当下就嗡了一下。 他有些紧张地问:“是发过,正巧认识个做创业投资的人……怎么了?” 对面的徐东明简短地哦了一声: “怪不得……我今天接到个机构电话,说’宋总‘给了他我们公司的BP,想约见面了解一下我们公司……我想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宋总啊。后来把那份他们说的BP要来看了,发现是我发给你的那个版本。那个版本做完之后我只发给过你,里面有个数据有错没有更新。” 丁洋:“啊?那我不该发?” 他没想自己昨天晚上随手发的东西,宋如琢居然真的认真分派了下去,并且那么快就有了回应。 徐东明忙说:“倒也不没有,我把最新修正过的发给对方了。我只是比较惊讶,你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脉关系。还想顺便谢谢你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徐东明说。 丁洋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你小子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我。” “一定!”徐东明爽快的回道:“有机会请你和那个宋总一起出来吃顿饭!” “过一阵子再说吧。”丁洋说。 他觉得自己最近不该和宋如琢见面,他怕出事。 第48章 宝贝,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丁洋自己想多了的缘故。 那次分别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觉得宋如琢好像刻意回避开了同自己的联络,虽然本来两个人日常的联系就不多。 包车结账的事情完全是Amy在和丁洋联系,丁洋试探地问她了几次“宋总最近是不是特别忙?”。 得到的回复是:宋总自从加入公司后就从没有闲过,最近是一如既往的忙碌。 丁洋觉得大概是自己太闲了才会想多。 于是他每天多加了些出车时间,回家只是吃个饭睡个觉。 他经常在睡前打上几盘欢乐斗地主,然后疲惫的睡去。 但是某天夜里,因为手气太背的缘故,睡意还未袭来欢乐豆却已经早早用完了。 丁洋不是那种打游戏会充钱的人,于是只能愤愤地从游戏里退出来,胡乱地刷刷朋友圈打算看着过去的老同学晒娃晒吃的催眠一下自己。 高中坐在前座的男生的老婆生了二胎,不到三岁的哥哥抱着刚满月的妹妹一脸懵懂。 高中隔壁班一起打过球的同学发了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的照片,然而S市已经连着一周阴雨绵绵了。仔细一看定位,原来这小子是在澳洲。 大专时候的班长发了公司表彰大会的喜报,并且在朋友圈发表了长篇大论感谢领导的栽培和同事们的支持。 …… 都挺无聊的,丁洋想。 他打了个哈切觉得睡意酝酿的差不多了,准备往下再划一下就关屏睡觉。 可是就这一下,屏幕上朋友圈里出现的橘色大肥猫却让他瞬间睡意全无了。 那是宋如琢发的一条拍摄生煎正在新买的猫咪跑步机上踱步的视频。 丁洋的手指停顿了一刻,最终还是把那视频点开了。 “宝贝,跑起来,你真的需要锻炼一下了。”手机听筒里传出了宋如琢温柔的声音,应该是在拍摄的时候对生煎说话录进去的。 视屏里的丁生煎显然对着鼓励嗤之以鼻,依旧是非常敷衍的在纸质跑步机上踱着步,大尾巴悠闲地在身后来回扫,活像一个在公园遛弯的老大爷。 小视频很短,播完之后开始循环重头开始播放。 宋如琢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 “宝贝,跑起来,你真的需要锻炼一下了。” 丁洋盯着屏幕上自家的猫儿子发愣,又看了一遍。 “宝贝……” 视频进入了第三遍循环。 丁洋的视线依旧落在手机屏幕里丁生煎那肥硕的身躯上,可是显然脑子里却被视频背景里的声音塞满了。 直到胸口猛烈的心跳声盖过了这个声音…… 丁洋猛地关上手机,像是被烫到一般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紧紧闭上眼睛。 黑暗并没有让他能平静下来,反倒是在脑海中更清晰地映射出了他所惦记的那个人的模样。 太清晰,太明确了,丁洋觉得自己的脸烧得滚烫。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借着外头照进来的月光的指引来到老虎窗前翻了出去。 他依旧来到平台边,点上了一根烟。 丁洋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吐出的烟雾一路上升。 经过了永福里亮着零星灯光的正片低矮房屋,升到了半空,散在了隔壁马路边拔地而起的亮着斑斓灯光的摩天楼之中。 不同时代、不同风格、不同功能的建筑物就如此和谐地存在于此,丁洋每日都能看到,却只有到了今时今日才意识到这有多么的难得。 已经入秋了,天气预报说这周S市的气温会下降超过10度。 而今天晚上的风,就正呼啸着努力带走夏日留下的最后一丝暖意。 丁洋被这风刮得打了个寒颤。 “清醒一点,你不能再去见他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话。 “可是我好想他。” 另一个声音也再说。 …… 丁洋用加倍的出车时间来让自己变得疲倦,每天倒头就睡就不会胡思乱想。 只是每次半夜回家,他又忍不住在经过永福里十号的时候朝着窗户撇上一眼。 看到灯灭着,他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失望还是庆幸。 老丁也察觉出了他的异样,某天晚餐的时候拿出一瓶没开封的黄酒。 “今天你陪我喝。”老丁说。 丁洋摇头:“我晚上要出车。” 老丁不理他,直接取了两个杯子倒满了酒。 “我今天就是要儿子陪我喝酒。” “我出车怎么喝酒?”丁洋有些生气地质问。 “挣钱比陪你爹还重要?”老丁把酒杯推到丁洋面前。 丁洋:“当然了。” 老丁:“你最近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姑娘了?要攒钱讨老婆?” 丁洋被问得愣了一下。 老丁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说:“被我猜中了?” “瞎三话四点什么?我挣得这点钱刚够我们两个花。你少出去打麻将,少输点钱已经谢天谢地了。”丁洋恢复镇定,努力朝着老丁怼了回去。 老丁自己小小眯了口酒:“那我这个月都不去打麻将了,你今天少挣一天钱陪我喝酒。” “真的?”丁洋十分意外。 其实他现在不喜欢老丁打麻将已经不仅仅是因为钱的事情了,而是因为老丁今年体检检查出了高血压。 特别是最近气温骤变,新闻里说容易诱发心血管疾病,丁洋很担心老丁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真的一个月不打?”丁洋确认道。 老丁点点头。 不等他再说什么,丁洋已经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将空杯子伸到了坐在对面的老丁面前。 老丁看到这情形,满意地笑了,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也喝了个底朝天。 丁洋又给两人倒上酒,说:“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你不出去打麻将我还要给你天天准备一日三餐。” “哎,不用准备!”老丁说:“我不去打麻将但我也不会待在家里。” “那你去哪儿?” “住三十号的刘阿姨介绍我去复兴公园跳广场舞。她说他们队伍十二月份要去电视台表演了,排队型缺一个老头。”老丁自豪地说着。 丁洋:“?” 好吧,这至少听起来是个健康的体育锻炼。丁洋想。 第49章 你要一起去么 丁洋自从当了网约车司机以来,平日里就不怎么喝酒,黄酒更是许多年没碰过了。 这天是因为和老丁之间的气氛难得如此融洽,父子两人坐在一起喝完了一瓶石库门。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两人微醺。 老丁微醺了就斜躺在床上看起了电视,照旧是一副四体不勤的模样。丁洋也只能顶着个有些晕乎的脑袋收拾了碗筷,打扫了灶头,最后拎着一袋厨余垃圾出门去垃圾房扔垃圾。 按照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出门扔垃圾的时候总是要顺手点上一根烟的。 但今天大概是真的喝多了,丁洋摸了摸裤子口袋,发现自己除了个手机什么都没带出来。 他把垃圾丢进垃圾房里,打算去弄堂口烟纸店老板那里买包烟。 刚入秋的天气不冷不热,格外的怡人。 晚饭后,弄堂里有不少出来散步消食的人,丁洋一路见着好几个眼熟的老邻居,都点头打了招呼。 就这样,丁洋一路来到弄堂口,正要穿过马路去对面的烟纸店,却无意间看到路边还站着个眼熟的人。 那人正是许多天都没有见的宋如琢。 只见此刻的宋如琢一个人站在路边。 他穿着一件长袖黑色卫衣,衣服版型松松垮垮,穿在他单薄的身上显得整个人十分慵懒。 上一次两人分开的时候,宋如琢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打扮,和如今的模样比起来完全是两副模样。 丁洋的脑子因为那半瓶石库门的关系,本就有些晕晕乎乎。当下看到这场景反应难免变得有些迟缓,整个人愣站在了那里了好一会儿。 而就在这一会儿的期间,原本正在低头摆弄手机的宋如琢抬头也看到了他。 看到丁洋的宋如琢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和其他路上擦肩而过的邻居一样丁洋点头笑了笑。 可是丁洋的脑子里,却是嗡的一声。 他感觉到自己的下肢有些不受控,晕晕乎乎地朝着宋如琢的方向走了过去——烟纸店的方向明明是在另一边。 “你好呀,丁洋。”宋如琢并不知道丁洋原本的目的地,所以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好久不见。”等丁洋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宋如琢跟前,他只能尽力强装镇定地打着招呼。 宋如琢抬了抬眉,有些意外:“很久了么?” “十三天没见了。”丁洋脱口而出,继而瞬间就想要抽自己的脑瓜。 他怎么会把这日子记得那么清楚。 清楚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出来了呢。 宋如琢着他的眼神停滞了一瞬,睫毛难以察觉地微颤了几下。 “是嘛?原来已经那么多天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握在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宋如琢给了丁洋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即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对,我就在路边……”宋如琢边说,边朝着马路的另一个方向探身看着:“我看到您了,您再往前开一些。” 电话挂断后的几乎同时,一辆出租车靠着路边缓缓朝着他们驶来,最后停在了二人面前。 宋如琢确认了一下车牌号,转身冲着站在一边的丁洋笑着说:“真不巧,我要去一趟滨江公园。我叫的车来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丁洋立在那里,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此时,停在面前的出租车副驾驶的窗户降了下来,里头的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能快点上车嘛?这边不太好停车。” “不好意思。”宋如琢边冲着司机抱歉,边拉开了后座车门。 “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他对丁洋说着,随即坐进了后排的车厢。 正当宋如琢伸手拉上车门把手打算关门的时候,外头却突然有个力道将车门再一次拉开了。 丁洋紧随其后便坐进了车厢,顺手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宋如琢不明所以地看着丁洋,察觉到他神情有些异样。 “你喝酒了?”狭小的车厢内,能够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丁洋看着他点了点头,小声嘟囔:“就一点点。” “哎,这位先生你照顾好醉酒的同伴,不要吐在我车里。”司机没什么耐心,车门一关上便发动了汽车。 “嗯,好的。”宋如琢有些尴尬地回复着司机,继而凑到丁洋耳边小声地询问:“你上来做什么?” 丁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有些醉醺醺地问道:“你去滨江广场做什么?” 滨江公园,位于S市市中心江畔的一处开放式公园。 公园紧邻江畔而建,近些年经过改建和扩建,沿江岸防汛墙修建了数公里的观光平台。 观光客们能够在平台上散步游览,观赏江景,眺望对岸的高楼建筑。 数公里的观光平台中,有一段景色最佳,三四十年前公园尚未改建的时候就已经是著名的“情人墙”。 当时缺乏私人空间和娱乐场所的情侣们都会漫步到江边,双双倚靠在这防汛堤旁,一边吹着江风一边聊一些私房话。 公园改建之后,保留了这个著名“景点”,并且进行了修缮和扩建。 土生土长在S市的丁洋虽然从未有机会去过这滨江公园情人墙谈恋爱,但还是对这地方有所耳闻的。 当他听到宋如琢的打车目的地是“滨江公园”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宋如琢总不会是为了要跟公园里的大妈大叔跳广场舞吧。 宋如琢被问得愣了一下:“我去看个项目。” “晚上去公园看项目?”丁洋的眉毛拧在一起,显然是不信。 “有个无人机项目,今天在滨江公园有演出,我想去现场看看。”宋如琢说。 他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知道丁洋说的“喝了一点点”究竟是多少,但至少是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日常行为和性格了。 好在他看起来身体行动并没有受到酒精太多的影响,可能只是喝到了一个人们说的“上头”的阶段。 宋如琢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若是现在把丁洋送回去安顿好再出发,怕是会赶不上公园的演出。 “你……要一起去么?”他问。 丁洋眨巴了几下眼睛,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第50章 来都来了 宋如琢猜得没错。 半瓶黄酒并不足以让丁洋喝醉,但他确实是有些上头了。 刚才在路边看到宋如琢的时候,丁洋胸口一股热意涌上来,突然想要对他诉说这些天没见面时候心里想到的那些纠结和痛苦。 以至于后来一时冲动,拉开车门跟上了车。 这大概也叫做酒壮怂人胆吧。 只不过这股劲头一阵一阵的。 跟上车,非常无礼地问了宋如琢此行目的之后,丁洋那颗介于清醒和迷糊的脑子又停止运转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座后排的靠背,没再说话,吓得开车的司机以为他要吐,一直催促宋如琢找个塑料袋给他接着。 好在滨江公园离永福里不远,一个起步费的路程就到了公园入口。 司机这回也不管这地方是不是有违停抓拍了,找了个花坛缝隙就靠边停车,几乎是逐客一般地把宋如琢和丁洋两人从车上赶了下去。 宋如琢先下车,绕到另一边看着从车里面缓缓钻出来的丁洋,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真的没问题吧?”他说:“要不然你去对面咖啡馆坐着等我?我看一会儿就出来送你回去。” 丁洋下车后,身上本就不多的醉意被外面清新的空气加上偶尔吹过的几丝凉风又带走了大半。 他眨巴了两下眼,道:“我没事。我就是……也想看看无人机表演……” 总不能说我刚才酒精上头才跟你上了车,如今酒醒大半觉得还是不说了的好? 他也只能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虽然,事后丁洋想起这个借口,自己都觉得十分荒唐。但可能因为脑子里还有酒精残留的缘故,当时的他觉得这借口还算说得过去。 宋如琢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往公园入口的方向去了。 丁洋紧随其后,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跟着。 等到二人来到公园门口的时候,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根本看不到公园入口在哪里,目光所及除了人还是人。 常年居住在国外的宋如琢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了,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丁洋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说:“逢年过节或者江边有什么活动的时候一直是这样。” 宋如琢看着眼前的景象,镜片后的眼睛里透露着些许的犹豫。 丁洋转头刚想说“走吧”,见他脸上这样的表情,于是便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那……还进去么?” 宋如琢的眉头微蹙了一瞬,轻叹一口气:“进去把,来都来了……” 这话倒是让丁洋颇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宋如琢回国那么短的时间,中文口语还带着些不太标准的口音,却已经学会了如此地道的中华传统文化: 大过年的、人都死了、都不容易、来都来了。 虽然丁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传统文化。 “嗯,是啊。人应该不算太多,今天都还没出动武警维持秩序。”丁洋迎合道。 两人取得了继续前进的共识,便一同向前扎进了面前的人流中。 人群虽然拥挤,好在还在缓慢移动中。人群中的人根本不用自己考虑表演场地到底在哪个方位,因为前后左右的人会簇拥着你往那个活动方向去的。 丁洋对这样的拥挤程度还算适应,毕竟他过去也没少挤地铁公交,诀窍都是一样的——就是慢慢往前挪、借力打力、见缝插针。 然而,从小在国外长大,二十岁之后就没去时代广场跨过年的宋如琢哪见过这场面。他只觉得自己不听的在被前后左右的人推搡,双腿无法正常行走,只能踏着小碎步,几次差点绊倒。 好在他个子不算矮,视线高于大部分人群之上。 他努力抬起头往前看,看到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丁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个隔开了好几个人的地方。 宋如琢心里一下子有些不安。 他试图往丁洋的方向加快移动,口中小声打着招呼。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前面……请让我过一下……” 可是站在他前面的一个男人却回过头来,凶狠地对他叫嚷:“那么多人!挤什么挤!” 宋如琢吓了一跳。 他局促地道了歉,再一次停下了脚下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丁洋在如潮水的人群中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丁洋!” 虽然已经用尽全力,但是口中呼唤出的声音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周遭惊呼谩骂声中闲的十分微弱,连宋如琢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正当他几乎要放弃,觉得距离那么远的丁洋一定听不到的时候,却看刚才还在不断被人流带远的丁洋似乎不再移动了。 他前后左右的人还在继续往一个方向前进,但丁洋却留在了原地,伸长了脖子用高于人群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 “丁洋!” 宋如琢又呼唤了一声,并且举起胳膊朝着丁洋的方向挥了挥。 他不知道这一声丁洋听见没有,但至少丁洋是看到他了,因为两人的目光再一次撞上了。 那一瞬间,宋如琢不知怎么地有一种热泪盈眶喜极而泣的感觉,脚下也突然有了力道,没有再顾及前面人的抱怨,奋力往丁洋的方向又挪动了几米。 远处地丁洋发现了宋如琢的位置,也逆着人流往他的方向挤过来。 他不断对身边经过被挤到的人说着抱歉,眼睛却一刻都不敢离开宋如琢的方向,生怕一瞬间的走神又会在人群里找不到他。 二人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又站到了彼此面前。 虽然还在不断被前后左右的人推搡,二人不得不紧紧挤在一起,宋如琢却觉得没有刚才的恐慌了,觉得十分安心。 丁洋应该是为了不让两人再次冲散,拉过宋如琢的胳膊穿过自己的腋窝用力夹住。宋如琢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图,便把胳膊又往里伸了伸,牢牢挽住了丁洋。 “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他听见丁洋俯在他耳边大声说道。 宋如琢看着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十分抱歉的表情。 丁洋没有怪他的意思,刚才公园入口处的人流看起来确实不算非常拥挤。 只是人流进入公园内部后,太多花坛景观和公园步道的分流,使得人群不得不更集中地挤在一起,越到江边人流密度越高。 到了临近江边的位置,一排预留给无人机的空地被铁马隔断了,里面站着一些安保人员维持秩序。 而越来越多的游客到达了这个区域后,脚下早已经是寸步难行。 此时就算是再要往外退也几乎是不可能了。 宋如琢这丁洋二人随着人流已经来到了这片区域,抬头就能看到江对岸高楼林立灯火璀璨的夜景。 但这时候应该是没有人会有心思欣赏这美景了。 周遭的抱怨和谩骂声此起彼伏,渐渐地这声音里开始夹杂着各处传来的尖叫声和呼救声。 宋如琢从未经历过这场面,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他明显感觉到丁洋挽着自己的那个胳膊又紧了许多,并且正用着一股力道将他从边上某个方向拉。 宋如琢放下踮起的脚尖,看了丁洋一眼,看到丁洋的表情十分紧张。 他那英气的双眼里此刻却往外流露着惊慌与恐惧。 “怎么了?”宋如琢原本以为这只是人多拥挤一些,体验感差一点。但看到丁洋这样的神情,他也有些慌了。 他看到丁洋紧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手上继续用力,把他往一边地势较高的地方带。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丁洋把宋如琢揽到了自己面前,展开双臂像母鸡护着小鸡仔似地把他护在了自己的胸前,在周围人的不断的推搡中,二人一点点挪动到了休息亭下的一处固定的墙根下。 丁洋面对着墙壁,背对另一侧的人流,把宋如琢护在了一个没有人能碰撞到的角落里。 虽然已过了立秋,晚上江上吹来的风也有些凉。 但丁洋此刻却是浑身已经被汗浸湿,汗水顺着脸颊一路滑下,不断地从下颚处滴落。 丁洋的模样看起来很吃力,呼吸十分地粗重,但还是努力地用胳膊支撑在墙上为宋如琢划出了一小块不算太过拥挤的空间。 因为有了丁洋的保护,宋如琢的状态倒是很好。 他除了鞋子被人踩了许多脚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不舒服。 他胸口的T恤有一块被汗水浸湿了,粘在胸口,但那都不是他出的汗,是刚才和丁洋紧贴在一起的时候被沾上的。 “你没事吧?” 他俩的脸此刻贴得很近,鼻尖之间的距离可能不足一厘米。 但周围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求救声,使得当下的气氛让两人没有像之前那样往更多的方面遐想。 宋如琢的视线落在丁洋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愈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只是因为拥挤,以丁洋的身高和体格,不该是如此狼狈的模样。 “你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他问。 丁洋沉重的呼吸着,温热的气体不断喷到宋如琢的脸上,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太危险了。这和九年前江边的那次跨年一模一样。” 第51章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九年前?”宋如琢不明白丁洋的意思。 正在此时,距离他们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骚动。 “有人摔倒了!”人们叫嚷着。 丁洋艰难地转头朝着那方向望了一眼,回过头的时候脸色愈发难看。 宋如琢甚至能看到他的牙关因为紧张而在不断地打着寒颤。 “怎么了?”宋如琢又问:“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你说的九年前滨江,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踩踏事故……”丁洋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两人此刻贴得很近,宋如琢能够清楚地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 “那年我刚上大专,和几个刚认识的同学一起约了去滨江看倒计时跨年。当时也是那么多的人。一开始我们还很兴奋,随着人流说说笑笑的往江岸走。” “可是后来人越来越多,前胸贴后背的挤着,每个人都是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 “后来我们一行人就被冲散了,当时因为人太多,手机信号也不行了,根本联系不到同伴。” “然后身边就传来了尖叫声和哭声,周围的人说是前面出事了。好像是有人被台阶绊倒了,后面的人又被推上前压在了摔倒的人身上。” “那时候现场一片混乱,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但人群太过密集,他们没办法很快的到达现场进行救援。而我当时正好被挤到了一个花坛边,就占了上去,顺手把一个小个子女同学也拉上来。” “那个女同学一直在哭。她说她原本和另一个男同学在一起,但是被人流冲散了。刚才她一个人在人流中一直在用尽力气抬头呼吸,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闷死了。”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和扩音喇叭的指挥,但人群的尖叫声盖住,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人流继续如潮水般一阵一阵地翻涌。 突然,一股力道涌到了丁洋背后。 丁洋的双臂终于无法再为宋如琢支撑出一块空间了,他整个身子一下子扑在宋如琢身上,险些失去平衡。好在宋如琢伸手在他腰上扶了一下,才让丁洋能站直身体。 宋如琢此刻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丁洋身体在发抖,一股如雷一般的心跳捶打着他的胸口。 两人此时被挤得实在是太紧了,为了不让脸贴在一起,只能相互微微侧头。 这个姿势让双方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因为刚好嘴巴的位置挨着对方的耳朵,说话的声音可以被很清楚的听到,包括了声音中那些带着情绪的细节部分。 宋如琢听见丁洋的声音颤抖,有些哽咽地继续说着:“当时的景象,和现在一模一样。太可怕了。” “你那时候受伤了么?”宋如琢问。 “事后第二天,我身上泛出了被挤压出的淤青……新闻报道说有一百多人重伤送医……有三十六人死亡……” 宋如琢心里一沉。 他突然发现,在自己久远的记忆里,似乎确实有这场事故相关新闻的痕迹。 当时他刚开始在投行工作,每天被一堆数据报表压得喘不上气,根本无暇去关心社交媒体的信息。他应该是在吃饭的时间无意间在手机里看到了这条新闻的推送,因为标题是关于外婆的故乡,所以才点开多看了一眼。 这是一件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以至于对于上面的死亡数字他也并没有感觉到太直接的触动。 “我……好像记得这个新闻。”宋如琢说。 他听见耳边的丁洋用似乎极力克制过了的哽塞的声音继续说道:“那个男同学就在这三十六个人里……他和那个女同学互相喜欢了很久,大家都知道。本来这次出来跨年,我们也是想找机会撮合他俩的,他们本应该在那天倒计时之后就能在一起了的。却想不到发生了这种事情……” 宋如琢沉默了片刻:“那后来那女同学怎么样了?” “我同她也不算很熟。只知道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学校。再一次见到的时候,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不化妆打扮,整个人都变了。” “失去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很痛苦的……”宋如琢说。 “这事情听起来有些无情且自私,我从没跟别人说过。但当时我真的觉得有些许的庆幸,还好出事的那个不是我喜欢的人……”丁洋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是那个女同学,要如何面对这件事情。会不会一直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把自己喜欢的人的手拉得紧一些……” 周遭的嘈杂声、警笛声一下子变得很虚无,宋如琢从丁洋的表现和话语里听懂了一些可能连丁洋自己都没发现的意思。 “所以,你刚才才会回头找我,是么?”他在丁洋耳边询问。 丁洋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把头低下了一些,下巴支在了宋如琢的肩膀上长长叹了口气。 宋如琢没在追问,抬头看向江对岸林立的摩天楼顶部红色的高空避障灯有规律地闪烁。 他抬起原本已经垂在身边的双臂,伸到丁洋的背后轻轻拍了拍。 “不会有事的。”他温柔地安抚道,然后用双臂紧紧抱住了面前人。 丁洋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不知道是因为受到了安慰的缘故,还是因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了。 “不会有事的。”宋如琢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了一遍。 半晌,他听见丁洋嗯了一声,然后便感觉到自己也被一双手臂拥了起来。 此刻,周遭的推搡和熙攘似乎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们相拥在一起都没有再去在意这一切何时才会结束。 又过了一会儿,警笛声越来越多,公园的广播喇叭开始播放活动暂停的通知。 挤在江岸的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并且开始有秩序地从新打开的几个出口疏散了出去。 休息亭附近的人群逐渐散开,二人的拥抱也随着这渐渐腾出的空间而显得过于突兀了。 是丁洋先松开的手。 宋如琢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不高兴,也自然地把双臂放了下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逐渐散去的人群,对丁洋说道:“活动好像是取消了,我们回去吧。” 公园的灯光不算太敞亮,但即便如此他都能看出丁洋的脸红得惊人。 宋如琢抿嘴忍住了一个差点露出的笑,然后又顺理成章地拉住了丁洋的手,带着他跟随指挥往公园外走。 丁洋没有表现出抗拒,但也没有说话,宋如琢就这么带着他一路走到了马路边。 他又自然地松开了拉着的那只手,掏出手机打算打车。 可是疏散的人群太多了,等车排队的数字已经跳到了三位数。 “两公里,我们走回去吧。你认识路的吧?”宋如琢对丁洋说。 丁洋还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躲闪。 宋如琢抬眉撇了撇嘴,也没再去拉丁洋的手。 二人就这么并排走在市中心狭窄的人行道上,一路往永福里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约一半的路后,丁洋终于再一次开口了。 “前面过了桥右拐,会近一些。” 宋如琢哦了一声。 “你想和我聊聊吗?”宋如琢一边往前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丁洋没说话。 “刚才的事情,不想聊聊吗?”宋如琢快走了几步,走到丁洋前头,突然停下转身又问。 丁洋依旧不敢直视他,绕过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宋如琢转身跟上,有一次和他并肩:“嗯,不过好在疏散得及时,没有出什么事故。” 丁洋简短地嗯了一声,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宋如琢:“没有别的想聊的了?” 丁洋低头踩着地上掉落了一地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秋天到了。” 宋如琢:“是啊,上次我们去吃披萨的那条路现在应该很美吧。” 丁洋:“嗯。” 宋如琢:“什么时候再一起去吗?” 丁洋又沉默了。 宋如琢:“你应该还有什么想说的吧。” 丁洋:“上回包车的钱,Amy已经结给我了。” 宋如琢:“嗯,还有呢?” 丁洋:“我上次发给你的BP,已经有人联系我那个朋友了。” 宋如琢:“我知道。” …… 丁洋东拉西扯了一路就是没有聊到宋如琢想听的话题。 丁洋自己也没料到,居然自己能被逼出那么多话题和宋如琢闲聊。 又过了十分钟,二人终于又回到了永福里,停在了永福里十号的黄铜防盗门前。 丁洋还在继续寻找着话题,逃避一些事情:“我今天晚上陪我爸爸喝了半瓶黄酒。” 宋如琢一边按着开门的密码,一边应道:“那不算很多。你的脑子是清醒的吧?” 丁洋点头:“嗯” 丁洋打算就此中止这次的谈话,然后仓皇逃走。 他感觉到心里有些东西从刚才那个拥抱后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然而,正在此时,他听见宋如琢问了一句。 “那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第52章 铲屎官争夺战 宋如琢打开了永福里十号自家的房门,侧过身对丁洋问道: “那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丁洋听到这话呼吸几乎要崩溃了。 宋如琢一路都在暗示他要聊聊他的内心真实想法,而他也一直都在努力抗争。 眼看着就能说声再见然后全身而退了。 他没想到,宋如琢居然在最后的时刻还在努力。 “我……不用了。”丁洋继续挣扎。 “你不想进来看看生煎么?”宋如琢站在门口,注视着丁洋,门边复古廊灯照得他双目灼灼。 那廊灯上依旧盘旋着几只扑棱蛾子,毫无章法地绕着这道光源上下纷飞,时不时撞到玻璃灯罩上,撞得从空中跌落。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之后,又再次挥起翅膀锲而不舍地朝着这廊灯飞来。 “你很久没有见它了吧。”宋如琢又说:“今天来都来了……” 对啊! 来都来了! 不知怎地,这四个字仿佛是有魔力一般一瞬间说服了丁洋。 来都来了,就进去看一眼生煎吧,毕竟是自己的猫儿子。 不过是自己再努力多忍一会儿罢了,我可以的,不会出事的。 丁洋这么想着,点了点头。 宋如琢嘴角勾起一缕笑,是正如之前丁洋所见过的那样甜美的笑。 丁洋当时就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的防御力当下好像又被削减了一半。 但现在已经不能拒绝了。 “我给你拿双拖鞋。”宋如琢说着先走进了房门。 丁洋长长呼出一口气,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永福里十号的大门从里面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宋如琢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质拖鞋,放下丁洋脚边。 丁洋道了一声谢,俯下身 他一边换鞋,一边十分刻意地问起了自己猫儿子的情况。 “生煎它最近没给你捣什么乱吧?它……” 然而,当丁洋换完鞋直起身,眼前却突然有一个人影迎面压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双温热的唇覆上了他的嘴,将他还想继续说的下半句话给盖了回去。 宋如琢竟是毫不客气地直接朝他吻了上来。 已经单身了许多年的丁洋几乎要忘记这个感觉,他这些年来唯一亲过的生物大概只有丁生煎了。 可是和毛茸茸又有些臭的丁生煎不同,现在按在他嘴上的,是一双人类柔软温热的唇。 最后一丝的防御力瞬间溃不成堤。 宋如琢似乎是察觉到了丁洋放弃了抵抗,吻得更放肆用力了起来。一只手深深插入了丁洋有些硬的头发中,轻轻揉捏摩挲着。 大概是宋如琢经过时光锤炼的吻技实在是过于优秀,让在这方面未见过什么世面的丁洋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他不知该如何迎合对方,只能闭上眼微微张开嘴,让对方带着淡淡薄荷气息的舌尖探进口中,感受这过去从未有过的充满了激情和欲望的吻。 又过了一会儿,丁洋似乎摸出了其中一些门道。 出于欲望的本能,他主动伸出双臂将宋如琢抱紧在了自己身前,有些不大熟练地学着刚才宋如琢的模样将那个吻给还了回去。 宋如琢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但也因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感觉到丁洋身上出现的变化。 在接吻的间隙,他带着重重的喘息声凑到丁洋耳边,一边亲吻着他的耳垂一边用充满暧昧的语气问:“要到楼上卧室去么?” 丁洋是个成年人。 刚才宋如琢约他进屋还算是有个看猫的借口。 但现在邀请他去卧室的邀请目的就再明确不过了。 “我……”意乱情迷的丁洋还尚存了一些理智,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宋如琢轻轻咬了咬他红得发烫的耳垂:“来都来了……” 丁洋腿都软了:“我可能不会……” “你会的,就和你以前和女人做的时候一样。” “我……没做过。” 宋如琢的动作停滞了,他收起勾人的眼神,认真看着丁洋确认:“可你以前有过女朋友……” 丁洋咬了咬牙:“嗯,但没做过。” 宋如琢又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一勾,一下子又吻了上来。 “那我教你,好不好?” “好。” 丁洋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 丁生煎刚吃猫罐头,正在“仆人乙”给他买的跑步机上散步。 它听见大门密码锁开启的声音,知道是“仆人乙”回家了。 于是跳下跑步机,跑到门口来打算喵喵叫两声,对“仆人乙”这次买的罐头的口味表示肯定。 然而当它来到门口,却发现回来的不止“仆人乙”一人,还有它那个凶巴巴的“仆人甲”。 两个仆人对它视而不见,站在那里互咬。 丁生煎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只是喵喵叫了几句想要引起仆人们的注意,但是仆人们根本没搭理他,甚至边咬边移动到了楼上卧室。 丁生煎一路跟到楼上,刚想钻进卧室继续训斥这两个不知好歹的铲屎官,却看到卧室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它站起身,想想过去一样扒下门把手打开房门,这回却怎么也打不开。 门居然被反锁了! 刚才关门的瞬间,丁生煎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仆人乙”勾着“仆人甲”的脖子,两人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一直摔倒在了床上。 “看来这两个仆人又在为争夺本喵的抚养权打架。打得好!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给本喵罐罐吃的。本喵的屎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铲的!” 丁生煎趴在门缝边,眯着绿油油的眼睛想。 它听见门缝里不断传出床铺吱吱嘎嘎的响声以及两个仆人浓重的喘息声。 “看来里头战况很激烈。”它想:“也不知道他俩谁能赢。” 第53章 丁生煎日记(一) 吾叫丁生煎。 虽然为了一个猫罐头一失足被带去做了绝育,但是修养声息归来的吾依旧雄风不减当年。 实际上社会地位,不一定需要某些器官去支撑,最重要的还是内在实力。 永福里里头依旧是吾讲了算。 路口烟纸店的那只狗照样要对吾俯首陈臣。 吾吃它的狗粮它一声都不敢吭,他还要叫吾阿哥。 带吾去绝育的两个瘪三,其中一个大概是被吾的霸气所征服,翻毛腔(吵架)赶走了另一个。 于是吾就把他晋升为了吾的新仆人。 吾有一只从小服侍吾长大的仆人,吾就暂且称他为仆人甲吧。 那么这只新仆人就是仆人乙了。 仆人甲和仆人乙曾经为了争夺吾的抚养权一直在拉扯、勾心斗角。 其实吾还是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不过,最终伊拉(他们)决定让吾自己选要让谁服侍。 开玩笑! 人类才会要做选择,小猫咪当然是两个都要啊! 只不过,因为念在旧情,又考虑到仆人甲做饭比较香,吾就暂时先选择了他。 后来经过吾的精密谋划,仆人乙和仆人甲还是达成了要一起伺候吾的共识。 仆人甲亲手把吾交到仆人乙的手里。 实际上对于这个仆人乙,吾阿是蛮喜欢的。 虽然他只给吾吃猫粮和罐头,不让吾尝其他好吃的东西。 伊刚是为了吾的身体健康。 吾心里头冷笑。 伊当吾是那种弱不禁风动不动就会应激的纯种戆猫嘛? 但是,他给吾吹空调,还给吾买玩具……吾就暂且原谅他吧。 大不了想吃红烧鱼的时候就回仆人甲那里好了,反正仆人乙家的窗户吾随手弄弄就能打开。 …… 这些日子,吾一直以为仆人甲和仆人乙的关系缓和了。 有几趟吾趴在仆人乙的腿上让他给吾梳毛的时候,看到伊正在和仆人甲用手机聊天,脸上还挂着笑,气氛很是融洽,可以说是甜甜蜜蜜了。 今朝夜里,伊拉两个一起出现在仆人乙家里的时候,吾还以为这两个仆人是商量好了一起来服侍吾呢! 吾还想了想。 准备分配他们一个给吾撸肚皮,一个帮吾揉脑袋。 可是伊拉两个进门之后居然睬也不睬吾! 突然互咬了起来一刚! 哪能回事?!你们不是已经决定要和平相处了么! 吾就一路劝架,劝到楼上。 结果伊拉反手把门锁掉了,继续互殴。 哎……吾尽力了,打就打吧。 没有做过绝育的雄性动物就是这么冲动,喜欢打架……… 吾年轻时候也这样。 吾反正也没其他事情做,就准备看看热闹,趴在门口听他们打架的动静。 第一场架打得不算激烈,床吱嘎作响了没几分钟里面就没动静了。 吾只听见仆人乙在跟仆人甲说什么“没关系”之类的安慰的话。 吾当是仆人甲输了,心里鄙视他怎么马子那么壮却打不过文文气气的仆人乙。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好像就又打起来了。 这一回,吾感觉好像是仆人甲厉害一点,因为吾听到里头传出来仆人乙哼哼唧唧的叫声。 他们这场打了蛮长时间的,到后来他们打完了没动静了,吾也有点困了,就先眯眼睛睡了。 大概到了凌晨吧,里面又打起来了。 仆人甲真是狠啊,打得仆人乙都要哭出来了。 吾趴在门口,听到仆人乙叫得好惨,一直在叫快要不行了。 吾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了,就决定还是不听了,自己下楼回自己窝睡觉去了。 哎…… 伊拉干嘛要这样。 就为了争一个给吾喂罐头的机会,不至于吧! 被过多的雄性激素支配的雄性人类啊…… 第54章 表现得不错 丁洋活了二十多年,才发现自己在那方面事情上还挺有天赋的。 但也可能是对手教的好。 第一回 不出意外的确实是出了意外,都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缴械投降了。 对手也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是贴心地替他收拾了残局。 然后在对手的引导和协助下,年轻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战斗力,第二次的尝试就成功了许多。 第二回 结束后,两人是真的都累了,倒头就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丁洋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个温热的东西在往自己怀里钻。 丁生煎过去半夜也会这么钻进被窝拱他。 他意识不清,便把那东西当成了猫,不耐烦地往外头推了推。 可是那东西还在锲而不舍地往他怀里钻,并且力气显然是比丁生煎大多了。 最后,那东西干脆直接压到了丁洋身上,然后在丁洋的脸颊和脖颈上亲了起来。 丁洋在亲吻中逐渐苏醒,身体的某些器官自然也是醒过来了。 于是就有了 第三回 。 根据宋如琢的反应,丁洋认定自己这回表现的超好。 宋如琢后来几乎是晕厥过去的。 丁洋满足地将他搂紧自己怀里累得再一次沉沉睡去。 丁洋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被外头弄堂里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阿姨妈妈聊天招呼的声音吵醒,睁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正如他同宋如琢说的那样,他并没有喝醉。 昨夜他是头脑清醒的,且有民事行为能力的。 这些日子他早就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有个不该有的想法正在冒头。 但是因为那想法太不符合公序良俗,他一直努力克制着,甚至尽量回避开。 然而逃避了那么久,结果还是在玄关那个吻面前功亏一篑。 接下去该怎么办? 丁洋对此毫无经验。 他只知道,如果对方是个女性,那么根据人情道义,他是应该要对人家负责的。 该给名分给名分,该补偿就补偿…… 可是宋如琢是个男的。 而且昨天晚上的事情之所以发生,也是因为对方主动。 甚至于到了床上,自己都是被指导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丁洋甚至有些觉得,该负责的人应该是宋如琢。 正在丁洋胡思乱想之际,一个轻柔悦耳的闹铃声响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顺着闹铃的方向看去,发现是掉落在床边上的宋如琢的手机闹铃。 宋如琢也被这闹铃叫醒了。 丁洋看到他有些艰难地将身体挪动到床边,探身出去伸长了胳膊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关闭了闹铃。 关上闹铃后的宋如琢长舒一口气,仰躺回了床上,侧头看向丁洋。 没戴眼镜的他上看起来少了许多干练。 睡眼惺忪,头发凌乱,眼里还泛着潮气,慵懒的像是一只刚睡醒的猫。 丁洋看着他这模样,一下子倒也不后悔昨天晚上自己的冲动了。 这样子的宋如琢站在他面前,就算再给他选择一次的机会,他也一样是抵挡不住的。 “早上好。”宋如琢冲丁洋温柔地笑了笑。 丁洋看着眼前这景象,忍不住又对着他吻了上去。 宋如琢颇有些意外,随意地回应了几下,然后他非常自然地把自己从丁洋的怀抱中抽离了出去,自己下了床,顺手还撸了一下丁洋乱糟糟的头发。 “你干嘛去?”丁洋怀里一空,有些不安地问。 “我去梳洗一下,一会儿要去公司。”宋如琢站在床边,嘴角含着笑意看着床上这个大男孩。 大男孩表情有些委屈:“今天不是周六么?” 宋如琢说:“我去公司拿些材料,今天要出差去B市,下午的飞机。” 丁洋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床边地上,洒落一地的衣物里突然也传来了手机铃响的声音。 丁洋认出了那是自己给老丁专设的手机铃音,慌忙下床捡起地上的裤子,从裤兜里翻出了手机接起了电话。 而宋如琢也在他捡手机的功夫,转身走进了房内的浴室。 “喂?爸。”丁洋看着宋如琢一丝不挂挠人的背影,心里十分紧张地接起了电话。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了老丁劈头盖脸的训斥声: “小册老你去哪里了?!昨天晚上出去丢个垃圾一晚上没回来?!” 老丁昨天夜里看儿子出去扔垃圾很久没回来,以为他只是到哪里散步去了,自己困得不行就先睡下。结果早上醒来发现儿子的阁楼上还是没人,连床铺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我昨天遇到个朋友,上他家多聊了几句……”丁洋用手遮着手机听筒,想尽量把从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给遮挡住。 老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愤愤道:“那你也不说一声。” 丁洋心虚地回道:“手机充电,忘了。” 老丁:“那你今天回来嘛?” 丁洋瞥了一眼没关门的浴室,回答道:“当然回来的。” 老丁:“那我现在出门去了,中午不回来,晚上回来吃饭的哦。” 丁洋:“晓得了,给你留晚饭。” 挂断电话后,丁洋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老丁似乎是只对自己儿子的死活比较在意,没有再追问其他的,不然以他的脑子,可能没办法把这谎圆起来。 挂断电话后,丁洋犹豫了片刻,穿上衣服站到了浴室门口。 浴室里水汽缭绕,玻璃淋浴房传出哗哗的水声,能够隐约看到里面正在淋浴的宋如琢修长的身体轮廓。 他等了一会儿,听见里头的水声停了,然后就看到了宋如琢赤裸着从淋浴房走出来。 经过了昨夜的激情,丁洋本以为自己该对眼前这一幕免疫了的。 但如今这景象真的出现在眼前,他发现自己有些耳朵发烫。 丁洋刻意回避开了一些目光,看向了浴室的镜子。 他从镜子里只能看到宋如琢的上半身,没有刚才那个全裸的画面那么刺激。 宋如琢随手拿过一条浴巾擦着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珠。 他注意到了站在浴室门口的丁洋,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你要用洗手间么?” 丁洋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来跟我一起洗?” 丁洋愣了一下,又用力摇了摇头。 宋如琢到底怎么回事!这种骚话该是他这种身份阅历的人说出来的嘛?丁洋想。 “那你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宋如琢问。 丁洋眨了眨眼,微微点头。 “那你说。”宋如琢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将浴巾随意裹在了下半身,然后来到了浴室门口的洗漱台前拿起剃须刀整理起了仪表。 丁洋对着靠近过来的身上还冒着水汽的宋如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又将视线挪回到镜子里,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与他的对话上。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以前从来没做过……” “我知道。”宋如琢微微侧头冲他眨了下眼:“但你表现的不错。” 丁洋刚才只是有些发烫的脸刷得一下又红了。 他轻咳了一下:“谢谢,不过我不是要说这个。” 宋如琢倒了点爽肤水到双手上,对着洗漱台的镜子轻轻拍上脸,眼睛没看丁洋:“那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因为过去没发生过,所以我不太清楚现在的我还应该做些什么。” 宋如琢手上的动作停一下,噗嗤笑了:“不用做什么了,这事情不能一直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我们两个以后该怎么相处?我……没这方面经验。” 宋如琢收拾完了脸,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绕过了杵在门口的丁洋,步入衣帽间开始穿衣。 丁洋知道他要换衣服了,就没再跟进去。 他听见里面的宋如琢说:“这个你不该问我,而是应该问你自己。” 丁洋倚靠在浴室门框边,看着眼前双人大床浅灰色四件套上的一片又一片斑驳的痕迹,想到昨夜那经历过的激情与酣畅。 他……还想要。 衣帽间里的宋如琢又说:“你应该有所察觉的,我挺喜欢你的。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一直都在……” 宋如琢好像有些不确定接下去该用哪个词。 “试探?”丁洋接话:“我感觉到了。” “嗯,试探。但我承认昨天晚上我的试探有些过火……”宋如琢说。 何止过火,简直是纵火,烧了丁洋这座二十几年连个蜡烛都没点过的老房子。 宋如琢穿好衣服,从衣帽间里缓缓走出来,又去一边的抽屉里翻找起了什么。 丁洋站在原地,看着他:“昨天晚上我也没控制好。” “如果你也喜欢我,那确实也不必勉强控制自己。不论今后你打算怎么样,昨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错。我曾经说过的,我相信缘分。” 宋如琢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块手表,穿过他修长的指尖带在了手腕上,转身到穿衣镜前又确认了一番自己一身的着装。 “什么意思?”丁洋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很喜欢你,但接下去我们要如何相处,由你决定。对于我而言,一夜的缘分也是缘分,一年的缘分也是缘分……”宋如琢说着缓缓走到丁洋面前,歪头笑盈盈地看向他。 丁洋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一种被人睡了对方却不想负责的感觉。 “我……”他张了张嘴,有些着急,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宋如琢又温柔地摸了摸丁洋的脑袋,像是哄孩子一般道:“不着急,好好想想,无论怎么样昨天晚上对我来说都很美好。” 丁洋更是说不出话了,脸涨得通红。 “你也洗个澡再回去吧,抽屉里有干净的毛巾。”他的手从丁洋的头发上滑落到了脸颊边,上前一步捧着那张年轻而迷茫的脸轻啄了一口,然后抛下一句“临走记得替我锁门。”就转身要走。 “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吧!”丁洋从背后想要叫住他。 宋如琢的脚步没有停下:“不用,你也累了,今天好好休息。” 丁洋一路跟着宋如琢到了楼下大门玄关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谈判的进展情况,我回来之后联系你。”宋如琢说。 此时,一只毛茸茸的大橘猫也咬着尾巴朝二人走来,站在二人中间喵喵叫唤。 宋如琢蹲下身,在它圆滚滚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正好,你今天就跟丁洋回原本的家去吧。” 丁生煎喵喵叫着,在宋如琢脚边转了两圈。 宋如琢又摸了摸它,然后站起身,笑眯眯看着丁洋。 “我走了。”他说。 丁洋十分不舍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宋如琢出门,黄铜的防盗门再一次被嘭地关上。 丁生煎跑到了他的跟前笔挺挺地坐下,咧着嘴开始喵喵叫,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丁洋低头瞪了它一眼。 “叫什么?至少他临走还亲了你一口!” 第55章 自欺欺人 老丁在公园跳了一天的广场舞,傍晚回到家推开门就看到儿子瘫坐在床上,五斗橱上的电视开着,上头正在第N次重播某狗血家庭剧。 以前丁洋每次看到老丁在看这部剧的事后总是一脸不屑嗤之以鼻。 可今天他却非常反常,盯着电视发呆眼神一动不动。 “侬哪能像风瘫一样。”老丁难得关心一下儿子。 丁洋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老丁。 只见他长长叹了口气。 “侬回来啦。”丁洋说。 “侬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不回来也讲一声……”老丁抱怨着。 “忘记了。”丁洋从床上爬起来随口应到。 “侬就这样躺了一天?” 丁洋撇了老丁一眼:“你当我跟你一样啊。” 他绕过老丁推开房门,丢下一句:“你把桌子摆一下。我荤菜和汤烧好了,去炒个蔬菜就开饭。” 老丁哦了一声,看着丁洋从自己跟前走过,目光落在了儿子后脖筋上的一块鲜红的印记上。 老丁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吃晚饭的时候,他没再追问丁洋昨夜的去向,只是在电视上播放广告的间隙会偷瞄儿子,想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痕迹。 丁洋发现了老丁的奇怪举动:“看我做啥?” 老丁似笑非笑:“看你终于长大了。” 丁阳白了他一眼,用筷子指了指面前桌上的一荤一素一汤:“我不长大谁烧饭给你吃?” 老丁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点头。 晚饭后,老丁就坐在自己屋里看电视,声音开得老响。 电视里头抗战神剧的枪炮声让丁洋有些心绪不宁,他决定换身衣服出车去。 临出门钱,老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去干嘛?” 丁洋不耐烦道:“上班!赚钞票。不然靠你那点退休金喝西北风去啊。” 老丁这回倒是难得的没有再怼回去一句,只是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说到:“赚来也不是给我用的。” 周末晚上的生意不错,丁洋从开始接单起就一路顺利,几乎没跑什么空车。 但都是小单子,车程都不长。 从傍晚到凌晨,一直穿梭于市中心的几条主街区内,从饭店开到酒吧,从酒吧开到酒店……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丁洋总算是接到了一个远距离的客单,他把三个年轻男人从市中心的一处密室逃脱拉到了外环外的一处创业园区。 三个乘客上车的时候都在骂骂咧咧,抱怨老板不做人,大周末晚上把人叫回公司加班。 半路上,其中一人接起一个电话,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谦卑。 “是,是,是,我们正在回来的路上,领导请放心。” 丁洋心中暗笑,是不是每个人工作和生活的时候都是两幅面孔。 这么一想,他又情不自禁想起了宋如琢。 这人何止是两幅面孔。 在和对手谈判时严肃果敢。 在下属面前沉稳理性。 面对丁生煎的时候却温柔感性到了极致。 至于在床上的时候…… 丁洋打住了自己乱飞的思绪,为了交通安全,不敢多想。 根据导航的指引,半小时后丁洋便载着这三名乘客到达了目的地。 汽车驶入园区,周末的深夜居然还有好几栋楼都还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到里头有人影晃动。 都是可怜的加班社畜。 三名乘客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小楼前下了车。 丁洋看了而看接单app,附近没有新的客单了。 于是他把车往前开了些,打算在园区路口掉个头再回市区接单。 突然,前面有个指示牌吸引了丁洋的注意。 “鹿鸣科技” 丁洋觉得这名字看着眼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之后想起来,这不就是徐东明之前发给自己的那份BP上的公司名字么。 他随即靠边停车,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果然上头的公司地址就是在这个工业园区里。 丁洋根据指示牌把车开到了鹿鸣科技所在的小楼前,抬头望见楼里头几乎每一层都亮着灯。 他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他心里头的千头万绪确实需要找个人来倾诉一下,于是拨通了徐东明的电话。 “喂?干嘛?”电话过了好久才接通,里头传来徐东明略带疲惫的声音。 “你在哪儿呢?”丁洋问。 “在加班呢。”徐东明答。 “出来吃宵夜。” “什么?”徐东明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正好送个客人到你公司的园区,现在就在你楼下。” “那么巧?可是我手头还有事……”徐东明有些为难。 “我也有事要找你聊聊。” “什么事?” 丁洋明白徐东明语气里的意思。 他能不能放下手头工作出来吃宵夜,完全取决于丁洋要说的这“事情”重不重要。 丁洋迟疑了片刻,说:“我不是处男了。” “啊?” 电话那头的徐东明凝滞了数秒,然后丁洋就听见一阵桌椅碰撞发出的声响。 “你等着!我五分钟后就下楼!”徐东明嚷嚷道。 三分钟后,徐东明微胖的身影出现在了小楼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丁洋的车,小跑着来到了车跟前。 丁洋解锁了车门,让徐东明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徐东明跑得太急了,即便是那么短的路程,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他激动得都有些结巴了。 丁洋没料到他会如此震惊:“怎么了?好歹我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了,你至于这样么?” 徐东明:“我这几年看你愈发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以为你迟早要成为三十岁的处男魔法师的。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我一点怎么也不知道啊。对方是谁?哪里认识的?什么时候发生的关系?” 面对徐东明的一连串炮轰般的问题,丁洋眼皮跳了起来。 他当下意识到自己虽然想要找人倾诉,但却没有准备好要出柜。 于是丁洋刻意回避了事情的细节:“不,不是女朋友。就是个普通的朋友……就昨晚上,一不小心,擦枪走火……” “哦测,那么开放的咯。”徐东明的眼神变得仿佛是在看一名失足少女:“洋洋你变了……以前你和姜婉婉谈朋友的时候,亲个嘴都不敢,还是最后姜婉婉把你按在墙上夺走了你的初吻。” 经由徐东明的提醒,丁洋回忆起了那个久远的几乎要被他遗忘了的初吻。 照理说,当时的他十七八岁血气方刚,思想幼稚,正是自制力极差的时候。 怎么那时候擦枪从没走过火,却在昨天晚上那么失控。 徐东明见丁洋不说话了,抬手指向前方:“走,前面出园区左拐有一家烧烤摊。今天晚上的酒水我请,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丁洋自然是不会把自己的初夜对象是宋如琢的这个事情透露给徐东明的,只是挑了一些“能说”的细节给徐东明说了一遍。 “哇哦,好刺激,对方那么主动么?”徐东明嘴里叼着根咬了一半的烤鸡翅感慨道。 丁洋:“我现在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接下去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他相处。” 徐东明问:“对方怎么说呢?一般情况下,睡过了不就是确认关系么了?” 丁洋摇了摇头:“他说看我,他都能接受。” 徐东明感慨:“不愧是熟女大姐姐,这样自由洒脱的态度我只在美国电视剧里看到过。那你怎么想的呢?” 丁洋沉默地喝下了面前一整瓶啤酒,打了嗝,盯着啤酒瓶上的表情发了会儿愣,半晌才说:“我,还想跟他在一起。” 徐东明继续啃他的鸡翅膀,眯着眼看向丁洋:“我猜也是,看你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就跟她说,你想在一起不就好了。” “但是我觉得跟他不太合适。” 徐东明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不就是你比大么?都二十一世纪了,眼光放的开一些。姐弟恋算什么,年龄不要卡的那么死。你都单身那么久了……” 丁洋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心道:自己确实是单身太久了。何止年龄,连性别都没在卡了。 “不是年龄的问题……” “那还能是什么?因为人家工作比你体面比你觉得配不上人家?你可别那么狭隘了。现在社会早已经不要求一定要男强女弱了。况且她那么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年人,自己心里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既然选了你,就表示你配得上。” 徐东明自己感情经验没多少,讲起道理来确实一套一套的。 他见丁洋还是面露难色,有些不确定地问:“到底什么问题?难道对方有孩子?还是说……对方有老公?” 丁洋不回答,只是继续埋头灌酒。 “哎哟,我的洋洋,这拆人家的事情可不能做!”徐东明痛心疾首。 丁洋心想,可不是拆人家么?老丁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单身那么多年最后找了个男人,估计要气得把这儿子丢到黄浦江里去。 “你说的对,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丁洋此刻已经有些醉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眼角都湿了:“我可能只是因为头一回跟人上床,觉得很舒服,才放不下吧。” 徐东明虽然不知道背后的缘由,但也看出了丁洋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把丁洋面前的酒都给撤了,听见丁洋又苦笑了一下,说:“还好还来得及,只不过是睡了一夜,还没什么感情。” “可是丁洋。”徐东明看着他:“如果你是那种没感情就能和对方发生关系的人,也不至于当了那二十六年的处男了。” 丁洋听懂了徐东明的话,难过地撇起嘴。 好朋友就是这样,太过了解你,不给你自欺欺人的机会。 第56章 开门的密码 第二天早上,丁洋是从沙发上滚下来摔醒的。 他摸着不知道是前天累着的还是刚才摔下来伤着的有些酸痛的腰,观察了一下周遭,认出这是徐东明自己在郊区买的那套房。 徐东明刚装修好的时候丁洋曾经来这套房参观过,他记得当时这里只摆放了最简单的家具,甚至客厅的主灯都没装,挂着一只晃晃悠悠的灯泡。 现如今这房子倒是多了好多的生活气息,客厅不仅有了沙发和像样的餐桌,还配上了碎花桌布和印着小动物图样的靠枕之类的软装。 客厅主灯也换成了一个非常小资的彩色玻璃吊灯。 丁洋怎么看都觉得这小资而充满了女性气息的搭配不像是出自徐东明只手。 他想起昨天晚上两人都喝了酒,徐东明最后叫了代驾把他的人和车都带回了家。 并且,非常无情地,将兄弟安顿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原本在卧室睡觉的徐东明应该是听到了客厅的动静,顶着个鸡窝头从里头走出来,看着还倒在地上的丁洋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丁洋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我连个床都不配睡?” “不是,我刚买的新床,要结婚用的。”徐东明委屈道:“让你睡了怕我女朋友不高兴。” “那么快要结婚了?”丁洋有些意外。 他前阵子去买菜碰到过徐家妈妈,被拉着说了半天话,也是有听说这次徐东明相亲认识的对象很靠谱,只是没料到那么快就好事将近了。 “是啊,过年就见家长,订日子。”徐东明说。 丁洋很羡慕徐东明,羡慕他能按部就班地求学、工作、找对象。不出意外的话之后结婚生子也应该会非常顺利。 可是自己,快要三十岁的年纪却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呆在原地不动倒也算了,谁料到就这么安分,他还是遇到了宋如琢这条岔路。 徐东明见丁洋在那里发呆,半晌不说话,于是又说:“你也早点定下来吧。你爸嘴里头说不在乎,其实还是挺希望看到你结婚的。” 丁洋:“我才不管他怎么希望呢。” 徐东明问:“那你自己呢?要是真的放不下感情,还是好好跟那个人聊聊吧,看看能不能说服人家离婚跟你在一起。” 丁洋心里苦笑了一下。 他要说服的不是对方,是自己。 不过徐东明有一点说的对,他确实需要跟宋如琢好好聊聊。 丁洋和徐东明一起出去吃了个早餐,顺便送徐东明去公司,然后便开车回了家。 老丁刚换上自己新买的polo衫,立好了领子打算出门。 他看到又是一夜未归的儿子一脸浮肿风尘仆仆的回来,心里又多了几分猜想,表情意味深长道:“昨天晚上又去哪里了?” 丁洋回:“喝了点酒,睡徐东明那儿了。” 老丁挑了挑眉:“哦?真的?” 丁洋这回真的是坦荡荡:“不信你去问他好了。” 老丁当然不是真的要刨根问底知道儿子昨天去了哪里,在他看来昨天在儿子脖子上看到的奇怪痕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老丁是个没什么文化和素质的人,他觉得反正自家儿子不吃亏,也就随他去了。 老丁出门之后,丁洋刚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就看到一个橘黄色的巨物从阁楼的楼梯上窜了下来,喵喵叫着跑到丁洋脚边来回蹭。 是昨天被他带回家的丁生煎。 作为主人的丁洋自然是听得懂这叫声是什么意思,是来要吃的了。 “晓得了晓得了,你等一下。” 丁洋安抚着叫得愈发撕心裂肺的丁生煎,打开房间里的冰箱,想看看里头有什么剩饭剩菜能填饱这只猪的肚子。 可是冰箱里除了一些胡萝卜和土豆外没有剩菜。 于是丁洋从冰箱冷冻里翻出一块冻得梆硬的带鱼,打算干脆煎个带鱼,把自己和老丁今天要吃的菜给烧了,烧多的边角料正好给丁生煎吃。 他一手拿着带鱼,一手抱起了丁生煎,往楼下厨房走去。 来到厨房后,丁洋把这只猪一样的橘猫随手扔在地上,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胳膊。 宋如琢也不知道这段日子给这只猫喂了些什么,喂得它毛色锃亮,身子也沉了许多。 “你好减减肥了。”丁洋对还在嚎叫的丁生煎道:“再这样下去阁楼都要跳不上去了。” 丁生煎不打算接纳眼前这只两脚兽的瘦身意见,继续喵喵叫着,示意他“动作快点,老子饿了”。 丁洋是个熟手,清洗、切配、下锅。 不一会儿功夫那块冻鱼就已经被烧制成了一盆金黄酥脆喷香的香煎带鱼。 他挑了其中两块小撕碎,拌上了点剩饭端到生煎跟前。 生煎上前用粉红色的鼻子嗅了嗅,然后就头也不抬地大口朵颐了起来。 丁洋蹲在它面前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 要不是自己刚抱过这只猪一样的猫,一定是要以为它在外头挨饿了好多天没吃饭了。 想到这里,丁洋掏出手机,把面前丁生煎埋头干饭的样子给录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宋如琢发了过去。 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聊聊猫总是没错的。 果然,他很快收到了宋如琢回过来的消息。 宋如琢:【你不该给它吃油炸的东西,那很不健康。】 丁洋回道:【我家只有这个。】 宋如琢:【直接在我那里拿一些猫粮和罐头。我家的开门密码是228228】 丁洋看到这条回复,心里有些小雀跃。 虽然宋如琢临走时说,他对于之后两人要如何相处并没有什么想法,看起来洒脱且无情。 但给了开门密码这一举动,似乎从某些角度上又让丁洋觉得,宋如琢似乎心里也并不打算把那次的关系当成是“一次性”的。 丁洋:【知道了。】 丁洋:【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这两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却并没有得到很快的回复。 丁洋也不敢直接打电话过去,怕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他才收到了宋如琢的回复。 宋如琢:【不确定。】 丁洋:【订了机票可以告诉我,我开车去机场接你。】 回复又是过了两个小时才收到。 简短的看不出情绪的两个字。 【好的。】 第57章 我们单独聊聊 丁洋能感觉到自己是舍不得轻易和宋如琢断了的。 即便是分不清楚自己目前对宋如琢的依赖究竟是单纯的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由于自身缺乏丰富的感情经验,丁洋对接下去该如何和宋如琢相处下去有些迷茫。 宋如琢那天事后不太明朗的态度让他很不安。 什么叫做一夜的缘分也是缘分。 是因为自己表现得不够好?还是宋如琢这样的经验丰富老道的人不想让丁洋太过粘人? 于是,丁洋这几天都只敢小心翼翼地给宋如琢发微信,也偶尔会以“找不到猫粮在哪里”为借口直接打电话找对方。 可是他觉得宋如琢回微信回的并不积极,电话也是打了三个才能接通一个。 接通的那个电话还断断续续,最后来不及道别就被掐断了。 宋如琢解释说自己他在山上,信号不好。 丁洋心里纳闷,他不是搞那些高科技的东西的么,跑去山里做什么。 他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五天,期间除了出车就是在家捧着个手机等回信或电话。 老丁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了,问他连洗澡都带着个手机到底是在等谁的电话。 丁洋说在等客户订车的信息。 老丁自然是不信的,并且探头过来想偷窥一下儿子的手机屏。 巧合的是,就在此时,丁洋安静了半天的手机突然响了。 丁洋有一瞬间激动的眼睛都发光了,可是当他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一下子却又提不起劲头了。 打来电话的不是宋如琢,而是Amy。 窥视中的老丁也看到了来电人的信息,虽然他不知道这英文名到底怎么念,但觉得看那屏幕上显示的头像应该是个姑娘。 于是,老丁耐人寻味地看了儿子一眼,识相地走开了。 丁洋心里落差太大,并没有发现老丁的这一系列举动。 他只是失望地接起电话,对着那头打了个招呼。 Amy:“喂?丁师傅您现在有空么?您现在能来机场接一下机吗?” 丁洋有些奇怪:“接机?接几个人?行李多吗?” Amy:“三个登机箱,我、Leo还有宋总。” 听到“宋总”两个字,丁洋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几天在微信里问过宋如琢好多次。 问他什么时候回S市,需不需要去接。 但宋如琢总说是没确定。 丁洋心里头有些不舒服,问:“你们已经落地了?” 电话那头的Amy自然是毫不知情的,继续说道:“嗯,刚落地。但是机场现在排对等出租车人的太多了,调度员说要等两个多小时才能排上。我想着如果您过来能快一点的话,是不是可以来接一下我们?” “我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能到。”尽管心里不痛快,但丁洋一边回着电话一边开始穿外套找车钥匙。 正坐在一旁看电视的嗑瓜子的老丁看他这动静,问:“要出去啊?” 丁洋冲他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电话还没挂断就已经出了门去。 半小时后,丁洋的车停在了机场接客点。 他极力压制着自己快要跳出胸口的那颗心脏,下车帮等在路边的三人打开后备箱,放入了行李箱。 同宋如琢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见宋如琢是分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过于的礼貌客气便是生疏,丁洋心里觉得很不好受。 尽管如此,出于职业素养,一路上他还是表现得很得体,并且有些故意地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和Amy攀谈。 丁洋:“你们从哪儿出差回来的?看着怎么风尘仆仆的。” Amy叹了口气:“在山里呆了五天。手机信号都没有。” 丁洋心里头舒服了些,至少宋如琢说的在山里没信号这件事情没有在骗他。 他装作是分意外地又问:“山里?去山里做什么?” Amy:“去看一下那里的一个医学实验用猴养殖项目。” 丁洋感慨:“嚯,你们真是什么都要会啊。” Amy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宋如琢:“我不会啊,跟着宋总边看边学呗。还好宋总不嫌弃我笨。” 丁洋听到这里,也抬眼从后视镜朝着宋如琢看去,有些刻意地提高声音说:“宋总真是有耐心。” 宋如琢冲他微微一笑,人畜无害的模样:“嗯,我喜欢教新人,他们总能给我很多惊喜。” 车里只有丁洋一个人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他当下就有些不淡定,脚下的油门和刹车都踩得不那么稳当了。 此时恰逢下班晚高峰,手机导航上,他们从机场回城的路段显示出了红到发黑的眼中拥堵。 眼前的车流缓慢前行,成片的红色车尾灯以及刹车灯交替闪烁着。 丁洋的右脚在油门和刹车之间不断来回切换,已经有些麻了。 “车里好闷。”副驾驶的Amy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丁师傅我能开下窗户么?” 丁洋:“怎么了?晕车?” Amy:“有点儿,车子开开停停得,难受。” 丁洋为她降下了一些副驾驶的窗户,并且下意识地回头想确认一下后排乘客的情况。 他看到宋如琢皱褶眉头仰着头靠在后座,表情似乎非常的不舒服。 丁洋猜测他应该是晕车了。 “你们吃饭了没有?要不就在这附近吃个饭,等晚高峰过了再回城吧。”丁洋问。 Amy:“我觉得可以哎。但这样,不会影响丁师傅做生意么?” 丁洋:“没事,我本来也要吃饭的。” Amy回过头,朝着后排请示道:“宋总,您看可以嘛?” 宋如琢睁开眼,他难受得眼睛都有些泛红:“你们订吧,我都可以。” Amy:“那就麻烦丁师傅了,在附近找一家餐厅一起吃个便饭再回去。” 丁洋:“嗯。” 于是,丁洋开着他的车,从下一个最近的出口驶离了拥挤不堪的城市高速路。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拐了个弯,最后停在了一家门面很大的连锁餐厅前。 车子停稳后,Amy和后排的Leo随即从右侧下了车。 二人也发现了宋如琢状态不太好,知道他容易晕车,于是便一左一右地搀扶了上去,将他往大门里带。 丁洋插不上手,只能一道跟在后面。 连锁餐厅的生意向来不错,饭店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是座无虚席了。 四人只能找了一间包房。 宋如琢此事稍微缓过一些了,强撑着精神笑道:“你们想吃什么就点吧,今天我请。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他一个人起身走了出去。 Amy和Leo得到了领导的指示,十分兴奋地看起了菜单。并且拉着丁洋研究着要点些什么生猛海鲜才能点到包房的最低消费线。 可是丁洋的心思全然不在那本花花绿绿菜单上,他的目光不断地瞥向包间门外。 时间过去了好久,宋如琢一直没有回来。 丁洋有些担心。 他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包间,打算去洗手间看看宋如琢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丁洋。” 他刚走出包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有磁性的熟悉的呼唤声。 丁洋循声回头,看到宋如琢正站在走廊上一扇打开的窗户边。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以为你去洗手间了。”丁洋转身走到宋如琢跟前,看到他的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 宋如琢:“洗手间回来还是有些不舒服,站在这里透透气。” 丁洋有些抱歉:“刚才是不是我的刹车和油门踩得太猛了?” “确实……”宋如琢苦笑着点点头,随即朝着走廊的另一面走去。 他停在一个包间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不是那间……我们在隔壁……”丁洋提醒。 “里面没人。”宋如琢显然并不是找错了包间。 他说着转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然后侧身倚靠在半开的门上,朝着丁洋笑盈盈道: “进来,我们单独聊聊。” 第58章 现在就想带你回家 没开灯的餐厅包间内,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贴地的一盏泛着幽幽绿光的紧急出口指示灯。 丁洋看不太清宋如琢此刻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的那双眼睛反射着这绿色的灯光亮着,像一只躲在黑暗中的猫。 “丁洋,你是不是在生气?”宋如琢站在距离丁洋半米远的地方,语气平缓。 再一次的独处让丁洋有些紧张。 宋如琢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到底在想什么,他是越来越不懂了。 丁洋犹豫了一会儿,把语气中的责怪情绪压到了最低:“你回来,为什么没有事先通知我?” 宋如琢说:“我是今天早上接到一个重要会议的通知,才临时订了机票回来的。” 丁洋有些憋屈道:“宋总就这么忙,订完机票连个消息都来不及发?” 宋如琢上前一步走近了一些,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 丁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那是一部手机。 “我在山上摔了一跤,手机摔坏了。勉强用了几天,今天彻底开不了机了。”他听见宋如琢说。 丁洋神经一紧:“摔了一跤?!什么时候摔的?这事情你也没和我说。” “小事情,手撑了一下,掌心蹭破了点皮,就没跟你提。”宋如琢说着,突然抬起胳膊,把右手张开伸到了丁洋眼前:“不信你看。” 那掌心和丁洋的眼睛贴得太近,反而看不清。 丁洋只能抓过那手腕往后退了一些。才看到那上头确实有一处不算很严重的擦伤,只蹭破了表皮,连结痂都没有。 他这才放下心来,手上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一些。 与此同时,他感觉原本抓在手里的宋如琢纤细的手腕突然往下一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的手指非常熟练地穿过丁洋的指缝,与丁洋十指相扣,并带着一股温柔的力道将丁洋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嘴边,在丁洋的手背上贴上了一个淡淡的吻。 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和暧昧的动作,让丁洋一下子又回想起了那一夜的事情。 他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一瞬间不由自主地紧崩了起来,似乎是在抵抗一个呼之欲出的身体反应。 “我原本打算回公司换上备用机就第一时间联系你的,想不到Amy比我先一步找了你。”宋如琢抓着丁洋的手,又朝他走近了一步,口中解释着。 到了那么近的距离,丁洋已经能看清宋如琢脸上的表情。 他的五官很立体,即便是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依旧能看出微微下垂的眉和眼睛。 宋如琢此刻满脸的真诚歉意,一副无辜让人责备不起来的模样。 可些表象,却没影响到他此刻正用指尖在丁洋的掌心肆无忌惮的磨蹭着。 刚摆脱处男之身的丁洋哪经得住这些。 他直勾勾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宋如琢的脸庞,耿直脖颈咽了一口口水。 “好吧。”他有些僵硬地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生气了吧?”宋如琢的脸再次往前贴近,口中呢喃着。 丁洋的脑子里,此刻像是又一锅临近了九十度的水,里头细小的气泡不断增多,却还残留着最后的清澈。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在一间随时有人会进来的餐厅包间,包间里有监控,包间的门上也有能从外面看进来的玻璃。 透过不隔音的墙面和门,能听见外面的走廊上,服务员上菜往来不断。 他甚至好像听到了隔壁Amy正在和Leo争论要点东星斑还是点龙虾。 宋如琢该不会是要在这里挑逗他这个没有自制力新手吧…… 嗯……怎么不会呢? 丁洋为了让自己保持理智,微微向后仰了一些,让两人的脸不要贴得太近,以至于发生一些他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但他怎么都没料到,后仰之后露出的脖颈却又成了另一处更敏感的弱点。 他感觉到宋如琢继续往前靠近,最后冰凉的鼻尖蹭上了他的下巴,又缓缓下滑到了喉结出,在那片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来回磨蹭。 “还生气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他听见宋如琢说。 温热潮湿的气息伴着呢喃的话语喷在丁洋绷紧的脖颈上,他此刻才真真切切的理解了读书时候学的一个成语的意思——强弩之末。 再强的弓箭也无法射穿鲁缟,再坚强的理智也抵抗不过宋如琢的撩拨。 丁洋的脑子好像从来没有那么飞速运转过,他已经开始分析起了这包间的监控死角在哪里,以及这门到底能不能反锁上诸如此类的事情…… 墙角的沙发看起来很柔软,包间里的洗手间应该没有监控…… 到最后,他甚至好像已经不在乎被人撞见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宋如琢明知道隔壁还有他的两个下属在都敢这么来撩拨,他丁洋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伸手托起宋如琢的脸,没有再多的犹豫,低头就想要吻上那个刚才又在自己右侧锁骨上留下了一个痕迹的嘴。 然而就在此刻,走廊上突然传来了Amy和Leo的声音。 Amy:“菜都上齐了,宋总跟丁师傅怎么还没回来?” Leo:“不会是找不到包间了吧?” Amy:“我去找找。” …… 一门之隔,两个当事人已经躲闪进了房间黑暗的角落里。 丁洋把宋如琢紧紧揽在怀里,眼睛不断往门口撇,想要确认Amy已经走远。 他的胸口狂跳。 怕被发现的恐惧感一下子冲走了刚才还在脑子里肆无忌惮发挥的欲望。 这种场景果然还是太过刺激,并不怎么新手友好。 “别那么紧张,我们又没做什么。” 怀里的宋如琢这么说道。 他显然并不觉得慌张,反倒是游刃有余。 他从丁洋怀里钻出来,从容地替丁洋扣上了刚才被解开的胸前第三粒扣子。 整理好一切之后的宋如琢站在丁洋跟前,端详了一会儿他紧张的表情,噗嗤笑了。 丁洋有些恼:“你刚才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么?” “我确实做了很多,但你可什么都没做。”宋如琢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有些滑落眼镜,对着丁洋笑道。 丁洋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笑,一时语塞:“我……” “我好想你啊……”他突然听见宋如琢发出一声感慨般的轻叹:“现在就想带你回家。” 听到这话,丁洋身上的紧绷一下子散了。 心尖上的某一处此刻柔软得像是初生奶猫从未使用过的爪子上的肉垫。 “那现在就回去。”丁洋脱口而出。 宋如琢:“不行啊,Amy和Leo还在等我们。我还必须要回公司一趟,有一个重要的会。” 丁洋垂下眼,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没过脑子。 且不说两人现在还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就算是认真交往的恋爱关系,如果一方要求另一方放弃原有的工作安排,只为了一时激情和温存,那也是有些无理取闹了的。 宋如琢大概是看出了丁洋脸上的失望,上前在丁洋脸颊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今晚你能去我家等我么?”他说:“我十点前一定回来。” 第59章 今天晚上不出车 宋如琢和丁洋分开一前一后回到了餐厅包间。 一个说自己下楼去抽烟了。 另一个说自己刚才迷路了。 Amy和Leo沉浸在清蒸东星斑的鲜美中,并没有对他们拙劣的借口有所质疑,也没人注意到丁师傅脖子上突然多出的一个吻痕。 晚餐后,丁洋开车把宋如琢一行三人送到了公司写字楼下。 他抢在Amy前下车,打开了宋如琢这边的车门。 谁能想到,这名在车上和两个年轻下属探讨毫米波雷达应用于深海勘探的男子,其实已经同开车司机的约好了今夜要在床上勘探一下彼此的身体。 这种反差太过刺激,丁洋觉得自己能一路保持安全驾驶已经实属不易。 宋如琢笑着从车上下来,伸手隐蔽地在丁洋腰间摸了一把,然后非常礼貌稳重地说道:“今天辛苦你了。” 丁洋看看他和两名下属谈笑风生走进写字楼的背影,心里很是佩服。 只是多吃了几年的饭,多谈了几段恋爱,就能将情欲控制得如此娴熟,收放自如。 送完人后,丁洋径直把车开回了永福里。 今天晚上不拉别的客人了,宋总要包夜。 丁洋死胡同里停好了车,原本应该是从里弄的小路抄近路回家的。 但他思索了一下,决定从外面的大马路走。 因为他记得大马路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S市的市民离不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它不仅仅是一个售卖饮料烟酒和零食的地方。 一家十几平米的小店里,货品品种丰富地覆盖了婴儿尿布到卫生巾,剃须刀到充电宝…… 可以说,除了棺材和骨灰盒,人们可以从便利店里面买到生老病死相关的所有基本的日常用品。 当然,也包括了一些成人欢愉需要的东西。 丁洋每回结账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瞥一眼收银台边那一排花花绿绿的计生用品。 他一直很好奇,到底什么样子的人会在便利店收营员的眼皮子地下,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选择某一个特定的品牌或者尺寸。 这样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是网上买更隐私且更便宜么? 现在他知道了。 就像是便利店里的泡面,饿了就第一时间需要吃到。 矿泉水,渴了就要喝到。 计生用品这种东西,需要的时候等不起,而且还不能将就随便挑一个就用。 丁洋走进那家便利店,还是稍有一些紧张。 他以前没有自己购买过这类东西,更别提分辨货架上那一排不同品牌种类了。 他只能在脑海里搜寻上一回宋如琢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的那个外包装的模样,然后在货架上找到个类似的。 拿了一盒之后,他特地躲开了收银员的目光,跑去了角落的自助结账机结账。 收营员见怪不怪,装作没有看到,并且在客人走后即时在货架上又补充了一盒刚被售卖出去的“杜蕾斯有形装”。 丁洋把东西揣进衣兜后才觉得一身轻松,他回到永福里。 他原本是打算回家把丁生煎也接到宋如琢的住处。 他想:宋如琢如果开门看到丁生煎翘着尾巴朝自己走来,应该会很高兴吧。 但丁洋走到自己家门口,又犹豫了。 “他看到我就应该很高兴了。让生煎去只会喵喵叫唤,打扰正经事。” 丁洋心里想。 他至今还是觉得,自己的第一次是因为在关键时刻听到了丁生煎趴门和鬼吼鬼叫的声音,过于紧张才会结束的那么快的。 这一回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于是,丁洋路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去了永福里十号。 他吸取了先前的教训。 为了避免老丁到时候又东问西问,他事先给老丁去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晚上要在徐东明那里过夜,让他不用等他。 老丁的语气满不在乎,说:“你干脆付他租金搬到他家住算了。我一个人住还宽敞点。” 丁洋自己撒谎心虚,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他用宋如琢之前告诉他的密码打开永福里十号的大门。 丁洋踏着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走上楼,想把自己买的东西放进卧室,然后发现卧室好像是被人收拾过了。 丁洋想起宋如琢同他说过,一个保洁阿姨每周定时上门打扫一次。 他走进房间,看到床上的床品被换成了一套墨绿色四件套,看起来冷清禁欲。 然而,丁洋是见过上一回那套同样禁欲风的深灰色床品,一晚上被他俩折腾成了怎样的一副极情纵欲的模样。 丁洋想起那套床品最后的样子,以及那之前在这张床所发生过的事情,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 丁洋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那屋子里呆下去,提早进入了兴奋状态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放完东西的丁洋匆匆下了楼,打算在客厅等宋如琢回来。 他要像丁生煎一样,从宋如琢一进门就缠上去,然后一刻也不让他消停。 时间刚过九点,宋如琢答应了丁洋十点前会回来。 于是丁洋来到厨房,打算烧一壶热水凉着。 一会儿这屋子里的人可能会出很多的汗,需要能及时补充水分,冰箱里的气泡水显然不是特别养身。 然而,当丁洋的手无意间触碰到厨房台面的时候,一股油腻感却出现在掌心。 他仔细看了看,台面上确实浮着一层薄薄的因为日常烹饪而留下的油腻。 虽然不算太严重,但显然和这间屋子其他地方的干净整洁格格不入。 他又环顾了一下厨房,发现上回来做饭时候使用的锅铲被放在灶台上,同之前相比,上面出现了更多的使用痕迹。 保洁阿姨居然没有收拾最需要打理的厨房,丁洋觉得不可思议。 他烧完水,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 他打算去客厅沙发坐一会儿,养精蓄锐。 丁洋看到面前的茶几上的杂志,封面上印着几个卡通猴和老鼠兔子的图案。 他好奇地翻开那本杂志,然而杂志内页却再也没有了有趣的图画,密密麻麻全是文字。 丁洋识字,努力看懂了这本杂志的主题是关于试验用的各类动物。 但是再多的细节和内容他就没办法过脑子了。 丁洋又随手翻了翻,他注意到几乎每一页的文章上都被人用圆珠笔批注了一些内容,应该是宋如琢写的。 批注的都是英文,丁洋更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他无聊地合上杂志,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盼望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然而,丁洋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总是无法自控地往厨房的方向瞥。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没办法容忍那厨房里目前的状态。 作为家里头日常做饭的人,丁洋的习惯是在每次做完一顿饭后都要将灶台油烟机以及台面清洗干净。 即便是现在他家使用的是公用厨房,他也坚持这么做,甚至在打扫自家区域的时候会顺便把邻居的灶台也给擦拭一下。 同楼阿姨每次看到丁洋都眉开眼笑,夸他能干勤劳懂事。 顺便骂骂自己那个“小时候是书呆子,结了婚也不知道干家务”住在别处的儿子。 丁洋都敷衍笑笑,说自己有洁癖。 其实他就是觉得,如果他有一天接受了这地方油腻脏下去,那他可能也会逐渐接受自己的生活变得油腻肮脏。 第60章 番茄鸡蛋面 宋如琢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做家务的人,但家里的清洁装备倒是齐全。 从不同质地的各式清洁布,到各种各样不同用途的清洁剂因有尽有。 只是里面有很大一部分看起来都没有被使用过,清洁剂瓶子上的包装甚至都没有拆封。 丁洋在工具柜里搜寻了一下,找出了趁手的百洁布和清洁液,就奔赴厨房战场。 闲着也是闲着,他得把这地方擦干净,不然半夜想起来心里都会觉得别扭。 浮着一层薄油的台面很好打理,只要喷上清洁液放置几分钟后用普通抹布一擦就清爽干净。 但是灶台上和油烟机上积攒的油却有些顽固,丁洋边擦边好奇,宋如琢到底在这厨房做了些什么,这油腻看起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积攒不起来。 用喷上清洁剂擦了三遍之后,油烟机面板才摸起来光滑了一些。 丁洋找了个刷子,小心翼翼地把灶台的边边角角也给刷了一遍,看着原本乌起码黑的缝隙露出了原有的不锈钢色泽,心情特别舒畅。 可能因为打扰过于投入的缘故,丁洋甚至没有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再一抬头看时钟的时候,发现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十一点。 说好的十点前一定回来呢?做人的诚信呢?! 丁洋有些不爽,想打个电话过去质问一番。 但他又想到宋如琢应该是在公司开会,现在联系对方可能会打扰到正经工作,于是把刚拿起的手机又放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和一些放在外头的锅碗瓢盆,去工具柜里又翻出一块崭新的抹布来,开始一个个的擦。 看着手里的调料罐一个个被擦的锃亮,丁洋边擦心里头边暗下决心,今天晚上一定要让宋如琢对他的不守约付出代价。 在丁洋有限的幻想和不算大胆的谋划中,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夜,他终于在刷平底锅底上积攒的黑色污渍的时候,听到了密码锁滴滴被暗响的声音。 丁洋瞬间停下了脑内的妄想,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玄关,果然看到宋如琢开门进来,正在低头换鞋。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不是说好的十点么?”丁洋语气责备道。 宋如琢换好鞋,抬头一脸歉意地看向丁洋,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在看到丁洋的那刹那愣住了。 “丁洋……”他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丁洋回过神来,顺着他目光所指的地方看,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擦了一半的平底锅。 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太激动了,居然连这个都忘记放下。 “哦,这个啊。”丁洋说:“我等你的时候无聊,帮你打扫了一下厨房。” 宋如琢微微抬起眉毛,有些困惑:“打扫厨房?” 两人边说边穿过客厅,来到了开放式的厨房跟前。 丁洋口中抱怨道:“你家清洁工是不是从不擦厨房?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油垢,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宋如琢眨了几下眼睛,心里头明白了些什么。 他也跟着走进厨房,到处看了看丁洋的劳动成果,说:“可能是因为过去我几乎不会做饭,厨房只是个摆设。所以她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打扫房间和客厅了。” “那你现在开始做饭了?”丁洋问。 “嗯啊。”宋如琢点了点头。 “做什么?搞那么大油烟。” “就是你上回教我的蛋炒饭。” 宋如琢在厨房里四处转完,就来到了丁洋面前,一步一步地靠了上来。 原本正常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暧昧,镜片后面微微眯起的眼睛传递出了一些让丁洋有些把持不住的信息。 丁洋直勾勾看着几乎贴到自己跟前的宋如琢,神经紧绷,知道有些事情一触即发,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正当他思考接下去该如何开口的时候,他看到宋如琢又凑近了一些。 两人已的距离经能近到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气息汇缠绕在面前狭小的空间内了。 “但是怎么做都没有你做的好吃……”丁洋听到宋如琢这么说道。 丁洋不确定这话是否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咽了咽口水,强忍镇定地说:“家里没有隔夜的米饭。下回再做给你吃。” 宋如琢的人已经几乎贴了上来,双手揽在丁洋的腰上。 他的头往前伸过来一些,丁洋以为宋如琢是要吻自己。 他本能地闭上眼睛,感觉到耳边痒痒的,一个说话的声音传来:“可我现在就饿了,你有什么能给我吃的么?” 听了这话,丁洋瞬间睁开眼,身子往后仰了一些,以便能看清宋如琢的表情。 “真的饿了?”他看着宋如琢认真问。 刚才在餐厅四人一起吃的那顿晚餐,因为点菜的时候没有事先告知忌口,最后上来的好多道菜里都放了辣椒。 宋如琢为了不为难下属,也没刻意提起这事情,只是默默地吃了些白米饭和蔬菜。 丁洋当然是都看在了眼里。 到了现在这个点,吃了大半条鱼的自己都有些饿了,宋如琢应该也饥肠辘辘了吧。 他想。 “我也饿了,要不煮点东西吃?”丁洋问。 宋如琢显然是没料到丁洋会有这回答,愣了片刻,忙说:“不用了吧,家里也没吃的。” 他说着往丁洋脸上亲了一口,轻声说了句:“那么晚了,早点休息吧。” “你晚上没吃什么,还是再吃一些吧。我刚才整理冰箱看到里面有鸡蛋和番茄。可以煮鸡蛋番茄面。” 宋如琢眼见着原本暧昧的气氛突然变了,努力纠正着方向盘:“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不觉得饿了……” 咕噜噜—— 一个声音从他肚子里不合时宜地传出。 宋如琢有些尴尬。 说实话,他确实有些饿了。 但他也真的累了。 他的体力只再支撑一小会儿……他不想把它耗费在吃东西这件事上。 可是丁洋不知道宋如琢心里想的这些。 他皱了皱眉问:“这还不饿?” 无论是心里有多么的迫切和渴望,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跟自己“运动”吧。 这也太禽兽了。 于是丁洋轻轻抓住宋如琢揽着自己腰的手,自然地放了下来。 然后,只见他挽起袖子,来到了厨房的冰箱前面。 “你去客厅等一会儿吧,我做好了叫你。”他对宋如琢说。 宋如琢对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如果让他现在去客厅沙发坐着,不出意外十分钟之内一定会睡着。 宋如琢拉了一把吧台椅到中岛台前。 他坐下,双手支撑在座椅上,努力挺直腰板提起精神。 “大概要多久?能省去一些步骤做的快一些么?”他歪头看着丁洋问道。 丁洋手里清洗着刚从冰箱里拿出的两个已经不太新鲜的番茄,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宋如琢:“你刚才不是说不饿么?” 宋如琢轻轻地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现在饿了。而且又饿又困。” 咕嘟咕嘟—— 水壶里的水烧开了,沸腾的声音盖过了宋如琢说话的音量,丁洋一下子没听清。 “你说什么?”他问。 “没什么。”宋如琢说。 他坐在那里,看着丁洋用菜刀在两个清洗好的番茄尖头处轻轻划开了一个十字口。 然后见他将处理好的两个番茄放入一个小盆子里,拿着刚烧开的滚烫的开水往里倒。 宋如琢没见过这种烹饪方法,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拿开水烫番茄?是为了消毒嘛?” 丁洋:“为了一会儿去皮方便。这么用开水烫过之后番茄的皮一撕就能撕下来。” 宋如琢:“为什么要去皮?” 丁洋把泡在开水里的番茄往边上放了一些,又去冰箱里取出几个鸡蛋,单手打进了面前的空碗里。 “番茄去皮之后加油炒出沙来更好吃。”他一边有节奏地打着鸡蛋一边解释道。 宋如琢听着这样有规律的动静觉得愈发困了,强撑着眼皮看着丁洋的背影,嘟囔道:“只是一个番茄炒鸡蛋,也那么讲究么?” 丁洋说:“这不是讲究,我只是不喜欢将就。” 第61章 他好像睡着了 丁洋毕竟是个熟手,虽然过程不算是分快手,但他一边煮面一边炒浇头,两碗番茄鸡蛋面还是在不到十五分钟就端上了桌。 此时宋如琢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从努力睁开的双眼缝隙中看到面前摆放着一碗品相极佳冒着热气的面条,一双筷子端端正正地摆在上头,似乎在等待着有人快来品鉴。 闻着上面葱花飘出的淡淡香味,宋如琢觉得自己原本可以忍受的饥饿感被放大了,肚子咕噜又叫了几声,口腔里也开始分泌出了唾液。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丁洋。 丁洋的面前也摆放着一碗一模一样的番茄鸡蛋面,碗里头金黄色的鸡蛋和红彤彤的番茄映衬得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灿烂,且带着温度。 宋如琢困倦得有些恍惚,觉得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很久没有在家和人这么面对面坐着吃饭了,很久没有看到那么简单而又令人食欲大开的饭菜了。 “有点烫,慢慢吃。”宋如琢看自己对面,在蒸腾的热气中看起来似乎在发光的丁洋说。 “嗯。”他点点头,用不太熟练的筷子夹起了一小撮的面,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入口中。 然而丁洋自己好像一点都不怕烫,埋头呼噜一下吃了一大口。 “这面条是荞麦面,可能煮得时间不够,有点硬。”丁洋一边咀嚼着口中的面条一边复盘似地说道。 宋如琢夹起一块松软金黄的鸡蛋送入口中,轻咬下去的瞬间,舌尖立刻被夹杂着一丝番茄酸甜口的炒鸡蛋的鲜香味填满了。 混着口中还未咽下去的刚才那口面,咸淡恰到好处。 “没事,我喜欢吃硬的。”宋如琢随口说道。 丁洋愣了一下,在确认了正埋头吃面的宋如琢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之后,才又放心地低头大口大口地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那碗面。 两个人确实也都饿了,不出十分钟,两碗面都被风卷残云一空,甚至连汤都给喝完了。 宋如琢摸了摸微微发胀的胃部,觉得自己浑身身暖呼呼的。 在这深秋的夜里,他竟然还出了点汗。 丁洋见他也吃完了,主动收拾好了桌子,将碗筷拿到水池边打算洗碗。 他套上围裙,打开水龙头。 伴着哗哗的水声,他听见背后传来宋如琢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然后突然,他感觉到半边肩膀一沉。 原来是宋如琢已经到了他的身后,把下巴轻轻架在了他的肩上。 “先别洗了,放在那里,我们上楼。”宋如琢微微侧头,用自己的耳朵在丁洋的脸颊上磨蹭,声音和动作都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丁洋手里洗碗的动作停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块区域的皮肤越来越热。 听令哐啷—— 洗了一半的碗筷被扔进了水池里,和不锈钢池壁发出了响亮的脆响,恰如某人心里突然蹦跶的交响乐篇章。 丁洋胡乱撤下了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扔到一边。 他拉宋如琢的手,就往楼上走,手因为刚从凉水里出来还有些冷。 到了这个时候,他全身上下,大概就只有这地方是冷的了。 他听见宋如琢跟在自己身后轻轻哼笑了一下。 “现在知道着急了?” 两人此刻已经到了卧室。 “是你回来的那么晚,是你说饿的……”丁洋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的埋怨,然后一把将宋如琢拽到了自己面前,推倒在了床上。 原本整齐的墨绿色床品瞬间塌陷,凌乱得画面勾起了人更强的欲望。 丁洋也一道倒入了这一片的凌乱,将整个身体重重地压在了宋如琢的身上,然后凭着本能闭眼上眼吻了起来。 他一心沉溺在里头,或许是因为缺乏经验而有些不知轻重的缘故,身下的宋如琢突然发出了几声不太舒服的轻哼。 丁洋听见这动静后,一时慌了神,他忙用双臂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了起来,然后仔细打量身下那个镜片后已经浮起了一层雾气的人。 那层雾气让他看不清此刻宋如琢的状态。 于是丁洋伸手摘下了宋如琢的眼镜,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再一次返回过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看到宋如琢细长的眼睛半睁开,被撒下的睫毛遮挡着瞳孔。 丁洋还想要吻他,又怕自己过于鲁莽会让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于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上一回的几次,丁洋几乎是在宋如琢全程的引导下完成的。 这一回他主动发起后,确实有些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些什么才符合该有的“流程”。 他怕自己显得太猴急,冒犯了对方,让宋如琢觉得他是一个没有情趣且床上功夫糟糕的人。 半晌后,他看到宋如琢抬起了眼眉,露出了有些泛红的双眼。 他听见宋如琢用不太稳的气息说道:“愣着干什么?把衣服脱了。” 服从安排总是没有错的。 丁洋麻利地脱了自己的衣服。 完成后,却发现宋如琢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眯着眼笑盈盈看着自己,仿佛是在欣赏他的身体。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试探地问:“你……不脱?” “你帮我。” 继续服从安排。 …… 没有了衣服布料的阻隔,拥抱的时候两人的肌肤就可以最大程度的贴合在一起。 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甚至是血液澎湃流动所带来的热量。 宋如琢让丁洋抱紧自己。 丁洋照做。 他闻到宋如琢脖颈上残留的淡淡的香水味。 木质调的,和如今自己怀里这具酥软的身体很不搭。 丁洋从亲吻着他的肩膀和脖颈,听到宋如琢发出了和刚才不一样的哼哼声。 他能听出,这一次的声音显然是舒服的。 于是丁洋的胆子大了一些,继续往下亲吻,他听见宋如琢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松弛。 他以为那松弛感是因为享受,便继续着自己的亲吻。 直到他发现,原本自己唇下那个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归于了平静,耳边原本哼哼唧唧的声音变成了平缓而粗重的呼吸声。 丁洋抬起埋在宋如琢胸口的脸,朝着他看去。 从那个角度看不清太多的细节,只能看到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刚才的潮气,脸上还泛着红。 可是,他好像对自己的触摸和亲吻不再有了任何反应。 丁洋瞬间十分慌张。 是听说过有人因为床上太过激烈突发疾病过去的,可他们明明还没开始啊。 丁洋忙松开了原本紧紧抱着对方身体的胳膊,伏到宋如琢面前观察。 发现宋如琢此刻闭着眼睛,表情松弛,呼吸均匀而平缓,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只是…… 他好像是睡着了????? 第62章 斩冲头的咖啡店 宋如琢他居然睡着了。 丁洋整个人都呆愣住了,有些怀疑起了人生。 不过回头想想,宋如琢刚才看起来确实精神不算太好,也没有像上次那么激烈主动。 好像一切也算是有迹可循。 大概是出差回来又去公司加了班到那么晚,真的累到了。 也是怪自己,被这事情冲昏了头脑,没有太过留意宋如琢细微的变化。 还好,他俩今天还没正式开是做点什么。 丁洋不敢想象,如果在进行过程中发现宋如琢居然睡了过去,会不会给他造成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怀疑是不是真的自己“不行”。 丁洋深呼吸了好久,让自己从刚才发展到了一半的激情中平静下来。 接着,他翻身躺到了宋如琢的身边,看着他熟睡的安静的脸庞发了会儿呆。 丁洋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他也不忍心再去弄醒宋如琢,去验证自己到底“行不行”了。 他在宋如琢唇上又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顺势把人搂进了怀里,盖上了舒适柔软的被子。 丁洋感觉到宋如琢半梦半醒间往他怀里拱了拱,轻轻哼唧了一声。 丁洋安抚一样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能感觉到明显凸出的蝴蝶骨。 “他身体真的好单薄。”丁洋想:“平时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刚才那碗面不知道他吃饱了没有。” “是不是因为吃饱了才犯困睡着的?” ……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怀里的宋如琢又动了动,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他听见宋如琢抿了两下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喃喃了一句:“真好吃。” 然后宋如琢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丁洋怕吵醒他,也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他才因为一只胳膊酸麻发胀而醒来。 醒来发现,怀里的宋如琢依旧是那个角度和那个姿势。 他竟然睡得那么熟,一晚上都没有动过。 但丁洋的胳膊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再下去怕是要有截肢风险了。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从宋如琢身下将自己的手臂抽离出来,过程中却还是惊动了对方。 好再宋如琢并没有被吵醒,只是不太情愿地皱了皱眉头,又抿了两下唇。 看来他真的是太累了。 丁洋从床上起来,从地上捡起又是乱成一团的衣物,快速地穿上。 然后去洗手间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洗了个脸。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做了很多。 他有些恍惚。 丁洋梳洗完毕回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熟睡中的宋如琢,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开心。 无奈的是,他意识到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所有同这个人相关的计划和安排好像最终都会进展到一个他从未料想过的结果。 开心的是,宋如琢现在睡着的模样是他众多状态中最好看的样子,舒展开的眉眼和有些自然上勾的嘴角,放下了平日里的疏离感和骨子里透出的傲气。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毫无戒备的小动物,惹人怜爱招人喜欢。 这状态也只有在宋如琢睡着的时候才会有,能看到他这模样的人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丁洋想,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大概真的是老天保佑运气好,虽然也许是点错了幸运点数。 可能是丁洋洗漱的动静还是惊扰到了宋如琢,他动了动。 丁洋看到他双唇微微开合着,似乎在说话。 他好奇地将耳朵凑了过去,听到宋如琢口中反反复复地嘟囔着他的名字:“丁洋……丁洋……” 他不确定宋如琢是不是醒了,亦或者只是在说梦话。 丁洋用轻柔的语气回应道:“我在,怎么了?” “丁洋……我饿了……”他听见宋如琢说。 丁洋:“那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宋如琢:“嗯……” 丁洋刚想问他想吃些什么,宋如琢却已经拉过了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的头给蒙了起来。 似乎是还想睡的样子。 丁洋就不再吵他了,独自一人往房外走,下楼打算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适合做早餐的东西。 来到厨房后,看着昨晚上洗了一半的碗筷,他才想起自己早就已经搜刮过宋如琢家里的冰箱了。 除了鸡蛋和昨夜被消耗掉的两个不大新鲜的番茄,什么都没有。 丁洋又上楼来到卧室,看着床上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的宋如琢,估摸着他应该还要睡上一会儿。 于是,丁洋打算出门去为两人买些早餐,并且临走时在枕头边留下一张告知的纸条。 他可不想宋如琢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人,以为自己是什么睡了不负责任拔腿就跑的人。 今天是周末。 十点多了菜场周边的早餐摊位还是挤满了人。 有拿着不锈钢小奶锅来买小馄饨的,有拿着筷子串了五六根油条回家的。 蛋饼摊位的阿婆今天没有出摊,丁洋只能在其他摊位买了些不一样的早餐。 他不确定宋如琢喜欢吃什么,于是把目光所及的每个品类都买了一些,生煎、大饼、粢饭糕……还打包了两杯甜豆浆。 扫荡了一遍附近的早餐摊位后,丁洋心满意足地提着大包小包就要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丁洋路过一家开在这里很久的连锁咖啡店。 他突然想到,宋如琢早上会不会想要喝咖啡? 这家连锁咖啡店,他只有在念书的时候进去过一两次,还是陪当时的女朋友去的。 里面昂贵的物价让他记忆犹新。 那齁甜齁甜一口就能吞掉的马卡龙要卖到十几块钱一个。 咖啡最便宜的也要三十几块钱一杯,而且苦的要命。 他喝不惯,觉得还是加了奶精的速溶咖啡好喝。 丁洋也被徐东明嘲笑过,说速溶咖啡是“巴子”才喝的咖啡。 现磨的才正宗,最好是手冲的,香气更浓。 但丁洋一看标价牌上那五十块钱一杯的手冲咖啡,就觉得这不是“斩冲头”么? 后来,他自己一次都没进过这家店,因为不想当“冲头”。 “可是,宋如琢这样身份的人,应该不会想喝速溶咖啡吧……”丁洋站在店门口思索着。 这甜豆浆也不知道他喝不喝得惯…… 丁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推开那家咖啡店的大门走了进去。 “难办被斩一次就斩一次吧。”他想。 周末的一大早,咖啡店里却已经坐满了顾客。 点单的队伍也排了五六个人,丁洋排在队伍末尾,边排边扫视着柜台后印得密密麻麻的菜单。 美式、拿铁、卡布奇诺、馥芮白…… 他不太懂这些花里胡哨的咖啡种类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宋如琢平时喝的是什么。 于是丁洋留意了一下排在自己前面的人,跟着前面的人学样子点了一杯“大杯特调燕麦拿铁”。 结账的时候,三十几块钱的价格依旧让丁洋觉得很辣手。 这可是够买好几杯豆浆喝得上一个礼拜了。 年轻漂亮的店员姑娘问:“先生您有会员卡嘛?” 丁洋眼睛一亮:“会员卡能打折么?” 店员说:“可以积分,积分可以直接换饮料券或者买一送一券。” 丁洋盘算了一下,倒也不错:“那就办一张吧。” 店员姑娘微笑着从柜台边上抽出一张卡片,在收银机上扫了一下。 “先生,饮料加上会员卡一共是一百一十元,请问怎么支付呢?” 丁洋一惊,手上拿着刚准备伸过去扫码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这会员卡……还要钱?” 店员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笑容,非常专业地解释着:“是的呢先生,会员卡九十八元。但是这张会员卡里有两张饮品半价券、两张买一送一券和三张食品券,并且每周二都可以双倍积分。经常喝的话很划算哦。今天办了可以直接用一张半价券,而且我们还送你一个小猫咪挂件哦~” 姑娘说着,又从柜台后面取出了一个钥匙挂件,上头垂坠着一只做工还不错的白色小猫,小猫咪眯着眼睛抱着一杯咖啡正在睡觉,鼻子边还有一个鼻涕泡。 丁洋觉得这挂件做工还挺好,并且觉得这小猫打瞌睡的样子居然还有那么一丝神似宋如琢。 他同时在脑子里粗略地算了一下,计算的结果是买一张会员卡确实会划算一些——如果将来他要经常买的话。 于是丁洋咬了咬牙,打开付款码把手机凑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后,丁洋取到了自己点的那杯咖啡。 他一手举着咖啡,另一只手提着满满当当的早餐往永福里十号走。 边走边算,这顿早餐花了他近两百块钱。 自己买那个会员卡,是不是冲动了? 明明平时自己也不怎么喝咖啡…… 算了,以后应该会需要经常给宋如琢买吧。 丁洋这么想着,渐渐又说服了自己。 第63章 那杯咖啡太值了 丁洋回到永福里十号的时候,宋如琢已经起来了。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宋如琢已经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居家服坐在客厅,翻看着昨夜他看过的那本杂志,手边还摆着一个马克杯。 宋如琢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抬起头,看到丁洋的时候表情瞬间有些惊讶。 “买了那么多?”宋如琢看着他手里提着的大袋小袋各式各样的早餐问。 “嗯,不确定你想吃什么,就都买了。还给你买了一杯咖啡。”丁洋边说,边把那杯还有些烫手的咖啡递到了宋如琢面前。 宋如琢愣了一下,接过那杯子,笑嘻嘻说:“忘了跟你说了,家里有咖啡机。” 丁洋这才发现宋如琢手边放着的马克杯里倒着的正是满满一杯咖啡。 丁洋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拿回那杯咖啡。 谁知宋如琢却拿着咖啡端到自己嘴边,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谢谢你,丁洋。” 两人移动到了餐桌,丁洋将买来的各式早点摊开在桌上,并且以此同宋如琢介绍着。 “这是生煎,有肉馅的和他们的新品荠菜馅的。那个是年糕团,我甜的咸的各买了一个。甜的里面是芝麻,咸的里面是榨菜和肉松,两种里面都油条……你要吃哪个?” 宋如琢看着面前这堆东西,纠结了一会儿,在里头选了一个甜的年糕团。 其他的搭配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风险,只有糯米和芝麻听起来比较靠谱。 他尝了一大口,果然。 年糕团外层包裹了一层糯米打出的年糕,软糯却不沾牙。 咬开后,一边咀嚼一边感受着里面尚未融化的白砂糖的颗粒及香甜的芝麻,混合着半口充满嚼劲香酥的油条,简直能让人看到幸福的圣光。 宋如琢喜欢的食物名单里,又要增添一个空位给这个过去从未吃过的点心。 咽下去第一口年糕团之后,宋如琢喝了一口咖啡。 略带苦涩的咖啡味把嘴里的甜味中和掉一些,反倒是让他更有欲望继续吃下去。 中西合璧,神奇的搭配。 一旁的丁洋看到宋如琢已经开始吃起了那个甜口的年糕团,自己便将袋子里剩下的那个榨菜肉松的拿出来,就着两杯豆浆也吃了起来。 “你喝咖啡么?我这杯可以给你。” 吃东西的间隙,宋如琢看着丁洋,指了指自己放在一边的家用咖啡机里打出的那杯咖啡问道。 丁洋答:“不用,我喝不惯咖啡,最多喝点速溶的。” 宋如琢奇怪:“为什么?” 丁洋说:“无论加了多少奶和糖都盖不住那种苦唧唧的感觉,我不喜欢。” 宋如琢点点头:“确实是,我也不喜欢苦的东西。” 说话间,他已经将丁洋买来的那杯咖啡喝完了。 丁洋见状十分不解:“那为什么你还喝?” 宋如琢笑道:“对于我而言,喝咖啡完全不在乎口味或者环境。我单纯只是为了摄入里面的咖啡因。不然无法面对一整天的高强度工作,精神容易涣散。” 丁洋一边点头,一边吸掉了最后一口豆浆。 宋如琢手中的年糕团已经吃得掉了一大半。 他继续一口咖啡一口年糕团地,将自己马克杯里没有加糖和奶的浓缩咖啡和那个只剩下白砂糖和芝麻芯部分的年糕团一道吃完了。 吃饱喝足的宋如琢抽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然后坐在那里眨巴着眼睛笑盈盈看着丁洋。 “怎么了?我吃到脸上了?” 丁洋正在和一段有些咬不断的油条抗衡,发现宋如琢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 “我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东西了,是你昨天特地去买的嘛?”宋如琢依旧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问。 “额——咳咳咳。”丁洋听到这话差点被那口年糕给噎住。 他这才想起昨天自己购置的装备确实还摆在楼上床头柜上。 原本是觉得放在那里大战起来方便拿去,后来……后来也就忘了。 “那个……我……”丁洋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他尴尬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的事情他确实很想做,昨天也是很敢做。 但现在在这个早餐的餐桌上让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丁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 “抱歉,昨天是我的问题。”没想到,没等丁洋解释,宋如琢却先开口道了歉。 他说:“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之前好几天都睡的硬床板,突然能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人就过于放松了……” 他说着从座位上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了丁洋身后,突然从俯下身从身后用双臂亲昵地勾住了丁洋的脖子。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宋如琢的声音伴随着耳畔轻微的摩挲瘙痒感,传入了丁洋的耳朵,那声波同样搔得耳膜有痒又麻 丁洋赶忙把嘴里嚼了一半的东西咽下去,有些结巴地说:“没,没事,我没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累了。” “那……我现在睡饱了,精神很好。”他听见耳畔宋如琢呢喃了一句。 丁洋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彻底没心思吃手里那剩下最后一口的年糕团了。 他喉咙轮了一下,这次是为了咽口水。 “那……一会儿我们上楼……”丁洋鼓着勇气说道。 “其实也不是必须要上楼的,家里只有我们。”宋如琢说着又绕到了丁洋面前,然后缓缓伏下了身。 丁洋不可思议地慢慢睁大了眼睛,看着宋如琢一点一点跪在了自己面前,挑着眉勾起嘴角,表情和第一回 时候说要“教”他的时候,如出一辙。 丁洋虽然初次开荤,但毕竟阅片无数。 眼看着宋如琢做出这样的动作和表情,他是大概能猜到接下去的剧情的。 但……这也太刺激和突然了吧? “你,你要做什么?”他的双腿有些颤抖。他觉得那是因为紧张,其实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 “我要补偿你。”宋如琢仰着头,弯着眼看着他回道。 “你……你怎么突然……”丁洋忍不住伸手托起了他的下巴,眼前的这张脸再一次露出如此诱惑的表情,他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可能是因为喝了两杯咖啡,太兴奋了。”宋如琢说罢,勾唇又笑了一下,然后就低下了头。 …… …… 丁洋死死咬着下唇,仰起闭起眼。 他用一只手紧紧抓着座椅边缘,几乎要将指甲嵌进上面的软包里,紧张的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让第一次的“悲剧”再次发生。 今天这杯花了一百多买的咖啡,好像有点太值了。他想。 第64章 喵?我怎么出来了 永福里十号的大门一整天都没有打开。 不同的时间,阳光以不同的角度穿过过去很少拉起的百叶窗射进到屋内,金线一般地点缀着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直到天黑。 丁洋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一个都没剩,充分地物尽其用了。 他也非常庆幸自己买了那么多早点回来,因为一整天两人根本没时间停下来做饭弄吃的。 弄堂里的路灯渐渐亮起,昏黄地灯光照那满是斑驳的墙面上。 房子里却依然一片漆黑,没有人开灯。 是因为日落时分的那场大战让房里的两人体力都有些透支。 两人相拥在一起,半梦半醒,继续一道在梦境中云游太虚幻境。 身上随意裹着那条原本笔挺整洁覆盖在床上的薄被,露出的皮肤上挂着汗水以及一些不忍直视的印记。 “喵——!!!喵——!!!” 突然,几声凄厉的猫叫在卧室窗外响起,非常粗鲁地打断了屋内的缠绵与宁静。 宋如琢听到这声音,埋头往丁洋怀里又拱了拱,嘟囔道:“丁洋,外面好像有只猫。” “嗯,不用管,进不来的。”丁洋也没睁眼,闻着怀里人发丝上残留的洗发水香味轻声说。 “喵——!!!喵——!!!” 外头的猫继续声嘶力竭地叫着,还伴随着爪子扒拉窗户的声响。 宋如琢把头埋在丁洋的肩窝处,不舒服地动了动:“窗户关了么?” “关了,还上了锁。”丁洋迷迷糊糊地回道。 啪嗒——啪嗒—— 外头的猫显然并不打算放弃,尖锐的爪子和玻璃碰撞所发出的声音,让人听得愈发不安。 “喵——!!!喵——!!!” 猫叫声越来越响亮,几乎是贴着窗户缝在叫嚷的。 “这猫到底什么毛病,秋天还发春乱叫。”丁洋想。 他用手捂着宋如琢的耳朵,紧紧皱起了眉头,一点一点消耗着自己最后的一点耐心。 “喵!——” 突然,他从一声有些嘶哑的叫声中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丁洋猛地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向卧室的窗边。 “怎么了?”宋如琢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疲惫地睁开眼朝丁洋看去。 “这猫叫声好耳熟。”丁洋说着已经走到窗户前。 卧室的窗上挂着一条遮光极好的窗帘。 两人就是在日头正旺的时候进的这间屋子,拉上的窗帘,这屋里就黑得让人能放下羞耻感做出任何事情来。 如今丁洋再一次拉开窗帘,有一种“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的错觉。 楠封 外面的黑夜对于他而言一瞬间十分陌生。 但外面那只橘黄色毛茸茸的东西却让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见他的猫儿子——丁生煎,此刻正瞪着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站在外面的窗台上。 肥硕的身躯并没有影响他在外面狭窄的窗台上稳稳蹲坐,它看到丁洋之后立刻停下了前爪拍打玻璃的动作。 丁生煎端坐在外面,瞪大眼睛左右歪头看着丁洋,口中方才声嘶力竭的猫叫声也无缝衔接地调整成了十分刻意的夹子音。 “喵~” “是生煎?”宋如琢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夹子音,从床上坐起身依靠在那里依旧是有些疲倦地问道。 “喵~~~~” 还没等丁洋回答,外头的丁生煎已经自己给出了回答。 “真的是它?它在窗外?快让它进来。”宋如琢惊呼。 丁洋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他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看着丁生煎毛茸茸肥硕的身子从那缝隙里毫无阻碍地钻了进来,从窗台上跳到房间的地上。 外头昏黄的路灯照进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内,丁洋看到丁生煎在房间里优雅地踱着猫步,偶尔低头嗅一嗅散落在地上的衣物。 丁洋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丁生煎已经走到了床边,没有一丝丝的犹豫,后腿一蹬,矫健地跳上了床,一股脑钻进了床上宋如琢的怀里。 “喂,你从外面进来的,脏不脏啊!”丁洋怒斥道,虽然此刻房间里和床上的模样也称不上“干净”。 丁生煎看也没看他一眼,低头拿脑袋蹭起了宋如琢的下巴,一条大尾巴也如小蛇一般在宋如琢胳膊上来回扭动,像是在表达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喵喵喵~~” 丁洋从不知道自己的猫能发出如此做作的叫声, “你怎么没有好好在家呆着,又一个人跑出来了呀?”宋如琢抚摸着丁生煎后背上油光发亮的皮毛,低头在它耳边温柔地问道。 丁洋见此情形不知怎地心里居然生出一股醋意。 倒也不是宋如琢没那么温柔地摸过自己,也不是没被他在耳边说过如此温存的情话。 只是,凭什么一只猫随便喵喵叫几声就能在宋如琢这里得到和他一样的待遇? 丁洋有些不爽。 “大概是我爸没把窗户关好,它又跑出来了。”他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传遍,跳上床去,一边搂过宋如琢露在外头有些单薄的身子,一边不易察觉地伸出另一只手,把丁生煎往床外推。 然而,十几斤的丁生煎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继续在宋如琢怀里发出享受的“咕噜咕噜”声。 “你是想我了嘛?”宋如琢说着提起丁生煎的两条前腿,把它举起在自己面前,用像是对婴儿说话的声音语调说着。 “喵~”丁生煎又回了一个夹子音,然后张开大嘴露出尖牙打了个哈欠。 “可是今天我不能陪你玩哦,今天我要陪丁洋的。”宋如琢对着面前的大橘猫说道。 丁洋一愣,然后便看到宋如琢抱着丁生煎下了床。 “你下楼自己玩会儿。”说话间,宋如琢已经抱着丁生煎来到了房门口。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房门,然后蹲下身子松手把怀里的丁生煎放了出去。 丁生煎大概也没反应过来,双脚落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卧室外的走廊里。 回头一看,发现房门已经被嘭地关上了。 丁生煎:“喵?” 丁洋远远看着,听到外面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响声。 应该是吧生煎不断跳起落下努力要够门把手的声音。 他看着宋如琢随手反锁上了房门,然后一股脑又钻回到自己怀里。 他意识到刚才宋如琢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激动地将人搂过,风卷残云一般地在宋如琢的脸颊和一侧脖颈上留下了一连串的吻。 宋如琢对他的行为觉得有些奇怪:“嗯?怎么了?” 丁洋:“高兴,兴奋。” 宋如琢被他吻得有些痒,嬉笑道:“有多兴奋?” 丁洋:“比你喝了两杯咖啡还要兴奋。” 第65章 丁生煎日记(二) 吾叫丁生煎。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吾有两个仆人。 之前因为仆人乙工作原因要长时间不在家,为了更好的伺候吾,仆人甲把吾带回了原来的家里。 其实吾不是很喜欢原来的家,又小又破。 只有狗这种戆堵一样的生物才不会嫌家贫,阿拉猫咪是要不断追求更好的生活环境的。 但是仆人乙不在家,比起饿肚子和没人铲屎,挤小房子吾还是暂且能忍受的。 所以吾就暂时屈尊回到了仆人甲的家里。 可是仆人甲把吾带回家之后,自己却经常夜不归宿,人影子也找不到。 红烧鱼也不给我烧了,屎也不给我铲了! 太不像话了! 吾要剥夺他以后伺候吾的权利! 这天吾到阁楼老虎窗的窗户没关,就从仆人甲家里跑了出来,凭着自己的记忆回到了仆人乙家。 以前吾在仆人乙家里都是出入自由的,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开楼下厨房的窗户。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楼下的窗户锁掉了,连窗帘都拉了起来。 但是吾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仆人乙和仆人甲应该都在里面。 哦测,他们好像又是在打架。 哪能回事啦! 他们打得比上次还要激烈,吾不想掺和到他们的事情里去,就在外面眯了一些些。 一觉醒来已经天黑了。 吾寻着味道来到了二楼的窗户边,确认两个人仆人都在这间房间里面,好像是打累了睡着了。 岂有此理! 吾在外面吹冷风好伐! 吾在外面喵喵叫了半天,仆人甲终于帮吾开了窗户。 吾骂骂咧咧进了屋子。 果然他们刚才又打架了,两个人衣不蔽体,地上乱七八糟,房间里还充斥着一股奇怪腥臭味。 吾跳到仆人乙身上表示抗议。 “为什么你回来了却不把吾接回来!你知不知道吾在仆人甲那里受了多大的委屈!喵喵喵!” 仆人乙还是那么温柔地帮我撸毛,把我抱起来…… 等一下! 他怎么把吾抱到了门外面去了? 吾刚想开口骂三门,就听到门的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动静。 哦! 吾恍然大悟。 仆人乙应该是听懂了吾说的话,所以让吾出来,好在里面狠狠收拾收拾仆人甲。 不枉吾让你吸了吾的肚皮。 喵喵喵! 一定要帮吾狠狠地请那个仆人甲吃顿生活!让他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第66章 情人 在丁生煎和自己之间,宋如琢选择了自己。 这让丁洋有一种小学时候读书平平的自己突然被老师选中当了劳动委员的自豪感。 他自然也是像那时候一样,带着这份自豪感不嫌累不嫌脏地努力劳动,把手里的活干得极为漂亮且完美。 收拾完一切后,即便是觉得因为一天一夜的老作腰部已经有些劳损过渡。 但当看到身边人餍足的表情的时候,丁洋还是举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似乎人生都有了高光时刻。 然而,人一旦飘了之后,就会有些予取予求以桥正里。 过去从未考虑过,也可能是不敢考虑的事情他突然在乎了起来。 “宋如琢。” 丁洋的指尖从身边人的额头上划过,将因为被汗水浸湿而黏在他额头上的凌乱发丝拨弄到一边,以便自己能看清对方的眼睛。 宋如琢疲惫地抬了抬眼睛,依旧泛着潮气有些发红的双眼看向他,慵懒地应了一声。 “嗯?” “我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丁洋问。 即便过去是个处男,但丁洋还是看过不少相关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的。 他知道两个人在床上最忌讳问的问题无非就那么几个。 “进去了么?” “结束了么?” 以及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丁洋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捋清楚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和宋如琢上床的感觉和抽烟很像。 明知道这事情有害,不去做也并不会怎样。 但没有的时候却难以控制的想念,根本无法轻易戒断。 宋如琢依旧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眼睛眨动的时候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水珠也闪着微弱的光。 “我说过,我很喜欢你。我们要如何相处,由你决定。”他说道,声音还有些嘶哑。 “怎么能由我决定呢。我过去又没和别人做过这些事……你经验比较丰富……” 话说一半,他就意识到十分不妥,于是把接下去的话给憋了回去。 “贤者时间果然不适合聊天,会降智。”他想。 好在宋如琢看起来并不在意,神情依然是如刚才一样平静温柔。 “那你是想要我给你一些建议么?”他问。 丁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宋如琢像是哄孩子一般地伸手摸上了丁洋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看了他很久都没说话,眼眸微颤,似乎是在思考。 半晌后,他张口说出两个字:“床伴?”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落在丁洋的胸口,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胸闷得喘不上气了。 但好在宋如琢的表情看起来带着不确定的一律,说出那两个字的发音也不太标准。 丁洋安慰自己,或许是他中文不好,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合适的词语,或者是误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注入胸腔的空气将刚才落在那里的石头挤开些,强装镇定地问:“你真的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么?” 宋如琢的手继续抚在他脸上,嘴角勾起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太确定,只是好像有听过这个词。” 听到这话,丁洋顿时松了口气。 他从未料到自己居然会有那么一刻,觉得宋如琢中文不好真是太可爱了。 他对宋如琢说:“床伴顾名思义是只在床上作伴的人。” 宋如琢听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声:“那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啊,床伴是不会帮你打扫屋子,给你煮夜宵,为你买早点的……”丁洋的语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明白。”宋如琢点头:“这些作伴的时光我也很喜欢。” “伴……伴侣怎么样?伴侣就是……”丁洋相处一个他觉得恰当的词,并且试图和宋如琢做一番名词解释。 然而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却看到了一个令人心碎的摇头的动作。 “你不愿意?”丁洋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怎么那么难。 他就不该提起这事情。 “不是我不愿意,是我觉得不合适。”宋如琢说。 他的手从丁洋的脸颊上拿了下来,食指一路从他的脖颈经由锁骨滑动到了胸前。 这本是一个充满了挑逗和暧昧的动作,可是丁洋此刻却没有了刚才一拨就着火了的心思。 他抓住那只不规矩的手指,认真问着:“你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宋如琢垂眼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指,撇了撇嘴:“我知道伴侣的意思。我也曾经有过几任伴侣。” “那我是哪里不如他们?所以没有资格么?”丁洋深埋在心里的一丝恐惧不安,有些露出了头来。 宋如琢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慌张忙摇头解释:“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觉得你不会愿意的。” 他继续说道:“对于我来说,伴侣不仅仅是两个人能相互陪伴彼此,而是在在一起的任何时刻都不吝惜地表现出对彼此的爱意。我会渴望带我的伴侣和我的家人朋友见面,也希望我伴侣的家人和朋友会喜欢我。可是你……丁洋,我觉得你应该还没有做好准备吧?” 听到这里,丁洋原本紧紧攥着的那只手缓缓地松了开来。 宋如琢并没有立刻将脱离束缚的手抽回,而是换了个动作十指相扣地握住了丁洋的手。 掌心相贴,能够感受到彼此细微的脉搏跳动。 显然,丁洋脉搏的节奏此刻可以说是杂乱无章,正如他脑内的那片混沌一般。 是啊,第一回 见宋如琢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和他的前任毫不避讳地在外人面前牵手恩爱。 这件事情,自己当下根本做不到。 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宋如琢像现在这样十指相扣地牵着手。 更何况是和朋友或是家人坦白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的这件事情。 徐东明或许只会有短暂的惊讶,然后盘问丁洋为什么弯了却喜欢的不是他这最好的朋友。 可是其他人呢? 老丁会如何? 老丁这些年才好不容易接受了儿子不打算结婚生子的这件事情,并且非常自豪与自己的开明与大度。 但无论如何的开明大度,他应该还不到能够接受儿子突然出柜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件事。 丁洋都不敢想,如果老丁知道这件事情血压会飙升到多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还有自己远在澳洲的妈妈。 她原本就对把儿子留在国内这件事情充满了愧疚,知道儿子“误入歧途”之后,会不会更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于陪伴才会让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丁洋看着面前两只不能在永福里十号以外的地方如此相握的手,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他的反应和行为直接回答了宋如琢的体温。 他确实没有做好准备。 可是,他又不想仅仅只作为“床伴”和宋如琢在一起。 因为宋如琢身上除了床上的勾人外,还有许多让他着迷并且想要探索究竟的事情。 丁洋当下非常之急切地想要找到“床伴”和“伴侣”中间的那个过渡的形态。 宋如琢看着丁洋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经历过那么多他怎么会猜不到丁洋在想什么。 他又何尝不是呢,他也舍不得同眼前这个对自己无微不至关怀体贴的男孩只做床伴。 可他也不想要逼迫对方一定要履行他所坚持的“伴侣”义务,即便是可能,对方会愿意这么做。 但他不喜欢这样。 过了一会儿,宋如琢又一次开了口。 “情人。” 宋如琢没料到,百感交集下,中文词汇贫乏的他,居然比丁洋先一步找到了这个中间态。 第67章 危险又迷人 在各国语言中,许多词语本身不需要其他的修饰词,就已经包含了褒义或者贬义的解释。 而有一些词语的褒贬义就没有那么明确,需要通过联系上下文,或者是出现的场合来做判断。 丁洋觉得“情人”这个词的意义就没有那么明确。 在各种历史八卦或者日常闲聊中,人们提到的“情人”往往是贬义的,指代一些“见不得光的”“背德”的感情关系。 然而这个词在诗歌或是歌曲中出现,却让人想到了浪漫与激情。 丁洋读书不上心,记不得那些诗词歌赋里的“情人”。 但他听流行歌曲。 光是歌名叫做《情人》的歌就有不下五首,跨越了华语乐坛的几十个春秋岁月,仿佛是一个永不过时的题材。 “你轻轻一个吻,我疯狂体会。” 他记得这是最近新出的一首歌里的歌词,当下看来似乎很贴合他在宋如琢面前的状态。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和宋如琢目前无法与朋友家人坦白的关系,也确实符合“情人”的另一个角度的含义。 情人,用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丁洋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关系。 意见达成一致后,他们彼此相拥又睡了过去,直到早上楼下传来“砰”的一个响声。 宋如琢可能是太累了,听到这动静也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 一夜都没有睡得很深的丁洋倒是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的“情人”,想到了自己终于算是有了“名分”,心里不由得有些鲜格格(沾沾自喜且嘚瑟)了起来。 他一定要好好表现,做一个完美的情人。 时间过得飞快,他俩昨天在这房子里厮混了整整一天一夜。 丁洋知道今天是周一,宋如琢曾经提到过,每周一公司十点会召开例会,他必须出席。 他看了一眼时钟。 还早,不到八点。 丁洋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去。 楼下的窗帘紧闭,光线非常昏暗。 空间各处还散落着一些昨天“随机脱落”的衣物。 丁洋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全套的衣裤并且穿了起来,然后走到窗户边,依次将那些关了整整一天的窗帘拉开。 外头刚升起的阳光不算太强烈,温和的洒进楼下的空间,照亮了厨房和客厅的每个角落。 丁洋来到餐厅桌边,看到地上躺着个摔碎的一个马克杯。 杯子的把手已经碎成两端,刚才楼上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它从桌子上掉落下来发出的。 而造成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极其嚣张地趴在桌子正中央,眯着眼睛看着丁洋。 “是你弄下来的?”丁洋对这个猖狂的犯罪分子质问道。 橘黄色的犯罪分子拒绝回答,并且冲丁洋咧开嘴大了一个大大的哈切。 要是放在平时,丁洋一会揪起这只猫好好教育一番的。 但他今天心情太好了,看什么都好顺眼,以至于此刻只觉得这只毛茸茸橘黄色的大肥猫怎么会那么可爱。 他上前抱起丁生煎,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丁生煎毛茸茸的大头:“下次小心点。” 丁生煎:“喵?” 这个仆人甲的脑子昨天晚上是被床板撞坏了嘛? 它有些害怕,扭动着挣脱了怀抱跳到了地上。 它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需要去宛平南路600号挂个号的仆人,然后嗖的一下钻到了沙发底下去。 丁洋任旧是没觉得不妥,哼着小曲捡起了地上马克杯的碎片,又顺手将昨天吃剩下的早餐包装袋给一道扔进了垃圾桶。 …… 宋如琢是在烤面包的香味中醒来的。 他浑身都有些酸痛,翻了个身,发现自己一侧的床铺是空的。 然后他看向另一边,看到了自己本应该散落在这间屋子四处的衣裤被整齐地叠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房子里没有别人,随便想想也知道是他那位小情人放的。 他脸上扬起了收不住的笑来。 宋如琢梳洗完毕穿戴整齐推开房门,兴冲冲地下了楼去。 寻着烤面包的香味和餐具杯子碰撞的声响,宋如琢在咖啡机旁找到了丁洋。 半路上,丁生煎从沙发下面突然蹿到了他脚边,抬头喵喵叫唤了几下。 宋如琢:“一会儿给你弄吃的啊。” 丁生煎:“喵?” 这是他头一回见仆人乙对自己如此敷衍。 疯了,都疯了。 宋如琢走到正在聚精会神摆弄咖啡机的丁洋身后,轻手轻脚地从后面抱住了他,在他的侧脸上落下一个早安的吻。 “早啊,丁洋。” 丁洋浑身可见过电似地抖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那么早起了?还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再去叫你。” “闻着香味就醒了。” “哦,我把刚才的面包烤了一下。昨天买的都是些中式点心,今天给你换换口味。” 宋如琢用脸颊蹭了蹭丁洋,道了声谢,然后松开环抱绕到他身边。 “你在做什么呢?”他问。 “想给你弄杯咖啡。”丁洋有些尴尬:“但我有点不太会用这机器。” 宋如琢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我来吧。” 丁洋:“哦,好,那我去给你煎个鸡蛋?” 宋如琢:“嗯。” 几分钟后,面包、煎蛋、咖啡被陆续摆上了丁洋一大早收拾干净了的餐桌。 此刻的太阳已经升起到了挺高的地方,透过桌边的窗户,以一个完美的角度照射在这一桌丰盛的早餐上,照得煎蛋表面薄薄的那层油闪闪发亮。 一黑一白两个咖啡杯上冒着袅袅的烟气,缓缓上升,消失在半空中,留下一股混合着坚果味道深度烘焙的咖啡香。 宋如琢坐在那里,看看早餐,又看看周遭。 然后笑容和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坐在对面被太阳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的丁洋脸上。 “你很早就起来了么?收拾了房间还买了早餐。” “嗯,一大早被丁生煎打破杯子的声音吵醒的。想着醒都醒了,就帮你收拾一下。”丁洋说着指了指角落垃圾桶里的马克杯碎片:“那杯子不贵吧?” 宋如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壮烈了的杯子,摇头笑道:“不贵,那杯子也用了很久了,是该换了。” 他说着端起面前咖啡,将带着热气的咖啡杯捧在手心,看着对面丁洋脸上金色的阳光和他那个被逛照得有些半透明的瞳孔,觉得掌心的温度一下子绵延到了周身,胸口也变得热热的。 他看着丁洋,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半天只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丁洋阳光下琥珀色的瞳孔颤动了一下:“不是,我是说,按照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是不是不该那么客气了?” 宋如琢自然是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的,抿嘴笑了一下:“My bad。让我重说一次。” 丁洋看到宋如琢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双手交叉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朝向自己。 “亲爱的,谢谢你。” 从宋如琢背后射来的阳光连同着这句话一道射入了丁洋的心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为了掩盖自己内心那有些没见过世面的激动,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强装平静地喝了一口。 这杯咖啡没有加奶也没有加糖。楠封 但丁洋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苦涩,有的只有萦绕在鼻腔口腔乃至于胸腔中的香甜气息。 气氛开始升温,危险又迷人。 第68章 今天也是你起的头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热恋期,丁洋无时无刻都想要和宋如琢待在一起。 不是强烈的雄性激素作祟,而是真的只是想看到这个人,就算是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着对方也好。 宋如琢的工作很忙,丁洋也需要赚钱养家,还要照顾老丁的衣食起居。 好在最近老丁正在备战电视台的广场舞表演,几乎每天往外跑的不着急家,也不怎么回来吃饭,也顾不得关心儿子最近为什么早出晚归还经常夜不归宿了。 电视台的天气预报说气象意义上的入冬标准为连续五天日平均气温小于10℃,其首日为入冬日。 经过了几次气温的反复横跳,又经历了断断续续长达一周的雨水天气,S市今天终于正式迎来了冬天。 今天的天气终于放晴,但空气中的湿度依旧很高,即便是穿上厚重的外套,那湿冷的空气还是能钻进人的骨头。 永福里十号安装了全屋地暖,前几天的时候宋如琢就已经把它打开了。 自从打开之后,家里的各个地方总能看到丁生煎像是融化了一般地摊在瓷砖地上一动不动。 有时候还挡在路中间,让人不得不艰难地从它身上跨过去,而它依然眯着眼睛享受着来自地暖的温度。 宋如琢此刻正站在玄关处,犹豫着要如何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从面前这摊橘黄色毛球上跨过去。 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谁?”宋如琢就站在门前不到两米的地方,朝着外面问了一句。 “是我。”是丁洋的声音。 宋如琢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丁生煎,对着门外说:“你自己开门进来吧,我,我有些不方便。” 随着几声密码锁被解开的滴滴声,大门缓缓被拉开了。 丁洋带着外头的寒气走了进来,满脸的疑惑。 他第一眼就瞧见了穿戴整齐提着笔记本电脑包的宋如琢站在那里,看起来是正要出门上班的样子,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无奈。 “怎么了?”丁洋问。 宋如琢冲着地上努了努嘴:“过不去了。” 丁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明白了。 他一个健步上前,单手捞起了趴在地上的丁生煎。 丁生煎显然十分不情愿,咧着嘴冲他喵喵叫着表示抗议。 丁洋才不吃它这套,非常无情地把丁生煎往宋如琢身后扔去。 丁生煎四脚平稳地落地,转过身来冲这个不知分寸的仆人甲骂骂咧咧。 宋如琢转身看着着地上丁生煎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他回过身来的时候,丁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湿漉漉的寒气。 “你怎么来了?”宋如琢看着他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问,“我刚打算出门,早上公司有个会。” “我送你去。”丁洋说,“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就算是路上的这一段时间也好。” 宋如琢:“可是,我今天已经约了车。” 丁洋:“取消。一样是打车,为什么不让我开车送你去。” 宋如琢自然是明白丁洋的心情的。 谁年轻时候谈恋爱不是朝思暮想着对方,想要像连体婴儿一般地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他已经过了那样的年纪,理智告诉他自己该是稳重成熟一些的,不该让感情影响自己本该有的日常生活作息。 但如今看丁洋那么幼稚冲动且粘人,他心里却又是很是高兴的。 好像是心里有了个可以下的台阶,觉得自己答应下来也只是为了哄人罢了。 “坐你的车可以,但你也得计时收费。我不想影响你做生意。”宋如琢说。 丁洋思考了片刻:“行吧。” 双方各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达成了共识。 宋如琢跟着丁洋一道出了门,屋内和屋外的温差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将下半张脸往羊绒围巾里缩了缩。 “喏,给你的。” 此时,丁洋突然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递了过来。 宋如琢愣了一下,刚才只顾看丁生煎了,没注意他手里一直拿着的咖啡杯。 “我早晨起来喝过了。”宋如琢笑道:“今天是要去上班,不需要那么兴奋。” 丁洋是见过宋如琢两杯咖啡后的兴奋模样的,那显然不适合出现在工作场合。 丁洋:“那你拿着捂捂手吧。看你那么冷,是不是没穿棉毛衫和棉毛裤?” 宋如琢听到了两个自己过去从未听过的名词:“什么?” 丁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东西:“就是秋衣秋裤……你里面有穿贴身的长袖长裤么?” 宋如琢摇了摇头:“办公楼里有空调,不冷。” 丁洋干脆直接把咖啡塞到宋如琢手里,并且拉过他的另一手强行让他双手捂上杯子。 “路上冷。”他说。 滚烫的咖啡隔着纸杯和一层隔热套,捂在手上温度刚好。 “谢谢你。”宋如琢说,“亲爱的。” 后面三个字的声音虽然被刻意压低了,但还是让丁洋吓了一跳,他环顾了一下周围。 早上弄堂很热闹,上班的年轻人,送孩子上学的老人,来来往往的邻居很多。 大家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显然是没有人听到刚才那句话,也没有人觉得两个男人并排走着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即便是如此,丁洋的心还是怦怦跳了好久。 但他不怪宋如琢,这样的感觉他还挺享受的,刺激。 宋如琢双手捧着热咖啡,一路跟着丁洋穿过永福里蜿蜒曲折的小路,来到了丁洋停车的那条死胡同里。 他们十分艰难地从只能打开一条狭窄空间的车门钻进了车子。 车子在室外晾了一夜,车厢里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冷一些,皮质的座椅有些冻屁股。 丁洋一坐进车里就发动了汽车,打开车厢空调。 他摸了一下冷得没办法握上的方向盘,搓了搓手,拉过一旁的安全带扣上:“下回我把车开到路口,再打电话让你出来。” 他说着,一脚踩上刹车,打算换档倒车出去。 丁洋口中继续叮嘱着宋如琢:“你也把安全带系好吧,这条路出去就有个违章摄像头。” “等一下……” 丁洋感觉到自己放在汽车档位上的手突然被一只热得有些发烫的覆盖上了。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副驾驶这边,然后就正好迎上了探身过来的宋如琢的唇。 …… 宋如琢本来只打算在丁洋脸上亲啄一口,表示对早晨这杯暖手咖啡的感想。 可他没料到丁洋竟然得寸进尺了。 只见丁洋利落按下了安全带卡扣。 啪得一声,禁锢在身上的安全带松了开来。 他侧过身子,朝着宋如琢的方向探身过去,追回了他的唇。 然后回以一个充满了激情,比他给对方的那杯咖啡更炙热的吻。 宋如琢起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给惊到了。 但他的这位情人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有天赋,在吻技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时之间竟是让人难以摆脱。 原本狭小冰冷的车厢逐渐升温。 宋如琢残存的一些理智让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太好吧,你不怕被人看到?” “死胡同没人会来。而且,宋如琢……”丁洋重重地喘息着,“今天明明也是你起的头。” “……”宋如琢语塞,“但我要迟到了。” 丁洋:“再亲一下,再亲一下就好。” 结果那天的晨会,宋总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Amy觉得很奇怪。 过去的每次晨会,宋总都会加入到大家的交流和汇报中来,给出一些自己的建议和想法。 但今天,宋总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微微笑着,似乎对所有人都很满意。 与此同时,S市早高峰拥堵的车流中,有一名丁师傅的心情也如那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太阳一样灿烂。 他看着前车的刹车灯,跟着广播电台哼着歌,拿起手边已经凉透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 真的不苦了。 他好像有些习惯了这东西的味道了。 第69章 笑面虎 早高峰的高架堵得人没脾气,车子跟着前面的车流走走停停,挂在后视镜下的小白猫挂件跟着一道摇摇晃晃。 “丁师傅,你这挂件好可爱啊。”坐在副驾的Amy伸手摸了摸小猫咪鼻子边的鼻涕泡泡发出感慨。 丁洋瞥了一眼挂件,顺便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在后排闭目养神的宋如琢,随口嗯了一声。 “女朋友送的?”Amy问。 “不是,办咖啡会员卡送的。”丁洋说。 Amy继续摆弄着那挂件,特意凑过去看了又看,口中嘟囔着:“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拥堵了近三公里之后,导航的女声播报终于从“严重拥堵”变成了“行驶缓慢”。 丁洋双手把着方向盘,专心致志地尽量和前车保持一段距离,以避免不断踩踏刹车给后座那位带来不适。 “丁师傅您开车开的真不错,比我们董事长的那个司机开车还稳。”Amy和丁洋闲聊着。 丁洋笑道:“是吗。那你看看我有没有机会也到你们公司来当司机?” “哎,我看最近宋总上下班接送和接送机都是您……”Amy说着,回头对后排说:“宋总,要不干脆让丁师傅当您专职司机吧。” 闭目养神中的宋如琢没有睁眼:“董事长可没有说要给我配司机。” “这还不是您跟他提一句的事儿吗……”Amy说。 宋如琢:“再说,丁师傅不一定看得上我们公司司机的收入。” Amy有些惊讶,瞪大眼睛看向驾驶座上的丁洋:“看不上?可是我听说公司司机扣了五险一金到手有八千呢。” 丁洋没看她,盯着前方的道路哼哼笑了一下。 “哇噻,丁师傅自己开车,不会挣得比我还多吧!”Amy惊呼。 丁洋摇头:“怎么可能,你们可是高级写字楼的白领。” Amy:“丁师傅你不要被我们光鲜的样子给骗了,那高级写字楼的租金可比我们工资贵多了。而且为了能配得上那环境,我还得租房,花钱买衣服买包买化妆品……每个月工资一点都剩不下。” 她长长叹了口气,羡慕地看着丁洋:“丁师傅不会是那种手握几套房产出来开车只是打发时间的隐形土豪吧?” 丁洋噗嗤笑了:“你看我像吗?” “像啊,我第一次见您还以为是哪个帅哥明星呢。宋总您说,丁师傅帅不帅?”Amy又转头把问题抛给了后排宋如琢。 宋如琢缓缓睁开眼睛盯着丁洋的背影看了会儿,点头:“嗯,帅。” 说来也怪,面对Amy的吹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丁洋,听到宋如琢这简单两个字的认可居然心花怒放,觉得这车堵得都没那么那闹心了。 “可我还是羡慕你们,可以做那么体面的工作。”他说,“我要是当年好好念书,也不会干这个了。” Amy:“现在再读也来得及啊,Leo就是国内的本科学校不好,后来又出国读了硕士。” 丁洋:“哪儿来的钱。” Amy疑惑:“刚才不是还说丁师傅收入比我们高呢……” 然后她又瞬间明白了似的:“哦,丁师傅要存钱娶老婆。” 丁洋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他现在确实每月挣得不少,但老丁的退休工资几乎没有,两个人花也剩不下多少。再说老丁这拖地棺材模样一定没存款,万一生病住院的他这个儿子还是要存些钱备着点。 Amy这样看起来从小家庭环境优渥的姑娘应该是想不明白这事情的,他也懒得多费口舌解释了。 今天的活动在S市内郊区某个新城,行政划分在S市,但开车距离比去周边城市还要远。 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他们的车终于驶入了一家滨海新建的五星级酒店。 丁洋将车停在酒店门口的下客处,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立刻上前为前后排乘客开门。 Amy下车前在随身文件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参会证递给了丁洋:“丁师傅您一会儿把这个带上就也能进会场了。” “我不进去了,又听不懂。我在这附近逛逛就好。”丁洋婉拒。 Amy:“去嘛,来都来了。把你名字都报上去了,进去蹭个酒店茶歇也好。” 又是来都来了。 丁洋自从那回起就对这句话十分敏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下车的宋如琢。 正巧宋如琢也站在那里,看似在等Amy,实则眼神正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汇的那刹那,丁洋又看到他笑了。 真好看。 比起过去的温柔友善,如今宋如琢对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不宣之于口的情爱。 以及,丁洋单方面认为的挑逗。 丁洋将车在酒店停车库停好,站在车边借着窗户里反光确认了一下自己一身着装。 他今天穿的只是快销品牌随意买的一套西服,在打折区买来,日常当工作服穿的。 好在丁洋身材不错,肩宽腿长,愣是把这几百块钱的西服穿出了几千块高定的效果。 只不过领口挂着的那条淘宝随便买的领带看起来略显寒酸,丁洋凑近车窗又左右照了照,决定把它扯掉。 他用手将头发梳理了一下,确认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至于给人丢份之后,才将有宋如琢公司名字的参会证挂在了脖子上。 丁洋顺着活动指示牌一路走到了停车场通往会场的入口。 来之前他听Amy提过,宋如琢今天好像是来应邀参加个什么“圆桌论坛”。 至于具体是什么主题的活动,因为专有名词太多他没给记住。 电梯厅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志愿者正在发放活动手册。 丁洋顺手拿了一本,在等电梯的间隙随手翻看了一下活动内容。 他的目光停留在“嘉宾介绍”的那一页上。 倒不是因为其他页面上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他看不懂,而是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一页上宋如琢的照片。 那是一张商务照。 照片没有过多的磨皮修饰痕迹,而是用高级的灯光将宋如琢脸上原本就算得上英俊的五官表现得更立体精致。 照片里的宋如琢收起了平日里的谦和,眼神锐利坚毅,与平日里看起来完全不同。 丁洋心里暗笑。 也不知宋如琢自己做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能有多别扭。 但……还是很好看。 在一众肥头大耳的企业家和大佬的照片里尤为引人瞩目。 电梯来了,他和几个一起等电梯的人走了进去。 那几个人应该是互相认识的,正在讨论着今天的活动内容。 一个人说:“云海资本今年刚挖来的那个宋总你有接触过么?” 他的伙伴回:“没机会啊,我给他们团队推过几次项目,都没被看上。” 那人又说:“我听一个在美国和他共事过的前辈说,这人是个笑面虎。看起来与人客气和善,但选项目的时候十分挑剔,眼光苛刻。” 丁洋听着,不由自主地在那张照片上摸了摸,心里美滋滋。 他可是从未在宋如琢身上感觉到“苛刻”二字,甚至是在做那种他经验非常缺失的事情的时候宋如琢也不曾有过一点嫌弃他的样子。 他回忆着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宋如琢的模样,粘人,温柔,偶尔又有那么一些小冷艳…… 像一只养尊处优的猫。 第70章 先吻他 丁洋进了会场后四处闲逛了一会儿,各个分会场的路演和讲座论坛就都陆陆续续开始了。 丁洋看着活动手册上的信息,想去看宋如琢参加的那场圆桌论坛——他觉得除了这个他对别的似乎都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走到会场门口才发现,这个活动是需要提前预约报名的。 门口有个和善的工作人员告诉丁洋,他们需要核对名单,确认后才能进场旁听。 丁洋悻悻地退了出来,又在会场晃了一圈。 最后选了一个做L4自动驾驶主题演讲的会场,进去后排落座听了一会儿。 上半场结束后,丁洋带着“自己是一个快要被人工智能取代的一无所长的废物司机”的想法从会场退了出来,跑到茶歇处打算用甜品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然而可能因为脖子上挂着云海资本的参会证,他的甜品品尝一直被打断。 许多人上来和他搭讪,自我介绍自己是某某公司的IR、PR,然后递上名片想要和他交换联系方式。 丁洋不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是明白他们想要做什么。 无奈只能假装打电话甚至尿急要去厕所之类的借口躲开。 但谁想知这些“商界精英们”居然连在厕所里的时候都那么努力,还会在洗手台边同丁洋搭讪。 丁洋被逼得心力憔悴,最后只能把参会证从脖子上拿了下来,并且插上耳机,在茶歇处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举着手机端在面前,表情严肃,假装是在打电话与人讨论什么非常重要的文件,实则是在打欢乐斗地主。 过了一会儿,他的余光瞥见旁边会议厅的大门打开了。 是那个宋如琢参加论坛的会议厅。 丁洋以为里头的活动结束了,兴奋地刚想退出游戏,看到里面只是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大门随即又被关上了。 那两人挂着参会证,应该只是观众。 两人边从里头走出来边交头接耳地聊着什么,然后各自倒了一杯咖啡在丁洋身侧不远处的空位处坐了下来。 丁洋耳机里没有声音,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听见女人感慨:“云海资本的宋总好厉害,我记得他不是生物医药专业出身,居然可以和J大的教授侃侃而谈那么深入的话题。” 男人说:“我有个学长跟他在美国的时候做过同事,说他在美国的时候是投通讯技术的。想不到回国以后居然换了赛道。” 女人说:“倒也没有换赛道吧,我听说他们团队好像什么类型的项目都有涉及。” 男人:“那就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厉害,名校毕业投行出身……” “年轻有为长得还帅。”女人插话道,语气中掺杂着一些仰慕之情。 丁洋听到这话窃喜,干脆退出了手机里的游戏,打开一个网页佯装看新闻,实则竖起耳朵继续想听听别人夸自己的那个“情人”。 然后他听见女人叹息了一声:“可惜他喜欢男的,我听说之前他就是跟男朋友一起回国的。” 丁洋真想直接冲过去告诉他俩:宋总的对象早换人啦!那位宋总现在正和你们身边的我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呢。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继续听两人闲聊。 男人说:“对,学长跟我提过,宋总的男朋友也在他们公司工作过。MIT的硕士,还是个英俊多金的富二代。不过那富二代好像回美国去了,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分手了。” “这样啊……可惜了。”女人感叹,继而又有些愤愤道:“真是的,为什么优秀的男人都有男朋友了。我一大龄女青年单身至今……天理呢?” 男人同她打趣道:“你找不到对象不是因为性别啊。你瞧瞧人家宋总和他对象,要找到这样优秀的男朋友首先自己也要成为同样优秀的人才行吧。” 女人轻轻哼了一声:“你是在批评我不够优秀么?” 男人忙解释:“不不不,我哪敢,我只是说还有进步空间……” …… 两人喝完咖啡后又一道回了会场,留丁洋一人继续独自坐在原地。 他看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愣,一时之间再没有打开斗地主游戏继续厮杀一番的心情了。 丁洋是见过宋如琢之前的那个叫李思睿的男朋友的,确实长得不错,外貌和身材加上穿衣的加持,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会被人多看几眼的程度。 但他自己也不赖啊,好歹是从小帅到大。读书时代就算是穿着不合身校服剃个平头也能算得上是永福里一枝花,人间人夸的程度。 他本以为那个李思睿只是个脾气很大不懂照顾人的绣花枕头,却想不到居然也是个有钱多金高学历的精英人士。 正如刚才的路人所说,两人门当户对极其般配。 丁洋原本就 丁洋和丁生煎一道目睹了他们的分手的惨烈现场。 当时显然是宋如琢提出的。 他们两人为什么会分手? 是路人都会觉得他俩分手可惜的程度,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宋如琢会如此的毅然决绝呢。 丁洋一直没问,如今却是经人一说,突然就很想知道理由,并且现在立刻马上就想知道。 他关掉手机,坐在角落盯着那扇关起的会议厅大门,想要在宋如琢从里面走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能找到他。 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从那会议厅里陆陆续续又进进出出了好几批人。 终于,丁洋看到两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从会议厅里走出来,将两扇沉重的大门拉开到了最大。 接着,里头的人蜂拥而出。 在里面听了整整两小时圆桌论坛的观众们熙熙攘攘地散落到了大厅里,有的继续讨论着方才的议题,有的握手道别,有的则喝上了续命的咖啡。 丁洋逆着人流来到会议厅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一眼就看到台上的宋如琢。 他正在和台上的其他嘉宾一一握手道别,从容优雅,不卑不亢。 丁洋耐心地等在门口,欣赏着聚光灯下的宋如琢,心里头又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一会儿等他出来,他要把宋如琢带去个无人的角落,先吻他,再问出这个如今让自己觉得有些百爪挠心的问题。 台上的嘉宾交换好了联系方式,客套完毕也各自退场。 宋如琢转身正准备下了台,无意间抬眼的功夫好像是也看到了正站在会议厅门口宛若一尊望夫石的丁洋。 他冲丁洋笑笑,下台和已经等在台下的Amy交代了几句就要往门外走。 突然,有个路人上前拦住了他。 丁洋站在门口,听不见他们再说什么,只看到宋如琢礼貌地同那路人聊了聊,收了对方的名片,又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他原以为宋如琢只是被短暂的耽搁住了,可谁料到第一个拦住宋如琢的那人还没走开,第二个就已经靠近了过去,等在一旁伺机想要递出自己的名片。 丁洋站在那里等啊等,结果等来了第三第四个人的出现。 丁洋双手交叉在胸,倚靠在会议厅的门上看着宋如琢应对那些迎上来的人 他从一开始的急切,到后来的不耐烦,再到最后的无奈 最终,还是Amy先出来。 她跑到了丁洋跟前递给他一张餐券说:“丁师傅我给你拿了张酒店自助餐的餐券,你先去吃吧。我还要陪宋总参加个为嘉宾晚宴,一会儿结束了联系你啊。” 丁洋接过餐券道了一声谢,又往会议厅里看了一眼。 宋如琢被十来个人里里外外包围着,表情严肃,似乎正在和一个上进的年轻人讨论着某个问题。 丁洋有些失落。 心里那个迫不及待的问题连同一个炙热的吻都落了空,胸腔和胃里的感觉一样的空虚。 丁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往自助餐厅去。 打算先去填饱其中的一个。 第71章 随便问问 晚宴后丁洋载着宋如琢和助理Amy从市郊新城返回市区。 因为晚宴上Amy替宋如琢挡了点酒,所以宋如琢特地嘱咐丁洋先开车把Amy送回家去。 等绕了个大圈子把Amy安全送到家再返回到永福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宋如琢累了,大半天的演讲和宴席上的社交让他消耗了比平时更多的精力与体力,加之一些酒精的作用,后半段车程的时候他在车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丁洋停车的死胡同里。 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车子还发动着,打着热空调,身上还被盖上了一件外套。 宋如琢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看到丁洋正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抽烟。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丁洋听到了动静回头朝他看来,顺手在贴满了非法小广告的斑驳墙壁上掐灭了烟头。 “你醒了。”丁洋说着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烟灰朝宋如琢走来。 靠近过来的丁洋身上散发的那股比平日里浓重的烟味,宋如琢这才留意到他刚才站的地方地上已经落了三四个烟头。 “我睡很久了么?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他问。 丁洋回:“看你睡得太香了,舍不得叫醒你。” 他说着伸手揽上了宋如琢的腰,把人往自己身前一把揽了过来。 微微低头俯身。 终于是把憋闷了大半天的那个吻给送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等了太久的关系,这个吻有些激烈且霸道。 刚睡醒没多久的宋如琢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加之一股浓重的烟草味涌入鼻腔,使他在亲吻结束后不断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烟味,太重了。”他对丁洋说:“为什么抽了那么多?” 丁洋十分抱歉地从车内取出那件备用外套替宋如琢披上,然后将车子熄了火上了锁。 “今天一天在会场没找到吸烟点,一根都没抽。”丁洋解释。 宋如琢牵上他的手,轻轻握了握:“少抽点,对身体没好处。” 丁洋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牵手走出了停车的死胡同。 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两人很有默契地松开了原本握着的手。 宋如琢似乎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转头看了一眼丁洋:“今天在会场,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嗯,你身边一直有人,没找到机会。后来回来的路上想跟你聊,你又睡着了……”丁洋说。 宋如琢沉默了一会儿,玩笑一般地说:“想说什么?不会是想说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丁洋听罢慌张地瞪大眼睛,声音不受控地提高了起来:“怎么可能?你别乱想。” 宋如琢轻轻哼笑了几下:“我开玩笑的。”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胆子小。”丁洋捂着尚未平复剧烈起伏的胸口说。 宋如琢笑得更大声了:“上次你来接我下班,在地下车库做那种事情的的时候胆子可大呢。” 弄堂里昏暗的路灯替丁洋掩盖了脸上泛起的红。 “这两件事情不一样。”他说。 “好了,不逗你了。你想对我说什么呢?”宋如琢问。 丁洋刚才在车边抽烟的那段时间,就一直在思考他要如何开口询问宋如琢上一段感情分手的原因。 这种问题,男女谈恋爱一般在刚接触的时候就会问,如果恋爱开始的时候没有问,那似乎就是默认了将来要对此缄口不提的。 丁洋本来以为自己是不在乎这事情的,但今天听路人那么一说又突然发现自己该是要去弄明白原由的。 单是从“愿意对外公开他俩的关系”这一点来说,似乎自己相较于宋如琢的这位前男友就有所欠缺。 加之对方其他方面也那么优秀。 这样的一个人还是被宋如琢分手了,他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丁洋突然之间觉得心里有万分的不安。 他怕自己即便是在日常的体贴和床上的努力上赢过了那个人,但若是也不小心触碰到了宋如琢的“红线”,会不会也落得一个“被分手”的结果。 他记得李思睿“被分手”的时候砸了东西,而丁洋现在好像有些能理解他行为了。 他不敢想象当自己被分手而失去宋如琢这样一个完美的情人的时候,情绪会失控到什么样的程度。 “去你家说吧,路上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 “嗯,不过我明天要早起……” “我只是想去聊天!” “行吧。” …… 丁生煎独自一猫在舒适的全屋地暖永福里十号待了一天,正觉得有些无聊,就听见了滴滴滴的开密码锁的声响。 它踱着猫步摇晃着大尾巴优哉游哉地朝门口走来,看到两个铲屎官一起进了门来。 不意外。 它已经习惯那个仆人甲不在自己家呆着,成天往这里跑了。 毕竟这里那么暖和,谁不喜欢呢? 丁生煎优雅地凑到宋如琢脚边绕了一圈,喵喵叫了几声,示意让宋如琢摸了摸它背后的毛,予以表示对他为自己提供了如此舒适的环境的嘉奖。 嘉奖完毕后,丁生煎转了个身,尾巴一勾,头也不回地回到客厅沙发上趴着去了。 另一个仆人,已经很久没有给它做红烧鱼吃了,不值得奖励。 丁洋倒是没有因为自家的猫对自己视若无睹而有什么不悦,他的心思现在全在别的事情上。 既然沙发已经被占,二人也就顺理成章的移步到了厨房。 丁洋对这里已经极为熟悉。 甚至于因为多次使用,已经将许多厨具摆放的位置根据自己的使用习惯进行了调整。 冰箱里也被丁洋购买的食材塞得满满当当。 宋如琢的工作时间很不规律,有时候下班到家已经很晚。 到那个时间点,家附近除了那些不健康的烧烤摊和苍蝇馆子面馆几乎没有开着的饭店了。 他吃太过油腻的东西晚上肠胃会很不舒服,于是过去经常就随便吃两口面包饼干垫一下,专心看一会儿报告就睡了。 自从他有了丁洋这个“贴身司机”后,丁洋“鸠占鹊巢”占领了他家厨房,使得他无论多晚回到家里,都能吃到“贴身司机”是先照着他的口味为他做的热乎的饭菜。 倒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在寒冷的冬夜一份简单的热汤就足以让工作疲惫了一整天的他从外到里的放松且暖透全身。 当然,每次饱餐过后,他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好好奖励一番他的“贴身司机”。 今天他的司机又很熟练地从速冻里拿出一袋东西。 “晚上酒喝是不是没吃多少东西?”丁洋问:“昨天在菜场看到有卖小馄饨皮的,就买回来包了些。下几个给你吃吧?” 宋如琢的胃里发出咕噜一声回应,他笑着点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别丁洋养成了某种巴普洛夫的条件反射。 上一个被养成这种反射的生物现在正趴在他家的客厅沙发上,眯着眼睛舒服地打着瞌睡。 “你想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是很重要的事情么?”宋如琢倚靠在厨房操作台边,单手撑在台面上微微歪头看向正盯着灶台的丁洋。 丁洋继续盯着锅里已经开始冒出小气泡的水,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说话间,锅中水里的小气泡已经逐渐汇集了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丁洋把冷冻的小馄饨一个个丢进煮开的水里,继续说:“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回答也可以不说,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一长串罗里吧嗦的找补将他刚才营造的漫不经心彻底打破,宋如琢当然也意识到丁洋要问的一定不是什么“随便问问”的事情。 让宋如琢没想到的是,自己撑着操作台的那只手竟然有些微微颤动了起来。 “你只要问了,我一定会回答你。”他说:“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隐瞒的。” 第72章 我不会记恨你的 直到一碗小馄饨出了锅,丁洋还是没把那个他想问的问题说出口。 这让一颗心吊着的宋如琢也有些恼了,他坐在桌子一头,皱着眉十分不满地看向正站在一旁往碗里撒蛋皮和虾皮的丁洋。 “丁洋,你再不说我可能就要生气了。” 这好像是丁洋头一次被宋如琢用那么严肃的语气说话,他好像是处于本能地有些害怕,撒虾皮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毁了那碗小馄饨。 丁洋将那碗小馄饨推到宋如琢面前,顺势坐了下来,强装镇定:“我只是怕边煮边聊,会把馄饨煮烂。想等坐定下来了再问。” 丁洋心中暗骂自己,只不过是觉得关于前任的问题可能会惹宋如琢不高兴,但也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误,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像他过去不明白为什么徐东明的那个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爸爸会在被他那个娇小的母亲抱怨了一声汤太咸的时候,就露出一副受惊鹌鹑一般的模样。 难道说,自己也如同徐爸爸那个典型的S市男子一样,基因中钻刻着的怕老婆基因? 见丁洋坐下后还是一副若有所思支支吾吾的模样,宋如琢没抬手动面前那碗小馄饨,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丁洋,又轻轻“嗯?”了一声。 丁洋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事先说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你和之前的男朋友为什么会分手?” 宋如琢继续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看不出是否有被冒犯,这让丁洋心里十分忐忑。 过了半天,宋如琢原本有些微蹙起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开来,语气也恢复了日常的温柔和和缓。 “你是说我和Sam?”他确认道。 “嗯,就是我见过的那个。”丁洋说。 宋如琢如释重负地长长舒出一口气:“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那为什么要那么紧张?” 丁洋忙说:“我怕你不回忆不开心的事情,其实不说也没关系……” “都过去了。”宋如琢笑了,“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开心的。我和他分手就是因为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什么事?” “原本我和他计划好的,用三年的时间回国创业。可是一开始很不顺利,我们两个对国内的环境都不太熟悉。” 宋如琢端过面前那碗小馄饨,用勺子舀起一个油光发亮粘着两个虾米的小馄饨,在嘴边吹了吹。 “然后他家里美国那边的生意也出了些问题,家里人希望他能尽快回去帮忙。” 丁洋看着宋如琢把手里那勺小馄饨送到嘴里,从容地细嚼慢咽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要回美国,而我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我们都觉得异地的感情难以维持,所以就和平分手了。”宋如琢不急不慢娓娓道来。 “就这样?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或是你……” 宋如琢一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边奇怪地看着丁洋:“你怎么会这么想。” 丁洋说:“哪有人和平分手还摔门扔东西的。” 宋如琢笑笑:“Sam他脾气是有点暴,但是个很好的人。” 说完这话后,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他摔东西了?” 丁洋一怔,瞬间有些想抽自己嘴巴,他忙替自己找补:“那时候我正好路过……在外头听见的。” 宋如琢显然不太相信有那么巧的事情,一脸狐疑地看向他,手里吃东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丁洋有些慌,他忙扯开话题:“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回美国?不是说那时候在S市也并不是很顺利么?” “来S市的计划,是在我和他在一起之前就定下的,我不会为了他改的。”宋如琢语气平缓地说着,眼睛落在面前的碗里。 “即便是那个人是你的’伴侣‘?”丁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有些不妥,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宋如琢抬眼看向他,看起来并没有被冒犯。 丁洋看到他放下手里的勺子,抽取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对他说:“丁洋,我给你说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澳洲姑娘,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掌上明珠。家里送她去了美国念书,计划是她能学成回来继承家里的产业。 可是她在念书的时候和当地的男人相爱了,为了那个男人她决定留在美国。她和那个男人结婚,生了个儿子,并且一直帮协着男人家里的生意。她才曾经试图说服父母将家里的产业也逐渐转移到美国去,能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后来,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了。男人家里的生意因此破产,女人带去的嫁妆和一部分娘家的产业也一道被低了债。在那种情况下,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也逐渐破裂了,最后离了婚。” “女人一个人带着儿子,觉得是因为自己当年的冲动才会落得这幅下场。她没有脸回去找自己的父母,于是下决心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在美国站稳脚跟。因为工作和生意,女人无暇照顾自己的儿子,她用仅剩的一些财产,把不到十岁的儿子送去了昂贵的寄宿制男校。希望儿子能够获得最好的教育,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她的儿子不负她的期望,靠上了名校,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在儿子十八岁生日那天,突然对她出柜,坦白自己从从十四岁开始就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同性恋。” 听到这里,丁洋已经能猜到了故事里的儿子就是宋如琢本人。 那么故事里的女人,自然就是他的母亲。 他继续耐心地聆听宋如琢说“故事”。 “女人也是从小接受西方教育长大的,她本应该对这事情是包容且开放的,可是她却钻了牛角尖,觉得是因为自己从小对儿子疏于照顾,把他送去了男校才会造成他变成了同性恋。” “她对儿子道歉,疯狂地自责。这让儿子很为难。因为性向本来就是天生的,因为他天生的性向让自己劳碌一生的母亲愧疚自责,他实在是不想看到。” 丁洋看着宋如琢,有些心疼:“那后来呢?他和母亲说清楚了这件事情么?” 宋如琢苦笑摇头:“说不清楚了。后来那个女人坚持觉得是她的错,如果当时她遵循了父母的安排回澳洲,那么现在可能又会是另一番光景,她的儿子也不会成为一个同性恋。” 丁洋:“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 宋如琢:“是啊。但没有办法,她就这么陷在里面。只要看到儿子就会想起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儿子也只能尽量不回家,不见她,觉得这样可能能让她觉得好受些。” 丁洋此时已经起身走到了宋如琢身后,他俯身从背后抱住这个说故事已经将自己说得有些哽咽的男人,低头在他头顶亲吻了一下:“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错啊。” “我知道,我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同性恋是什么错。”宋如琢,他已经不再用第三人称诉说这个故事了:“但我很爱我的母亲,我也心疼她。我知道她很矛盾。时而恨我的父亲,时而又恨自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在恨我。” 宋如琢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丁洋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得出他的声音并没有悲伤的情绪。 宋如琢说:“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一直说我喜欢’随缘‘么?我不想为别人做改变,也不愿意逼别人做任何决定,这样以后就不会记恨彼此。” “我不会记恨你。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 宋如琢突然听见头顶上的丁洋说道。 第73章 还让不让猫睡觉了 将来,一个令人向往又惴惴不安的词。 即便是知道它的不确定性,人们还是总会忍不住对将来有着各种的计划和期盼。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真正实现的却少之又少。 有人为了感情放弃远方,有人遭遇变故远走他乡。 而那些人,在做下承诺的当下,何尝不是真心实意的呢? 宋如琢笑了。 恋爱中的情话总是那么的迷人。 但他也遭遇过,曾经当做是灵魂伴侣的情人,在感情结束后互相谩骂职责对方曾经犯下的各种鸡毛蒜皮的过失。 可是将来到底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不如就享受着当下吧。 “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my sweet heart。”他仰起头,在丁洋的侧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吃小馄饨。 大概是因为宋如琢的情绪过于淡然,丁洋以为他不信。 他坐回到宋如琢对面,直勾勾盯着对方:“我是认真的。” 宋如琢低头淡淡回道:“我知道。” “我觉得你不知道。”丁洋的情绪有些激动:“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我这样一个人,能被你喜欢上简直就跟做梦一样。我怎么可能会记恨你。” 宋如琢抬起头冲他一笑:“可是丁洋,如果有一天我自私地为了自己而要跟你分开,你还会那么想嘛?” “只要你还要我,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要去哪里就尽管去,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跟你分开的。” 又是一段过于理想化和幼稚的告白承诺,宋如琢的理智告诉他:这话听了就当过去吧,情话不都是如此么。 可是,真的很好听,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相信。 “你要怎么陪?”他挑起眉问。 “你说你计划在S市呆三年,我就陪你三年。之后你如果还要我,你去哪里我都跟你去。”他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显然是相信自己现在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和每一词。 宋如琢摸了摸丁洋的脸。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那么鲁莽天真的情人了,也是很久没有听到过那么简单却动人的情话了。 他用勺子舀起面前碗里一个已经不烫嘴的馄饨,送到了丁洋的嘴里。 丁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还是张口接了下来。 “我特地少放了盐,也没在汤里撒胡椒粉。”他品尝了一下自己的手艺,有些自我嫌弃地说:“为了健康牺牲了口感。但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很好吃,你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宋如琢眼神里带着宠爱,笑盈盈看着他:“我突然觉得不那么累了。你要不要今晚也留在这里?” 丁洋:“?” “喵!”趴在沙发上的丁生煎听到这话抢在丁洋前面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猫叫,表示抗议。 “今天晚上这两人又要打架了,还让不让猫睡觉了。”丁生煎想。 丁洋的早出晚归和时不时地夜不归宿还是引起了老丁的关注。 他在家里旁敲侧击地问了丁洋好几次,当然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于是他曲线救国,去找了跟丁洋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徐东明。 自认为知道“一半”内情的徐东明也本着兄弟情义替丁洋瞒着他以为的真相,然后在百忙之中紧急把丁洋约出来吃了顿饭。 “你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爸都来问我了,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了。”徐东明风风火火地到达餐厅,一屁股坐在丁洋对面劈头盖脸地问了起来。 “我没想到他会来问你。”丁洋对老丁突然之间的关注十分无语,“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啊!而且我的确是不知道。上回喝酒之后我们就没碰过头吧。”徐东明往他面前探了探身,压低声音问:“你不会是还跟那个破了你处男之身的已婚妇女在一起吧?” 丁洋瞪了他一眼:“去你的已婚妇女。” “好好好,我不说了。”徐东明感觉到了丁洋的烦躁,身子退后了一些,“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你爸其实对你找对象的要求不高。他说他知道自己儿子几斤几两,找个对象是个女的、活得就行了,遵纪守法身家清白之类的要求已经是其次了。但我觉得已婚这一条,你爸知道绝对是要抽你的。” 丁洋心中暗想,老丁要是知道了他对象的条件其实连是个“女的”都不符合,还不得提着扫帚满弄堂的追着他打。 徐东明看到丁洋面部抽动的表情,猜他可能是真的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于是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把处男之身给了人家,对人家大概是死心塌地了。但是那位……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这么跟你一直处下去,不怕哪天东窗事发被老公发现?还是她对你只不过是随便玩玩……” “滚,别胡说八道,人家没结过婚!而且对待感情很认真!”丁洋愤愤地骂了一句,虽然徐东明说的不是宋如琢,但他还是不愿意听见这种话。 “不能公开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他嘟囔道。 徐东明听了这话又是一惊。 他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用像是在一堆代码里排查Bug似的眼神盯着丁洋看了半晌。 徐东明自认为自己的逻辑能力卓越,观察能力也尚可,却怎么也分析不出自己的兄弟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搞个地下恋情。 “你有什么问题?脑子的问题嘛?你一个网约车司机,还怕公开恋情影响你事业嘛?”徐东明讶异道。 “哎!”丁洋被他说的烦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情了。你约我出来不是说有好几件事情要跟我说么?快点,别影响我出车赚钱。” 徐东明了解丁洋,知道这样追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他眨巴了几下小眼睛,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哦,确实有其他事情。而且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一个是我们公司打算开天使轮融资了,上次你介绍的机构我们有继续接触,他们好像有意向。现在正在谈。我跟你说一声,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可能要找你帮忙。” “我就是个拉皮条的,你们这种高端局我帮不上忙。”丁洋心情还是不大好,不耐烦地说。 徐东明不想招惹他,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情么……就是咱们高中班里又要搞同学聚会了。” “我在班级群里看到了。”丁洋说,“我不去。” 徐东明:“哎!你怎么那么无情。你都好几年没去了。” 丁洋说:“我去干嘛?没有体面的工作可以炫耀,也不想和女同学再续前缘。我还是把场子留给更需要的同学们吧……” 徐东明打断他:“这次不一样。班长说这次顾老师也会来,我觉得你应该想见见他的。” 第74章 一点点来 顾老师全名叫顾浅易。 丁洋他们高二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批师范大学的实习老师,顾浅易就是其中一个。 他是教体育的,和其他的高中体育老师不同,他是个身强力壮从不生病的体育老师。 据说曾经有无数次,语数外老师在教学办公室威逼利诱他让出体育课,顾老师巍然不动。 他说自己就算腿断了,也要推着轮椅去操场上带学生们打球。 顾浅易比这帮高中生大不了多少岁,和学生们的共同话题和脑回路都差不多,加之球打得好,长得也板正,在短短实习的一个学期里几乎俘获了丁洋他们班所有的男同学和女同学的喜爱。 他就像一颗小太阳,照亮了被习题和考卷吞没了整个天空的学生们的生活,虽然只是一会儿会儿,但也足够让学生们能喘上一口气。 每当课表上下节课显示是体育课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无论现在台上的数学老师对卷子上的最后一道题有多少种解法,他都最多只能拖堂到下节课上课铃响的那一瞬间。 因为顾浅易会直接踏着上课铃声目中无人地冲进教室,呼唤着大家赶紧下去排队操练起来。 当时大部分学生也不会考虑太多,只有一些早熟的同学会私下讨论,顾浅易这样的一个实习老师怎么能在学校里那么嚣张。 后来顾浅易来他们学校实习了一个学期后就离开了。 临走和同学们道别,说自己要去环游世界了。 大部分人觉得他只是没有被留用,口嗨吹牛皮的,可是后来几个常跑教学办公室的同学从其他老师的议论中得知,顾浅易是真的已经跑去欧洲了。 大家这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个普普通通的实习老师,应该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过来体验生活吧。 当时的通讯技术没有那么发达,高中生也基本都被家里断网,所以学生们基本就和顾老师失联了。 听徐东明说,这次再次顾老师联系上的过程也是十分神奇。 是他们那个在德国定居的班长,在法兰克福机场偶遇了也一样正打算回国过年的顾浅易。 于是就有了这次突如其来的同学会。 而丁洋也确实想要和他见一见,因为当时他是和顾浅易关系最好的几个学生之一,经常放了学还留在学校一起打球,被班主任预见阴阳怪气过好几次。 但对于参加同学会,丁洋还是有些许的顾虑的。 “可是,她也会去吧。”他嘟囔了一句。 徐东明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说:“你说姜婉婉?” 丁洋点头。 徐东明不屑地“哦哟”了一声:“你跟她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读书时候谈着玩玩的呀,你跟她分手不也分得很和平么?我们班班对当时分手的时候要死要活的,前些年都世纪大和解了。再说,人家姜婉婉现在事业有成婚姻美满,你……”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说:“你也是有对象的人了,又不是对人家余情未了……” “我是怕人家尴尬。”丁洋解释说。 他和姜婉婉的感情,现在回过头来看好像一直都很淡,在对方提出分手的那一刻他甚至是松了一口气的。 分手之后的难过,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对失去了一个多年相处得很融洽的朋友的惋惜。 还有看到对方结婚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而自己停留在原地没有进步的自卑。 徐东明说:“人家要是觉得尴尬,就不会每次同学会都参加了。她我们班那几个男生还是玩得挺好的,也从来没事先打听过你去不去。说明人家不在乎。” “不在乎。”不在乎三个字在丁洋这里倒是一点也不伤人。 至少说明了他没耽误人家姜婉婉。 要不然在他和姑娘分手快十年之后,自己突然弯了找了个男的谈恋爱这件事情,怎么看都觉得渣的很。 在徐东明的鼓舞下,丁洋还是决定了要去一趟这次的同学聚会。 介于出席的人里面可能会有自己的“前女友”,丁洋非常主动地向宋如琢报备了一下。 当然,不出意外地,宋如琢对此并不在意。 “那么巧,在异国他乡遇到高中时候的老师么?真是神奇。”宋如琢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手翻着杂志,一手撸着猫感慨道。 丁生煎趴在他的腿上,像个煎饼似地没有骨头地摊着,眯着眼睛发出轻微的咕噜咕噜声。 “嗯,我跟那个老师过去玩的很好,所以打算去见一下他。”丁洋说。 “知道了,那天我会自己打车回家的。玩得开心点。”宋如琢放下手里的杂志,笑盈盈看向丁洋,脸上的笑容温柔且真诚。 丁洋以为他是刚才走神没有仔细听,又重复了一遍:“我高中时候谈过的女朋友可能也会去。” “嗯,你刚才说过了。”宋如琢微微点头,目光又回到了手里的杂志上。 对于他的淡定和无所谓,丁洋有些不甘心。 “你如果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的。”他有些赌气地说着。 “为什么不想你去?” 宋如琢抬眼奇怪地看向丁洋。 丁洋早就该料到他这反应的,但还是想最后再试探一下:“你不会吃醋?” 宋如琢眨了几下眼,反问:“你还喜欢对方?” 丁洋忙否认:“当然不是。” 宋如琢嘴角勾起微微一笑:“但你喜欢我呀。” 他语气自豪,笑容自信,仿佛被丁洋喜欢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一般。 这样表情和这样的话,让丁洋一时之间心花怒放。 以至于让丁洋瞬间自我反省,刚才的自己真是无理取闹。 他脸一红,急忙转移话题掩盖自己过分的得意。 丁洋问:“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宋如琢:“公司放假半个月,我本来打算回纽约的。但我母亲说她要和新男友去夏威夷度假,似乎也不需要我陪她……我就不回去了。” 丁洋:“那我也休息半个月陪你去哪儿旅游吧?” 宋如琢摸着腿上丁生煎油光发亮的皮毛说:“不用,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是陪你的家人吧。这段时间你经常在我这里过夜,你爸爸没有怀疑什么吧?” “没有怀疑……”丁洋说:“他是确定我谈恋爱了。并且也很乐得见我夜不归宿。他觉得他儿子能干了。” 宋如琢听着噗嗤笑了,挑眉看了看丁洋:“你确实能干。” 丁洋至今还没习惯宋如琢时不时突如其来的挑逗。 怎么会有人上一秒还认真在看深奥晦涩的学术期刊,下一秒就夸赞身边人床技的。 丁洋花了两秒钟收拾了一下心情,把话题拉了回来。 “年夜饭你要不要到我家来?就我跟我爸两个人,我说带个朋友一起吃能多烧几个菜,他应该不会反对。” “不会显得有些奇怪么?” “不会,他又不是没见过你。他知道我有你这么个朋友。” “可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宋如琢语气平淡。 丁洋知道他说这话并不是要给自己压力,可是他自己心里却确实是有其他的打算的。 “嗯……”丁洋说,“我想一点点来……” 宋如琢听懂了他的意思:“丁洋,我不想逼你公开我们的关系。这样可能会给你造成很大的不可逆的影响,你必须考虑清楚。” 丁洋沉思良久,伸手摸了摸趴在宋如琢腿上已经睡着的丁生煎。 “嗯,我知道。” 他当年把丁生煎带回家的时候,老丁曾经一脸嫌弃。 直到他许下承诺,会自己照顾这只猫,并且对它负责一辈子,老丁才让他养。 他最近对宋如琢也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想要照顾他,要跟他一辈子…… 只是在这样情人的关系下,他无法说出口。 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又怕客观条件上自己可能做不到。 第75章 小洋楼 同学会被安排在一个周六晚上。 宋如琢刚好那天又去了外地出差,丁洋专心出了一天的车,下午就把车停回家,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 在确认镜中的自己不至于丢人又没有用力过猛之后,他就出门前往了同学聚会的地点。 洋气的班长把地点选在了市中心某栋小洋楼里的私房菜馆。 丁洋开车的时候经常去那边接人,知道那个地段停车费贵得吓人,关键还不一定有车位。 他搜索了一下路线,最终还是决定坐地铁去。 S市的地铁十分便捷,十几条线路覆盖到了市中心郊县乃至临近城市。 线路多,客流量也是大,就算是在周末的下午,地铁站里也是人潮涌动。 有打扮精致亲密挽手出来逛街的恋人,也有大包小包行李刚从火车站换乘过来的游客,还有提着电脑包脸色极差一看就是要去公司加班的996社畜。 丁洋出门除了手机钥匙什么都没带,双手插在外套兜里,不紧不慢地跟着人流上车又下车。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但这次的这条线路他还是头一回坐。 好像是今年刚开通的新线路,地铁站也是新修的,通道里明光瓦亮,墙面上还挂着许多LED互动艺术画。 丁洋下车后,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地一路观赏走走停停,终于走到了出站口。 他站定在一张站点地图前,打算确认一下自己该从哪个出口出去。 他拿出手机确认私房菜馆的地址,低头的时候余光瞥见自己身边站过来一个人。 有其他乘客也要确认出口,这再正常不过了,丁洋对此并没有在意。 但当他确认好了自己应该从三号出口出去,并且转身要出发的时候,却和站在身边的那个人目光接触上了。 “丁洋?”那人愣了一下,微微眯眼,有些不确认开口确认道。 丁洋也被吓了一跳,他快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这是一个同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男人。 留着半长的头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男人穿着一件名牌羽绒服,里面似乎只有一件单衣,此刻在地铁穿堂风的魔法攻击下有些瑟瑟发抖。 丁洋看着那人的五官,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之间无法从脑海里搜寻出究竟是谁。 “果然是你啊丁洋。那么多年都没有什么变化,还跟高中时候一样帅气。”那男人用长辈似的口吻说着,继而伸手拍了拍丁洋的肩膀。 “顾……顾老师?”丁洋总算是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就是他次此参加同学会最想要见的人,顾浅易。 但是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变化太大了,除了灿烂的笑容外,很难让他将此人和当年那个阳光大男孩的大学生实习老师联系起来。 那男人被认出来了似乎很高兴,笑得更灿烂了些,露出半口整洁雪白的牙齿。 “真是太巧了,居然在这里就遇到你。我刚才还想呢,这小帅哥是谁,怎么那么眼熟。”顾浅易感慨。 丁洋也是又意外又惊喜:“顾老师您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是您叫住我,我在大街上是绝对认不出您的。” 如果说顾浅易过去作为还是高中生的丁洋的老师,穿上教练服板板正正地,至少还能看的出大了他五六岁的年纪。 那现在的他,时髦的打扮和充满活力的举止,加之那张有些稚气的娃娃脸,看起来却是跟丁洋几乎同龄了。 甚至可能还年轻一些,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孩子。 顾浅易歪嘴一笑:“怎么?我看起来老了很多?” “哪有!?您这样子,说出去谁信你是我老师啊。”丁洋吹捧道。 伴随着地铁进站的轰鸣声,过道里又是一阵穿堂风吹过。 顾浅易打了个寒颤,拢了拢原本半敞开的羽绒服:“嘿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咱们先去饭店吧,看看其他同学能不能一眼认出您。”丁洋说着指了一下三号出口的位置。 顾浅易点头:“嗯,我刚才看半天没看懂这地图,你带路吧。” 路上,顾浅易感叹:“丁洋,你怎么好像一点都没变。” 丁洋自嘲:“怎么可能,我比高中时候胖了好多。” 顾浅易:“高中时候那是太瘦了,细胳膊细腿的,跟你们打球我都不敢用力。怕万一给你们撞伤了,影响考试升学,要被家长追杀。” 丁洋哈哈笑了,想到当年打球的时候,即便是顾老师留了一手,他们这些毫无技巧的高中生还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顾浅易继续说:“你现在还打球么?” 丁洋说:“偶尔打,但很难找到人了。大家都忙,凑不起来。” 顾浅易惋惜地哦了一声:“这次回来还想跟你们再打几次球呢。” “顾老师今天召唤一下,应该会有人响应的吧。”丁洋说。 二人又继续热火朝天地聊了一路,终于来到了聚会约定的那家私房菜的小洋房跟前。 不出丁洋所料,这地方门前是一条狭窄的单行车道,路边没有停车位。 只有小洋房门口的人行道上能勉强停放几辆车,车与车之间的留存的缝隙之小,让自认为已经是老司机的丁洋都觉得汗颜。 小洋房门口挂着历史保护建筑的铜牌,外墙被爬山虎密密麻麻包裹着,露出三四十年代老房子独有的木质窗框。 小洋房的一楼的大门关着,如果只是散步路过,丁洋绝不会想到这里面居然还藏着一家私房菜馆。 “我外婆家以前就住这样的楼,就在隔壁那条马路上。”顾浅易先一步来到了洋房门口,抬头看了看那个具有历史年代改的雨棚说:“不过后来她为了养孩子,把房间都卖出去了。自己只留下了一间房。我小时候那栋楼里住了六七户人家,连亭子间都有人住。” “现在这房子很贵,据说都是以几个亿的价格成交的。”丁洋说。 “产权明晰的是都卖的贵。但我外婆的那楼户数太多了,谈不拢价格就也卖不掉,到现在还是好多户人家挤在里面,连个厕所都是公用的。外面也搞得破破烂烂。” 丁洋:“这房子是历史保护建筑,好像也不可能拆迁。” “是咯,里面的人可能一辈子就窝在那种亭子间里了。还不如大家协商着一起卖了呢,价格谈不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顾浅易说着,按响了小洋楼大门旁的门铃。 丁洋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他大概是能理解那些不愿意卖房子的人的心态的。 说不喜欢住新房子是假的,但现实就是手里没有钱或者说没有足够的钱能买到这样地段的新房子。 周边的新房子动不动就是几千万的价格,属于那种出生买得起就买得起,出生买不起奋斗一辈子也买不起的房子。 从这种地方搬出去的人,大多很徐东明一样,只能在远郊买房。 而老房子虽然破旧、各种不方便,但对于已经居住了几十年的人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 与其换房,搬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区域,还要背上一大笔房贷,很多人宁愿就这么安稳的在市区老房子里过日子。 路边是熟悉的小店,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梧桐树。 生活的空间虽然局促狭小,但生活却安心、惬意。 第76章 是我活该 顾浅易敲门后没过多久,小洋楼的大门便被打开了。 里头走出一位身穿旗袍曲线婀娜的接待小姐。 她确认了订位信息后,领着二人进了小楼,往楼上包间带去。 走在木漆刷得油亮的复古楼梯上,看着房内精致的装修和各种不知是古董还是仿造的老物件,摇曳生姿的女招待走在前头,让人产生一种到了旧时代某位名流家里做客的感觉。 楼梯刚走了一大半,就能听见二楼传来一阵阵欢笑声。 丁洋和顾浅易被接待小姐领到了一个大包间门前,门虚掩着,刚才的欢笑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听这动静,看来已经有不少同学已经提前来了。 接待小姐打开门,引导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包间。 包间里原本分成几堆,聊天寒暄中的同学看到有人进来,分分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俩,于是包间里的嘈杂声响逐渐安静了下来。 “丁洋!是丁洋!”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率先认出了丁洋,紧接着就有几个高中里和丁洋一起做过各种蠢事的男生围上前来,给了丁洋一连串的拥抱。 其中一个男生就是他们的班长。 “你怎么和顾老师一起来了?”他看到丁洋和顾浅易一道进来,十分意外。 “我们在地铁站偶遇到的,真是太巧了。”顾浅易说。 此时,丁洋看到包间里的其他同学脸上都突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显然,大家也都没有料到当年教过自己的老师,现在竟然逆生长成了自己的同龄人——虽然他们原本的年龄差距也并不算很大。 “顾老师,您是顾老师!?”一个女生挤过桌椅板凳朝这边跑来,她站定在顾浅易面前,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脸不可置信,“您还记得我嘛?” 顾浅易看了她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张……张颖?” 女生一听,收起脸上的兴奋,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是张逸啦!顾老师我当年可是您的女体育委员啊,您居然把我名字给忘了,好伤心。” 顾浅易倒是没有显得十分尴尬,他非常自然地双手合十向那女生道歉:“抱歉抱歉,老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可别这么说,您看起来可是比阿宽年轻好多了!”一个男生说道,手指向一旁的另一个有些发福且发量捉急的男同学。 那男同学也不生气,笑着接话:“顾老师这样让我们压力很大啊,说出去谁信您当年教过我们。” “那就别和人家说我是你们老师,就把我当同学,不,可以把我当学弟!”顾浅易回道。 就像是十年前一样,他很快地融入了他的学生之中。 班长看老师也到了,时间也不早了,就开始指挥大家:“他们有几个说今天加班,还有送小孩读书的,可能要晚些到。我们先开席吧。” 大家站着东拉西扯的寒暄也有一阵子了,确实有些疲惫且口渴了,便以自成的小团体分别在包间的两桌落了座。 丁洋看徐东明还没到,想给他留个坐。 在犹豫间隙,却是被顾浅易叫了过去,说要让他坐在一道。 老师亲自点名,他也不好推辞,于是便和原来的几个班委和体育委员一道坐去了一桌。 席上大家有说有笑,评论着彼此的变化,回忆着当年在校园里的美好青春和丑事。 丁洋坐在那里跟着这些对话,陷入了自己平时不太愿意去提起的回忆里。 那段时候他虽然读书一直不太好,脾气却很好,人长得又端正,和班里的男女同学关系都不错,经常参与各种小团体的的活动。 这也可能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段了。 后来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父母离婚了,他变得有些消沉。 加之班里大家的学习压力上来了,也不经常聚在一起浪费时间,渐渐地他就和大家疏远了。 毕业后除了徐东明和几个打球的男同学就没有再联系过谁。 “丁洋你要多出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啊。你不能为了躲姜婉婉就消失吧。人家女孩子都不介意了,你在扭捏个什么?”一个曾经和丁洋在教室后排下课一起打斗地主的男生举起酒杯隔着半张桌子对丁洋大声说。 周围人起哄:“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咱么这里没成的几对都冰释前嫌了。” 丁洋有些尴尬,将面前的的空杯子满上,站起来冲那男同学敬了一杯:“我平时开车,不太能喝酒。今天陪你喝个够怎么样!” “好!今天陪你爸爸多喝几杯。”熟悉的学生时代伦理梗。 丁洋干了那杯红酒,坐下,发现身边的顾浅易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自己。 “顾老师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他问。 顾浅易快速地摇了摇头,凑到丁洋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问:“你跟姜婉婉?你们谈过恋爱?” 他的表情十分八卦,完全不像是一个长辈。 丁洋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早恋当然是要瞒着老师的啊,我那时候只是读书不好,不是蠢啊。” 顾浅易撇嘴,有些玩笑似地感慨:“我当时还以为我跟你们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呢。” “不过你跟姜婉婉确实般配,两个人都长得好看……所以我对你们两个印象很深。”他继续说着,“那你们现在呢?” “早就分了。她甩的我。”丁洋说。 “为什么呀?”顾浅易皱皱眉有些惋惜道,“你俩要是结婚生的孩子肯定漂亮。” 丁洋听了这话噗嗤笑了:“顾老师,您可真是想太多了吧。” “怎么?你们谈恋爱的时候不想这些么?畅想一下两人的将来什么的。”顾浅易有些奇怪。 丁洋听了这话,陷入了对过去的短暂回忆。 他想起了姜婉婉的那个分手理由。 “你的人生规划里没有我。” 他给自己又倒了半杯红酒,转着酒杯,看着杯壁上如红宝石一般透亮的挂壁发呆。 他摇了摇头:“我可能太懒了。就连想两个人要去哪里玩都懒得想,都是听她的安排。” 顾浅易拿着自己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毫不客气地评论:“那你是活该被甩。” 丁洋对这个评价照单全收:“是,我活该。” 说曹操曹操就到,此时包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接待小姐将一位身材高挑气质不凡的女人引导进了包厢。 那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身着剪裁极好的连衣裙,剪着一头干练的齐肩中长发。 那女人太好看了,瞬间将身边的原本算得上小美女的接待小姐映衬得黯淡无光。 “婉婉!你怎么才来!”隔壁桌的一个女同学对那女人叫道,并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楼下停车太难了,我停了二十分钟。”女人微笑着,勾起涂着明艳红色的唇角。 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间,她的目光落在了丁洋那桌。 “顾老师!他们说您要来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她落落大方地走到了丁洋身边,“我今天开车了,就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她将桌上的一杯普洱茶一饮而尽,继而非常自然地微微侧头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呀,丁洋。” 丁洋原本还想过,可能自己看到姜婉婉的时候会尴尬难过不知所措。 但当姜婉婉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除了感慨“她变得比过去还要漂亮”之外,心里别无其他任何杂念了。 可能是因为心里已经住了别的人了?他猜测。 丁洋也大方地和她打了招呼。 姜婉婉在这桌同顾老师和其他同学又寒暄了几句,然后便坐到了隔壁桌给她留的位置去。 在场有几个同学互递眼神,交流着亲眼目睹这对前男女朋友重逢的刺激场面的心情。 但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再开口拿这事情开什么玩笑。 可能是因为知道姜婉婉和丁洋现在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怕玩笑开了会让某一方觉得不舒服。 第77章 道歉 宴席过半的时候,班长接到了徐东明的请假电话。 那斯说自己在公司实在是有事情走不开,不得不用视频通话和在场的同学老师打了招呼说了抱歉。 丁洋已经对这个人无话可说了,拿手机编辑了一条脏话短信发给了徐东明。 过了一会儿,徐东明回复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丁洋冲那表情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扔在了一边,继续和同桌的同学们一起听顾老师讲这些年周游世界的故事。 顾浅易正说到,“自己跑去布拉格广场却没有找到歌里唱的那个许愿池”的时候。 突然,他的余光一撇,注意力被桌子上亮起的手机屏幕吸引了过去。 “丁洋,有人找你。”他停下了故事,用胳膊肘戳了戳坐在身边的丁洋。 酒精上头的丁洋,此刻正有些晕晕乎乎。 他收到提醒,低头往桌面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宋如琢的名字和照片一下子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忙拿起手机说了声抱歉,然后跑出包厢来到走廊接起了电话。 “喂?怎么了?” 丁洋有些紧张。 他知道宋如琢现在应该是在外地出差,工作的时候宋如琢几乎不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 听筒对面传来宋如琢不紧不慢的话语:“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参加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同学聚会。”丁洋回道。 “哦……是今天啊。”宋如琢可能听出了丁洋说话有些大舌头,便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丁洋:“嗯,难得不开车,喝了一点儿。” 听筒那头宋如琢轻轻哦了一声:“哦,那就算了吧。我飞机落地后我自己打车回去。” 丁洋一愣:“啊?你说什么?” “工作提前结束了,我买了今天晚上的航班回S市。”宋如琢说,“本想让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接我,我们也能早些见上面。不过你既然今天已经有安排了,而且还喝了酒,就算了吧……” 丁洋忙打断他说:“我去接你,我打车去接你。” “真的不用了,你难得参加的同学聚会,再说你喝了酒跑那么远我也不放心。明天吧,明天早上一起出去吃个brunch怎么样?” “明天是明天,但我今天就想见到你。” 听筒那头的宋如琢沉默了片刻,宠溺而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结束了直接到我家等我。” 想到马上又能见到对方,丁洋内心雀跃不已。 “嗯。”搭配着酒精的催化作用,他激动的音调上扬得有些夸张。 “一会儿别喝太多。”对方叮嘱。 “嗯!”丁洋发出了又一声音调飞出天际了的回应。 挂断电话后的丁洋转身想要回包间,便和刚从门里出来的顾浅易撞了个正面。 “你跟谁打电话呢?对象查岗了?”顾浅易问。 丁洋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那美滋滋的傻笑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此时要是狡辩说刚才只是跟普通朋友打电话就显得有些太假了。 他模棱两可地“诶”了一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顾浅易心照不宣地冲丁洋笑着挤了挤眼睛:“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还单身。刚才桌上还不承认自己有女朋友。” 脸颊上因为酒精上头的泛出的红,掩盖了此刻丁洋表情的慌张。 他确实是没有女朋友,只是有个男朋友。 丁洋回到席上,接下去的时间他已经没有心思听顾浅易的“在巴黎遇到清洁工大罢工,香榭丽舍大街被垃圾堆满”的故事了。 他查了一下宋如琢的航班信息。 那班航班九点左右落地,顺利的话宋如琢到家差不多要十点。 他只要赶在那之前回去就行,不,是必须要赶在那之前回去。 他没有再喝酒,尽量让自己能保持清醒。 又过了一会儿,包厢里喝酒的那几个早已酒过三巡开始胡言乱语了,而一些成家了的同学也以要回去陪孩子睡觉为理由陆续离场。 “我明天还开车,先走了。”丁洋也找了个机会站起身和大家告辞。 “过几天约你打球!”顾浅易热情地同他告别,然后继续转头和坐在另一边的女体育委员探讨起了国外的女权运动。 丁洋下楼走出小洋楼,正往院子外走去地铁站。 此时,一辆停在院子里的一辆奥迪Q7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是因为它的氦气前灯太过谣言,而是那辆Q7正在前后左右停满了车的狭小空间内试图倒车出来。 但是SUV的车身巨大,增加了这一操作的困难性。 尽管那辆车的车主不断倒车前进调整角度,但还是非常寸地被一旁凸起的花坛挡住了倒车出来的通道。 这种狭小空间停车的极限操作,丁洋是老手了。 他出于好心走到了那辆Q7后面,挥动双手帮忙指挥着。 “方向盘向右打满!” “倒,停。往前开一点,方向盘再打满,倒车……” “你放心,我给你看着,碰不到边上的车。” 经过一番折腾,那辆庞大的Q7在他的指挥下,终于以距离花坛几乎只有半厘米的空隙从夹缝中倒出到了行车道上,恢复了自由。 丁洋走到那车的驾驶室边,轻轻扣了扣车窗。 “可以走了。”他说。 贴了反光膜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露出一张女人明艳动人的脸。 “谢谢你啊,丁洋。”姜婉婉坐在Q7的驾驶座上,冲着丁洋微笑着道谢。 丁洋张大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开那么大的车。” “我为什么不能开那么大的车?”姜婉婉笑容更甚,反问:“大车地盘高,开着舒服。” “哦,确实。”丁洋又看了看眼前这辆庞然大物。 如此优雅精致的女人开这样的车确实少见,但好像仔细想来,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大车停车太不方便了,我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挤进一个停车位。谁知道哪里又开来一辆车堵在后面。那车都没留联系方式在上面,还好遇到了你,不然我可能要等那辆车离开才能倒出来了。” “多碰到几次这种情况就熟练了。”丁洋说。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片刻后,还是姜婉婉开了口,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短暂沉默:“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嘛?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丁洋想要婉拒:“不了,我自己搭地铁走。” “顺路的,上车。”姜婉婉还是像过去那样雷厉风行,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丁洋也不再好推辞。 既然女方都表现得如此大方了,他也不该再纠结于两人过去的关系了。 丁洋坐上副驾驶,扣上安全带,道了声谢。 “这几年的聚会你都没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来呢。”姜婉婉手握着方向盘,专注地目视前方。 丁洋解释:“我不太喜欢参加同学聚会,这次是因为听说顾老师会来。” “哦……”姜婉婉长长地哦了一声,“不是因为怕看到我尴尬才不参加咯。”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直率,就和当初把丁洋拽到楼梯间,直截了当地问丁洋“要不要谈朋友”一样直接。 “有什么好尴尬的,都过去那么久了。”丁洋说,他今天见到了姜婉婉之后,才真正确认了这一点。 一切都过去了,他心里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只是…… “那时候的事情,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他说。 第78章 漂亮的小姐 姜婉婉原本专注看着前方开车,听到丁洋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十分意外,转头看了副驾驶上的丁洋一眼。 确认丁洋看起来神智还算清醒后,她的目光回到了前方的道路上,笑呵呵地问:“怎么突然跟我道歉?我看你也没喝醉啊。” “就是……以前的事情,我太幼稚。跟你谈恋爱真是耽误你了。”丁洋说。 姜婉婉的眼睛里反射着路边不断闪过的路灯的亮,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勉强。 “你别乱说啊,我可一点儿都没被你耽误。升学、就业、结婚,一切都顺风顺水。” “那就好。” 姜婉婉双手把着方向盘,边开车边继续道:“再说,你不记得你学生时代又多招人喜欢。把你收入囊下我可一点都不吃亏,虽然你呆呆笨笨一点也不主动,但光是那张脸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丁洋被她这话逗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后来甩了我,是因为你意识到光有好看是没用的?” 姜婉婉摇头:“不,是我意识到你根本不想跟我谈恋爱,而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 丁洋不想否认:“但我那时候确实是喜欢你的。” “是啊,但可能只是像喜欢某个漂亮摆件一样的喜欢。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将来想要和我如何,甚至连明天要做什么都不想计划。” 丁洋无言以对,但他能从姜婉婉的口气中听出,她已经不再为此感到伤心难过了。 “所以,我确实需要道歉。” 姜婉婉瞥了他一眼:“我心里一点也不怪你,我觉得你不是故意的,你那时候只是没开窍。但你如果有心结,一定要道歉的话,我就接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丁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看着眼前挡风玻璃上不断后移的树叶阴影,他觉得这件压抑了许多年的事情似乎在此刻才终于算是彻底“过去了”。 “你现在过的怎么样?”他听见姜婉婉突然问。 “挺好的。”丁洋回,“虽然开网约车没有你们那些坐办公室的那么风光体面,但收入也还可以。” 姜婉婉笑道:“我知道的,你们这一行的收入挺高的。” 丁洋:“高是谈不上,只够我和我爸吃穿。根本买不起房子,不然也不会还住在永福里的老房子里了。” “那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听到姜婉婉问出这个问题,丁洋愣了一下。 话题突然跳转到这里他实数没有想到的:“结婚?” 姜婉婉解释:“我听他们说你现在有女朋友。” 丁洋有些紧张“谁说的?” 姜婉婉:“好像是上次他们喝酒的时候徐东明说的,说你谈了个女朋友,重色轻友冷落了他。” 丁洋心中暗骂徐东明这个大嘴巴。 不过好在死胖子酒后还算克制,没有把他猜测的“已婚妇女”的桥段给说出去,不然这次同学聚会,大家不知道要用什么眼光来看他丁洋了。 他也以此确认了,自己出柜的第一对象绝对不能是徐东明。 让徐东明保守那么大个秘密可能会憋死他吧。 丁洋只能打打马虎眼说:“别听他胡说八道,是他自己成天忙工作。你看他今天都没来参加聚会。” 这个话题十分尴尬,正当丁洋不知道该如何扯下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路段街景。 得救了。 “前面单行道,过了那个红绿灯就靠边把我放下吧。”丁洋说。 姜婉婉嗯了一声,可能是看出了丁洋的紧张,没有继续追问他所谓“女朋友”的细节。 庞大的Q7压着跳动的绿灯飞速驶过前面的路口,然后打了方向灯,缓缓靠右停了下来。 “这里沿街的门面好像都变了,差点认不出。”姜婉婉看着小路另一边自己学生时代几乎每天都要路过的弄堂口,感慨着。 “嗯,不过阿庆面馆还开着。”丁洋说着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姜婉婉说:“可是我一直都不觉得那家店的八宝辣酱面有多好吃。你带我去吃过,辣死了。然后你还说这面可贵了,让我别浪费一定要吃完。” 丁洋尴尬笑笑:“我那时候可真是不开窍。” 姜婉婉:“何止不开窍,连怜香惜玉都不懂。” 丁洋再次道歉。 他下车,同姜婉婉道了谢,然后在路边左右观察确认安全后快速横穿到了马路对面。 “丁洋!” 他听见呼唤声,回身朝着街对面看去。 马路对面停着的Q7,驾驶室的窗户缓缓降下,只见姜婉婉探出了半个脑袋正冲他挥着手。 “再见啦!下回带你女朋友出来一起再聚!”姜婉婉大声喊着,如绸缎一般的长发随着夜晚的微风飘动,映衬着雪白的脸庞和闪亮的眼睛,画面好看得像是汽车广告里的画面。 丁洋也冲她挥挥手:“路上小心!” 然后目送着那辆庞然大物由这位美人驾驶着,渐渐远离了他的视线,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说的女朋友,该不会就是我吧?”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丁洋身侧不远处悠悠传来。 丁洋寻着那声音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副无框眼镜后面那双熟悉而勾人的眼睛。 是宋如琢,他站在街边被树叶遮挡的阴暗处,不知站了多久。 但应该是目睹了刚才丁洋下车和姜婉婉道别的全过程。 丁洋虽然坦荡荡,但还是被宋如琢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他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半。 “航班提前到了。”宋如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走到丁洋面前。 丁洋替他拿过手里那个沉重的公文包和旅行箱:“提前到了不发个消息告诉我。” “不想打扰你的同学聚会。想回家等着,给你个惊喜。”宋如琢说,“想不到你也那么早结束,刚好看到那位漂亮小姐送你回来。” 丁洋仔细听着他说的话,努力想要从中辨别出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阴阳怪气。 可是他没有找到。 宋如琢语气非常正常:“那位小姐长得可真是漂亮,远远看过去我还以为是哪个香港明星。是你高中同学么?” 见他如此发自肺腑的感慨,不带半点的醋意,丁洋反而有些不舒服了。 “嗯。”他借酒壮胆,冲动之下想要试探一下宋如琢的底线,“就是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前女友。” 他睁大眼睛,在不算明亮的街边试图能从宋如琢脸上看到哪怕一瞬间的不悦。 可是最终,他看到的却只有宋如琢的淡淡一笑。 “外面好冷。走吧,回家去。” 第79章 小笼包 宋如琢觉得今天丁洋在床上的状态有些奇怪。 过去的他,即便是心里头猴急,但总也是极力克制保持着动作的小心翼翼,让动作在温存中逐渐升温。 可是今夜,即便是因为许多天未见,丁洋动作莽撞得也已经超过了小别胜新婚的而激动的范畴了。 以至于宋如琢头一回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但他强忍着那点不适,极力配合丁洋,直到听见对方轻哼了一声,然后倒在了自己胸膛上。 在开了地暖恒温二十五度的房间里里,一番激战后的二人浑身早已被汗水打湿。 宋如琢抚摸着丁洋湿透了黏在一起的头发,轻轻地几根不听话翘起来的头发给压了下去。 “你怎么了?”宋如琢问。 丁洋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一言不发,只是喘着粗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喝多了?”宋如琢又问。 丁洋摇了摇头,侧脸将自己的唇贴在宋如琢的勃颈上亲吻了一下,还是不说话。 “你要是有事情放在心里不告诉我,我可是会生气的。”宋如琢用玩笑的口气说到,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把丁洋头上刚梳理整齐的头发又给弄了个炸毛。 丁洋没有挣扎,任凭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那你刚才怎么没生气呢?”宋如琢听到他口中喃喃着。 “嗯?刚才?”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丁洋说的“刚才”指的是什么时候。 “就在你看到你的情人坐了前女友的车被送回家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生气呢?” 丁洋说着,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悬空于上方,俯视着身下刚才被自己折腾得满脸绯红眼角还带着潮气的自己的情人。 他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再捕捉到些自己期盼的情绪。 可是宋如琢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弯起眼角笑了。 “这个问题我记得我们讨论过,我事先知道你的前任会去那个聚会,也知道你们会见面。” “可是我不仅见了她,还坐了她的车回来,孤男寡女两个人!你亲眼看到了,怎么能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你什么都不想问我嘛?问问我们在车上聊了些什么,问问我们当时为什么会分手……”丁洋连珠炮一般地说着,发丝上的汗水伴着他身体激动的颤抖一颗颗落了下来,有几颗正落在宋如琢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 宋如琢抬手抹了抹脸,继而伸出五指将丁洋的头发整个往后梳了一下。用一种略带意外又有些无奈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张一脸严肃的脸。 他问:“你是因为我不问你这些,所以才不高兴的?” 丁洋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深吸一口气,认真点了点头。 宋如琢注视着他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抱歉,我……”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似乎我是一个用来寻欢作乐的情人,而不是……”丁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而不是什么?”宋如琢问。 “而不是像我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知道你的一切。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是这样的么?” 宋如琢的看着他一脸的委屈,眼中渐渐也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是啊,喜欢一个人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丁洋欲言又止,似乎是害怕听到某个他不愿意接受的答案,“是不喜欢我么?” “怎么可能呢。我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宋如琢说着伸手将人搂了过来,双臂紧紧扣在对方腰间,把头埋入对方胸口来回蹭了蹭,“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一句“太喜欢你了”让原本有些小小怨气的丁洋瞬间破防,再也无法用刚才那种严肃的口气提问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虚,低头对着埋在自己胸口的宋如琢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为什么?” “因为在我年轻时候经历过几段结束得不太愉快的感情。许多的争吵和愤怒都是源自于彼此之间没有保留一些空间。后来逐渐的,我发现如果只享受当下在一起的时光,可以避免掉无谓的争吵和心里的难过。” “我喜欢你,喜欢的是和你在一起。你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我知道又如何。那些事情可能不会影响到我,也可能会另我不快乐。但无论怎样,我都还是要和你在一起的。然后我便要时刻面对那些让我不快乐的’刺‘……” “不知哪一天,我们之间的感情会被这根刺彻底戳破,然后我就会在痛苦中失去你。这样想来,不如一开始就不问、不知道比较好。” 宋如琢的语调平缓,却字字句句让丁洋觉得心疼。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抚着对方的后背,指尖触碰着那背脊上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没什么,只是从过去经历过的事情中吸收了一些经验教训罢了。” 宋如琢的身子向上挪了挪,得以和丁洋保持平视。他的眼睛弯起,带着笑意看向对方,不再说话。 丁洋深吸了一口气,热烈地吻了他。 轻吻的间隙,他带着浓重的喘息说道:“但你的这些经验教训并不适用于我身上,我身上没有刺。” “我现在知道了。”宋如琢回道,将胸口紧紧贴了过去,仿佛要让两人的心跳合二为一。 又是一次缠绵。 丁洋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体贴,让宋如琢得以真正放松完全享受于其中。 事毕后,他体力透支,餍足地躺在对方怀里。 他眼皮很沉,但又舍不得就这么睡过去。 因为耳畔他的情人还在同他聊着天。 “宋如琢。” “嗯?” “我能和你聊聊我们的将来么?” 宋如琢的意识不太清晰,他恍惚间听到了丁洋这么问。 “能。” “如果我让我的朋友和亲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和我是不是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宋如琢的听觉已经变得模糊,他在嗡嗡声中听到丁洋问了这么一句。 他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对此做出回答。 只是那天在梦里,他好像确实梦见了自己过去从未敢去幻想梦见的东西。 一个被人写入诗词歌赋却又很难被科学所定义的东西。 永远,到底是多远? 翌日早晨,宋如琢再一次从食物的香味中醒来。 每一次丁洋在这里过夜,无论折腾到了多晚,第二天他总是能在宋如琢醒来之前就起床为他准备好早餐。 有时是西式的烤面包片,有时候则会特地出去买些街边早点回来。 宋如琢起身换好衣服,走下楼的一路上试图通过气味猜测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似乎有肉的香气。 他下楼经过丁生煎食盆的时候,看到那只猫正匍匐在饭盆前埋头狼吞虎咽,连看也不抬头看自己一眼。 丁洋听见了楼梯的动静,循声迎了过来。 “你醒了。我买了些小笼包,一直给你热在蒸锅里。” 他身上穿着印着肌肉男身体的围裙,是前阵子宋如琢在网上看到了,特地买来送给他的。 他的本意可能是当做情趣用品使用,但后来因为丁洋说如果裸体穿围裙,做饭的时候油会溅到身上,太不安全了。 于是这条围裙就彻底沦为了厨房的实用性护具。 “它在吃什么?”宋如琢看着脚边埋头干饭的丁生煎,好奇地问。 “买回来的小笼包有几个破皮了,就赏它了。”丁洋说。 丁生煎好像听懂了这句话一般,突然停下了干饭的动作,抬头怨怼地看了一眼丁洋,发一声喵叫。 “看什么看,给你吃不错了。”丁洋冲它瞪眼道。 丁生煎又喵了一下,声音比刚才轻了点,然后继续埋头吃剩下的两口肉馅,嘴巴里不断发出响亮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宋如琢坐到了餐桌前,丁洋从热气腾腾的蒸锅里端出来一直保着温的一盘小笼包。 因为破皮的那些已经全都扔给了丁生煎处理,所以端上来的这盆里的小笼每一个都饱满圆润晶莹剔透。 丁洋坐在宋如琢对面,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上其中一个小笼包顶部的褶皱,然后小心翼翼地提起。 那个小笼包好像是一个灌满了水的气球,有节奏地抖动着,被送到了丁洋另一只手拿着的勺子里。 然后只见丁洋微微噘嘴,对着那勺子里的小笼包前后左右都吹了好几下。 “刚才买回来怕凉了不好吃。但是放在蒸锅里又太烫了。”他说,“我给你吹凉一些,不然一口咬下去嘴都要烫坏了。” 宋如琢坐在那里,透过眼前从一盘小笼包上升起的水蒸气看向丁洋仔细认真地替自己吹凉小笼包。 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遇到这么一个体贴的情人的感慨。 他想起昨天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的那句话。 “丁洋。” 他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把那个已经吹得不烫嘴的小笼包放进了宋如琢面前的碗里,然后又从盘子里夹起一个,继续刚才的动作。 “你昨天说的是认真的么?要公开我们的关系?”宋如琢问。 第80章 兄弟 丁洋将又一个已经吹凉的小笼包送入了宋如琢面前的碗里,然后放下手里的筷子,以一种极为慎重的模样端坐在对面,冲着宋如琢点了点头。 “因为我想认真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丁洋说。 宋如琢一边咀嚼着口中嫩滑的小笼包外皮,一边看着他,眼神有些发虚:“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是随便玩玩的吧。也是认真的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只是止步于’情人‘的关系,我想真正成为你的伴侣。这样……”丁洋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样我就可以规划我们的将来,脑子里能看到许多年以后我们任然在一起的模样。你难道不想么?” 宋如琢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很希望如此。可是,丁洋,你之前的顾虑呢?你考虑过让你的亲人和朋友知道我们关系之后的后果么?你知道你会遭遇到什么样的伤害么?” 丁洋的眼睛在晨间的阳光下还是那么清澈,每一次眨眼睁开的时候,宋如琢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光。 他看到丁洋笑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知道中国人的内敛和含蓄,我们不会讲情绪流露在外,会给彼此保留’面子‘。而我周围的人心里对于我不宣之于口的真正看法,其实可能永远都不会让我知道。又怎么能伤害到我呢?真正会伤害到我的,是某一天因为我的犹豫和纠结而失去了你……” 宋如琢觉得自己的鼻头像是被沾上了桌上的那碟醋,酸溜溜的。 “可是我还是不想你这么做。即便是你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可是你的亲人呢?” “不瞒你说,我曾经最大的顾虑是我妈。她虽然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但是却一直很关心我。我的车就是她出钱给我买的,当时因为我大专毕业一直没有找到一份靠谱的工作,她问了我的想法,又咨询了很多人的建议,才让我现在有这样一份算是稳定的工作。” 宋如琢吸了一下鼻子,看着丁洋说:“我懂你的顾虑,我曾经见过我的母亲知道我的性向之后崩溃模样。” “但我又和你不太一样。你在你妈妈的眼里,应该一直是一个完美的儿子吧。”丁洋说,“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调皮捣蛋,没让我妈少操心。她说过不指望我能功成名就,只要我遵纪守法,并且活得开心就好。而我会让她知道,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我想她会接受的。” 宋如琢又问:“那你的父亲呢?” 丁洋苦笑了一下:“我在我爸眼里本来就一无是处,他早就不指望我能给他抱上孙子了。只要控制好他的血压,让他骂上两句解解气。我甚至觉得,等他他认识了你之后,会觉得自家傻儿子根本配不上你。所以我才请来我家一起吃年夜饭,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丁洋最后一句话的口气十分轻松,宋如琢当时并不确定这是否是丁洋为了将有些沉闷严肃的气氛拉回来而开的玩笑。 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宋如琢收到了丁洋发来的一家餐厅的地址信息。 宋如琢:【这是什么?】 丁洋:【明天年夜饭的餐厅地址。】 宋如琢:【不在家吃么?】 丁洋:【我爸订的,说吃我的饭吃腻了。他请客,还要带个朋友一起。】 宋如琢:【我觉得我还是不去了吧?】 信息发过去没多久,丁洋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听筒里,宋如琢听见丁洋有些着急:“不是早就说好了么?怎么还带反悔的?” 宋如琢解释:“可是你爸爸还会带个朋友一起。” 丁洋说:“那我也带个朋友不是更显得自然了么?怎么?难道你还怕生?” 宋如琢回:“嗯,我社恐。” 这是他前几天刚从Amy那里学来的新词。 电话哪头传来丁洋噗嗤一声笑,然后就听他酸溜溜地说:“前几天宋总和项目方的王总张总第一次见面,可就在我车子后排聊得热火朝天啊。怎么到我这儿就社恐了呢?” “因为我只是跟他们谈生意,不在乎他们喜不喜欢我。”宋如琢回。 “放心,有我做对比,老丁一定会喜欢你的。” 宋如琢这样一个年轻才俊,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哪个长辈会不喜欢? 当然,前提是老丁还不知道自家傻儿子对人家也喜欢到了发疯。 年三十的当天,丁洋白天还是去出了车。 虽然S市过年期间流动人口急剧下降,几乎成了半个空城。但相应的,服务行业也出现了很大的缺口,丁洋一上午载了好几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走亲戚的乘客,直到下午四点才收车回来。 老丁一大早就和他的那位朋友出去了,跟丁洋说到时候直接饭店见。 于是丁洋停好车,打算先去永福里十号找宋如琢,到时候两人一道坐个公交去饭店。 丁洋穿行在永福里的弄堂里,周遭满是从正在准备年夜饭的居民家里传出的叮铃乓啷的锅碗瓢盆敲打的声音,还有剁肉的声音,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闻着刚出锅的香煎带鱼的气味,丁洋当场就觉得有些饿了。走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丁洋突然听见身后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洋洋!洋洋!” 他不太确定地回头张望,看到了一张圆滚滚戴着眼镜的脸正从一个窗户探出头来,朝着他招手。 是徐东明。 “你站在那里别动!等我一下。”徐东明站在自家亭子间窗户口对丁洋嚷道。 丁洋还在记恨他上回同学聚会放鸽子的事情,嫌弃地“啧”了一声。 “干嘛?”他问。 徐东明:“我有东西给你。” 没过多久,丁洋就看到徐东明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从家里小跑了出来,短短十几米的路跑得他气喘吁吁。 他来到丁洋面前,边喘边把塑料袋递了出来。 丁洋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徐东明还没缓过来,大喘气地说:“我……前几天……去隔壁城市出差,买的……特产。” 丁洋阴阳怪气:“什么特产要徐总您亲自带回来?S市买不到?” “真的买不到哦!”徐东明瞪大眼睛十分自信道。 丁洋接过那塑料袋,打开往里瞧了一眼。 “这……烟火?” “是啊,我可是冒着在高速入城口被查的风险带回来的。给你拿去哄女朋友。” S市内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就算郊区也只能在几个指定的烟花销售点花大价钱购买到一些最基础也是最无趣的炮仗烟花。 丁洋已经很多年没有放过这东西了,一方面是嫌弃贵,一方面也是懒得特地跑到郊区去放。 “你这一袋,品种挺多啊?”丁洋对徐东明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下来,翻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感慨。 “是的咯,从火树荧花到仙女棒。”徐东明说。 丁洋很好奇:“你怎么想起买这些东西的?” 徐东明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不瞒你说,我是买回来求婚用的。买多了大家分分。我昨天碰到顾老师,给了他一个大礼炮。” “哦册,你不是刚谈上恋爱么?”丁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向他。 “瞎讲八讲!我都谈了大半年了。”徐东明说,一脸莫名其妙的自豪。 丁洋仔细想了一下,确实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只是因为他自从和宋如琢在一起之后,就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那也,有点快了。”他说。 “可我觉得就是她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再说,求婚之后还有好多流程呢,再怎么快进,结婚也得到十月了。”徐东明说。 丁洋看着一脸憧憬的徐东明,有些羡慕,酸溜溜道:“作为兄弟,我都还没见过那个女孩子。” 徐东明:“会给你见的,你着什么急啊。” 丁洋说:“那万一看她不顺眼,不喜欢她呢?” 虽然知道丁洋说的是玩笑话,但徐东明还是愣了一下,经过了短暂的思考,他非常无赖地回道。 “你不会的,你是我兄弟。你一定会祝福我的,对吧。” 丁洋沉默两秒,点点头:“对。” 第81章 年夜饭 丁洋提着徐东明给的一袋烟花爆竹来到了永福里十号,熟门熟路地自己打开了大门的密码锁走了进去。 他在客厅和厨房没找到人,只看到丁生煎蹲在猫抓板上面,专心致志地在已经破败不堪的沙发背上磨爪子。 放在过去,丁洋一定会提溜起这个逆子好好训斥一番,然后丁生煎会乖巧听话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现在已经拿这只猫没办法了。 这家伙在宋如琢这里已经被宠坏了,已经不再屈服于丁洋的淫威了。 你骂它,它翻你白眼。 你再骂它,它喵喵喵地和你对骂。 最后都是宋如琢出面,把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生物劝开,然后丁洋还被教育:“你一个大人跟它计较什么。” 丁洋路过全神贯注正在抓沙发背的丁生煎边上,非常嫌弃地用脚轻轻踹了一下它圆润的屁股。 生煎爪子上的动作都没停,只是转头看了看他,脸上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丁洋在一楼转了一圈没看到人,随即听到了二楼传来的电吹风的声音,于是便顺着声音上楼来到了卧室。 宋如琢果然在套间的卫生间里。 他穿着一件粗棒针织法的米白色宽松毛衣。 也不知道是衣服的关系,还是最近丁洋给他做了太多顿红烧肉的缘故,丁洋觉得他看起来不像从前那么单薄了。 原本瘦削的脸颊也饱满了许多,面相变得更温柔和缓了。 丁洋倚靠在卫生间的门框边看着宋如琢仔细打理着自己的发型。 眼睁睁看着某一簇头发的倒向都被他调整了许多次。 “你打扮的那么努力,让我怀疑你想从我这里夺走父爱。”丁洋看着宋如琢脸上始终对自己发型不太满意的表情,觉得实在可爱。 或许是刚才电吹风的声音太大,宋如琢没有听到丁洋上楼的声音。 他被身后突然传来的话语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丁洋笑嘻嘻地斜靠在门框上,双臂环保在胸前看向自己,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那儿多久了。” “在你尝试第一个侧分发型的时候就来了。” 宋如琢又回身面向了镜子,对着里面的自己用手抓了抓两侧的头发。 他有些哀怨地说:“头发太长了,我本来想去店里剪一下的。可是出去转了一圈,没有一家理发店是开着的。” 丁洋:“Tony老师们早就回老家过年了,最快也要到正月十五才回来。” 宋如琢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还要那么久?到那时候我的发型会变成野人的。” 丁洋耸耸肩:“那也没办法,一年到头这几天,大家都要回家。我今天路过菜市场,那边的几个早餐店今天开始也休息了。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你吃泡饭了。” 宋如琢无奈地“哦”了一声,最终把那簇无处安放的头发给压了下去。 大年三十的S市各条马路全线畅通,就连平日里半夜十点都会显示红色拥堵的那条高架现在都绿得像是昨天收盘的股票。 丁洋带着宋如琢走到永福里门口的小马路的车站,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他们要坐的那辆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二人上车后挑了后排的两个并排的座位坐下。 公交车司机可能是习惯了平日里这条路上的拥堵,即便是面对空荡荡的马路还是开得慢慢悠悠。 宋如琢坐在靠窗的座位往外头看,看到车子已经行驶到了那条开满了各国餐厅的网红路段。 然而,几乎所有的店也都是关门歇业的状态,毕竟就算是外国人也想在难得的春节长假休息休息。 没有了店铺,自然也没有了拍照打卡的行人。 只有零星几个附近的居民行走在上街沿上。 街道两侧,夏日里遮天蔽日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枝干的尽头垂坠着一些毛茸茸干枯的果实。 没有了生命力的冬天,没有了络绎不绝的游客,这条街上的景色显得有些无趣。 “丁洋,你见过这条街下雪时候的样子么?”宋如琢问。 丁洋顺着他的视线一道看向外面:“应该是见过,但我不太记得了。S市已经七八年没下过那种能积起来的雪了。” 宋如琢好奇问:“这边冬天那么冷,不常下雪么?” “大多时候都是雨夹雪,看不到雪花。”丁洋叹了口气,“又湿又冷,在家开着空调都没用。昨天晚上睡到半夜我的脚被冻到失去了知觉。” “你一直去我那儿,该不会是为了蹭地暖吧?”宋如琢狐疑地看了看丁洋。 丁洋立刻驳斥:“别瞎说,当然是为了你啊。就算你去冰天雪地的南极,我也跟你一起去。” 宋如琢笑了:“我去南极干什么?” “随便你想做什么。反正我都要跟着你。” 丁洋说着,环顾了一下车厢内零星几个乘客,确认没有人往这边看了之后,伸手将一只胳膊环抱在了宋如琢比过去要圆润了一些的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然后我天天给你做饭,把你养得雪白滚胖的,好不好?” 宋如琢想到自己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点的体重,无奈叹了口气。 “我今年的体检会重点关注一下我的胆固醇。” …… 公交车晃晃悠悠开了五站,到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 大型的商场即便是在年三十也是正常营业的,只是客流量稀少,营业员拿着三倍工资也还是无精打采。 S市年三十最热闹的地方,应该是各大中餐厅了。 不知从哪一年起,这个城市的买汏烧们好像一下子都集体想穿了,开始流行起了邀请亲朋好友一道在饭店吃年夜饭。 即便是只有既定的套餐可以选择。 即便是价格比平日里翻出几倍。 即便是热门饭店十一国庆期间就预定爆满…… 但总好过大过年的,忙忙碌碌一整天,自己却吃不上一口热乎的菜。 最后只能在临近尾声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吃几口八宝饭。 然后等客人走了,还要收拾,还要洗碗,还要在接下去的七天每天都吃年夜饭的剩饭剩菜…… 今天的餐厅是一家老字号连锁饭店,据说大年三十的年夜饭预约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就订满了。 是老丁的那位朋友“路道粗”,找了关系才订到了五点这个档位的四人桌,并且只让吃到七点,因为之后要翻台给下一批客人。 丁洋和宋如琢踩着点先到了饭店,椅子还没坐热,老丁带着他的朋友也来了。 那是一位女性朋友,看着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虽然有岁月留下的细纹,但神态却十分年轻。 丁洋和宋如琢礼貌地站起来迎接,就看到老丁殷勤地为那位朋友将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下,挂起。 之后才将注意力落在了站在丁洋身边的宋如琢身上。 “这位帅哥好像在哪里见过?”老丁说。 “上回他来我们家你碰到过,忘记啦?”丁洋说。 老丁回忆了一下:“喔唷,好像是的。我还让你留下来吃饭的,你说他没空。你看,现在我们不是还是要在一起吃饭么?” 宋如琢面带微笑,微微屈身朝着老丁行了个礼:“你好,我叫宋如琢。您可以叫我小宋。” 老丁虽然在家里和丁洋经常骂骂咧咧狠三狠四,可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分寸的。 他主动伸手和宋如琢握了握,然后向自己身边的那位朋友介绍道:“这是我儿子丁洋,这是他朋友。” 然后,丁洋好像看到老丁冲自己使了个眼色。 “这是爸爸的朋友,张阿姨。”他听见老丁说。 第82章 草头圈子 老丁带来的那位张阿姨,是一个S市典型的非常“想的穿”的中年女人。 衣着打扮讲究,烫着一头精致得显发量的卷发,头发不知是不是染过,看不到一根白头发。 张阿姨的脸上没有化太多的妆,但皮肤看起来很好,白皙光泽只有淡淡的一些晒斑。 老丁介绍说这个张阿姨是他们广场舞的领队,以前是个中学音乐老师。 殷勤的话语中一口一个“张老师”的称呼,引得张阿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几次娇羞地伸手推他的胳膊,表示“过誉了”。 丁洋当然是看得明白眼前这一切的。 他倒也不觉得老丁找了第二春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自己父母已经离婚很多年了。 他奇怪的是这位在同龄人中算得上优雅得体的张阿姨是怎么看得上自己家这个臭老头子的。 “丁老师很聪明,一教就会。一开始来我们舞蹈队我还担心你跟不上,会影响我们的排练进度。想不到他就来了一次,所有动作就都记住了,而且做得很到位,被我直接升到了领舞。” “是张老师教得好。不过我年轻时候也是当过厂里车间广播操领操的,可能有底子吧。” 丁洋边吃菜,边看坐在对面的老丁和张阿姨互相吹捧着,觉得冷盘的四喜烤麸里都有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叔叔,我看您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有健身吧?” 刚刚在家还说自己“社恐”的宋如琢居然主动加入了他们的商业吹捧,并且直接吹到了老丁的心坎里去了。 “喔唷,我们那时候有什么健身啦。就是每天在厂里做体力活,搬东西扛东西,身上都是腱子肉。哪像你们年轻人,还要花钱去健身房撸铁。”老丁得意地说着,并且举起右手胳膊用力拍了拍,以表示他那沉寂了许多年的肱二头肌依然在岗。 拍完了老丁的马屁,宋如琢又顺理成章地把目标转移到了张阿姨身上。 “张阿姨,您那个时代,家里有条件学音乐的人可不多啊。” 这个起头又顺利将话题引入了张阿姨可以发挥的领域。 “是啊。我们家以前也算是大户人家了,我五岁就学钢琴了。那时候全上海没有多少人家里有自己的钢琴。后来么……你知道那段时间,我家成分不好,家里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我去崇明农场下乡劳动,人家觉得我声音好听让我去学唱歌,唱《白毛女》。那个时候村里广播天天放我唱的歌,人家都好奇,那么好听的声音是谁啊,都来我们宿舍门口看……” 听到这里,丁洋刚好把嘴里一口咸鸭咽下去,顺口补了一句:“怪不得张阿姨您一看气质就很好,放在现在说不定能当歌星呢。” 张阿姨被面前两个年轻男孩子逗得花枝乱颤:“哎哟,老丁,你儿子嘴巴甜的来……像你。” 老丁嘿嘿乐着点头,向儿子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丁家两个男人,在家不论怎么吵架,到了外头还是要互相扶持的…… 他大概是怕宋如琢觉得被冷落了,拿着筷子指了指刚端上来的一盘菜。 “小宋,吃菜。这个草头圈子是店里的招牌,要提前预订才有。” 宋如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盘菜正中央摆着浓油赤酱形似肉类的东西,下面的盘子里则扑满了油光发亮的绿油油的叶菜。 浓油赤酱的东西他很喜欢,于是举起筷子就要去夹。 说时迟那时快,丁洋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他看到丁洋瞪大眼睛看向自己问。 “什么东西?肉嘛?”宋如琢眯起眼又仔细看了看面前那盘菜,不太自信地确认道。 对面的老丁看到此情此景,哈哈大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地说:“是肉,猪肉。你尝尝看。” “老爸,你不要瞎搞!他吃不惯这种东西的。”丁洋有些生气,瞪了一眼对面的老丁。 见对面的张阿姨也在捂嘴偷笑,宋如琢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草头圈子……到底是什么?” 张阿姨脸上还微微笑着:“小宋你是哪里人呀?没吃过’圈子‘嘛?” “我是在美国长大的,刚来这边不到一年……” “哦……怪不得呢。”张阿姨耐心解释道,“这个圈子其实就是猪大肠,草头就是苜蓿,草头圈子是经典的本帮菜。” “猪大肠?”宋如琢又端详了那绿色草叶铺垫中的一块浓油赤酱,从他们的形状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嗯,吃过嘛?很香的。”老丁“鲜格格”问。 宋如琢摇摇头:“听说过,但一直没敢试。” “那今天就试试?真的很好吃。”老丁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满脸期待地看向宋如琢。 丁洋刚想要为宋如琢挡掉这一出,却看到宋如琢伸出一半的筷子继续朝着那油光发亮的圈子伸了过去,并且夹了一块到自己的碗里。 “我尝尝看吧。”他说,继而小心翼翼地在那裹满了酱料的圈子上咬了一口。 一系列动作太快,以至于丁洋都没来得及阻止。 丁洋张大嘴死死盯着宋如琢脸上,似乎是想通过他表情的细微变化,第一时间伸出援手给以帮助。 递上一杯水,或者干脆陪他去厕所吐一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圈子入口后,宋如琢的表情淡定从容。 他的目光落在碗里,口中慢慢咀嚼细细品味着。 过了几秒后,他给出了极为专业认真的点评。 “好酥软,酱汁完全入了味。……很香” 在场的其他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桌上的气氛瞬间欢脱了起来。 老丁说:“是吧,我很喜欢吃这个的。就是洋洋不喜欢,不肯烧,还不准我在家吃……真是洋盘。” 张阿姨则打着圆场:“这个东西有些人是吃不惯的。但是这家店确实做得好。” 然而,丁洋在认真观察了宋如琢之后,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在宋如琢含笑的眼中,似乎慢慢渗出了一些似乎是隐忍了什么东西的泪。 他忙给宋如琢已经空了的酒杯里倒上了一些红酒,并且示意他喝一点漱漱口。 然后,丁洋装作一脸好奇:“真的那么好吃?我尝尝看。” 并且边说,边深处筷子将宋如琢碗里剩下的那大半个圈子送到了自己口中。 没错,确实是这个味道,这个“香气”。 丁洋敷衍地咬了几下,忍者恶心把那块圈子一股脑咽了下去。 “我还是不喜欢吃。太肥腻了。”他对宋如琢说,“你还是别吃了,对胆固醇不友好。” 宋如琢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冲丁洋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他点点头:“叔叔阿姨您们吃吧,我还是多吃点草头。” 坐在对面的两位长辈没注意他俩的举动,反倒是觉得宋如琢这样不矫情愿意常识草头圈子的性格特别可亲。 张阿姨看起来是愈发喜欢这年轻人了,关心地询问:“小宋,你的家人都在美国嘛?在哪个城市?” “我以前跟我母亲住在纽约。” “纽约哪里?” “布鲁克林。” “哦……我老公和我儿子现在住在皇后区。” 丁洋正在喝汤漱口,想把嘴里那股“香味”涮一涮。 听到这话差点呛到。 他极力克制住让自己,偷摸地冲坐在自己对面的老丁投递“质问”的目光。 然而老丁却正在全神贯注地品味他口中的草头圈子,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第83章 怎么奖励我? 宋如琢毕竟是在商务社交和谈判桌上历练了许多年的人,把握这样一场四人饭局的聊天风向还是游刃有余的。 张阿姨也热情健谈,在桌上同大家分享了许多年轻时候的事情,和舞蹈队里的趣事。 聊天中,张阿姨也坦诚地透露出自己和老公早已分居两国多年。 “本来也是经人介绍结婚的,没什么感情。现在他跟着儿子去了美国倒也挺好,我眼不见为净。”张阿姨洒脱道。 这个话题也就止于这里了,懂分寸的人,若是对方没有继续主动说下去,也不会再继续追问了。 宋如琢笑盈盈为张阿姨倒上酒,并且钦佩地称赞她“活得自由通透”。 老丁则一直一脸舔狗样地位她捧场,看得丁洋气不打一处来。 “爸,抽根烟去?”他终于有些安耐不住了,想把老丁单独叫出去聊聊。 可是,老丁居然果断地冲他摆了摆手:“我打算戒烟了。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丁洋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跟老丁再次确认后一句“侬脑子瓦特了?”差点脱口而出。 十几岁就开始抽烟到现在,一天两包的老烟枪,怎么突然觉得抽烟对身体不好了? “你也少抽点了。”老烟枪居然还教育起了儿子。 丁洋真想给他个大大的白眼,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他只能忍下这口气,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嗯,最近少抽很多了。” 他说的是事实。 自从上次带着烟味和宋如琢接吻引发对方不适后,他就克制了许多。 因为工作时间的机动性,他有时候白天会正巧路过宋如琢的工作地点附近。 若是宋如琢刚好在休息,他们就会在车里见上一面。 丁洋不想在接吻的时候把烟臭味传递给对方,所以他必须时刻准备着口气的清新。 普通烟草生理上的成瘾性其实并不大,许多人无法戒烟是因为心理上的依赖。 这么一想,可能老丁突然戒烟也是因为心里面有了人能塞满原本的空虚,这份充实让一个几十年的老烟枪一下子断得干干净净。 “小宋抽烟嘛?”老丁突然问向宋如琢。 他挺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的。 能看出张阿姨和这位年轻人聊得很开心,他就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感觉。 加之边上坐着对比的是那个不成器的臭儿子…… 这小宋无论是学识还是谈吐上都甩了儿子好几条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猫就跟这个臭小子成了朋友。 那只胖猫的魅力有那么大么? 宋如琢礼貌摇头回:“刚成年的时候,因为觉得时髦有趣抽过一阵子。后来开始工作了,忙得离不开办公室,没时间出去抽烟,渐渐地也就戒了。” 老丁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并且摆出一副难得的正经严父态度对丁洋说:“好好跟人家学学。不要天天混日子没正事。” 丁洋心道,你还教育起我来了? “我没混日子,我好好开车呢。” 宋如琢也帮着丁洋说:“丁洋的工作做得很好。我的助理说丁洋的车开得比我们公司专职司机还稳。路线安排每次也都准时。” 老丁听了后眼睛有些发亮:“哦?那小宋你能不能给他在你们公司找个专职司机的工作?” “老爸,你干嘛呢?”丁洋有些尴尬。 宋如琢则依旧笑嘻嘻,从容地回道:“叔叔,我们公司专职司机的工资可是比不上丁洋现在的收入的。” “哎?少很多么?”老丁有些不信。 “每个月到手少好几千呢。” “哦……”老丁想了想,“少得有点多。我就是想让他有单位,有五险一金,稳定,我也好放心。” “您现在就完全可以放心,丁洋那么懂事能干,他这个年纪很多年轻人都还在啃老呢。”宋如琢说。 “是啊,丁老师你说过家里的饭还都是你儿子做的,现在的年轻人哪个还会做饭啊,都是天天点外卖。”张阿姨也帮腔。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张阿姨的认可,老丁心里美滋滋地。 他鲜格格说:“嗯,洋洋烧菜确实不错。下次张老师到我们家来,我让他露一手。哦,小宋你也来。” 宋如琢点头,装模作样:“嗯?真的么?那有机会我可要好好尝尝丁洋的手艺。” 事实上,他这几个月来经常都能吃上丁洋亲自下厨做出来的饭菜,腰上摸上去多出来的那圈肉就是来自于每一顿的糖醋排骨、红烧肉、油爆虾、墨鱼大烤…… 因为年夜饭的预定火爆,饭店晚上每桌要翻两次台。 丁洋他们这桌是五点档开席的,到了七点就被催促要准备离场了。 好在一桌子都是硬菜,大家早就吃饱了。 喝完最后一点发财酒,老丁招呼了服务员过来将桌子上剩下的几个荤菜和海鲜打包起来。 “这个,小宋你带回去吧,可以吃几天。”他热情地将剩菜塞到了宋如琢手里。 “不用了,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您带回去吧。或者阿姨带回去?”宋如琢推辞道。 “我和张老师明天下午就要跟广场舞队一起坐飞机去东北了,洋洋一个人在家也吃不了这么多。”老丁说。 “什么?你要去东北?”丁洋是头一回听到这事情,极为惊讶,“过年你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东北去干嘛?” “去跟那边的秧歌队交流学习。”老丁自豪地说道。 丁洋:“……” 最终,年夜饭的剩菜还是落在了宋如琢手里。 他还是一脸为难,表示自己吃不完,尽管他可知道接下去几天丁洋应该会天天和他待在一起。 靠着这些剩菜,他俩估计几天都不用出门买菜了。 “洋洋你跟小宋先走吧,我送张阿姨回去。”老丁说。 张阿姨还在客气:“我打辆车回去就好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回去看春节联欢晚会。” 老丁嫌弃地“诶”了一下:“谁要看啊,乡下人才看那种东西。” 丁洋和宋如琢一道陪着老丁和张阿姨在路边等来了一辆网约车。 目送二人上车车子开远消失在视野里之后,丁洋十分烦躁地重重叹了口气。 宋如琢知道他在烦什么,安慰道:“你爸爸是成年人了,不用替他操心。” “可……可是,那个张阿姨还没离婚啊,他这是当小三啊,不对,老三。”丁洋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宋如琢平静地说:“张阿姨不是说,她跟你爸爸是朋友……” 丁洋:“我跟爸也说,我跟你是朋友啊!” 宋如琢:“可我能看出,他们的友谊比我们的纯洁。” 丁洋烦躁地在口袋里摸着烟,犹豫了一下又把手伸了出来:“可我看我爸那样子,是想要往不纯洁发展的。” 宋如琢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想抽就抽一根吧。” 丁洋摇头:“不抽。为了那老头不值得。” 他往周遭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然后在宋如琢的嘴上轻轻啄了一口。 “你今天可真行啊。再给你点时间,张阿姨和我爸可能都想收你当干儿子了。” 宋如琢嘴角微微勾起,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丁洋。 “我表现得那么好,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第84章 仙女棒 “说到奖励,还真有。”丁洋说,“走,回家给你看。” 宋如琢挑起眉好奇地看了看丁洋:“什么东西?” “现在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丁洋说。 为了尽快能看到给自己的“奖励”,宋如琢拒绝了丁洋坐公交的提议,打了辆出租车。 马路上一点都不堵车,不出十分钟他俩就已经回到了永福里十号。 一进门,丁洋就拎起了刚才随手丢在玄关的那个红色塑料袋,在里头翻找了起来。 “什么东西?”宋如琢见状,心里头有些不安。 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的奖励能装在这样简陋的外包装里。 丁洋在那里淅淅索索翻找了一会儿,终于从里头拿出来一盒东西递给到宋如琢手里。 宋如琢接过那花花绿绿的长条的包装盒,看着上面有些变形的印花小人和五颜六色的爱心星形图样,一时之间更迷茫了。 “这……是什么东西?” “仙女棒。”丁洋说,“你没玩过?” 宋如琢呆滞了两秒。 听起来像是个情趣用品……但这外包装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正规商品。 “我能打开看看么?”他有些害怕地问。 “当然。”丁洋答。 直到宋如琢打开包装盒,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他才明白了丁洋说的“仙女棒”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手持烟花?” “嗯。” “哪儿来的?这东西在市内是不是不好买?” “今天在弄堂里碰到徐东明,他给我的。”丁洋说着把手中的袋子打开,递到宋如琢面前,“他还给了我其他品种的烟花,过几天我开车带你去郊区放。” 宋如琢看了看一大袋五颜六色的烟火,笑了。 他从手中拿着的盒子里抽出一根仙女棒,在面前晃了晃。 “确实是很久没玩过这东西了。”他说。 “走,现在就带你找个空旷地方玩去。”丁洋说着就拉上了他的手要往外走。 “可是,市区不是不让放烟花爆竹么?”宋如琢提醒。 丁洋自信满满道:“这种仙女棒应该没事的,我点根烟的火星都比它大。” 既然原住民都那么说了,宋如琢就选择了相信。 二人带着那盒仙女棒出了门。 丁洋看起来比宋如琢还要兴奋,走在前面拽着宋如琢一路小跑,也没顾忌弄堂里还有刚吃完年夜饭回家的邻居。 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宋如琢带出了弄堂,到了一处空旷的马路边。 “就在这里放吧,这里安全。住这里的人平时清明冬至烧纸都在这里烧。” 宋如琢看了一眼马路斜对面消防队的红色大门,心中暗道:“确实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果有,那可能就是消防队大门口了。” 丁洋说罢,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 “拿一根过来试试。”他对宋如琢说。 宋如琢从盒子里小心翼翼抽出一根仙女棒递了过去。 打火机的火苗在那长条仙女棒的末端停留了一会儿,一阵绚烂夺目的火花便迸射了出来,盖过了原来打火机微弱的光,也一瞬间照亮了丁洋的眼睛。 他也有许多年没玩过这东西了,脸上难以抑制地兴奋。 他将手里已经点燃的仙女棒递到宋如琢手里,然后自己又从盒子里抽出一根,借着已经点燃的火星去点自己手里拿根。 滋啦。 他手里的拿根也被点燃,两根仙女棒同时燃烧着,在他们面前迸发着银白色的火花,四散飞起又缓缓坠下。 丁洋注意到宋如琢的嘴角扬的很高,笑得很开心。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宋如琢露出这样的笑的时候,心跳就乱了一拍。 而现如今见到这笑容,丁洋只觉得心中变得十分安心,因为他知道宋如琢只有在真正觉得快乐和幸福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再帮我点一根。”宋如琢已经玩开了,挥舞着手里快要燃尽的拿根仙女棒,在半空中画着圈。 他眼镜的镜片上反射着火树荧花,也反射着一个痴迷地看着他的丁洋的脸。 丁洋干脆一下子抽出了好几根,拧在一起用打火机一道点燃了,然后双手分别各拿几根,一边挥舞凑到宋如琢面前逗弄他。 宋如琢从他手里夺过几根,反击了回去。 带着温度的白色火星在两人之间交汇、坠落又熄灭。 “你看这是不是跟下雪差不多?”丁洋大声说。 “嗯。”宋如琢兴奋地在丁洋头顶挥舞手里的仙女棒,玩的不亦乐乎。 “哎,这样会烧到衣服的。”丁洋半开玩笑地躲闪,其实他也知道,手持烟花的火星在落到他肩头之前就早已经熄灭了。 “不会的,你的胆子怎么那么小。”宋如琢大声叫着追赶着丁洋。 丁洋被追到墙角无路可逃,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了宋如琢伸过来的那只手的手腕。 两人面对面僵持在那里,举在半空的仙女棒落下的火星将对方的眼睛照得很亮,他们仿佛能看到彼此眼里缀满了星星。 “我胆子小?”丁洋气喘吁吁地说着,“你信不信我敢在这里亲你?” “哦?”宋如琢也上起步接下气地回,“我不信。你知不知道,对面窗户有人在看我们。” “我知道。”丁洋回,但当下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餐时候的两杯红酒壮胆,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说着把宋如琢又往自己身前拉了拉,两人手里的仙女棒已经快要燃烧殆尽了,彼此之间的不再有照亮对方的花火,却还能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温度,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火星留下的,还是从心里烧出来的。 “丁洋,你冷静点,会被你的邻居看到的。”宋如琢提醒。 “让他们看,我就是要亲你。”丁洋说着就要把脸凑了过去。 砰! 远处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火药炸裂的声音,把正高度紧张中的两人吓了一跳,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啪! 又是一声,这一次,一个巨大的花火在半空中炸裂开,五光十色的光斑瞬间布满了夜空的一角。 两人都看呆了。 “丁洋,市区连这种烟花也能放嘛?”宋如琢不可置信地问。 “哦测,当然不行啊。谁胆子那么大。”丁洋惊叹。 砰! 啪! 又是两声,天空中炸开了另一朵五彩斑斓的花火。 两人此时不知不觉间已经松开了彼此的手,都仰着头,欣赏起了不知那位抱着被警察抓起来的危险而点燃的烟火。 “真好看。”宋如琢感慨。 “是啊。”丁洋说,“但那个人应该很快会被抓吧。” 唔里唔里…… 果不其然,警车鸣笛声从周遭四处响起,好像都要往那个烟花燃放赶点去。 然后伴随着红蓝警灯的闪烁,一辆从远处飞驰而来的警车经过丁洋和宋如琢所在的路边,突然放缓了车速,慢慢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两个警察,看了一眼远处似乎已经被其他同志包抄了的烟火燃放点,又看了看面前地上一堆燃烧过的仙女棒。 “这个,是你们放的?”年老的警察对着角落里站着的丁洋和宋如琢问。 此时二人站在黑暗处,手里还拿着两根已经熄灭的仙女棒。 “嗯,是的。”丁洋回,“警察同志,我们就是放了几根仙女棒。那个大的不是我们放的。” 他说着指了指天空中还在不断升起炸裂的花火。 “仙女棒也是烟花,不能放的。”老警察朝他们走了过来,示意丁洋把手里还没点的仙女棒交给他。 到了这时候,丁洋才有些紧张了:“啊?不是,警察同志,这没什么火星的,小孩儿玩的。” “我知道这是什么。”老警察油盐不进,“但是还是违反规定。麻烦你们跟我们去趟派出所吧。” 宋如琢也傻了:“警察同志,我们要被抓去坐牢了嘛?” 老警察看了看这个口音有些奇怪,看起来文文气气的男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倒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教育一下罚一下款。” 站在警车边的年轻警察打开后车厢车门,对着丁洋和宋如琢做了个请的动作。 第85章 真是年夜饭吃太饱了 因为自身的错误而被警察带到警局,即便是在非洲追过动物大迁徙的宋如琢这辈子也是头一回。 他被和丁洋分开单独问话,好在对面坐着的一老一少两个片警看起来状态神松弛,不像是在美国预见的那些警察紧张得好像你随便一动就要举枪把你击毙。 但宋如琢还是有些紧张,他不是很确定自己和丁洋犯得这个错误是否严重。 年长的民警把一本破败不堪的笔记本摊在桌上,随手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两下,确认有墨后示意身边的年长的民警可以开始问话了。 那位年长的民警对宋如琢先是用方言问了一句:“身份证带了伐?” 看宋如琢没听懂,他无奈叹了口气,非常艰难地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又问了一遍。 “身份证,你带了嘛?” 宋如琢摇摇头:“我只有护照,没有带在身边。” “护照?”老民警眉头一拧有些疑惑,“你没身份证嘛?” 一旁的年轻民警脑子转得快一些,听着宋如琢说话的口音大概是明白了情况:“你是外籍?” 宋如琢点点头。 老民警的坐姿往后靠了靠,态度比刚才好像更严厉了一些。 “不要以为拿了外国护照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在中国,要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城市里面禁燃禁放烟火,你知不知道?” 宋如琢把态度放得极为端正诚恳:“警察同志,我明白的。是我和我朋友的疏忽,以为手持烟花不属于禁燃禁放的品类。” 见他承认错误态度良好,老民警刚才端起的架子放松了一些:“那我现在告诉你了,这种烟花也属于禁放的,只能到郊区去放,知道了嘛?” 宋如琢用力点了点头,做出一个努力反省痛定思痛的表情:“知道了,警察同志。我为我犯下的错误诚恳地向您道歉,并且发誓绝对不会再范了。” 这种话要是让一个本地年轻人用流利的中文说出来,民警一定会觉得这是在摆样子“冲”自己。 但宋如琢中文语调不算是分标准,加之他努力吐字发音的模样,就让这段道歉显得十分的诚恳。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老民警一时之间有些下不去手了,他看了看身边在做记录的年轻民警,示意让他继续。 年轻民警问:“你们这些烟花是哪里来的?” 宋如琢:“我朋友说是他的朋友给他的。” 年轻民警:“那他朋友是哪里弄来的?” 宋如琢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不清楚。” 年轻民警又问了一些基础信息,在面前的本子里记完手里的东西,转头看向老民警:“我这里都好了。” 老民警闭眼点了点头,又一次向宋如琢严厉地开了口。 “念在你们两个人是初犯,情节不算太严重,这次就警告加罚款。” 一直提着一颗心在半当中的宋如琢直到这时候才松了口气。 老民警继续说:“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大年夜不好好在家看春晚,两个男孩子跑出来放烟火,也是蛮滑稽的。” 继而他转头问身边的年轻警察:“你也是年轻人,你懂他们这种快乐伐?” 年轻民警抿嘴一笑,摇摇头:“我也不懂。隔壁刘师傅他们那组抓回来的那个,还是一个人跑出来放烟火的……” “就是那个放礼炮的?” “是啊。” “一个人?”老民警一脸不可思议。 年轻民警耸肩,点点头。 “心相噶好……”老民警嘟嘟囔囔骂了一句:“小册老真是年夜饭吃太饱了。” 在问话记录上签完字的宋如琢从问话室里出来,看到丁洋坐在外面的不锈钢长椅上,似乎一定等了自己很久。 丁洋也是个脑子活络的人,知道自己既然已经犯错了,就没必要和民察硬钢。 他在问话室里痛定思痛的反省,并且主动表示自己要把剩下的“以违法途径带入本市”的烟花统统上交。 但他还是没有把徐东明卖了,只说是郊区的朋友给的,他自己带到市区来的。 民警其实也是照章办事,看他态度那么好,又查了查身份证,确认他一直以来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于是很快就把他放了出来。 “去把罚款交了吧,下次再犯就不会罚得那么轻了啊!”刚才同宋如琢问话的那个老民警也端着他的大茶缸子跟着一道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二人又叮嘱了一句。 “嗯,爷叔,我们知道错了。绝对不会了!”丁洋起立回道。 老民警喝了口茶,满意地冲他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隔壁一间问话室的门也打开了,一个民警领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丁洋听到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正在继续和民警解释:“警察叔叔,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是真的刚回国,不知道市区禁燃禁放烟花炮竹。” 民警:“外面大喇叭都在叫,LED屏幕也在滚,你一点也不知道?” 那人用有些撒娇的语气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民警看起来是有些被烦到了:“好了好了,别说了,罚款肯定要罚的。你交一下罚款,就可以走了。” 那人无奈道:“好吧……” “顾老师?”丁洋看到不远处那人的侧脸有些熟悉,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那人原本正委屈地拿着手里的罚款通知单,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听到丁洋的呼喊声,那人猛地抬头冲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丁洋和宋如琢二人。 而丁洋也确认了,那人确实就是顾浅易。 “丁洋?你怎么在这里?”顾浅易的不可思议地说着,一边朝着他们二人走来,一边不易察觉地朝着在丁洋身边的宋如琢身上瞥了一眼。 他走到了二人面前,看到丁洋举着自己手中同款的罚款通知单冲他扬了扬。 “违反市区禁燃禁放烟花炮竹的规定,在路边点了仙女棒玩……”丁洋无奈道。 顾浅易瞪大眼:“什么?仙女棒也不能放?” 丁洋点了点头。 顾浅易看看自己手里的罚款通知单,感慨:“哦……那我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罚的这两百不冤了。” 丁洋:“顾老师,您也是因为放烟花被抓进来的?” 顾浅易:“是啊。” 丁洋眯起眼看向顾浅易,有些不确定地问:“刚才那个礼炮……” 顾浅易道:“是我放的。你也看到了?!好看吧!” 身后端着大茶缸子的老民警还没走远,听见他们热火朝天的谈话又凑了过来。 “你们两个认识?”老民警带着几分职业敏感地询问,“你们这个烟火的供货商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丁洋被问得背后一凉,想起徐东明给他这包烟火的时候曾经说过,确实是给了个礼炮给顾老师。 这事情要是被警察细究,可能徐东明真的要晚节不保了。 还好顾浅易好像并没有把徐东明给供出来,他十分从容地对老民警说:“不是的,爷叔,我这个是我自己从外地买回来的。” 老民警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也没再说什么,端着茶缸子走开了。 丁洋目送老民警走远,长长松了口气。 他回头刚想同顾浅易介绍站在自己身边的宋如琢,却发现面前这两人正都以一种不确定的眼神看着彼此。 丁洋有些奇怪,左右看了看两人。 然后就听见顾浅易对着宋如琢试探性地问道: “Joshua?” 第86章 很好的朋友 “Joshua?”顾浅易试探性地对站在丁洋身边的宋如琢问。 宋如琢听到这一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眯起眼努力打量着眼前这个有着一双滚圆发亮的眼睛的小麦肤色的男人。 过了半晌,他也终于从许多年前的记忆中搜寻到了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Andy?你是Andy?”宋如琢依旧不太敢确定。 “是啊!我的天,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再次遇到你。”顾浅易见宋如琢还记得自己,一扫了刚才被训*又要被罚款的阴霾,整个人一下子都变得很高兴。 “不可思议。”宋如琢也发出了感慨。 顾浅易上前一步,主动给了宋如琢一个大大的拥抱。 宋如琢也并未表现出抗拒,将下巴架在略高于自己一些的那个肩膀上,大方地拍了拍顾浅易的后背。 “自从安卡拉埃森博阿机场分别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六年了吧。” “居然已经过去六年了……你的变化好大。”顾浅易说。 宋如琢:“你也是。” 丁洋头一次见宋如琢同与自己之外的人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心里头有些酸唧唧的。 但介于他俩的对话和动作都十分坦荡自然,且他们身处的地方是充满了正气的派出所,他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太小气想多了。 “顾老师,你和宋如琢认识???”他见两个人打招呼一样的拥抱结束后似乎还意犹未尽地想要握手寒暄,终于忍不住,见缝插针地插入了对话。 “是啊,Joshua七年前跟我在土耳其认识的。当时我的钱包和护照丢了,英语也不好。在路上遇到个中国人面孔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抱了上去。结果这人跟我说他中文不太好……”顾浅易说着又拍了一下宋如琢的肩,“还好他人够好,带我去了警局,找回了钱包和护照。” “后来你就缠上我了。”宋如琢笑盈盈接话。 顾浅易抬起眉毛,理所当然地说:“那当然,谁叫你看起来那么靠谱呢。” “缠……缠上?”丁洋又一次努力地插入对话,试图阻止两人之间的对话进入一个奇怪暧昧的状态。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攻略做得很详细的人,我就让他带着我玩。一开始他还不情不愿的……”顾浅易说。 丁洋:“那后来怎么又……愿意了呢?” “那次我本来是想要一个人在土耳其……你懂的,’探索自我‘。后来有一回半夜地震,Andy自己顾不上逃跑,敲开我的房门把我叫醒。”宋如琢解释着,“我就觉得这次’探索自我‘的旅途上也不是不能多一个人一起。” “你必须得承认,那次旅行你玩得还挺开心的。”顾浅易挑眉道。 他从重逢的惊讶和喜悦中缓过劲来,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转而向丁洋问:“你们俩怎么会认识的?” 一个是自己大学时代实习教过的学生,一个是自己在海外旅行中遇到的朋友,这两个看起来时间和空间上都搭不上边的人居然一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神奇与巧合了。 丁洋下意识地和宋如琢对视了一眼,只听见宋如琢抢在他前面淡淡回答道:“说来话长。” 顾浅易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又打量了一下二人,最终把视线落在了丁洋身上:“不能长话短说嘛?” 丁洋潜意识里还是将顾浅易当做师长对待的,不敢怠慢,于是说:“他捡到了我养的猫,然后发现我们恰好是邻居。一来二去就成朋友了。” 顾浅易看了看丁洋手里拿着和自己同款的罚款通知书:“然后,你们两个就大年夜晚上一起跑到外面玩仙女棒?” 丁洋:“嗯。” 顾浅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弯起眼笑嘻嘻看向宋如琢:“看来你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自从上次同学会重逢之后,顾老师给丁洋的感觉确实一直都是一种活泼健谈的感觉。 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他总觉得,对于六年没见过的旅伴,顾浅易对宋如琢熟络的态度有些过头了。 宋如琢回应得倒也十分从容,并没有表现出对顾浅易的问话有任何不适。 他扬起微笑,向身边的丁洋投以一个无比温柔的目光,然后坦然地答道:“是啊,丁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丁洋心里又是一热,面对宋如琢毫不掩饰的喜爱和称赞他总是有些招架不住。 顾浅易扬了一下眉,一副了然了的表情,刚想再说写什么,裤兜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他说了声抱歉转身去接电话。 “喂?妈?我没事,嗯,我马上就回来。” 趁着顾浅易转身接电话的间隙,丁洋悄悄在宋如琢手心捏了一把。 宋如琢低头看了一眼那只调皮的手,方才挂在脸上的笑容更甚。 顾浅易接完电话,转身见宋如琢低头笑得如此灿烂,愣了一下。 “那个,什么。”他眨了两下眼,朝着二人说:“本来那么巧的事情,想跟你们找个地方再聊聊的。但我妈让我新年倒计时前必须回家,我们……下回有机会再约?” “行,我们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丁洋说着看了一眼走廊上挂着的时钟。 距离新年的钟声响起还有不到一小时时间了,他要是再不回去,估计老丁的电话也快来了。 “好不容易再见面,这回我们加个微信吧。”顾浅易对宋如琢说着打开了手机添加好友的界面。 宋如琢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三人一起交完罚款,在派出所门口互相道了别。 临走时顾浅易还和丁洋约了新年假期一起打球的事情。 “Joshua你不一起来嘛?”他问宋如琢。 “不了,你们师生同学叙旧,我就不来打扰了。”宋如琢婉拒。 “好,那我们俩到时候单独约!”顾浅易干脆地说。 回去的一路上,虽然没有烟花爆竹的声音。 但从各家各户的窗户里,隐约传出几乎同步的春节联欢晚会的歌舞声,还是让行走在无人街道上的两人即便不说话也不至于让环境过于寂静。 丁洋在纠结要不要问询一下宋如琢关于他和顾老师之间的事情。 他不想让自己谈了个恋爱就过分敏感以至于神经兮兮的。 他不能确定顾浅易和宋如琢之间那种诡异微妙的气氛是自己过分在意宋如琢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走到半路,宋如琢倒是主动聊起了这事。 宋如琢边走边说:“实在是太巧了,Andy居然是你说的那个老师。” 丁洋脚下的步伐节奏略微慢了一些:“是啊,你们居然那么早就认识。这事什么小说里都不敢写的巧合。” 宋如琢说:“自从土耳其的旅行结束之后,我也没再和他联系过了。” 丁洋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哦?为什么呢?那时候没有留个联系方式嘛?” 宋如琢摇了摇头:“没有留,我当时跟他说如果有缘分的话还会再见的。” 听到“缘分”两个字,丁洋头皮一阵发麻。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就听到宋如琢无奈地嗤笑了一声:“想不到这种委婉地拒绝人的方式也不完全靠谱。” 第87章 什么时候有的感觉 那一年宋如琢工作上不太顺利,感情生活也一样。 他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一个朋友在卡帕多奇亚热气球上看到的日出。 这一年在曼哈顿摩天大楼的办公室里,他不知看了多少次纽约天际线日出,从第一次的震撼,到后来逐渐的麻木,甚至于有些不想让新的一天那么快的再一次到来。 宋如琢突然觉得自己需要换个角度看一下这在天空中悬挂了亿万年的天体,也换一个角度感受自己度过的每一天的岁月。 于是他在手头的项目结束后,请了一个月的假。背上简单的行囊,一个人只身飞往了伊斯坦布尔。 这原本是一场一个人的旅行,宋如琢打算在这孤独的旅途中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找寻到接下去生活的目标和意义。 但是他落地后只享受了半天的宁静,就在街边被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那男人问他是不是中国人,能不能帮帮他。 说自己的钱包和护照丢了,却因为英文不好找不到警局报案。 可能因为对方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是一个离家不就旅行新手的模样,双颊上还没有被强紫外线照出的晒痕。 本着中华民族大团结的想法,宋如琢带着他找到了警察局。 还好他的钱包和护照并不是被偷了,而是自己丢失在了饭店里,很快就被找了回来。 对方拿回东西的时候激动得尖叫,并且拉着宋如琢一定要请他吃一顿饭以示感谢。 “我叫顾浅易,你可以叫我Andy。” “Joshua,你的英文口音真好。” “哦,你不是中国人呀?但你中文也说的很好。” “我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出国旅行,想不到第二天就丢了东西。Joshua,你打算在土耳其待多久?我们要不就搭个伴一起玩吧,也好有个照应。” 从谈话中,宋如琢知道Andy背包客旅行的经验几乎为0,并且对次此土耳其之行的攻略也做得乱七八糟,甚至连酒店都没有预定。 他英文不好,与其说是互相有个照应,不如说是多了一个累赘。 宋如琢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宋如琢还是帮Andy在自己落脚的那个小旅馆也要到了一间空房间,并且说好了第二天二人就分道扬镳。 Andy很失望,但也没有要死缠烂打,感谢了宋如琢提供的帮助。 那天晚上宋如琢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了的缘故,睡得很早,也睡得很沉。 他因为工作的关系,从来不会认床,也习惯了在各种嘈杂的环境下入睡而且很难被吵醒。 这天晚上,是房间大门不知道被猛烈撞击了多少下之后,他才一下子从梦里惊醒的。 醒来后,宋如琢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感觉到身下木质的床架似乎在轻微地左右要摆。 地震了,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房门还在被人从外面用力拍打,伴随着一个声音。 “Joshua,醒醒,地震了!” 宋如琢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来不及穿鞋就冲到门前。 打开房门,他看到Andy站在门口,因为着急和刚才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拍门呼喊而满头大汗。 “快下楼,老板和其他客人都下楼了。”Andy边说边拉着宋如琢往楼下冲,两人是这栋三层小楼里最后两个撤退出来的住客。 宋如琢光着脚站在外面冰冷的布满了沙粒和碎石的道路上,和避难的人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眼前的三层的小楼继续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左右摇晃着,里面的木质结构发出了吱嘎作响令人恐慌的声响。 又过了几秒钟,周围的供电线路可能在这不断的摇晃中受到了损伤,路灯和建筑物里面原本透出的光线瞬间熄灭。 在空地上避难的人群一下子被黑暗笼罩,又发出一声惊呼, 土耳其处于非洲板块和亚欧板块之间,板块移动行程的断层本来就是地震高发带。 从周围避难当地人和欧洲游客的对话里,宋如琢得知,这次地震的震级不算很高,但是地震波持续的时间很长,所以才造成了大家的这样的恐慌。 好在几分钟以后,眼前的小楼和其他建筑物都逐渐停止了摇晃,远处也逐渐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 惊恐的人群也恢复了平静。 确认危险过去后,人们从空旷的广场上陆续散去,宋如琢跟在其他的酒店住客身后一道往打算回去。 脚底被碎石块嗝得十分难受,走了两步后,他发现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Andy好像没有跟过来。 于是他停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Andy也没有穿鞋,光着脚站在那里,正仰着头半张着嘴看着天空。 “Andy?可以回去了。”宋如琢提醒。 “你看天上,那是银河嘛?”Andy抬手朝上头指了指。 宋如琢随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也看到了满天的繁星缀满了深黑色的夜空。 宋如琢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星空。 在南太平洋的小岛上,在非洲大草原上,他看见过比这更辽阔的壮观的星空。 可如果不是Andy的提醒,他或许不会注意到这难得一见城市里的夜空竟然也如此璀璨。 两个人光脚站在那里一起仰头看了一会儿天。 宋如琢突然说:“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发去棉花堡?” Andy:“啊?你是在邀请我?你不是要一个人’探索自我‘么?” 宋如琢说:“多一双眼睛一起旅行,会帮我看到一些被我忽略的美景。” 宋如琢猜对了,后面的旅途中Andy总能用他那“没见过世面”的眼睛,发现许多周遭有趣的细节。 他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鼓动宋如琢尝试许多他一个人绝对不会接触的新鲜玩意儿。 Andy是一个很好的旅伴,宋如琢这么觉得,但Andy好像并不仅仅满足于这个身份。 从小身边就不乏追求者的宋如琢很快也发现了Andy看自己的眼神变得不那么纯粹。 然而在神秘的异国他乡,在满天跟着太阳一道升起的五颜六色的热气球面前…… 无论多么浪漫和让人心潮澎湃的背景画面,都无法让他对Andy却没有产生过超越一个朋友以外的情感。 人的感情就是那么捉摸不透,说不清楚。 很遗憾,但他不得不提前终止了这场旅行。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这次的旅行并不想考虑感情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第一次有人让我有这样的感觉。”Andy被直接了当的拒绝后有些难过、 他用手磨蹭了几下鼻子,舒缓那有些酸涩的情绪,然后玩笑似地说:“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为了你跟家里人出柜了。” Andy眨巴着眼睛,在机场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直挺挺站在宋如琢面前。 他双颊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晒伤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宋如琢有些不忍心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拒绝的理由。 他用借口搪塞:“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去投入到一段感情中去。” Andy不想那么轻易地放弃:“为什么不跟我试试看呢?我们在一起旅行那么快乐,万一我们就真的很合适呢?错过了不觉得可惜嘛?” 宋如琢无奈地笑了:“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应该还会再见面的。我相信缘分。” …… 当时的心软和模棱两可,留下了现在的这个烂摊子。 谁能想到那么多年后,他会和Andy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相遇。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他突然听见丁洋问自己。 宋如琢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怪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奇怪地看了看丁洋。 丁洋又说:“顾老师他……长得也好,人也有趣,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你为什么没喜欢上他呢?” 宋如琢耸了耸肩,无奈摇头:“就是没有那种感觉。” “那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感觉的?”丁洋突然问。 宋如琢的脚步没有停顿,似乎在边走边思考。 半晌后,他侧头对着答道:“大概第一口吃到你做的粥的时候。” 第88章 一家门都不太平 “第一口粥的时候……” 因为两人真正在一起之后发生过又做过了太多事情,那更久远一些两人初相识时候的记忆在丁洋的脑海里现在已经有些模糊了。 “那么早以前你就对我有感觉了?”丁洋不确定地问。 宋如琢微微笑点点头:“觉得你这人做饭真好吃,人也很温柔。长得也……” 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向丁洋投去那种他经常突然之间流露出的调情的眼神,说:“长得也带劲。” 丁洋被夸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所以徐东明那时候的分析到不完全是普信男的胡言乱语? “你是不是馋我很久了?”他问。 他听见宋如琢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坦然地嗯了一声。 那人鼻腔里发出的这一声“嗯”,让丁洋瞬间觉得胸口一股热血涌向了全身。 在这个接近零度的夜里,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寒意,甚至还有些燥热。 他的脑子大概从未转得那么快过,眼睛一瞥就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弄堂里找到了一处没有路灯也不会有人经过的拐角。 宋如琢只觉得手腕乎地一紧,被丁洋拉着往某个方向冲了几部。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丁洋已经将他紧紧地按在了一处斑驳的红砖墙上。 紧接着,一个如飓风席卷一般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和丁洋的接吻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他经历了丁洋的吻技从一开始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到后来逐渐变得大胆放松。 而最近,丁洋的吻里面好像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和不知道从哪里摸索来的技巧。 他的这个情人,不论是在吻技还是在床上,都应该算的上是个天赋型选手,这也是宋如琢那么多段感情生活中少有的意外收获。 “馋我哪儿?”他听见唇舌交缠的间隙丁洋这么问道。 嗯,就连dirty talk方面,这个情人也是非常有天赋的。 “你说呢?” 宋如琢抬起双臂勾住了丁洋的脖子,让他把头靠近一些到自己的唇边,然后轻轻地咬上了那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热得通红的耳垂。 他能感觉到丁洋的背脊在这熟悉的挑逗下绷紧了一些,手臂上又用了些力道,将二人的身体贴得更紧。 变得更为兴奋的丁洋在宋如琢的脖颈上落下一连串粗暴的吻。 “轻点,别留印子。”宋如琢轻声提醒。 上次丁洋意乱情迷间在宋如琢耳后留下的草莓,当时宋如琢自己都没察觉这个痕迹。 好在临近出发谈判前,被他的助理Amy发现了。 Amy机灵地从随身百宝袋里找住创可贴,帮着自家老板的情人掩盖住了昨夜连续三小时的罪证,也保护了老板的高冷人设不至于崩塌。 “可是我忍不住。”丁洋喘着粗气,看起来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了,“我也馋你,馋了好久了……” 宋如琢仅剩下的一些理智一瞬间被冲散在了耳畔的喘息和那喷入后脖颈的充满了情欲的热气中。 搂着丁洋的双臂也收紧了一些。 急促地呼吸让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算了,我可以穿高领毛衣。”他说。 两个人紧紧相拥,仿佛如果没有身上衣物的阻隔,他们的肉体乃至于灵魂就能随时合二为一。 几米之隔的弄堂主路上,偶尔的脚步声和晃动的人影并没有让他们分开,反倒是让这交缠在不断的刺激下变得更为火热难以自持。 …… 丁洋原本是打算赶在零点倒计时之前回家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他意犹未尽美滋滋推门回家的时候,电视上播放的晚会已经响起了《难忘今宵》的结束曲。 老丁已经早早到了家,钻在被子里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电视。 “小册老怎么刚回来啊?大年夜你野到哪里去了?” 丁洋心情很好,带着那个一路上都没消下来的笑容回:“在路边上放烟火,被老派抓到派出所去了。” 老丁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理解错了,茫然地“啊?”了一下。 等他终于明白了丁洋这句话的意思之后,一下子像炸了似地从被子里跳了起来,伸手就给了丁洋一记头塌。 “要西快了,本事那么大,大年夜被抓去派出所?!侬昏特了。” 丁洋后脑勺吃了一记痛,有些不爽。 “哦哟,没事的呀。就批评教育罚了两百块钱。”他说。 老丁听了,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儿子:“真的就只是批评教育?那你看起来怎么那么奇怪,脸红脖子粗的?到底被关了多久?” 和刚才宋如琢的温柔乡比起来,老丁跟前真是一点温暖都找不到。丁洋想。 他不耐烦地回道:“都说了,我没有被关!没有案底的,罚了钱就出来了……” 老丁皱起眉,继续唠唠叨叨:“我六十来岁的人了,从来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派出所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本事倒是打,年纪轻轻,明明知道市区不能放烟火还顶风作案。这次是人家警察不追究,你再神兹无兹下去当心以后吃官司!” 丁洋最烦的就是老丁摆出一副“老子”的模样来教育自己。 虽然老丁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几十年来遵纪守法,但他也懒惰脾气古怪没有责任心了几十年。 丁洋如果要学坏,早就在他无人管教的学生时代就学了,还轮得到现在让老丁现在才想起来教育? “哦哟,不要烦了呀,我要吃官司也自己搞定好伐?不用你来操心。” 老丁被儿子顶嘴,也生气了:“说你两句嘴巴就那么老?你最近是有点神兜兜。天天不回家,我看你是大人了就少管你点,现在自己弄到派出所去了还不让我说了?”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丁洋怒道:“自己跟人家结了婚的女人搞七捏三,当心被人老公找上门来打。” 老丁一愣,没想到儿子会拿这事情来顶嘴。 “你晓得个屁!”他眼睛瞪得滚圆,怒斥道。 丁洋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当你儿子是傻子啊?你对人家的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老丁理直气壮地说道:“对,我就是喜欢那个张阿姨,那个张阿姨也说喜欢和我待在一起。而且张阿姨她前几年就要跟她老公离婚了的。但是她老公为了要分她娘家的房产,躲到国外儿子那里去不肯回来离婚,她才会到现在还被拖着的。” 丁洋愣了愣,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个复杂曲折的故事,但正在和老丁吵架的他气势上不能输。 丁洋继续嚷嚷:“没离婚人家就是合法夫妻!你跟她的关系不受法律保护的!你脑子拎拎清!” “那她老公无赖,就要让她一个人过一辈子吗?”老丁说,“反正我不图她什么,她就算一直没办法离婚,只要跟能跟她在一起我就开心。” 该说不说,这是丁洋和老丁作为父子相处的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看到这样“无私”“大义凛然”的态度。 丁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差点忘了一开始和老丁争吵的初衷。 “反正你少管我!自己管管好你自己就谢天谢地了。”丁洋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爬上了自己的阁楼,爬到平台上去抽烟了。 打火机啪地一声响起,亮起的火苗点燃了丁洋手中的那支烟。 他心烦意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看着一缕白烟袅袅升起,散在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新年夜空里。 然而在这新的一年里,丁家大概不会如眼前这片宁静一样那么太平了。 第89章 谁能忍 大年初一的早晨,整个城市仿佛都比平时要晚苏醒了几个小时。 原本从五六点就会乒铃乓啷热闹起来的弄堂到了九点钟日头高照的时候才陆续有了人出来在路边水斗洗漱。 也难怪,菜场关门了,每家每户昨天都剩下不少年夜饭的大鱼大肉,家里的顶梁柱们不需要早起准备一天家里的口粮。 宋如琢比平时睡得更熟一些。 他的手机今天很安静。 平时,即便是周末和休息日,手机里各种工作群和邮件也从不会间断。 然而到了过年,仿佛所有人都有了默契,所有工作群在昨夜一堆拜年祝福的信息之后就集体噤声,再无工作相关的半点动静了。 楼下传来一些轻微的声音,宋如琢翻了个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不到十点。 宋如琢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之后只需要缓几秒钟就可以毫不留恋地脱离床和被子的束缚。 他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一边寻着声音下楼去。 他抬脚从四仰八叉躺在交通要道上睡回笼觉的丁生煎身上跨过去,来到了厨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那么早来了?今天不是要送叔叔阿姨去机场么?”他脚下踩着柔软的棉质拖鞋,无声地走到那个在厨房忙碌的人的身后,环抱住了那人的腰。 丁洋把面前平底锅里的煎鸡蛋翻了个面,然后非常自然地侧头吻了从背后一下缠上来的宋如琢的脸颊。 然后他说:“跟老头子吵架了,他一大早自己打车走了。” “吵架?昨天分开的时候你爸爸看起来心情挺好的啊。”宋如琢松开抱住丁洋的手,在一旁的流理台上顺手拿起一片已经烤过的吐司面包。 他撕了一小半,抹上些巧克力酱,塞进丁洋嘴里,然后把自己食指上不小心沾上的一些送到嘴边舔舐干净。 宋如琢的这种小动作曾经一度让丁洋时时刻刻都难以把持,不过他现在也算是久经沙场了,见识得次数多了后自控能力就好了许多。 他只是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然后又把鸡蛋翻了个面。 “昨天回去得晚了,他管东管西啰啰嗦嗦的,然后就吵起来了。”丁洋叹了口气。 宋如琢半倚在厨房中岛台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认真听丁洋讲完了昨天晚上在家里和老丁吵架的内容和原因。 “你说,他自己跟人家有夫之妇不清不楚的,还来管我在外面干什么……”丁洋一边把煎好的两面金黄的鸡蛋盛出,一边继续絮絮叨叨抱怨着。 宋如琢抿了一口还有些烫嘴的咖啡,微微迎合着点头,目光落在蒸腾着热气的咖啡杯上若有所思。 “荷包蛋上倒点酱油?”丁洋问。 “嗯。”宋如琢随口应着,他已经习惯了丁洋的各种做饭习惯。 荷包蛋上倒酱油……在过去这样的搭配他想都不敢想。 两人移步到了餐桌,丁洋坐在一侧单手托腮看着宋如琢吃自己为他亲手准备的简单的早餐,心里头因为和老丁吵架的憋屈一扫而空。 想到今天,乃至接下去的好几天他们俩都能肆无忌惮的天天在一起,他心里和身上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以至于看着宋如琢缓慢地吞咽动作都觉得对方又是在故意调情勾引自己。 不过宋如琢这次倒真不是故意的,他脑子里是在想一些事情。 “其实双方不达成共识,也是可以上法院起诉离婚的。”他咽下口中的面包开口说道。 “啊?”坐在对面的丁洋眼神迷离魂灵头早不知飘去了哪里,突然听见宋如琢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那个张阿姨其实可以采取起诉离婚的方式和她的丈夫离婚,法院的判决书的法律效力和离婚证是一样的。而且,可以借此明确双方需要分割的财产。如果那些房产确实是张阿姨娘家的婚前财产,法院也不会支持他丈夫提出的分割要求的。”宋如琢认真地说着。 丁洋眨巴着眼睛,看着对面一本正经的如在商业谈判桌上的宋如琢。 脑子里刚才那些乌七八糟的少儿不宜的东西一下子没了影。 “哦……这样啊。”丁洋说,随即皱眉问:“你怎么懂这些?” 宋如琢喝了一口咖啡,状态一下子又松弛了下来,掰了一块涂满巧克力酱的吐司塞进嘴里,鼓着半边腮帮子回道:“之前给一个创始人做访谈的时候询问他和前妻在公司里的股权分配问题。当时公司随行的法律顾问给我科普的,我就记得了。” 丁洋听罢,似乎是松了口气:“我还想呢,你没事研究婚姻法干什么。” 宋如琢耸肩:“干我们这行的,各种常识和知识都要懂一些。说真的,如果叔叔阿姨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可以去问一下身边的律师朋友” 丁洋身体往后靠上了椅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才不替老头子操心这种事情呢。他自己说的根本无所谓对方离不离婚。” “只是觉得无能为力,所以才只能不在意。毕竟两个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宋如琢说道。 丁洋看着宋如琢垂下的眼睛,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 他心里有些发虚:“我会跟我爸说我俩的事情的。等他心情好一些的时候。” 宋如琢抬眼看看他,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好了吧?我着急,我想要让我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丁洋说。 或许他真的该帮老丁出谋划策一下。老丁如果自己感情顺利有了名分,说不定就能愉快地接受自己儿子带回来个男媳妇了? 然后,他就能有底气和宋如琢一起规划未来了。 看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丁洋,宋如琢呆愣了片刻。 随即,他掰下一块面包塞到了丁洋嘴里,然后故意地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圈对方有些干燥的唇瓣。 丁洋一瞬间就接收了这个信号,抬手一把抓住正想逃回去的那个手腕,将宋如琢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蹭了蹭。 “怎么?吃饱了?找事儿?” 宋如琢哼笑了一下,歪头看着他抿嘴不说话,眼神里带着意义不明的笑。 “我还是先收拾一下这里吧。”丁洋说着起身就要收拾桌子。 上一回,他们突然兴致来了,不管桌上的剩菜跑去楼上翻云覆雨的结果并不怎么好看。丁生煎吊一个剩下的茄汁大虾,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客厅白沙发蹭成了红花朵朵开的模样。 这一回桌子上放着巧克力酱,他可不想回头看见楼下被这个“逆子”踩得四处都是“屎”样。 经过宋如琢身边的时候,丁洋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低头一看,是宋如琢拽住了他的衣服,并且依旧用刚才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呀?”丁洋现在虽然不像是刚开荤那阵子抵不住半点的诱惑,但还没有意志坚定到这份上,声音都有些抖动。 “丁洋。”宋如琢笑了一会儿开口。 “嗯?” “洋洋。”宋如琢换了个称呼,但就是不说自己要干什么。 丁洋哭笑不得,宋如琢除了在床上很少这么称呼他。 丁洋:“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说了我先收……” 宋如琢:“老,公。” 丁洋:“!” 太过分了,他这是头一回听宋如琢这么叫自己。 这谁能忍? 反正他丁洋忍不了。 丁生煎要把巧克力酱踩得满地都是就让它踩吧,大不了到时候他丁洋自己跪在地上擦。 想到这里,丁洋一把把宋如琢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就在他犹豫是把人带上楼还是直接就去客厅新换的三人沙发之计,宋如琢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二人都下意识地往亮起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动作便同时都停在了那里。 【Andy发来通话请求】 是顾浅易来的电话。 在和宋如琢交换了通讯方式后的新年第一天的早晨。 第90章 我干嘛让它 两人都看见了来电人的姓名,当即对视了一眼。 然后,宋如琢便在丁洋复杂眼神的注视下平静坦然地走到桌前,拿起响了半天的手机,接起了电话。 “Happy Chinese New Year!”听筒里传出的男声充满了活力,以至于就算是站在半米开外的丁洋都能很清楚地听见对话的内容。 宋如琢朝着丁洋瞥了一眼,大概是看出了他脸上肌肉的细微抽动,于是毫不拖沓地按下了屏幕上扬声器的按钮。 在功放的对话中,宋如琢对着那头的顾浅易大方地用中文回道:“新年好。Andy。” “没打扰到你什么吧?”扬声器中顾浅易的说话的音调稍许没有那么高亢了,恢复了一种正常对话的状态。 宋如琢下意识看了一眼正面对着自己的丁洋,冲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口中敷衍回了一个字。 “嗯。” 顾浅易又说:“其实我昨天晚上回去就想联系你,但又怕时间太晚了你已经休息了。现在方便说话么?” 丁洋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晃晃悠悠地到了餐桌前坐下,拨弄着桌上剩下的半杯咖啡。 他听见宋如琢用有些生疏而礼貌的语气问对方:“嗯,方便,找我有什么事么?” 顾浅易态度并没有因为宋如琢回应的生疏而有半点的变化,依旧是充满了热情:“这几天你有时间么?我想约你出来吃顿饭。” 宋如琢看着丁洋停滞在咖啡杯边上的手指,轻轻握了上去,然后在于他的对视中回答着电话那头的顾浅易:“很遗憾,这几天都没有时间。” 顾浅易显然是没料到宋如琢能回绝地那么果断,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又开口努力道:“那喝杯咖啡呢?一杯咖啡的时间总有吧?” 丁洋听见扬声器里的顾浅易实在诚恳,有些不大忍心。 他的手指在宋如琢掌心勾了勾,冲他扬了扬眉,做出一个“去吧”的口型。 宋如琢看到了他传递出的信息,轻轻点了一下头。 “行吧。”他对顾浅易说。 “太好了,什么时候?今天?明天?”顾浅易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昨天晚上自从再遇见你之后,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年我们在土耳其的旅行,还有你在机场跟我说的那些话……” 丁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 他知道,那些话指的大概就是宋如琢说的相信如果有缘分还能再见之类的。 他们现在又遇见了,怎么能说不是缘分呢? 这种亿万分之一的巧合,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对象身上,丁洋可能要跟着起哄让他们原地结婚的程度。 宋如琢察觉到了丁洋的情绪,他对着话筒轻轻咳了一下,打断了顾浅易想要继续发散的情绪。 “Andy。”他说,“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先和你说清楚比较好。” 顾浅易问:“什么事情?” 宋如琢说:“我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我现在有固定的约会对象……如果你能接受我们的见面仅限于叙旧,那我们再约这杯咖啡。”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就知道……”顾浅易喃喃道。 随即,他语调一转,又问出了一个直截了当且尖锐的问题:“你的约会对象是丁洋么?” 丁洋当然是从手机功放里清楚地听清了这句话,原本和宋如琢摩挲似乎是在互相安抚的那只手僵住不动了。 他抬头与宋如琢对视,看到对方眼里也有些不知所措。 丁洋用力抿了一下唇,对宋如琢点了一下头。 仅仅是昨天那么短暂的见面,他不知道顾浅易是怎么发现的。 但对于顾老师那么直截了当的问话,他觉得似乎也没必要对他隐瞒。 因为,他们好像是同一类人。 “嗯,是他。”宋如琢得到了丁洋的许可,似乎十分高兴,弯着眼眉注视着丁洋,扬起嘴角有些得意地回复着对方。 “那这杯咖啡就更有必要喝了,叫上丁洋一起。”顾浅易已经快速地调整好了失落的情绪,恢复了一开始高亢充满活力的语气。 丁洋又对着宋如琢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行。我和他确认一下什么时候方便,一会儿给你答复。”宋如琢说。 “嗯,我所有的日程安排都会为这杯咖啡让步。”顾浅易说,“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你……们了。” 电话挂断后,丁洋观察到宋如琢似乎变得很高兴。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一缕笑意,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主动收拾起了桌子。 而丁洋也觉得,好像在对顾老师坦白了二人关系之后,他自己也放松了许多。 他好像对这一杯咖啡也有些迫不及待了,毕竟这是第一个可以和别人聊自己和宋如琢关系的机会。 有宋如琢这么个情人,他很幸福,也很自豪,如今终于有人能够一起分享他的幸福和喜悦了。 …… 他和宋如琢看了看天气预报,挑了后天,长假里唯一一个大晴天,用短信确认了同顾浅易在那天见面。 而就在他们三人定了咖啡之约后的没多久,丁洋又收到了另一份邀约。 是和徐东明他们那些人已经间断了好几个月的打篮球活动。 活动和咖啡之约在同一天,只是篮球安排在了上午。 “顾老师也一起来。”徐东明在电话里说。 丁洋愣了一下。 “你可一定要来啊,我们好不容易约到了老师的时间,他许多年没回国了,这次回国有好多事情要处理……” 话说到这份上,丁洋再拒绝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况且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回避对方,他俩甚至连情敌都不算不上。 从年初一起就一直在下雨,永福里十号里的两人一猫靠着年夜饭的存货和猫粮整整两天都没出门。 丁生煎已经有些嫌弃这两个铲屎官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连着好几天不出门没日没夜的在家里打架。 打完了又休息,休息完了又打,有这精力为什么不出去打猎? 丁生煎蹲在沙发边上,向沙发上的两个不思进取的人类投去充满了压迫感的批判目光。 但沙发上的两个仆人,一个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杂志,另一个则躺在对方的膝盖上呼呼睡着,根本没人注意到它这个小猫咪的怨念。 丁生煎忍无可忍,踏着柔软的肉垫无声考进过去。然后裂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在那睡着的仆人垂下的一只手上用力咬了一口。 然后伴随着一声哀嚎,心满意足地嗖地蹿去了别的屋子。 正在看杂志的宋如琢被丁洋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丁洋睡眼惺忪,没舍得从宋如琢的膝盖上起来,翻了个身趴着冲丁生煎逃走的路线骂了一句:“神经病啊!咬我干嘛!” 宋如琢放下手里的杂志,接过丁洋被咬的那只手到眼前。 手上没有破皮流血,但确实留着两个很深的牙印。 宋如琢有些无奈地笑了,然后亲吻了丁洋手上的伤处。 “我再给你吃小鱼干我跟你姓!”丁洋继续冲丁生煎骂骂咧咧。 宋如琢噗嗤笑了:“可你们本来就一个姓啊。” “那小畜生欺负你老公!你还笑!”丁洋把脸埋进对方双腿,撒娇一样地蹭了蹭,发出了做作的委屈的声音。 宋如琢摸了摸丁洋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它吃你醋呢,我腿上的位置原本是它的。” 丁洋的头还是埋在那里,闷闷地说:“吃醋就能咬人了么?没素质!” “你得了便宜,你就让让它吧。”宋如琢说。 “不让,我凭自己实力找到的老婆,我干嘛让它。”丁洋侧了侧身,把头靠上了宋如琢的腰。 他把手伸进对方的衣服下摆,轻轻摸着宋如琢已经不在那么单薄消瘦的腰,嘟嘟囔囔:“我好不容易养胖的老婆,当然是留着自己抱自己吃。” 第91章 徐东明的推理 很快到了和顾浅易约定喝咖啡的那天,丁洋一早就出了门先赴上午场的篮球之约。 宋如琢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一起跟去打球,虽然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运动了。 他知道丁洋不是那种冲动的性格。 但那个Andy在他印象里却是个时不时就有些天马行空的主。 加之好像丁洋对Andy还带有些许对师长的尊重。 与其说担心两人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情吵起来,不如说是担心自家那位会被欺负,受委屈。 他决定自己还是要在现场替丁洋镇镇场子。 男人的篮球局本来就约的很随意,多一个丁洋的朋友来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来者皆是朋友。 更巧的是,大家得知丁洋的这位朋友居然和顾老师也是旧相识,就更对这个突然加入的成员有了亲切感,觉得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宋如琢也努力地融入这群比自己小了半轮的年轻人,穿着尘封已久的篮球鞋和运动装跟着在场上跑了几圈。 从开场开始,丁洋的视线就一直没从宋如琢身上移开过,以至于十几分钟了连个球都没摸到。 这个人挥汗如雨气喘吁吁的模样他没少见过,但在篮球场上还是头一遭。 然而,篮球场上的宋如琢体力却不及在床上,很快看起来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丁洋第一时间也发现了,趁着队友在篮下拼杀的间隙跑到宋如琢身边,凑在他耳边关切地说道:“你休息一下吧,别太勉强。” 宋如琢瞄了一眼不远处在对手队伍里的顾浅易。 这人今天挺挺得体的。 无论是在一开始向大家介绍彼此的关系,还是在后来球场上的对抗,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个人情感纠葛的影子。 “嗯。”宋如琢点头,有些自嘲地说道:“我是有些跑不动了。” 另一个迟到的同学刚好到了,于是便把宋如琢给换了下来。 宋如琢在丁洋关切地注视下坐到了球场边。 “别看了。猜猜我今天要在你这里拿下几个球?” 顾浅易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丁洋身后,挑衅道。 语气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丁洋还是一下子被扬起了斗志。 他突然之间理解了学生时代打球的时候,那些早熟的同学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女同学的路过瞄了一眼而突然孔雀开屏似地运球耍帅。 老婆在台下看着,他不能丢人现眼。 于是乎,球场上的大家看到丁洋突然变得十分亢奋。 拼尽全力地奔跑、冲撞,以至于好几次都差点受伤。 而顾浅易则在一次次的对抗失败后,慢条斯理地跑动,摸鱼,时不时煽风点火鼓掌称赞一句“好球!” 坐在球场边休息的宋如琢看着眼前的这场景,叹了口气。 年轻人果然还是太冲动,像个爆竹,一点就炸。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您是云海资本的宋总么?” 正当宋如琢试图将一个劝丁洋冷静一点的眼神投递到球场上去的时候,球场边一个同样在休息的胖胖的男人走到了他身边,礼貌地开口问询。 宋如琢知道他,就是丁洋口中一直提到的关系很好的徐东明,也是他让Amy最近在接触的一个项目的创始团队成员。 “是的。”他暂且把灼热的目光从球场上收了回来,露出日常工作中沉稳优雅地模样冲来搭讪地男人伸出一只手,“你是丁洋的朋友徐东明吧?” 徐东明被直接叫出了名字,一下子十分欣喜,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上次在论坛上听过你的一次演讲,今天看到你跟丁洋一起来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他上次说认识云海资本的人,帮我牵线了一个团队。我以为他认识顶多就是个投资经理,想不到居然是您。” “是的,当时丁洋给我看了你们的BP,我觉得很不错就让人跟进了。现在跟你接触的应该是Amy吧?那是我Team里的人。” “嗯嗯,是的。”徐东明点头,“那姑娘特别能干,过年前还一直在跟我们联络准备上会材料。” “对,参与你们下一轮融资的事情,应该是年后第一周就要上我们集团的内部投决了。”宋如琢说。 徐东明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最近有个新的产品打算开研发,确实对这轮融资比较看重,也希望能尽快落地。” 宋如琢笑笑:“好好干,我对你们这个项目很有信心。” 徐东明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然后从边上又摸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打开殷勤地递给宋如琢。 宋如琢接过,道了声谢,视线回归球场,正巧看到丁洋上篮进了个球。 他事后也觉得奇怪,自己当时怎么一下子没控制好情绪,看到这个进球居然激动到把手里的矿泉水都给撒了出来,溅到了一旁徐东明的身上。 “不好意思。”宋如琢对他抱歉道。 “没事没事,我身上本来就都是汗湿。”徐东明乐呵呵地摆了摆手,然后顺势问:“徐总您跟丁洋是怎么认识的?顾老师跟您在国外认识我倒是觉得不奇怪,丁洋那小子……居然能有机会认识您,我是一点儿都没想到。” “嗯,我们是邻居。”宋如琢淡淡地回道。 “邻居?您也住永福里?”徐东明瞪大眼睛颇觉得意外。 宋如琢点头:“是。” 徐东明惊呼:“哎!我爸妈也住永福里,那我们也算是邻居了。不过我们跟新搬来的邻居都不太熟,错过了和宋总认识的机会。” 宋如琢笑笑:“嗯,我也是因为捡到了丁洋跑丢的猫才跟他认识的。” “噗——”徐东明一口水喝了一半差点喷出来。 他的记忆力逻辑思维能力都非常的好,一瞬间就突然把之前听丁洋说过的各种事情和眼前这个人联系了起来。 这宋如琢,难道就是当时他让丁洋小心一点的那个同性恋邻居? 云海资本的宋总……是弯的? 照理说徐东明对眼前这个金主爸爸的性向是不该有什么多余的看法的,可是联想到最近丁洋奇怪的表现,徐东明又不得不发散性地多推理了一些他不太敢确定的情节。 徐东明依旧傻呵呵笑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宋如琢聊丁洋的事情。 徐东明:“你别看他现在衣服屌丝的模样,以前中学时候可受女孩子欢迎了。” 宋如琢点头:“看的出来。” 徐东明又说:“你知道嘛?他会做饭!我吃过一次,做的可好吃了!” 宋如琢微笑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徐东明越聊越觉得不对劲,他说的这些事情宋如琢怎么好像都是一副早已明了的样子。 他和丁洋的关系到底熟悉到了什么程度? 徐东明突然有了一个自己觉得逻辑非常通顺的推断,但他不敢往那方面想。 他觉得自己得找机会好好跟丁洋问清楚这事情,确认一下究竟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丁洋疯了。 第92章 祝你好运 球赛结束了,只见顾浅易勾着已经明显体力透支的丁洋的肩膀,一道从场上下来,走到了正在聊天的宋如琢和徐东明身边。 “你们俩怎么聊上了?”丁洋见徐东明正掏手机和宋如琢交换联系方式,有些奇怪地问。 “哎,宋总可是我们公司潜在的金主爸爸,我还不好好勾搭一下嘛?”徐东明看看丁洋,压抑着心里的猜想,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 “哦……对。”丁洋说。 “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你认识的云海资本的人居然就是宋总,我早就应该抱上大腿了。”徐东明埋怨地说,其实是想要从丁洋反应里试探出些什么。 然而丁洋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他,做不出什么能让徐东明捕捉到关键信息的微表情。 徐东明只得又说:“洋洋,你跟我一起回去嘛?今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 “我们一会儿要去喝咖啡。”一旁的顾浅易突然说。 他十分随意地脱去了完全被汗水浸湿的运动上衣,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然后套上干净的衣服。 “顾老师……你和丁洋?” “还有Joshua。”顾浅易走到宋如琢身边,十分故意地也勾了勾他的肩,“咱们三个人一起叙叙旧。” 徐东明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很久没有处理过那么复杂的信息了。 新的一年,他的大脑第一次宕了机。 算了,他想,还是之后再找丁洋单独问个明白吧。 篮球活动结束后,其他人好像各自都有了接下去的安排。 老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过来同顾老师道了别,然后寒暄几句四散离去。 徐东明也不好意思硬要参加丁洋和顾老师、宋总三人的“叙旧”咖啡局,找了个回家吃饭的借口开溜了。 虽然S市好像是差一点就要荣登全球咖啡店最多的城市榜首了了,但过年期间很多咖啡店都是关门歇业状态,选择不多。 三人决定就随便找一家连锁咖啡店,各自都知道这咖啡局的醉翁之意不在咖啡,而在“叙旧”上。 丁洋虽然刚才在球场上有些体力透支,但换完衣服收拾好东西之后就调整的差不多了,除了头发上还湿漉漉挂着些许汗珠,已经完全看不出有过剧烈运动的迹象。 他低头看着手机走在前面,寻找着附近开门的咖啡店。 顾浅易看着步履矫健走在前面的丁洋,拍了拍宋如琢肩,凑到他耳边轻声感叹:“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宋如琢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不大好说什么,只是笑笑说:“你也不比他大多少吧。” 顾浅易浮夸地摆摆手:“不能差这几岁的,确实比不上。也难怪你会和他在一起了。” 然后他有凑了过来,故意压低声音说:“但我六年前也是年轻人,可不比他差。你真该跟我试试的。” 宋如琢侧头看了一眼顾浅易,淡淡道:“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再纠结了。” “前面路口有一家。” 丁洋刚才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寻找咖啡店。 终于在街对面找到一家开门营业的咖啡店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不远处二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他心里升起一道迟到的警觉,退回到二人跟前:“我们坐到咖啡店里再聊吧。” 虽然他尊敬顾老师,也信任宋如琢,但还是不喜欢这种看见他俩单独聊天且自己不知道内容的感觉。 咖啡店里人不多,他们在角落找了个小圆桌坐下。 看到丁洋坐下后下意识把椅子又往身边宋如琢的方向靠了靠,顾浅易坐在那里身体往后仰去一些,双臂环抱在胸前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哎……Joshua是不是都告诉你了?我曾经追求过他?” 丁洋警惕地点点头。 顾浅易勾起嘴角,无奈一笑:“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会跟你抢老婆的。他六年前都看不上我,现在有了你,更不会给我一丝一毫的机会了。” 他冲宋如琢扬了扬下巴。 宋如琢轻抿一口咖啡,表情淡然:“哪有什么看不上得上的,只是……” “只是我俩没缘分是吧。”顾浅易打断道。 宋如琢愣了一下,点头:“嗯。” “其实我现在也明白了,你所谓的缘分是什么。我原本以为,能在异国他乡相识结伴旅行,也不是在许多年后突然在人海茫茫中重逢总该算是两人有缘分了……但你所相信的缘分,其实就是喜欢。和你喜欢的人,能够相识,就是有缘。而和我这个没有感觉的人多年之后在异地重逢,那就只是凑巧……”顾浅易边用手随意转动着面前的咖啡杯,边慢慢说着。 丁洋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宋如琢。 想起他曾经问过自己“我们算是有缘分么?”。 这么说来,宋如琢那时候问出的这句话,并不是试探,而是一种告白。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嘛? 他又向身边的宋如琢又靠过去一些,在桌子的遮掩下,两人的腿亲密地靠到了一起。 然而,这个细微的举动还是没有躲过顾浅易的眼睛,他又长长“哎”了一声。 “你们别那么腻歪,看得我好嫉妒。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他问。 “去年秋天在一起的。”丁洋抢在宋如琢之前回答,“但认识了已经大半年了。” 顾浅易眼珠朝上看了一下,似乎是在算日子。 “哦,怪不得,你们还在热恋期呢。” 继而,他又问道:“你们应该还没公开吧?” 这次,是宋如琢开口:“这是两个人的事情,我觉得没必要……” “不是,要公开的。”丁洋突然打断,“顾老师,您是第一个知道的,身边的其他人我只是还没找到恰当的机会。” 顾浅易做了个了然的表情:“我懂的。其实我也没跟家里人说我的事情。” 他发现宋如琢朝他讶异地看了一眼,又说:“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当时是真的差点想要为了你跟家里出柜的,可是你不是没答应我么……后来我一直在国外,交往了几个对象但也觉得没到要介绍给家里的程度。被家里知道肯定要大闹一场,我爸妈可能会包机飞到德国来揍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老师,我倒不是怕自己被怎样,只是我爸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受刺激,想要让他平稳的接受这件事。” “可惜我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你……”顾浅易对丁洋说:“只能祝你好运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宋如琢:“你能和Joshua在一起,运气已经比我好太多了。” 宋如琢没有和他对视,只是看着自己面前咖啡杯里已经散开的拉花抿嘴笑了一下。 “别这么说,我和丁洋是缘分。”他说。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是我喜欢他。 第93章 把你的手拿开! “喂?Amy。对,航班信息我看到了。我现在坐丁洋的车去机场,你带上文件直接到p2停车场等我。” 宋如琢坐在副驾驶上,又和电话那头的Amy交代了些事情。挂断电话后,他看着手机屏幕又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确认了没有什么忘了准备的重要事情后,才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 “明明说好的放假春节两周,今天才初八就出差……”手握着方向盘的丁洋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满地说道。 宋如琢看着路上明显比前几天拥挤的车流,无奈道:“有个重要文件,必须赶在这几天让对方签。” 丁洋抱怨:“这种事情为什么需要你亲自去?” 宋如琢解释:“有些事情需要当面沟通。而且Leo和Kevin都在老家赶不回来,只有Amy能去。对方的人品……我不太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单独去。” 丁洋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对着前面变道不打灯的车骂了句脏话。 宋如琢怜爱地看看他,笑道:“这几天天天都在一起,还不够吗?” “你够了?”丁洋反问。 宋如琢拉下面前的遮光板,对着镜子提了提脖子上的高领毛衣,确认身上这几天二人疯狂后留下的痕迹被遮盖住了。 他轻叹道:“我确实……够了。你也歇两天吧。” 他听见丁洋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老公不需要休息。” 宋如琢对他这略显幼稚的闹别扭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他侧倚在座椅上看想丁洋,哄孩子似地说:“好吧。那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就找些别的事情做,把精力消耗了。” 丁洋能感觉到宋如琢温柔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能被那么哄着心中也是暗爽。 只不过,为了行车安全,他不得不手握方向盘,只能在行车间隙用余光同副驾驶上这勾人的家伙“眉目传情”。 “嗯。明天约了和顾老师打球。”他说。 “他又约你?”宋如琢有些意外。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以为你和他可能不会再见了。”宋如琢说。 丁洋瞄了一眼他,问:“为什么?” 宋如琢说:“避免尴尬。” 丁洋:“我不尴尬,事情都说开了。再说,你们也没什么。” 宋如琢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们玩得开心。” 丁洋笑道:“你这么关心我和顾老师的事情,会让我觉得你在吃我们的醋的。” 宋如琢瞥了他一眼,哼笑:“对啊,我吃醋了。” 车子驶入了机场的引路。 因为春节返程客流高峰的缘故,他们在门口排了好久的队才驶入停车场。 “你其实在上下客的地方把我放下就行了。”宋如琢说。 “还早被,我还想再跟你呆会儿。” 丁洋在停车场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停好车拉上手刹。 宋如琢也解开了安全带,正打算拉门下车,突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不知什么时候从驾驶室爬过来的丁洋搂抱住,死死压在座椅上。 宋如琢闭上眼,感受到了一个熟悉的热情的吻。 唇齿交缠间,丁洋腾出一只手来熟练地把座椅的靠背放倒了下去,用双臂支撑,把宋如琢整个人压在身下,却又不至于压疼对方。 “挺熟练啊。”宋如琢在喘息的间隙说。 “想那么做很久了。”丁洋轻柔地把宋如琢的高领毛衣领口往下拉了些,在那修长雪白的脖颈上又留下一串亲吻。 狭小的车厢内,空调的嗡嗡声和皮质座椅与衣服布料的摩擦声,盖住了一些其他旖旎的声响。 …… “丁老师,我女儿开车来接我了,跟我们车子一起回市区吧?” 与此同时,机场里,一群刚下飞机,从东北“交流学习”回来的中老年人正三三两两往停车场走去。 “好啊。”老丁点头自。 他本来是打算从机场自己坐2小时地铁回家的,如今有团友友情邀请搭车,他也乐得轻松。 他跟着那位有女儿来接的团友往停车场A区走去,突然一辆熟悉的车子映入眼帘。 老丁停下了脚步,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车牌号。 是丁洋的车。 自从大年夜跟儿子吵嘴然而第二天赌气自己去了机场后,他们父子俩这几天就谁都没拉下面子联系过对方。 儿子怎么知道今天自己要回来?还特地来机场接自己? 老丁思索了一下,大概是自己在朋友圈里透露了今天要回S市的消息,而每天从那个城市回上海的航班只有一班。 老丁心中嘚瑟:臭小子,还算孝顺。 “哎,我儿子也来接我了,车子停在那边。我就不坐你们的车了。”老丁冲远处丁洋的车指了指,对同行团友说。 “哦,那丁老师阿拉就先走了。”团友们冲他道了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老丁又想,儿子应该只是把车停在这里,人可能跑去到达楼接自己了? 于是,他在离车不远的地方站定,掏出手机打算给儿子打个电话。 正当他在手机最近联系人里好不容易找到七天没联系的儿子,打算按下按钮拨电话过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停在那里的车副驾驶车门突然打开了。 老丁看到自家儿子从副驾驶的位置走了出来。 “嗯?他为什么会从副驾驶出来。” 然而,紧随其后又从副驾驶里出来一个人,让老丁更迷惑了。 老丁呆愣在那里,发现那个和儿子一起从副驾驶室上下来的人好像是一起吃年夜饭的小宋。 “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老丁的脑子一时之间想不明白眼前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那个小宋站在车外对着车窗的反光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而丁洋则来到车后方打开了后备箱,从上面取下行李。 小宋整理好衣衫,也一起来到了车后方,从丁洋手里接过行李,两人亲密地站在那里又说了些什么。 老丁知道这小宋和自己儿子关系挺好,但眼前这景象……似乎关系有些太好了。 他本能地不敢上前,站在一辆大车的遮挡后面,继续看两人要做些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自己血压飙升的一幕! 小宋亲了自己儿子! 并且,亲在了嘴上! 老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试图安慰自己“小宋是国外回来的,可能外国人就是这么热情”。 可是,再热情,也不至于要亲那么久吧! 老丁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有那么几分钟眼前都发黑失去了意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小宋和儿子已经多出了一个人。 是个年轻的姑娘。 他俩也不像刚才那么亲密了。 三人在那里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一本正经聊着什么。 老丁脑子嗡嗡,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因为停车场空气太闷产生了幻觉。 小宋是个男的,自己儿子怎么可能亲他? 但是…… 老丁去年体检还一点五的视力在不算明亮的停车场灯光下还是清楚地看到,在那姑娘看不见的角度,自己儿子的手正悄悄摩挲着小宋的屁股。 不行了,老丁觉得自己的血压可能已经直逼两百了。 他晕晕乎乎地有些站不稳,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看到是自己爸爸打来电话,丁洋没多考虑就接了起来。 “喂?” “把你的手从小宋屁股上拿开!” 电话那头传开了老丁有些虚弱但充满了怒意的声音。 第94章 酿吾西西特算了 听到听筒里老父亲的怒斥,丁洋的游离到了宋如琢腰间的指尖猛地一颤,整个人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怎么了?”宋如琢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问道。 “没什么,时间差不多了,你和Amy快去办登机吧。我就不送你们了。”丁洋尽量控制着情绪对他说。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环顾了一下周遭,果然在不远处某辆大型SUV边上看了自家老爹。 即便是在停车场不太敞亮的灯光下,他也能看到老头子的脸垮得很厉害。 “那丁师傅,我跟宋总就先走了。”Amy对丁洋说,“等回来的航班信息确定了我就告诉你,到时候还麻烦你再来接一下我们啦。” 丁洋挤出一个专车司机的营业笑容:“嗯。” 他其实不是很确定自己到时候还有没有命来接机了。 因为害怕老丁当场发作让宋如琢为难,丁洋心急火燎地送走了Amy和宋如琢两人。 确认他们已经走远进入航站楼后,丁洋赶紧朝着老丁跑了过去。 跑近后,他才发现老丁除了脸色难看,浑身也都气得在发抖,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手机,整个人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老爸,你没事吧?”他急忙上前搀扶。 “我脑血管要爆掉了!”老丁没有力气拒绝儿子的搀扶,但嘴巴上还是有点劲道可以骂人的。 “你刚才在干什么!?你跟他那个小宋……”他说。 老丁的声音不轻,加之他看起来颤颤巍巍的模样,引得停车场里路过的行人都纷纷朝着这里侧目,有几个甚至看起来想要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丁洋觉得自己的脑血管也在跳。 “到车上再说。”他搀着老丁来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前。 老丁被扶进了副驾驶室,坐下的一瞬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丁洋站在车外小心地摸着他右侧手腕上的脉搏,察觉到他心跳快得吓人。 他有些不知所措。 “老爸你现在头晕不晕?要不要去医院?” 老丁连眼睑都有些红了,怒目圆睁道:“你刚才是什么流氓行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把他闭上眼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哎哟哎哟痛苦地呻吟起来。 “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丁洋关上车门,坐上了驾驶室的位置。 老丁没有拒绝,继续在副驾驶上哼唧。 丁洋开着车往附近的医院去,一路上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他想象过很多种自己同老丁出柜时候的情形,认真考虑过要选择怎样的时间、场合和措辞。 但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被当场“捉奸”。 老丁究竟在那里看到了多少? 刚才这车子里发生过一些极其刺激的事情,他有些不敢想…… 老丁哎呦哎呦呻吟的间隙还在骂儿子。 “你昏头了嘛?讨不到老婆心理变态了?!” “小宋是个男的啊!” “你们……你们……哎哎哟,我头晕,你快点!医院怎么还没到?” 丁洋虽然心里一团乱麻,但还是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马上就到医院了,爸你就别多想了。” “不多想?我就是想得太少了?!我早就应该发现的,你大年夜吃饭带他来就很不对头。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 丁洋点头:“我就是想让你认识一下他,然后找机会告诉你我跟他的事情。” “你跟他的事情,你跟他除了我刚才看到的这种流氓行为还有什么事情!”老丁又睁开了血红的眼睛瞪向丁洋。 丁洋目视前方道路,不敢与老丁直视。 他咽了咽口水,沉默几秒后吐出一句:“我们两个谈恋爱的事情。” 老丁随即又闭上眼,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 “你不要送我去医院了,直接送我去西宝兴路(火葬场)吧!” “爸,你消消气,冷静一下!不至于的……” 丁洋说着小心翼翼地往老丁瞥了一眼,看到老丁此刻紧闭双眼表情痛苦。 他不在说话,把脚下的油门踩到最大。 几分钟后,车自己就停在了最近的医院急诊大楼门口。 “老先生怎么了?”急诊护士看到丁洋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老丁走到预诊台前,忙从旁边找了个轮椅过来让老丁坐下。 “他高血压,刚才太激动了头疼,后来就这样了。”丁洋说。 护士拿来了血压计绑在了老丁的一只胳膊上。 “喔唷,高压一百九,送急救室吧。”护士看着血压计上数值说。 她引导丁洋推着老丁进了急救室,和里面的医生交代了一下情况。 医生给老丁检查完其他生命体征后,给他罩上了氧气面罩吸氧。 他一边开药一边问站在一旁的丁洋:“他平时吃药嘛?平时血压控制的好嘛?” “平时控制得都挺好的。”丁洋说。 “那今天怎么回事?突然间就这样了?”医生问。 “今天……他受了点刺激,有点激动。”丁洋解释。 刚刚半昏迷过去的老丁可能因为吸了氧的缘故,恢复了一些神智。 他微微抬起手,指着丁洋嘟囔着:“侬则摊燥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出去,我不要看到你!” 急救医生抬眼看了看丁洋,面部表情被口罩遮去一大半,却还是很精彩。 “你做了什么把你爸爸刺激得血压飙到两百?”医生问。 丁洋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就是……他对我找的对象不满意……” “侬酿吾西西特算了!(你让我死了算了)”躺在一边的老丁又叫了一句,监测仪器上的血压和心跳数值再次飙升。 “喔唷,好了好了,老先生你不要噶激动。”急救医生对老丁说,继而把丁洋拉到了一边。 “你看你父亲现在这个样子,你最好不要再刺激他了。” “我没有……”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么?让其他人过来照顾。他看到你血压就飚上去,这个我没办法弄的。”医生为难道。 丁洋紧紧皱起眉头,他和老丁两个人相依为命,和家里亲戚早就断了来往。 再说,来照顾的人总要跟人家解释老丁为什么会激动如斯。这个人必须也和丁洋关系好,不然也是让人看了笑话。 丁洋思索了片刻,脑子里只有一个人选。 “那我出去打个电话。”他说。 丁洋来到急诊室的走廊,拿起手机拨通了徐东明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头传来徐东明的声音,背景声音十分嘈杂,似乎是在外面。 丁洋问:“喂?你在哪儿呢?现在有空么?” 徐东明听出丁洋的语气有些奇怪,不像是随便打电话来聊天的样子:“我在陪我女朋友逛街,什么事?” “我爸在人民医院的急诊……你能来帮一下忙嘛?”丁洋说。 “什么?”徐东明显然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叔叔他怎么了?” “受了点刺激,血压快到两百。” “受刺激?你前几天不是说他跟广场舞的朋友去东北跟人家交流学习了么?”徐东明疑惑。 “哎,电话里说不清,你赶紧过来吧,我这里需要个人帮忙。”丁洋说。 徐东明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再多问:“好,你等一下,我这就过来。” 随即挂断了电话。 第95章 你根本不懂我对象的好 半小时过后,徐东明出现在了医院走廊。 “到底怎么回事啊?叔叔血压不是一直控制得蛮好的。”徐东明着急忙慌跑到丁洋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丁洋刚替老丁办了住院手续,又买了一堆生活用品。 但是怕再次刺激到老丁,他不敢进病房,只能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着等徐东明来。 他抬头刚想和徐东明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突然发现徐东明身后站着一个眉清目秀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他表情疑惑,欲言又止。 徐东明看看他,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女人,匆忙解释:“哦,这是我女朋友小杨。她是护士,刚才听说叔叔进医院了,就说要跟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丁洋听徐东明说过许多回这个女朋友,关于他和这个女朋友的恋爱过程以及他求婚的计划丁洋都知道。 作为徐东明的好兄弟,他应该是要亲切地称呼这位女朋友“弟妹”的。 只是徐东明工作忙,他说她女朋友也忙,所以三人一直都没机会见上一面。 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丁洋,我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徐东明又对自己女朋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丁洋。 “你好。叔叔他现在情况如何?”小杨问丁洋。 小杨的长相不是那种夺人眼球的亮眼,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小美女。 而且可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丁洋觉得她身上自带着一股白衣天使的光环。 她站在胖胖的不修边幅的徐东明身边,衬得徐东明看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当然,丁洋现在没心思和徐东明开这些玩笑。 他把老丁的检查情况和医生的医疗方案同徐东明和小杨大概说了一下。 “哦,那现在应该是脱离危险了对吧?”徐东明明显松了口气。 “对,医生说安排住院观察。但是尽量不要再刺激他了。所以我找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把这些日常用品东西拿给我爸。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丁洋说。 徐东明哦了一声,接过丁洋递过来一袋的脸盆毛巾牙刷牙膏。 “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事情把叔叔刺激成这样?”徐东明问。 丁洋看看在一旁同样关切地看向这边的小杨,欲言又止。 “我们出去抽根烟。”丁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根递给徐东明。 徐东明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小杨:“宝宝,我可以抽嘛?” 小杨睁着一双杏眼朝他看,不说话,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好啦好啦,那我不抽,我陪丁洋单独聊两句。”徐东明把烟塞回给了丁洋。 二人走出医院大楼,来到了吸烟点。 “真的不抽?”丁洋又试图递烟给徐东明,结果被徐东明果断地拒绝了。 丁洋吐槽道:“你怎么还没结婚就妻管严了。” 徐东明说:“不是妻管严,是我家宝宝关心我的身体健康。” 要不是老丁这种情况,丁洋看到徐东明这舔狗的模样一定会哈哈大笑出声。 他自己因为宋如琢不喜欢烟味的关系,最近也很少抽烟了。 可是丁洋认为自己是主动戒烟,而不是像徐东明这样——怕老婆。 但是,今天这个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他不得不抽根烟冷静一下。 丁洋把烟刁在嘴上,拿起打火机有些生疏地点燃那可能是他今年的第一支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进入血液的尼古丁还是多多少少有点效果的,丁洋觉得一下子看开了许多。 “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徐东明反倒是有些着急了起来。 丁洋又吸了一口烟,重重地吐出,并且在脑内简单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老徐,接下去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可能信息量很大,你尽量不要打断我。”他说。 徐东明眨巴了几下眼睛:“你不要这样吓我。” 丁洋叹了口气,觉得这事情可能真的会吓坏直男徐东明。 他告诉了徐东明自己和宋如琢的关系,并且说了一下今天在机场发生的事情。 不过,让他十分意外的是,徐东明的表情并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般精彩,反倒是有些像是等到了靴子落地一般的松弛。 “我怕你大嘴巴,本来想找个恰当的时机跟我爸说了这件事之后再跟你说的。”丁洋说。 “我果然没猜错!”他听见徐东明突然说道,“我那天听说宋总就是跟你抢猫的那个同性恋邻居,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不能公开的对象,其实就是他吧?” 丁洋愣在了那里:“你怎么猜到的?” 徐东明点点头,自豪道:“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情,还有你最近奇奇怪怪的举动,用脑子随便分析一下就猜到了。” “你脑子是好……”丁洋感慨。 “哎。”徐东明长长叹了口气,“我发现的还是太晚了。这事情我早些知道肯定得阻止你……” 感叹到了一半的徐东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我好像提醒过你的!我说那同性恋肯定会看上你,还让你小心点。” 丁洋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看看徐东明:“我当时确实小心了,但是……” “但是结果你自己看上人家了对吧?”徐东明插话。 丁洋:“嗯。” 徐东明说:“事先声明,我不歧视同性恋。只是作为一个从小跟你光屁股长大一张床上不知道躺过多少回的朋友,我必须要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弯的?你以前是不是对我也有过非分之想?” 丁洋抬起一边的眉毛十分无语地看着徐东明:“我对你没兴趣。” 徐东明居然还委屈上了:“为什么?” 丁洋:“你看看你自己,哪点比得上他?” 徐东明差点掩面哽咽:“这么多年的情谊终究还是错付了!” 但玩笑也就开到这里,丁洋点燃了第二根烟,还是和聊到了接下去要面对的正经事情。 “你一直是我爸眼里别人家的孩子,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一会儿你进病房帮我照顾一下他,看看他还需要什么,我去准备。等他晚上睡着了再进去陪夜,免得他看到我血压又飚上去。” “但你这件事情总归要跟你爸说清楚的呀。在医院的话有抢救设备还保险点……”徐东明说。 丁洋突然觉得徐东明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但还是等他平稳下来吧,你也帮我劝劝他。” 徐东明有些为难:“这怎么劝?我又没这方面经验。” 丁洋:“自己想!你不是脑子很好嘛?” 徐东明:“我试试吧。那我一会儿让我家宝宝先回去,就不要让叔叔看到她了。” 丁洋奇怪地问:“为什么?” 徐东明说:“你爸看到我家宝宝那么小鸟依人白衣天使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儿子找了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不得刺激得更厉害么?” 丁洋鄙视地看了看徐东明那不值钱的表情,心想:“你根本不懂我对象的好,拿多少个白衣天使来我都会不换的。” 第96章 画饼技能 徐东明提着丁洋给的要交给老丁的东西,视死如归一般地奔赴战场。 丁洋给了他一个任务,希望他能用给手下员工画饼的半成功力,为老丁洗脑,尝试着让他接受“儿子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作为交换,丁洋主动提出开车把一起跟来的徐东明的女友小杨送回家。 要是放在过去,徐东明根本不会同意让他这个从小招女孩子喜欢的帅哥发小送女朋友回家的,他有些自知之明,怕自己给比下去。 可是现在,知道了丁洋弯了,对女人没有兴趣了,徐东明就放心地把女友交给了丁洋。 “真是麻烦你了,我家还挺远的,让你专程跑一趟。”坐在后排的小杨充满歉意地对正在开车的丁洋说。 “哪里的话,是我打扰你跟老徐的约会了。还要谢谢你特地一起过来帮忙。”丁洋说。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看医生的记录,叔叔的身体情况挺好的。”小杨说,“你别太担心了。” 丁洋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无话可说安静了数秒,为了打破这有些尴尬的场面,丁洋再一次发挥了他作为专业网约车司机的陪聊技能。 丁洋提起话头:“我跟老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知道他有女朋友之后我一直催他快点带出来给我看看。结果他一直说忙……” 小杨说:“他确实很忙……过年前我们有一整个月都没有见面。” 丁洋十分惊讶:“那么久?徐东明那个家伙在干什么,怎么能这么怠慢女孩子?” 小杨笑笑:“也不全是他的问题,这阵子我的工作也一直很忙。平时我俩也都是最多一个星期见一次。” “你们真是把同城的恋爱硬生生谈成了异地恋。”丁洋评价道。 小杨被逗乐了,咯咯笑着说:“怪不得你跟徐东明是好朋友,你们说话都好有趣。” “弄堂里长大的小孩,都很健谈……不过老徐他可比我强多了,除了人有趣,脑子也好。” 小杨有些娇羞地点点头:“确实。他弄得那些东西我完全不懂,就是觉得很厉害。” 丁洋从后视镜里看到脸上带着幸福笑容的小杨,玩笑地问了一句:“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被他骗到手的吧?” 小杨的脸更红了一些:“不是,我是觉得他这个人十分可靠。” 丁洋认同地点点头,徐东明这人做事情确实靠谱,不然这次老丁的事情自己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让他来帮忙了。 小杨的分享欲上来了,继续说着:“我跟他是长辈介绍认识的,我一开始是排斥的,因为我的小姐妹相亲总会遇到好多奇葩男。” “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印象也不好,觉得他不修边幅,又有些胖……” 丁洋笑了,继续表示认同。 “但他学历工作不错,跟他聊天也觉得这个人挺有趣的。我们就又见了第二次。结果第二次的时候,他就跟我坦白说自己辞职创业了。” 当时的小杨对“创业”这两个字没有好感,在她日常接触到的案例中,那是很多眼高手低不愿意脚踏实地努力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但是进一步和徐东明聊下去,发现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很认真地跟我说了自己的规划,他想要在行业里做出点事情来。当然,也想要多挣点钱以后给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小杨说到这里,脸上又扬起了幸福的笑意,“但他还跟我保证,即便是创业失败了,他也有一套在郊区的小房子。那房子虽然小,但周边配套和小区环境都很好,一家三口过日子足够了。” “第二次见面的人,就跟我规划起了将来的孩子上哪所幼儿园,如果不是长辈介绍打包票说他老实没谈过恋爱,我真的会觉得遇到了个骗财骗色的情场老手。”小杨说。 丁洋听到这里,也发出了感慨:“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他一直和我说自己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能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你了,所以才会跟你说那些的。” 小杨抿嘴点头:“嗯,后来继续接触下去,越来越觉得他让人安心,我自己也不知不觉间开始跟他一起规划将来的生活了……所以就算是不常见面,也并不会寂寞和不安,因为知道对方正在为了我们的共同目标而忙碌。” “你跟徐东明真的很合适。真是让人羡慕。”丁洋说这话不是恭维客气,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小杨微微一笑,随口问了一句:“我听徐东明说你也有女朋友的,应该是个大美人吧?” 丁洋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思索了片刻。 “我没有女朋友。” “但我有男朋友。” “他也确实是个大美人。” 他自豪地说着,完全不在意后排小杨惊讶的目光。 事到如今,既然跟自己最亲的亲人已经知道了他和宋如琢的事情,就已经没必要再躲躲藏藏了吧。 丁洋这么想着,觉得今天的意外算是塞翁失马,老天爷推了自己一把。 另一边,医院里。 徐东明提着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探头探脑地走进了老丁的病房。 老丁正依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身上挂了一些检测设备,身旁的机器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 他应该是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了,机器上心率和血压的数据略微波动了一下。 “叔叔,您还好吧?” 听到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己那个不孝子,老丁的心率又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看到徐东明一张胖乎乎笑嘻嘻的脸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明明啊,你怎么来了?” 说意外,其实也不意外。 徐东明从小跟丁洋像是亲兄弟一样天天待在一起,天天对着老丁“叔叔叔叔”的叫,几乎也算得上是半个儿子了。 “洋洋叫我给你拿点要用的东西过来。他怕你看到他血压又要飚上去。”徐东明说着把带进来的东西整齐码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然后拉过一个椅子坐到了老丁床边。 老丁眼皮一跳:“他跟你说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徐东明点点头:“嗯,说了。” 机器上的心率又波动了一下,老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事情他之前有跟你说过么?”他问。 徐东明摇摇头:“我也是刚才知道的。他说您是他最亲的亲人,这件事情他本来打算要第一个告诉您的。” 徐东明的画大饼技能第一招——甜言蜜语。 再铁石心肠的心也受不住“最亲的亲人”的吹捧。 老丁一直蹙起的眉头稍许展开了一些。 他依旧是十分不悦地对徐东明说道:“他最近经常不回家,我以为他是找到女朋友了。我还挺高兴的。结果居然是个男的,你说说看,这像什么样子!” 徐东明安慰老丁:“其实我之前也察觉出他一些不对劲了,我还担心他在外面找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被人利用被人骗。你知道的,现在外面很多坏女人,不仅骗钱,还会鼓动男人去做违法的事情挣钱给她花。我还听说过有的男人跟着女朋友去了东南亚打工,然后整个人就失踪了。也不知道是被囚禁了还是被卖了器官……很可怕的。” 这话听得老丁一愣一愣的。 徐东明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还好,跟他在一起的这个男的,我也认识,是个正经人,在圈子里还小有名气。” 徐东明画大饼技能第二招——田忌赛马。 用最差的可能性来对比现在不算那么差的现状。 老丁听罢,心里头突然觉得丁洋现在这情况好像确实也不算太糟了。 “什么圈子?我认识那个小宋啊,还跟他一起吃过饭……人看起来是挺好的,但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老丁问。 “他是做投资的。”徐东明说,“跟你一样呀,你炒股票玩二级市场,他是搞一级市场的。” “喔唷,别跟我提股票了……这几年亏得一塌糊涂。” “但是他好像业绩一直很好。虽然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区别很大,但叔叔你有机会,还是可以跟他探讨一下宏观经济啊之类的事情……” 徐东明画大饼技能第三招——展望未来。 老丁差点就没有发现自己入套。 但在他真的开始畅想着要让宋如琢指导自己股票解套的时候,他又突然之间意识到了这事情最大的矛盾冲突点。 “他好归好,但他是个男的啊!男的和男的怎么可以谈恋爱在一起呢?” “怎么不能呢?很多国家男的和男的都可以结婚了,除了不能生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吧。” “对啊!不能生孩子!这就是区别。” “但叔叔,你不是本来就不想带孩子么?丁洋也不喜欢孩子,他原来连婚都不想结的。” 老丁: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第97章 我可以发誓 丁洋送完小杨回到医院,正巧看到了徐东明从病房里出来。 徐东明也看到了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叔叔刚睡着了。” “他状态怎么样了?” “挺好的。医生刚才来检查说没什么大问题了,明天就能出院。” 丁洋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 “交给你的任务呢?”他突然问徐东明。 “哎!我真的是花了好大的功夫给叔叔科普了LGBT,让他接受这件事情是合法合理的。然后也给他灌输了半天’我们国际大都市的人不会因为这个而歧视别人‘的观念。”徐东明絮絮叨叨,“感觉他好像是听进去了一些……能接受男人也会喜欢男人这件事情了,但好像还没有完全想通为什么自己儿子也会喜欢男人。” 丁洋有些着急:“那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看到我还会激动到血压飙升嘛?” 徐东明耸耸肩:“应该不会了吧。但生气还是在生气的……接下去就要靠你自己哄了,我已经尽力了。” 丁洋沉默片刻,向他道了声谢。 徐东明看了看丁洋,拍拍他的肩安慰:“叔叔身体没事情最重要。他就算最后还是不能接受,大不了就是把你赶出家门嘛……你就跟宋总私奔。” 丁洋瞪了他一眼。 徐东明嘿嘿笑了:“你现在是打算公开出柜了是嘛?我家宝宝刚才告诉我,你跟她说了男朋友?” 丁洋点头嗯了一声:“等我爸这边安定下来之后,我也打算告诉我妈了。” 徐东明说:“阿姨那边应该不会反应那么激烈,她毕竟在国外生活,对这种事情比较开放吧。” 丁洋摇头:“不知道。” 他怕自己的出柜,会让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没有给予足够母爱的妈妈更自责。 送走了徐东明之后,丁洋返回病房。 此时已经深夜,只有病床边的体征监测仪的屏幕闪动着灯光。 老丁可能是用了药的关系,睡得很熟。 丁洋看着他安宁的睡颜,心里有些难受。 即便是平日里两人一直吵吵闹闹,但爸爸毕竟是在他身边最亲的血亲了。 他不可能为了宋如琢和爸爸断绝往来,他是他唯一的儿子,要给他养老给他送终的。 如果爸爸能接受,而且给他们两人祝福,那该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 他有些难过,走出病房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宋如琢打去了电话。 宋如琢本已经睡了,迷迷糊糊看到丁洋半夜来电话心里预感到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怎么了?”他问。 “我爸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丁洋说。 宋如琢一惊,彻底清醒了。 “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了?” 丁洋把今天在机场发生和后来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叔叔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明天就能出院。只是应该还在生我的气。” 电话那头的宋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说实话,我现在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担心被发现,不用再考虑如何瞒住他了。把问题直接摆到了面前,我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去解决就可以了。”丁洋说的是心里话,但是眼前的这个问题也着实是很难解决。 “叔叔的身体没问题最重要,其他的事情你等我回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电话哪头的宋如琢说。 “好,我等你回来。” 丁洋在病床边的躺椅上陪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丁洋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老丁已经醒了,躺在那里刷手机短视频,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老爸,医生说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我等会儿给你去办手续,你自己把东西收拾一下。” 老丁还是不理他,自顾自躺在床上,跟着手机短视频嘴里哼着《酒醉的蝴蝶》。 “算了,我先帮你理好放到车里去吧,等会儿办完手续我们就直接能回去了。”丁洋说。 老丁看也没看他,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于是,丁洋在医院跑上跑下忙前忙后了一上午,总算开着车把老丁给接出了医院。 一路上老丁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只是自己管自己专心致志地刷着手机里的短视频。 车子在丁洋一直停的那个死胡同停下之后,老丁直接从车上下了来,也不等儿子拿行李,就自顾自地要往家走。 丁洋着急忙慌地从车里拿上东西,跟了上去。 老丁昨天住院只是血压一下子没有控制好,他的身体还是十分健康,腿脚也利索得很。 他一路快速地在前面走着,让提着零碎东西的丁洋在后头跟得十分艰难。 “老爸!你慢点走”丁洋冲老丁喊了一声。 老丁开始健步如飞地走着,根本不理他。 “老爸!!!”丁洋又大叫了一声,快步冲了上去,堵在了老丁前面。 “你到底要怎么样?是不打算理我了?是真的要把我赶出家门?”他气喘吁吁地问。 “你要是跟那个小宋继续在一起,就不要叫我老爸。”老丁说,“你昨天让徐东明来跟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同性恋嘛,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我就是不满意你找的对象,就像如果你找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我也会这么生气。” “宋如琢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你跟他接触过,还说蛮喜欢他的。”丁洋说。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他对我儿子有所企图。他明明有钱事业有成,能选的对象一大把,为什么偏要选我儿子?是因为你年轻单纯好骗!人家玩弄你你还不知道。” 丁洋解释:“不是这样的。” “不然呢?不然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老丁质问道。 “因为我失控地爱上了他。” 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丁洋和老丁一同朝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男人提着行李站在那边。 那个人正是他们刚才所讨论的宋如琢。 只见他缓缓朝着二人走来,停在了老丁面前。 “叔叔,我可以理解您生气的原因。确实是我的责任。您的儿子太优秀了,他温柔、体贴、有责任心。我原本只想如果多了这么一个朋友也很不错的。可是我还是没有把持住自己,爱上了他了,想要跟他认真地长久地在一起。” 不光是老丁,连丁洋都被宋如琢的这段话惊到了,呆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知道您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事情,我和我的母亲也经历过这段冲突的过程。只是请您相信我不会伤害丁洋的,我爱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发誓,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过去连承诺都不愿意做。 他说他只相信缘分。 缘尽了就散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生命中终于还是出现了一个人,让他想要每天睁开眼就看到对方; 想要每顿都吃到对方亲手为自己烹饪的菜式,根据了自己的口味调配,少放盐多放糖,不要胡椒,不加一点辣; 他想要抱着毛茸茸的猫咪躺在他的怀里,一边听猫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边听他对自己讲那些情话。 他想要听到丁洋跟自己描绘那个一直没有告诉他的将来。 所以,他现在愿意为这个人做任何事情。 第98章 我需要你呀 宋如琢的话确实让老丁有些许的动容,他不明白自家的傻儿子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让这样一个都市精英放下身段说出这些。 对方太真诚了,看起来不像是随口说说的假话。 可是,老丁也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了,并不会为这种恋爱脑的话语买单。 “他不需要你为他做什么。”他对宋如琢说,然后转头对自家儿子道:“我现在要回家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你。” 丁洋还沉浸在刚才宋如琢说的那些话里,胸口如有一股波涛海浪不断拍打,几乎是要幸福地淹死过去。 但老丁的话还是把他拉回了现实——爸爸还是没有接受这件事。 他看着老丁转身走开的背影,又看看宋如琢。 宋如琢的眼眶也有点泛红,但还是挤出一个微笑:“先回家陪叔叔吧。” 丁洋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嗯了一声,然后快步追上了老丁。 老丁见儿子还是愿意跟自己回家的,心里的气消下去不少。 他一到家就往自己床上躺,大爷一样地使唤儿子:“我饿了。快去做饭。” 丁洋不敢怠慢,忙问:“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菜。” 老丁从床垫缝隙终于摸到了电视机遥控器,他打开电视,看也不看丁洋:“随便。” 一小时后,丁洋架好了房间里的小桌板,摆好了碗筷,从楼下厨房把准备好的三菜一汤端上了楼来。 一碗咸肉冬瓜汤,一盘上海青炒蘑菇,一盘番茄炒鸡蛋,还有一盘洋葱炒牛肉。 老丁从床上瞄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大概是还挺满意的。 于是有些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坐到了桌前。 他端着碗筷,一边看电视一边夹菜吃。 吃着吃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最近烧菜口味怎么变了?这个番茄炒鸡蛋放了糖,洋葱炒牛肉胡椒粉也不放。”老丁皱眉道。 丁洋愣了一下。 他可能是过年期间在宋如琢那边做饭习惯了,很多调味方法都不知不觉间按照对方的口味进行了调整。刚才做饭时候魂不守舍,一时之间也没记得要调整回来。 老丁从儿子的表情里猜到了些端倪。 老丁问:“你跟小宋在一起,是不是你做饭的?” 丁洋:“嗯。” 老丁又问:“你是不是日常还给他当司机?” 丁洋:“嗯。” 老丁:“那你在他家也干了不少家务咯?” 丁洋嚼着青菜又点点头。 老丁有些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那你们两个……谁……谁是……”他有些不知如何表述,纠结了半天才吐出下半句来,“谁是上面那个。” 丁洋咽了一半的菜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要跟我说是他哦。”老丁瞪着眼睛继续盘问。 丁洋一边努力把那口才咽下去,一边摇头摆手。 老丁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又想到。 这不还是自家儿子在出力么? “你这个戆堵,出人出力的倒贴人家。人家只是嘴巴里说得好听,行动上做过点什么?”老丁说。 “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丁洋一脸认真,他只要看到宋如琢跟自己在一起露出笑容他就满足了。 老丁嘴里嚼着上了浆之后口感嫩滑的牛肉,看向丁洋的眼神有些嘲讽。 半晌后,他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 “你妈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她还是跑了。”他说。 听到这话,丁洋愣住了。 他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老丁还没下岗,上班在工厂里干体力活,需要三班倒,几乎照顾不到家里。 妈妈是厂里的文员,工作轻松一些,就承担下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还包括了辅导丁洋的功课。 经常是白天老丁上夜班回来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丁洋就搬个小板凳在厨房一边做作业一边看妈妈做饭。 那时候,他倒也觉得分工合理。 可是后来工厂关门了,父母双双下岗。 老丁脑子不行,只会干体力活,却又干不过年轻小伙子。 他找不到工作,就此一蹶不振,沉迷于股票和搓麻将。 而妈妈却一直在外面打着好几份的工,下班还要回来给家里两个男人做饭洗衣,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丁洋长大一些之后倒是替妈妈分担了许多家务,这让妈妈终于有了自己空闲的时光。 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和打工认识的小姐妹开始学的英语吧…… 后来丁洋初中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妈妈跟着人家出国打工去了,并且跟丁洋说等在那边安定下来,要把丁洋也带过去。 但丁洋拒绝了。 他怕老丁一个人活不下去,也怕给妈妈添麻烦,希望她能过上彻底属于自己的人生。 妈妈一直有汇钱回来,包括丁洋的那辆车和牌照的二十几万也是妈妈出的。 虽然他们之间联系不很频繁,但丁洋知道妈妈过得很好,也很放心。 那么多年了,老丁却还是那副不求上进浑浑噩噩的样子。 丁洋觉得他被老婆抛弃就是活该。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想到这里,他对老丁说道。 老丁:“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现在只是觉得新鲜,跟那个小宋在一起心甘情愿做牛做马。等这新鲜劲过去了,你会怨的。” 丁洋:“我不会。” 老丁看看他,嘲笑一样地哼了一下,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晚饭过后,老丁说要出门去公园跳舞。 他们团队代表从东北回来,学习了最新的舞蹈动作,要传达给其他的队友。 丁洋也不拦他,让他自己当心身体。 丁洋自己在家收拾洗碗,出门倒垃圾。 他经过了永福里十号的门口,看见里面人影晃动亮着灯,于是还是忍不住上前按响了门铃。 黄铜防盗门打开,宋如琢站在里面,手里抱着丁生煎。 他看到丁洋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叔叔他怎么样了?” 丁洋看到宋如琢就想到今天从他口中说出的那段话,心里头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对方。 丁生煎吓了一跳,从宋如琢怀里挣扎了出来,跳到地板上,站在那里冲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发出不满的喵喵叫。 丁洋不理会它,还是用双臂用力搂着宋如琢。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只要能一直这么抱着你就足够了。”他说。 宋如琢低头在丁洋的耳边用脑袋蹭了蹭,他轻声说:“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呀。” 第99章 一起晒太阳 “如果你非要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陪我一起打个视频通话给我妈吧。”丁洋对宋如琢说道。 “嗯?现在吗?”还把头埋在丁洋肩窝处的宋如琢显然有些惊讶。 他抬头看向丁洋,看到了对方坚定的表情。 “对,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我还有胆量的时候,都告诉了她吧。”丁洋说。 宋如琢注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信号通过现代通讯技术,毫无延迟地从北半球传到了南半球。 铃声响了三下,远在澳洲的丁洋的妈妈就接受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诶?儿子?怎么这个时间点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今天不用出车么?” 悉尼和这边有两小时的时差,妈妈那边应该是下午。 她的背景在室外,像是在一个湖边。 因为南半球的季节与北半球相反,现在正是盛夏。 妈妈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带着墨镜。 她找了个安静的阴凉处坐下,摘下墨镜,把摄像头的角度调整到了一个显得自己脸很小的角度。 “嗯,今天休息。”丁洋看到妈妈状态很好,心里也很高兴。 这些年,他觉得妈妈好像是越来越年轻了。 “吃了饭了嘛?” “吃过了。” “你在哪儿呢?好像不在家里啊。坐你边上的是谁?好像不是徐东明嘛……”妈妈看到屏幕上陌生的背景和陌生的一同入镜的人,奇怪地问了一句。 “阿姨您好。”宋如琢凑到镜头前打了个招呼,“我叫宋如琢。” “哦哦,小宋啊,你好你好。丁洋,这是你新认识的朋友么?从前没见过啊。” 宋如琢离镜头远了一些,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丁洋。 丁洋刚才同宋如琢关照了,这件事情他要亲自同自己的妈妈坦白。 虽然下定决心了,但丁洋还是有些紧张。 他咽了咽口水:“老妈,我有件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看到儿子一脸严肃的模样,电话那头的妈妈一下子有些紧张。 她收起脸上灿烂的笑容,问:“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么?” 丁洋摇摇头:“不是,家里挺好的。是我想跟你说一件我自己的事情。” 丁洋妈妈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她好像是猜到了点什么。 妈妈挑起精心画过的眉毛问:“你?你自己有什么事情?发财了?谈恋爱了……” “对,我谈恋爱了。”丁洋鼓起勇气说道,“对象就是小宋。今天想要把他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要不是妈妈身后的树影还在摇曳,湖水的波光还在流动,丁洋会以为网络不好画面卡住了。 只见画面里的妈妈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嘴巴微张,眼睛睁大,一动不动了好久。 半晌后,她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了:“等,等一下。小宋?你说的是你身边这个小宋嘛?” 丁洋点点头,伸手揽过身边的宋如琢到镜头前:“对,就是他,他是我男朋友。” 画面再一次卡顿了数秒。 “你没在跟妈妈开玩笑吧?” “没有,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出柜。” 画面中,妈妈的脸又凑近了一些过来,她眯眼道:“那个……你让妈妈仔细看看这个小宋。” 没等丁洋回答,宋如琢主动乖巧地凑到了摄像头前:“阿姨您好。” “你好你好。”妈妈回应着:“小宋,你的口音听着不像S市人?” “嗯,我出生在美国,去年刚回国。”宋如琢礼貌地回答着。 “怪不得,中文讲的挺好。”画面中的妈妈点了点头,又问:“你多大了?是干什么的?” “三十三,做投资的。”宋如琢说。 “哦——”妈妈拖出了一条很长的尾音,然后突然对丁洋说:“洋洋,看不出来,你本事挺大啊。要么不找,要么就是找了个那么优质的。” 丁洋愣在了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妈妈的称赞做何反应。 倒是宋如琢脑子转得快,笑笑接话道:“阿姨您过誉了。是我主动追求的丁洋。” 这话倒也不假。 但丁洋还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他,觉得宋如琢似乎是着急地想把掰弯对方儿子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然而,接下去妈妈的反应让丁洋更没有想到。 她居然笑了。 “哎,我这个臭儿子有什么好的。你是不是被他的外貌欺骗了?他跟他爸爸一样,呆得很,一点都不懂得浪漫疼人吧。” “他对我很好,我很爱他。”宋如琢坦然地回复着。 画面里的妈妈咯咯笑了。 “What's so funny?”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Amanda, come and see my son's boyfriend!He's so cute.”妈妈转头对边上的人说道。 然后画面里面便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澳洲女人。 那女人看了看屏幕,用西方人特有的浮夸语调说道:“Wow!He's so cute!Nice to meet you!” 宋如琢礼貌地同对方打招呼:“Nice to meet you.” “She's my partner.”画面里的妈妈突然用英语说道。 宋如琢当场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看屏幕,又看看身边显然没有听懂刚才那最后一个单词意思的丁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向丁洋的妈妈确认道:“You mean……” “是啊,跟你和丁洋是一样的关系。”对方恢复了中文的交流。 “什么?什么一样的关系?”丁洋回过神来,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妈妈嘿嘿笑了:“本来我还想着要怎么告诉你呢,怕你接受不了。但现在看来,你一定是会懂的。” “妈妈也有对象了,就是这位Amanda,我们在一起有两年多了,已经注册登记了。” 信息量一下子有些大了,丁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丁洋:“等一下,老妈,你是在跟我出柜么?” 妈妈:“嗯?不行么?你不是也在跟我出柜么?” 丁洋:“不是啊,你是我妈,你不是跟我爸结过婚还生了我么?怎么……” 妈妈说:“哎,你不懂么?性向也不是从出生到死就固定了的啊,遇到了合适的,爱情突然来了,性别要求就不卡得那么死了。” 丁洋一时语塞。 宋如琢倒是十分快速地接受了这个惊天消息:“我懂的,阿姨。爱上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 妈妈笑眯眯地点头。 “这事情,我爸还不知道吧?”丁洋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老丁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已经刺激到他血压飙升到200了,要是知道自己前妻也喜欢上了女人…… “没必要让他知道。”画面里的妈妈说,“我跟他都离婚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儿子,我才告诉你的。” “嗯,别让他知道的好,我怕他受不了。”丁洋嘟囔。 “你的事情你爸知道了吗?”妈妈问。 丁洋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他气得都住院了。徐东明帮我劝了半天,现在好歹愿意跟我见面了,但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事情……” “接不接受你都随他去吧,享受你自己的人生,别被他拖累了。” “可是那是我爸爸,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的。”丁洋叹息道。 视频通话那头的妈妈思索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那你让那个张阿姨劝劝他。” 丁洋:“啊?” 妈妈:“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他在追求人家嘛?你爸爸啊,我是知道他的。你别看他后来那么懒,当年追求我的时候可是对我言听计从的。” 丁洋:“那他后来怎么变成那样的。” 妈妈说:“可能是下岗失业打击太大了吧,那段时间我照顾到他的感情,就一直让着他,结果把他给养废了……” “当然,他是个成年人,变成那样我不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我意识到他已经没办法变成以前那个我喜欢的老公之后就跟他离婚了。” “可能也是因为我不够爱他吧……当年只是因为年纪到了有个看起来不错的追求者就答应了结婚。” 丁洋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妈妈,你现在很爱Amanda吗?” 妈妈点头:“是啊,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我们愿意为了对方做任何事情。” “我懂,我和宋如琢也一样。”丁洋搂着宋如琢的胳膊又收紧了一些。 “嗯,看到你幸福,我就安心了。” 画面里的妈妈也歪头倚靠在了Amanda肩上,湖边的微风吹吹起了她们的长发,背后的湖水映射出波光粼粼。 她们脸上有着比澳洲的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通话结束后,丁洋还搂着宋如琢的肩。 宋如琢感慨:“阿姨看起来很幸福,真是太好了。” 丁洋对他说:“明天我们也一起出去晒晒太阳吧。” 第100章 怕老婆不丢人 老丁对于儿子出柜这件事情的态度,连他自己都很纠结矛盾。 只要丁洋不在他面前提起自己跟宋如琢,他就也装作一副没有这事情的模样。 照旧每天出去跳广场舞,回家吃儿子烧的晚饭。 毕竟是唯一的儿子,指着他吃、指着他穿、指望着他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他也不想也不敢彻底翻脸。 再说他本来也没指望过丁洋能结婚生子。 他是真的不乐意带孙辈,家里有个丁生煎已经够烦人的了。 “丁生煎那个小册老呢?又野到哪里去了。” 这天,老丁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丁洋买回来的猪耳朵,突然想起了丁生煎。 丁洋说:“它在小宋家里。” “为什么?”老丁惊呼。 丁洋说:“你不是嫌它吵还老是打破东西么?小宋喜欢它,所以就养到它那里去了。” 老丁看着儿子一边摇头,一边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响。 老丁:“你个赔钱货,连猫都送给人家养。” 丁洋头也不抬继续吃饭:“不是送给人家养,是一起养。你不愿意让宋如琢当你儿媳妇,生煎可是乐得有那么个后妈。” 老丁又啧了一下,骂了一句:“不要脸。” 他仍然是不能接受自己有了个“男儿媳妇”,即便是知道对方有钱有才还对自己儿子死心塌地。 如果是个女的该多好,他不介意儿子去当人家上门女婿的。 有一种效应叫孕妇效应,用来形容人们容易把自己的关注点投射在外界,以寻找更多案例来证实内心想法的情况。 就是当人自己怀孕了之后,会突然之间发现走在大街上处处都是跟自己一样的孕妇。 老丁虽然不懂这个,但也实实在在地在经历着这个效应。 最近他经过家里附近的那条网红路的时候,突然发现到原来这里一直都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有打扮的像男人一样的姑娘和即便是冬天还穿着超短裙身材火辣的姑娘站在街边搂搂抱抱。 也有两个娘里娘气的脸刷得比老丁家里墙面还要白的男孩子,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拉着对方在路上叽叽喳喳的闲逛。 路上的行人,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大家都行色匆匆,忙碌在自己的生活里。 老丁脑子里不可控制的想到了自己儿子和那个小宋在一起的画面,也不比这些人辣眼睛,甚至于……还有些养眼? 所以,自己到底在抵触些什么呢? 可是狠话已经说出口了,老丁现在被自己顶在杠头上,也不能说缩就缩回去呀。 还有没有点父亲的威严了! 老丁除了打麻将很少动脑子,现在这复杂的情况让他觉得很烦躁。 他决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他的广场舞事业中。 当然,还有追求张阿姨的这件事情上。 …… 春节假期虽然连带上大年夜也只有七天,但很多人还是在老家待过了正月十五才陆陆续续回到S市继续为下一年的生计奔波劳累。 丁洋每天跑机场和火车站,载上那些带着家乡特产回来的旅客。 看到他们脸上或是带着对家乡的眷恋,或是带着对这座大城市的憧憬。 不知道他们在新的一年里有什么新的打算和计划呢?丁洋忍不住想道。 丁洋自从和父母出柜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事情了,可以和宋如琢大步往前走了,走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他大大方方地每天接送宋如琢上下班,在弄堂里就牵上了对方的手。 隔壁门洞坐在门口剥毛豆晒太阳的邻居老太太第一天看这画面也是会愣一下,但第二天再见着的时候就已经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冲丁洋打招呼。 难得一个好天气的周末,丁洋和宋如琢去江边散步晒太阳。 冬日里的阳光是这座城市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东西,江边人潮涌动。 有人带了帐篷在草地上扎营,有人牵着小狗扎堆在一起聊天。 丁洋踩着脚下去年市政新铺设的健身步道同宋如琢闲聊:“我爸今天有些奇怪。” “叔叔怎么了?”走在一旁的宋如琢问。 “他心情有些太好了。”丁洋说,“今天我出门的时候,他也在梳妆打扮。说是今天有事情要跟张阿姨庆祝。” 宋如琢抿嘴偷笑:“可能是去庆祝张阿姨的离婚判决下来了。” “什么!?”丁洋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宋如琢。 宋如琢眯起眼笑道:“嗯,昨天我听律师朋友告诉我的。” 丁洋十分意外,为了不挡住后面健身跑步的其他人,他把宋如琢拉到了一边。 “不是,这事情你是什么时候掺和进去的?” 宋如琢:“有一回我在咖啡店正好遇到张阿姨,就随口跟她聊了两句,介绍了我的律师朋友给她。” “你该不会是听了我妈的建议,专门去讨好张阿姨的吧?”丁洋有些怀疑。 宋如琢:“不是刻意讨好,只是想多结交个朋友。” 丁洋无奈地说:“其实我妈的建议我也有认真考虑过,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张阿姨开口。毕竟人家是个外人,可能并不想掺和到我们父子的事情里来。” 宋如琢冲丁洋眨了眨眼:“说不定马上就不是外人了。” 丁洋愣了一下:“你还跟张阿姨聊了些什么?” 宋如琢回答:“没聊什么,我只是当了回妇女之友,倾听了一会儿中年少女的心事。” 丁洋眯起眼怀疑地看向他。 宋如琢的社交技能他是见识过不少的。 他见过宋如琢在下属面前果断沉稳的模样,也见过他和交易对手在商务谈判桌上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架势。 但宋如琢和中老年妇女谈心事的画面……丁洋想象不出。 “一杯咖啡的功夫就能和张阿姨聊成闺蜜,你有点厉害。”丁洋感叹。 宋如琢冲他挑了挑眉,笑着问:“怕不怕?” 丁洋注视着宋如琢脸上比今天阳光还要灿烂的笑,也跟着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上前一步牵上了宋如琢的手,两人继续往前走。 “怕,当然怕。”他说,“怕老婆又没什么可丢人的。” 滨江享受阳光的人群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到一旁景观灌木丛中,冬季枯黄的枝条上已经有了绿色的嫩芽冒出了一点头。 冬天已经过去一大半了,春天不远了。 第101章 该省省该花花 老丁的春天比气象意义上的春天来得更早一些。 丁洋先是发现他开始每天刮胡子了,衣柜里那些穿得薄到透光的T恤衫也不见了,多了许多新买的干净整洁的新衣服。 某天,衣柜里还出现了一件崭新的皮夹克,老丁非常得瑟的跟儿子炫耀,说是张阿姨给他买的。 然后,老丁回家吃饭的次数也变少了,发展到后来也隔三差五的夜不归宿。 老房子失火——丁洋是这么评论老丁最近的状态的。 不过,自从知道妈妈早就已经找到新的伴侣展开新的人生了,并且过的那样幸福。丁洋也很乐得瞧见爸爸开始他的第二春。 而且老丁忙着谈恋爱,就更少来找他的不痛快了,他也乐得轻松。 这天早晨,老丁在家里,哼着《粉红色的回忆》对着镜子往他那张比砂纸还粗糙的脸上抹雪花膏。 丁洋正打算出门,突然被他叫住。 “哎,洋洋。你跟那个谁,下礼拜二晚上订了哪里吃饭?”老丁问。 丁洋愣了一下。 下个礼拜二是二月十四日,也就是西方情人节。 他确实和宋如琢有安排,但老丁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虽然搞不清老丁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丁洋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们不出去吃,打算在家里做饭。外面又贵人又多。” 老丁听罢嫌弃地啧了一声:“啧,没情调。” 丁洋:“你问这干嘛?” 老丁有些自豪地说:“哦,没什么呀,我要去外滩订个西餐厅跟你张阿姨共度情人节,我怕你跟小宋也要去那边。万一遇到了尴尬伐啦?” 丁洋哦了一声:“放心,我们不出门瞎逛,你跟张阿姨在外面放心的浪漫去吧,整个十里洋场都是你们的舞台。” 丁洋觉得老丁对他和宋如琢在一起这件事情的态度好像不似从前那么尖锐了,甚至于有一些躺平接受的节奏。 也不知道这和张阿姨同宋如琢的闺蜜情和她在老丁耳边吹的枕头风有没有什么关系。 “乖儿子。”老丁对丁洋的回答十分满意,“老爸我努力让你今年多个后妈。” 丁洋的面部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沉浸在第二春喜悦里的老丁还不知道,他前妻早就已经给儿子在南半球找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后妈了…… 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一眨眼的功夫,二月十四日就到了。 扑满了所有商业街爱心装饰和玫瑰花,已经为这个节日烘托了大半个月的浪漫气氛。 但他终究不是一个法定节假日,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周二。 即便是有如胶似漆的对象,社畜依旧还是要打卡上班。 只不过可能是肉体呆在工位上,灵魂可能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宋如琢从未像今天这般的期待下班时间的到来。 他以前其实并不看重这样的节日,觉得这是消费主义的陷阱。 但今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丁洋,因为他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而丁洋也神秘兮兮地同他透露了今天自己也有一份重要的礼物会交送到他的手里。 但工作还是要做的。 下午四点的时候,宋如琢召集手下团队的人开个讨论会。 原本打算长话短说短话不说,快速解决问题并且在会议结束的时候顺势就让大家早些回去陪爱人过节的。 可是问题却比他料想的要复杂,这个讨论会一直从四点开到了快六点,却还是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他注意到Leo和Kevin看手机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看完之后表情都比上一次更难看。 这两个家伙一定也是和女友有约会。 “下班时间到了,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大家是不是还要去过节?”宋如琢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说道。 Leo惊呼:“宋总您真是菩萨!” Kevin长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今天一定要大迟到了,已经在想要不要再去商店多买一条项链来跟我女朋友赔礼道歉了。” “那还愣着干嘛,快走吧,外面堵车。”宋如琢对他们说,身体力行地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他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套上外套准备下班。 路过办公区域的时候,宋如琢看到其他团队的工位也基本都空了。 整个大开间里,只有Amy还坐在那里,眉头紧锁,脸上反射着电脑屏幕照出的惨白的光。 “大家都走了,你不去跟男朋友约会么?”宋如琢经过Amy身边的时候停留了片刻,问道。 “啊,早就分了。”Amy说,“男人只会影响我看研报的速度。” 宋如琢愣了一下:“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Amy:“嗯,马上。我把鹿鸣科技的合同弄完就走。” 宋如琢:“这个项目顺利过会,多亏了你。我已经和人力部提过了,把你放进下季度升职的考核名单里。” Amy听罢,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宋如琢微笑着点头。 “要不是怕丁师傅吃醋,我现在一定抱上宋总您转圈圈。”Amy说,“您今天也要约会吧?快走吧。” 宋如琢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哦,我确实得走了。” 说罢他朝着Amy道了声别,小跑着冲向了电梯间。 永福里十号,丁洋确实已经等了他好久。 因为平时两人也经常在家吃饭,这样一个特殊的节日,丁洋今天准备做一顿从未挑战过的西餐。 此时此刻,他站在厨房里,面对一桌子准备了一下午的食物材料,还在翻看复习自己保存下来的菜谱,仿佛要面另一场人生中很重要的考试。 “牛排要事先用胡椒粉、橄榄油,还有那个像路边野草一样却要三块钱一根的迷迭香腌制好。 烧热平底锅,放入橄榄油,微微冒白烟的时候再放入一根迷迭香煎出香气。 再将牛排放入烧热的锅里,尽量不移动,让热量锁住表面肉汁。 ……” 丁洋在心中预演了几遍烹饪过程,胸有成竹,就等宋如琢到家开整了。 【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给对方发了条消息,确认一下什么时候适合把奶油蘑菇汤给煮上去。 【还有五分钟左右就到家。】宋如琢回复。 丁洋:【老婆,你牛排想要几分熟?】 宋如琢:【五分 :)】 丁洋兴奋地打开了厨房煤气灶的火,摩拳擦掌打算好好露一手。 锅里的牛排滋滋作响,内部脂肪受热爆裂的噼啪声。 厨房里迷漫出迷迭香和牛肉混合的香气。 丁洋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却停不下手里的动作。 他在厨房冲着外头大喊:“老婆!你先去换衣服洗手。” “抱歉,回来晚了。需要我帮忙嘛?”宋如琢顺着香气就找到了丁洋,双手从背后绕到他腰间,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你洗完手把桌子摆一下吧。”丁洋侧头回吻了一下他,然后赶忙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平底锅上。 他得注意着牛排什么时候得翻面。 “嗯。”宋如琢应了一声,然后回房间把身上笔挺的西服套装换成了一套舒适的居家服。 他洗了手回到厨房,从高处一个不太打开的橱柜里找出了吃牛排的刀叉,用熟水冲洗擦干后放到了餐桌上。 “你怎么还买花了?”宋如琢看着桌上花瓶里的玫瑰花有些讶异,“我又不讲究这个。今天买花不划算。” 餐桌中央的花瓶里插了几朵红色的玫瑰花,花虽不多,但搭配上透明精巧的玻璃瓶和配草,倒是也能把屋内气氛一下子烘托得十分浪漫。 “该省省,该花花。”丁洋说,“节日氛围要到位。” 宋如琢看着厨房丁洋忙碌的背影笑了。 “喵~” 宋如琢听见一声猫叫,寻声看去。 只见刚才还一直在沙发上打盹的丁生煎不知什么时候从上面跳了下来,正踱着猫步优雅地朝这边走来。 宋如琢以为是这只馋猫寻着肉味过来讨食了,思索着着要不要去给它开个罐头。 然而,丁生煎却并没有走向他,进了餐厅后突然转弯,一跃而上跳上了边上的窗台。 第102章 无限期的合同 “喵~”生煎冲着窗外叫了一声。 突然,宋如琢看见窗户外头,一个白乎乎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子蹿了上来,十分稳健地落在了狭窄的外头的窗沿上。 宋如琢仔细一看,认出了它——是那只上次在垃圾桶见过的小白猫。 他有些惊讶地走到窗户边,看到两只猫正隔着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深情对望” 丁生煎:喵~ 小白猫:喵~ 丁洋的迷迭香牛排已经出锅。 看着自己第一次的西餐作品,他满意地把两盘牛排端上了餐桌。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丁洋发现宋如琢站在窗户边正看着什么,于是好奇地凑了过去。 宋如琢冲他指了指外头:“这是上次我们在垃圾房看到的那只猫吧?” 丁洋眯起眼仔细打量了窗户外那只正跟丁生煎对唱山歌的白猫。 “嗯,好像是的。” “瘦了好多……”宋如琢嘟囔。 “别管他们了,来,快来尝尝老公做的牛排。”丁洋说着揽上宋如琢的腰就要把他往餐桌带。 宋如琢一步三回头:“要不……给它拿点吃的吧?” 丁洋:“?” 三分钟后,一黄一白,一胖一瘦的两只猫蹲在房间角落里吃起了牛肉边角料,发出与他们可爱外表极不相称的咀嚼声。 丁洋坐在那里,听着这动静,觉得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玫瑰花营造的浪漫气氛好像被减弱了许多。 “什么吃相。”他对着那两只猫嫌弃地嘟囔了一句,继而又瞬间变脸,转头看向对面的宋如琢,献媚地笑问:“老婆,我做的牛排好吃嘛?” 宋如琢用力咀嚼着显然已经熟过头了的牛肉,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好吃,你做得都好吃。” 丁洋得到了认可,心里头美滋滋,也不多去在意角落里那两只狼吞虎咽的“猛兽”了。 “我说过,我有个礼物要给你。”丁洋突然说。 宋如琢好不容易把那口绝对是十分熟的牛肉给咽了下去,放下手里的刀叉,擦了擦嘴,端坐在那里十分期待地看了过来。 “嗯,现在要给我吗?”他问。 丁洋点点头,把手伸进裤兜,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掏出一张卡双手递到了宋如琢面前。 宋如琢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凑过去眯眼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是一张银行卡。 “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敢伸手接,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要给我的礼物……是钱?” 即便是知道中国有结婚送红包过年送压岁钱这样直接以现金作为礼物的传统,但情人节送钱这件事情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大合理。 “这不是钱,这是我的工资卡!”丁洋说着,继而又把银行卡往宋如琢面前递过去些。 宋如琢:“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丁洋一把把宋如琢的手拉了过来,强行将银行卡塞到了他的手里。 “我不缺钱啊。”宋如琢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不缺钱,我开车挣得这些钱你也看不上。我把我的工资卡给你,是因为你是我老婆。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你又在骗我这个外地人了……” “我干嘛骗你。以前我爸的工资卡就在我妈那里,离婚之前甚至一直不知道自己银行卡里有多少钱。徐东明爸爸也是从来不知道自己每个月工资到手有多少,就每个月拿五百块钱零花钱都美滋滋的。” 宋如琢将信将疑:“五百?一个月不可能够花吧?” “只是零花,买烟,偶尔喝酒够用了。其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听从徐家妈妈的安排。”丁洋说。 宋如琢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把那工资卡推了回去:“还是放在你自己这里吧,我不喜欢这样限制你。而且……你知不知道要我管钱的管理费是很高的?” 丁洋没有接,表情有些委屈巴巴:“可是,婚后工资卡不上交给老婆的男人……在我们这里会被人看不起的。” “怎么可能。”宋如琢觉得他还是在忽悠自己。 可是丁洋刚才还有些浮夸的表情却好像收敛回来一些,说话的语气诚恳:“我这张卡里,还有这些年开车攒下的十来万。攒的很辛苦,但连个买房首付都不够。我以前不敢找对象也没想过要结婚,因为知道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买不起一套房子。” 宋如琢说:“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个的。” 丁洋说:“我在意,我希望能给我的伴侣安全感。但我现在确实买不起那么贵的房子,我只有这些钱,都放在你这里你帮我存着好不好?说不定我再努力工作几年,就能存到首付了。” 宋如琢看着面前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丁洋,抿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身走向了客厅。 他从客厅沙发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返回餐桌前递给了丁洋。 “这是……?”丁洋疑惑地接过来。 “情人节礼物。”宋如琢说,“打开看看。” 丁洋打开那文件夹,取出里面的东西。 只见里面装的是几本硬刷精美的学校宣传册。 “我原本一直在犹豫是给你这个,还是就只是买条领带送给你。”宋如琢说,“但我觉得还是先把这个给你吧。” “我记得你说过,司机这个职业虽然收入还行,但替代性太高,可能做不长久。这点我也认同。你还年轻,我觉得你还有机会重新做自己的职业规划,所以就帮你找了一些国外学校适合你的进修项目。让你在十八岁高中毕业的时候就确认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而选择大学的专业可能很难,但现在的你应该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吧?” “你是说……让我去重新念大学?”丁洋不太确定地问,“可是我很久没念过书了,去国外上大学,要考英语吧?还有……学费。” “我原本想替你出学费的,可我担心你不愿意接受。”宋如琢说着看了一眼桌上丁洋的工资卡:“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存款。至于英语,你有高中的基础,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学起来,只要肯努力一下应该就能达到标准了。” “可是我们俩……” “我跟现在这家公司的合约还剩一年多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你准备考试的时间。到时候,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这些我替你筛选的学校所在的城市我都有自信找到合适的工作。” 宋如琢居然悄悄地考虑了那么多,丁洋有些惶恐。 “可是,用我的存款重新读完大学,真的就能找到更好的更适合自己的工作么?”他有些犹豫。 “这是投资,投资的风险和收益永远是对等的。”宋如琢说道。 继而他拉过丁洋的手,用力握了握:“但我会是你最后的保障,我永远为你保留一个专职司机的岗位。” 丁洋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他不思进取,但也按部就班。 就连银行存款也都是买一些无风险保本的产品。 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选择了和宋如琢在一起,并且公开出了柜。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尝试一下冒一次这个险呢? 说不定他就能成为一个和宋如琢匹配的男人呢? 他们之间还有六年的年龄差,六年不知道足不足够他去追赶对方。 丁洋思考再三,收下了宋如琢给自己的礼物,也收回了自己的那张工资卡。 他点了点头,说:“但我要的不光是专职司机的岗位。” “那你还要什么?”宋如琢问。 “我还要宋总人生伴侣的岗位,而且签无限期的合同。”丁洋说。 宋如琢听了莞尔一笑:“没问题,我不会每个月只给你五百块钱零花钱的。” 第103章 叫你来你就来 然而,要出国重新读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丁洋说服自己只是最简单的一个环节。 他毕竟还有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爸需要照顾。 丁洋找了个老丁和张阿姨甜蜜旅行回来,心情好到觉得隔壁十五号那个满脸鼻涕脏兮兮的熊孩子都特别可爱的日子,跟老丁提了一口这件事情。 老丁先是愣了一下,只花了五秒就恢复了对儿子一如既往不屑的神情。 “你要去就去,又不花我的钱,关我什么事。” 丁洋说:“我是担心我万一去了,谁给你烧饭吃。” “我还会把我饿死?”老丁白了儿子一眼:“再说,你老爸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老丁的表情过于自豪和得瑟,以至于丁洋瞬间有一种失宠的落寞。 不过这情绪很快就散了,因为老丁又阴阳怪气地对儿子说:“再说,这个书是你想读就能去读的吗?你那英语水平,能考得上再说吧。” 这是事实,对丁洋来说最大的障碍确实就是英语考试。 宋如琢替他选的学校门槛都不算高,基本只要雅思成绩到位都能申请下来。 只是丁洋自从大专毕业就没碰过英语了,虽然那时候的应试教育的底子还在,不至于ABC都不会,但距离申请学校的标准还是有些远。 宋如琢找了套雅思题给他做,勉勉强强够得上个5分的水平。 “一年时间提高到6分应该不算太难。”宋如琢说,“我会帮你。” 但他作为一个母语英语者,其实并不太会教考试的事情,最多也只能陪着丁洋练练口语改改作文。 “你觉得我们平时一起的时候要是一直说英文,一年下来我的口语可以到几分?”丁洋问他。 宋如琢一边替他改作文一边笑:“我们平时聊天的内容,考试应该用不上。” “我们平时聊?聊什么了?”丁洋刚写完一篇流程图小作文,死去的脑细胞还未来得及被补齐,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如琢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坏笑,凑到丁洋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丁洋的脸跟着刷得一下红了。 有些话确实只能在某些场合才说得出口,其他时候即便是他自己听来都有些臊得慌。 学习终究还是没有捷径可走,丁洋还是投入到了没日没夜的背单词和题海战术中去了。 但他也并没有因此缩短自己出车的时长,反而是更努力的工作。 他的存款只够勉强覆盖完成课程的学费,但他还得准备些生活费——他不想当个被宋如琢养着的小白脸。 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即便是对正值壮年体力精力很好的丁洋来说也不容易,为了维持开车时候的精力充沛,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养成了每天三杯咖啡的习惯。 他也终于理解宋如琢以前说的“喝咖啡只是为了摄入咖啡因”是什么意思。 但即便是每次去买的都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他的会员卡还是很快升级到了四颗星。 丁洋把烟彻底戒了,发现自己省下的买烟开销刚好能支撑这比“咖啡因续命”的支出。 再加之当初花的一百多块钱买的会员卡早就回了本,并且还薅了不少次的买一送一券,倒是让省吃俭用惯了的丁洋很是欣慰。 S市的春天是四月中旬正式到来的,维持了不到二十天就好像又走了。 白天气温一下子窜上了三十度,烈日灼热已经几乎要盖过了“春意盎然”。 然后又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南方城市特有的“黄梅天”也来了。 这是宋如琢头一回面对这诡异的天气——没有太阳,闷热,潮湿,真菌繁殖快速。 某一天一大早,宋如琢喝着咖啡站在丁生煎的硬纸板跑步机边,享受地看着自己的小猫咪在跑步机上扭动抓挠卖萌。 突然,他的眼睛瞥到角落里有个奇怪的东西。 宋如琢凑近过去一看,鼻梁上的眼镜差点掉下来——是一个灰白色的蘑菇。 这时丁洋刚好按开了密码锁进了房,在玄关就看见宋如琢背影僵硬地站在角落,于是便好奇地凑了过去。 “哦,黄梅天了,很正常。” 他瞥了一眼就知道宋如琢在看什么,见怪不怪。 宋如琢看看他,表情不可思议。 “我家拖把也长过蘑菇,不过好像不是这个品种。”丁洋自言自语,“一楼湿气大,这种纸板的东西吸水,很容易就发霉了。” 他把还趴在跑步机上的丁生煎轰了下去,掀开夹缝,果然还有不少看不见的地方也发了霉。 在丁生煎无效的喵喵抗议声中,它最爱的跑步机被自己的两个仆人拆得七零八落,并且带出了家门,扔进了可回收垃圾的绿色垃圾桶内。 扔完垃圾的两人用垃圾房边的公用水龙头洗了洗手。 然后还没等宋如琢把手上的水甩干,丁洋的手就牵了上来,拉着他堂而皇之地走在永福里的弄堂里。 “洋洋,嘎早去上班啦?” 共住在永福里二十号的邻居刘阿姨正好买菜回来,在弄堂里看到他俩,热情地打了招呼。 她已经见过好几次丁洋牵着身边这个男人的手走路了。 她也是懂同性恋这种事情的。 虽然这个概念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前卫,但在言谈举止中她并不会表现出来,免得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刘阿姨早呀,今朝买了什么小菜啊?”丁洋也极为自然地回应着,牵着宋如琢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刘阿姨抬起右手提着的红色塑料袋,说:“诺,今朝菜场水产摊头上的蛏子蛮好,回去清炒炒给我老公过老酒吃。” 丁洋:“哦,是伐?” 他转头看了看宋如琢:“你欢喜吃蛏子伐?阿拉也去买点。” 宋如琢笑笑,用有些洋泾浜的方言口音回道:“好额呀。” 这段日子为了跟丁洋学英语感同身受,宋如琢主动要求丁洋也教他说本地方言。 他学会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发音最标准的一句话是:“吾切色爱色侬了。(我认定你,爱死你了)”,是丁洋天天在他耳朵边重复无数遍的结果。 一旁的刘阿姨被他俩肉麻到,表情笑呵呵,内心“啧啧啧”地走开了。 二人一同逛到了菜场,称了几斤看起来很肥美的蛏子。宋如琢心疼丁生煎失去了最爱的玩具,执意要为它买斤河虾安抚一下它受伤的心灵。 丁洋一手提着两袋水产,一手提着新鲜蔬菜,腾不出手来牵老婆。 他只能紧紧贴在宋如琢身边,边走边亲昵地问:“你明天出差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边呆一天应该就能回来了。”宋如琢东张西望找肉铺,想再给生煎买些牛肉吃。 丁洋问:“那你这周六应该有空吧?” “嗯。”宋如琢随口回道,“要我帮你做套雅思模拟考吗?” “不是。我爸说请我们去张阿姨家吃饭。” “我……我们?”宋如琢有些不确定。 “对。”丁洋点头,并且模仿了今天一早他出门的时候老丁叫住他和他进行的扭捏对话。 老丁:“那个谁,这周六有空吧?” 丁洋蹙眉:“谁?” 老丁:“哦哟,就是那个呀,那个小宋。” 丁洋斜眼看看他:“干嘛?” 老丁刻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跟张阿姨这周六请你们吃饭。” 丁洋:“为什么?” 老丁:“叫你来就来,问题哪能噶多。” 丁洋:“为什么小宋也要去?侬不是说不要看到我们在一起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老丁瞪了一眼他,有些心虚:“再说,这次是张阿姨点名叫他去的。” 第104章 你们,我们 二个人还是接受了不管是来自老丁还是来自张阿姨的邀请。 在那周六的傍晚,丁洋带着宋如琢按照老丁给的地址找到了张阿姨的家。 拿到地址的时候丁洋就看了一眼,那条路他是知道的,是市中心闹中取静的某条小路。 附近没有动辄十几万一平的新房豪宅,也没有解放后遍地开花的老公房。 只有一些和永福里一样岁月久远以至于有些破败的老旧里弄和住了七十二家房客的老别墅。 丁洋那时候估计着,大概张阿姨家住得地方和自己差不多,停车也应该不方便,于是就没有开车去。 当他牵着宋如琢的手,在闷热的午后行走在路边,不出五分钟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 可当他顺着地址找到门牌号的时候,丁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对张阿姨有所误解。 他一直从老丁口中听到他夸赞张阿姨是“大家闺秀”,他以为这只是老丁被爱情冲昏头脑后自行给对方加上的滤镜。 而之前一道吃饭的时候,张阿姨和大家聊的“那个年代”之前的事情,丁洋也以为是某种程度上的“划胖”。 他在张阿姨身上见过最贵重的东西,大概就是手上那个绿得有些假的玉镯子。 然而,眼前这栋只有一个信箱挂在小花园门口铁门上的小别墅,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猜错了。 小别墅被遮盖在梧桐树茂密的枝叶中,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被人精心打理修葺过的外墙和屋顶,和街对面一家已经破墙开了艺术品画廊的别墅遥相对望,贵气和韵味上却一点不输。 “是这里吗?”宋如琢也有些意外,拿着纸巾吸着额头不断渗出的汗,“这里头好像有地方停车哎。” 何止停车,这铁门后面的空地大到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家里空着那么一大片空地的奢侈程度和浪费程度堪比租下外滩十八号的一整层,在里头不开饭店也不开酒吧,就只是空着,太阳好的时候可能会去晒个被子什么的…… 不过小别墅前面的那片空地也不是完全空着,除了周边精心打理布置着的绿植之外,空地靠边的位置还停了一辆被防尘罩遮起来的小型轿车。 看着那曲线型的车型和比寻常车子低了许多的地盘,丁洋能辨别出那一定不是什么桑塔纳帕萨特之流。 丁洋有些紧张地按响了铁门外的门铃。 清脆的铃音滴滴几声后,里面的对讲机被接了起来。 “喂?” “张阿姨,我是小丁。” “哦哦,小丁啊,我给你开门。” 铁门发出嘭地一声自动解锁,丁洋和宋如琢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确认了一下彼此的着装整齐得体,然后一道手牵手进了那栋小别墅。 张阿姨和老丁已经出来站在门口迎接他俩,老丁看到宋如琢的时候脸色也不似有太大的排斥,甚至丁洋还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句:“小宋来啦。” “张阿姨,这栋楼就您一家?”丁洋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直接了当地问。 张阿姨笑着点头:“是呀,我爷爷当年用十几根金条买下来的。以前跟我们家和大伯一家都住在这里。后来他们一家都移民了,把房子留给我了。” 她摸了摸有些年代感的楼梯扶手:“房子虽然老了点,但地段好,我住习惯了。不高兴搬家。就是我儿子和我前夫出国之后空荡荡的。” “怎么不租出去呢?”丁洋知道这地段的单间租出去一个月也要七八千,这栋楼的空房间少说也有两三间了,一个月的租金能顶得上刚上班的小白领几个月工资。 “哎,太麻烦了。”张阿姨轻描淡写地回答,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她的理由——不差钱。 “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我就每天请个钟点工过来做饭打扫。”张阿姨带着他们往一楼客厅去,路过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了那钟点工正在手脚麻利地准备着晚上的菜品。 “洋洋,听你爸爸说你烧饭也烧得很好啊?”她突然对丁洋问。 丁洋说:“也没有,随便烧烧的。” 一旁的老丁插话道:“洋洋烧得蛮好的,蛮叫今年过年让他们到我们这里来一起过,让张阿姨看你露一手。” 你们。 我们。 老丁口中说出的这两个简单的人称代词,仿佛是在向人透露,自己已经接受了这屋子里四人之间两两的关系。 丁洋听出了这其中含义,心里高兴,但不表露出来。 只要老丁不再翻毛腔,他就当他已经接受宋如琢了。 他们在客厅做了一回儿,老丁把电视打开,非常得意地放去年去电视台参加广场舞比赛的视频片段给他们看。 丁洋看到屏幕上那个穿得山青水绿,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站在队伍最中间的自家老头子,一下子有些不敢认。 “叔叔好帅呀。”宋如琢倒是懂得捧场。 “嘿嘿,你当洋洋像谁啦?当然是我咯。”老丁得瑟道,指了指埋头嗑瓜子的儿子,“不吹牛皮哦,我年轻时候好好叫要比他好看了。” “浪费您的基因了,真是不好意思。”丁洋说。 “哪能好这样讲的,阿拉洋洋也很帅的好伐,又会烧饭,小宋你福气好的来。”张阿姨笑呵呵。 宋如琢抿了一口茶,笑着点点头:“嗯,福气老好的。” 聊到这里,钟点工阿姨已经将做好的一桌子饭菜陆续端上了一旁的餐桌。 把最后一锅全家福端上来之后,钟点工阿姨一边解开身上的围裙,脱下袖套,一边过来同张阿姨说:“张老师,饭菜都好,厨房我也收拾过了。你们吃好饭把碗筷放到水斗里,我明天来洗哦。” 张阿姨:“好的。” 钟点工:“那我就先走了。” 目送钟点工离开之后,张阿姨招呼大家上桌吃饭。 这钟点工阿姨可能是个安徽人,做饭的口味偏咸,还喜欢放点辣椒。 丁洋特地挑了几个没有放辣的菜夹到宋如琢碗里,并且小声在他耳边说:“不爱吃不用勉强,装装样子就行。” “今朝能和洋洋小宋一道吃饭,阿姨真的老开心的。”张阿姨举杯说道,“小宋前段日子帮了我很大的忙,阿姨今天特地请你来就是想感谢一下你。” 宋如琢摆手:“阿姨您客气了,我只是正好认识一个专业的律师朋友而已。” 此刻,桌上的老丁突然站了起来,拿起红酒瓶把宋如琢面前的酒杯倒了个七分慢。 然后只见他也举杯冲宋如琢摆出一副长辈威严地模样说道:“小宋,叔叔也替张阿姨谢谢你。” 丁洋吓了一跳,宋如琢也有些受宠若惊,慌忙站起身端着酒杯敬回了这杯酒。 大家又随便聊了点什么,酒过三巡后,丁洋注意到双颊有些泛红的张阿姨不停地在给老丁使眼色。 老丁不断重复夹起面前的花生米往嘴里塞,似乎在酝酿什么。 “那个……”一盘花生米只剩下几颗的时候,老丁终于开口了,“今天叫你们来吃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他的表情语气少有那么严肃的时候,丁洋见状立马放下了碗筷,和宋如琢对视一眼,又看了回去。 “张阿姨的离婚案子已经彻底结束了,我们打算下个月就去把证领了。”老丁说。 “啊?领证?”丁洋当场呆滞住。 张阿姨弯起眼角,露出显得无比慈祥的鱼尾纹:“嗯,我们也不打算请酒水了,领完证后,我们就自己家里人吃吃饭好伐?” 丁洋还呆在那里,没有做出回应。 宋如琢在桌子下用脚轻轻碰了碰他,并且主动把话题接了过来:“好的,到时候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丁洋回过神,看着对面又开始扒拉花生米的老丁,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发展得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第105章 干嘛骂我? 晚饭结束后,丁洋帮着张阿姨把桌上的剩饭剩菜和碗筷端进厨房。 他不大习惯直接把脏盘子就这么扔水斗里,还是顺手把有红烧酱汁的几个盘子给冲洗了一下。 “喔唷,你放在哪里好了。”张阿姨边说,边从冰箱旁边的地上试图抱起一个很大的西瓜。 丁洋见状忙过去帮忙:“我来切吧,阿姨您去休息一下。” 张阿姨没有离开,只是笑眯眯地站在厨房看着丁洋。 她全程观摩了丁洋麻利地把西瓜表面用水冲干净,又熟练地将它切开成等分的大小并且装了盘。 “洋洋你真是能干,现在的小年轻不大有你这样会做家务的。”张阿姨感慨道。 “哎,被逼出来的呀,我爸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丁洋说出口后,才突然意识到在张阿姨面前这么开坏老丁是不是不太好。 但张阿姨好像并不介意:“是的呀,你爸爸说他家务什么都不会的。你们家里老早你妈妈在的时候么都是你妈妈做,后来么都是你做。” 看来老丁并没有在张阿姨面前伪装什么,反倒是将自己的缺点完完全全地袒露给了她。 然而因为这样,丁洋就更觉得奇怪了。 “张阿姨,你跟我爸爸结婚的事情,是谁先提的啊?”他问。 “我呀。法官说离婚判决书的法律效应等同于离婚证,我法律上是单身,可以再结婚的。”张阿姨大方地回道。 “可是……阿姨你为什么想要跟我爸爸结婚啊?他到底哪里好?” 虽然不太礼貌,但丁洋还是实在想要知道,这样一个被前妻和儿子都嫌弃的糟老头子,到底是怎样俘获张阿姨这样一个优雅女人的心的。 “你爸爸啊……蛮滑稽的。”张阿姨说,“就是跟他嘎三户,我总要笑道肚子疼。而且他舞也跳的老好的,跟我有共同语言。” “但是他没有钱,没房,退休工资也不高,还不会干家务……”丁洋说。 张阿姨笑了,无意识摸着她右手手腕上那碧绿的翡翠镯子:“阿姨不缺钱的呀。你爸爸给我带来的开心是钱买不到的。” “可是张阿姨,我倒不是说我爸爸会如何。就是站在您的角度,有没有考虑过领了证之后对您来什么财务上的风险?”丁洋的话就问到这里,潜台词是想问“一个经历过那么复杂漫长的离婚财产纠葛的女人,为什么会再一次选择步入婚姻”。 “不会的,这个我都咨询过小宋介绍给我的律师了,他给我准备了齐备的法律文书,你爸爸也说他愿意签的。他说巴不得要跟我的财产撇清关系,这样别人就不会说他年纪一大把吃软饭了。”张阿姨捂嘴笑了一下,悄悄瞥了一眼坐在餐厅的老丁。 “我晓得你的想法的,你肯定在想:既然财产不搭界,我们这个年纪了也不会再生小孩了,为什么还要领证结婚呢?我身边也很多这个年纪的人,只是生活在一起,不领证的。”张阿姨继续说道,“但是婚姻的意义,不光是为了捆绑财产和生小孩呀。可能你现在还年轻,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是等到年纪大了,躺在病床上,只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的时候,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是比其他任何亲戚朋友甚至于孩子都要重要的存在。他可以替你签放弃治疗的文书。” “我儿子跟我那个前夫在国外,我是根本不指望他了。身边的其他亲戚朋友,我也没有自信能把自己生死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们。你爸爸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他能够在那个时候做出一个真正让我开心的选择。我觉得这个是法律赋予婚姻最大的意义。如果结婚只是为了生孩子的话,那就不会有丁克的夫妻了,国外同性恋婚姻法通过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极而泣了。” 张阿姨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丁洋。 丁洋脸色确实一下子变了。 他不需要小孩,他可以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宋如琢,可是他们没有资格在对方弥留之际在医学文书上签字。 虽然这事情看起来还很遥远,但确实是一根一直扎在心里的刺。 “不过你们还年轻,不着急,我们国家的发展很快的。二十年前谁敢想象到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二十年后回头看我们现在,可能也举得蛮滑稽的。” 张阿姨的话语和她手腕上那玉镯一样,温润通透,暂时地安抚了丁洋突如其来的不安。 而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餐厅里。 老丁显然是花生米过老酒吃多了,脸通红。 他喝多了就放松,而且话多,根本就不在乎坐在对面的宋如琢是自己“男儿媳妇”的身份了,只想跟他聊天。 “哎,小宋。”老丁醉醺醺地叫了一声。 宋如琢刚才没喝多少酒,神智还是清醒的,单独和老丁相处的时候还略有些拘谨。 “徐东明跟我讲,你是搞投资的?”老丁有些大舌头地问。 宋如琢:“嗯,是的。” 老丁:“他说你很懂的。” 宋如琢摆手客气:“没有没有,只是接触的东西比较多,一直在不断学习。” 老丁带着醉意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宋如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然后,只见他身体微微往前倾,因为酒精通红的双眼努力聚焦,十分严肃认真地开口问:“那你觉得,美国人对中国封锁芯片技术,对国内的集成电路产业未来的发展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宋如琢:“????” 丁洋和张阿姨端着两盆沙瓤西瓜回到餐厅的时候,宋如琢已经跟对面的老丁从芯片供应链受阻讲到了自主研发可能带起的新的机遇。 丁洋不知道起因,更听不懂这过程,只是看到坐在对面的老丁喝得烂醉,对着宋如琢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 “老爸你在点什么头?你听得懂的啊?”他问。 老丁从面前的盆里拿了一块西瓜,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含着半口瓜瓤含混不清地说:“我当然听得懂,门口老王和老袁天天跟我探讨国际局势的好伐?”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听懂了什么。”丁洋又问,然后挑了一块籽最少的西瓜,递到了宋如琢手里。 “听懂了小宋让我不要割肉!就当支持我们自己的芯片产业!” 宋如琢差点没被一口西瓜汁呛死,一边猛咳嗽一边摆手:“叔叔,我没有说过这个……” 老丁仿佛完全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自顾自感慨:“我那几个芯片行业的股票不叫套牢,叫支持国家建设。” 宋如琢:“……” 丁洋敷到宋如琢耳边对他轻声说:“随他去吧,他都被套了好多年了,喝醉酒随便说说的。” 宋如琢:“可是……” 还没等他下半句说出口,就感觉到肩膀被人下手不知轻重地拍了几下。 老丁站起身,摇摇晃晃眯眼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是认可和喜爱:“小宋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跟你聊天受益匪浅。谢谢你不嫌弃我家的戆堵儿子。” 丁洋:“?” 你接受儿媳妇就接受,干嘛还要顺带骂儿子一下。 第106章 手捧花 老丁和张阿姨在今年的第一个高温天热火朝天地去领了证,接下去可能就因为有了持证上岗的自信,几乎很少再回家了。 丁洋倒也乐得轻松,他要工作和备考,本来就已经没什么时间再为老丁考虑一日三餐和家里家务的事情了。 今年夏天,丁生煎不再需要不锈钢脸盆和摇头扇了,它一天二十四小时享受着宋如琢为他开的中央空调,偶尔趴在窗户口看看外面弄堂里的人来人往。眼神中却没有了过去那种凌冽霸气的光,变得十分平静安详。实则内心正在非常不屑地嘲笑那些屋外的行人。 丁生煎想:这种进化了千万年,拥有了巨大脑容量,号称已经到了食物链顶端的两脚兽,居然还需要在四十度的天气外出捕食,真是难以理解。 它从窗户上跳了下来,信步来到沙发旁,发现自己的地盘再一次被家里的两个仆人占领了。 丁生煎咧嘴刚想发出抗议,却看到宋如琢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冲它比了个小声的动作。 “嘘,不要吵醒丁洋哦。” 他的膝盖上枕着丁洋的脑袋,手里还捧着一本英语书。 刚才丁洋想让宋如琢帮忙背一背英语作文。 结果因为昨天去当了徐东明的伴郎,喝酒太多还没缓过劲来的缘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宋如琢发现他背着背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没有了动静,低头一看看到膝盖上的丁洋闭着眼睛,唇瓣微张,已经打起了轻微的鼾。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在丁洋刚修剪过的头发上揉了揉。 手感有些硬,远远不及丁生煎的的皮毛柔软细腻,但他就是很爱。 失宠的丁生煎觉得索然无味,又踏着它的猫步绕到了客厅另一边,抬头突然发现茶几的花瓶里多了一束之前没见过的花。 丁生煎找准角度,弯曲后退,绷紧上半身,一跃而上,轻盈地跳到了那花瓶边。 它用粉色湿漉漉的鼻子凑近嗅了嗅,新鲜的香味,里面还夹杂着许多陌生人的气味。 丁生煎试探性地伸出一只爪子拨弄了一下那花瓶,花瓶不算太重,微微往茶几边挪动了一点。 它又扒拉了一下,想要把这花瓶连同花一道从茶几上推下去。 倒不是因为它不喜欢这花,这纯粹是出于猫的本能,想要犯犯贱。 经过丁生煎的努力,那花瓶最终还是“不负猫望”,从茶几上掉了下来。 好在茶几位置不高,地上还铺着一块地毯,花瓶没有碎裂,花也没有散落一地。 只是那砰一声的动静,还是把屋里的两个人类吓了一跳。 丁洋更是腾得一下从沙发上弹起,睡眼惺忪地擦了擦口水环顾周遭,一下子就看到了茶几旁那个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 犯罪分子十分嚣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嗖的一下钻到了沙发下面再也不出来了。 “侧那,丁生煎你脑子瓦特了啊。” 他骂骂咧咧打算起来收拾那掉落的花瓶和花束,然后去收拾丁生煎那个不孝子。 结果宋如琢把他按回沙发坐了去。 “我去收拾吧。”宋如琢说着起身走到茶几边,一手拿起花瓶,一手握着那束花的花杆,小心翼翼地尽量将他们保持原状地扶起,然后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然后宋如琢又细心调整了几支花的角度,发现其中还是有一根粉色玫瑰的花茎被折断了。 他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不大高兴的表情。 “生煎,你不可以这样做。这束花是你爸爸昨天好不容易抢到的。” 他破天荒地头一次训斥了丁生煎。 丁生煎钻在沙发下面,两只眼睛时不时反射出两道光,脑子里不明白:花有什么好抢的?愚蠢的人类。 花瓶里的那束花是昨天婚礼上新娘的手捧花。 丁洋听人讲过,抢到了结婚当日新娘手捧花的人,可以收获与新婚夫妻一样的幸福。 于是他从一大早接亲就盯上了小杨手里的那束花。 他问徐东明那花可不可以内定给他。 徐东明则十分为难地告诉他,小杨的的姐妹团里都是单身适婚年龄的姑娘,新娘捧花恐怕是个抢手货,丁洋得凭实力去抢,开不了后门。 那天接亲做小游戏的时候,小杨的伴娘和姐妹团的姑娘先看到和其他几个伴郎,都是是徐东明的同事。 姑娘们看着那几个二三十岁已经发量捉急的IT男眼神都没有了光,甚至是有了杀意。 她们刚想下决心要好好整整这些人的时候,丁洋自告奋勇冲到了最前面。 看着这个穿着订做的修身西服腰细腿长一米八五,五官好看得比得上小明星的新郎的发小,姑娘们最终还是收起了“刀”。 新娘小杨看出了自家姐妹明显的手下留情。 为避免她们的感情错付,小杨很快就找了个机会点醒了这些怀春的少女。 小杨:“别惦记了,人家有男朋友。” 姐妹团:“???” 于是,“优质资源”变成了“对手”,婚礼最后一环节抢新娘花束的战斗变得十分激烈。 丁洋的皮鞋被不知哪个伴娘的细跟高跟鞋狠狠踩了一下,忍着痛利用身高优势抢到了小杨扔出的手捧花。 然后,丁洋就在一众怨怼的目光下,鲜格格地把手捧花带回了家,醉醺醺献给了宋如琢。 宋如琢当然知道这花的意义,如获至宝地收下了那手捧花,找了个自己最喜欢的花瓶插上,还特地搜了一下如何能让鲜切花开放得更久一些的方法。 结果第二天,就被丁生煎折了一支……宋如琢是真的有些生气。 “小猫咪太调皮了,是会招人讨厌的。”宋如琢双手叉腰对着还趴在沙发下不敢出来的丁生煎训斥。 “是啊,你这幅腔调,老丁以后天天请你吃生活。”丁洋跟着一起骂。 两人一道出国的这件事情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丁生煎。 确实是有那种一道带宠物出国的业务,但宋如琢咨询下来,很多国家是需要把宠物防疫隔离好六个月才能让主人带回去的。 他有些舍不得这么折腾丁生煎。 而且,丁洋的课程结束后他们是会回国还是继续到别的地方现在也都还不确定。 于是他们两人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丁生煎先跟老丁一阵子,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把它接来一家三口团圆。 作为“爷爷”的老丁表现得很嫌弃,嘴巴里说着:“随便”。 直到张阿姨开口说:“有只猫在家里老鼠也不敢来了。” 老丁才算是找到台阶,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丁生煎的寄养任务。 而丁生煎自己则根本不在乎这事情,依旧我行我素,在家里嚣张跋扈。 丁生煎想:换个仆人而已。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第107章 夹生的鱼尾巴 在工作、学习、谈恋爱滚轴转的生活方式下,丁洋觉得往年S市难熬漫长的夏天今年过的飞快。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秋天就悄悄到了。 永福里附近那条网红小街,在毫不浪漫的八级大风的秋风的努力下,一夜之间就被落下的枯黄梧桐树叶盖满,引来了各种各样打卡的小网红。 丁洋踩着咔嚓作响的落叶,融入在街道上的那些怪咖中,牵着宋如琢的手来到了雅思考试的考场门外。 这是他大专毕业后第一次参加考试,即便是觉得自己准备得很充分,他还是十分紧张。 宋如琢察觉到了丁洋的手心一直在冒汗,甚至于有些颤抖,于是安抚他:“别紧张,这考试几乎每周都有,成绩不理想随时可以再来刷分。” 丁洋捏着手里的准考证和证件,咬了咬后槽牙:“可是每次报名都要花两千多呢。考试纸张是金箔纸吗?那么贵。” 宋如琢知道他身上勤俭节约的细胞又上岗了,不顾教学楼门口其他考生异样的目光,给了丁洋一个紧紧的拥抱。 “放轻松。”他说。 在几乎令人窒息的那个拥抱松开后,丁洋身上紧绷的肌肉反倒是放松了许多。虽然心脏还在怦怦狂跳,但脸上终于是能挤出笑了。 宋如琢目送他进考场,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 他拿出笔记本电脑,就着秋日暖意的阳光和空气中混合着坚果味的咖啡研磨气味,一边工作一边等丁洋上午的考试结束。 几个小时后,丁洋脸上挂着多日来的疲惫和有些沮丧的表情出现在了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前。 “我可能没考好,作文出了新题型。”丁洋进店,一屁股瘫坐在沙发椅上,双手摊开在自己脸上搓了搓。 宋如琢安抚道:“没事,你吃点东西吧,下午还有口语考试吧。” 他把菜单翻到食物那页递给丁洋,但丁洋瞥了一眼几十块钱一碗沙拉的昂贵价格,说:“不实惠,一会儿去对面面店吃碗面。” 最近丁洋的状态,宋如琢也看在眼里。 他一边要准备考试,一边要存钱。对非必要的支出压得很紧,换季也没买新衣服,烟也戒了,咖啡也从知名咖啡连锁店降级到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十块钱一杯的。 唯一不看价格的,大概就是去菜场买菜的时候。 他知道宋如琢喜欢吃油爆虾,河虾最贵的时候他也能毫不犹豫地买回两斤来做给他吃。 后来宋如琢意识到了这件事。 于是开始每天就用外卖软件买一些食材到家,借口说自己想学做中餐,希望丁洋照着这些食材教自己。 宋如琢知道丁洋是不愿意花自己钱的,只能由着丁洋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存钱。 但他心里知道,财务的问题上自己完全可以为丁洋兜底。 年轻人愿意去尝试就去尝试吧,也算是一种成长和历练。 下午的口语考试,丁洋又没考好。遇到了一个摇头晃脑的印度裔考官,他有好几次都听不懂对方提出的问题,只能一再地说“Pardon?”。 印度考官显然是觉得对面的这个考生听不懂不是自己的问题,毕竟自己可是英语母语使用者。 于是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地用他充满咖喱味的印度口音,语速不减,再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两星期后,这次考试的成绩出了。 丁洋的均分虽然已经超过了6分,可是单项写作和口语确实是考砸了,没有达到申请学校的最低要求。 看到成绩的那一刻丁洋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可能我学得还是不够扎实吧。”他说。 宋如琢心疼地看着他,想到他这几个月来学习、开车做家务轮轴转的状态确实是太勉强了。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去念书的。”宋如琢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理想化了,“现在这个状态就挺好。” 丁洋将那张两千多块钱的废纸对折又对折,随手塞到了书本下面。 “不行。我确实不能这么一事无成下去,配不上你。”他摇头道。 宋如琢猜得到他一直来的心思,只是这回是第一次听丁洋主动提起,他便也终于找到了机会能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除了工作,我什么都不及你。认识你之前,我对自己感情的事情非常胆小,知道自己有一点够不到的,就会选择干脆放弃,逃得远远的。不像你,认定了就能义无反顾拼尽全力。” 丁洋的眼睛看向桌子上的不知某处,可能是回想起了自己为了和宋如琢在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外人看来确实刺激,还非常的不切实际,但当时的他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不带丝毫的犹豫呢? 宋如琢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缓解这沉默的气氛:“而且我是个几乎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没有你在,我可能会饿死在家,或者吃地沟油外卖吃到器官提早衰竭。”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丁洋的头发,丁洋这才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饭点。 “都已经这么晚了。”他说,“我去做饭了,你想吃什么?” 宋如琢把他按回了椅子上,轻轻在他脸颊落上一个吻。 “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在家,就由我来做饭吧。”他说。 丁洋惊讶地看向他:“你?能行么?” 宋如琢歪头看他:“你怎么能说一个男人不行呢。” 丁洋那天晚上吃到了宋如琢给他亲手做的第一顿饭。 炒青菜有点咸,有几片菜叶的边缘还有些焦黑。 排骨汤的肉倒是因为使用高压锅的关系,很酥软,但汤却有点淡。 对于宋如琢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懂得一些基本操作原理,然后按照菜谱的指导,做出一些能吃的并不难。 只是中餐菜谱上那些“适量”“文火”之类的词语太过晦涩,很多时候他也只能凭感觉,结果感觉还是错的。 好在东西都熟了,丁洋也不挑食,所以一桌子的菜还是被两人消灭一空。 接下去的日子里,宋如琢果然履行了他的承诺,只要在家就亲自下厨。 经过了铁锅着火、被热油溅伤、被刨丝器割掉拇指上的一小块肉……等一系列的艰难险阻,他逐渐开始上手了,并且还悄悄地练习起了颠勺。 丁洋坐在沙发上背单词,闻到了大蒜在热油里爆出的香气,抬头看向厨房,忍不住开起了小差。 宋如琢背对着他,穿着那条过去只属于自己的围裙。 腰围上的系绳对于身板纤瘦的宋如琢来说有些长了。 宋如琢用那系绳打了个活结系在背后,还是拖下来很长一段。 围裙里头是他回家还没来得及换的正装衬衣,和那小碎花的围裙十分不搭,但这种视觉上的冲突却又很刺激,让在一旁看着的人很想亲手去一层一层地扒掉。 丁洋咽了咽不只是馋了什么的口水,放下手里的书,悄默声西地来到厨房,从背后抱住了宋如琢。 “老婆。”他在宋如琢的耳鬓厮磨:“今天晚上我又能吃到什么好吃的了?” 宋如琢觉得耳朵痒痒的,也有些心猿意马。 但此刻面前需要翻面的那条鱼迫使他不得不把注意力专注在锅里。 “红烧鲫鱼,我一会儿放酱油前生煎留条鱼尾巴。”他手一只手紧紧握着锅铲说道。 刚才还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生煎,不知怎么就听到了这话,抬起头喵了一声,好像是对这位仆人的想法表示认可。 “还有什么?”丁洋把下巴架在宋如琢的肩膀上,侧头亲吻他的脖颈。 “荷兰豆。”宋如琢有些握不住锅铲了。 丁洋:“还有呢?” 宋如琢:“我还打算炖个鸡蛋羹,我这次看了网上的教程了,说是鸡蛋打发要去掉泡沫,上锅蒸熟之后入口的口感会更好。” 丁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宋如琢衬衣上三颗扣子。 他轻轻扯开宋如琢松垮的衣领,亲吻从脖颈蔓延到了肩膀。 “像我老婆的口感那么好么?” 宋如琢感觉到丁洋的手慢慢滑到了他的腰上。 宋如琢:“……” 他确实厨艺精进了不少,至少在失去理智的最后一刻,他还是记得把煤气灶的火给关了。 那天晚上,丁生煎吃到了一条有些夹生的鱼尾巴。 第108章 烟花 宋如琢的厨艺在不断的实践中日渐精益,这让他自己也颇有成就感。 丁洋也看得出他很享受这个过程,于是欣然地接受了每天到家吃现成的。 他有了更多时间学习,终于在那一年的最后一次雅思考试上,考到了申请学校需要的分数。 接下去就是提交申请,等待学校反馈。 他和宋如琢一起商量,最终选了一个在澳洲的学校。 作为妈妈的家乡,宋如琢从来没有去过那里。而丁洋也想要借此机会去看看自己的妈妈,以及那个“洋后妈”。 一切都很顺利,中国新年之前他就收到了学校的offer。 这一年的年夜饭安排的和去年一样还是四个人。 只是身份有所变化。 一对老来伴的夫妻,一对毫不掩饰彼此爱意的情侣。 丁洋在饭桌上宣布了自己成功拿到的offer,并且二人打算开春就出发。 老丁知道后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情绪,只嘟囔了一句:“倒是真的让你考出来了。” 坐在一旁的张阿姨倒是显得很高兴:“喔唷,那正好,我今天带了一瓶好酒,替洋洋好好庆祝一下。” 说着,她拿出一瓶外壳都有些褪色的茅台,打开就要往丁洋面前的酒杯里倒。 丁洋敏捷地把手盖了上去:“我一会儿还要开车,今天不喝酒了。” 张阿姨奇怪地问:“大年夜你还要出车嘛?” 丁洋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也有些讶异的宋如琢,脸上似笑非笑:“一会儿要带小宋出去玩。” 老丁拿过张阿姨手里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满足地眯了一口,然后不屑道:“大年夜外面店都关门了,有什么东西好玩的。” 丁洋眨眨眼:“不告诉你。” 老丁不屑知道他的那些小把戏,他正沉浸于茅台酒的浓香里。 既然儿子不能喝,那就让儿媳妇陪着喝两杯。 “来!小宋,你陪我这个老头子喝。” 宋如琢其实喝不惯白酒,但看到丁洋爸爸那么热情,也不好推辞。 他喝了几两之后脸就红得像饭店门廊上挂着的灯笼,头也晕了。 好在今天饭店里的年夜饭照旧是要翻台的,没有给老丁多少细品美酒的时间。 酒足饭饱,没喝酒的丁洋开车送老丁和张阿姨回家去了。 老丁有些醉了,他坐在后排,抱着那瓶还没喝完的酒,黏糊糊拉着张阿姨的手。 “张老师,我儿子也要出国来!厉害伐?” 张阿姨没喝多少,还是清醒地。 她迎合着自家醉醺醺的丈夫:“是啊,洋洋一看就聪明,像你。” “对对对,像我。”老丁为自己贡献出的那条Y染色体感到自豪。 宋如琢坐在副驾驶,一手架在车窗上支撑着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侧过头一直盯着丁洋看,看得丁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丁洋把老丁和张阿姨送回了家,返回车上的时候,宋如琢还在用那种意义不明的眼神看他。 “别这么看着我。”丁洋说着,抬手想要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系上。 结果宋如琢却用不符合醉酒状态的敏捷,一把抓住了丁洋的手。 他把丁洋刚从外面进来有些凉的手贴自己脸上,泛红滚烫的脸颊舒服了很多。 宋如琢微微眯起眼,享受地在那手上蹭了蹭。 丁洋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好像丁生煎求人撸肚皮的时候也是这副腔调。 “老公,我身上好热,你摸摸看。” 丁洋吓了一跳,宋如琢这家伙真的醉得有些厉害。 这内容的少儿不宜程度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平日里偶尔说上的那两句骚话。 丁洋咽了咽口水,把手抽了回来。 强忍冲动,系上安全带,发动汽车。 宋如琢还没放弃,笑嘻嘻地凑过来想要靠到他肩膀上。 “别闹,注意驾驶安全。”丁洋双手握上方向盘后多年的职业素养终于帮他战胜了心魔,他恢复震惊一本正经地对宋如琢说。 宋如琢不满地哼了一声,又靠回了自己的座椅靠背上,单手撑着脑袋歪头盯着丁洋问:“你要带我去干吗?” 丁洋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暂时保密。” 车子在大年夜空荡荡的街道上行驶了一会儿,开上了城市高速路。 城市高速路也很空。 丁洋的车一路基本没怎么刹车,转眼之间就从高楼耸立霓虹闪烁的市中心开到了视野更为宽阔的郊区。 可是车子还是没有要下高速路的意思。 汽车音响里放着丁洋一直听的那个频率播放的九十年代流行音乐。 郑智化唱着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宋如琢刚才喝的酒后劲上来了,他伴着音响里的伴奏,在看到外环标志的时候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子已经停下了。 音乐已经停止,车子依旧发动着,开着暖气。 驾驶位空着,丁洋不在车里。 砰—— 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裂声,紧接着原本一片漆黑的天空一角亮起了五彩斑斓的光。 宋如琢吓了一跳,急忙推开车门下车查看。 寒风夹杂着海浪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他发现四周虽然没有路灯,却停了不少汽车。 那些汽车都不约而同地开着前照灯,然后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在前照灯射出的光线里,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嘶啦—— 其中一束光中的人群突然散开,从他们中间射出了几米高的火花。 原来这些人都在这里点烟花。 宋如琢顺着自己乘坐的那辆车的前照灯光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丁洋蹲在光线劲头,来来回回调整着一堆烟火的摆放。 宋如琢朝着丁洋走去。 “这里是烟花指定燃放点么?你带我来这里放烟花?”他问。 去年在市区燃放仙女棒而被警察抓回去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今年万不敢再冒半点风险了。 丁洋刚才聚精会神地摆烟花,加上周遭烟花被点燃此起彼伏的乒乓声,让他没有注意到宋如琢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听见问话吓了一跳,抬头看看宋如琢:“你醒啦。” 宋如琢点头。 丁洋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地上自己已经摆好的东西,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还是失策了,没能给你惊喜。” “什么惊喜?不是放烟花么?”宋如琢问。 丁洋考虑了一下,双手揽住宋如琢的肩把他转了个身:“你先转过去别看,我叫你了你再回头。” 宋如琢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既然说了惊喜,那应该是令人期待的东西。 于是他转过了身,面对着漆黑一片的海岸线。 他听见身后的丁洋招呼旁边的人过来帮忙,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事先有沟通过什么。 海浪扑打在防汛墙上的声音很大,宋如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听到了一声丁洋的呼唤。 “宋如琢!”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一瞬间,眼前一片火树荧花。 一排喷射状的烟花同时被点燃,耀眼的火光下他看到一些人影飞也似的散开。 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影子一动不动,是他熟悉的那个男人。 宋如琢一下子有些蒙,下意识猜到了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人影的方向走去。 “站在那里别动。”他听见丁洋冲他叫,“我过来。” 可是宋如琢没有理财,反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丁洋面前。 此刻,防汛堤上的礼花也被人点燃了,发出巨大的炸裂声,然后火星升空,炸开,散开的火花照亮了地面上所有人的脸。 可是宋如琢眼里没有别人,他只看得到丁洋。 “让你别过来的,本来你可以在这片烟火的正中间接受我的求婚的。”丁洋有些无奈地笑道,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一个戒指盒来。 “不能每次都是你朝我走来。”宋如琢说着一把从丁洋手里夺过了那个戒指盒。 盒子打开,两枚戒指被他捏在掌心。 “嘿,丁洋,给我一个朝你走来的机会好么?”他说着拉过丁洋的右手。 丁洋的嘴角还扬起着带着笑,眼眶却早已经湿透了。 他嗯了一声。 “你愿意做我一辈子的人生伴侣么?” “愿意,不论贫穷富有。” “不论身处何方。” “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戒指交换完毕的瞬间,周围刚才帮忙点燃烟火的人发出了一阵喝彩和掌声。 在一个绵长如海岸线、热情如绽放中的烟花的吻后吗,宋如琢摸了一把快要从下颚滴落的泪水,小声问丁洋:“那些人,是谁?” 丁洋:“不认识的人。” 宋如琢:“?” 丁洋:“拿到学校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意识到只要我全心全意的去做,我能做到很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包括和你之间。我想告诉你对于我们的将来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不想等了。但大过年的我又不好意思打扰同学朋友。我选在了海岸线这儿,是因为在网上看到这里每天都有很多年轻人扎堆放烟火。我刚才跟他们说,我今天要向我男朋友求婚,需要他们帮我点一下烟火,所有人都很爽快的答应了。” “再亲一个!再亲一个!” 刚才帮忙的那些人叫出了他们的需求,并且主动把自己带来的烟花也搬到了附近,一齐点燃。 “怎么办?他们说再亲一个。”丁洋搂着宋如琢问。 宋如琢看看他:“他们帮了你那么大的忙,这点要求,当然要满足他们啊。” 他主动伸手勾过了丁洋,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重重的吻。 第109章 丁生煎日记(三) 喵喵喵,大噶好,吾是丁生煎。 老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伐是因为我懒,是因为实在是么撒好写的。 仆人乙家里的窗户不知道为撒都上锁了,任凭吾怎么努力都推不开,吾很久没有出去巡视吾在永福里的地盘了。 隔壁弄堂的小白还以为吾西特了,到处寻吾,终于在二月十四日那天找到吾了。 还是仆人乙懂事,伊把小白放进来,还招待了一份很好吃的生牛肉。 小白吃得很高兴,说“阿古(哥哥),吾从来么吃过噶高级的牛肉”。 吾心甚慰,仆人乙真是给足了吾的面子。 吾帮伊刚:“阿古请你吃一辈子牛肉。” 后来小白隔三差五就会来窗户口看吾,有时候家里没人,我们只好隔着窗户聊聊天。 有时候它好几天没来,我就觉得自己有点想伊。 仆人乙和仆人甲最近很忙,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是凑在一起说一些吾听不懂的洋文,要么就是……在打架。 到底还在为了什么事情打啊? 吵死了。 吾想要求个安宁,所以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看到伊拉并排坐在沙发上,就趴在他们两个中间,随便他们撸吾。 还是蛮色艺的。(还是蛮舒服的。) 有一趟,吾被撸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伊拉在商量什么时候要把吾送到老丁家里去的事情。 吾震惊。 那个老头子是仆人甲的爸爸,吾一直不大喜欢他。 当时仆人甲把吾捡回去的时候,他说要把吾扔出去的。 吾这个小猫咪很记仇。 吾想一走了之。 吾虽然现在这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腔调,但毕竟是在永福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就算让我恢复野生状态,吾也可以活下去的。 但是窗户上锁了,吾又逃不出去。 最终,某一天吾还是等来了仆人乙拿出一个猫包。 看到这只猫包,吾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一趟吾被塞进去带出门,回来的时候就失去了……吾的蛋蛋。TAT 所以,这趟吾拼了老命挣扎,在家里上蹿下跳。 但是最后还是被仆人甲抓到了。 不过吾也挠得他胳膊上血淋哒滴的,为此仆人乙还生气地给了我一个头踏(拍了一下头)。 气死我了,仆人甲以前跟你打架的时候把你压得气都喘不上来,哭着喊着叫。 吾也算替你报仇了。 真是恩将仇报。 打不过人家只能认命,被塞进了猫包,坐着车到了一个吾不认识的地方。 吾一开始拒绝从猫包里出来。 后来,是有个身上有一股六神花露水香味的阿姨拿了一根小鱼干在外面勾引吾。 有了台阶下,吾就出去了。 身上香喷喷的老阿姨把吾抱在怀里,给吾吃小鱼干,还把吾抱到房子的各个角落参观。 她还告诉吾,吾有一件自己专门的房间! 房间里面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具,还有一个新款的,吾以前最喜欢的跑步机! 吾很喜欢这个新的阿姨仆人,连带着把丁老头都看顺眼了。 而且,丁老头在这个阿姨面前十分识相,百依百顺听话懂事。 难道说他是这个阿姨的仆人? 连吾的仆人都有自己的仆人了啊! 吾真是太了不起了! 总的来说,这个新的“行宫”吾还是很满意的。 有玩具,有空调,有吃有喝,还有香喷喷的阿姨可以蹭。 阿姨每天休息的时候都会打开客厅的音响,看的出她是喜欢音乐的,口味也很杂。 听的音乐从凤凰传奇到交响乐都有涉及,并且每个曲子好像都能带着她的仆人跳上几段。 吾有时候闲着无聊,也凑过去一道跳,摇摇尾巴扭扭屁股。 阿姨和丁老头看到之后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笑!这是本喵看得起你们,赏你们的。 就这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一天吾听到阿姨和丁老头在聊天。 他们聊到吾之前的那两个仆人,说伊拉在一个叫悉尼的地方过得挺好,还想在当地领证。 领证?什么证?家政服务上岗证么? 伊拉拿到这个证,是不是就可以把吾接回永福里去了呢? 过几天又要刮台风了,吾有点担心小白没有我陪会不会害怕…… 吾打算自己回去看看。 有一趟,趁着丁老头一边打电话一边开门出去的机会,吾从大门嗖地一下就窜出去了。 丁老头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叫吾,吾头也不回。 吾想要见小白,吾太想见它了。 在被嘎掉蛋蛋之前,我一直都在外面野惯了,所以面对车水马龙的街道和行人,吾一点都不紧张。 这里附近吾不太熟,好在到处都是吾的同类。 在三花、奶牛、狸花的指路下,吾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回到了熟悉的永福里。 吾没有回永福里二十号,也没有回十号,而是直接去垃圾房找到了小白。 它又瘦了,大概很多天没吃肉了 哎,这个落魄的小少爷那么多年了捕猎能力还是不大好。 小白看到吾也很惊讶,问吾不是搬家搬走了么? 小戆堵(小傻瓜),阿古说过要请你吃一辈子牛肉的,怎么可能扔下你搬走呢。 当天,吾就去了小菜场。 菜市场肉摊老板很久没看到吾了,对吾很热情,切了一块肥瘦刚好牛肉扔给吾。 吾就叼着肉回了垃圾房,跟小白一起吃。 小白问吾这趟会在外面呆多久。 吾也讲不清。 在行宫有仆人伺候确实舒服,但是看不到小白吾不放心。 就这么过了两天,突然有一天早上,吾听到了小白喵喵叫的声音。 吾睁开眼睛一看,居然看到垃圾房门口站着那个香喷喷的阿姨仆人,当然还有搓气的老丁。 小白正蹲在阿姨跟前喵喵叫,还用尾巴蹭她的花裙子。 然后…… 阿姨就把吾和小白一起塞进了猫包,带回了家。 这趟,我一点都没有反抗。 因为小白就在我身边。 第110章 爱如潮水 丁洋拿到悉尼的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之后,澳洲签证也很顺利的办下来了。 宋如琢也联系了熟识的猎头朋友,让他们帮忙留意那边的工作机会,并且也远程的面试了几家。 但可能因为圈子小的关系,很快云海资本里就有人就听到了宋如琢打算要去澳洲的小道消息。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当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挖他过来的董事长那里。 董事长也不自己瞎猜,直接就把宋如琢叫到了办公室,和他当面确认。 “嗯,是的,我打算四月中旬就出发去澳洲。” 宋如琢和六十几岁还保养得很好的刘董面对面坐在一整红木雕制成的茶海两侧,抿了一口董事长亲手为他倒上的普洱茶,坦然地回应道。 “四月?那么快么?接下去要去哪里?”董事长不急不躁。 “还没确定。”宋如琢回。 刘董扬了扬眉,有些讶异:“没确定?那你那么着急要去悉尼做什么?” 宋如琢微微笑道:“陪我男朋友去念书。” 刘董手一抖,吸嘴茶壶和杯子轻轻碰撞,发出了一声脆响。 他一早就知道宋如琢的性向,但他并不在意。 就像有人喜欢吃甜豆浆有人喜欢吃咸豆浆一样,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跟工作能力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而且,在听说了宋如琢和之前的男朋友分手的原因之后,他更确定了这个人应该只是把感情作为生活的调剂品罢了,他只把自己看得最重要。 但现在……刘董觉得他有些变了。 “你男朋友是去读博?”董事长随口问。 “不是,打算先去读个汽车自动驾驶的本科学位。”宋如琢说,“我男朋友您见过的,就是上回从机场回来的时候开车的那个司机。” 董事长愣了愣,他记得那个司机,开车很稳,人也长得帅。 怪不得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宋如琢,然后把这次的谈话内容拉回了正题。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了,我也不留你了。这次找你,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有几个你带来的项目,我还是希望你走之前能把他们给落地。” “嗯,明白。”宋如琢说。 那几个项目其实已经在Amy加班加点的努力下,临近收尾了,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就能完成工商变更。 但是,其中一个还是出了意外。 一个原始股东突然和原配打起了离婚官司,项目推进停滞,需要等几个月后判决书下来才能继续进行。 宋如琢很着急,他的职业操守不允许他把这样的一个烂摊子留在这里。 但是丁洋的开学日期近在咫尺,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没有向丁洋隐瞒这件事情,在那天的晚餐餐桌上如实告知。 丁洋知道后,却丝毫不觉得为难。 “那我就先过去,等你这边处理好了再来。”他说。 “可是我不太确定这个事情会拖多久。”宋如琢说,“可能几个月,也可能一年都结束不了。” 丁洋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宋如琢的碗里,笑嘻嘻地说:“让我等多久都行,谁让你是我老婆呢。” 宋如琢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说好的……我要陪你一起去的。” “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补偿我。”丁洋说。 后来,丁洋一个人先行出发去了澳洲。 飞机即将降落的时候,飞机广播响起,外籍机长用着极为含糊的口音说了一段他任旧是听不懂的英语。 丁洋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出国,接下去会有更多这样未知而陌生的东西。 只有一个东西他能确定,就是北半球,有一个宋如琢,是他永远的爱人。 丁洋出了机场后,先是被妈妈接回了家。 但妈妈的住处离学校太远了,而且他也不好意思打扰到妈妈和她那位洋后妈。 于是丁洋自己去找了房子,自己去学校报了道,自己把自己新的一段人生道路引上了正轨。 在远程的视频通话里,宋如琢一直称赞他能干厉害,但丁洋知道和宋如琢在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的那些事情比起来,自己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些生活琐事,小儿科。 距离成为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澳洲郊区的交通很不便利,公交车班次很少。 为了上下学方便,丁洋买了辆不知道已经多少手的旧车自己日常开,他也就顺带着又干起了老本行,下载了个uber,接接网约车订单。 这天凌晨,他送了一个客人到机场。 客人下车后,丁洋随手翻着屏幕,打算再看看能不能接到从机场回到家里附近的单子。 结果还真有。 从机场直接到他住的那个apartment楼下。 丁洋果断接下了这一单,然后拨了个电话过去。 “Hello?”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澳洲口音,听着像美国人。 丁洋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但也没多想,就按照对方说的出口位置把车开了过去。 远远地,他就看到修长的人影站在路边,黑头发,是个亚裔。 车子越来越近,那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丁洋的胸口也逐渐地像是这辆破车地发动机一样开始剧烈起伏颤抖。 刹车,拉手刹,松安全带。 丁洋在三秒内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然后开门冲出了驾驶室。 他跌跌撞撞冲到那叫车的客人跟前。 那客人看到他,镜片后面的眼睛里也写满了不可置信。 “宋如琢,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要去出差?怎么会在这里?” 丁洋看着眼前站着的宋如琢近在咫尺,像他梦境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宋如琢从惊讶中恢复平静,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骗你的。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本来想直接去你家门口敲门的……”他话说到一半有些哽咽。 于是上前紧紧抱住了丁洋,凑在他耳边呢喃道,“老公,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回去的路上,宋如琢坐在副驾驶。 他看着车窗外是陌生景色,陌生的天空,身边却坐着最熟悉的人。 丁洋按开了汽车上,那颇有年代感的CD唱机。 在这里收不到他在S市喜欢听的那个频率,他就把自己最喜欢的几首歌刻成了光碟,开车时候放来听。 音响里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歌。 “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