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   作者:贺新郎   文案:   -   糙汉和娇气包的故事。   高考结束后父母离婚,乔荆玉难以接受,赌气跟支教队进山,来到落后的观云村。   此地民风剽悍,一行人风尘仆仆刚落地,就差点被一群混混打劫,幸得一位寸头小哥出手相助。不仅打跑了混混,还救下了乔荆玉的行李箱。   但村里条件实在艰苦,泥瓦房、破棉被、睡土炕、喝井水,乔荆玉一度觉得自己像来参加变形计,第一天就被旱厕吓退,连夜出逃并且毫不意外地迷了路。   他在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时寸头小哥突然赶到,将他上下一打量:小卷毛,娃娃脸,狗狗眼,细条条的胳膊腿儿,还白得发光,真娇气。遂捡走。   于是,乔荆玉就被骆海捡回了家…   骆海这人看着冷酷,一脸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儿,说话还爱噎人。但他会背着乔荆玉赶路、给嘴馋的乔荆玉买山寨小零食、骑着二八大杠带他去赶集、兜里只有十块钱却舍得给他买八块一包的溜溜梅、还光着膀子给他搓海绵宝宝的内裤…   这个夏天,两个少年的感情逐渐升温,可夏天终要结束,乔荆玉要回城了,两人又将何去何从?   前期乡村爱情,后期都市恋歌。小攻会去城里读书。   标签:搞笑甜饼 轻松成长 欢喜冤家 第1章 你瞪谁呢   夏日炎炎,车窗外,骄阳炙烤着大地。   乔荆玉在大巴上吐得昏天黑地。   山路颠簸,车里闷热,他从上车就开始晕,一路上不知道吐了多少回,早晨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只能吐些酸水儿。   同行的伙伴们都比他大,一路上很照顾他,但他还是难受,心里止不住的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连串地往下掉。   这把邻座的陈嘉吓坏了,晕车这么难受吗?都难受哭了。   他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手足无措地安慰:“乔乔,你别哭了。我刚看导航,咱们就快到地方了,你再坚持坚持。”   但这苍白的中国话丝毫没起到安慰人的效果。   乔荆玉没搭理他,眼泪更汹涌了,转过身,望着窗外掉金豆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泣声,隐忍的哭嗝,肩膀还一颤一颤的,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全哭出来。   陈嘉叹了口气,没再劝了,哭成这样,绝对不是因为晕车,还是家里的事儿。   兜里手机叮叮咚咚的一直响,都快成交响乐了。乔荆玉泪眼朦胧,低头瞅了两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爸妈发来的消息,两人加起来99+。   点开他爸的消息一看,全是长语音,每条都50秒以上,再点开他妈的消息,全是小作文,逐条复制下来、粘在一起能去投一篇中文核心。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他直接开了消息免打扰,但也只清静了几秒,很快电话就打过来。他不理,装没听见。   陈嘉戳戳他的胳膊提醒:“乔乔,你手机响了。”   乔荆玉不用看就知道是他爸,心里烦,从兜里掏出手机,顺手给挂断了,把手机扔在座位上。   手机另一端的人还不放弃,又打过来,乔荆玉再挂断,重复几次之后,他就懒得管了,任由手机“嗡嗡嗡”地震个不停。   陈嘉坐在旁边,屁股都震麻了。他捞起乔荆玉的手机,“我跟叔叔说。”   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江博臣焦急的声音。   陈嘉连忙道:“江叔叔,是我,陈嘉。”   听筒里的声音顿时缓和下来。   乔荆玉擦擦眼泪,微微侧过头。   陈嘉瞧见了,摁下音量键,笑着对电话里说:“嗯,荆玉就在我旁边呢,他有点晕车,不想说话。”   “没什么事,就是天气太热了,车里闷。”   “好,您放心吧…我们就快到了…嗯嗯…我会照顾他的…”   “嗯,有事儿打我和我爸手机就行。”   乔荆玉在旁边听了全程,左右不过就是那些话,说他没吃过苦,不放心他,拜托大家多多照顾什么的。他都多大了,还拿他当小孩儿呢?   陈嘉把手机还他,“赌气归赌气,也别不接电话呀,你爸挺担心你的。”   “谁赌气了。”   乔荆玉撅着嘴,眉心微蹙,小小的唇珠难掩稚气。十七岁的年纪,却被一张娃娃脸拖累,连叛逆也透着天真傻气。   真那么关心他,还会瞒着他离婚吗?   没错,他爸妈——乔珍女士和江博臣先生,这对亲朋好友圈子里的金童玉女、人间佳偶,在他高考后,查到录取通知的第二天,向他甩出了离婚证。   原因是:没有爱情了。   既然没有爱情了,那么乔荆玉这个昔日的爱情结晶,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俩人离婚,没一个人告诉他,更别提跟他商量。这个家庭组建起来的时候没有问过他,这个家庭解散的时候,他也同样没有表决权。   至于乔荆玉的抚养权,俩人在这件事上也表现出空前的和谐,好说好商量的,还互相理解和谦让一番,最终让乔荆玉跟着乔珍,因为江博臣工作太忙。   陈嘉侧头看窗边的少年。 乔荆玉刚哭过,眼尾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圆润的唇珠是淡粉的,玉白的脸上只有红粉这一种颜色,平添一种脆弱感。   其实要说起来,陈嘉也觉得没什么,不就是高考后父母离婚嘛,这实在是挺常见的一件事儿。中国式家长,就喜欢弄这一套。   乔乔也长大了,马上就读大学了,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到了这岁数,也不会再要孩子了,将来财产都是他的,只是一家三口不再住一起而已。   陈嘉设想了一下,假如是自己爸妈离婚,他会怎…算了,别瞎想了,他爸坐后排,正拿眼斜他呢。   但乔乔是跟他不一样的,从小就敏感、心思细。小时候体弱多病的缘故,乔乔很长时间都是待在家里的,没办法和同龄人玩到一起,是很孤独的,全部的情感需求都来自父母,所以对爸爸妈妈格外依赖。   父母离婚这事儿对他打击挺大的。   乔荆玉过于敏感,缺乏安全感,这一次打击,就足以让他缩进自己的壳里躲起来。   要不然也不会跟着他们进山。   车速慢慢减缓,前头司机操着方言喊:“山南镇到了,带好行李,抱好孩子,有序下车!”   乔荆玉好奇,往车窗外看了看,大巴车驶入一个小车站,挺破败的地方。他来之前都没在网上查过,只知道是山里,还以为是青山绿水的好地方。   随着司机的喊声,车厢里的乘客都动起来,开始收拾行李。山南镇是终点站,全车厢的人都在这里下车。   乔荆玉背着书包,缀在人群最后下了车,慢吞吞拿了行李箱,中途还被人踩了一脚。   崭新的白球鞋,多了一个灰印子,乔荆玉心疼得滴血,这是表哥送他的生日礼物,国内买不到,托朋友从国外寄来的,第一天穿就被人踩了…   “乔乔,快过来!这里凉快!”   陈嘉他们已经在路边找了个阴凉地儿坐着了。   乔荆玉拖着行李箱走过去,他们一行人是个支教小队,说是支教小队,其实只有四个人,算上乔荆玉这个来凑热闹的编外人员,也才五个人。   陈嘉他爸陈文川是带队老师,除了陈嘉之外,还带了两个自己的学生,这俩学生跟陈嘉都是同班同学,今年大二。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山南镇下边的一个村,好像叫观云村。   一行人在大树底下乘凉,乔荆玉坐在行李箱上喝水,顺便打量这个小镇,简直就是脏乱差,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小餐馆小商店,比他以前见过的城中村都要差,哪有一点青山绿水的样子?   镇上都是这个鬼样子,难以想象他们要去的观云村是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陈文川刚给村长通了电话,村长说亲自来接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让他们千万别上路边的黑车。   乔荆玉往路边看了一眼,就这破地方,还有黑车?他只看见不远处停了几辆三蹦子。   正寻思着,三蹦子驾驶舱里下来几个人,冲他们走过来了,个个都是劳改头的光膀子壮汉,其中有一个人与乔荆玉对视了一眼,乔荆玉本能觉得对方不是善茬,同时怀疑他们是怎么做到发型一致的,难不成是一个监狱里出来的?   陈文川他们也看见这伙人是冲他们来的,一时有些懵,小声嘀咕道:“什么情况?”   一个学生说:“总不会是打劫吧?”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   转眼间,几个壮汉已将他们围住。   领头的壮汉是个啤酒肚,脖子里盘着一根掉色的大金链子,笑嘻嘻地凑到乔荆玉跟前,“小帅哥,你们去哪儿啊?坐车吗?”说着就要上来拎他的箱子。   乔荆玉哪里见过这阵仗,他从来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以至于没做出什么反应。   陈嘉比他大三岁,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模样,立刻戒备地挡在他跟前,客气道:“不用了,谢谢。”   同行的其他人也意识到,原来这是黑车。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不想惹事,再说了,对方太壮,他们也惹不起。   陈文川也连忙说道:“不用了,谢谢了,我们有人接。”   他语气很客气,也提醒对方他们是有人来接的,帮手马上就到。   但这群人一点离开的意思没有,反而一再往他们行李跟前凑。   盘金链子的说:“这大热天的,还等什么人接啊,坐我们的车走吧,哪里都能送到。”   其他壮汉也跟着附和:“就是嘞,看你们人多,给你们算便宜点怎么样?”   陈嘉问:“便宜点是多少钱?”   金链子:“一人三百!”   三百?那他们五个人就是一千五!乔荆玉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怎么不去抢啊?很明显,这群人就是看他们外地来的,想宰一笔。   陈嘉本想着破财免灾,省得惹麻烦,没想到他们真敢狮子大张口。   两拨人正僵持,路边响起一道急促尖锐的刹车声——一辆机动三轮停住了。   车上下来一老一少,手里各拿一把铁锹,老大爷边往这儿走,嘴里还厉声说着方言,听着像是骂人,少年人则操起来铁锹就往黑车壮汉们身上招呼。   什么情况啊这是?   乔荆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嘉拉着一个“退!退!退!”的大动作,一直退到远离战场。   他连忙拿出手机想报警,却被陈嘉连声的“卧槽”打断,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睁大眼睛,嘴巴张成小小的O型。   太帅了。   白衣黑裤的男生身材颀长,身手利落,一打五,都不叫斗殴,就是单方面殴打几个壮汉。   陈嘉和他两个同学想过去帮忙,都没插上手。   五个壮汉就全倒了,躺在地上呲牙咧嘴,吱哇乱叫,大金链子似乎伤得最重,因为他叫声最惨。合着都是虚胖。   嘻嘻,活该!让你抢我箱子!   乔荆玉用手机录像,喜滋滋地拉近镜头,准备给大猪头一个特写。镜头中心站着的人突然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对方黑发凌乱,眉眼锋利,轻蹙的眉心流露出几分不耐,显得眼神分外凌厉。   隔着手机屏幕,乔荆玉都能感受到那一记眼刀冷飕飕的。他手一抖,咔嚓截下一张特写,心虚地放下手机。   对方没再看他,大步走到三轮跟前,把铁锹往车厢一扔,卸下来一辆自行车,风驰电掣地骑走了。 第2章 溜了溜了   乔荆玉望着那个男生离开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天然的崇拜感。   他出生的时候不顺利,还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虽然后来治好了,但他小时候身体很差,长大后也经常生病,身体发育也迟缓。   尽管个子勉强达到同龄人平均身高,但在北方校园里,算是矮的,而且抽条后太瘦了,看着就营养不良,白白的细胳膊细腿,总是像个小孩子。   所以他对身体强壮又能打的人特别盲目崇拜。   大太阳底下,老大爷和陈文川热情寒暄,原来他就是观云村的村长。   乔荆玉觉得老村长肯定日理万机,发际线都快褪到脚后跟了。   老村长擦了把汗,握住陈文川的手,“你好你好陈教授,我一路上紧赶慢赶,就怕你们上了黑车,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这可是来支教的老师,村长生怕这伙流氓地痞破坏了他们这地方的形象,解释道:“其实我们这儿的人都很好客的,这群人就是坏人凑在一起了,都是镇上的流氓,有些还蹲过大牢,聚在一起整天生坏,专坑外地人。先强拉人上车,然后把人拉到犄角旮旯,漫天要价,不给加钱就抢东西,把人扔在荒郊野外。”   这就是他在电话里提醒千万别上黑车的原因。   陈文川还惦记着刚才救他们的少年英雄,问道:“老村长,刚才那个男孩子是谁呀?”   村长说:“那是我们村的孩子,搭我的车到镇上给他爷爷买药的,今天亏得有他在。”   陈文川说:“我还以为是你孙子呢。”   村长爽朗大笑,“我要是有那么大个孙子就好了!”   乔荆玉望着那个少年离开的方向,原来是观云村的人。   太阳底下站久了,他热得冒烟,随手把棒球帽摘了,一头蓬松的自然卷暴露在日光下。帽子把头发压乱了,他用手指理了理,效果不佳,反而更乱更翘了。   “呦,咋还有个女娃娃!”村长看着乔荆玉,瞪大了眼。   同行的人全都哈哈笑起来。   乔荆玉攥着帽子,脸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羞的,通红通红的,愤愤道:“我男的!”   这下老村长也笑了,“我头一回见这么标致的男娃!”别说男娃了,就是村里的女娃娃,也没有这么白净标致的。城里就是养人呐,不像他们村里的孩子整天风吹日晒的。   乔荆玉唇红齿白,有点男生女相,小时候常被认成女孩,长大后长开了,就好了很多,但他又爱俏,仗着高三最后俩月的时光,班主任不怎么抓仪容仪表,就不肯把头发剪短了,偶尔也会被认错。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认错,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跟他们说话了。   日头太毒,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村长提起陈文川的行李箱,让大家跟他上车。   乔荆玉望向路边停靠的机动三轮,心想不是吧?   但还真是。   这一路绿皮火车倒大巴,大巴下来倒三轮,真够坎坷的。   陈嘉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车厢里,又过来拖乔荆玉,嘴里还说着:“这个好这个好,乔乔,坐三轮你肯定不晕。”   乔荆玉来到三轮跟前却没动,问:“我们不等他了吗?”   村长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说:“哦,你说骆海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放心吧,他有自行车,镇上到村里不远。”   乔荆玉这才上车了,原来那个男生叫骆海。   陈嘉说得对,机动三轮不是封闭的,确实不晕车了,但架不住机动三轮声音又大又颠簸,一路把乔荆玉颠够呛,耳朵都快震聋了。   这一路进村,心更是拔凉。   村里散落着低矮的泥瓦房,砖缝里都长草了,小小窄窄的门,往里一看黑咕隆咚,说是屋子,更像个地窖,这能住人吗?   泥巴路两侧是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竟然还有散发着恶臭的粪堆,刚下过一场雨,都给冲到了路中央,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的世外桃源,他的青山绿水,他的农家乐,通通泡汤…   来到村长家,午饭还没做好。路上太颠簸,乔荆玉下车就吐了,村长让他进屋躺会。   这间小屋是安排给陈文川的,方便他随时跟村长沟通支教的问题,其他人另有安排,乔荆玉暂时先在这里休息。   他看着屋里的土炕,窗棂上的蜘蛛网,闻到棉被淡淡的、陈腐的霉味,表情很复杂。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外套,蜷着身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躺下了。   结果还没睡着,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只大老鼠趴在他脚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乔荆玉“嗷”的一嗓子,连滚带爬翻下床。   村长听见叫声吓了一跳,闻声而来,赶到的时候,乔荆玉已经跑到屋门口,看见他来几乎要跳到他身上,“有老鼠!好大的老鼠!它要吃我!”   村长活到六十多,这辈子还没见过耗子能吃人。   他淡定进屋,走到床前,捏着尾巴把黑老鼠提溜出来,晃到乔荆玉跟前,“就是它?”   乔荆玉吓得一个战术后仰,吱哇乱叫。   他不敢再躺了,强撑着精神跟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坐着喝茶。喝了一口水,脸就皱成一团抹布,好咸。   陈文川说:“这是井水,细细品,有甜味儿的,回甘。”   乔荆玉和陈嘉对视一眼,俩人的表情里都写着“没品出来”。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乔荆玉饥肠辘辘等开饭,等饭菜端上来,他握着筷子,望着四周黑了一圈的不锈钢饭盆,还有掉瓷的搪瓷碗,这真的不会把掉下来的瓷吃进肚子吗?   村长热情招呼他们:“来,尝尝我老伴的手艺,鸡是今天现杀的,兔子也是现剥的。”   乔荆玉筷子都差点掉地上,他不是“兔兔这么可爱不能吃兔兔”,只是,那一笼兔子就在院子里,活生生,他刚刚还撸了两把,我去,他看着盆儿里的,这不会就是他刚刚撸的那只吧。   这实在是…难以下咽。   乔荆玉不吃鸡肉,觉得禽类的肉都有股腥味,又不肯吃兔子肉,只吃了几口青菜,就躲一边吃小熊饼干了。   小熊饼干还是临上车时,爸爸硬塞给他的零食包里的,他当时还不肯接住,是陈嘉帮他接住的。乔荆玉心里从来都没这么感激过陈嘉。   吃过午饭,村长带着支教队去村里小学参观,顺便去看看他们即将落成的新教学楼。   乔荆玉奔波一天,真的没精力了,就没去。他想回屋,又怕屋子里还有老鼠,干脆坐在院子里玩手机。   但信号不好,网络也很差。   他在院子里转圈走来走去,都快成拉磨的驴了,班级微信群里的照片总算加载出来。   同桌和班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去海岛度假了,发了他们几个人穿着花裤衩,海边烧烤、垒沙堡、捡贝壳围成爱心的照片。   拍照姿势…反正怎么土怎么来。   群里。   -小胖拍了拍乔荆玉的A大录取通知书   -怎么样小乔,后悔没来了吧?   当时他们是叫着乔荆玉一起来着,但乔荆玉不是跟爸妈赌气嘛,硬是要到山里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赌什么气,或者说,到底想要怎样。   他知道爸妈不可能复婚了,这是他怎么闹都不会改变的事实。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毕竟他们以前那么恩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他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变,爱为什么会消失?   至于跟支教队进山,根本就是他虚张声势。他以为爸妈会来把他拦下的,然后再哄哄他。   谁知道临上车前,爸爸确实来了,却跟他说,这些年一直对你娇生惯养,你妈妈也说,我们对你太娇纵了,你才这么任性,现在你长大了,是该经历一些风雨,磨练磨练,这次就跟你陈伯伯去见识见识吧,看看那里跟你同龄的孩子都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他就赶鸭子上架的来了。   乔荆玉嘴硬,搁群里回复:哼,才不后悔呢,我这儿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特原生态!   一只大黑猫摆着尾巴、踩着猫步从外面跑来了,他想摸摸,但是一伸手大黑就“呲”了他一嘴。   乔荆玉怯怯地缩回手,又在群里补充:还有可爱的小猫可以撸!   结果两条消息愣是发不出去,消息前俩红色感叹号,这破网络!   他又点了重新发送,等了大概半分钟,终于发送出去了。只是小胖的话题早已结束,群消息眨眼就几十条,又有其他同学晒图,有组团去迪士尼玩的,有出国旅游的,有组队网吧开黑的。   看着同学们丰富的暑假生活,乔荆玉感觉与世隔绝了,他站起来看看四周破败的村舍,还有不给摸的大黑,觉得分外凄凉。   这一天的经历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他这不是出来散心,而是来参加“变形计”的吧?他盼望很久的高考后的暑假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   下午,压死乔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出现。   乔荆玉去上厕所。村长家的厕所在院子外,后墙那里,一个蓝色铁皮围起来的狭小空间,铁皮上还用红色油漆写着两个大字——“ce所”,这厕所还是露天的,没有顶。   他掀开一扇铁皮门,觑了一眼,一下子就窒息了。   一个坑、两块砖…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是旱厕!   别的都能忍忍算了,但这旱厕实在没法忍啊。   他挥挥手,暗道一声告辞,溜了溜了… 第3章 你跑什么   乔荆玉跑路了。   他走的时候,村长和陈嘉他们还没回来。   乔荆玉不知道怎么去找他们,只能给陈嘉发微信,说他回家了。   傍晚时分,村庄里炊烟袅袅。   陈嘉回到村长家,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才看到乔荆玉发来的消息,此时距离乔荆玉给他发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他赶紧给乔荆玉打电话,但对方已关机。   从小和乔荆玉一起长大,他当然了解乔荆玉,这家伙绝不是说着玩儿的,他说要走那是真走。   陈嘉立刻告诉他爸,让村长帮着找人。这里到处荒山野岭,如果迷路了,是非常危险的。   骆海回到村里时,整个村都乱套了,村长发动了全村青壮年出去找人。   他路过村长家门口,正好被抓了壮丁。原来是那个娃娃脸走丢了,正好他还见过那娃娃脸,村长就把他也打发出来找人。   大伙分散出去找人,骆海去了人最少的方向,他不喜欢跟人一起。   昨天刚下过雨,有些路段被雨水冲得很松软,不管是人走过,还是车经过,都会留下痕迹。   骆海打开手机灯光照明,瞥见地上有两道很浅的、小小窄窄的印子,不像自行车,像行李箱轮子碾的。   他顺着这道印子走,发现印痕断断续续的,直到一个岔路口,彻底消失了。   这是进山的路。   山路沿途有茂密的植物,草丛里可能有蛇或其他东西,现在山里虽然没有狼了,但有野猪,还是很危险的。   骆海沿着进山的路找过去。   从小就跟着爷爷进山打猎,进山的路他是走惯了的,只是沿路走了好长一段,都没看到人,就在他准备放弃、折返回去的时候,又看到了地上有行李箱轮子碾过的痕迹。   夏天的山村,天黑得很快。   乔荆玉出来的时候还是白天呢,这会儿已经看不清路了。   他感觉好像迷路了,导航在这时候也不管用,无法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规划路线,走在路上想找人问路,但是荒无人烟,一个人也没遇到。   天彻底黑下来,手机也没电了。   乔荆玉拖着行李箱瞎走,又累心里又着急,头上都是汗,打绺的小卷毛湿哒哒黏在前额,他有点后悔了,想回去,问题是,回去的路他也记不清了。   他一到夜里,方向感就很差,更何况,这还是在没什么参照物的山里,到处都是一样的泥巴路和杂草。   路越走越荒,天越来越黑。   这时候,乔荆玉以往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里的情节都出来了,他记得很多灵异事件和凶杀案都发生在山村。   寂静的旷野吹过一阵山风,乔荆玉吓得汗毛竖起,不禁回头看了看身后。   一紧张,有点想尿尿。   他原地转了一圈,最后瞄准一棵大树。   “对不起了,大树。”乔荆玉转到大树后边,歉意地拍了拍树身,又左右看了看,才解开裤子。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浓黑的树丛后,骆海略微别扭地转过头,眼睛不知道看哪儿。这也太尴尬了吧,刚找到人,就正好碰见人撒尿,他觉得自己好变态呀。   其实他跟了娃娃脸有一会儿了,一开始离得远,看见人影也不敢确定,后来走近了,看见对方拖着行李箱,熟悉的短袖短裤,细条条的胳膊腿儿在月色下白得发光,这才敢确定了。   大树后边没动静了,骆海拨开草丛,看见娃娃脸在系裤绳,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出去。   正准备现身,兜里手机突然响起来,剧烈的音乐声动感十足。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骆海眉毛跳了一下,爷爷又把他手机铃声调大了,还换了凤凰传奇的歌。   “啊啊啊!”   乔荆玉吓得原地起跳,尖叫声天崩地裂,拉着行李箱,撒丫子就跑。   刚跑出去几步,脚下一个打滑,就踉跄着向前摔去,摔了个狗啃泥。   膝盖磕得生疼,乔荆玉痛苦地哼了一声,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你跑什么?”   手机灯光被骆海摁亮,灯光下,乔荆玉的脸是惨白的,额头上是晶莹的汗珠,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剧烈收缩的瞳孔透露着他的惊恐。   “怎么是你…”看清来人,他声音还在颤抖,听上去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骆海一路找过来,准备了很多台词,比如山里有狼什么的,他是想吓吓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城里小孩的,谁让他乱跑,给整个村子添麻烦。   但现在看到他真吓成这样,骆海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蹲下来,扶着乔荆玉坐起来,“受伤了吗?”   “嘶…”乔荆玉艰难坐起来,腿不自然地伸着,感觉膝盖火辣辣地疼,已经不能蜷腿了,两只手掌也很疼,可能也擦伤了。   骆海说:“我看看。”   乔荆玉今天穿了一条很宽松的运动裤,很轻易地就被他掀开,两边膝盖都磕破了,渗血的伤口出现在白皙的腿上,显得尤其刺目。   由于摔倒时乔荆玉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两只手也磕伤了,不过只磕破了指关节一点,并不严重。严重的是膝盖,膝关节的伤是最难好的,因为一活动就会牵扯到伤口。   骆海沉默地检查完,在乔荆玉面前蹲下身,“上来。”   “干嘛?”   “背你。”   乔荆玉扭捏道:“我可以——”   骆海打断他:“快点。”   山里的夜晚又静又黑,骆海背着乔荆玉往村子里走。在乔荆玉记忆中,只有爸爸这么背过他。   长大后爸爸也很少背他了,上次还是他发烧,爸爸背他看病,只是停车场到诊室的距离,就累得气喘吁吁。   现在骆海背着他,一手还拎着他的箱子,刚才他拉着箱子跑,估计把轮子崴坏了,有一个轮子不转了,也不好推,只能提着,这人却毫不费力。   乔荆玉趴在骆海肩头,觉得他的背真结实,摸着硬邦邦的。   骆海很强壮,虽然看着瘦,但属于劲瘦有力的那种。乔荆玉隔着一层单薄的夏季衣料,能摸到他均匀流畅的肌肉线条,这是一具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体。   他很羡慕。   他跟人家套近乎,干巴巴地找话题:“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其实也是他对着大树干坏事了,心虚。   黑暗中,骆海弯了弯嘴角:“你猜。”   乔荆玉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戏谑,只有一点点,但他捕捉到了,尴尬道:“你看见了?”   骆海“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其实也没看见什么,远远瞧见乔荆玉脱裤子的动作,他就停住脚步了。就是手机响的不是时候,早知道他就早点出来了,这样也不会吓到他。   所以骆海也有一点心虚,害乔荆玉摔了一跤。   “你腿疼得厉害吗?”他问道。   “嗯。”乔荆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山里起风了,茂密丛林里树叶沙沙作响,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柔软的发尾被风吹到骆海脖子里,有点痒。   这感觉就像是爷爷以前养的一条小狗,特别喜欢往骆海脖子里钻,那小狗也是卷毛,毛还软软的。   他背上的卷毛小狗百无聊赖,开始数天上的星星。乔荆玉在城市里是很少看到星星的,爸爸说是因为光污染。   “一、二、三……”   风吹过耳边,骆海听到轻轻的数数声,心里有点想笑。村里三岁小孩才干这事儿,但凡长到五岁都不干了。   只是卷毛小狗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轻飘飘的,让骆海也跟着放轻了脚步。   俩人回到村子里,村长带着一群人,还有陈文川他们,都在村口呢。骆海回来的路上给他们打了电话,说人找到了。   乔荆玉没想到给大家添那么大麻烦,特别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面对人群。   太丢人了。   他把头埋进骆海的背,低着头,生怕别人看见似的。   骆海还没走到跟前,村长就冲上来。他看见乔荆玉被背回来,吓坏了:“这是咋了?怎么回事?”   乔荆玉脸都红了,正犹豫着该怎么道歉,忽而听见骆海说:“睡着了。”   一听骆海这么说,乔荆玉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哦。”村长瞬间弱了声音,小声问骆海:“没事吧?”   骆海侧头,看了看趴他肩上的人,说:“没大事,让大家伙回去吧。”   村长就让村里其他人都先回去,陈文川在对村民道谢,说辛苦大家了。   乔荆玉趴在骆海背上,听着人群散了。   骆海没说话,把他背回村长家,村长和陈文川,还有支教队的人都跟在后头。   陈文川知道小孩脸皮薄,也没让自己的两个学生继续跟着进屋,而是让陈嘉带着他们先在院子里吃饭。忙活了一晚上,大家都还饿着呢。   一到屋里,乔荆玉就睁开眼了,小声对骆海说:“刚才,谢谢你。”   话音刚落,村长他们紧跟着进屋了。   陈文川很生气,正准备好好批评一番,就看到乔荆玉被搁在床上,还呲牙咧嘴的,脸上沾泥,手上是灰,两个膝盖血淋淋的。   对方看见他,露出委委屈屈的眼神,叫了声“伯伯”。   被他这么一看、一叫,陈文川是再大的气都消了一半,“你呀!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呀!”   陈文川走到床边就是一番上上下下的检查,确定没伤筋动骨,只是磕破了一点皮肉伤才放心,“你知不知道,今天把我和村长都急坏了,村长发动了那么多人去找你,给大家添多大的麻烦?”   乔荆玉看到跟进来的村长,脸臊红一片,声若蚊蝇,“对不起。”   村长打圆场:“不麻烦不麻烦,人没事就好。你也别训孩子了,他心里也害怕呢。”   陈文川的教育理念是“人前不训子”,现在有外人在,他也不好教训太过,得给孩子留点面子。   村长去找了药,扔给骆海,“给他搽搽!”   “哎?”   为什么是我呀?骆海费解。他把人放下,正准备跟村长打个招呼就走的。   村长招呼陈文川:“人找到了,咱们也就安心了,忙一晚上都没吃饭,你也出去吃两口,垫垫肚子吧。”   陈文川不放心:“还是我来给他处理伤口吧,你们都去吃饭吧。”他看着骆海,“这位…小哥,把人背回来辛苦你了,今天真是多谢你,你也去吃饭吧。”   不待骆海回答,村长就拍了拍陈文川的肩膀,“让骆海来吧,他爷爷是村里的赤脚大夫,这种皮外伤,他经常见。”   说着就把陈文川推去院子里吃饭。   屋里只剩下骆海和乔荆玉。   乔荆玉坐在床上,已经把裤腿撸到膝盖以上,两条小细腿耷拉在床边,双手撑在身后,眼巴巴看着他。   骆海只能伺候了。   这小卷毛腿真白,骆海半蹲在乔荆玉小腿跟前,拿着碘伏棉球给他清理伤口,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   柔和的灯光落在乔荆玉身上,这人从脸庞,到脖颈,再到暴露在外的四肢,都像泛着光的羊脂玉。   骆海并没见过羊脂玉,但他看过的很多书,都用“羊脂玉”、“肤若凝脂”来形容人的皮肤。他想,羊脂玉应该就是小卷毛皮肤这样的。   带着凉意的消毒棉球从伤口擦过,火辣辣的刺痛,乔荆玉瑟缩着小腿想躲,腿不小心往前一抻,一脚踹到骆海心口上。   那里正“砰砰砰”有力跳动着。   乔荆玉动作一顿,“对不起!”他想把脚收回来,却被骆海抢先,脚踝被牢牢攥住。   骆海深深看他一眼,满脸不耐烦。   乔荆玉不敢乱动了,咬着牙,一脸视死如归。   但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骆海动作似乎轻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他对疼痛适应了。   骆海给他膝盖和指关节上的伤都用碘伏消毒,然后涂了药,但没包扎。   “夏天不包扎好得更快。”   “晚上睡觉小心点,别蹭到伤口。”   “膝盖伤好得慢,可以每天用碘伏擦擦,保持伤口洁净。”   “哦。”乔荆玉说,“谢谢。”   骆海没说话,临走丢下一句:“快点好起来。”   两团伤口出现在那么好看的一双腿上,确实挺难看的。 第4章 不过分吧   骆海从屋里出来,走到院子里,就被村长喊住。   “不在这儿吃饭啊?”   骆海说:“我回家。”   村长想到他家里还有老人,也没强留,“行吧,那你回家,吃完饭别忘了过来接人。”   “接什么人?”   “你说接什么人?不是跟你说了嘛,支教队多来一个人,住宿安排不下,先住你那儿。”   骆海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行,知道了,我一会过来。”   陈文川吃完饭,进厨房给乔荆玉下了碗面条,村长老伴想帮忙,他都没让插手。   一碗清汤面,什么也没多放,只飘了几朵葱花,但闻着特香。   陈嘉都嫉妒了,到底谁是亲儿子啊?要不是乔乔跟江叔乔姨长得像,他都要怀疑了。   陈文川看着乔荆玉吃面,用筷子夹着,一小绺一小绺地往嘴里送,这孩子吃饭真斯文,吃面条都能一点声音不发出来。   就是太慢了。   他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好吃吗?这阳春面还是你爸爸教我的,以前我们住一个宿舍,有一回我生病,他就在宿舍里用酒精锅,煮这个面给我吃。”   乔荆玉点点头,“好吃,跟我爸爸做的一个味儿。”   他知道陈伯伯说的是大学时候,爸爸和陈伯伯是大学室友,后来一起保研到同一所学校,再后来,陈伯伯的导师生病提前退休,爸爸还引荐陈伯伯给自己导师,俩人就同在一个师门了。爸爸和陈伯伯关系好,所以他们两家关系也一直很好。   陈文川说:“来的时候,你爸爸跟我说,你爱吃这个。如果你胃口不好,就让我煮阳春面给你吃,还要加一点醋。”   “他刚才还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呢。”   乔荆玉闻言一愣,眼珠子瞪得溜圆,“伯伯,你没跟我爸说…说我今晚的事儿吧?”他可不想今晚发生的事被爸妈知道,好丢人。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不想!”   “那你不是要回家吗?他们要是知道了,得连夜过来接你,这不是正合你意吗?”陈文川有点激将的意思,“其实你爸爸也知道,你在这里待不住的,都等着你回去呢。”   “谁说我要回去了?”乔荆玉一听这话,自尊心又回来了,想起来自己这是离家出走呢,当然不能轻易回去。   陈文川说:“那你不走了?”   其实就像江博臣说的,让孩子跟着他进山,看看同龄的孩子都是什么样。陈文川是希望乔荆玉能在这里多待一阵子的,或许能培养一下独立意识,这样他也算不辜负好友的嘱托。   乔荆玉坚定道:“不走了。”   主要是,他刚才看陈嘉他们在群里说,村里小学有公共厕所,能冲水的那种。   知道他连夜出逃的原因竟然是旱厕,陈文川简直哭笑不得。   骆海吃完饭来村长家里接人。   走进院子发现,刚才在这里吃饭的那几个人都不在,屋里只有陈教授和那个小卷毛。   他问村长:“谁跟我住?陈教授?”   村长努了努嘴,示意乔荆玉。   骆海惊诧,“他?”   村长说:“就是小乔,其他人我都有安排了,就小乔还没安排。”   骆海最讨厌麻烦别人和被人麻烦,但乔荆玉一看就是个麻烦精。他还想再挽回一下,他庙小,装不下乔荆玉这尊大佛。   村长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小乔是咱们村儿的贵客,你得给我好好照顾着。”   骆海挣扎,“我……”   “他爸给咱们村小学捐五十台电脑。”村长比了五根手指。   骆海:……行吧。   骆海:“你早说是他,我也骑个车过来呀。”现在乔荆玉膝盖不能打弯,他总不能再把人背过去吧?   “你骑我的脚蹬三轮。”   陈文川把乔荆玉的行李箱放三轮车厢里,车厢里放了一个马扎,给乔荆玉坐的,但乔荆玉腿疼,爬不进去,最后还是骆海抱进去的。   村长跟骆海嘱咐:“天黑,骑慢点。”   “知道。”骆海高冷地回了一句,蹬着三轮走了。   乔荆玉挠了挠头,一头乱翘的卷毛似乎也在诉说着他的“头大”,别扭地跟骆海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真没想到,要住骆海家啊。   骆海不冷不热道:“别再连夜出逃就行。”   乔荆玉:……   就是说,咱能不能别提这茬了。   骆海家远离人群,就住在山脚下。   他爷爷以前是猎户,住在半山腰。后来政府扶贫来他们村,觉得老人带着孩子住山上太危险,就让他们搬出来,跟村里其他人家聚集在一起。但老头山上住惯了,不肯搬离太远,就在山脚下建了房子。   天太黑,乔荆玉看不太清周围,只看到山脚下有个小院,亮着灯火,爬山虎爬满了矮墙。附近就这一户人家,就,还挺遗世独立的。   进了院子,发现院子里还挺干净,基本没什么杂物。院里还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下摆了一张圆石桌,石桌上刻着棋盘,旁边俩石凳。   主屋和村长家布局一样,还是三间,一间堂屋,类似城市住宅中的客厅,左右是东西屋,做卧室用的。主屋一侧是两间小屋,略矮一些,一间是厨房,一间堆放杂物。   骆海帮乔荆玉把行李箱拿下来,又把人半搀半抱弄下来,指着小院角落里一处红砖垒的小隔间,说:“那边是厕所,不过是旱厕,你要是用不惯,可以先去村小学。”   其实骆海是想自己搞一个能冲水的厕所,但最近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他没什么心情,就一直拖着。   俩人还没进屋,一推门就听见东屋里有咳嗽声。骆海说:“是我爷爷。”   “那我要去打个招呼吗?”乔荆玉问。毕竟要在人家里打扰一段时间。   骆海把堂屋的灯打开,“他睡了,明天再说吧。”   灯一开,屋子跟着亮起来,乔荆玉看到这三间屋子是联通的,虽然有墙有隔断,但没有装门,只有一片布门帘挡着。   骆海领着乔荆玉进西屋,这间小屋坐北朝南,打扫的很干净。屋里只有一个掉漆的双开门柜子,靠墙一张书桌,窗下一张折叠床,床上铺着蓝白格子的粗布床单,上头还印着红色的字“山南镇中”,配套的是淡蓝色被罩。   乔荆玉在村长家里也见过这种蓝白格子的床单,也是“山南镇中”,怎么还跟批发似的,村里人手一套啊?   骆海把他的行李箱放在床尾,“你就住这儿。被子是今天刚晒的,床单被罩也是洗了新换的。院子里水槽那刷牙洗脸,旁边水缸里是今天刚打的水。”   “你收拾收拾就睡觉吧。”   乔荆玉问:“那你睡哪儿?”家里好像就两间卧室。   骆海指了指隔壁,“我跟爷爷一个屋,那屋里有我的床。”   乔荆玉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他本来做事就慢吞吞的,现在手上腿上都有伤,就更慢了。   先掏出来手机、耳机、ipad、充电器,放在书桌上,顺便给手机充电,再拿出来零食、洗漱包、眼罩,书桌本来收得很干净,上面什么也没有,眨眼就堆满了。   书桌旁边有一堆书,码得整整齐齐,快有半面墙那么高了。乔荆玉一进屋就看到了,大部分都是教科书,初中的、高中的都有。   他随手抽了一本,竟然是五三,晦气。   乔荆玉拿着洗漱包去洗脸刷牙,水槽旁已经站了人,骆海也正刷牙。   骆海动作快,牙都快刷完了,乔荆玉牙膏才刚挤出来,也不知道墨迹什么呢。他洗完脸,给乔荆玉拿了个粉色的塑料小盆,“你用这个洗脸吧,新的。”   “嗯嗯。”乔荆玉含着牙膏沫点头。   水槽只是一个水槽,没有水龙头,洗脸要从水缸里舀水,弄到水盆里洗。也够麻烦的。不过这已经很好了,水都是骆海打好的,不用他自己用压水井往外压水。   乔荆玉刷完牙,往粉色小盆里舀了水,一低头,正准备洗脸,看到小盆底部印着字——“金太阳复合肥”。   买化肥赠的呀。   成吧。   乔荆玉洗完,水泼出去,把粉色小盆放在了水槽边,跟骆海的蓝色小盆放一起。别说,这俩颜色还挺搭的,他往骆海盆里看了看,看盆底有没有写字,也写了——“黑土地猪饲料”。   行吧…   山村的夜晚很安静,仿佛连时间也跟着慢下来。乔荆玉躺床上,看了看手机,竟然还不到十点。   刚晒过的被子很蓬松,带着太阳的味道,他陷进柔软的被褥,捧起被子嗅了一下,淡蓝色被罩散发出洁净的皂香。   今天骆海背他回来时,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淡淡的,很干净,很克制。   干净的屋子,干净的床单被罩,让奔波一路的乔荆玉感觉舒适,他决定今天早点睡,戴上眼罩和耳机,酝酿睡意。   哎,刚晒过的被子是舒服,但实在架不住太热了。他躺着,翻来覆去地烙饼,干脆把窗户打开。   窗外有点风,但都是热风。   半夜。   乔荆玉热得睡不着,想出去洗把脸,一推门,院子里水槽边,骆海正在洗澡,光着上半身,只穿了短裤。   看来也是热得睡不着,跑出来冲凉。   他拿着水盆,凉水兜头浇下,水流顺着脖颈,从均匀流畅的肌肉线条淌下来,没入裤腰。   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   乔荆玉知道他身材好,有料,趴在他背上时就感觉到了,但没想到他肌肉线条这么漂亮。   看呆了几秒,乔荆玉赶紧转身合上门,趴在门上捂着脸,“啊,我的眼…”   这人怎么洗澡也不说一声啊!又一想,估计人家觉得他已经睡了,自己大半夜跑出来才奇怪吧?   骆海不会觉得我偷看他洗澡吧?他没看见我吧?   他都偷看我尿尿了,我看他洗澡,也不过分吧? 第5章 二八大杠   第二天,乔荆玉是被尿憋醒的。   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眯着眼睛,看到床边书桌上有一台小风扇,正卖力地转着,风向正对着他。   他赖了一会床,顶着鸡窝头起来,坐在床边穿鞋,鞋套脚上迷惑了两秒,他昨天迷路,在泥巴路上把鞋底踩的特别脏,今天怎么变干净了?   不过也没细想。   骆海没在家,乔荆玉偷偷掀开东屋的门帘,看到骆海的床空着,骆海床旁边还有一张床,一个老人正躺着睡觉。   他没敢弄出来动静,匆匆洗脸刷牙,想去村小学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昨天度过了难熬的一夜,腿上有伤,不敢乱动,他只能保持平躺的姿势,一直到天亮。   今早晨,两边膝盖都肿起来了,看起来比昨天还恐怖,而且比昨天还疼。   乔荆玉怕穿长裤蹭到膝盖伤口,只能穿了一条运动短裤,还往上挽了一小截,让长度在膝盖以上。   他瘸着腿往村长家里走,去找陈嘉,俩人刚才已经在群里碰过头,约好一起上厕所。   陈嘉看到他的膝盖,吓一跳,“你这能走吗?伤口不会裂开?”   乔荆玉一路走到这里,膝盖确实有撕裂感,但他都走到这儿,当然不可能再回去,咬咬牙道:“没事,能坚持。”   陈嘉说:“要不我背你?”   乔荆玉看着他瘦弱的小身板,虽然比自己高点,但跟骆海有很大差距,“还是算了吧。”   村子不大,走到村小学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但乔荆玉属于带伤前行,走得也挺辛苦,好不容易捱到学校,感觉俩膝盖都废了。   乔荆玉还没来过这个学校,他凭感觉应该挺破旧的,毕竟镇上和村里就是那个样,但实际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一点。   没有教学楼。   学校就是一圈矮墙,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推门进去是一根光秃秃的旗杆,再往前走,左右各两排平房,一排大概三间屋子,墙上喷着红色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两排平房中间是一条水泥小道,走到尽头就是两间厕所,左右分别是男厕女厕。   陈嘉说:“新教学楼快建好了,估计等咱们走了,就能投入使用了。”   “那挺好的。”乔荆玉说。   俩人往厕所走,一进去,就碰见了陈文川。   “呦,陈教授,您也亲自来上厕所啊!”陈嘉阴阳怪气的,“昨天是谁教育我,说连旱厕都不愿意用,矫情。难怪一大早没见人影,敢情偷偷跑出来上厕所了。”   “去你的!”陈文川上手就要打他,“就会拿你爹寻开心!”   陈文川被孩子打脸,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确实也有点受不了旱厕,别的倒还好,就是旱厕,实在适应不了,想想他还是农家子出身,现在都觉得受不了,难怪乔荆玉因为这跑了。   陈嘉笑着跑进厕所,乔荆玉也跟着进去。   这个厕所也挺简陋的,没有什么隔挡,就是几排便池,虽然能冲水,但也不是随摁随冲,而是每隔一会,水箱统一放一次水,把便池冲干净。   陈嘉就近冲到进门第一排。   乔荆玉觉得门口没安全感,往里走了走,一往里走,就闻见一股烟味儿。   他挺讨厌烟味,以前在学校,也有男生躲在厕所抽烟,但只要被教导主任抓住,就满校园广播通报批评。   乔荆玉走到最里边角落,果然看见地上丢着几个烟头。   还有,最里边靠墙站着的人。   这也太巧了吧。   这厕所可真热闹,造福你我他。怪不得清早起来不见人,原来跑这来了。   乔荆玉和骆海对视几秒,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地方,想起昨天的事,越发觉得跟骆海并排有点尴尬,但现在挪地方,也挺尴尬的。   他硬着头皮跟骆海打招呼,“呦,您也亲自上厕所呀。”啧,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骆海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他,最后瞥一眼他的腿,“你也挺身残志坚的。”   两人并排,都默契的不再出声,动作却神同步,互相看了看对方的,又各自转过头去。   乔荆玉寻思,难道尺寸跟身高成正比?嗯…想什么呢?他为这一刻产生的攀比心感到羞耻。   整理好裤子,乔荆玉看见骆海捡起地上的烟头,投进便池里。   “你抽烟?”   “怎么了?我又不是未成年。”   骆海洗了把手,抄着兜走了。小屁孩,还挺爱管闲事儿。   乔荆玉洗完手,立刻跟上他,“吸烟有害健康。”   “关你什么事儿?又不危害你健康。”   乔荆玉理直气壮:“我闻着你二手烟了!我妈说,二手烟比抽烟危害还大!”   骆海不搭理他。   他继续念经:“你在学校吸烟,小孩看见会模仿的。”   俩人一块从厕所出来,先他们一步的陈文川还没走呢,应该是在等陈嘉和乔荆玉。   陈嘉正数落他爸:“你又抽烟,一身烟味儿,你这上厕所必抽烟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不在家,我妈看不见,就没人能管你了是不是?”   骆海从乔荆玉身边走过。   乔荆玉狐疑地看他一眼,难道不是他抽的?   那他还跟自己斗嘴半天?   骆海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一辆二八大杠,特有年代感,一下子吸引了陈文川的目光,这可是他们中学时人手一辆的大件。   陈文川说:“这自行车有年头了吧?”   骆海说:“是呢,收废品收到的。”   山村里更新换代不像城市那么快,现在有些人家,还依然用着收音机和大头彩电。这辆自行车是别人不要的,除了链子生锈,其他一点没坏,他修了修就继续用了。   乔荆玉都是从电影里看到这种自行车,还没见过真的呢,他也跑上前围观了一下,但步子迈的有点大,不小心牵扯到膝盖的伤口。   “嘶…”乔荆玉面目狰狞,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陈嘉喊了一声:“流血了!”   低头一看,左边膝盖流血了,估计是扯到了。才经过昨天一晚,伤口还没长好呢。   陈文川慌了,凑近一看,发现乔荆玉的膝盖比昨天看起来还严重,“这怎么回事?昨天不是上药了吗?”   乔荆玉说:“没事,就是今天走路扯到了,膝盖一活动就会扯到,不动弹就没事,过两天等伤口长长就好了。”   “那现在怎么办?你咋回去啊?”陈嘉看了一眼骆海,“要不,你用自行车载他回去?反正他跟你一路。”   这倒是,乔荆玉被村长全权委托给骆海了,吃住都在骆海家。   骆海看了看自行车尾部,车后座被卸掉了,不能坐人,“那只能坐前边。”   还不等乔荆玉拒绝,陈嘉先开口了:“行啊,乔乔瘦,做前面正好。”   乔荆玉腿特疼,真不能再走回去了,就这么被塞进了骆海怀里。   他屁股也挺遭罪,这杠硌屁股,而且骆海和他,两个男生骑一辆自行车,骆海的前胸就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俩人这一路骑回家,路上遇见好几波人,都是找骆海修东西的老头老太太。   收音机电插排燃气灶,自行车、旧钟表还有某个小孩的步步高点读机。   骆海车把上挂了个燃气灶,乔荆玉还帮他拿了个点读机,其他的拿不了,就让他们送到家里去。   乔荆玉问:“你都是免费给他们修吗?”他看着车把上的燃气灶,“这都能修啊?”   骆海说:“不是,应该能修吧,回去看看。”   其实要说免费也不算,这些小物件,他随手就给弄好了,要是修不好,大家也就扔他这儿了,他就卖废品,要是修好了,村里人也不会白嫖他,会给他送些东西,几个鸡蛋,一盒糕点,自家种的一把青菜什么的。   眼看到家了,路口又遇见一群人,乔荆玉觉得骆海在村里人缘还挺好的,见到的人都会跟他打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村里的风俗。   路口大树底下,一群人正打牌,看到他们过来,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呦,这不是骆海背回来的小媳妇儿嘛!”   围着牌桌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乔荆玉臊得脸通红,怀疑大家把他当成女孩了,又或许只是开玩笑,他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他现在也是相当出名了,村里人都知道“那个卷毛”,哪怕是没见过他的,毕竟村长发动全村人找他,寻人特征就是“卷毛”。   回到家,还没进门,乔荆玉就听见院子里头传来说书声,正讲到《三国演义》关羽千里走单骑。   骆海他爷爷就坐在院里石榴树下。   乔荆玉推门进去就看见老头了,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没成想老头坐着轮椅,向他滑过来了。   好家伙,这轮椅还是电动的,就是速度有点快,横冲直撞的,眼看要撞乔荆玉腿上,骆海伸手把轮椅逼停。   “不是跟你说了嘛,别开最大档,太快了,把你摔下来怎么办?”   老头不服气,“最大档不能开,那你设计最大档干什么呢?闲的啊?”   骆海不跟他斗嘴,指了指乔荆玉,“来支教的,暂时借住咱们家。”说完洗手盛早饭去了。   乔荆玉这才近距离观察老头坐的轮椅,轮椅看着挺粗糙的,跟他在市面上看到的电动轮椅只能说“神似”。   这该不会是骆海自己组装的吧?   老头见他盯着自己轮椅看,笑着问:“小卷毛,没见过吧?这可是我们家大科学家的发明专利。”   他拍了拍轮子,“这轮子,自行车上拆的。”又指了指背后,“后边有电瓶,电动车上拆的。”   “呦,那他可真是个拆学家。”乔荆玉绕到电动轮椅后边,看见那里果然有个电瓶,夸赞道:“您这轮椅跑那么快,我以为后边装的发动机呢。”   嘿,这孩子嘴皮子挺会溜人。   骆老头打量他,“你几年级了?”   乔荆玉纳闷,几年级?这话音别不是把他当小学生了。他回道:“今年高三,刚参加完高考。”   “那开学就是大学生了啊。”骆爷爷眼都亮了,带着对知识分子的崇拜,“你多大呀,我瞧着你,跟小学生似的。”   “爷爷,这就夸张了。”乔荆玉以前也遇到过看不出他年龄的,顶多以为他是初中生,“我都十七了。”   “那你跟我们骆海差不多大呀,他比你大一岁。”   骆海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正好听见他们说话,乔荆玉竟然十七了,他还真没看出来,瞧着也就是十四五的样子。这娃娃脸,够有欺骗性的。   既然大家都是同龄人,那就谁也别惯着谁了。他吩咐乔荆玉:“去把厨房的粥端来,你的。”   然后又怀疑地看他一眼,“能行吗?”   这位一看就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   乔荆玉心想,不就是端个碗吗?有什么不行的?他进厨房就把碗捧起来,没成想太烫,差点给扔地上。赶紧一路小跑,腿上伤口都给忘了,把碗搁石桌上,跳起来摸自己耳朵降温。   骆海哼笑一声,他就纳闷,连个碗都不会端,这人是怎么长那么大的?   三个人围着石桌吃饭。   骆海做饭竟然还不错,乔荆玉挺意外的,觉得人不可貌相,因为骆海这人看上去就和“贤惠”不搭边。   但骆爷爷把骆海做的饭一样一样挑剔了个遍儿,什么蔬菜粥里菜叶子切太细,米粒煮久了太软,萝卜咸菜一点辣椒不放没味…   最后来了句:“你什么时候上学去?”   乔荆玉夹菜的手一顿,其实他早就纳闷骆海的职业了,又是收废品,又是修东西的,刚回来的路上还有人问他去不去帮工?50块钱半天,跟无业游民似的,但房间里那些书,看着又像个学生。   骆海说:“等你好了。”   骆爷爷把碗往桌上一放,“我死不了!”   骆海看他吃完了,问他:“再来点?”   “不吃!”气都气饱了。   骆海顺手把他碗收了,看着也吃饱了,顺手还想收乔荆玉的碗,一看还剩半碗粥呢。   没等着他张口,爷爷就在一旁吐槽乔荆玉:“你吃饭是真慢啊,跟猫儿似的,别人吃饭是一口一口,你吃饭是一粒一粒。这要是生在困难时期,兄弟姐妹又多,人都抢着吃饭,不得把你饿死?”   “这不是和平年代繁荣盛世,正好赶上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嘛?”乔荆玉也不好意思让骆海等他,就说:“你别管了,碗我刷。”   骆海也没推辞,愿意刷就刷吧,把碗放下,转头进了那个杂物间。   骆爷爷说他:“整天就知道摆弄那堆破烂儿!” 第6章 不务正业   乔荆玉吃饭慢不是一天两天,这问题由来已久,他从小就是吃饭困难户。   等他吃完饭,骆海手里的燃气灶都已经修好了。   杂物间和厨房紧挨着。   骆海支着耳朵,听隔壁厨房的动静。家里本来就没几个碗,那家伙不会全给他摔了吧?   听了一会儿,好像没什么动静,看来碗都健在,他放心了。   “家里有人吗?有谁在家呢?”   门口有人喊。   在村子里,大家白天一般不锁门,大门就敞着。骆海在杂物间没动弹,只往外探了探头,“在家呢,进来吧。”   乔荆玉从厨房出来,看见院里进来一个阿姨,是今天在路上遇见让骆海修燃气灶的那位,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他在里边呢。”乔荆玉知道是来找骆海的,指了指杂物间。   阿姨夸他:“这孩子长得真机灵!”   机灵?这是夸他帅的意思吗?乔荆玉迷惑。   阿姨走到杂物间门口,往里看了看,“忙着呢?”   骆海以为她是来拿燃气灶的,“燃气灶修好了,应该是能用了,你回去试试吧。”   “哎呀,这么快呀!”阿姨夸赞道,“骆海你真是巧手,这燃气灶我本来都打算扔了,一经你的手又能用了。”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里头是一把野山菌,“这是山里的菌子,我洗洗晒干了,给你拿了点。”   这东西山里到处都是,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但总比空着手来好一些。   骆海笑着说:“那我中午用它煲汤。”   阿姨把菌子递给骆海,“你现在忙不?我找你有别的事儿呢。”   “什么事儿?”骆海走到院子里水槽旁,在水盆里洗了把手。   阿姨说:“我们家老大考上高中了,开学就读高一,想借借你的课本,提前预习预习。你的书都还在吧?”   其实村子里也有其他的高中生,比如村长家里小儿子也是读高中,跟骆海一个学校的,都在山南镇中。但她还是愿意跑来借骆海的书,因为骆海学习好,她觉得好学生的书肯定跟别人不一样。   骆海擦了擦手,“行,我去给你找。”   书都放在乔荆玉住的那个屋里,骆海跟乔荆玉说了一声,进屋去给人找书。   乔荆玉闲着没事,也跟进去看看。   这堆书码得整整齐齐,书脊都是朝外的,很容易看出来哪本是哪本。   乔荆玉看着骆海蹲在那里,一本一本往外抽,视线落在那天无意间抽出来,又被他随手放在最上面的五三上。   他拿起来那本五三,打开来翻了翻,骆海的名字写在扉页空白处,他写字很重,每个字都力透纸背。   五三这种书,高中生几乎人手一本,乔荆玉也有,但他那本没怎么做过。他们学校当时出了自己的习题册,他光做那个习题册,就已经头晕恶心了。   骆海这本竟然全做了,乔荆玉刷刷翻了好多页,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式。他一时有点好奇,想知道骆海成绩怎么样,于是翻到答案页,给骆海对了一遍答案。   结果答案越对越无语,这家伙不会是抄答案吧?   乔荆玉连着对了好几页答案,一道题都没错,而且骆海做题的页面很干净,一点勾画改正的痕迹都没有,就像是直接照着答案写上去的。   这感觉太熟悉了,他以前不想做作业,敷衍了事的时候就这么干,不过他会很“高明”的故意错几个题。   看来也是个学混子。   就在乔荆玉对答案的时候,骆海已经把高一的课本都找出来了,厚厚一摞,各科都有。   阿姨抱在怀里,连声地道谢,又把练习册也要走了。她一转头瞧见乔荆玉手里厚厚的五三,也不知道是什么书,但看着挺厚实的,就说:“这个也给我吧。”   “要不我去骑个三轮车过来,把你这些书全拉走吧,反正你也不用了。”   “谁说的!”乔荆玉几乎脱口而出,“他还要用的!”   骆爷爷今天还问骆海,什么时候去上学,他还要回去上学的。   阿姨有点尴尬,看着骆海讪讪道:“哦,你还要用呀,我以为你…不去上学了呢。”   乔荆玉知道自己语气强烈了一点,赶紧找补几句,他露出一个笑脸:“阿姨,学习这种事,贪多嚼不烂,高一就是打基础…”   骆海却从乔荆玉手里抽出那本五三,放在了阿姨怀里那摞书上面,“拿着吧。”   乔荆玉的舌头打了个结,行吧,算他自作多情了。人家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爱惜,用得着他在这里皇帝不急太监急吗?   骆海给阿姨找了根绳子,帮忙把书捆起来,然后送人出去了。   回来就看到乔荆玉撅着嘴,嘴上都能挂油瓶了。他的唇珠真的很明显,就连生气也显得很可爱。   但他显然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凶神恶煞呢。   乔荆玉板着脸质问骆海:“你怎么都给她了?”刚才捆绳子的时候,他还看见阿姨把牛津高阶都拿走了。一个高中生,五三和牛津词典都送人了,这是不打算过了呀。   骆海说:“没用了。”   乔荆玉泄了气,难道骆海不回去上学了吗?到底是什么原因,骆海才不上学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拧着眉头看向骆海,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他和骆海甚至连朋友都不算,凭什么管人家呢?   隔壁传来爷爷的喊声,他的收音机不能调声音了,让骆海帮他看看。   骆海出去了。   乔荆玉躺在床上,为自己刚才的情绪懊悔。   听脚步声,骆海又进了杂物间,乔荆玉猜测,去给爷爷修收音机了,他瞥见自己那个坏掉的行李箱。   乔荆玉拉着行李箱在屋里走了一圈,不行,一个轮子不转了,一个轮子松了。那天摔倒的时候,他听见“咔哒”一声响,好像蹦出去什么东西。   要不问问骆海,这还能修吗?   虽然行李箱不值什么钱,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买新的,肯定不能扔掉,还得接着用,轮子不转太费劲了。   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掏干净,全给摊到床上,拎着行李箱来到杂物间门口。   杂物间没有门,但他还是象征性地敲敲门框,“师傅,行李箱能修嘛?”   骆海手里拿着一个螺丝刀,抬头看他一眼,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流到下巴,“放那儿吧。”   不知道为什么,乔荆玉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骆海在月色下洗澡,一盆凉水浇下,水珠子顺着肩颈淌下来的样子。   真是到处散发的荷尔蒙啊。   “哦…好。”他磕巴了一下,把行李箱往里推了推。   这屋里真热,乔荆玉只待了一会儿,感觉后背都出汗了。   他回到屋里,准备收拾床上那一堆东西,又看见书桌上的小风扇,想了想,把插头拔下来,给骆海抱去了。   “这风扇给你用吧。”乔荆玉进了杂物间,把小风扇放在一个板凳上,地上正好有个插排,他就给插上了,让风扇对着骆海吹。   小风扇呼呼转动,带来扑面的凉意。   乔荆玉第一次进这个杂物间,那么小的地方,竟然还放了一张桌子当工作台,各种工具还挺齐全,有些看着是自制的。   大概每个男孩小时候都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开挖掘机,另一个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工具箱。   乔荆玉看着骆海坐在那里,用工具灵活的把收音机拆开,零件一个个拆出来,从大到小依次摆开。他剥茧抽丝,逐一检查,最后又把零件一一安装回去,恢复成一个完整的收音机。   调了调声音,震天响,好了。   骆海说:“爷爷耳朵有点聋了。”所以总喜欢开很大声音,而且根据自己的使用习惯,还总喜欢把骆海的手机声音调大。   乔荆玉对他这一套拆装流程格外佩服,他觉得骆海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像天桥底下手机贴膜的,特别不务正业。   他现在已经把骆海当成不爱上学、不务正业的问题少年了,甚至产生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心理。   其实他一直到初中都不爱学习,说要去天桥底下贴膜去,步行街卖仓鼠去。可把他爸愁的不行,说自己一个高中校长,自己的儿子竟然考不上高中,多丢人啊。   现在乔荆玉跟他爸有了一样的感觉,骆海这大好年华,真不应该家里蹲,至少不应该在这里收破烂儿修收音机。   当然,如果骆海很享受这样的生活,那么他尊重祝福他。   乔荆玉叹了口气,肚子也跟着响了。   不知不觉的,竟然看骆海修东西修了那么久。他觉得骆海可以去开直播,就播沉浸式修东西,说不定能火呢。   骆海掏出老年机看时间,又转头看他,“你饿了?”   乔荆玉说:“有一点,我这箱子能修好吗?”   骆海说:“缺零件,中午就用野山菌炖鸡汤吧,爷爷想吃。”   乔荆玉不爱吃鸡,但听到爷爷想吃,就没说什么,他就少吃肉多喝汤吧。   骆海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出门。   乔荆玉见他拿了把刀,吓一跳,“ 你干嘛去?”   骆海晃了晃手里的刀,“进山抓只鸡。” 第7章 这我的鸡   接近晌午的时间,天气又热又闷,乔荆玉怼着小风扇使劲吹,还是觉得热。   骆海出去了挺长时间都没回来。   他家就在山脚下,按理来说很近的,来回用不了多久,不会出什么事吧?这天太热了,不会中暑晕山里了吧?   乔荆玉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倒是其次,主要还是担心骆海,他想去问问爷爷,又怕他老人家跟着一起担心。   正午的阳光太毒,乔荆玉本来坐门槛上等骆海回来,但大太阳都快把他烤化了,只能外面站一会,再回屋里凉快一会,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来回跑了好几趟。   “你干嘛呢?一会一趟一会一趟,你尿频啊?”老头听见他的动静,以为他跑厕所呢。   乔荆玉脸蛋晒得红通通,跟爷爷说:“骆海说进山抓鸡,现在还没回来呢,都快一个小时了。”   “你饿了?”   “没有,我就是担心他。”乔荆玉刚才是有点饿,但他刚吃了几块小熊饼干。   骆爷爷说:“不用担心,他从会走路,就在山里到处跑了。骆海小时候就是跟我在山里长大的,闭着眼在山里都不会迷路。”   “外边天热,我是怕他中暑晕倒。”   “他身体可比你好。”骆爷爷看了一眼他的猴屁股,“你快别跑了,我怕你中暑晕倒。”   乔荆玉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了,“爷爷,你以前上山打猎吗?”   “我以前是猎户,还有猎枪呢。”   “现在还有吗,我想看看。”   “现在没了,政府不让,说要保护野生动物,不让猎了。”   “哦,禁猎呀…”乔荆玉说着,笑容逐渐凝固,那骆海还进山抓野鸡?这不是在违法的边缘试探吗?   他赶紧掏出手机百度一下,山里抓野鸡吃掉违法吗?第一个回答就是:违法,野鸡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好家伙,还真违法呀!   这边手机还没放下呢,外头院子里传来动静,估计是那违法分子回来了。   乔荆玉“嗖”地窜出去,看到骆海手里提着一只灰毛鸡,全身都湿透了,黑t因为沾了汗,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衣服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迎上去:“你怎么才回来啊?”   骆海没说话,就盯着他的膝盖看,就这整天跑来跑去的,还窜那么快,腿什么时候能好啊?跟他说了膝盖伤不容易好,少动弹,全放耳旁风。   乔荆玉说:“问你话呢!”   一路跑回来,又累又热,骆海气儿还没喘顺呢,不想说话,向乔荆玉伸出手,摊开掌心。   手心里都是汗,还有两个弹簧。   乔荆玉凑上去看:“这什么?”   “你行李箱上的,弹簧轮上的弹簧蹦出来了,就缺这个零件。”   “你哪里找到的?”乔荆玉瞪大眼睛,该不会是…骆海是去给他找这东西了,所以才去了那么久的吧?   他说:“这你都能找到。”   那天晚上在哪里摔倒的,就算现在让他本人过去,他都不一定能想起来,骆海竟然能找到地方,还把这么小的零件给找回来。   骆海收回手掌,把弹簧揣裤兜里,“吃完饭再给你安上。”   他把鸡丢地上,掀起衣摆,把黑色体恤脱了。宽阔的肩背,劲瘦有力的腰,在太阳底下泛着水光。   这裸得乔荆玉措手不及,赶紧把脸转向一边儿,“你…你脱衣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啊?”还给他整结巴了。   骆海在水槽边冲凉,用水瓢往自己身上舀水,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现在不好意思了,半夜谁偷看我洗澡呢?”   “谁偷看你洗澡了!”乔荆玉脸红脖子粗,“我那是不小心的!跟谁爱看你似的,我还怕长针眼呢!”   他背过身去,观察地上的野鸡,鸡脖子被割了一刀。完蛋了,骆海已经把鸡杀了,这下把违法行为坐实了。   骆海怕弄脏院子,在山上就给鸡放血了,这就是他拿刀过去的原因。   走之前,烧了一大锅开水,现在还是滚烫的。骆海拿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上,头发还往下滴水,光着膀子进了厨房,利索地给鸡褪毛,处理内脏,大剁八块,然后炖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乔荆玉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盯着一地鸡毛,在想要不要拿去烧掉,消灭违法证据。   骆海说:“看什么呢?”   一边磕了俩鸡蛋,打锅里,“给你煎个鸡蛋吃。”   鸡汤要多炖一会,一时半会好不了,骆海煎俩鸡蛋,爷爷和乔荆玉一人一个,先垫垫肚子。   乔荆玉说:“抓野鸡违法你知道吗?以后别抓了,野鸡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骆海嗤笑一声,心想,你还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呢。   煎至金黄的鸡蛋被他翻了个面,盛到乔荆玉面前。   乔荆玉捧着碗,吹着鸡蛋咬了一口,骆海看他眯着眼睛,脸上散发出满足的笑容,才开口:“你吃的是野鸡蛋,本来能孵出来一只野鸡。”   “啊?”乔荆玉张着嘴,吓了一激灵,嘴里还咬着一块鸡蛋,看着特傻。   骆海看着他,表情跟真的似的,突然低下头笑了,“骗你的。”   “忽悠我好玩是吧?”乔荆玉差点真上当了,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中午就吃野山菌炖鸡,俗名小鸡炖蘑菇。   乔荆玉推爷爷出来吃饭,老头长长的闻了一鼻子,“嗯,就是这个味,放菌子了吧,真鲜!”   乔荆玉一口都不吃,问就是,“我怕警察叔叔抓我。”   今天就是把他给香死,他也不会吃一口骆海的鸡。   骆爷爷就不明白了,“关警察什么事儿啊?警察管天管地,还管人吃鸡啦?”   骆海努力克制着,没让唇角扬起来,盛了一碗鸡汤,放他面前,“吃吧,这我的鸡。”   乔荆玉皱眉,眉心能拧死一只苍蝇,不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骆海解释:“我养的鸡,养山上的。”   “家养的?你不早说!”乔荆玉简直纯纯大无语,端起来碗喝了一口汤,啧啧称赞,“真香。”   他本来不吃任何鸡制品,觉得有腥味儿,今天也破例喝了很多鸡汤。   骆海端着碗喝汤,瞥见他膝盖上的伤疤,叮嘱道:“最近两天注意着点膝盖,今天换药了吗?”   “换了。”乔荆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可真够丑的,“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疤。”   骆海给他涂的那个药水有颜色,整个膝盖都又紫又红又黄的。   骆海说:“等结痂了洗洗就好了。”   夏天伤口愈合并不快,还得提防着发炎,乔荆玉一点水都不敢碰,熬了几天,膝盖的伤终于结厚痂了。   结痂后基本不疼不痒了,就是膝盖打弯的时候特别难受,感觉那个痂紧绷着,好像一使劲就要挣开。   这几天都没冲澡,就是在院子里用水盆打水,拿毛巾擦擦,还得避开膝盖。乔荆玉感觉浑身能搓下来泥,左闻闻右闻闻,觉得自己都臭了,跟骆海说要洗澡。   他以为村里得有个澡堂什么的,骆海说镇上有澡堂,但夏天不开,因为没人夏天去那里洗澡。   家里倒有个简易的洗澡装置。   乔荆玉都看呆了。   骆海在杂物间辟出来一个角落做洗澡间,四四方方大约一平米的地方,刚好能盛下一个裸体,这一平米还铺了水泥,挖了排水孔。   屋顶上放了一个黑色大水桶,接了一根水管到洗澡间里,早晨把大黑桶灌满,经过一天暴晒,下午水温就正好能洗澡。   这套装置充分展示了劳动人民最朴实的智慧。   洗澡间没有隔挡,主要是在乔荆玉之前,也没人用过,平时骆海和爷爷都嫌灌水麻烦,直接院子里用大盆洗。   骆海找了个旧床单,在墙上敲两颗钉子,中间扯根绳,把床单挂上去当帘子。他左右看了看,问乔荆玉:“还缺什么吗?”   乔荆玉端着他的粉色“金太阳复合肥”小盆儿,盆里装着洗发水和香皂,觉得已经很完美了,“整挺好,我进去洗澡了。”   “行,洗吧。”骆海出去了。   他就在隔壁厨房里刷碗,跟洗澡间一墙之隔,乔荆玉把水管打开了,顷刻间耳朵里都是洗澡间哗哗的水流声。   “骆海,骆海…”   隔壁传来乔荆玉的声音。   骆海侧耳听着,问:“怎么了?”   乔荆玉的声音隔着水流,“我忘拿毛巾了。”   骆海擦了擦手,“我帮你拿,放在洗澡间外边的凳子上。”   “好。”   骆海拿了毛巾回来,看见洗澡间外的凳子被水打湿了,就没往凳子上搁。他看了看搭床单的绳子,对乔荆玉说:“我给你搭绳上…”   话音未落,绳子就在毛巾搭上去的瞬间断开,床单华丽丽的掉下来了。   满眼都是乔荆玉白花花的裸体。   “我艹!”乔荆玉惊得原地起跳,脏话都出来了,躲都没地方躲,只能无助的用双手捂着,给自己打了个码。   骆海来不及多想,赶紧低下头,把毛巾递给乔荆玉,“这回扯平了。”   反正乔荆玉也看过他洗澡了。   乔荆玉夺过毛巾,捂住重点部位,红着脸愤愤道:“没扯平!我只看了你上半身,你看了我全身,你还欠我一个下半身儿!”   骆海作势就要脱裤子,“那我还你一个下半身儿?”   乔荆玉拿水管子呲他,“还你大爷!出去!”   “我给你把帘子拉上。”骆海捡起来地上的绳子,一扯,隔绝了两人的视线,也挡住了乔荆玉的身体。   绳子没断,床单也不是滑下来的,是墙上的钉子没钉结实,骆海重新把钉子摁进去,不放心,又用锤子砸了两下。   乔荆玉的声音从帘子后边传过来,“不会再掉下来吧。”   “应该不会。”骆海又在钉子上“哐哐”一通砸。   “刚才你不也砸了,好好的钉子怎么会掉下来。”乔荆玉冲自己脑袋上的泡沫,“骆海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哗哗的水声就在耳边响着,杂物间没有门,外边夕阳西下,阳光照进来,落在床单上,床单很薄,能透光,映出的人影十分清晰。   骆海想起刚才看到的刺眼的白,说:“我还怕长针眼呢。”   “别学我!” 乔荆玉在里边喊。 第8章 海绵宝宝   怕那个帘子再掉下来,乔荆玉加快速度,赶紧把自己给搓干净了。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澡间里出来,一进院子,就看见自己海绵宝宝的内裤正迎风招展,旁边是骆海的大裤衩。   我去,骆海竟然把他内裤给搓了。   他就说刚刚洗完澡出来,在那儿找半天都没看见内裤,原来被骆海拿走搓了。   乔荆玉脸一下子红了,他妈从小学开始,就不给他洗内裤了,确切的说,是从幼儿园开始,就训练他自己洗内裤,在他洗不干净的时候,他爸才会帮他搓一搓。   这也太尴尬了。   他走到水槽边,看到骆海正给他洗刚刚洗澡时换下来的t恤,不知道怎么说,这感觉真挺…感动的。   在家里,他爸妈都不会亲手给他洗衣服的,也就是丢洗衣机里转转,不能洗衣机的,就送干洗店。   乔荆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毛,声音嗫嚅着,“那个…你怎么给我洗内裤呀。”   骆海倒挺坦然:“拿你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带过来了,我想拿出来呢,掉水盆里了,就顺手给洗了。”   “哦。”乔荆玉不自然地点了下头。   “怎么了?还不好意思了?”骆海问他。   “不至于不至于。”乔荆玉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不能让骆海看出来。   这几天骆海经常帮他洗衣服,因为没有洗衣机。乔荆玉哪里手洗过衣服啊,用了半袋洗衣粉,一缸水使完了都冲不干净,衣服带着沫儿也不拧拧就往绳上搭。   骆海实在看不下去他嚯嚯洗衣粉和水,干脆每次洗衣服把他的也顺道洗了,反正都是夏天的衣服,一把水的事儿。   黄色的海绵宝宝还在绳上飘荡。   骆海突然来了句,“你内裤挺小的。”   乔荆玉简直无语了,真想给他裤裆来一脚,“就你最大行了吧!”   骆海的内裤就是老头款,他还没嘲笑他土呢。   真是够了,乔荆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毛回屋了。   群里支教小队正热聊给小学生上课的事。   前几天,支教小队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了,陈嘉他们经常在群里聊天,一起商量事情、约着活动什么的,不过都只是简单的寥寥数语。今天也不知道聊什么呢,几个人侃了一百多条。   乔荆玉正要翻翻他们的聊天记录。   陈嘉就在群里拍了拍乔荆玉的A大录取通知书。   -乔乔,你这拍一拍后缀该改改了,都填完志愿,收到别校录取通知了,就别肖想A大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我开学就在A大隔壁!   -A大隔壁是B大,你学校离A大一里地呢。   -滚滚滚!   乔荆玉从小就不是那种刻苦的别人家孩子,再加上出生时有点意外,导致身体不太好,爸妈对他就没什么太高的要求,觉得他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而且他爸妈的学历本身就属于拔尖儿的了,就更不需要通过孩子来寄托什么。   好在家里氛围好,他打小就是一路名校,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中,然后就是初中部直升高中部。虽然成绩在班里算不上拔尖,高考成绩也一如既往的平稳,没有什么超常发挥的惊喜,但也考了一个说出去不给爹妈丢人的学校。   不过跟A大还是有点差距的,拍一拍那里写A大就是他弄着玩儿的,压根儿都没当真。   乔荆玉往上翻了翻他们的聊天记录,翻着翻着整个人都炸了。   这群人刚在群里商量给他排一节生理健康课,竟然让他女扮…不是,是男扮女装,去给小学生讲生理期和卫生巾是怎么使用的。   -陈嘉,我去你大爷的!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没好水儿!   他本来想说“去你爹的”,一想到陈嘉他爹就在群里,就改口了。   -乔乔,咱们队里这不是没有女生吗?就你的形象最合适了。但凡有个女同学,我能找你去讲吗?   -第一,别叫我乔乔。第二,我不是你们支教队的,不关我的事,懂?第三,什么叫我的形象最合适?你给我说清楚!   -你的形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别忽悠,我不干。   -为什么呀?你不是妇女之友吗?从小就能跟小女孩玩在一起。   -确切的说,那是她们单方面玩我好吗?给我涂指甲油,给我扎小辫,还骗我穿裙子!   乔荆玉发了个[再见]的挥挥手表情,毫不犹豫退出群聊。   这群人太缺德了,前几天他们开课,乔荆玉在群里求他们半天,让他们给他也安排个课上上,他英语挺好的呀,也让他感受感受支教的快乐,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就好像他多不靠谱似的,仿佛他只要往讲台上一站,就会荼毒那些祖国花朵似的。   现在知道来找他了,还不是没人干的活安排给他干,还女扮…男扮女装,亏他们想的出来!   刚退群,陈嘉就来私聊他了。   上来就甩给他一份资料,关于生理期的。   -我不会看的,也不会去的。   -刚跟你开玩笑的,哪能真让你男扮女装啊,你又没那爱好,我又不是变态。   陈嘉又甩给他一个链接,是一篇公众号文章,关于山区留守儿童的。   -这地方留守儿童多,很多老人加小孩的家庭组合,山里闭塞,思想守旧,老人对生理教育羞于开口,很多小孩面对身体发育都是茫然无措的,尤其是女孩子。   -为什么找我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像女孩子?   -哪能啊!其实这种生理知识,当然是女孩子讲给女孩子听比较合适,这样大家都不紧张,但现在条件有限嘛。我是觉得,你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她们都爱跟你玩,你去讲,可能会让她们更放松。   -我再说一遍,那是她们单方面玩我!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考虑考虑?   其实陈嘉是见过的,小学的时候,他俩一个学校,他放了学去低年级找乔荆玉,看见他这发小趴在课桌上,老老实实的让女同学给他扎辫子,涂指甲油,特别有耐心。   他这发小从小就心特软,对待美好的事物尤其如此。   果然,乔荆玉回了:我考虑考虑。   扣扣。   门框很克制的被敲了两下,这屋没有门,只有门框,所以只能敲框儿。骆海倚在门框那儿,一手端着个碗,一手掀开门帘子,“能进来吗?”   屋里风扇卖力地转着,乔荆玉坐在书桌前,一边冲风扇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想把头发吹干,一边划着ipad看陈嘉发来的科普视频。   “进来呀。”他没回头,“你以后别敲了,直接进来就行。”   骆海进来说:“万一再赶上你脱光呢,又说我故意的。”   “我开玩笑的,你这人怎么那么记仇啊?”乔荆玉头发还没吹干,顶着鸡窝头看过去,“什么呀?”   骆海把碗凑他跟前,“绿豆汤,解暑的。”   这两天实在太热了。   乔荆玉没接那碗,只把头往前伸了伸,就着骆海的手就要喝。   骆海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要干嘛,把碗往前送了送,看他低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乔荆玉毛茸茸的自然卷还没完全干,真跟小狗喝水一样,就差在屁股后边安一条尾巴了。   绿豆汤里放了冰糖,在井水里镇过,冰凉爽口,还带着点甜味儿,乔荆玉很喜欢,喝得有点急。   “你慢点。”骆海一手摁在他脖子上,轻轻抚了抚。这修长的脖颈白皙漂亮,因纤细而显得有几分脆弱。   爷爷那条卷毛小狗,小的时候,骆海喂它稀饭,它就这么凑到骆海手边来喝,骆海就会在它后颈上抚一抚。就像现在一样。   乔荆玉擦了擦嘴巴。   一碗绿豆汤见底儿,骆海把空碗放下,视线落在他的ipad上,刚才视频没暂停,画面里的人正拿着卫生巾讲解怎么使用。   骆海说:“你知识面拓展的够广呀。”   乔荆玉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是陈嘉找来的课件,准备给小学生讲生理健康课用的。”   “你讲?”骆海没法想象乔荆玉给小孩上课是什么样,感觉不怎么靠谱。   “怎么了?”乔荆玉说,“我看着那么不靠谱嘛?”   “没有,挺好的。”骆海矢口否认。   乔荆玉说:“你觉得挺好?”   “嗯,挺有意义的,而且有用。”骆海心道,如果乔荆玉讲的靠谱的话。   “你觉得有意义啊?”乔荆玉挺意外的,他以为骆海又得噎他几句呢。   骆海点了点头,“我觉得有意义。”   骆海记得,在他三四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个女生,年纪比他们都要大几岁,个子很高,坐最后一排。   有一天,他来到班里,看到好多男生围在那个女生旁边,笑话她,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直到看见有人翻出了她的卫生巾,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一个上午,女生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课间也不出去,上课老师提问,她也不肯站起来。因为她不肯站起来,班里其他人笑话她,老师也很生气,就让她去教室外面罚站。那个女生就把外套系在自己腰上,去外面罚站了。   骆海也坐最后一排,女生出去之后,他看到她凳子上都是血迹。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把凳子擦干净了,同时还以为女同学快死了。   “是不是特别傻逼?”骆海把这件事讲给乔荆玉听,“那时候都挺无知的。”   “是挺无知的。”   乔荆玉转头回了陈嘉:我去!   -什么意思?   在陈嘉这里,“我去”等同“卧槽”,尤其是在加上感叹号的时候 。   -我说我去讲生理健康!   -真的?你怎么改变心意了?   -少废话,再问不去了! 第9章 你别哭啊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既然决定要揽这活儿,乔荆玉觉得必须得干好这件事,就把陈嘉发来的东西都看了,还自己在网上找了好多科普视频来看。   高考之后,他几乎没有这么专注的干过一件事了,不知不觉看了很久,外边天都黑透了,院子里有微弱的灯光,还有几点萤火虫飞到窗边。   手机响了一下。   乔荆玉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爸爸发来的,竟然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其实录取通知在他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查到了,现在通知书终于慢吞吞的寄来了。   江博臣把录取通知书正反面都拍了,还把装录取通知书的信封也给拍了。   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看着特别喜庆。   乔荆玉点开图片,手都有点抖,把录取通知书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乔荆玉的成绩一直很稳,高考当天,考完最后一场出来,他就知道成绩应该就是他一贯的水平。   后来对答案、估分,估出来的分数和他心里预计的大差不差,再后来查成绩,查出来的成绩又和估分大差不差,也和一模二模三模大差不差。   报志愿时,学校专业也都是早早就定好的,父母也同意,他也喜欢,这学校也一直在他的备选名单里,一切都没什么悬念,而且还挺顺利的。   查成绩时他激动了一次,查录取通知时又激动了一次,按理说,看到录取通知书,他应该不会那么激动了。但现在真的看到实物,他还是激动地原地跳起来,又扑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回他真的要去上大学了!他马上就是大学生了!激动!兴奋!还有一种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憧憬!   乔荆玉迫不及待想分享自己的喜悦,赶紧用这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为了表现自己的深沉,他只配了一个[耶]的手势表情。   这几天朋友圈和班群里每天都有人晒录取通知书,这回终于轮到他了。   乔荆玉点进班级群,把刚才那张照片再发一遍。   然后,支教群里发一遍。   相亲相爱一家人,发一遍。   消息一发出去,只短短几秒钟,手机就开始叮咚作响,各种恭喜纷至沓来。   -恭喜恭喜!   -厉害呀乔乔!   -牛蛙牛蛙!   -这大红色,喜庆!   乔荆玉兴奋地跑到院子里,看到杂物间还亮着灯。   骆海在那个狭窄的工作台前,凑着昏黄的灯光,正画一张图纸,认真又专注。   挺复杂的,乔荆玉看不太懂,甚至有点眼花缭乱。他及时刹住脚步,控制着,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太奔放。   “怎么了?”骆海看他兴致冲冲的,呲着牙,眼睛亮得发光。   乔荆玉攥着手机,几乎蹦起来,“我录取通知书到了!”   “恭喜啊!”骆海豁然一笑,手里的活儿也停下来。   “看我录取通知书!”乔荆玉拿着照片给他看,“喜庆吧,大红色的!”   “是挺喜庆的。”骆海接过手机,放大照片,认真看了通知书上每一个细节,最后捏了捏他的肩膀,“厉害呀。”   乔荆玉没想到他会看这么细致,似乎要把每一个字都印在脑子里。   “原来你学习这么好啊。”骆海有一点没想到,因为他看乔荆玉又懒又瘦弱的,一般这种人精力都不好,很难专注高效的做事。   乔荆玉有点不好意思,手机上消息不断,大家都夸他牛啊,厉害啊,真棒呀,这些夸赞他都能坦然接受,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小厉害。   但骆海夸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有点小羞涩,“也就一般厉害吧。”   其实这话也不是谦虚,这点成绩,在他们家里也就一般,他表哥当年高考是状元。   “已经很好了。”骆海把照片又看了一遍,手机还给乔荆玉,“明天做点好的,给你庆祝庆祝。”   也不知道为什么,乔荆玉眼眶一热,竟然有点想哭,“谢谢。”   他真的没想到,收到录取通知书,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刻,唯一陪他庆祝的人,竟然是骆海,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   乔荆玉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想哭。   他垂下头,鼻尖发酸。   “怎么了呀?”骆海察觉出他情绪不对,一贯冷漠的人,声音竟也带上几分温柔。   乔荆玉听到耳朵里,更想哭了,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湿热的眼泪落在骆海手上,他怔住,有点手足无措,“你别哭啊。”   他去捧乔荆玉的脸,又觉得自己手有点脏,同时觉得,这动作男的对男的做出来有点奇怪,一犹豫,手就托住了乔荆玉的后脑勺。   他想让乔荆玉抬起头。   乔荆玉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一头抵在他肩上,眼泪更加汹涌。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一会是爸妈离婚,一会是自己离家出走,一会是爸爸来车站送他却不哄他回家,全播放了一遍。   毛茸茸的脑袋拱在自己肩窝,骆海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手,拍了拍小卷毛的背,“收到通知书这么激动啊?都激动哭了。”   乔荆玉抽抽噎噎,很想憋住,但根本收不回去,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可是今天的骆海却那么靠谱,竟然没有嘲他,还想哄他。   他哭了一会,情绪才慢慢平复,眼睛有点胀,大概是肿了,不好意思抬头。   骆海看他不哭了,拿了一条湿毛巾给他擦脸,直接糊他脸上,抹桌子一样,把他抹得面目全非。   气氛有点尴尬,为了转移情绪,乔荆玉看向骆海画的图纸,“你这是画的什么?”   “机器人。”骆海说。   乔荆玉凑近看了看,没看明白,但是发现杂物间的灯光挺暗的,“这屋里灯太暗了,你为什么在这里画呀?是不是我把你书桌给占了?”   他住的房间是骆海的,虽然骆海不在那里住了,但在他来之前,那个书桌骆海应该还是在用的。   骆海抬头看屋顶的灯泡,“我想换个灯泡呢,还没来得及。”   “你以后就在我屋里画吧。哦不对,是你屋里,书桌咱俩一人一半。”乔荆玉说,其实他也不怎么用书桌。   骆海想起他屋里被零食堆满的书桌,真有一半能分给他吗?但他还是答应了,“行。”   这一晚上情绪起伏有点大。   乔荆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烙饼烙累了,终于有了点睡意,肚子又有点难受,想上厕所。   乔荆玉叹了口气,还是得去,要不然今晚肯定睡不成了。   外边挺黑的,村里没有路灯。   乔荆玉打开手机灯光,壮着胆子往外走,手刚碰到院门,还没打开呢,背后就传来骆海的声音。   “你干嘛去?”   乔荆玉吓一跳,拍了拍胸口,回头看他,“你咋还没睡?”   骆海站在屋门口,光着膀子,“你不也没睡,又连夜出逃啊?”   乔荆玉都无语了,“咱能不提这茬了吗?我上厕所!”   “等着。”骆海说。   “干嘛去?”乔荆玉问。   “穿衣服,我跟你去。”骆海转身进屋了。   再出来的时候,骆海已经穿好了衣服,手里还拿了一个手电筒。   俩人刚一出门,骆海突然停住脚步,往山脚下树丛看了看。   他看着乔荆玉,“厕所太远了,要不你…”   “我不!”话还没说完,就被乔荆玉打断。   骆海说:“你上次不就是在大树…”   “别说了!”乔荆玉捂住耳朵,不想再提上次在山里大树后边尿尿的事儿。   “行吧,真难伺候。”骆海说,“那我去骑车。”   他把手电筒给乔荆玉拿着,回院子里推自行车出来,那辆大杠。   乔荆玉发现,骆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行车安了车后座,“你什么时候焊上的?”   “怎么了?你还想坐前边?”   “我不想。”乔荆玉麻利儿坐到后边,前面大杠硌屁股。   骆海载着他,走在村里的泥巴路上,乔荆玉在后边打着手电筒。   月色当空,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草丛里有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虫的叫声。   乔荆玉突然有点庆幸,幸好骆海陪他上厕所,要不然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多害怕啊。   “唉,你还是该坐前面。”骆海突然叹气。   “怎么了?”乔荆玉问。   骆海说:“你在前面打手电,照的清楚。”   乔荆玉说:“那我回来的时候还坐前面吧。”   村小学一个人都没有,一片漆黑。   厕所的灯坏了,还没修好呢,里头也黑乎乎的。   骆海跟着走到厕所外边,“自己敢进去吗?”   乔荆玉拿着手电筒,“没事,你在外边等我吧。”   “别掉坑里。”骆海提醒。   乔荆玉翻了个白眼,没跟他斗嘴。   厕所里特别黑,比外面还黑,水箱还一直发出扑腾扑腾的声音。   乔荆玉有点害怕。   他喊了一声,“骆海,你还在吗?”   “健在。”骆海回道,“害怕了?”   “没有。”乔荆玉说,“谢谢你。”   骆海没出声。   乔荆玉又说:“骆海,你真好,陪我上厕所。”   骆海嗤笑一声,“别肉麻。”   乔荆玉笑着说:“我这是感恩的心。”   “真感恩就快点出来,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好,马上!”   回去的路上,乔荆玉打着手电筒坐前面大杠上。   或许是因为今天在骆海面前哭了一场,乔荆玉觉得他跟骆海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今天骆海看他录取通知书时的表情,让他觉得,骆海对于学业,或许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毫不在乎。   他试探着问:“骆海,你为什么辍学?是因为爷爷吗?爷爷是什么病?”   “中风,床上躺了几个月。”骆海回答的挺干脆,这一句话,回答了乔荆玉的三个问题。   那你爸妈呢?乔荆玉想问,却没问出口。   这几天在骆海家里住,家里就没有他爸妈的生活痕迹,连一张照片也没有,更没听骆海和爷爷提起过,他心里也有点数了。 第10章 我毁容了   乔荆玉不想戳别人的伤口,但他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关于骆海的事。   要不明天问问村长?村长会告诉他吗?突然去打听骆海,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奇怪?   原来爷爷是中风,难怪听他说话有点吐字不清,嘴巴还有一点点歪…   骆海一个人照顾爷爷,应该很辛苦吧…   乔荆玉想着这些问题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做梦,梦见录取通知书掉水里了,他跳下水去捞,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会游泳。   半夜里,乔荆玉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起夜叫我啊。”   “我用不着你!”   “你怎么就这么倔?”   “我不用你管!”   骆爷爷的声音很大,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动静,应该是碎了一个碗,发出“啪啦”一声响。   乔荆玉心脏跟着一抽,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这是人家爷俩的家事,但他根本躺不住,也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睡觉。   他没开灯,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掀开门帘,看到对面骆海那屋里亮着灯。   那间屋也没有门,跟他这间屋一样,挂着一道门帘,隔着单薄的布料,乔荆玉能看到骆海在收拾地上的东西。   他看了一会,骆海从屋里出来了,一手拿着便盆,一手拿着簸箕,簸箕里是几块碎瓷,看到他也没有很意外,“吵醒你了?”   乔荆玉摇了摇头,“爷爷没事吧?”   “没事。”骆海说,“回去睡吧。”   乔荆玉没走,倚在门边,看骆海在院子里忙碌。   等骆海收拾完东西,一回头,瞧见他还在那里站着,一张小脸素白素白的,满面凄楚,看着比自己还难受。   骆海叹了口气,“你不睡觉了?”   乔荆玉说:“等你。”   “你等我干嘛呀?”骆海在院子里石桌前坐下,面朝乔荆玉,“咱俩又不睡一个被窝。”   还没等乔荆玉说什么,他笑了笑,“快去睡吧,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小孩熬夜长不高。”   这人可真够烦的,都这时候了还要刺挠他一句,不过乔荆玉不跟他计较,“那我回屋了,你也早点睡。”   “嗯,晚安。”骆海说。   乔荆玉转身回屋,先没回自己那屋,先去隔壁屋看了看,老爷子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根棉绳儿,顺着这根棉绳往上看,是一个大铃铛,一扯棉绳,铃铛就会响,就跟医院里的床头铃一个效果。   难怪呢,这些天晚上,乔荆玉总感觉听见铃铛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他回到屋里重新躺下,院子里突然亮了,有微弱的光通过窗帘透进来。   是杂物间的灯,骆海进杂物间了。   乔荆玉屋里这扇窗,正好能看到杂物间一角,他看不见骆海,只能看见昏黄灯光下骆海被拖长的背影。   是又在画图纸吗?   骆海放下手中的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当他真的平静下来,却又感到沁入四肢百骸的无力。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一直到现在,他只要想起爷爷中风那天,他被人从学校喊到医院的场景,还是会觉得恐慌。   平时精神抖擞的一个老头,说倒下就倒下了,躺在医院的急救床上,接受各种检查,看到他来了,只能微弱地睁开一点眼睛,却说不出话。   骆海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要忘记了,被人催促着去办理各种手续。他的身体和灵魂仿佛分离了,从外表看上去从容不迫,冷静的处理着一切,内里却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好在人抢救过来了。   爷爷从手术室里出来的那一刻,骆海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但是医生说,爷爷年纪大了,恐怕恢复起来会很困难,而且还有二次中风的可能,中风的复发率是很高的。   老爷子刚中风的时候,半边身体没有知觉,口齿不清,吞咽困难,生活不能自理。他是一个那么能干的人,不能接受自己成为累赘,骆海也不能接受他变成那样。   骆海听医生说,中风后的三个月是黄金恢复期,过了恢复期,如果还存在遗留症状,那基本就不可能康复了。他就从学校办了休学,天天陪着爷爷做康复训练,跟他说话,陪他运动,给他按摩。   即便如此,爷爷还是左手失去知觉,左腿不能活动,行动受限,穿衣便溺需要人帮助。但他能自己吃饭,能跟人说话,脑子也很清楚。这已经很好了。   可是骆海能感觉到,爷爷的精神大不如前了,有时候脾气也很暴躁。脾气一上来,就拒绝他的照顾,总是逞强,有事不喊他,自己从床上往轮椅上挪,刚刚就摔了一跤。   这让他很难受。   杂物间的灯亮了一夜,到第二天早晨才熄灭。   超负荷工作一宿,这灯彻底坏了。   乔荆玉说了共用书桌,骆海也就不跟他客气了,这几天都去乔荆玉房间里。   屋里这张书桌很大,俩人一人一半也不会觉得挤,乔荆玉还在书桌中间画了一条线。   骆海笑他幼稚。   他俩基本上都不会越界,倒是乔荆玉的零食经常越界。一分为二的桌面很好区分,骆海这半边干净整洁,乔荆玉那半边顶多叫乱中有序吧。   乔荆玉能看出来,骆海这几天情绪不对,他也说不好,就感觉这人跟心里有事似的,突出表现就是总走神,估计还是因为爷爷。   “嗨,干嘛呢你?”乔荆玉伸手在骆海眼前晃了晃,骆海握笔的手猛地一颤,在图纸上划了一道。   又走神了。   乔荆玉拿橡皮把那多余的一道给擦了,发现这张图纸不是之前那张了。   “这画的什么呀?”   骆海说:“修个厕所。”   “能冲水的?”乔荆玉略惊讶,手指着图里的一个像箱子的部分,“这是水箱?”   骆海瞅他一眼,“这是化粪池。”   “行吧,”乔荆玉挠了挠头,“多久能修好?”   “快的话,几天,不过你得给我帮忙。”骆海说。其实基础的东西,之前都准备好了,就是一直没空施工。   乔荆玉一口答应:“没问题,搬砖头提水泥我都行。”   这忙乔荆玉还是愿意帮的,毕竟对他也事关重大,村小学虽然有厕所吧,但天天往那儿跑也太麻烦了,弄得他每天想方便的时候都很不方便。   这边修厕所的事提上日程,那边乔荆玉的生理健康课也要亮相了。   乔荆玉*据陈嘉发来的课件,又稍作了一些改良,这堂课主要还是以ppt和视频为主,图文并茂,他们带了一台投影仪过来。   乔荆玉给这堂课命名为“青春期教育”,课堂内容由生理期扩展到男女生理结构、我们从哪里来、女生和生理期、如何使用卫生巾、如何自我保护。   讲课前一天,乔荆玉有些焦虑,这也没有彩排,到时候出岔子怎么办呀?   还拉着骆海一起听,把ppt和视频播放顺序走了一遍,要不是骆海拦着,他能把爷爷也推过来。   结果没想到,他就是最大的岔子。   乔荆玉一觉醒来,感觉脸有点痒痒,他也没在意,随手挠了两下,就拿着牙刷去水槽边刷牙。   骆海已经在刷牙了,看到他出来,一口牙膏沫差点喷出来,“你脸怎么了?”   “啊?”乔荆玉顶着鸡窝头,嘴里塞着牙刷,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怎么了?”   骆海漱了漱口,指着堂屋,“照镜子去!”   堂屋里有个半身镜挂在墙上,乔荆玉刷着牙,晃到屋里去照镜子。   骆海洗着脸,听见屋里传出来乔荆玉咋咋乎乎的声音。   “骆海!我毁容了!”   乔荆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起了一脸小红点,都不大,但是特别多,密密麻麻的,他就说昨天晚上怎么感觉脸痒痒呢,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更痒痒了,忍不住就抓。   骆海进屋,看见他脸通红,抓的,赶紧摁住了他的手,“再抓脸就烂了。”   爷爷就在隔壁呢,骆海把人揪到爷爷跟前,让爷爷看看。   老头托着乔荆玉后脑勺,看了一眼,淡定道:“没事,蚊子咬的。”   “蚊子咬的?”骆海和乔荆玉都震惊了,什么蚊子这么歹毒啊,叮了一脸!   乔荆玉一听是蚊子咬的,又转身去照镜子,我去,一开始满脸红点,他以为是过敏呢,或者得了什么绝症,现在单看每一个小红点,确实像蚊子咬的啊。   他听见爷爷跟骆海说话,让他去找一个什么草,方言,乔荆玉没听懂,说捣碎了汁给他擦擦。   骆海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回来的时候,车把上挂着一塑料袋草。   乔荆玉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臭味儿。   骆海还用捣蒜的那个东西把臭臭草给捣了,乔荆玉决定再也不吃凉拌菜。   臭臭草捣碎更臭了,屁味,臭屁味。   骆海捣了一碗汁,用纱布蘸了,要给他抹。   “我不!”乔荆玉差点蹦起来,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好臭,我不抹!”   “不抹?”骆海也不逼他,爱抹不抹,“不抹就痒着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骆海这句话的事儿,说完乔荆玉就觉得脸开始痒痒。   他用凉水洗了脸,把脸整个泡水盆里用凉水镇着,还没憋三秒,就呛得把脑袋拔出来。   脸还是特别痒,而且越挠越痒,乔荆玉在额头抓了几下,低头看见手指甲缝里有血了,挠破了。   骆海也看见他脑门儿破了,掐着他的后颈,把他摁在椅子上,掰着脑袋把臭臭草汁糊了他一脸。   “好臭!”乔荆玉都要吐了。但是好舒服,很清凉,就像涂了薄荷。   这臭臭草还挺管用的,涂上就止痒了。   但是脸成这样了,还怎么去上课啊?乔荆玉看着镜子里的这个绿脸怪物,好像绿巨人… 第11章 山寨耐克   生理健康课安排在今天下午。   乔荆玉给陈嘉打电话,问能不能调整一下时间,他现在的脸根本没法见人。但陈嘉说通知已经提前发给学生们了,大家还挺期待的,不好再更改,实在不行的话,就戴着口罩吧。   乔荆玉最终采纳了这个建议。   臭臭草是挺管用的,止痒效果很好,但也没办法让他的脸立刻恢复好,红点想完全褪下去估计得三天。   下午的时候,乔荆玉把脸洗干净,戴上口罩准备出门,“哎,你闻闻,是不是还有臭味儿?”   他左右闻了闻,总感觉还是臭臭的,把脸凑到了骆海跟前,跟索吻似的。   骆海低下头,隔着一层口罩,嗅了嗅,俩人鼻尖差点碰到一起,“不臭…”   “干嘛呢你俩!”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嘉的一声吼给打断,他从门口进来,“你俩搁这儿接吻呢?”   骆海还保持着刚才低头的姿势,乔荆玉则是仰面,俩人被陈嘉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赶紧各自转过头去,同时看向陈嘉。   “我让他闻闻我的脸,”乔荆玉扯下口罩,又凑到陈嘉跟前,“你闻闻,还有臭味儿吗?”   “卧槽!”陈嘉看见他一脸密集的红点,推开他战术后退了好几步,“我密恐犯了!”   乔荆玉感觉被伤害了,把口罩带回去,“还有没有点兄弟情兄弟爱了,人家骆海就不密恐。”   “行行行,你现在是有了新兄弟,忘了老兄弟。”陈嘉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吧?”   “等一下。”   乔荆玉回屋又戴了个棒球帽,手里提了一包零食出来了。   “怎么还拿零食?你是去讲课的,不是去当观众的。”陈嘉凑到他手边,从袋子里扒拉出来一块巧克力,“给我吃一…”   “个”字还没说出来,爪子就被乔荆玉一把打开,“给小孩们的,你别吃了,本来就没多少!”   骆海挑了下眉毛,这是下血本了,乔荆玉一天天的,就指着这些零食活着呢。以后没零食了,他还能活吗?   门口停了一辆自行车,是陈嘉借村民的,准备载着乔荆玉去学校。   结果乔荆玉一上去,后车胎就瘪了,“这没气了!你怎么不打打气啊?”   “我也不知道呀,”陈嘉捏了捏后车胎,“我骑过来的时候没感觉呀。”   乔荆玉说:“我去问骆海有没有打气筒。”   人还没走到院子里,骆海就出来了,“怎么了?没气?”   乔荆玉说:“后车胎没怎么有气了,他一个人还行,我坐上去直接瘪了。”   “我送你吧。”骆海转头回去骑自行车了。   他从院子里把自行车推出来,陈嘉看见新焊上的车后座,“呦,你把后座焊上了,这就是乔乔的专属座椅啊!”   “什么专属座椅啊?”乔荆玉刚想反驳,因为他爸的副驾驶就是他妈的专属座椅,还放着他妈的专属靠枕,这能是瞎专属的吗?   不过他低头,看见自己屁股底下绑着一个碎花坐垫,这花色跟骆海这辆二八大杠真挺不搭的,而且一想吧,骆海的车后座好像光载他了,就也没继续反驳陈嘉的话。   三个人来到学校,村长已经在学校门口翘首以盼了,看见乔荆玉蒙的严严实实,挺纳闷:“你咋武装那么严实?你不热啊?”   今天这天气得有三十多度。   乔荆玉都无奈了,不想再解释了。   陈嘉替他说了:“他被蚊子叮了一脸包!”说着还上手,给他把口罩扯了。   “我娘咧!”村长凑近看了看,有点心疼。   乔荆玉本来白白净净的,脸上连一颗痣都没有,现在满脸小红疙瘩,脑门儿还挠破了,侧脸也有几道手指挠痒痒的印子。   “骆海!”村长扬头看着旁边的骆海,“这怎么回事?我让你好好照顾小乔,你看看蚊子给他咬的,你不会给他挂个蚊帐点个蚊香啊?”   “挂了呀,”骆海心想这也能怪着自己,“他自己睡觉不老实,把蚊帐门儿蹬开了。”   就乔荆玉那睡姿,骆海就没见过那么奇葩的,床就是他的表盘,乔荆玉就是秒针,一夜能旋转一圈,整整三百六十度。   说话的功夫,校门口又进来一波学生,一边路过一边打量乔荆玉,他赶紧把口罩戴上了,还压低了棒球帽。   村长对骆海说:“行了,回头去我家拿几盘蚊香,晚上睡觉给他点上。”   “不用,我一会去买。”骆海说。   他跟乔荆玉叮嘱:“我先走了,放学来接你。”   教室里投影仪已经准备好了,支教队另外两个同学正在调试。   乔荆玉跟着陈嘉走进教室,直接震惊了,好多人,教室里坐满了,因为坐不下,后排又多加了一排板凳。   “怎么这么多人?”他问村长,而且这节课不是针对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吗,他看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估计也就二年级,“怎么还有那么小的?”   “哎呀,好不容易开一次课,”村长说,“我把全校的孩子都通知到了,包括低年级的,趁着这次机会,都好好学习学习。”   乔荆玉看着教室里的小孩,孩子们的眼睛都很亮,就是怯生生的。   其实一开始乔荆玉挺纳闷的,他是经常看到有大学生寒暑假支教,但问题是,人家小学生难道就不放假吗?好好的寒暑假,还把人弄出来上课,多缺德啊这群人。   不过陈嘉跟他解释,寒暑假过来上课,都是学生自愿的,学校并不强迫,大多数家长都很支持孩子过来。   因为除了个别农忙时候,小孩放假后主要的娱乐就是看电视,而且还没几个台,要不就是疯玩,上山爬树、下河摸鱼什么的,每年都有溺水的情况,家长倒宁愿孩子来上课。   他们这次来观云村小学,主要也不是传授学科知识,而是普及安全教育、卫生教育、生理健康教育,还要在村小学建一个图书阅览室和一个微机室,后者才是重点。现在乔荆玉觉得,前者也很重要。   或许是因为戴着帽子和口罩,乔荆玉第一次当老师,竟然一点都不紧张。   他按照预设的流程播放ppt,时不时添加讲解,和孩子们互动,回答她们的问题,小孩子也由最开始的不自在渐渐进入状态。   最后,陈嘉和乔荆玉给大家分发了卫生巾,组织课堂上所有人分组练习如何使用。   其实,他们俩也是昨天刚学会…为此,还专门跑去镇上买的卫生巾,今天这些都是他们昨天买来剩下的。   乔荆玉他们给大家分组的时候,特意按照年龄划分的,每个小组里有大女孩,也有小女孩,这样可以大帮小、大教小。   “哎呀,真好。”陈嘉看着她们姊姊妹妹凑在一起,大的给小的做示范,心里突然特别感动。   乔荆玉也在口罩下露出一个别人看不到的笑容,确实很好。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最后一排后门那里,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什么情况?后门那里怎么还有个男生?什么时候进来的?   虽然今天并没有规定男生不许进来,但陈文川在隔壁讲男性生理知识,小男生们都去隔壁了,这家伙是不是跑错教室了?   乔荆玉向后排走过去,他心里很是不忿了,跑错教室也不能在他课上趴着睡觉啊。   虽然他上高中时也经常在英语课和语文课上睡觉,但角色对换,自己当老师,别人在他课上睡觉,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哎,你怎么回事?”他走近了,敲了敲桌子,正准备摆出老师的架势。   对方猛地抬起头,像是睡着被惊醒了。   乔荆玉一眼看过去就呆住了,“骆海!你怎么在这儿?”   “你剪头发了?”他打量骆海的新发型,“寸头,够酷的啊,我刚都没认出来你!”   骆海本来的长相就偏冷峻,平时不笑不做表情的时候,一脸脾气不好的样子,现在剃了头发,看上去更不好惹了,特别酷。   “我来接你。”他说。   “你还换新衣服了?”乔荆玉的视线又从新发型转移到他的新t恤,然后落到衣服右胸位置的小对勾上,确切的说,是对勾上方的字母上…   Ni…Nake?什么玩意?假的呀! 第12章 山寨零食   “你们快讲完了吗?”骆海在这个教室里有点坐不住,一屋子小姑娘,他显得特别碍眼,要不是外边太热,快被烤化了,他根本不想进来。   “差不多了。”乔荆玉说。   陈嘉正给小孩们分零食,乔荆玉和骆海也过去帮忙,人多零食少,每个人只能分到一点,算是今天来听课的小奖励吧。   一大袋零食分完,这堂课也结束了,孩子们还都挺开心的,拿着分到的零食陆续离开。   陈嘉在讲台上拆投影仪。   还有两个女孩子,看着像是高年级的,主动留下来,帮他们一起打扫教室。   趁着别人干活,乔荆玉悄咪咪凑到骆海旁边,用手肘戳了戳骆海的胳膊。   “怎么了?”骆海侧头看他。   乔荆玉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小声说:“给你留的,最后一块了。”   巧克力是方块状的,用金箔纸包着,外边一圈花体英文,看起来很精致。骆海刚想说“你留着吃”,陈嘉就从讲台下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乔荆玉感觉手头一空,巧克力已经被骆海飞速拿走,并且揣进了兜里。   “你俩干嘛呢?”陈嘉看了看这俩人,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氛,“怎么鬼鬼祟祟的?”   “你才鬼鬼祟祟!”乔荆玉问他,“投影仪收拾好了?”   “都弄好了。”陈嘉说。   那两个女孩也已经把教室打扫好了,其实教室上课之前打扫过,主要是课上示范怎么使用卫生巾,遗留了一些包装纸,捡捡就行了。   乔荆玉和陈嘉跟两个女孩道了谢,叮嘱她们赶快回家,他们也准备走了。   但两个女孩没有立刻离开,俩人互相看着对方,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乔荆玉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女孩走到他跟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嗫嚅道:“这些…我们可以拿走吗?”   她说完低下头,脸都红了。   乔荆玉往袋子里看了一眼,脸比她还红,幸好戴着口罩,大家都看不见,原来是刚才上课拆开却没用完的卫生巾。   “当然可以。”乔荆玉红着脸说,“反正扔掉也很浪费,你们拿走吧。”   讲台上还剩了几包没拆封的,乔荆玉也都送给她们了。   女孩笑着向他道谢,跟小姐妹开开心心的走了。   乔荆玉看着她们离开,心里有点懊悔,当初应该多买几包的。   刚才上生理课的时候,有人问他,没有卫生巾怎么办?可以用卫生纸代替吗?   这种问题直接把他问懵了,他没想到,真的有人买不起卫生巾。   而且这样的女孩不在少数。   买不起卫生巾,同时还意味着失学,因为经期的尴尬,女孩没办法出门,只能选择不来学校。   等到人都走没影了,乔荆玉问陈嘉:“你们支教队为什么不捐点卫生巾?哪怕就在学校厕所里安置一个自取箱呢?”   “嗯…”陈嘉卡壳了一会,“我也不知道。”   他其实从大一开始,就跟着支教队去过好几个地方了,几乎每次他们都会捐文具捐书捐衣服,但确实没捐过经期用品。   陈嘉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以前都没意识到这是刚需用品,这次也是看到其他支教群里几个女生在提,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想到做生理期科普课。”   “要不,我捐一车卫生巾吧?”乔荆玉提议,“钱我出,不薅支教队羊毛。”   “那我也出一份钱。”陈嘉说。   “好,那就这么定了。”乔荆玉说,“回头我去网上看看,能不能直接网上下单,或者联系到厂家,如果他们愿意送进山,运费咱们这边出。”   俩人边说边往外走,把这件事初步敲定了。   骆海早就出来了,已经在树荫底下等着了,他把自行车也挪到树荫底下了,担心晒爆胎。   尽管这样,乔荆玉一坐上去,还是感觉烫屁股。   俩人骑出去没有多远,突然听见后边陈嘉的哀嚎,“哎呦我去!我的车爆胎了!”   “……”骆海,“估计是晒的。”   “那怎么办?”乔荆玉问。   “搬救兵去,”骆海说,“前边路口有个修自行车的大爷,让大爷拿着工具过来帮忙吧,不过,得你去跟大爷说。”   “为什么呀?”   “因为大爷跟我有仇。”   乔荆玉来精神了,“什么仇?”   “他嫉妒我,”骆海说,“原先他是村里修自行车的,后来我也开始修东西,而且业务很广,抢他生意了。”   乔荆玉看他一本正经的解释,差点没笑喷,“行,一会路过,我去找他说。”   陈嘉只能把自行车挪到大树底下,等着这俩人去搬救兵,“你们可快着点,我要被晒化了!”   “放心吧,你擎等着!”乔荆玉说。   路口果然有个小屋,门口支着一块木牌,写着“修自行车”和“补胎”。   屋里果然有个大爷,乔荆玉进去喊大爷帮忙,大爷拿着工具箱,蹬上三轮子准备过去,一出门瞧见骆海,就冲骆海翻了个白眼儿。   乔荆玉实在没忍住笑起来,弯着腰乐半天。   陈嘉那边有人去搭救了,他们俩也就没等他了。   乔荆玉坐在车后座,骆海骑得挺快,风直接把他的白色t恤吹鼓起来了。乔荆玉扯着他的衣摆,给他扯住了,嘿,还别说,这山寨耐克的手感还行。   也不知道骆海知不知道这是山寨的,骆海不会不知道耐克吧?要是换了别人,乔荆玉还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但骆海还真不一定,毕竟这是一个都20xx年了,还在用按键老年机的年轻人。   乔荆玉抬头,看着骆海端正的后脑勺,剃得太短了,隐隐露出青色的头皮,“你在哪儿理的发?”   “集上。”   “你赶集去了?”   “嗯,买蚊香,顺便理发。”   乔荆玉还没赶过集呢,而且他头发也有点长了,这几天感觉有点热,“你带我去吧,我也想理发。”   “可别,”骆海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头发,挺好的,小卷毛,很可爱,“那个师傅只会剪一种发型,就是我这样的。”   “那算了,”乔荆玉感觉头皮一凉,“这发型我可hold不住。”   骆海说:“留着吧,你要是嫌热,可以先扎小辫,等回去了再剪。”   “不剪就不剪吧,但我还挺想去集上看看的,”乔荆玉说,“你带我去赶集吧,正好我没零食了,我们买点吃的。”   “你确定?”骆海问。   “确定,”乔荆玉说,“现在就去。”   那成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溜达着玩儿了。骆海拐了个弯,带他去赶集。   乔荆玉一路上都兴致勃勃的,直到…   骆海把车子停在一条破破烂烂的街上,道路两边全是摊儿,大爷大妈们有的直接把东西摆在自己三轮车上,有的扯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揣着手坐在马扎上,守着自己的摊儿。   入口就是卖衣服的,乔荆玉一眼就看见骆海身上的同款,卖衣服的是个大姐,成排的nake挂在那儿,大喇叭里喊着:“清仓大甩卖!清仓大甩卖,短袖褂头全部九块九!全部正品,假一赔十!”   这回乔荆玉知道骆海身上的衣服在哪儿买的了。   好家伙,好大的口气,还假一赔十?那倒是,人家的商标也不是“nike”,而是“nake”…   俩人逛了一圈,乔荆玉什么想买的都没有,有卖小吃的,烤肠面筋什么的,但他怀疑不干净,一点也没胃口,倒是手里多了一兜子青菜。   刚才有个年纪特别大,头发全白,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奶奶,在那里摆摊卖青菜,说是自己种的。   乔荆玉看着心里难受,就把她的青菜全打包了,还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百现金给她了。   “行了,回去吧。”骆海觉得不用再逛了,再逛下去,乔荆玉恐怕该难过哭了。   这条街上摆摊的老头老太太特别多,小时候,骆海跟着爷爷来赶集,看到这些老人,心里也特别难受,后来见多了,就麻木了。   除了一袋子青菜,乔荆玉没有什么收获,提着他的一袋子青菜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整个人就是闷闷不乐,他觉得那个奶奶太可怜了。   骆海想安慰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些老人就是闲不住,总想找点活儿干,出来摆摊也挺好的,能跟人说说话。爷爷如果没中风,现在肯定漫山遍野跑着挖草药呢。”   “嗯,我知道的。”乔荆玉点点头,其实很多道理他都明白,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还是觉得难过。   他小时候看见过一个拾荒老人翻垃圾桶,找吃的,他哭的停不下来。后来妈妈给那个老人买了饭,还联系街道把老人妥善安置了,这才把他哄好了。   在集上没买到什么东西,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小超市,骆海想到乔荆玉把零食都给分了,以后他自己就没得吃了,把自行车停在小超市门口,让乔荆玉进去看看。   “挑点零食吧。”骆海说。   乔荆玉手机没电了,身上唯一的一张现金也给别人了,可怜巴巴地望着骆海说:“没有钱了。”   骆海掏了掏自己的兜,左掏右掏,上掏下掏,最后当着乔荆玉的面,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   他就拿了个剃头和买蚊香的钱,根本也没想到要带乔荆玉来赶集。   骆海摸了摸自己的头,“先买十块钱的,回头再过来。”   这小超市规模实在是有点小,跟乔荆玉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差不多,几排拥挤的货架摆着,目测只能挤进去一个人。   乔荆玉往货架上扫了一眼,好家伙,雷碧、蓝牛、王老古,粤利粤、上好娃、康帅傅,还有大白免和山楂树上…全山寨的。   地上还堆着几箱乳品饮料,好像是六个核桃,乔荆玉弯腰凑近一看,原来是九个核桃,旁边还有七个核桃、八个核桃???这山寨核桃,喝了真的不会窜稀吗?   这么一看,骆海的nake短袖一点也不够看了,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第13章 说媳妇儿   乔荆玉顿时兴致缺缺,对这些零食提不起兴趣来,他甚至深深怀疑,这要是吃出个好歹来,找谁索赔去?   但实在架不住骆海催促的目光,这位哥全身上下就掏出来十块钱,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了,还坚持要请他吃零食。   乔荆玉多少有点感动,随便选了几样,因为货架上都没标价,也没敢多拿。骆海看他拿的太少,又帮他拿了几根棒棒糖。   “大哥,咱就十块钱!”乔荆玉都无语了,万一结帐时钱不够,多尴尬呀。   他就从来没这么窘迫过,逛这么一个小卖部,还要担心钱不够。   但他很快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骆海捧着一堆小零食去前台结帐,胖胖的老板娘正玩手机斗地主,眼睛都没怎么抬,就扫了一眼,“十块!小弟你自己装袋哈。”   我去,这卖得够随意的呀,同时乔荆玉也震惊于这里的物价之低。   回去路上。   乔荆玉坐在二八大杠的后座,怀里抱着骆海花十块钱买给他的一兜子山寨零食,俩人车把上还挂着一兜子青菜,这配置,让他想起来年代剧里回娘家的小媳妇儿。   从集上赶回家,要穿过整个村子。这会儿天不算太热,一路上碰见不少人,都围着他们看,还窃窃私语的。   乔荆玉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他们是看自己满脸包呢,随即想起来自己戴着口罩呢。   直到快要到家时,又遇见上次来家里借骆海书本的那个阿姨,对方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骆海,快回家看看吧,有人要给你说媳妇儿呢!”   “啊?什么情况啊?”乔荆玉差点从车后座弹下来,这也太离谱了吧,他刚想到年代剧里的小媳妇儿,这就真来一媳妇儿?   骆海也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   乔荆玉说:“你才多大啊,就给你说媳妇儿?”不过这种情节他还只在姥姥爱看的年代剧里看到过,现在有人给骆海说媳妇儿,他怎么觉得那么搞笑呢?   车后座被乔荆玉笑得一颠一颠的,骆海都要被他颠的扶不住车把了,“行了,别笑了,再笑要摔了。”   乔荆玉笑得停不下来,努力克制,肩膀还一抽一抽的。不过仔细想想,他这些天在村里也算见多识广了,村里早早辍学的小年轻确实结婚很早。   上次他看见一个男生,看着跟他差不多大,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他以为是兄弟俩呢,没想到是父子。   这么看起来,骆海都十八了,盘靓条顺的,也不像那些街溜子天天在街上混,又踏实又能干,有人给他说媳妇儿也不奇怪。   乔荆玉迫不及待的想回家看看,一个劲儿催骆海骑快点,到了家门口,骆海还没停稳,他就从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往院子里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给他说媳妇儿呢。   来到院子里,媳妇儿没见着,倒是看见墙边一畦青菜,跟他今天在集上问老奶奶买的那一兜一样,而且看起来更新鲜。   他买那一兜菜,骆海竟然也没拦着他。   乔荆玉又拎着零食进屋,左右看了看,屋里除了爷爷,也没有别人。   他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失望,跟爷爷打了招呼,从袋子里掏了一袋汪汪大大酥给爷爷吃,然后就回屋照镜子了,脸好痒。   骆海一进屋,瞧见爷爷在堂屋里坐着,桌上还有两杯茶,桌腿旁放着一箱牛奶、一兜鸡蛋,就知道肯定有人来过了。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谁过来了?”   “给你说媳妇儿的呗。”老爷子拿着乔荆玉给的大大酥,想打开,但一只手有点抖,撕了好几下都没撕开。   骆海伸手拿过来,给他打开了。   老爷子边吃边说:“王婶来说的,说是你高中同学,镇上的姑娘,跟你同岁,家里条件也好。”   “她爸在镇上开木材厂,她妈开个家具店,家里就她一个女孩,以后厂子和店面都是她的,想给她找个靠得住的,帮衬着。”   骆海纳闷:“怎么找我?”   老爷子笑了,瞥他一眼,“问你自己呗,人姑娘说了,学校里见过你,说你人好,就相中你了。以前觉得你要考大学,人家也不敢高攀,家里也怕养出来一个陈世美,现在知道你不上学了,才托人来说。”   骆海拧了拧眉毛,他在学校跟哪个女孩有过交集吗?好像没有吧。   老爷子接着说:“人姑娘家里说了,虽然人家家里条件不错,但也不嫌弃你穷光蛋一个,以后结了婚,还愿意把我这糟老头接到镇上一块住。”   骆海笑了起来,“这是想让我当上门女婿?”   老爷子说:“那可不呗。”   一墙之隔,乔荆玉拿着镜子,支楞着耳朵,边听边吐槽。这可不是他偷听,实在是这屋子不隔音啊。   一个木材厂,一个家具店,这算什么条件好啊?他心想,还不如我呢,我还有家族企业的股份继承呢,还有外公的信托基金呢,等读完大学,好歹也是个高材生吧。   不是,他跟人家姑娘比什么啊?乔荆玉皱了皱眉,他这该死的胜负欲,怎么总在奇怪的地方发作呢?   骆海问:“那你怎么说?”   老爷子瞪了瞪眼,“我能怎么说?拒了呗。”   “你拒了还收人东西?”骆海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牛奶和鸡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你以为我想要啊?”老爷子拍了拍轮椅,“我说了让她拿回去,她拔腿就走,我撵得上吗?”   “倒也是。”骆海说。   “晚上,你跑王婶家一趟,把东西给她送回去,让她还回去,估计是女孩父母买的。”   “嗯。”   “好好跟王婶说,人家姑娘喜欢你,姑娘爹妈也是拉下脸了,按理来说,这种事没有女方先上门打探的。”   “知道。”   骆海到现在还是纳闷,到底是哪位女同学?应完爷爷的话,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祖孙俩一时无话,因为这件事,再次提醒他们,关于骆海的“未来”。这是他们一直都在努力回避的,尤其是骆海。   突然,爷爷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轮椅,“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早晚要走的。你以后的路,在别的地方。”   “爷爷!”骆海沉声,打断了老爷子的话。   什么不是这里的人?骆海早晚要走?他要去哪儿?乔荆玉纳闷,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4章 棉绳羁绊   晚上的时候,骆海提着东西出去了一趟,乔荆玉猜,应该是去那个什么王婶家里还礼品了。   唉,没想到骆海还挺抢手的,竟然都有人上门求亲呢。不过他真想象不出来骆海谈恋爱是什么样,那么冷酷,说话又爱噎人,不过吧,有时候也挺好的…   乔荆玉站在水槽边刷牙洗脸,用湿毛巾敷了一会脸,还是觉得痒痒。   他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骆海把臭臭草汁放哪儿了,只能一边挠,一边等骆海回来。   院子里传来动静的时候,他几乎是扑上去的,骆海回来了,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袋子臭臭草。   “你怎么才回来,”乔荆玉说,“我快痒死了,你把臭臭汁放哪里了?”   他给草起了名字叫“臭臭草”,现在又给草汁起了名字叫“臭臭汁”。   院子里灯光暗,还有点发黄,乔荆玉的脸在这种灯光下看上去更吓人了。骆海拎着臭臭草到水槽边清洗,“那个让我扔了,现用现捣比较好。”   “哦,这是刚去采的吗?”乔荆玉搬了个马扎,托着下巴看骆海洗臭臭草。   骆海说:“回来的时候,想着路边树林里有,就去薅了一把。”   臭臭草的味道经过捣制更加浓郁,在院子里蔓延开。乔荆玉决定收回那些说骆海冷酷、爱噎人的话,骆海真…挺好的,出去一趟还记得给他采臭臭草。   不过,乔荆玉突然想起来,骆海今天下午用这个捣蒜的东西捣了臭臭草,晚上又用它捣蒜拌凉菜了,他吃得比谁都多…   “你洗脸了吗?”骆海问。   乔荆玉点头,“洗了。”   骆海手里端着臭臭汁,还拿了一小块纱布,“去屋里抹吧。”   他正要把臭臭汁递过去,乔荆玉已经转身往屋里走,屋里本来就亮着灯,这家伙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仰起脸。   还真自觉呀…   骆海叹了口气,也走到书桌前,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凑着一盏台灯给他抹脸。   俩人凑的那么近,从骆海的角度,能看到乔荆玉浓密卷翘的睫毛,还有脸上泛着金色的小绒毛。   骆海的呼吸很近的吹在脸上,乔荆玉感觉到一阵热,突然想起来陈嘉说的那句“你俩接吻呢”,现在的姿势,也不遑多让。   他赶紧往后缩了缩脖子,拉远一点距离。   “别动。”骆海一手摁住他脑袋,把臭臭汁涂了他满脸。   乔荆玉突然想起来问:“我给你的巧克力你吃了吗?别给化了。”   这天太热了,给骆海的时候就软塌塌的。   骆海的手一顿,摸了摸裤兜,说:“吃了。”   然后到堂屋拿了一盘蚊香过来,把蚊香放在一个小铁片儿上,用打火机点燃了。   担心乔荆玉会踩到碰到,他把蚊香放在了墙角。   “早点睡吧,这回不怕咬了。”骆海说。   “晚安。”乔荆玉说。   “晚安。”骆海也回道。   等出了乔荆玉的屋,骆海从兜里掏出那块巧克力,果然已经化了,小方块都变成小扁块了。   他把金箔纸剥开,巧克力有一半都化在了纸上,只剩下一小半还成形的。   骆海低头把那一小半巧克力含进嘴里,竟然是苦的,还有点甜,又苦又甜。他觉得味道有点怪,不明白乔荆玉为什么喜欢吃这个东西。   屋里闷热,乔荆玉打开小风扇,想到今天骆海没在他房间里画图。骆海那半边书桌上摊着一张图纸,他这半边书桌上则摊着一堆零食,而且他的零食还越界了。   零食随手一扔,这是他下意识的习惯。他这半边书桌本来就乱,现在瞧着更是一片狼藉,看到骆海那半边那么干净整洁,突然就有点自惭形秽。   乔荆玉随手抓起几包零食,装进袋子里,又把书桌上乱成一团的数据线耳机线理顺,团了团,用皮筋捆住。   书桌带着一个大抽屉,但他从来没拉开过,现在打算把数据线放进去,他拉开抽屉,发现里边有东西。   一个笔记本,很普通的那种。   该不会是日记吧?也没见骆海写过啊,应该不是吧,现在还有人写日记吗?还用这么普通的本儿?   乔荆玉把笔记本拿出来,还没掀开,笔记本里就掉出来一个条儿。   是成绩条。   乔荆玉对成绩条太熟悉了,每次考试完出了成绩,他们班主任都会把成绩单打印出来,如果有人愿意要,他还会把成绩单剪成一条一条的,发给同学。   有的同学就会把每次的成绩条贴在一起,这样就会有个上升或者下降的对比,不过像乔荆玉这么佛系的人,是从来不会好好保存成绩条的,看完就随手一放,每次考完都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一次。   这是骆海的成绩条,依次印着排名、姓名、考号、总分,后面分别是各科分数。   我去,骆海这成绩,可以呀。   乔荆玉又翻开笔记本,这果然是骆海用来记录成绩的,里边一条一条的,贴了好多页成绩条,有些不是贴上去,是手写的。   刚刚掉在地上的这一条,可能是最后一次的,他还没来得及贴上去,只是夹在里面。   这么多成绩条,骆海的成绩虽有起伏,但他的排名一直不变,一直是第一。   虽然山南镇是个小地方,而且据村长说,山南镇中一年到头考上大学的也没几个,但即便在这样的学校里,能一直保持着第一名的成绩,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况且在所有人都混日子的时候,还有人在努力坚持,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励志。   合上笔记本,乔荆玉觉得自己挺傻逼的,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骆海是不务正业的混子啊?   就因为那本一道题都没做错的五三?这是学霸特色好嘛?   是他先入为主了,看到骆海干净的、一点订正痕迹没有的题集,就想当然觉得是抄答案,用他以前敷衍式交作业的心态推测了别人。   骆海辍学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现在看到骆海的成绩,却更加唏嘘。   如果没有辍学,骆海此刻估计也会和他一样,刚刚收到录取通知书。而他那天还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拿给骆海看,现在想来,这种行为真的很不妥当。   乔荆玉有些辗转难眠。   深夜,他听到隔壁铃铛响了,是爷爷床头的那个铃铛,一拽棉绳,就会发出响声,骆海就会知道,爷爷需要他。   原来,那根棉绳牵扯着骆海的人生。 第15章 端茶倒水   乔荆玉脸上的蚊子包,过了三四天才消干净,臭臭草当然功不可没,他甚至怀疑,臭臭草汁是不是有美容的功效,涂了几天臭臭草汁,感觉脸都变白变嫩了。   在这期间,骆海的厕所改造工程也动工了。   天太热,他们一般都在下午干活儿,晚上再加会儿班。   下午四点,太阳快要落了,山里刮过来一阵风,吹散了暑气。乔荆玉坐在石榴树下,翘着二郎腿儿喝着茶,陪爷爷下象棋。   老爷子一脸嫌弃,“你这棋下得太臭了,臭棋篓子!”   “我这不是新手嘛?”乔荆玉不服气了,“再来再来!”   他扒拉着棋子,在石桌棋盘上重新摆放,这边还没摆好了,院子里施工现场传来骆海的声音。   “乔荆玉,水!”   “哎!来了!”乔荆玉闻声,也顾不上摆棋子了,拎起石桌上的塑料大水杯,就往施工现场跑。   施工现场就是一个大坑,这坑骆海已经挖两天了,又深又大,都能埋个人进去。   现在,坑底蹲着一个人。   乔荆玉拧了拧水杯的盖子,确定拧紧了,扬手扔下去,“接着!”   骆海接住水杯,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一顿猛灌,等一杯水喝完,再把空水杯扔上去。   乔荆玉接住水杯,在大坑边叉着腰,“我就干这个?给你端茶递水?”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干点重要的活儿呢,结果这两天净端茶递水跑腿儿了。   骆海安抚他:“等我从坑里出来,就有其他用到你的地方了。”   “好吧,你可别忽悠我。”乔荆玉拿着空水杯,屁颠屁颠的走了,进厨房重新把水杯灌满,等着骆海的下一次传唤。   骆海改造厕所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引来村里很多人围观。   其实村子里之前搞过一场厕所革命,政府补贴一部分钱,各家村民只要花很少的钱,就能安装干净的冲水厕所。当时还整了一个口号——要想健康不生病,厕所必须得革命。   但后来就没音了,主要还是村民觉得麻烦。有的村民家里地方小,没地方挖那么大的池子,有的村民觉得农村没有排污管道,蓄污池满了就得定期往外抽,费时费力,还有村民报名改造了,但改造质量很差,施工敷衍,地基也没打牢,用着用着就塌了。   骆海平时在村里修东西,这也能修,那也能修,是大家眼里的能工巧匠,邻居们都想看看他能把厕所改造出什么花样来,要是改造好了,他们也能取取经。   不过,让乔荆玉意外的是,这种挖坑搬砖、抹水泥的活儿,来取经的竟然是妇女居多,看来女同胞们就是比男的爱干净,这一点在哪里都一样,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   乔荆玉给来围观的阿姨、婶婶们倒水,顺便听她们说说东家长西家短,也挺好玩的。   就是她们的话题说着说着总是会偏…   “骆海,你真能干啊,我给我家那口子说了多少回,让他把厕所收拾收拾,孩子们在镇上读书,每次回来都嫌弃的不行,他就是不动。”   骆海说:“你想自己弄?”   “我看看,看我能弄不?”   “其实也简单。”骆海停下手里的活儿,给她讲起来原理。其实步骤简单,就是挖坑,放化粪池,填土掩埋,安装管道。   村里很多青壮年男人出去务工,妇女在家种地、照顾老人小孩一把抓,都有一把子力气,挖坑填土这种活也干得来,实在不行,也可以找挖掘机帮忙。   阿姨听得特别认真,末了还不忘夸一句,“骆海,你以后有了媳妇,你媳妇可有福气了。你说你一个男人,家里都没个女人,还把厕所搞那么精致!”   村里那些大老爷们,特别不讲究,有的上厕所就直接去地里。倒是女人们对厕所有需求,再就是从外头回来的年轻人。   骆海笑了笑,“我爷爷腿脚不方便,装上马桶,他用着方便些。”   “哎,我听说,”阿姨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意都遮不住,“王婶前两天来给你说媳妇儿了,还是镇上的。”   “没有的事儿。”骆海否认了。   在村子里,女方家主动上门打探,还被拒了,说出去不好听,骆海不想那女孩落人口舌。   乔荆玉在旁边听着,耳朵都要贴过去了,他现在听见媳妇这俩字就反应过度,骆海可不能现在就说媳妇,他还想劝骆海回去上学呢。   阿姨没打听出来什么,看骆海守口如瓶,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也就没多问了。   但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傍晚的时候,王婶就来了。   原本骆海把东西送回去,又明确表达了拒绝的意思,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现在村里和镇上的女孩子根本不愁嫁,小地方重男轻女,女孩很少,而且越来越少,每年过年的时候,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回来了,适婚女孩家门口都能排起来相亲的长队。   不过镇上这个女孩,显然对骆海比较执着。   王婶也不兜圈子,直接说明来意,问骆海:“你不再考虑考虑?”   这还有啥考虑的?乔荆玉急了,他都想替骆海回答了,还有那镇上的白富美,年纪轻轻结什么婚,才多大呀,回去读书好嘛?把你家的木材厂开遍全国啊!   骆海说:“不了婶子,我配不上人家。”   王婶叹了口气,还不太想放弃,“你看,你在这儿干活,连个给你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这回乔荆玉可忍不住了,他凑上去,端着茶壶就要往骆海嘴里倒,“怎么没有了?我这不就给他端茶倒水的吗?”   王婶笑了,“你这小毛孩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你一个男娃娃,还能给骆海当媳妇不成?”   骆海也笑了,看了看乔荆玉,对王婶说:“我有他端茶倒水就够了,婶子,劳烦你跟人家说一声吧,这事儿就算了吧。”   “行吧。”王婶说,“你有你自己的主意。”   送走了王婶,乔荆玉可算放心了。   骆海在水槽边洗了洗,今天就收工了,先吃饭。   乔荆玉说:“面条我煮好了,一会儿你来拌吧。”   “行,你先盛出来,过凉水。”   今天吃凉拌面条,骆海干了一下午活,乔荆玉负责做晚饭,他现在可是出息了,都会煮面条了,估计他爸妈看见,眼里能欣慰出泪花儿来。   哎呦,王婶走早喽,他不仅能端茶倒水,还能煮面条呢!乔荆玉心里愤愤的想。 第16章 山南镇中   骆海走进厨房,看见面条都无语了,就三个人,乔荆玉煮了一大锅。   他特意从橱柜里挑了个大海碗,盛了冒尖的一大碗,端给乔荆玉。   “我吃不了那么多!”乔荆玉看着面前的大海碗,人都傻了,这能把他的头埋进去,“这是盆儿吧?你当我饭桶啊?”   “这还多?”骆海挑眉,“就这样的碗,锅里还能盛出来好几碗,咱们仨能吃到明天。”   乔荆玉有点不好意思,“我那不是…手一抖,下多了嘛!”   “这手得抖成什么样啊?帕金森吧?”骆海说。   “你才帕金森呢!”乔荆玉吐槽,“你本来就饭量大,多吃点不行吗?”   “你当我饭桶呢?”骆海学他。   “行了,别斗嘴了,吃不完喂猪。”爷爷拿筷子敲了下碗,终止这一回合,“他就没做过饭,心里哪有数啊。”   夏天太热,爷爷和乔荆玉都没什么胃口,俩人一到吃饭就唉声叹气的,尤其是乔荆玉。骆海有时候都觉得,这俩人才是祖孙俩。   他不会惯孩子,反正就爱吃不吃,几天就发现乔荆玉瘦得娃娃脸都快没了,两颊都要凹进去了,这才开始重视他的饮食。怎么说也是村长把人交到这里的,他还是得多照顾一点。   今天的鸡丝凉面清爽可口,鸡肉是昨天剩下的,骆海切成丝加到面里,又切了点胡萝卜丝和黄瓜丝,浇上他的秘制调料汁,味道可以说是很绝了。   乔荆玉喜欢面食,吃得特别欢。   骆海看着他鼓起来的脸颊,心里有了点成就感,甚至想上手摸一下。   他真摸了,伸出食指,戳了一下。   “你干嘛?”乔荆玉差点跳起来。   骆海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真戳了,他睁眼说瞎话:“你脸上有个蚊子。”   “啊?还有吗?”乔荆玉摸了摸脸,左右摆着头让他看。主要是这里蚊子太毒了,他这脸刚好没几天。   骆海低头吃面,“没有了。”顺便把面前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岔开话题,“你要黄瓜丝吗?”   “我不要我不要。”乔荆玉现在看见绿色蔬菜都发怵。就那天,一百块钱买了老奶奶一兜子青菜,好家伙,连吃了三天。骆海天天做给他吃,清炒的,凉拌的,切碎撒汤里的。   爷爷往院子里看了看,问他们:“厕所快完工了吗?”   “爷爷,咱这吃饭呢。”乔荆玉说。   “就快弄好了,明天我得去趟镇上。”骆海说。   “去镇上?”乔荆玉现在对镇上很敏感,差点脱口而出找你媳妇儿去?   骆海一眼看出他心里想什么,解释道:“买点东西。”   “那你带他去呗。”爷爷瞟了眼乔荆玉,“好不容易到咱们这来一趟,天天待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镇上也没什么意思啊,就那么点破地方,骆海想说呢,又问乔荆玉,“你去吗?”   乔荆玉这段时间确实待的无聊,“那你带上我吧。”   厕所马上完工,骆海想在厕所里安装两排扶手栏杆,这样以后等爷爷再恢复恢复,或许可以自己上厕所。去镇上要买些材料,自行车肯定带不回来,他借了村长家的电动三轮。   乔荆玉坐在后边,他今天穿了件粉色的t恤,领口大一些,还是鸡心领,露出来一截锁骨和修长的脖颈,两条玉白的胳膊也露在外边,被这淡淡的粉色衬得更白了。   骆海看了看,进杂物间,给他找了一把伞遮阳。   这小花伞还挺好看,撑开像朵太阳花。乔荆玉把伞转了一圈,果然,伞面上印着金太阳复合肥,他就知道。   这时节正是一年里天气最炎热的时候,现在又是下午两三点,一路上很少看见行人和车辆,骆海一直捡着有树荫的地方走,但还是很热。   他怕太阳晒爆皮,t恤外边穿了个薄外套,电动车一开起来,两侧带起的风把外套吹得飞起。   乔荆玉看见他外套里面的t恤都汗湿了,后背上有一块汗渍,把手里的遮阳伞往他头上挪了挪。   “没用,别给我遮了,”骆海擦了擦汗,“顾好你自己。”   他现在有点后悔,那么热的天气,不该带乔荆玉出来,万一中暑了怎么办?天气预报一点不准,还说今天多云。   好在镇上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估计等他们办完事儿,回去的时候就没那么热了。   乔荆玉撑着他的小花伞,感觉都快被晒化了。之前他对山南镇的印象就是破破烂烂,但是在度过了一段时间乡村生活后,他现在看镇上都繁华了很多。   电动三轮减速,停在了马路边。乔荆玉以为到地方了,抬头一看马路对面,山南镇中?   “下来,”骆海拔了车钥匙,“我去学校拿点东西,电动车不让开进去。”   “哦,”乔荆玉点头,“那我在这里等你?”   “太热了,”骆海指了指马路对面,“你在学校门口等我吧,那边有超市和树荫。”   “行。”   乔荆玉和骆海一块穿过马路,来到了学校门口,学校门口的小商店还都开着呢。   按理来说,现在是暑假,乔荆玉问:“现在学校里还有人?”   “有些高三的学生暑假补课,”骆海说,“我去了,你别乱跑,去超市买瓶水,在里边凉快一会儿。”   这会儿可能是上课时间,空旷的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骆海穿过操场,来到教学楼这边,教学楼前有一排玻璃展示框,里边贴着各年级排名前多少的光荣榜。   他看了看,高三年级的月考成绩光荣榜换成了高考录取光荣榜,里面有不少熟悉的名字,是他以前的同班同学。   骆海突然有点畏惧上楼,畏惧去办公室,畏惧见到那些老师。因为他知道那些老师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对他说什么,说他有多可惜多遗憾。   这只会让他更难受。   兜里手机响了一下。   骆海接通,班主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楼下愣着干嘛呢?上来呀。”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三楼窗户后边站着一个人,就是他班主任老徐。   “这就来。”他朝楼上挥了挥手。   老徐说:“办公室就我自己。”   骆海挂了电话,飞快上了三楼,教室里有学生上课,走廊里很安静。办公室没关门,老徐在电脑前坐着,还没等他敲门,就让他“进来”。   老徐扯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最近怎么样?”   “还行。”骆海说。   “爷爷呢?”老徐问。   “还行。”骆海说。   老徐笑了笑,“你可真难请啊,自从离开学校,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一趟也没回来过。”   骆海垂下眼睛,“比较忙。”   老徐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个纸箱,“东西都是我收拾的,一直放在办公室里。”   骆海当时走得急,还留下了很多东西没带走。   “谢谢。”骆海说。   “骆海,”老徐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别放弃,以后,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回来。”   “我给你办的休学,学籍还给你保留着。”   其实纸箱里都不是重要的东西,要不要的都无所谓,骆海知道,今天老徐让他过来,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 第17章 小巷打架   乔荆玉蹲在学校门口的树荫下,把一根冰棍儿啃完了,学校门口的小商店还不错,卖的零食竟然都不是山寨的。   冰棍儿还是冰工厂呢,不是水工厂,也不是雪工厂。雪碧也不是雷碧,红牛也不是蓝牛。他给骆海买了一瓶雪碧,骆海一直没出来,外边太热,他自己给喝了。   乔荆玉把喝完的易拉罐丢进墙边垃圾桶,人回到树荫下,看见旁边小巷子里走出来几个人。   黄毛红毛绿毛蓝毛,调色盘凑齐了,嘴里都叼着烟,胳膊上有纹身,走路吊儿郎当,就差把“不良少年”四个字刻脑门儿上了。   乔荆玉迅速收回目光,根据上次在镇上差点被黑车打劫的经验,他觉得跟这几个人对上绝对没好事儿。   果然,几个人晃着膀子过来了,口袋插兜,嘴里咬着烟,带着不怀好意的嬉笑。乔荆玉怀疑这些人不晃不会走路。   他们隔着几米,围着乔荆玉打转,又故意从乔荆玉身边蹭过去,向他吹口哨,脸上带着贱笑,还有那种打量的目光,都让人特别不舒服。   烟味都扑到脸上来了,乔荆玉皱了皱眉。   黄毛再次从他身边蹭过去,也不知道跟其他几个人说了什么,一伙人突然爆发出哄笑。   “我草!真是男的啊!”   “草!我他妈以为女的呢!以为哪来的漂亮妞儿呢!”   “男的长成这样?娘炮啊!”   艹!乔荆玉捏了捏拳头,十分想骂人了,感情这帮人把他当成女孩了,刚才围着他,从他身边蹭来蹭去的,又是吹口哨的,是想调戏他呢?一群傻逼吧!   他今天穿的粉色t恤,头发也确实长了,都长到耳垂下边了,认错就不算他们眼瞎了。   关键是这也太贱了,如果真是一个女孩,被这么一群猥琐男围着,真够恶心的,要不是实力不允许,他真想把这几个傻逼揍一顿。   乔荆玉不想跟他们起冲突,躲进小卖部买水,他拿了一瓶可乐,顺便给骆海发消息,问他快出来没。   骆海回他:马上。   乔荆玉拿着可乐,又在几个货架间徘徊了一会儿,老板见他不付钱,也不出去,瞟了他好几眼。   他怀疑老板把他当成那几个人一伙的了,大概以为他想偷东西?乔荆玉有点受不了这种误会,掏出手机去收银台付钱。   付完钱,一抬头就看见,黄毛几个人蹲在小卖部门口呢,左边蹲俩,右边蹲俩,跟看门狗似的,把门都给挡了。   乔荆玉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从他们中间走出来,有人想伸腿绊他,他躲了。他加快步伐,想跑,同时往校门口看了看,骆海怎么还不出来?   几个人见他想跑,迅速围上来,把他堵在了墙上。乔荆玉被摁着肩膀猛地掼在墙上,后背撞得特别疼,皱着眉哼了一声。   为首的黄毛笑了,问他:“你是这个学校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哪个班的?”   乔荆玉不说话。   “草,还挺拽!”另一个红毛说,“身上有钱吗?没现金就转账!要不然揍你!”   乔荆玉也算开眼了,真是科技改变生活,现在收保护费都得微信支付了。   他抬了抬眼皮,往校门口看了一眼,淡定的说:“没钱。”   “嘶…”红毛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袖子,皱眉道,“你他妈的…我看你怎么那么欠揍呢。”   他们几个本来以为是个妞儿呢,凑近了才发现是个男的,本来就够扫兴,不过看这家伙一身名牌,脚上的鞋也不便宜,遂动了要点钱花花的念头。结果他说他没钱?   红毛恼了,“把他手机掏出来!”   他刚才看见了,手机也是最新款的,得不少钱。   黄毛上手就要掏乔荆玉的兜,乔荆玉本能地反抗,猛地一甩胳膊,胳膊肘正好捣黄毛脸上。   黄毛“嗷”的一声捂住鼻子,等反应过来,大声吼着“我操你妈”,一拳抡过来。   乔荆玉反射性抬起胳膊挡脸。   “啊!”黄毛惨叫一声,胳膊被骆海从身后拧住了。   “操!你他妈谁…”黄毛被擒着肩膀,吃力地回过头,看清来人,愣了一下,“骆海?你他妈不是退学了吗?”   骆海没空跟他叙旧,抓着他胳膊,把人狠狠往墙上一撞,又摁着他的头,跟脏兮兮的墙皮来了个亲密接触。   黄毛半边脸贴着墙,咬牙切齿地反抗,刚一动弹,肘关节又被拧住。他嚎了一嗓子,冲其他人喊:“你们都他妈死人啊!”   其他三个人顿时围住骆海,但都有点怯,他们以前跟骆海打过一架,当时也是四对一,就没讨到什么好处。   他们平时就是仗着人多,欺负欺负低年级的,或者那种一看就是弱鸡的,捡软柿子捏,基本不跟这种硬茬子碰。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骆海突然反扣住黄毛手腕,把他拉离墙面,猛地向前一推,又在他后腰猛踹一脚。   黄毛踉跄着扑倒在地,呻吟着在地上滚了两圈。   骆海扫了一眼其他人,说:“我不想打架。”   剩下三个人互相看看对方,没一个打算上的,纷纷去扶黄毛起来。黄毛被扶起来,也没勇气再上,但面子上又过不去,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你他妈给我等着!”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骆海朝墙边看了一眼,乔荆玉贴墙根儿站着,几乎要与墙融为一体了。   他冲人抬了抬下巴,“走了。”   乔荆玉赶紧小跑跟上去,缀在骆海身后,特狗腿的把可乐递上,“哥,请喝。”   骆海拧开可乐灌了一口。   刚才黄毛叫骆海的名字了,乔荆玉有点好奇,“你跟这伙人认识?”   骆海说:“同学。”   “你跟这种人是同学?”乔荆玉震惊了,“他们是学生啊?”   他还真没看出来,哪儿有这样的学生,也太混了吧?在他们学校,染个头发、打个耳洞、偷着抽根烟,这都是要通报批评的项目了。   骆海侧头看着他,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笑意,“没见过吧?这本来…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乔荆玉不属于这里,他只是山南镇的一个过客。但这里是骆海长大的地方,他的过去,还有未来,都会一直在这里。   空的可乐瓶被骆海捏扁,投进垃圾桶里。   乔荆玉看着他,“那些人是不是跟你打过?我看他们都挺怕你的。”   骆海蹙了蹙眉,“是打过一架。”   “因为什么?”乔荆玉问。   骆海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看不惯吧。”   有时候,看不惯不需要任何理由。刚认识时,黄毛是想拉拢他的,结果他不干,说要学习,黄毛信个鬼的学习,结果没想到,他成绩还挺好。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黄毛就开始找他的事儿,不过后来打了那一架,就给打服了。   但这也丝毫不影响黄毛那些人继续看不惯,在那样的环境里,骆海的存在就相当碍眼。 第18章 亡命天涯   跟黄毛打这一架耽误了时间,他们赶到建材市场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   天空一下子阴上来,乌云密布,落下几滴雨。   乔荆玉抬头,雨滴正好砸他脑门上,说了句废话:“好像下雨了。”   骆海骑着电动三轮,加速驶入建材市场的大棚里,把电动三轮停在大棚入口处。   天气预报说阴天,墨迹了大半天都没阴,这会儿倒下起来了。   “咱们得快点,”骆海看了看天,给电三轮落了锁,“别回头下大了,没法回家。”   乔荆玉跳下车,跟着他往市场大棚里走。   建材市场里头店面挺多,棚子里是一条大通道,道路两侧都是店,各种各样的,不过逛的人并不多,毕竟也不像菜市场得天天吃、天天买,这里主要以批发为主。   骆海想买那种无障碍助力扶手,安装在马桶四周,能让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借力,但他也不知道这东西具体叫什么,只能到卖卫浴材料的店里跟老板描述。   俩人从市场入口附近的店开始问,一直逛到快接近出口了,才找到骆海想要的东西。   乔荆玉看着骆海手里金灿灿的扶手,拧了拧眉毛,“你确定要买这么富贵的颜色吗?”   这助力扶手是金黄色的,跟镀了一层金似的,乔荆玉想了想把它安装在厕所里的场景,怎么想怎么不搭。   “就这个吧。”骆海跟老板说。   整个市场就这一家卖的,老板说这东西很少有人买,进了几个一直没卖出去,骆海怀疑也跟这土豪金的配色有关系。   俩人拿着东西往回走,来到刚才停电动三轮的地方,发现入口处站满了避雨的人,还有人从外边陆陆续续的跑进来,连他们电动三轮上都坐了避雨的人。   刚才在棚子里边感觉不出来,只能听见雨砸在棚顶的声音,现在一看,下得挺大。   骆海把土豪金扶手放电动三轮上,坐在他们三轮上的人看见主人回来,赶紧让开了。   车厢里,骆海拿给乔荆玉遮阳的那把小花伞还在,挺意外的,竟然没被人顺走。   骆海和乔荆玉坐在电动三轮驾驶座等雨停。   乔荆玉把腿搭在电动车车头上,百无聊赖的刷手机,他打开相册,想清理一下内存,删删平时保存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片。   翻着翻着,骆海锋锐的眉眼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乔荆玉飞快滑动的手指堪堪停住,这是第一次见骆海,他录骆海跟黑车司机打架的视频时,不小心截下来的。   骆海不笑的时候,脸真的很臭,很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只要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就能冲淡那种冷峻的气质。   “看什么呢?”骆海侧过头,突然往他这边探了探身子。   “没什么!”乔荆玉赶紧把屏幕熄灭,此地无银的把手机倒扣在大腿上。   这反应速度,比他平时干任何事都敏捷。   骆海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了然又玩味的笑,“哦,继续看吧。”   “你想什么呢?”乔荆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你思想能不能健康一点?”   骆海明知故问:“我想什么了?怎么就不健康了?”   乔荆玉说:“我没看那…那种东西。”   看他脸红的样子,骆海笑了,“看了也没什么呀,你这年纪,正常。”   乔荆玉听这话音儿,试探着问:“你看过?”   骆海说:“少打听。”   “切。”乔荆玉不屑的转过头。   他重新打开手机相册,想删掉那张照片,犹豫了一下,又没舍得,骆海这张照片虽然是随手截的,但还挺有感觉。   经乔荆玉这么一提,骆海想起自己还真看过,高中的时候,班里好多男生都看小黄书、小黄漫什么的,还有人下载av,在班里传阅。   骆海个子高,常年坐最后一排,和扫帚拖把为邻,班里男生传阅的东西,最后一站必定是他这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漫画里胸和屁股大到比例失衡的人物,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畸形,甚至有点排斥,完全不理解班里男生的那种狂热。   从这件事,他能感觉到,他对这种事儿没性趣。或者说,他和很多男生,在这方面有点不一样。   空气里传来一股食物的香味儿。   “我去!什么东西这么香!”乔荆玉嗅了一鼻子,四处张望。   “吃吗?”骆海朝一旁的移动小摊看去,“是淀粉肠。”   乔荆玉这才发现,大棚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一辆小吃车,玻璃罩子上写着鸡蛋灌饼和炸串卷饼。   没等他回答,骆海已经过去了。   乔荆玉也跟上去,他视察了一圈,摊主是一对爷爷奶奶,俩人看着都穿得挺干净,摊子收拾得也干净,做炸串的铁板擦得油光蹭亮。   骆海看他一眼,乔荆玉点了点头。   淀粉肠一块钱一根儿,骆海要了两根儿,刚付完钱,乔荆玉就看着卖烤肠的爷爷拿着驱蚊喷雾在小吃车周围“呲呲”喷了几下。   而老奶奶正拿着两根属于他们的淀粉肠,若无其事的在铁板上烤着。   乔荆玉捣了捣骆海胳膊,俩人面面相觑。刚还觉得他们的小摊干净呢,这就拿着蚊子药直接喷啊?   骆海侧头看着他,压低声音说:“我先吃,要是我吃完没死,你再吃。”   “去你的!”乔荆玉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他一下。   淀粉肠烤好了,裹上一层芝麻辣椒和孜然粉,看上去特别诱人。   乔荆玉拿着烤肠,不知道当吃不当吃。   骆海说:“没事,有玻璃罩子挡着呢。”   “也对,那老爷爷是喷头朝下,往地上喷的。”乔荆玉附和了一句。   俩人对视一眼,吃。   吃完烤肠,乔荆玉坐在电三轮上,骆海蹲在旁边的台阶上,盯着外头雨幕等雨停。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那雷声太近太响了,就跟在他们头顶上炸开似的。   乔荆玉吓得一哆嗦,抬头看了看棚顶。   随着这一声惊雷,外头雨势更大了,就跟拿瓢泼的一样,看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了。棚子里的人看着雨势越来越大,开始有人冒雨往外冲,陆陆续续的都跑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骆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爷爷还一个人在家。   乔荆玉知道他担心家里,“要不咱们也冲?这雨越下越大了,说不定下一夜呢?”   骆海站起来,一抬腿跨上驾驶座,插上电动车钥匙,对乔荆玉说:“把伞撑好,撑低一点。”   乔荆玉照他说的做了,把伞撑的很低,防止一冲出去雨伞就被风掀翻。   骆海给电动车调了个头,临冲出去之前,又把自己的衬衫外套脱了,递给乔荆玉:“把衣服穿上。”   “我不用。”乔荆玉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衣服接住了,“我给你拿着吧。”他把衣服团了团,抱在自己怀里。   电动车飞速驶入雨中。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了,但一冲出去,四面八方的风和雨拍在身上,顷刻间乔荆玉下半身就全湿了,小花伞只勉强护住他的脑袋和肩膀。   他没忍住说了句“卧槽”,却突然觉得很畅快。   因为出生时的不顺,他身体不太好,从小到大爸妈都看他比较严,生怕他吹吹风就会生病,他从没这么淋过雨,也没这么野过。   或许是他过去的生活太平淡了,骆海骑着电三轮,带着他在大雨中飞驰而过,让他有一种亡命天涯的感觉。   雨下得太大,淋得骆海睁不开眼睛。   镇上的沥青路面年久失修,被车压得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积水,最深的地方把车轮子都快淹没了,经过的时候溅了一身泥点子。   天空中一道雷一道闪,他们冒着雨往前走。   路上遇到好几拨人,都是从前面折回来的,途径他们时冲他们喊:“前面桥塌了,别再往前走了!”   骆海一开始有点不死心,直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遇到越来越多从前方折返回来的路人,只能掉头回去。   “怎么办?”乔荆玉说。   “先找个地方避雨吧。”骆海说。 第19章 开个标间   红蓝色的霓虹灯牌在街边闪烁。   乔荆玉跟着骆海下车,看着眼前的小旅馆,不确定地问:“我们要在这里住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看着特别不正经,旁边还有各种小按摩店、成人用品店,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同时闪着,给人一种“灯红酒绿”的感觉。   刚路过按摩小店儿的时候,还有一个大姐姐向骆海招手,吓死人了…   骆海说:“凑合一下吧,镇上就这条件。”   要不是乔荆玉跟着,他就随便找个地方待一晚了,只要有片瓦淋不着就行。   宾馆旁边有个破旧的棚子,是修车的,骆海把电三轮推过去,给了修车的几块钱,今晚就把电三轮留在他们这里充电。估计小石桥明天也修不好,他们回家要绕远路,不充满电撑不到家。   宾馆前台是个中年大姐,烫一头小卷,正嗑瓜子,看见他们进来,头都没抬,“标间还是大床?”   骆海说:“标间。”   “标间?”大姐抬起头,惊讶地扫他们一眼,甩给骆海一把钥匙,“押金一百,楼上左拐第二间!”   骆海付钱拿了钥匙,刚踩上楼梯台阶,卷发大姐又喊一句:“避孕套收费哈!”   这一声吼得中气十足,估计整个二楼的客人都能听见,要不是外头下大雨,可能整条街都能听见。   乔荆玉的脚步生生顿住,看了骆海一眼,骆海的表情也挺丰富多彩的。   二楼的标间特别简陋,还有一股霉味儿,就两张床,一张老式书桌,一台电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床单被罩就是宾馆标配的白色,但是这家的床品白里透着黄,看着像没洗过一样。   乔荆玉这辈子没住过这样的房间,就算借住骆海家里,骆海也给他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进屋就流露出了嫌弃。   不过好在有浴室有热水,要是连这都没有,乔荆玉真要崩溃了。   俩人都淋透了,乔荆玉先进浴室洗澡,骆海脱了全身衣服,披着浴巾坐在床上,给村长打电话,让他今晚去家里帮忙照看爷爷。   他挺不放心的,自从爷爷生病,都是他照顾的,老头特别倔,估计不愿意麻烦别人。   骆海又给爷爷打了个电话,问这问那的,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还被老头骂了一句“你事儿真多”,这才把电话挂了。   他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来,目光转向洗手间。   乔荆玉正好洗完了,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他那件衬衫。   他的衬衫太大,乔荆玉穿着松松垮垮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长度刚刚遮住屁股,两条小细腿露着,腿很白,膝盖有点红。   骆海盯着他,感觉嗓子有点干燥,“你怎么…穿这个?”   乔荆玉一张脸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粉,擦着头发走到床边,“我没睡衣。”   他俩的衣服都淋湿了,就骆海这件衬衫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基本没淋到。   几乎是他坐在床上的瞬间,骆海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了,“我去洗澡。”   乔荆玉莫名其妙,还以为床上有钉呢。   浴室里热气扑脸,骆海一进去就觉得闷热,洗手池里扔着乔荆玉的衣服,最上面就是内裤,还是那条海绵宝宝的。   他看了一眼,觉得更热了,又想起乔荆玉穿着他的衬衫、粉嫩剔透的脸、精致的锁骨、单薄的胸口…还有白得晃眼的皮肤。   骆海打开水龙头,用凉水狠狠洗了把脸,他有点困惑,乔荆玉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他怎么会对一个男孩子浮想联翩?   难道…他喜欢平胸?   他把乔荆玉当女孩了?   以前也没有这种倾向呀。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着,骆海这澡洗得够久的。   乔荆玉有点无聊,想玩手机,手机电量又不多了,还没带充电器,只能很克制地放下。   屋里的电视机能打开,就是不知道遥控器在哪儿,他拉开床头柜抽屉找遥控器,遥控器没找着,倒是翻出来一盒dorex。   d o r e x…   没错,不是durex,而是dorex。   乔荆玉在继nake和七个核桃八个核桃九个核桃之后,有了更大的无语,连这玩意儿都有山寨的?   这些山寨厂家真是见缝插针,什么财都发呀。   不过,他还真没见过拆开的小雨伞…   骆海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乔荆玉坐在床上,手里正玩着一个避孕套,还一脸认真,在那儿拉拉扯扯的。   少年的手指纤长白皙,因为刚洗完热水澡,指关节还透着粉,灵巧地玩弄着手里的东西,润滑油从指尖滑落,看上去无端有些色情。   骆海凑上去看了一眼,“好玩吗?”   乔荆玉吓一跳,想藏已经来不及了,窘迫的脸都红了,“就…我没见过,有点好奇。”   其实说没见过有点不准确,他见过超市里摆放的带包装的,还有被陈嘉吹成气球的,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骆海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看着床上拆开的盒子,“然后呢?学会怎么用了?”   “我学这个干嘛?”乔荆玉脸更红了,挠了挠头,“我又用不着。”   他一未成年…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来上楼的时候,老板还特意嘱咐这东西是个收费项目,就很纳闷,老板是怎么认为他们两个男的能用到这玩意儿的?   乔荆玉把套子扔进垃圾桶,去上厕所,刚才骆海洗澡洗太久,他一直憋着呢。   小宾馆的卫生间没做干湿分离,淋浴和马桶都是在一起的,乔荆玉一推门进去,扑面的水汽。   他皱了皱眉,感觉水汽里有一股怪味儿,不是洗发水沐浴露的味儿,就是很奇怪的味道,像84消毒液,又有一点腥。   乔荆玉从洗手间出来,问骆海:“你闻见什么味儿没有?洗手间里。”   骆海正喝水,一口水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猛咳了好几声,才说:“没有呀。”   “没有?不可能啊,我真闻到了…”乔荆玉拧了拧眉,还想再进去闻一遍。   骆海有点心虚,走进洗手间,把他推出去,“出去,我要洗衣服。”   乔荆玉轻易就被带偏了话题,“现在洗,明天能干吗?”   “现在不洗,明天更干不了。”骆海说。   洗手间里水汽还没散,空气都是潮湿的。   骆海一边洗衣服,一边在洗手间里嗅着,那味道这么难散吗?他还故意多放了一会儿热水,还多挤了洗发水和沐浴露,想覆盖一下的。   想到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事,骆海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他手里洗着乔荆玉的海绵宝宝,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恐怕他以后都没办法直视乔荆玉的海绵宝宝了。   浴室里有电吹风,骆海用电吹风把他们俩的内裤吹干了,要不然明天都得挂空挡。   他自己在浴室里把内裤穿上了,拿着海绵宝宝从浴室出来,看到乔荆玉躺在床上看电视,还翘着二郎腿。   一想到他穿着自己的衬衫,衬衫底下挂着空挡,骆海就有些不自在,赶紧把海绵宝宝扔过去,“穿上。”   乔荆玉接住内裤,“你怎么弄干的?”   “电吹风。”骆海说。   “真机灵。”乔荆玉冲他竖起大拇指,“要不你把其他衣服也吹干吧。”   倒是挺会指使人。   骆海正要呛他几句,乔荆玉突然掀起来衬衫下摆,看动作是要穿内裤。   他的眼睛顿时有点不知道该看哪儿。 第20章 旅馆夜宿   “你看什么呢?”   骆海走到床边坐下,往电视屏幕看了一眼,是电影频道,放的一个外国电影。   乔荆玉边穿内裤边说:“我也不知道,没看过,像西部牛仔风。我没找到遥控器,没法换台。”   骆海不知道什么是西部牛仔风。   他很少看电影,几乎是没看过,村里没有电影院,镇上以前有一个,后来也荒废了。   家里没有电视,因为爷爷只爱听收音机,他自己也没智能机,为数不多的几次观影都是在学校里,周末的晚自习,有时候班里同学会趁班主任不在校,偷偷用教室投影仪放个电影。   骆海很喜欢那种氛围,周末的夜晚,教室里的窗帘全都拉上,整个教室都黑着,大家都趴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观看一部电影,那是难得的静谧时光。他可以什么都不想,透过大屏幕看到世界的另一端。   卧室里的灯被骆海熄灭。   乔荆玉说:“你关灯干嘛?”   骆海说:“看电影,关灯比较有感觉。”   乔荆玉心想还挺矫情,侧头看了他一眼,骆海坐在旁边的床上,歪着脑袋往他这边探着身子,目光注视着电视屏幕。   标间里的两张床是相邻的,中间留着半米的距离,方便两边上下床,书桌和电视对着床尾,但这个电视摆放的不太合理,不是放在两张床中间,而是偏向乔荆玉这边,骆海必须往他这边歪头,才能看到。   “你到这边来吧。”乔荆玉学他歪了歪头,“这样…脖子不难受吗?”   “没…”骆海张口想要拒绝,想到刚刚洗手间里的事,看见乔荆玉都有点别扭,更别说去他床上跟他挨那么近了。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乔荆玉就已经往里挪了挪,身边空出一片位置,等着他坐过来。   骆海要是不过去,会显得乔荆玉多此一举。他没办法,只能挨过去了,坐在乔荆玉身边。   标间的床不算大,大概是一米二的,他们两个男生坐着,倒是也行,没有特别挤。   乔荆玉很放松,靠着枕头,整个人向后仰着,骆海一开始有点不自在,但挺直着身体也很累,就学着乔荆玉那样,微微后仰着,确实很舒服。   屋子里很暗,只有电视屏幕的白光投在他们身上。   骆海侧头,看着仰躺在他身边的人,乔荆玉的脸在白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的侧面轮廓很好看,饱满的额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含着水光的眸子,挺翘精致的鼻子,还有向上弯起的唇角,唇珠也很明显,是圆润的,每次一撅嘴,明明是想表达生气,却总是看起来很可爱。   电影里响起轻松的音乐,旋律很特别,像是吉他,骆海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这一刻,他又感觉到久违的放松,还有一丝,他自己也察觉不出来的滋味。   随着轻快的吉他旋律,骆海听到“咕噜”一声。   他看了看乔荆玉,乔荆玉有点尴尬,脚趾头都开始扣床单了,“我…有点饿了。”   说起来,他们就中午吃了一顿饭出来,下午在建材市场吃了一根烤肠,现在都已经晚上啦,还没吃饭呢。   骆海在屋里看了看,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两盒泡面,“吃泡面行吗?”   乔荆玉点点头,“好。”   他准备下床去烧水,骆海没让他起来,“我来弄。”   乔荆玉又躺回去了。   房间里有一桶矿泉水,骆海把水倒进去,正准备烧开,又被乔荆玉喊住:“这水壶干净吧?”   他挺怀疑这家宾馆的卫生标准的。   骆海说:“刷了五六遍,下午的时候已经用它烧过一壶水了,我喝过了,没死。”   乔荆玉这才放心了。   泡面的味道杀伤力巨大,等待的几分钟里,乔荆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果然人在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乔荆玉把面条都捞完了,几乎没剩。   他擦了擦嘴巴,突然皱起眉头,表情有些忧郁,叹了口气。   有点想爸爸做的阳春面了。   “怎么了?”骆海收拾泡面桶,递给他一杯水,“喝点水。”他刚发现乔荆玉一下午没喝水。   乔荆玉接过水杯,转着看了一圈。   “洗了好几遍。”骆海说。   乔荆玉这才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一杯水喝完,他把杯子放下,才说:“有点想我爸妈。”   骆海这还是头一次听他提起爸妈呢,他一直没问过,乔荆玉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人,是怎么想到来他们这儿受苦的?   当然了,骆海觉得他们这里的生活就还好吧,但对于乔荆玉这种人来说,肯定算受苦了,要不然也不会来到第一天就连夜出逃。   “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乔荆玉揉了揉自己的脸,可能刚吃完热的,又喝了热水,脸有点红,“高考完,我爸妈离婚了。”   他挎着脸,神情有点落寞,“我就跟他们闹,然后就跑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的理由,骆海有点意外,又觉得这是乔荆玉能干出来的事儿,很符合他的作风。   “我是不是挺不懂事的?”乔荆玉问。   还没等骆海回答,他就自暴自弃的说:“我知道我挺不懂事的。”   就听着还挺理直气壮的。   这回轮到骆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说什么都显得无关痛痒,挺苍白的。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连“爸妈”两个字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自然没办法感同身受。   或许乔荆玉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在这个他突然有点想家的晚上。   其实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冷静,乔荆玉已经好很多了,最起码在提起爸妈离婚这件事时,他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躺回床上,往后仰了仰,让自己陷进柔软的枕头里,“我爸妈感情一直挺好的,自由恋爱,同窗变同床,我一度觉得他们就是模范夫妻。”   “这也是我很难接受他们婚姻破裂的原因,要是他们天天吵架打架的,他们不离我都得把他们拖到民政局,以前经常听到同学抱怨他们父母老吵架,但我爸妈真的从来没有过。”   “我就是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原来完美的家庭是一个假象,为了让我有一个安稳完整的家,爸爸妈妈一直在为了我忍耐着,明明他们两个都不开心。”   乔荆玉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他本来可以做些什么的?但却什么都没做。如果他早点发现爸妈有了裂痕,是不是就可以改变些什么呢?   这些想法都是在乔荆玉来到这里之后才有的,来山南镇之前,他刚知道爸妈离婚的时候,情绪是很激动的,根本冷静不下来,来到这里之后,他无所事事,每天都有很多时间思考。   骆海安慰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这都是大人的事,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他们的感情也很复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很爱你。”   婚姻对于很多成年人而言都是一门棘手的功课,乔荆玉这么一个小小的、天真的小男孩,又怎么会懂呢?   可是看到他苦恼的皱眉,骆海心里竟然涌起一种酸酸涩涩的情绪,他难以描述。   “我都知道的。”乔荆玉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很害怕会失去他们,虽然爸爸妈妈向我承诺过,不会再有别的小孩,但我还是害怕,怕我的生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乔荆玉蜷起身体,像团在窝里等着人抚摸的小狗,可怜巴巴的。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总是能轻而易举让人觉得他很可怜,尤其是一个人安静待着的时候,于是就一点也不想冷落他,总想哄哄他。   骆海毫不怀疑,父母离婚可能是乔荆玉顺遂的人生里最大的风浪了。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呵护。   他不禁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到底会是谁陪伴在这个忧郁敏感的小男孩身边,那个人会是幸运儿,但也将从此拥有甜蜜的负担。   电影播放到尾声,片尾曲几乎是清唱,没有什么高潮,反复的吟唱却让人觉得悲伤。   骆海打了个哈欠,其实他有点没看懂,看到最后也不知道女主角是谁,这部片子好像是讲友情的,主角是两个男的。   因为是从半截开始看的,中间还去吃了个泡面,所以他错过了很多情节,坚持看完只是因为里面的插曲都很好听,他想知道其中一首插曲是什么,最后终于在长长的名单后边看到了。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他感觉胳膊有点沉,想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乔荆玉已经睡着了,并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到了他身上,枕着他的胳膊,脸埋进他臂弯里。   骆海想把人叫醒,又有点不忍心,乔荆玉的眼尾红红的,他能感觉到自己肩膀有点湿润,或许是哭着睡着了,也可能是睡着了还在哭,总之,怪可怜的。   算了,骆海往下躺了躺,就这么睡吧。   因为下雨的缘故,夜里降温了,骆海半夜扯了扯被子,把俩人紧紧裹在一起。   天快亮的时候,乔荆玉迷迷糊糊起来上了个厕所,然后又摸索着扎进骆海怀里。   骆海也睡得迷糊,一把将人搂住,还往里带了带。 第21章 少年烦恼   第二天醒来,骆海胳膊都要断了。   窗外是干净的清晨,天气大概是晴朗的,一扫昨日的阴霾,微光透过单薄的窗帘投进来。   昨天电视没关,电影频道经过一晚闭台休息,正在放一部纪录片,是关于某位钢琴家的,背景音是钢琴曲,缓缓音乐声随着画面流淌。   骆海低头看看怀里人的睡姿,首先感觉到了惊悚,这种惊悚感甚至盖过了胳膊的酸麻,两个男的睡成这样,真的很…   他动了动,试图不弄醒乔荆玉,又能让自己抽身。可这实在有点困难,乔荆玉把他盘的特别紧,头抵在胸膛,胳膊搂着,腿夹着。   骆海挪了挪,不得要领,没把乔荆玉给挪开,皱着眉头发现自己起立了。   其实他这样的年纪,每天早晨多少都会有点感觉,但一般不用理,自己就退下去了。   只不过今天搂着乔荆玉在怀里,他特别心虚,再想想昨天浴室里,更心虚了,觉得特别对不起乔荆玉。   心虚加愧疚,骆海脸都皱起来了,他掀开被子正要起来,也不管会不会把乔荆玉弄醒了。   乔荆玉腿突然动了一下,膝盖顶在了他那儿。   骆海倒吸一口冷气,喉咙里一声闷哼差点没忍住。   这回乔荆玉也醒了,骆海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有点硬邦邦的,他觉得不舒服,脑袋怎么枕都不舒服,就醒了。   乔荆玉睁开眼,满眼的肉色、条理分明的腹肌让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浑身一颤,差点弹起来。   天呐,什么情况!他的记忆只到昨晚跟骆海一起看电影,怎么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醒了?”骆海的嗓子有点哑,听起来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乔荆玉挠了挠头,有点惊讶于他差点用“性感”这个词来形容同性。   “怎…怎么回事啊?”他尴尬的从骆海身上撤回自己的手脚,更尴尬的是,把腿收回来的时候,膝盖又在骆海的亲弟弟那里蹭了一下。   那么大,还那么硬。   乔荆玉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蹭了什么,他脸红脖子粗的,赶紧拉开与骆海的距离。   骆海没说话,几乎是在他剥离的瞬间就跳下床,进了洗手间,甚至可以说有点狼狈。   乔荆玉都能看见他的中老年款裤衩快被撑裂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电影频道播放的纪录片里音乐声不断,曲调优雅,舒缓心灵。   乔荆玉接受着高雅熏陶,催眠自己忘记今天早晨发生的一切,但洗手间里欲盖弥彰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流水声都掩盖不住的骆海克制的喘息…   他不得不再次咒骂,这破宾馆隔音为什么这么差!!   乔荆玉坐在床上,认真看了一会纪录片,其实他挺喜欢看纪录片的,但这会儿不管怎么逼自己,都没办法沉浸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一刻的触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录片里的背景音乐都换了好几首,洗手间的门终于响了。   不得不说,骆海这回真的有点太久了。   骆海黑着脸从浴室出来,皱起的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丝毫看不出来他刚刚做过什么取悦自己的事。   其实他对这种事儿并没有太大需求,平时都是草草解决,反正不会用太长时间,要说快乐吧,也有,但更多是生理上的,而不是心理上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久…   乔荆玉说:“我去洗脸刷牙。”   他一溜烟钻进洗手间,试图躲避两人独处的尴尬。   在洗手间门关上的瞬间,骆海额角抽搐,觉得有点不妙。   乔荆玉拿着牙刷,一边刷牙,一边吸着鼻子,在洗手间里四处嗅着。   还是那个怪味儿,昨天就是这个味道,今天怎么还更浓了?   他闻着闻着,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说,骆海昨天晚上就在这里…   乔荆玉没再往下想,及时住脑了。   洗漱完毕,从洗手间里出来,乔荆玉看到骆海光着膀子,正拿着电吹风帮他烘干那件粉色t恤,极具生活气息的画面,使骆海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贤惠”。   看到他出来,骆海把衣服递给他,“应该差不多干了,你换上衣服,我去退房。”   “好。”乔荆玉点点头。   骆海穿上衣服,楼下去了。   乔荆玉这边刚把衣服穿好,正准备也下楼,就听见敲门声。   他打开门,骆海又回来了,身后跟着宾馆老板,昨天那个卷发姐姐,老板说:“我检查一下房间用品。”   房间用品?乔荆玉愣了一下,说:“拆了两个泡面,一桶矿泉水。”   老板业务熟练,房间里的东西放在哪里,她都很清楚,还没去拉开抽屉,就看见桌上拆封的dorex,以及垃圾桶里扔着的一个被乔荆玉玩过的套子…   “这个也收费。”老板往垃圾桶里一指,还挺意外的,“就用了一个啊?没用完的你们可以带走。”   “这个…我…”乔荆玉面红耳赤,知道老板是误会大了,不知道如何解释,求救般看向骆海。   骆海略过他的视线,抬头看天花板。   谁让他拆了?   老板也没再多说,她这家宾馆离山南镇中不远,经常有小情侣来开房,这种事见多不怪了。   只不过今天这对儿都长得怪好看的,她才留意了两眼,女孩子皮肤特别白,烫一头时髦的短发,个子也高,就是声音有点像男生。   算完房间用品的钱,在前台退了押金,骆海去隔壁车棚子那里取了电三轮。   他们昨晚急着避雨,忘记把马桶扶手架拿上楼了,幸亏没被人偷走,要不然这一趟白跑了。   回到家,把扶手架安装固定,骆海的厕所改造工程就彻底完工了。   土豪金的扶手架,越看越高贵冷艳。   乔荆玉坐上去感受了一下。   “怎么样?”骆海问。   其实他是想问架子稳不稳。   乔荆玉双手搭在两侧扶手上,没忍住笑了,“这配色好像龙椅呀,我有一种登基的感觉。”   他向骆海招了招手,“我发现这个扶手架还有一个隐藏功能。”   “什么?”骆海凑近了。   乔荆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便秘的时候可以抓着扶手使劲。”   “……”骆海看着他,表情一言难尽,就挺像便秘的。   兜里手机响了一声。   乔荆玉笑着掏出手机,是妈妈打来的,他一时有些怔忡。   他离家之后,爸妈一开始天天电话轰炸,但他既不接也不回,后来轰炸就停止了,大概是搭上了陈嘉他爸这条内线,可以透过别人知道他的情况。   乔荆玉起身来到院子里,在石榴树旁坐下,摁了接听,听筒传来乔珍的声音:   “乔乔。”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接电话,妈妈的声音不像往常那样冷静,带着几分惊喜。   听到妈妈的声音,乔荆玉心头弥漫上一股委屈的情绪,鼻子有点酸,“妈妈。”   “乔乔,你在那边还好吗?”   “想家了吗?”   乔荆玉昨天还跟骆海说想家来着,但今天话到嘴边,还是选择嘴硬,“我挺好的。”   接下来不管乔珍问什么,他都说挺好的,心里闷闷的想,反正好不好的也没人在意,他就是一棵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乔珍只能说回正事儿,“乔乔,我从家里搬出来了,搬到咱们家那套大平层了,这样等你开学后比较方便。”   乔荆玉愣了一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怎么…这么着急?”   他声音有点颤抖,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着,有种梗塞感。   直到这一刻,关于爸妈离婚这件事,在他这里才有了实感,妈妈搬出去了,以后他们一家三口不能住在一起了。   他因为任性离家出走,错过了一家人最后住在一起的时光。   乔珍跟他解释:“本来你爸爸说他搬出去,但我觉得原来的房子离他单位比较近,我也想换个新环境,所以就搬出来了。”   “房子都是现成的,请保洁打扫一下就能入住了,就是搬家比较麻烦,陆陆续续得收拾很久呢。现在先搬过来,这样等你回来,新家这边就收拾好了。”   “那爸爸呢?他一个人住吗?”乔荆玉扣着石桌上棋盘的纹路,指尖发白。   一条楚河汉界把棋盘分成两半,就像现在的他爸妈一样。   乔珍说:“你爸爸同意我的安排,保洁和搬家公司都是他帮忙找的。”   乔荆玉问:“那我房间里的东西呢?也都搬走了?”   乔珍说:“你房间里的东西我没有动,等你回来自己收拾。”   乔荆玉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碰他的东西,他所有的小物件都起了名字,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不能随便乱动,在这一点上,乔珍一直很尊重他。   电话里很安静,乔荆玉没有说话。   乔珍知道他闹情绪,“你不想搬也没关系,那就两边都给你留着房间,你想住哪边都可以。但我还是希望你跟我住在一起,你爸爸他忙起来工作会顾不上你。”   离婚后,乔珍和江博臣依旧保持着和谐的关系。小孩从小就敏感,这是他们坚持等到孩子高考后才离婚的原因。   现在他们也尽力的想让乔荆玉感受到,尽管他们离婚了,但只要是乔荆玉需要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两边都是他的家。   抚养权虽然在乔珍这里,但乔荆玉已经十七岁,快要成年了,他们也充分尊重他的意愿。   乔荆玉攥着手机,眼睛红红的,“可是我不想跟你们分开,不想跟你分开,也不想跟爸爸分开。”   “你们干脆把我劈成两半吧,这样我就不用跟你们任何一个人分开了。”   “妈妈,不搬家行不行?”   他哑着嗓子,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近乎哀求的语气,听起来特别可怜。   乔珍听他哭了一会,心也跟着揪起来,最后狠心道:“乔荆玉,你不要任性了。你也不是小孩儿了,要学会理解大人的苦衷。”   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乔珍几乎是对他百依百顺,很少拒绝他什么事情,但在离婚这件事上,长痛不如短痛。   她岔开话题,“我微信上给你发了一个文件,你看一下,是新房间的布局图,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要换的。”   “没有。”乔荆玉压根儿没看,也没心情看。   “那就随你。”乔珍这会儿顾不上哄他,带的两个学生来找她聊论文,“妈妈这边有点事儿,得挂了,改天再打给你,在那边要听你陈伯伯的话。”   电话挂断,响起一阵忙音。   乔荆玉憋着哭腔应了一声,可惜已经无人听见。他吸吸鼻子,仰头看着石榴树梢结出的花,擦了擦眼睛。 第22章 八度空间   骆海从屋里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乔荆玉肯定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偷偷抹眼泪儿,而他也不知道怎么哄人。   骆海轻咳一声,出现在乔荆玉身后,跟他一起望着石榴树,“看什么呢?想吃石榴啊?”   乔荆玉没说话。   骆海说:“九月才结果呢,那时候你都走了。”   乔荆玉愣了一下,九月近在眼前,也就是下个月。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待到开学再走,大概会在这个月底之前回去,其实也没几天了。   离别来得猝不及防。   他本来正因为妈妈搬家的事伤心,现在心里竟被一种疑似不舍的情绪取代。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天天都想走,哪儿哪儿都不适应,现在却有点舍不得。   或许是因为…   乔荆玉看了看身侧的人。   骆海也垂头看他,两人一坐一站,视线有短暂的交错,不知道为什么,小卷毛的表情好像比刚才还低落。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床头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挺卖力的,就是不顶什么用。   乔荆玉睡了一会儿午觉,眼皮子才刚合上就热醒了,顶着鸡窝头坐起来,身上的背心都汗湿了。   支教小队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消息一直往外弹,因为快要走了,很多没完成的计划都要提上日程。   乔荆玉还没来得及看他们聊什么,陈嘉一个电话打过来,声音有点亢奋:“快点来村小学新建的教学楼,你采购的那车护理包到了!”   这还是上回生理课结束,乔荆玉说捐一车卫生巾,时隔两周,厂家送货进山了。   乔荆玉刚睡醒,确切的说,是刚热醒,心情很不好,“我不去,你们看着发吧。”   “你不来?”陈嘉提高了声音,“这可是你捐的,你不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乔荆玉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特别懒散,“外面太热了,我不想出去。”   “我就知道你懒病又犯了。”陈嘉说,“但是你不来不行啊,刚刚司机找你呢,说是货送到了,你得过来签个字,他那个单子上,留的你名字。”   乔荆玉叹了口气,没办法,“行吧,等着。”   “你把骆海带过来啊!缺人手,你那么废物,也帮不了什么忙,骆海还能帮着卸卸货!”   “你才废物呢。”   乔荆玉懒洋洋地反驳一句,把电话挂了,拿了根山寨真知棒,贿赂骆海去当壮丁。   外面天特别热,乔荆玉坐在自行车后座,撑着小太阳花伞都感觉快要蒸熟了。   他跟骆海赶到村小学新建的教学楼时,学校楼前已经围观了不少人。   教学楼有三层,修的还不错,最近刚完工,楼前有一大片空地,只铺了水泥,一辆厢式货车就停在空地上,围观的都是村民。   乔荆玉真挺佩服这些人的,那么热的天,还出来看热闹。   他拨开人群时,听到他们正在议论。   “这什么东西?”   “听说是护理包。”   “护理包是什么?”   “就是女人用的卫生巾。”   “怎么捐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就是,只有女娃能领,男娃啥也没有。”   “这不公平啊!”   乔荆玉从人堆里挤进来,皱了皱眉,这都什么人啊?什么叫上不了台面?还跟他谈公平?   骆海跟在他后边,低声说:“别听他们说的,我觉得很好。”   “我才不在乎呢。”乔荆玉说,“他们都是没读过书的人,认知有限,犯不着跟他们理论,也辩不出个是非对错。”   小山村里思想守旧,对某些方面有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一点,乔荆玉呆的越久认识越深刻。   上一代人的思想已经很难撼动,只希望年青一代能有所改观。   捐护理包这件事,并不是乔荆玉心血来潮头脑发热,那天跟陈嘉商量完之后,他就去村里小卖部看了看,找了很久没找到卫生巾,不得不求助小卖部看店的女孩。   女孩看他一个男生买这个,立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你要买?你买这个干嘛?”   乔荆玉撒了个慌,“我帮别人买的。”   然后他就跟着女孩进了里屋,看到里屋堆着几个纸箱,箱子里就是他想买的东西。   “都在这儿了,你要什么样的。”女孩指了指地上的纸箱。   “为什么不摆在货架上一点,放在这里谁看得见?”乔荆玉问。   女孩蹲在地上,打开了纸箱,“我妈不让摆出去。”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说这东西不能摆架子上。”   “不怕卖不出去吗?”   “本来买的就少,这几箱得卖到过年。”   这在她们村里算高端物品,不是每个人都舍得买,同样的钱,可以买到更多卫生纸。   乔荆玉也跟着蹲下,想看看都是什么牌子,一打开箱子,看到都是散装的,“这怎么都是散装的?三无产品?”   “什么是三无产品?”女孩一脸紧张,“你到底是干嘛来的?查货?”   “你别害怕。”乔荆玉赶紧解释,“我不是工商局,也不查货,这些卫生巾怎么都没牌子?”   “你想要高端的?”女孩说着话,又打开另一箱,“这种贵点。”   乔荆玉凑过去一看。   八度空间…   cba…   咋不叫nba呢?   简直离离原上谱!   乔荆玉心里别提有多震惊,不过想想镇上小旅馆看到的dorex,也就释然了。   他买了一包八度空间,要不然怪不好意思的,耽误人家小姑娘那么长时间。   就是这件事,让乔荆玉觉得他提议捐卫生巾是对的,这事儿很重要。   送货司机在驾驶舱喝水,乔荆玉过去找他签字。因为司机今天还得赶回去,他们必须尽快卸货。   骆海看陈嘉他们都在搬东西,就也过去帮忙,所有东西先卸到一楼的一间空教室里,然后村长通过广播通知学生来领。   校长提供了一份名单,为了避免重复领取,每个领取的人都要在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后边打勾。   大喇叭广播之后,一开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后面人就越来越多,直到排起队伍。   乔荆玉和骆海也帮忙派发。   他俩人一组,不过骆海是那个干活的,因为摸鱼这一习性已经渗透到乔荆玉生活的方方面面。   中途他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骆海跟前排到了一个中年女人,气氛剑拔弩张的。   他赶紧过去看看。   “我替我闺女领的。”那个中年女人说,脸色也不太好看。   骆海把手里的名单给她,“找你闺女的名字。”   女人一下子拔高了声音,“找什么找?欺负我不识字!”   骆海情绪依旧稳定,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叫什么,我给你找。”   女人随口报了个名字。   骆海找了一圈下来,说:“名单上没有。”   女人又报了两个名字。   名单上还是没有,骆海拒绝领东西给她。   这人瞬间火了,声音拔高了八度,“名单上没有就不给吗?谁规定的?”   乔荆玉上前一步,正要说“我规定的”,本来捐助范围就是学校的女学生。   骆海把他拦住了,对老嫂子说:“村长定的,你去找他吧。”   女人狠狠剜了骆海一眼,骂了一句。   乔荆玉没听懂,但看她表情恶狠狠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村长正好赶来,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大声呵斥了一句,推着那女的离开教室了。   校长是个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女人,拍了拍骆海肩膀,安慰他:“别放心上。”   乔荆玉问:“她骂了什么?她那话什么意思?”   陈嘉在旁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就是野种。”   乔荆玉听到这个词,心里涌起一股愤怒,阴着脸就要冲出去。   “哎哎!荆玉!”陈文川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他真没见过乔荆玉这样,连声说:“别跟她计较,别跟她计较!”   陈嘉也愣了,至少在他这里,乔乔从来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也没跟谁冷过脸 ,当然也是平时接触不到乱七八糟的人 ,大家又都哄着他。   乔荆玉气得喘气儿都不顺了,要是有人这样骂他,他绝对会冲上去打一架,这太侮辱人了。   可是骆海却出奇的平静,轻抚乔荆玉的后背,“我没事,你别这么生气。”   陈嘉也附和道:“就是一个泼妇,说话难听,不过脑子,没有素质。”   校长叹了口气,“唉,这人真是没法说,她刚才报的那三个名字,都是她女儿。”   说起来这事儿,校长觉得惋惜,“三个女儿,她都不让上学,大的还读到六年级,最小的那个,小学都没读完。”   “那就没人管管?总得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吧?”陈嘉说。   校长也很无奈,“我也去做过工作,村长也去说过,她根本油盐不进,谁说也不管用。”   乔荆玉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家长,村小学基本就是免费,村里的孩子大多是中学辍学,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家长们一般都很支持孩子读小学,可以识几个字,就算以后出去打工也用得着。   这件事就是个小插曲,过去了就过去了,几个人聊了聊那个女人家里的事,又继续忙碌起来。   护理包派发完,还剩了一部分,乔荆玉跟校长建议,可以在学校设置一个自取箱,定期投放。   走在回去的路上, 已经到了下午五点。乔荆玉明显变得很沉默,他冷静下来一想,那个女人为什么那样说骆海?   “野种”两个字是有语境的,难听的话有很多,为什么要骂骆海是“野种”,什么样的孩子才会被骂“野种”?   他确实没见过骆海的父母,关于骆海的父母去哪儿,乔荆玉之前也有自己的猜测,现在看来,似乎没猜对。   而且,被人这么骂了,骆海却那么平静,他真的太平静了,一点也没生气的样子,就像是习惯了。 第23章 骆海身世   “要不要去看云?”   乔荆玉听到骆海在问他,他连忙答应,“好呀,去哪里看?”   骆海骑着自行车,拨了拨清脆的车铃,路中央一只小狗躲到了一边,“山上。”   “好呀。”乔荆玉说。   他觉得骆海可能不开心,这个人从不把喜怒写在脸上。虽然在学校时表现很平静,但心里肯定是在意的。   他们把自行车停在山脚下,要上山就需要步行了。   这座山是很原始的那种山,不像乔荆玉以前爬过的山都是被人工开发过有台阶的,不过由于上山的人很多,已经被踩出了一条路,而且海拔低,爬起来也没有很吃力。   但乔荆玉这种平地走路都会摔一跤的人,还是差点儿狗啃泥。   骆海一把将他捞住,“你真挺…”   骆海没说出来,说男生太弱,有点伤自尊吧,毕竟乔荆玉特别爱面子,他就有所保留的没有说完。   乔荆玉被他一拽,咚的一声撞在他胸口,身高差距一下子就显现出来,自动补全了下半截:“矮?”   骆海想否认说不是,乔荆玉却很坦然,说:“我爸妈个子就不高,我爸爸身高不到一八零,我妈妈也不太高,身高只有一六零,我做梦都想长到一七五。”   乔荆玉平平无奇的人生里,几乎也不缺什么,每年过生日许愿都是希望能长高,他在家里天天都喝很多牛奶,所以一直到现在,身上都有一股奶腥味儿。   骆海说:“你现在也挺好的,你就是吃饭太少了,要想长高一定要多吃点饭,而且不能太挑食。”   他觉得,乔荆玉现在这样,挺可爱的,瘦瘦的,白白净净的,同龄人里也不算特别矮,但夸男生可爱好像有点别扭。   “你说我还能长高吗?现在只有一七零,今年十七岁了。”乔荆玉很想向骆海取取经,他怀疑骆海是吃化肥长大的。   骆海安慰他:“放心吧,一定能。”   “那…”乔荆玉看看自己裤子,“是不是这里也会长大?”   “你这么在意这个?”骆海笑了。   “我能不在意吗?你敢说你一点儿也不在意?”乔荆玉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想了一下,骆海或许真的不在意,毕竟已经够大了。   “其实,我也不是在意。”乔荆玉说,“就是陈嘉老爱跟我比。”   “你光屁股跟人比这个?”骆海皱眉。   “偶尔碰上一起上厕所的时候呀,谁没事把裤子脱了比这个玩儿呀。”乔荆玉说。   “以后别比了。”骆海说,“越比越小。”   “真的?”乔荆玉不信,“你骗人的吧?”   “这回怎么这么聪明。”   “哼。”   乔荆玉现在对他这种糊弄都已经免疫了,反正骆海就喜欢糊弄他。   上回还跟他说,臭臭草是长在粪堆上的,所以才会那么臭,他还相信了,差点把脸洗秃噜皮。   “你还记得这棵树吗?”骆海戳了戳他的胳膊,指向旁边的一棵大树。   乔荆玉立刻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他在山里迷路,没有厕所,就找了棵树,“能不能别提了?”   “逗你玩儿的,”骆海笑得肩膀颤动,“我也不记得是哪一棵树了,反正不是这一棵。”   “这一颗是野果树,你看他还结果子呢。”骆海说。   乔荆玉看到了,这棵树上结着一种橘黄色的果子,他从来没有见过。   骆海摘了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   “这个可以吃吗?”乔荆玉问。   “你尝尝呀。”   骆海又摘了一个,“要不我先吃,要是我吃了没死,你再吃。”   果子很小,乔荆玉一口吞了,嚼了嚼,酸酸甜甜的,意外的有点好吃。   “好吃吧?”骆海问。   “这叫什么果子?”乔荆玉问。   骆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小时候跟爷爷在山上,他经常给我摘这种果子吃。”   乔荆玉又摘了一颗,学着骆海的样子,用衣服擦了擦,“我们下山的时候,可以多采一点带回家洗洗。”   这座山并不是很高,他们很快就到山顶了。   最近几天一直下雨,断断续续的,昨天就是一场大暴雨,不过今天放晴了。   山顶的野草被冲刷的特别干净,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骆海找了一个地方躺下了,身下是大片青草,乔荆玉看了看,也躺在了他的身边。   刚下过一天一夜大雨,天空一洗如碧, 干净的白云层层叠叠,就像毛茸茸的棉花团,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 。   乔荆玉躺在地上,伸出手抓了抓,“这里的云真的很漂亮。”   “你知道我们村子叫什么吗?”   “观云村,”乔荆玉说着停顿了一下,惊讶道,“难道跟这个有关系?”   “当然啦。”骆海说。   蔚蓝天空,白色云层,就像大海里翻滚的白浪。   乔荆玉的手又往上够了够,“我小时候以为云是棉花糖,想住在云朵里。”   “你就是住在云里呀。”骆海低声说。   乔荆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骆海笑着说。   在他心里,乔荆玉就是住在云里的人,这辈子都不会下来。   “骆海,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乔荆玉笑着看他,眼睛里带着一点期待。   “合着我伺候你一个暑假,在你这里才刚混上朋友?”骆海挑了挑眉。   “不是,”乔荆玉愣了愣,然后笑了,“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会把朋友看得特别重,不会轻易就把谁当朋友。就你这性格,应该朋友挺少的吧?”   “你这话怎么让人听不懂。”骆海说,“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得到了一个答案,乔荆玉还挺高兴的。   他朋友也很少,能交心的算来算去也就是陈嘉,还有他表哥乔横,这俩都是跟他一起长大的,角色都是哥哥,而且都不是他凭本事交到的朋友。   乔荆玉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各种各样的云,想到再过不久就要走了,他调整到前摄,“咱们拍个照吧。”   “行。”骆海说,“怎么拍?”   “我看看,就这么躺着拍行不行,”乔荆玉往骆海身边靠了靠,头跟他碰在一起,“无语,这也太丑了。”   照片里俩人眼神各看各的,因为躺着的姿势,俩人都鼻孔朝天,脸也巨大无比。这要不是俩人颜值撑着,真的丑绝人寰。   “还是坐起来吧,”乔荆玉坐直身体。   骆海也坐起来,支起一条腿。   “这个姿势可以,你别动了。”乔荆玉往骆海身边靠了一下,靠在肩膀上,是个很放松的姿态,“你也放松一点,看镜头,看屏幕上方那个小圆圈。”   “拍了哦。”   乔荆玉连着拍了好几张,最后经过对比,删掉闭眼睛的,对焦模糊的,表情僵硬的,发现还是第一张好看。   他们坐在草地上,背后是青山,头顶是蓝天白云,微风吹过,吹起乔荆玉的发梢,他笑嘻嘻的,骆海没什么表情,但下午的阳光很柔和,给他的面无表情也加了一层温柔滤镜。   “这都不用加滤镜。”乔荆玉说。   下山的时候,他们没有原路返回,骆海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好呀。”   虽然乔荆玉还心心念念着那个野果子,但还是更好奇骆海要带他去哪里。   这条路显然走的人不是很多,因为踩踏痕迹不明显,不像上山时的那条路,很明显的被人踩出来了一条小路。   他们下到一半,大概也就是半山腰。   乔金玉很惊讶,半山腰这里竟然有一座小屋,“我去!这是真的吗?有一种探险的感觉!”   这小屋从外边看上去已经有些衰败,估计很有年头了,他进去看了看,内部也很破旧,应该许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但里面一定是有人住过的,因为有生活痕迹,能看出来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不过已经废弃了。   “这个不会就是…”乔荆玉回头看骆海,“你和爷爷以前的家吧?”   “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我听爷爷说,以前你们住在山上,还打猎呢。”   骆海站在小屋门口,木屋墙壁上还有粉笔写算数题的痕迹,他伸手摸了摸墙壁,“我和爷爷以前就住在这里,我小时候是在山上度过的,那时候我们很少下山。”   “后来是因为禁猎才下山的?”乔荆玉问。   骆海进屋,找了个板凳坐下,这个板凳有点矮,他现在坐着有点憋屈,“一方面因为禁猎,另一方面,爷爷想让我去上学。”   其实爷爷在山上住了大半辈子,已经不太习惯村里的群居生活了,但为了让他适应人群,跟人接触,还是选择下山。   那时候骆海哭闹着说不愿意搬家。   爷爷牵着他的手,走着细细的山路,跟他说:“爷爷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到时候你怎么办?你不能一个人住在山上。你得下山去读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骆海还会不会回去上学,这个问题乔荆玉很想问,但他也知道,目前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他顿了顿,问骆海:“一直都是,你和爷爷两个人吗?”   这问得够迂回的,骆海都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很早就想问?”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乔荆玉虽然很想对骆海有更多了解,但如果这涉及到骆海的隐私,他不想说的话,那也没有关系。   废弃的木桌上扔着一盒火柴,骆海试着划了一下,“刺啦”一声,竟然真的着了,“其实,我是爷爷捡来的。”   小小的火苗晃了晃,又熄灭了。   这果然和乔荆玉想的不一样,乔荆玉只是以为,骆海的父母去世比较早而已。   “你从小就知道你的身世吗?爷爷告诉你的?”乔荆玉问。   “差不多吧。”骆海说,“虽然爷爷没跟我说过,但自从我下山去上学,就经常有人提起我的身世。我从不同的人那里听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但不管哪个版本,我都是爷爷在山上捡的。”   “就是这座山吗?”乔荆玉又问。   “对,就是这座山。”骆海抬头,望了望四周安静的山林,“爷爷捡到我的时候,我好像生病了。”   “也许是因为我生病,所以才被扔掉的吧。”骆海说。   “对不起。”乔荆玉垂下头,有点难过。   “没什么的,我没有那么脆弱。”骆海并不在意,他从小就知道这些事,从小就有人走到他跟前,跟他说,你是个野种、没人要的、捡来的。   村里人拿这个当一种谈资,还会问他,“如果有一天,你亲生父母来找你,你会认吗?”   骆海说不会。 第24章 那男的谁?   骆海沉默地划着那盒火柴,火柴头轻擦火柴盒的侧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他一连划了好几根,指尖捏着那一簇小小的火苗。   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里。   乔荆玉从他眼中看不到太多的情绪,没有痛苦,没有怨恨,什么都没有,或许骆海是真的不在意。   只是他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却让乔荆玉心里更加难过,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时陷入沉默。   其实对于骆海的经历,乔荆玉也并非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因为他小时候也有过一点点相似的经历。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当时真的被扔掉,他没有爸爸妈妈,会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你想什么呢?”骆海停下来了,没有再继续划火柴,而是看着乔荆玉紧皱的眉头。   “我就是想起来一件我小时候的事。”乔荆玉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毕竟他虽然差一点被扔掉,但最终的结局是好的,并没有真实的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幸运,而让骆海觉得自己更加不幸。   但骆海对于他眉头紧锁的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小时候什么事情?”   乔荆玉决定浅说一下,“我小时候差点被我奶奶扔掉。”   “什么?”骆海很震惊。   从第一次见到乔荆玉,他就知道乔荆玉一定是父母很宝贝的孩子,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荆山之玉,传说和氏璧就是荆山玉,父母视他如珠如玉,才会给他起这样的名字。   乔荆玉说:“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然后我就缺氧了,再加上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一出生就进保温箱了,不会哭也不会吸奶瓶。”   “医生说有可能活不下来,就算活下来,可能也有后遗症,让我爸爸做好思想准备。”   骆海看着乔荆玉,难怪这人看上去比较瘦弱,原来是胎里带的。   “我奶奶听到医生的话特别害怕,因为那时候计划生育,我爸妈都是有正式工作的,只能生一个。”乔荆玉说,“奶奶怕我爸爸只能有我这么一个病孩子,就想把我送走,对外就说夭折了。”   “然后呢?真送走了?”骆海听的投入,也跟着追问。   “没有没有。”乔荆玉连忙道:“她没敢自作主张,就是偷偷跟我爸爸提了一嘴。”   “但是…”乔荆玉话锋一转,眉飞色舞地说:“重点来了哈,我爸听完还没来得及说话,这话就正好被我妈妈听见了。 ”   “我妈生完我身体很虚弱,医生都不让她下床的,但她听到我奶奶偷偷跟我爸说话,愣是爬下床,冲到我奶奶跟前,要抽她。”乔荆玉说着说着就笑了,“然后,我爸就拦着哈哈,好好笑。”   他边忍笑边说:“后来,我在保温箱住了俩月,竟然慢慢好转了,也能喝奶了,也会哭了。”   骆海也笑了,“你妈妈真厉害。”   “我妈妈她,平时很温柔的,她个子小小的,瘦瘦的,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乔荆玉说,“我真难以想象,她当时为了护我要打人的样子。”   虽然他后来好了,活下来了,除了小时候体弱多病,也没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但妈妈跟奶奶因为这件事有了隔阂。   可能没有哪个妈妈在听到别人要把她的孩子扔掉时能不生气。   所以后来上户口时,乔珍直接让他随了母姓,爸爸很爱妈妈,他也不在乎这个,但是奶奶一直很在意。   这大概也是乔荆玉跟姥姥姥爷这边关系更亲密的原因。   “骆海,你相信梦吗?”乔荆玉突然问。   “梦?你是说,梦境会预示着某种现实吗?”骆海说,“村里人很相信这个。”   “我姥姥跟我说,我在保温箱里住着的时候,她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一个小男孩走到家门口,来敲她的门,她低头一看,小男孩脚上一双鞋已经磨得破破烂烂,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乔荆玉说,“我姥姥醒来就赶紧把这个梦告诉我妈,说,小鲸鱼要好起来了。姥姥一直对我特别好,因为她说,我家小孩可不容易了,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把脚都磨破了,才来到我们家。”   “小鲸鱼?”骆海侧头看他,“这是你的小名?”   “算一个吧。”乔荆玉笑着说:“因为鲸鱼是荆玉的谐音,所以小时候小名就叫小鲸鱼,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叫乔乔了,小鲸鱼就很少叫了。”   “挺可爱的,这个小名。”骆海说。   乔荆玉在小板凳上坐久了,腿蜷缩的有点麻,站起来跺了跺脚。   他走到小屋的窗边,隔窗看外面的景色,意外发现屋后有一大片长得像小风车的花,有白的有粉的,在夕阳下格外灿烂。   “那有花海!”乔荆玉说着就冲出去,绕到了小屋后面。   骆海也跟着他出来。   满坡的小风车随风摇曳,粉白粉白的,很是壮观。   “这些花从我有记忆时就长在这里了。”骆海说,“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我知道。”乔荆玉蹲下来,用手轻轻托起一朵看了看,“这是风雨兰,我在公园里见过,牌子上写的风雨兰。”   “风雨兰生性强健,生命力顽强,总在暴雨后盛开。风雨过后不一定有彩虹,但一定有风雨兰。”乔荆玉笑着,眼睛自然地弯起来。   “难怪。”骆海想起来了,“好像就是每次下完大雨,它们就开得特别好。”   乔荆玉用手机拍了几张风雨兰。   今天这一趟上山,拍了很多照片,有上山时遇到的野果子,山顶的白云,他和骆海的合照,还有下山时的小屋和风雨兰。   乔荆玉觉得不发个朋友圈可惜了。   于是边下山边编辑了一条朋友圈,配了九宫格的图片,周围一圈图都是风景,中间是他和骆海的合照,配了一个小彩虹的表情,以表示他今天的心情很好,五颜六色的。   山上的网络不行,图片一直显示上传中,朋友圈也没有发送出去,撤回也不撤回不了,乔荆玉干脆不管了,等到下山以后再说。   本来以为走了另一条下山的路,就没办法摘那边的野果子了,但是在这条下山的路上,他们又发现了同样的野果子,所以就采了好多回家。   骆海把野果子洗了好多,拿进屋给爷爷吃,爷爷一看到这种野果子就问:“你们进山了?”   乔荆玉说:“我们去山上看云,还去了你们以前的家。”   “你们跑的挺远啊。”爷爷不无感叹,“我还挺想回去看看的。”   自从中风以后,他腿脚不灵便,就没再进过山了。   骆海说:“你想去,我背你上山。”   爷爷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乔荆玉笑得不行。   他掏出手机,正打算重发那条朋友圈,没想到那条朋友圈刚刚已经发出去了。   都有人点赞了。   他自己又重新看了一遍照片,刚打算放下手机,就收到了乔横发来的消息。   乔横截了他朋友圈的图。   -什么情况?   乔荆玉问:什么什么情况?   -你出柜了?   乔荆玉惊骇:我怎么就出柜了?   -吓我一跳,那你发什么彩虹?   -我以为你出柜了呢。   -删掉。   -太引人非议了。   -那个图案。   乔荆玉顿时明白过来,好像彩虹是同性恋群体的一种象征。   他刚刚又发了和骆海的合照。   难怪会让表哥误会。   乔横又催他:删掉,快。   乔荆玉回:好啦,知道啦。   不过他不舍得删照片,就重新编辑,把彩虹删了,换了个小太阳。   大概是看到他重新编辑了,乔横又发消息过来。   -那男的是谁?   -在这里新认识的朋友。   -只是朋友?别被人骗了[微笑]   -[Emm]人家能骗我什么?   -反正你长点心[微笑]   乔横还记得,乔荆玉小学二年级被人骗光零花钱的事,还有三年级被人骗着做人家女朋友的事。   乔荆玉有点无语,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拿他当傻子一样,他有这么好骗? 第25章 石榴树下   乔荆玉最近喜欢上了拍照,自从那天跟骆海上山之后,他就经常往山上跑,拍云、拍树、拍天空,各种拍。   从家来的时候带了一台单反,没怎么用过,当时也是一时兴起买的,现在派上用场了。   但也不是每天都能拍到像那天一样好看的云,这个还是要看天气的。   不过他乐此不疲。   骆海有时候会陪着他一起上山,有时候没有时间,他就会一个人过去。   拿上骆海给他的太阳花小伞,找一棵树,听着蝉鸣,躺在地上发呆,就能躺一下午。   他以前在城市里夏天也能听到蝉鸣声,但总觉得跟这里的不一样,或许再过很多年,听到蝉鸣声,他都能想起这个夏天。   还有爬山虎爬满墙的小院,井水里冰过的西瓜,吱呀吱呀转动的小风扇。   走进院中,榴花似火。   乔荆玉又对着石榴树拍了几张。   “乔儿,你摆弄的那个东西,是照相机吗?”爷爷在堂屋里喝茶,看见他手里的单反,很感兴趣。   “是相机。”乔荆玉进屋,把刚才拍的照片给他看。   爷爷有点老花眼,戴上老花镜看了看,夸他:“你这拍的不错嘛。”   “那当然了,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我也是学过的。”乔荆玉感兴趣的东西很多,学过的东西也不少,就是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兴趣来得快去得快,很少能坚持下来。   爷爷看着乔荆玉手里的照相机,很是新奇,他上一回照相还是黑白的呢,现在的相机那么小一个,拍出来竟然是彩色的。   “乔儿,你也给爷爷拍张相片吧。”爷爷笑着说。   “行啊。”爷爷竟然主动提出要拍照,乔荆玉当然不会拒绝,“爷爷你想在哪里拍?”   爷爷摆了摆手,“今天不拍,等明天。”   “那就明天,你想什么时候都行。”乔荆玉说。   等到了第二天,乔荆玉知道爷爷为啥说要今天拍了。   一大早起来,爷爷就让骆海烧热水。   然后让骆海给他洗澡,洗头,刮脸,换衣服,乔荆玉负责打下手。   爷爷换上一套黑色中山装,带着年代感的款式,半旧半新,一看就是压箱底的衣服。   “爷爷真帅。”乔荆玉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精神小伙。”   “你少贫。”爷爷说。   天气热,中山装有点厚,还是长袖长裤,乔荆玉怕爷爷热着,找好光线就开始拍。   他给爷爷在屋子里拍了几张,院子里拍了几张,又在石榴树、石桌旁拍了几张。   最后依爷爷的要求,用白墙做背景,拍了两张肩膀以上的。   “骆海,你也去换个衣服。”爷爷说,“咱们拍个合照。”   “对对。”乔荆玉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指着石榴树,“我给你们俩在这里拍,这里光线好,石榴树也漂亮。”   骆海很快从屋里出来,他穿了一件白衬衣,下边是黑裤子,清清爽爽的。   乔荆玉指挥他站在爷爷旁边,从镜头里看着爷孙俩,“你俩这衣服,还挺搭。”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   石榴树下,白衣黑裤的清瘦少年,站在双鬓花白的老人身旁,一朵石榴花伸出枝头,静静停留在他肩上。   爷爷笑着,仿佛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乔荆玉突然有点想哭。   他向来敏感,此时虽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但隐隐已有不好的预感。   照片得去镇上洗,乔荆玉把拍废的几张删掉,其余的都导入u盘,交给骆海。   洗照片这活儿就交给骆海了。   村小学的教学楼落成后,支教队捐的一批图书也到了,他们得赶在离开之前,把图书阅览室弄好,乔荆玉被揪去给图书分类,还要填标签、贴标签什么的。   乔荆玉还挺喜欢干这种活儿的,他小时候的梦想除了步行街卖仓鼠,天桥底下贴膜,还有去新华书店工作。   陈嘉却有点坐不住,主要是这活儿太无聊了,他百无聊赖,“哎,骆海今天怎么没跟你来呀?”   “他去镇上有事。”乔荆玉说。   “哦,我说呢。”陈嘉转着手里的笔,“你们俩平时跟连体婴一样。”   “有那么夸张吗?”乔荆玉惊讶。   “怎么没有?”陈嘉说着都有点吃醋了,“你自从住到骆海家,跟他混熟之后,都不怎么跟我玩了。”   “是你不跟我玩好嘛?”乔荆玉不认同,“你们天天在学校里忙,又不带我。”   陈嘉说:“天热呗,蚊子又多,我爸不让叫你出来,怕你不舒服,怕你中暑。”   “我哪儿有那么娇弱?”乔荆玉撇撇嘴。   “得了吧乔宝玉。”陈嘉笑他,“你别是忘了自己这个外号吧?”   因为在学校里太娇气,同学都这么打趣他。   乔宝玉有点恼羞成怒了,“不许再提这个外号。”   他可不想把这个外号带到大学里去。   “唉…”陈嘉突然叹了口气,“说起来,骆海也有点可惜。”   “什么?”乔荆玉问。   “你知道他怎么失学的吗?”陈嘉问。   乔荆玉停下手里的活儿,“知道,因为爷爷。”   陈嘉凑近他说:“我听我爸跟村长聊天,以前好像有人愿意资助他,让他到城里读书,他拒绝了。”   这是骆海会做的选择,乔荆玉再清楚不过了,骆海不会离开,也不能离开。   “这些都要冲印吗?”照相馆的老板是个年轻女孩,打开u盘看了看照片,有好几百张。   骆海低头看着电脑屏幕。   文件夹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最上面是乔荆玉给他和爷爷拍的。   乔荆玉大概有定期整理手机相册的习惯,也整理了很多手机里的照片到u盘里,骆海看到有他们那天在山上拍的。   有云和天空,山和树丛,风雨兰和小木屋,还有他和乔荆玉。   “就冲这几张吧。”骆海在电脑屏幕上划了个范围,冲印爷爷的单人照还有他和爷爷的合照,最后手指一顿,犹豫道:“还有…这张吧。”   傍晚,乔荆玉回到家的时候,骆海也刚从镇上回来,爷爷戴着老花镜,正欣赏自己的照片。   乔荆玉也凑上去看,镇上照相馆冲印的还不错,很清晰,骆海还买了一本相册,把照片都插进去了。   爷爷把相册翻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那张以白墙为背景的肩膀以上的照片上。   他摘下老花镜,对骆海说:“等我死了,就用这个当遗照。”   乔荆玉的笑容消失在脸上,其实,在爷爷要求他拍这么一张照片时,他就有这种猜测了。   他去看骆海,骆海垂着眼睛,乔荆玉不知道那双低垂的眸子里藏着怎样的哀伤和不知所措。   爷爷身体不好,也许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生老病死,是谁都无法逃脱的轮回。乔荆玉很难过,为爷爷的身体,也为骆海。他不敢想,如果爷爷没了,骆海会有多难过。   现在他明白了,爷爷把自己收拾整洁,拍这些照片,大概是想给骆海留个念想。   老头把相册合上,拍了拍骆海的胳膊,“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做饭去,饿了。”   骆海转身进了厨房。   屋里只剩下爷爷和乔荆玉。   “乔儿。”爷爷突然叫了乔荆玉一声。   乔荆玉这才回神:“怎么了爷爷?”   “乔儿啊。”爷爷看着他,表情认真又郑重,是乔荆玉从没见过的,“我们骆海没什么朋友,等你走了,回到城里了,可别忘了他。”   乔荆玉眼眶一热,几乎就要掉眼泪了,他向爷爷承诺,“嗯,我不会的。”   “好孩子。”爷爷攥了攥他的手,“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以后会有福报的。”   其实老爷子还有一桩心愿,那就是在自己死之前,能给骆海找到亲生父母。只是这个心愿,恐怕来不及实现了。   他就是怕,骆海既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亲戚朋友,他怕自己死后,骆海和这个世界断了联系。 第26章 夏日午后   离别的序幕悄然拉开。   回城后乔荆玉也快开学了。   他现在却没有即将奔赴大学开始新生活的热切,之前的那一点新奇和期待,都被离别冲淡了。   乔荆玉是个特别能被离愁别绪感染的人,面对不会再见的人与物会尤其伤感,此时他尚年少,不懂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的离别和放下。   图书阅览室布置好了,夏日午后,窗明几净的室内,洒落一地细碎的阳光。少年靠在书架旁看书,手里是一本《夏洛的网》。   他是这本书的第一个借阅者,很有仪式感的在借阅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很犯规地用蓝色水彩笔画了一个喷水小鲸鱼。   借阅卡是特别有岁月感的东西。   他从有记忆开始,城市里的图书馆已经不使用这种东西,学校里的图书馆也是扫码就可以借走。   但村里的图书阅览室没有配备相应的借阅系统软件,所以乔荆玉选择使用古老的借阅卡和登记册,这样等他们走了,校长可以安排学生轮流来阅览室做借阅登记工作。   “乔乔!来帮忙!”   窗外传来陈嘉的声音,伴随着楼梯上杂乱的踩踏声。   “来了。”乔荆玉把借阅卡放进书里,把书塞进木质书架,轻声说:“再见了。”   这个图书阅览室从无到有,他几乎负责了全部的工作,从书架的摆放,到图书分类,再到一张张小小的借阅卡。   而这大概会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   捐赠给村小学的五十台电脑到了,陈嘉他们正在往下卸货。   机房在三楼,所有的东西都要搬到三楼的机房里,今天还要全部安装好。   乔荆玉费劲地抱着一个大纸箱,气喘吁吁往三楼挪动,一边爬楼梯一边喘,好不容易把箱子搬到机房,东西放地上就扶着墙开始喘。   后背全都湿透了,脑门上也全都是汗,他觉得很不舒服,胸闷,心口有点疼,喘不上来气儿。   粗重的喘息声格外刺耳。   陈嘉正好搬东西上来,听见他的气喘声连忙问:“你怎么了?怎么喘那么厉害?”   乔荆玉摇了摇头,“没事儿。”   他以前有心脏问题,陈嘉不敢掉以轻心,赶紧扶他坐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荆玉边喘边说:“可能是,刚才上楼,跑太快了。”   “行了行了,你先别说话了。”陈嘉的手放在他后背上,一下下帮他顺气儿。   这都什么事儿呀,几百年不让乔荆玉帮忙干点活,好不容易指使他一次,还喘成这样。大概是这几天忙活图书阅览室的事,有点累到了。   缓了几分钟,乔荆玉好点了,喘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我没事了,你别紧张。”乔荆玉说。   陈嘉怎么可能不紧张,“你今年去复查过吗?”   “年初去了一次。”按理来说需要一年复查两次,今年夏天还没来得及去呢。   陈嘉说:“回去之后再去复查一次吧,这都过去半年了。”   “嗯。”乔荆玉点点头。   其实他觉得没什么事,就是平时缺乏锻炼,不怎么运动,干点活儿就喘,歇歇就好了。只是因为以前生过病,身边所有人都特别关注他的健康,一点小事就草木皆兵。   “你别管我了,去忙吧。”乔荆玉看了看兵荒马乱的机房,今天可有得忙了,桌椅板凳都没摆放,计算机也得一台台安装。   陈嘉的两个同学正围着装计算机的纸箱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乔荆玉以为他们在看说明书,一转头瞧见每个纸箱上都贴着一张a4打印纸,还是彩印的,上面是一则寻人启事。   是失踪儿童。   这种寻人启事,乔荆玉经常看到,有时候网购东西,那些热心于公益项目的店家都会在快递箱里带一张。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线下买东西,包装箱上还贴一张打印出来的寻人启事。   陈嘉说:“这是捐赠者要求的。”   “捐赠者?”乔荆玉说,“这批电脑不是我爸爸捐的吗?”   “你爸去采购的时候,有一家企业表示愿意捐助,条件是这些电脑必须投入使用,学校机房不能闲置。”陈嘉说。   捐赠者的要求也不是多虑,因为确实有很多山村小学受捐建了机房,但后面因为种种原因,机房都闲置了。   他指了指包装箱上贴的寻人启事,“听说这是那家公司老总的孩子,被拐十几年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放弃寻找,每次不管捐什么东西,都会贴上寻人启事。”   乔荆玉认真看了看这则寻人启事,他每次见到这种寻人启事都会认真看,尽管知道他能提供线索的概率比较小。   这小孩如果平安长大,应该跟他差不多大。   他的父母选择以这种方式寻找他,其实挺聪明的,如果孩子是被拐卖到偏远山村,那是有机会随着捐赠的物品看到这则寻人启事的,但前提得是孩子保留了一些原来的记忆。   几个人讨论了一会儿就开始干活。   期间陈文川给陈嘉打电话,让他们每个人重新提供一下身份证号,他要帮大家订票了。   “我们几号走?”乔荆玉问。   “订了三天后的票。”陈嘉说。   “三天?”乔荆玉觉得有点太快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总觉得还有很多天呢。   “怎么?你还没待够?不会乐不思蜀了吧?”陈嘉笑着说。   “哪有。”乔荆玉撅着嘴巴,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陈嘉给一台计算机通电,开机试了试,突然想到什么,“你给骆海打电话,喊他过来帮忙呗?”   乔荆玉没动弹,“人家又不是义工,干嘛每次都找他帮忙?”   想到上次骆海帮着发护理包,还被骂了,乔荆玉就觉得愧疚,不想让骆海过来。   “你让他过来呗。”陈嘉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灯,“那个灯坏了,我们都够不着,我估计骆海的个子能够到,我请喝饮料还不行吗?”   “就那个小卖部,你能请喝什么饮料?”乔荆玉掏出了手机,“雷碧还是蓝牛?”   “他家凉茶有真的。”陈嘉买过好几次了。   乔荆玉给骆海打了个电话,骆海今天去镇上给爷爷拿药,刚回来,说一会就来。   陈嘉让他两个同学去买饮料和雪糕。   “小卖部还有一种小雪人雪糕,挺好吃的。”   “哦。”   乔荆玉兴致不高,趴在桌上看手机,他最近在看一个小漫画,还挺有意思的。   外面暑气重。   陈嘉的两个同学抱了一箱饮料和一兜雪糕回来,外边太热,怕雪糕化掉,俩人一路上都走得特别快,热出来一身汗。   临到校门口的时候遇到骆海,三个人一起上了三楼机房。   “艹,外边太热了!”搬饮料的同学一进屋就受不了了,拧开一瓶冰镇矿泉水就往头上浇。   “嘘!小点声。”陈嘉压低声音,往旁边看了看,乔荆玉趴着睡着了。   骆海一进屋就看见了,乔荆玉趴在哪儿,脸埋进胳膊里,只能看见乱翘的一头卷毛和侧脸,还有微微张开的嘴巴。   这家伙的头发真该修理了。   “他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陈嘉的一个同学小声问。   陈嘉开了瓶饮料,说:“他刚才搬东西上楼,有点不舒服。”   “怎么回事儿?”这回是骆海问的。   “也是以前的老毛病了。”陈嘉说。   “心脏病吗?”骆海问。   陈嘉有点惊讶,乔荆玉竟然连这个都告诉骆海了?平时乔荆玉不愿意把这事告诉同学朋友们的,总怕被人家区别对待。他点了点头,“嗯。”   骆海就看着他,“你明知道他心脏不好,还让他搬东西?”   “我…”陈嘉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又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他确实疏忽了,而且,他干嘛要向骆海解释?   不是…骆海这是在质问他吗?   他怎么觉得这个语气,好像骆海才是乔荆玉一起长大的哥哥,他像个外人呢?   骆海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太好,陈嘉是乔荆玉发小,肯定是了解乔荆玉情况的,轮不到他来说什么。   “你们怎么分工的?需要我做什么?”骆海扫视机房一圈,够乱的。   估计这几个人也没怎么干过活,地也没先拖一下,桌椅板凳也没摆好,就开始安装电脑了,那都装好了往哪里摆?   陈嘉说:“你觉得先怎么弄?”   “先把桌椅板凳弄好吧。”骆海看了看乔荆玉,睡得还挺香的,“隔壁器材室有垫子,我先抱他去那边睡。”   “啊…行。”陈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骆海已经弯腰打横抱起他发小。   他发小的脑袋就靠在骆海肩上。   这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陈嘉皱了皱眉,不是,就算要抱,不也得他来抱吗?怎么就轮到骆海了?而且,这感觉好别扭,特别…怎么说呢,暧昧?就跟男孩抱女孩一样。   他这是太久没谈恋爱了吗?看两个男生抱抱也能冒粉红泡泡。   教学楼才刚建好,器材室里挺干净的,没有堆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地上有几个散落的垫子,因为还没被使用过,也很干净。   骆海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身上的短袖衬衫脱下来,铺在了垫子上。乔荆玉这人特别讲究,要是醒来看到自己直接睡在垫子上,估计要不高兴。   他把器材室的门虚掩上,又进了机房。   “我艹,你这身材也太好了吧!”   骆海把衬衫脱了,里边只有一件打底背心,胳膊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陈嘉的两个同学都看呆了,身为当代男大学生,顿时有点自惭形愧。   “你这是怎么练的?这肯定是专门练的吧?”   “只是平时运动量大。”骆海说,“偶尔做做俯卧撑。”   他从小在山上跑,运动量当然大,不过胳膊上的肌肉,大概跟做俯卧撑有关。   他们说着话,唯独陈嘉在风中凌乱,骆海去了趟器材室,还光着膀子出来了,就跟在器材室里做了什么似的,要不是乔乔是男孩,他真要多想了。 第27章 雨夜卧谈   乔荆玉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世界都静止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嗓子有点干,眼皮也很沉重,缓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内心涌上一种被遗弃的巨大失落感。   午睡醒来后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这是他从童年起就有的一种感觉,小时候每次午睡醒来,如果身边没有人,他就会哭,现在当然不会哭了,但还是很难受。   乔荆玉慢慢坐起来,看到身下是骆海的衣服。   他记得他只是趴在机房的桌子上,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器材室来的,难道骆海来过吗?   隔壁机房传来说话声,听着是陈嘉他们。   乔荆玉推门走出去,看到机房里亮着灯,整个机房已经焕然一新,桌椅板凳码得整整齐齐,每个桌子上都摆着一台电脑,全都安装好了。   骆海背对着他,只穿着一件背心儿,正坐在一台电脑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呦,睡醒了?”陈嘉最先看见他,调侃了两句,“我以为你一觉到天亮呢,你这得是昏迷吧,骆海把你抱过去的时候,你一点没醒。”   乔荆玉揉了揉眼睛,原来是骆海把他抱去器材室的?想想怪别扭的,被自己同龄的男生抱,好羞耻,骆海为什么不叫醒他?   骆海转过头,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人,怀里还抱着他的衣服,揉着眼睛,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看着像没睡醒。   他没说话,只顺手抽出身旁的椅子。   乔荆玉走到他旁边坐下,把衣服递给他,“你看什么呢?这些电脑已经联网了吗?”   “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骆海说着就把网页叉掉了,“联网了。”   “那挺好的,以后你就可以来这里上网了。”乔荆玉已经看见了,骆海刚才浏览的是今年的高考试题。   他装作没看到,不去戳这道伤疤。   怎么会不遗憾呢?对于骆海这样向往知识和光明的人,无法进入高等学府,不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可惜了。   机房收拾的差不多了。   陈嘉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咱们把卫生打扫一下就回去吧。”   “海哥和乔乔就先回吧,我们打扫就行了。”一个同学说。   “对对,今天多亏海哥帮忙了!谢谢海哥!”陈嘉另一个同学也跟着附和。   乔荆玉一脸震惊,海哥是什么鬼?骆海什么时候成海哥了?这几个人都比骆海大吧?   殊不知在他睡着的时候,骆海几乎承包了机房所有活,在陈嘉他们那里,靠谱程度飙升。   骆海也没跟他们客气,“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机房里这些计算机,目前是他们村最值钱的东西,保不齐有人动坏心思。   “好嘞,放心吧。”陈嘉说。   虽然天还没黑,但走廊里的声控灯已经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   骆海走在前面,乔荆玉跟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骆海突然停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   是贴在纸箱上的寻人启事。   大概这张没贴结实,在他们搬东西上楼时掉下来了,落在这里。   骆海看了看,就在乔荆玉以为他要扔垃圾桶的时候,他却将纸对折,折了一个纸飞机。   骆海哈了一口气,纸飞机从三楼的窗户飞出去,还在空中飞了挺久,最终飘落在一棵大树上。   两人驻足看了一会儿。   乔荆玉不知道骆海在想什么,只是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有个一闪而过的想法,骆海有没有可能是被拐卖的?   虽然骆海说自己是弃婴,但他们这一代赶上计划生育,按理来说,健康男婴很少会被丢弃。   骆海说他被捡到时生病了,并猜测这是被遗弃的原因。但看骆海现在那么健康,推测当时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如果真的是什么难以治愈的重大疾病,在这医疗条件那么差的小山村,骆海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乔荆玉当然不相信是爷爷骗了骆海,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上的时候下雨了,这个夏天雨水特别多,而且都是大暴雨,还打特别响的雷。   乔荆玉窝在床上看纪录片,手边是一碗洗好的野果子,就上回跟骆海进山发现的,他很喜欢吃,骆海就经常进山给他摘。   门帘唰的一下拉开。   骆海湿漉漉的进来,带着一身雨水。   “你去哪儿了?”乔荆玉连忙坐起来,盯着浑身湿透的人。   他下床,准备去给骆海找干毛巾。   骆海拽住他,将手里提的东西递给他。   “这什么?”乔荆玉接过带着雨水的塑料袋,打开来看,是一袋野果子,就是他正吃的那种。   骆海把上衣脱了,“今天未卜湾χzㄚし癥哩晚上下一夜大雨,果子肯定都被打落了,就不能吃了,我去给你摘了点。”   乔荆玉突然鼻子一酸,“你干嘛…”   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呀。   只是一点吃的而已,至于冒着那么大的雨进山吗?   骆海拿着湿透的短袖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   “爷爷睡了吗?”乔荆玉问。   “睡了。”骆海在书桌前坐下。   他刚一坐下,屋里的灯突然闪了几下,然后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   乔荆玉惊讶的“咦”了一声,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   “应该是停电了,”骆海说,“我去找蜡烛。”   “蜡烛?”乔荆玉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想,他好像只在过生日时点过蜡烛。   他把手机递给骆海,“你用这个照着。”   很快,骆海找了根蜡烛过来,还是红色的。   “你害怕吗?停电。”骆海点燃蜡烛,滴了几滴蜡油在床头小桌上,然后把蜡烛放上去,就固定住了。   “不害怕。”乔荆玉爬上床,靠在床头看着那一簇烛火,“还挺有氛围的。”   他拍了拍床,“上来躺会?”   骆海没有拒绝,和乔荆玉一起靠在床头,并排半躺着,让他想起那天和乔荆玉在宾馆看的电影。   同样是夜晚,同样下着雨。   “订了三天后的车票?”骆海问。这是今天下午听陈嘉说的。   “嗯。”乔荆玉点点头,“陈伯伯统一订的。”   “什么时候开学?”骆海又问。   “九月初。”乔荆玉说。   “那挺好的,回去后还能休息几天。”骆海说。   “嗯。”乔荆玉瞬间就有了点离别的伤感。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对吧?”他突然问骆海。   骆海侧头看过去,屋子里昏暗,只有一点小小的烛火,他看不太清乔荆玉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像含着水光。   “嗯。”骆海回应。   “那你会联系我吗?”乔荆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他只是隐约觉得,骆海不会再联系他。   骆海没想过这回事,也没想过乔荆玉回去后他们怎么联系,他有他的生活,乔荆玉也一样,他们本就不同,乔荆玉就像误入他生活的一个插曲。   再说了,他们两个男生,还能像小情侣一样整天腻腻歪歪的打电话吗?   乔荆玉想说加个微信吧,手机都掏出来了,又想起骆海那个老年机不能用微信,早知道给骆海买个手机了,现在也有点来不及,估计买了骆海也不要。   “你知道我的手机号吧?”他看着骆海,“以后如果换号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如果换号,也会给你发短信的。”   “行。”骆海答应了。   窗外雨下得很大。   乔荆玉静静听着雨声,心里格外平静。他们互相都留了联系方式,那就不会把骆海弄丢了吧。   雨声有点催眠,乔荆玉闭上眼睛,跟说梦话似的说了一句,“骆海,你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后面就不知道了。   或许是雨声太大,骆海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又或许是骆海说了,但他太困了没听着。   半夜,暴雨还在下着,雨声一点都没消停,乔荆玉迷迷糊糊听到铃铛声夹杂在风声雨声里。   床头那半截蜡烛已经熄灭,屋子里特别黑,停电的山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乔荆玉摸了摸身侧,是空的,骆海不在,大概是回隔壁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睡过去。   直到被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惊醒,玻璃窗子映出院子里救护车闪烁的蓝灯。   乔荆玉一骨碌坐起来,彻底清醒。   他光着脚跑出去,看到穿白衣服的医护人员正把爷爷抬上担架。   骆海被挤在一旁,隔着那么多人,乔荆玉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   场面十分混乱,爷爷被抬上担架,从屋里抬出来,骆海跟在后面,举着一把伞遮住爷爷的身体,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乔荆玉懵了几秒,连忙又跑回屋里,穿了鞋,拿上手机,又从背包里掏出临来的时候爸爸塞给他的现金,好像有五千,怕他到了不能电子支付的地方,以防万一用来应急的。   他拿着钱,慌慌张张跑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骆海正准备上车,闻声转过头看他。   大雨一下子把人浇透了,乔荆玉打了个哆嗦。   “回去!”骆海在雨中抬高了声音,“看好家!”   乔荆玉不敢多说,怕耽误时间,只能把钱塞给他,“那你把这个拿着!”   骆海没接。   “拿着。”乔荆玉硬塞给他。   救护车尾门“砰”的合上,拉着鸣笛声驶出院子,闪烁的蓝色顶灯在雨幕中渐渐模糊。   乔荆玉浑身湿透,在院子里呆站了一会,才回屋换衣服。   他有点害怕,摸索着点燃了床头那半截蜡烛。   救护车动静太大,村里几乎都知道了。   陈嘉冒雨赶过来,“乔乔,你怕不怕,我来给你作伴。”   陈文川担心又是打雷,又是停电的,乔荆玉一个人会害怕,毕竟骆海家靠着山,位置比较偏,周围也没什么人家。   乔荆玉让出半边床,“我就是怕爷爷出事,你说,爷爷不会有事吧?”   陈嘉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爷爷年纪大了,上了岁数的人都这样,各种乱七八糟的病找上来,中风很容易复发的,这回还真不好说。” 第28章 纯洁的爱   乔荆玉后半夜没怎么睡,根本睡不着,眼睛闭得酸痛,就是睡不着,天快亮的时候大概困狠了,终于失去意识,醒来时天光大亮,九点了。   外面雨过天晴,要不是村里泥泞带着水洼的小路和空气里青草的气息,昨晚那场大暴雨就像没来过。   陈嘉带乔荆玉去村长家蹭饭,幸亏村长家吃饭晚,要不然都赶不上了。   来到村长家院子里,陈文川正跟村长老伴聊天,乔荆玉听他们说话才知道,村长去镇上医院了,刚刚走。   他顿时有些懊恼,再早来一会儿就好了,就能跟村长一起去镇上看看了。   陈文川看他心神不宁的,脸色也不好,关切地问:“荆玉,昨天吓坏了吧?”   乔荆玉摇了摇头,回想昨天的场景,光剩下慌乱了。他真不敢想象,骆海是怎么保持镇定的。   饭菜摆上桌,乔荆玉端着一碗面条,听村长老伴跟陈文川说起骆爷爷的事。   他耳朵都要支起来了,直觉会听到一些有关骆海身世的内容,或许会有新发现。   原来爷爷是个孤儿,六七岁的时候爹娘都死了,他就以要饭为生,那年头要饭的人特别多,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后来长到十几岁,男孩子最能吃的时候,天天都吃不饱,他就进山找野果子抓野鸡,那时候山上还有狼,没人敢孤身进山,但人极端饥饿的时候,是顾不上这些的。   爷爷在山上能找到吃的,就在山上定居了,一开始住山洞里,就像野人一样。   “老爷子一个人在山上呆久了,脾气就有些古怪,年轻的时候也有人给他说亲,后来都没成,大家看他没这意思,就没人给他张罗这事儿了。”村长老伴说。   “那他就一辈子没娶妻成家?”陈文川想到骆海,“他那孙子不是亲的?”   来了!   乔荆玉心里一阵激动,终于说到这里了,他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什么。   村长老伴说:“骆海是老头在山上捡的,照我说也是缘分。老头六七岁死了爹娘,也没有兄弟姊妹,又没娶妻生子,无儿无女,孤苦一辈子,临到晚年捡到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有人养老送终了,村里人都说是他的造化。”   那天骆海在学校帮忙派发护理包,有人骂他“野种”,事后村长也跟陈文川说了几句骆海家的事,当时陈文川就猜到骆海估计不是骆老爷子的亲孙子,但真没想到是在山上捡的。   “这当父母的也太狠心了,竟然把孩子丢在山上,哪怕丢在谁家门口也行啊,也算给孩子留个活路,丢山上是一点也不在乎孩子死活了。”陈文川说。   “谁说不是呢?”村长老伴皱了皱眉,“不瞒您说,我们这边早些年确实有扔孩子的,那都是为了生儿子,把闺女丢了,我三妹妹就是我娘在地里干活捡到的,丢男孩的实在是少。”   她压低声音说:“我们这边呀,有些人生不出儿子,还专门托人抱养呢,他们都说是抱的亲戚家的,谁知道真假。”   难怪,乔荆玉在村里呆了一段时间,早就发现村里人含儿量百分百,他忍不住问了一句,“骆海被捡到的时候,身上有什么病吗?一般弃婴不都是有什么病或者缺陷吗?”   老奶奶想了想,“听说捡到的时候,嘴唇和脸有点发紫,还发烧了,那时候是冬天,我觉得说不定是冻的。村里人都说这孩子八成有病,估计因为有病被扔的,骆老头说,不管有病没病,先养养看,好歹是一条人命。”   “说起来,老头脾气是怪了点,但心是善的,大冬天的,把孩子包在怀里,满村求人喂奶,那时候老头能干,山上还没禁猎,他求到谁家就给带点野鸡肉,十多年前村里更穷,这点荤腥算好东西了,大家也都愿意帮他。”   “哎呦,也不容易。”陈文川听着都揪心,一个老头,一个婴儿,还大冬天的,想想都可怜。   “是呀。”老奶奶说,“幸好老天保佑,这孩子一天好过一天,瞧着也很健康。”   “后来也没想着找找这是谁家丢的孩子?”陈文川说,“既然是丢在山上,那应该就是附近村民丢的吧?”   我丢!对呀!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乔荆玉,他怎么没想到呢?   “也找过。”奶奶叹了口气,“当时我老伴就是村长了,骆老头捡到孩子就抱来我家了,让我老伴帮着打听,看是谁家扔的,我家老头也出去问了,没人承认。”   “那时候老爷子年纪也不小了,没想过给骆海找个养父母吗?”陈文川问,“您不是说,村里还有人想要儿子,专门托人抱养吗?”   奶奶笑了笑,“老头一开始是这么想的,还托我们帮着找个愿意领养的,当时镇上有个做生意的,男的不能生,夫妻俩就想领养一个。”   “那对夫妻还来看了,特别喜欢,本来都打算抱走了,但老爷子突然反悔了,说舍不得,养出来感情了。”   “他对孩子好,那是没得说,为了让孩子吃上奶,还专门买了一头羊,那时候谁舍得买羊呀,村里奶水少的,孩子吃不饱,也就是吃点迷糊。”   “后来我老伴就说,既然你舍不得,那就养吧,反正你身体还硬朗,养到他成年,就能给你养老送终了,你死的时候身边也算有个人。”   乔荆玉听着,眼睛有点酸,骆爷爷把骆海养这么大,真的不容易。   这一老一小在山上那么多年,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奶奶说,骆爷爷带着骆海打猎为生,村里家家户户吃不起肉的时候,他们伙食是最好的。   政府禁猎后,他们从山上搬下来,骆爷爷又开始采野生草药,有些能卖,有些送村里人,谁有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爱来找他。   他医术都是自学的,一个人在山里久了,就开始认那些花草树木,偶然捡到一本中药医书,就自己琢磨。   乔荆玉一直觉得骆海身上有一种很坚韧的品格,这大概都是爷爷赋予他的。不管生活多么艰难,他都努力靠自己的智慧,让他和爷爷的生活变好。   直到吃完饭,村长都没回来。   乔荆玉本来想跟村长打听一下骆爷爷的情况,也只能作罢。   吃完饭他准备回家。   陈嘉说:“骆海又不在,你回去干嘛?”   乔荆玉想了想也是,但还是想回去,在骆海家住惯了,他待在别人家觉得别扭。   回到家里,堂屋的桌子上摆着骆海和爷爷的照片,乔荆玉想起爷爷要求拍的用来做遗照的那张照片,心里很难受。   他给骆海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也不敢一直打,估计骆海忙着,没空接,怕打多了惹人烦,想了想,又发了一条短信。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乔荆玉去村长家吃午饭,赶上村长回来。   他看村长的表情还算轻松,果然就听到村长和陈文川说,“人救回来了。”   “幸亏打120及时。”   乔荆玉松了一口气,求着村长借电动车,说要去镇上看爷爷。   村长看着他,“你会骑电三轮?你知道路?”   乔荆玉摇头,“不会,不知道。”   “那您就少添乱吧。”   竟然用“您”,还挺有礼貌。   乔荆玉撅嘴,满脸不乐意,“那有没有公交车啊?我坐公交车去!”   “你当这是你们城里呢?”村长说。   乔荆玉不信邪,不就是电三轮吗?他见骆海骑过,很简单的。   吃过午饭,大家都在院子里喝茶,乔荆玉偷偷溜到院子外,村长的小三轮就停在门口,钥匙也没拔。   他研究了一下,坐上去拧动钥匙,攥紧车把,也不知道碰到哪里了,小三轮突然冲出去,整个失去控制,一头栽进柴火垛。   村长家柴火垛被撞得七零八落。   乔荆玉膝盖上磕了一块淤青,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忍着疼把电三轮推回原处。   村长听见动静跑出来,一看柴火垛倒了,稀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谁干的!我柴火垛怎么倒了?”   “不…不知道。”乔荆玉贴着墙根儿摇摇头,“大概是…风吹的…”   “有风吗?”村长摸了摸危险的发际线,也没继续追问。   “嘶…”   乔荆玉吸了口气,一瘸一拐的回家了,看来去镇上医院找骆海的计划只能暂时放弃。   或许明天可以托村长问问,村里有没有人去镇上,能带他一程。   骆海家里没人了,只有乔荆玉一个,陈文川不放心,让陈嘉过去陪他。   傍晚,俩人刚打了一局网络特别卡的游戏,陈嘉就接到他爸的电话。   乔荆玉在一旁看手机,等骆海的消息,看到陈嘉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眉头都皱起来了。   “我知道了。”陈嘉说了一句,把电话挂断。   “怎么了?”乔荆玉问,他很少见到陈嘉这样。   陈嘉说:“我爸让咱们今晚就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走,他改签了。”   “明天就走?”乔荆玉懵了,“为什么?怎么突然改签?”   “我妈在家做饭,被油锅烫伤了。”陈嘉耷拉着眉眼,“她平时就不怎么进厨房,今天突然想起红烧肉,就自己做,结果被油烫了,手烫伤了。”   乔荆玉皱眉,想想都疼,连忙问:“那严不严重?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要住院吗?”   “现在在医院呢,我小姨过去照顾了,我爸急得不行,还好明天有票,能改签到明天。”陈嘉说。   “嗯,还好。”乔荆玉安慰陈嘉,“你别太担心,阿姨一定没事的,她在医院了,医生会帮她的。”   乔荆玉垂下头,他很失落,但他的失落和阿姨的烫伤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临睡觉之前,乔荆玉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打量着小小的房间,不知不觉,屋里已经都是他的东西,到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   当所有东西都装进行李箱,书桌和床头柜瞬间空空荡荡,就像他当时刚住进来时一样。   乔荆玉坐在书桌前,桌面上只剩下骆海的草稿纸和铅笔。   他突然想到什么,拉开书桌抽屉,骆海那个记录成绩的笔记本静静躺在抽屉里。   最后一次的成绩条,骆海夹在笔记本里没有贴,乔荆玉找了根胶棒,给他贴上了。   他想送骆海点东西留作纪念,但很遗憾,他连一支笔都没有带来。   手机在桌面上震了一下。   骆海回了他短信。   -没事,别担心。   乔荆玉连忙拨了电话过去,这回骆海终于接了,听着声音有些沙哑,可以想见这一天的疲惫。   “爷爷还好吗?”   陈嘉在房间里看手机,乔荆玉接着电话往院子里走去。   “还没醒。”骆海说,“医生说,可能明天会醒。”   “钱够不够?”乔荆玉走到石榴树下,“需要钱你就说,别跟我客气,你给我卡号,我可以网上转账,你直接去取就行,或者缴费时让医生刷卡。”   “不用,谢谢。”   骆海的嗓音很哑。   乔荆玉听着心里难受,“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也没喝水?”   “嗯。”   其实在这个孤独的夜晚,骆海本不想跟人说话,按照他的脾气,他会撒谎说吃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乔荆玉问他的时候,他竟如此自然的坦露自己的狼狈和脆弱。   电话那头,乔荆玉的声音细细的,不是女孩那种尖细,却有别样的温润:“你去吃点东西,买瓶水喝,一定要吃点东西,就算很难过,也要吃一点,不吃东西不行的。”   “你听到了吗?”   “好,听到了。”骆海说,“我现在就去。”   “嗯。”   乔荆玉没再说话,也没有挂断。   骆海也没有。   他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与身穿白大褂的人擦肩而过,听筒里一直很安静。   乔荆玉能听到骆海的脚步声,听到骆海买了面包和水,听到骆海付钱。   “骆海,我明天就走了。”他突然说。   骆海愣了一下,“不是还有两天吗?”   “有一点意外情况,改签了。”乔荆玉说。   “嗯,一路顺风,不能送你了。”骆海站在医院走廊的窗户前,想到昨天他抛出去的那个纸飞机。   乔荆玉也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嗯,没关系。”乔荆玉说。   他仰头望向天空,今天星星特别多,就像那天他在山里迷路,被骆海找到的那个夜晚。   乔荆玉走了,他想给骆海留一个礼物,想来想去,最终留下了一株风雨兰。   白色的风雨兰是他清晨上山挖的,装在一个玻璃罐头瓶里。   风雨兰,总在暴雨后盛开。   他觉得这种花和骆海很像。   也是在很久之后,乔荆玉才知道,原来风雨兰的花语是:纯洁的爱。   不小心分了卷又删不掉 第29章 大学宿舍   九月的天依旧很热。   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体育场十分热闹,新生正在汇报表演,身穿迷彩服的方队训练有素、步伐整齐,接受着大家的检阅。   乔荆玉趴在体育场围栏上,试图通过最前方的举牌找到他们学院的方队。   新生军训他没参加。   前段时间在村里气喘的事被陈嘉如实上报给爸爸,乔荆玉硬是被压着去做了一遍检查,虽然从检查结果来看没有什么事儿,但爸妈还是向辅导员申请不参加军训。   辅导员当然害怕有过心脏病史的学生出事,很爽快的就批准了他的申请。   他们学校的军训向来是玩真格的,听说第一天就晕倒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男生。   幸亏他没参加。   乔荆玉在心里默默想着,要不然晕倒的人估计又要多一个,还挺丢人的。   殊不知他这幅围观的样子落在乔珍眼里,就是自己儿子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加集体活动的落寞,顿时母爱泛滥。   车停在路边,乔珍看了看时间,汇演快结束了,“乔乔快上车,一会他们汇演结束,人多起来咱们就走不动了。”   “来了。”   今天周五,军训最后一天,军训完休息两天,下周就要开始上课了。   乔荆玉开学那天报道完,认了宿舍,还没收拾宿舍呢,今天过来收拾一下,铺铺床。   乔珍的新住址离学校很近,虽然他平时可能不会住在宿舍里,但要是赶上课程比较密集或者天气差的时候,也会在宿舍里住一下,平时赶上下午第一节 有课时,也可以在宿舍里午休。   他住宿费是交了的,外宿回家也是辅导员批准的,当然也是因为乔珍给辅导员看了他过去厚厚一沓病历。   估计等辅导员见了他真人,都要怀疑他是纸扎的了,其实他早就好了,就是爸妈整天不放心。   乔珍的车停在宿舍楼下,俩人坐在车里,没急着上楼。   “你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乔珍说。   “怎么,你现在连电话都不能给他打了?”乔荆玉边说边掏出手机,“我说就是开个学,收拾一下东西,你们俩非得都要来,会不会太夸张了,开学而已。”   “东西都是你爸准备的,全在他车上呢,他不来怎么办?”乔珍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又不能穿着裙子爬上爬下给你铺床。”   “再说了,这是大学开学,陪着一起来的父母多了,开学报到那天你没看到吗?还有全家人来送的呢。你姥姥姥爷要过来,我都没让。”   乔荆玉给他爸打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正准备再拨过去,听见有人摁喇叭。   他回头看过去,车牌是他爸常开的那辆,终于到了。   “抱歉抱歉。”江博臣下车,脸上带着点歉意,“路上太堵,我来晚了。”   “没事,汇演快结束了,赶紧上楼吧,要不然一会儿电梯人多。”乔珍说。   “好好。”江博臣点头,去车里拿东西。   乔荆玉拉了个行李箱,在前面带路。   这是爸妈离婚后第一次见面,爸爸的态度还是很小心翼翼的,妈妈有点冷淡,也不能说冷淡,就是不在意。   乔荆玉被分到的这栋宿舍楼条件还行,有电梯,四人间,上床下桌,屋里有独卫和空调,在本科生宿舍里算不错了。   同宿舍其他三位同学都在报到那天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床和桌子,剩下的那张空着的就是乔荆玉的。   江博臣对这间宿舍还是挺满意的,“这可比我和你妈妈当年上学时条件好多了。”   他掏出床单准备给乔荆玉铺床,指着上铺说:“你不是从小时候就想睡这样的床吗?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就是我看着这个上铺挺高的,会不会掉下来呀?你睡觉这么不老实。幸亏还有个栏杆,你可得小心一点儿。”   “应该没事儿吧,我会贴着墙睡的。”乔荆玉也往上看了看, 从小到大也没住过校,他确实没有睡过上铺。   江博臣铺床,乔珍就在下面帮他擦桌子,乔荆玉把一些生活用品掏出来,放在它们该待的地方。   因为不是天天住在这里,所以东西也不多,都是一些日常必需品,比如脸盆、毛巾什么的。   他突然想起那个粉红色的“金太阳复合肥”脸盆。   床很快就铺好了,桌子也擦好了,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了,他们刚弄好,宿舍门就开了,另外三个室友回来了。   三个人都穿着军训迷彩服。   其中有两个乔荆玉在报道那天就见过了,还有一个没见过的,这个没见过的是南方人,长得也白白净净的,看到乔荆玉就笑了,“你就是我们最后一个舍友吧。你好,我叫林希。”   乔荆玉也笑了笑,“你好,乔荆玉。”   另外两个舍友比较有特点,一个又高又瘦,叫韩方远,一个微胖,叫丁晨飞,报道那天都互相认识过了。   三个人都很热情的跟乔荆玉的爸妈打招呼。   江博臣仿佛有社交牛逼症,跟三个室友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很快就把三个室友是哪里人、高考多少分、十一回不回家都问到了。   最后提议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江博臣:“我请大家吃个饭吧,附近有家私厨不错,今天不是军训刚结束吗,大家庆祝一下。”   室友们起初推拒了一下,但他实在太热情了,大家根本拒绝不了。   下楼之后,韩方远和丁晨飞上了爸爸的车,林希跟乔荆玉上了妈妈的车,本来还有人担心一辆车坐不下,准备打车,这下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爸妈怎么还开两辆车过来的?”林希问。   “嗯,他们不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乔荆玉说。   吃饭时就更热闹了。   在爸爸的掺和下,乔荆玉加了宿舍里每个人的微信。本来错过了军训这个和大家初步建立感情的过程,现在一顿饭全补上了。   听他们说宿舍里微信群还没建呢,爸爸又撺掇着搞了个微信群。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来上学呢。   乔荆玉无语,有个社牛爸爸,就是这样子。   乔珍知道,前夫这是为儿子好,先替他打点宿舍关系。毕竟这三个人在军训期间都已经混熟了,儿子性格又不是擅长交际的,江博臣也是担心孩子融入不进去。   她觉得江博臣事事都为儿子做,这样不太好,但也无法苛责,她自己也做不到放手。   吃完饭,送舍友们回去的路上,乔珍买了一些零食和水果,到宿舍给大家分了分。   今天乔荆玉不住在这里,因为明天还要去姥姥家吃饭,把室友们送到,他们一家就走了。   关上宿舍门,丁晨飞打开零食袋子看了看,“他爸妈可真客气啊,请吃饭不说,还给分这么多零食。”   “那小孩一看就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林希说。   “我光注意他爸妈的车了,家里应该挺有钱的。”韩方远说。   “那确实,我头一回去那家餐厅吃饭呢,”丁晨飞打开一盒巧克力,分给另外俩人,“这个酒心巧克力特别好吃。”   韩方远拿了一颗,“不就是普通的一顿饭?那馆子也挺小的。”   “那里的位子有钱都不一定订上。”丁晨飞是本地人,也是个吃货,开学前就对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餐厅了如指掌了。   林希虽然不是本地的,但他看那家私厨的装潢布置,也知道那顿饭不一般。   那个乔小孩挺可爱的,白白嫩嫩的,还是自然卷,看着就很单纯,他预计他们会成为朋友。   出了宿舍楼,一家三口就要分道扬镳。   江博臣说:“我送送你们吧。”   乔珍自己也开着车,她虽然觉得没有送的必要,但既然江博臣提出来了,她也没有拒绝,大概江博臣想跟孩子说说话。   “那乔乔坐你的车吧。”乔珍说。   乔珍开车走在前面,江博臣载着乔荆玉跟在后面。   “你那三个室友都挺不错的。”江博臣说,“瘦高个很耿直,胖胖是个吃货,一般吃货都没什么坏心眼,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跟林希最合得来。”   “嗯。”乔荆玉点点头,他确实对林希很有好感,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林希跟他气场很合,像个温柔哥哥。   “你跟人家好好相处,虽然平时不住宿舍,但也要维护好关系,大学里的友情很珍贵的,处好了就是一辈子的朋友。”江博臣说。   “我知道,就像你和陈伯伯那样嘛。”乔荆玉说。   到了小区楼下,江博臣下车,从后备箱提了几个礼盒给乔荆玉,“明天去你姥姥家,把这些东西给她带着,替我向她问好。”   乔荆玉接了,“好。”   “上楼去吧。”江博臣摸了摸他的头,“你妈妈要是有什么事,或者家里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   “嗯。”乔荆玉应着,眼睛有点酸。   江博臣的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你是大孩子了,以后我不在你妈妈身边,你要照顾她。”   “知道了。”乔荆玉说。 第30章 家庭聚餐   第二天就是周末,乔荆玉颓废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才起来吃饭。   乔珍嫌弃死了,“我以为你在山里呆了一暑假,好歹有点改变呢,怎么还是那么懒。”   “骆海都是让我睡到中午的。”乔荆玉声音也懒洋洋的,边吃饭边看手机,回家后骆海都没联系过他。   “谁?”乔珍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问了一句:“是你借宿的那家?”   “嗯。”乔荆玉点头,“是一个…哥哥。”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对方是骆海,叫“哥哥”就会有一点羞耻。   吃过午饭,乔荆玉跟着乔珍去姥姥家,今天晚上在姥姥家吃晚饭,舅舅一家也会过来,算是家庭聚餐,也是乔荆玉的升学宴。   本来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家里就要给他办升学宴的,但他离家出走了,所以也没有办成,索性就趁这个周末大家都有空,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乔荆玉到姥姥家的时候,别墅里已经十分热闹,舅舅一家比他们到的早。   一楼客厅里显然被精心布置了,还拉了横幅,扯了彩带,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乔宝贝考上R大!”   大红色的横幅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乔荆玉被震惊到了,“你们干嘛呀,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有什么夸张的,本来应该摆上几十桌,你妈说你不喜欢,我们这才一切从简的。”姥姥从二楼下来,看到乔荆玉,赶紧迎上来,“瞧我孙子都瘦了,你爹妈可真够心狠的,一个暑假把你扔山里不管不问。”   老太太对乔珍夫妇的教育方式很有意见,因为这事儿已经跟乔珍和江博臣发作好几回了。这回看到孙子回来,亲得不得了。   “乖宝,想姥姥了吗?”她拉着乔荆玉的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眼睛都红了,“这回在外边吃苦头了吧?以后可别乱跑了。”   “哎呦,妈你这是干嘛呢?”舅舅过来劝道:“就是小孩子出去玩玩,什么吃苦不吃苦的,是吧荆玉?”   “姥姥,我没吃苦,那地方也挺好的。”乔荆玉说着违心的话,把手里提的礼盒递上,“这是我爸爸给您买的。”   “哎呀,博臣还是那么周到。”提到前女婿,老太太看了看女儿,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她对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当初也因为双方家庭条件差太多,不太赞同,但最终还是尊重女儿意愿。   离婚这件事,她和老伴也没过问太多,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从不听劝,他们也只能随着她。   “妈,我爸呢?”乔珍一到家没看到老爷子,往二楼看了看,“在楼上呢?”   “书房里呢。”姥姥一脸嫌弃,“谁知道他瞎忙什么,孩子都来了,又装模作样的。”   她正数落着,老头从书房里出来了,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声:“荆玉,你过来。”   “哎,来了姥爷。”乔荆玉跟姥姥说:“我去楼上看看。”   “快去,说不定有宝贝给你呢。”舅舅打趣道。   果然,乔荆玉一进屋,就看到姥爷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   “荆玉,过来坐。”姥爷笑着指指书桌旁的另一把木椅。   乔荆玉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书桌上,油然而生一种故地重游之感。小时候,姥爷就在这个书房里这张书桌上教他练字。   姥爷把那小盒子推到他面前,“这是姥爷送你的入学礼物,打开看看?”   乔荆玉挺好奇的,“姥爷,这是什么?”   该不会是一张银行卡吧?让他随便刷?   乔荆玉打开盒子,嘴巴微微张开。   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静静躺在深蓝色丝绒上。这款腕表镶有23颗宝石,玫瑰金表壳,镀银表盘,立体黄金时标,配上18k黄金表扣,线条柔美,温润复古。   “喜欢吗?”姥爷笑着看他,“这是我当年去国外读书时买的,它比你妈妈的年纪还要大。”   “姥爷。”乔荆玉看着这块经过岁月洗礼的腕表,心里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情境。   那时候他才刚上学,在姥爷的书房里看到这块手表,他从小就喜欢华丽丽的漂亮东西,当场就说想要。   姥爷取出腕表,给乔荆玉戴上,“现在你读大学了,姥爷把它送给你,十年了,我兑现我的诺言了。”   乔荆玉记得,那时候姥爷说:“等你考上大学,姥爷就送给你。”   “谢谢姥爷。”乔荆玉低下头,“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这个老古董十分珍贵,不仅仅是因为它如今可以被拍出高昂的价格,更因为它是姥爷求学时的贴身之物。   十年的时间,姥爷还记得当初对小小的他许下的承诺。现在他长大了,姥爷却老了。   乔荆玉心里很难过。   “出去玩吧。”姥爷摸了摸他的头。   这会儿离吃晚饭还早,大家都坐在客厅里喝茶。乔横在泡茶,看到乔荆玉下楼,冲他抬了抬下巴,“过来。”   乔荆玉从小被表哥支配惯了,就乖乖过去。乔横站起来,把他扯到跟前比了比,“长高了。”   “真的吗?”乔荆玉有点惊讶,先前的一点低落很快被冲淡。   “真的。”乔横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这么多。”大概有两厘米。   “看来在山里生活不错嘛,都长高了。”舅舅说,“听说借住在村民家里?”   “嗯,他们对我很好。”乔荆玉说。   “多麻烦人家,你好好谢谢人家了吗?”舅舅问。   他是知道他们家这个小孩有多麻烦精的,真是难为人家照顾了一暑假。   乔珍说:“江博臣托那个同行的朋友,给了村长一些钱,让村长给人家,算借住期间的生活费。”   “也对,不好白白麻烦人家的。”姥姥赞同这个做法。   “妈。”乔荆玉*本不知道这回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我也是刚知道的,你爸爸昨天才跟我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告诉你又能干嘛?你能想到需要好好感谢人家吗?”乔珍问。   “可是…”乔荆玉欲言又止,可是这样仿佛是一场交易,给钱什么的。   他和骆海是朋友啊。   骆海会怎么想他?   乔荆玉挠了挠头,抬手间露出腕上的手表。   舅舅眼尖,立马看到了,“哎呦,老头那么偏心呀,阿横要吃醋了。”   他看向正给大家斟茶的儿子,满脸都写着挑拨离间。   “你少在这儿挑拨了。”姥姥也看到了乔荆玉手腕上的表,“怪不得昨天把这老古董拿出来擦呢,原来是要送给小玉。还别说,这块表戴在他腕上真好看呢,原来我总觉得太华丽了,多少有些浮夸。”   乔横在一旁说:“阿玉皮肤白,这表衬他。”   乔横并不喜欢太过精致的东西,这款腕表很适合乔荆玉,他当初考上大学,爷爷也送了他礼物。   家里对他们俩的教育方式不一样,寄托的希望也不同,乔横从来不会产生跟弟弟争什么的想法。   爸爸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无所顾忌的开他们的玩笑。   在他们家,升学是一件大事,每个阶段都有入学礼物。其他人送的礼物虽然不像姥爷这样贵重,但也都很有心意。   舅舅的礼物是压轴的,他送了乔荆玉一辆代步车。   乔珍当场没收了车钥匙,“你这样会惯坏孩子的,小小年纪,还是学生呢,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开车去上课像话吗?”   “就是,他连驾照都没有呢。”姥姥说,“车先给乔横开。”   舅舅说:“他才不稀罕呢,整天就稀罕他那几辆破摩托。”   “你懂什么啊?”乔横脸很臭,怼了一句,“给未成年送车,你可真行。”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说着就要上演“父慈子孝”。幸亏全家人都在,劝住了。   乔珍偷偷跟嫂子说:“这父子俩,三句话不到就得吵,你平时都怎么忍受的?”   “这小子平时都不回家,天天住学校宿舍呢。”舅妈也很无语,“随他们吧,我也不管了,乔横大概是…叛逆期有点长吧。”   过完这个周末,乔荆玉就开始上课了。   大学生活刚刚开始,乔荆玉需要适应的地方有很多,再加上刚开学乱七八糟的事儿,各种活动和会议,他还挺忙碌的。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假期,乔横喊他出来玩。乔横在a大,他们学校离得近,学校附近的区域,乔横都特别熟悉,带着他一路“逛吃”“逛吃”,乔荆玉都不想吃午饭了。   但乔横是大胃王,坚持要吃,还不能随便敷衍,他说午饭是正餐,必须坐下来好好吃。   乔荆玉只能跟他进了一家商场,听说顶楼有家网红餐厅还挺好吃的,乔横定了位子。   垂直电梯人多,他们走手扶梯。   路过三楼的时候,对勾家的店面撞进乔荆玉眼里。   他停住脚步,看到门口玻璃橱窗里那个假人身上穿的白色短袖t。   想到骆海那件nake。   “干嘛呢?怎么不走了?”乔横一回头发现人没跟过来,又回来拽他。   乔荆玉没动弹。   乔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要买衣服啊?”   “买衣服你说啊。”乔横拉着他进了店,“你有体育课吧,你有运动服吗?买身运动服吧。”   乔荆玉喊了店员,指着假人身上的内搭白t说:“我要这件短袖。”   “这件吗?”店员看了看乔荆玉,“这件断号了,应该没有你能穿的号了。”   乔横说:“过几天都穿长袖了,你买这个干嘛?”   “我做内搭。”乔荆玉指了指乔横,“不要我的号,有他的号吗?”   店员说:“这位帅哥的号应该有,我去帮您看一下。”   “你买那么大的?”乔横不理解。   “嗯。”乔荆玉点头,“我明年穿,明年就长高了。”   乔横说:“你一年能长20厘米?想屁吃呢。”   乔荆玉不想理他,店员已经找了个尺码过来,让乔横试。   刚刚乔荆玉说要乔横的尺码,店员误以为是乔横要买衣服。   乔荆玉说:“不用试了。”   他目测了一下,应该差不多。反正这种短袖t大一点小一点只要不差太多就无所谓。 第31章 再次相见   夜晚,乔荆玉看着那件白色t恤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这样一件衣服,买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手机通讯录被他来回划拉了好几遍,最终页面停留在有骆海号码的那一页。   乔荆玉的手指落在那个号码上,动作已经快于大脑做出反应,电话拨过去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欠费停机…”   机械女声提醒他,骆海的手机号码已经欠费,一般号码没钱之后是不会立刻停机的,连接电话都不能接的话,应该是已经欠费好多天了。   乔荆玉试着给骆海的电话号码充了一百块钱,再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回不是欠费了,而是关机。   乔荆玉瞬间意识到,他和骆海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脆弱。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之间留下的只有彼此的一个电话号码,只要一方不接电话,就得不到对方的任何消息。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毕竟在这个网络通讯发达的年代,他和同学有太多的联系方式。   又过了几天,乔荆玉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这几天里他打电话一直是关机,发短信也没有人回。   他有点担心,难道是因为爸爸托陈伯伯给了骆海钱,骆海生气了,不再把他当朋友了?   微信朋友圈里,陈嘉发了一张全家福,说他们一家三口出去玩了,现在刚刚到入住的酒店。   乔荆玉想了想,给陈文川打了个电话,想问问陈文川把钱给村长,托村长转交给骆海时是怎么说的。   陈文川正在外面度假,接到乔荆玉的电话很惊讶,这孩子平时不怎么联系他,有什么事儿也只是跟陈嘉说。   “荆玉,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伯伯晚上好,”乔荆玉先礼貌问候了一下,“那个…我爸爸是不是托您给骆海钱了?说是当作我借住期间的生活费?”   “啊,是有这么回事。”陈文川立刻紧张起来,现在的小孩子正在青春叛逆期,讨厌家长管得多,他怕乔荆玉不高兴自己爸爸干涉太多,赶紧解释,“你爸爸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打扰人家那么久,很不好意思。我把钱交给村长了,就说是支教队给的借宿费。”   “哦,这样啊。”乔荆玉握着手机,如果是以支教小队的名义给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为什么骆海不接他的电话?   “荆玉啊,那个…”陈文川在电话那头说:“有件事,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   “就在前几天,骆爷爷去世了。”   乔荆玉愣住,半响都没说出话,有几秒钟,世界就像凝固住了。   陈伯伯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只听到耳边有声音,像是白噪音一样。   骆爷爷去世了。   乔荆玉无法想象骆海会有多伤心,爷爷去世会对他有多大的打击,爷爷是骆海最重要的人,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他十分清楚爷爷去世对于骆海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老人的离去,意味着骆海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无根之萍。   他突然明白,那一天爷爷为什么会握住他的手对他说,不要忘了骆海。或许老人早就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想让他成为骆海最亲密的朋友,让骆海的情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落脚之处。   而他却那么失职,没有早点给骆海打电话。   乔荆玉立刻买票,连夜乘坐火车,赶往山南镇。他什么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一个小包,装着手机充电器和身份证。   因为赶上十一假期,绿皮火车里人挤人,腿挨腿,车厢里弥漫着烟味和泡面味。   乔荆玉没有买到座位,他一路站着,到了半夜里,双腿实在支撑不住,就找了一个角落坐在地上,通道里都是旅客的行李箱和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最后他靠在别人的旅行袋上睡着了。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因为这过分艰苦的条件变得格外漫长。   从火车上挤下来的时候,乔荆玉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   昨晚刚下过雨,凌晨的天气有点凉,乔荆玉只穿了一件短袖,走出火车站,他的双臂起了鸡皮疙瘩。   他抱着胳膊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前往不远处的汽车站坐大巴。   乔荆玉是个路痴,是在超市里也会迷路找不到出口的那种人。但是在今天,竟然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将只跟着陈文川走过一次的路回忆起来了。   昨晚都没怎么休息,坐上大巴的那一刻,乔荆玉在充满汽油味的车厢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陷入深深的疲惫。   他靠在窗边,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睛是被司机带着方言的喊声叫醒的。   山南镇到了,依旧是那个熟悉破败的到处灰扑扑的小镇子。   乔荆玉揉着眼睛,想起上次差点被黑车打劫的经历,赶紧随着人流下车。   他跟在几个本地人身后,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形单影只,免得被黑车给盯上。   但他完全忘记了,上次是村长来接他们的,这次他应该怎么从镇上到村子里呢?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乔荆玉没有在路边发现能通往镇子的车,或者疑似拉客私家车的人影。   他蹲在马路边,心里祈祷上次的黑车司机来找他,甚至想举个牌子写上“快来打劫我”。   “你去哪儿呀?”   一位中年大姐骑着电三轮停在他面前,“我看你好一会儿了,是不是没人接?还是迷路了?外地人吧。”   乔荆玉抬起头,眼睛里布满通红的血丝,“我去观云村。”   “我带你过去,20块钱,行不行?”   “行。”乔荆玉连忙答应,他摸了摸兜,没有现金,“扫码行不行?”   大姐说:“你没现金吗?我没有二维码,因为我不是专业拉客的,只是买东西回家,可以顺路捎你一程。”   出门的时候走的急,乔荆玉身上没有带钱,这一路也没有用到现金的地方。   他又在包里翻了一下,摸出一只钢笔,这是前几天在文具店买的。   “我用这只钢笔当路费。”他说。   大姐看了一眼钢笔,瞧着很高级,也很漂亮,可以拿回去给孩子用,“行,你上来吧。”   乔荆玉赶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村里的泥巴路上飘落着几张圆形的纸钱,是刚办完丧事的样子。   他心里一沉,触景生情,悲伤的情绪立刻涌上心头。   路过村长家时,村长正在家门口蹲着抽烟,看到乔荆玉,脸上写满惊讶。   “小乔…”村长把烟掐了,“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骆海的?”   “嗯。”乔荆玉问,“村长爷爷,骆爷爷是怎么没的?”   “唉…”村长叹了口气,布满纹路的脸上是对生老病死的淡然,“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早晚得有这一天。”   “上次不是送医院抢救了,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好转了。突然有一天,就说想回家。回家之后,每天都乐呵呵的,前几天,跟骆海说想洗澡。”   “骆海就给他烧水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的,还换了身好衣服,当天下午,人就走了…”   村长说着说着嗓子就哑了。   乔荆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小乔,你爸爸托人给的那笔钱,我都转交给骆海了,说是支教队给的。”村长说,“住院的那一个月,他们也没为钱着急,老爷子走的时候很平静,没受什么苦。”   “好,那就好。”乔荆玉哽咽着,擦擦眼泪跟村长道别。   骆爷爷的小院没落锁。   院子还是很整洁,就是看上去有些冷清,一树石榴花也凋谢了,枯萎腐败的花朵落了一地。   乔荆玉推开堂屋的门,屋里没有人。   堂屋高桌上是烧了一半的白蜡烛,正中间摆着爷爷的黑白照片。   那张照片就是乔荆玉帮他拍的。   乔荆玉泪如雨下,回想起当初帮他们爷孙俩拍照片的情景。   “爷爷,我来看你了。”   他给爷爷磕了头,看到高桌上还有没点燃的香,又给爷爷上了一炷香。   做完这些,乔荆玉转身出了院子。   他知道骆海在哪里。   出门时太着急,脚上穿的这双鞋是新的,尺码有点不合适,也并不适合登山。磨得脚特别疼。   乔荆玉干脆把鞋脱了,只穿着袜子走在山路上。   他凭自己的感觉找到了小木屋的位置,看到屋后的新坟,更加笃定自己猜对了。   骆海就在小木屋里。   他靠坐在一个角落里,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安静的像一尊雕塑、一副油画。   乔荆玉一时不敢叫他,小心地放轻脚步,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脚下的木棍绊了一下,撞到一把椅子。   骆海听到动静,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生气。   两人的视线对上,彼此都怔了一下,骆海的眼睛里才终于有了情绪。   乔荆玉久久没有走上前。   傍晚的风拂动,黄昏的余晖均匀洒落在骆海身上。   他消瘦许多,双颊凹陷,整个人五官没有什么变化,气质却截然不同,就像变了一个人,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乔荆玉怀疑,他可能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也许爷爷下葬的那一天,他就没有再下山了。   两个人见了,默契的一句话都没说。   乔荆玉只是安静的守在骆海身边,他不知道怎么劝骆海跟他下山,只能以这种方式陪着他。   等太阳落山了,屋子里越来越黑,直到黑暗将他们包围,看不清彼此的样子。   骆海感觉到有很柔软的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他的脖颈,让他觉得痒。   那是乔荆玉的头发。   乔荆玉从背后抱住了他。   “我妈妈说,拥抱能给人力量。”   少年的声音沙哑又温柔。   骆海在遇到乔荆玉之前,从没觉得男孩子的声音也可以这么温柔。   他突然想到,乔荆玉大概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那么娇气的家伙,没理由为了他受罪吃苦。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乔荆玉几乎就要睡去。   骆海突然说:“回家。”   或许是好多天没有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格外生硬嘶哑,像在砂纸上打磨过。   山里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乔荆玉的手机也没电了,他们只能摸黑下山。   下山的时候,骆海走在前面,乔荆玉提着鞋子跟在后面。   他今天走了太多路,不合脚的鞋子也让他吃了苦头,脚底板生疼,不知道是不是磨破了,渐渐的竟然跟不上。   骆海远远的停下了。   等着他。   等乔荆玉走到跟前,骆海蹲下,让乔荆玉爬上他的背,就像今年夏天的那个夜晚,他在山上找到迷路的乔荆玉,也是这么背着下山的。 第32章 寻亲线索   乔荆玉脚上起了两个大水泡,一双白袜子在泥地里踩得脏兮兮,简直不忍看。   骆海把他的袜子脱掉,两只白嫩的脚泡在热水里,由于走路太多,双脚刚接触热水又酸又涨。   乔荆玉很不适地动了动脚趾。   “水泡得挑破,有点疼,你忍着点儿。”骆海找出一根没用过的针,用纱布擦擦,要给他挑破水泡。   “嗯。”乔荆玉坐在床上,攥紧身下的床单,他其实挺怕疼的,但还是视死如归地说:“没事,你挑吧。”   明晃晃的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光,乔荆玉别过头去不敢看。   “嘶…”   脚上一阵就像蜜蜂蛰的刺痛感,骆海已经利索的给他处理掉了两个水泡。   乔荆玉因为疼痛下意识地缩腿,蓦然想起这也不是骆海第一次给他处理伤口。   上次膝盖受伤也是骆海帮他处理的,他当时就是这样伸缩,给了骆海窝心一脚。   乔荆玉看着骆海用毛巾给他擦脚,他从刚才就想说点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很苍白。   偏偏不争气的肚子却在这时锣鼓喧天,咕噜咕噜响起来。   乔荆玉尴尬的脚趾扣地,吸吸肚子,想让它别叫了,但根本控制不住。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一天没吃饭了。   “我去做饭。”   骆海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乔荆玉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   他打量这间卧室,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应该是自从他走了之后,这间卧室里就没住过人。   床上的被子是叠起来的,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书桌上有一把已经干瘪的快要成干儿的野果子。   是他在这里的时候很爱吃的那种。   他回去之后还试图从网上找到这种水果,想买一点回来,但是没有搜索到。   窗台上是那盆他送给骆海的风雨兰,乔荆玉凑近看了看,骆海把这株风雨兰照顾的很好,眉清目秀的。   饭很快做好了,骆海来叫他,路过书桌,将那一把干瘪的野果子扫到手心里,扔掉了。   乔荆玉并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骆海还是习惯性的每隔几天就会采一些野果子回来。   有时候他会自己吃,但大多数时候都在那里静静放着。   骆海偶尔也会想,那个在石榴树下接到父母电话会偷哭的小男孩,回去之后怎么样了?还会哭吗?   这是他密不透风的生活里独一份的闲暇。   奔波一天一夜,乔荆玉所有的疲惫在晚饭后达到顶点。   骆海也回房间休息。   半夜,门帘晃动,骆海没睡着,隔着洒入房中的月光看到乔荆玉站在门边。   他怀里抱着被子过来,“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你害怕?”爷爷是在家里去世的,骆海以为他害怕了。   “嗯。”乔荆玉点了点头。   其实他并不是害怕,虽然骆爷爷是在这个房子里去世的,但那是洛爷爷,骆爷爷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只是怕骆海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   骆海的折叠床很小,是一个单人床,比乔荆玉之前睡的那张床还要小一些。   他们两个人挤在一起,乔荆玉就像把整个后背交给骆海一样蜷在对方胸前。   骆海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即便两个人都没睡着,双双闭着眼睛沉默,直到乔荆玉支撑不住睡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一直都是这样。   骆海每天就是做饭、吃饭,睡觉、发呆。   几乎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如果乔荆玉不在这里,他也不会开火做饭。也许会待在山上,一天天睡过去,直到不会醒来。   这几天乔荆玉的手机都被打爆了。   他是在家里突然消失的,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出发前他不想跟爸妈解释太多,因为他也没有办法解释。上了火车之后给妈妈发了一条微信,说这两天跟乔横在一起玩,不回家住了。   他很少撒谎,跟乔横的关系又好,妈妈当然不会怀疑他,就没去跟乔横确认。   直到昨天,乔横突然去姥姥家,正赶上乔珍也在。乔荆玉还没来得及在乔横那里叮嘱几句,这俩人一见面就直接露馅儿了。   爸妈的电话狂风骤雨般打来。   乔荆玉招架不住,只能简单说了骆海的情况,并很坚定的表示: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乔珍不可谓不震惊,儿子从来没有对哪个朋友这么上心过。他从小就很难跟同龄的孩子玩到一起去,也没见他跟谁的友谊多么密切,就连陈嘉也是江博臣看他太孤单塞给他的一个发小。   抛开这一层不说,骆海这个孩子的经历也让她不落忍。   乔珍叹了口气,“你想办法先把他带回来再说,剩下的我和你爸爸想办法。”   “谢谢妈妈。”   乔荆玉知道,想把骆海带到城市里去上学,后面要办的事情有很多,不是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能解决的,最终还是要找爸妈帮忙,不如现在就坦白了。   电话挂断。   “想办法,我想办法…”乔荆玉念叨着,“我这脑子不太行呀。”   乔荆玉挠了挠脑袋,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劝说骆海跟他走,骆海不会愿意平白接受他的帮助。   就在乔荆玉疯狂挠头的时候,突然想到暑假时陈嘉跟他提起过,以前有人愿意资助骆海到城里读书,但骆海拒绝了。   想到这件事,他得到一丝灵感。   乔荆玉偷偷溜出去,蹲在杂物间给陈文川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上午,村长就来到家里。   昨天晚上突然收到陈教授的电话,村长还挺震惊的,不过想着是一件好事儿,一大早就赶紧过来找骆海。   “骆海,我有点事跟你说。”   乔荆玉知道计划得逞,心里窃喜,自觉告退,“那你们说话吧,我出去转转。”   一走出院子,他就暗戳戳比了个耶。陈伯伯办事还是很靠谱的,最起码速度很快,嘴也严实。   村口小卖部买了包跳跳糖,乔荆玉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村长已经走了。   他明知故问:“村长找你什么事儿?”   骆海皱眉:“有人愿意资助我去A市读书。”   “A市?那不就是我家那里嘛?”乔荆玉的演技可以说非常浮夸,“那你怎么想的?你愿意去吗?”   乔荆玉瞪大眼睛,巴巴看着他,急切等待着他的回答,恨不能骆海现在就打包行李。   好在骆海这几天心神不宁,大概是爷爷的丧事让他太过劳累,也没留意到乔荆玉的反应有点不正常。   他说:“不知道,我要考虑一下。”   爷爷去世后,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什么情绪,整个人陷入迷茫,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所以村长来问他的时候,他是懵的,不说话,只是摇头,村长让他好好考虑,不用着急答复。   乔荆玉说:“嗯,是要考虑的,要好好考虑。”   他蓬勃的热情顿时凉了几分,这里是骆海长大的地方,也许骆海并不愿意离开,而且按照骆海的性格,一定不愿意受人恩惠。   乔荆玉转头间两眼余光瞥见爷爷的黑白照片,喃喃道:“爷爷一定希望你去的。”   “他一直都想让你继续读书。”   “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乔荆玉说的没错,爷爷去世前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骆海能继续读书,另一个则是希望骆海能找到亲生父母。   爷爷说:“我不明白,那么好的孩子,他们怎么舍得扔?将来有一天,你要是找到他们,一定要问问。”   而且…   他还跟骆海提起了一个新线索。   晚上,骆海一个人躺着。   由于他的折叠床太小,这几夜他们俩都没有睡好,实在太挤了,乔荆玉又回自己那屋了。   骆海闭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睡着。   他下床,走到衣柜跟前,打开柜子,里面空出来大半。按照村里的习俗,爷爷生前的衣服都烧掉了。   柜子最底部放着一个红布包袱。   骆海把包袱解开,剥开红布,里面是一条格子花纹的小被子,因为年岁已久,格子花纹已经有些褪色。   爷爷临终前把这东西交给他,说这是当年在山上捡到他时,他身上唯一的东西。   骆海把小被子展开,被子一角缀着一块方形的棉布标签,标签上印着一个卡通标志,标志下方写着A市的某商场。   也就是这条小被子,这一块棉布标签,让爷爷重新怀疑他的身世。   爷爷以前不识字,因此刚捡到他的时候,并没有留意这个标签,所以一直认为骆海应该是被附近的村民丢在山上的,后来也多是在他们这一带打听。   直到骆海开始上学识字,爷爷也开始让骆海教他识字,好方便自己翻看医书,识字以后,某天把这件旧物翻出来,才注意到这个棉布标签。   他们这里比较闭塞,别说村子里,就连镇上人们使用的东西也大多是本地生产的,很少有外来物品。A市离他们那么远,早些年又没有网购,A市的东西流通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这条小被子或许是骆海寻找亲生父母的最后一条线索。 第33章 一起回城   骆海和乔荆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离开村子,天空很蓝,阳光温柔和缓。   乔荆玉午睡醒来,骆海已经简单收拾好自己的行囊,他东西不多,只用一个旅行袋就装完了。   让乔荆玉意外的是,骆海还要带走他送的那株白色风雨兰。   临出发前,骆海给爷爷上香磕头,将小屋打扫干净,把院子里的东西全部收进杂物间,最后给小院落锁。   门锁上之后,他将手贴在木质门板上,久久没有动弹,掌心感受着门板粗糙的纹路,仿佛岁月也从指尖流逝。   那些等待着小树苗长成石榴树开花结果的岁月,那些他在石桌棋盘和爷爷下象棋的岁月,那些杂物间里一盏孤灯到天明的岁月。   乔荆玉知道他心里不舍,这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而爷爷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以后,你要是想回来,就回来看看。”   从村里到镇上的这一段路是村长送的,除了村长一家,没人知道骆海要离开这里了。   乔荆玉和骆海并排坐在车上,看着眼前的小院、村庄和青山渐行渐远,在夕阳下隽永的仿佛一幅画,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清风拂面,骆海转过头,看着前方的路,身后隐隐青山是他的故乡,身前茫茫远方有他的未来。而此时在他身侧的这个人,知道他的过往,也将见证他的未来。   因为赶上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返程的票并不宽裕,从他们所在的这座小城出发,到A城并没有高铁,只有一班绿皮火车。   乔荆玉蹲守购票软件好久,才刷出两张硬座票,大概是有人买了两张连坐的票,又退掉了,才让他们捡了这个漏儿。   虽然乔荆玉的心理预期是希望能够买到两个卧铺,但现在拿到两张硬座也已经很好了,最起码比他来时的站票要好。   他们坐的这班车,晚上8点出发,经过一夜,第二天中午到达a城。如果火车不晚点儿的话,他们还能赶上家里的中午饭。   火车站人特别多,由于去a城只有这一班火车,中间还要途径好多站点,他们这一班车上人也特别拥挤。   上车的时候,骆海提着一个大行李袋,被人挤得堵在后面,乔荆玉抱着风雨兰走在前面,很快人流就把他们隔开。   乔荆玉着急地回头看。   骆海说:“你先去找座位。”   乔荆玉拿出手机,确认他们两个的座位号,在过道里一边艰难行走,一边看车厢里的座位号。   火车里的座位被过道一分为二,一边是三排坐的,一边是两排坐的。他和骆海的座位挨着,是两排座的,靠窗。   “10d10f…”乔荆玉念叨着他俩的座位号,在一排座位旁停下,看到座位上的人愣了愣,又低头看手机,确认了一遍他俩的座位号,“10d10f,没错呀。”   座位上的中年大叔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这弄得乔荆玉不自信了,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订票记录,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车厢。   “那个…”乔荆玉想了想称呼,“大叔,这是我的座位。”   中年大叔没理他,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乔荆玉又重复一遍,并且加大了声音,“大叔,这是我的座位,麻烦你让一下。”   “你的座位?”那人坐着不动弹,一脸不耐烦,大着舌头说:“你的座位咋了?你坐啊!这不是空着吗?”   他朝旁边的空位努努嘴,示意乔荆玉去坐旁边那个。   这人满脸通红,一身酒气,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不清不楚。乔荆玉觉得他可能喝醉了,耐心解释:“这两个都是我的,我们还有一个人呢。”   “两个都是你的?”酒晕子瞪大眼睛,显得有些面目狰狞,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操你妈!”然后嘴里又恶狠狠地吐出一句方言,乔荆玉听不懂,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你!”乔荆玉脸一下子红了,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他从来没有被人骂过这么难听的话,最重要的是,这个人骂了他妈妈。   过道里还挤着一堆人,有些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不断的催促着。   “往前走呀,怎么不走了?”   “就是呀,堵在这里还让不让人过了?”   乔荆玉听着催促声,心里更加着急,脸也更红了,四处张望着想看看有没有乘务员,想找乘务员解决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骆海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乔荆玉一转头,正好撞在骆海身上。   骆海低头看了一眼,乔荆玉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把人往后一拽,拉到自己身后,冲赖在他们座位上不走的中年男子说:“让让。”   骆海身材高大,提着大行李袋的手臂上因用力鼓起肌肉,隐隐潜藏着巨大爆发力,很有威慑感。   中年男子一个激灵,酒都醒了一大半,不情不愿地开始挪动屁股。人都是欺软怕硬,眼前这小子一看就狠,他不敢惹,捞起小桌上的矿泉水就要走。   骆海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往地上看了看,冷声说:“擦干净。”   这人刚才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特别恶心,很容易就会被人踩到,尤其是他们还要坐在这里。   中年男子当然不愿意擦,虽然这口痰是他吐的,但现在他也觉得恶心,就站在那里不动弹。   他不肯擦,骆海当然不会让他走。   倒是后面的乘客不愿意了,都等着落座呢,纷纷催促:“快擦呀,还磨蹭什么呢?自己吐的痰还嫌恶心吗?”   “就是,真没公德心,5岁的孩子都知道不能随地吐痰!这一个大人还没孩子懂事儿呢!”   “快擦快擦!没卫生纸我借给你!”   中年男子看了骆海一眼,最终还是从兜里掏出卫生纸,弯腰把那口痰擦了,然后落荒而逃。   许是因为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这个车厢,他挤过人群去了另一节车厢。   骆海放好行李,坐在乔荆玉身旁。   乔荆玉靠着窗,透过反光的玻璃,骆海能看到他低垂着眼睛,怀里还抱着风雨兰。   这会儿车厢里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过道里也不再拥挤,看上去舒朗多了,火车缓缓启动。   “放桌上吧,抱着不累吗?”骆海从他手里接过风雨兰,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乔荆玉没说话。   骆海揉了揉他的头,卷翘的头发乱作一团,“还生气呢?要不我们去前面车厢找找他,把他关进厕所里打一顿?”   乔荆玉震惊地看着他,骆海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似乎还挺认真的。   “还是算了。”乔荆玉说,“我可不想你落地就要进局子。”   “那你还生气吗?”骆海问。   乔荆玉摇摇头,“我也没有特别生气了,就是他骂我妈妈,我有点伤心。”   他眼睛湿漉漉的,说着话好像又要掉眼泪了,骆海抬起手,想再揉揉他的头,又克制地放下,攥起拳头。   “香烟瓜子火腿肠…啤酒饮料矿泉水儿…哎,让一让了让一让,挪挪脚…”   乘务员推着小推车过来了。   骆海看到小推车里有溜溜梅,他记得乔荆玉以前吃过这个东西。   “你好,一包这个。”骆海喊住乘务员,指了指小推车里的溜溜梅,“多少钱?”   “八块。”乘务员说。   火车上的东西,比其他地方都要贵几块钱。   骆海掏了掏兜,抓出一把硬币,都是五毛的和一块的,他数了数,给了乘务员八块钱。   然后打开溜溜梅,剥开一个,喂给乔荆玉吃。   乔荆玉看着喂到嘴边的东西,张口含住了,心里酸酸的,比吃了溜溜梅还要酸   刚才看着骆海数硬币,乔荆玉头一次觉得,一包溜溜梅卖到八块钱有些贵。   骆海把整包溜溜梅塞到乔荆玉手里,他自己一颗都没吃。   乔荆玉剥开一颗,送到他嘴边,“你也吃啊。”   骆海低头卷走了这颗溜溜梅,湿润的嘴唇不小心碰到乔荆玉的手指,一种很奇异的微妙感觉,让他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乔荆玉蜷了蜷手指,感觉怪怪的。   “你怎么有这么多硬币?”他问骆海。   多少有些没话找话说了。   骆海说:“有了就攒着,以后就可以花出去了,坐公交车。”   大概骆海并不知道,现在城市里公共交通都可以扫码支付,乔荆玉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现金了。   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很考验人,至少很考验乔荆玉这种人。   才刚到12点,距离他们上车只过去了4个小时,乔荆玉就流露出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很困,但始终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觉,趴在小桌上肩膀酸,靠着椅背又左摇右晃,而且坐的时间长了,腿也很酸胀。   乔荆玉站起来,去洗手间上厕所,回来时睡眼朦胧,揉着眼睛在过道里小心翼翼的行走,怕踩到别人伸出来的脚。   骆海看着他晕晕乎乎的走过来,很难想象他独自一人来时都吃了什么苦头,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小孩,听说还是站票。   厕所那头洗手池旁边有片空地,有人抱着行李坐在地上,低着头打瞌睡,那就是没有买到座位的人。   骆海心里头立刻浮现出乔荆玉可怜兮兮坐在地上的场景,他真的不应该吃这样的苦。   乔荆玉落座,趴在小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因为小桌有点矮,他的肩膀要往下塌着。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过了一会儿,觉得一边胳膊麻了,又把头歪向另一边胳膊。   车厢里很安静,大多数人都闭着眼睛睡着了,没睡着的也在闭目养神。   骆海看了看身旁怎么睡都不舒服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喊:“乔荆玉…”   “嗯?”乔荆玉哼了一声,蹙着眉心,很茫然地看着他。   骆海说:“睡我腿上吧。”   他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了,卷了卷,垫在腿上当枕头,“过来。”   乔荆玉困极了,迷迷糊糊的,这会儿格外听话,很顺从地倒在骆海怀里,歪着身子,头枕在骆海腿上。   骆海的外套正好充当枕头,垫在他脑袋底下,这下舒服多了。   他呼吸渐渐平稳,很快就睡着了,手心里还攥着一颗溜溜梅。这是最后一颗,他想留给骆海吃的。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位中年阿姨,看到他俩的姿势,笑着问骆海:“这是你弟弟吧?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   她一路上都看在眼里,个子高的这个,一直照顾着瘦小的这个,还让弟弟睡在腿上。一般家里有这么两个岁数相差不大的男孩,可很少有那么和谐的,不打架就不错了。   骆海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34章 深海与鲸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驶出黑暗,迎接黎明。外面天光大亮,有人“唰”的一声拉开窗帘,骆海阻拦不及,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乔荆玉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茫然醒来,他晕乎乎的,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睡到骆海身上的。   坐起来的时候,一边脸颊上印着红印子,隐约还能看出骆海裤子布料的纹路,看着就像被人打了。   骆海觉得他的样子有点搞笑,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憋着笑声问:“你醒了?还困吗?”   “有点。”乔荆玉很适宜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他动了动胳膊和腿,全身都挺难受的,不过想想骆海肯定比他还要累,还要难受, 也就收敛了几分起床气,要不然肯定要臭脸。   “我去洗把脸。”他说。   骆海说:“我跟你一起。”   洗手间正好没有人,乔荆玉用冷水往脸上泼了两下,抬起头正准备用纸巾擦干净,就看到自己脸上的红印子,活像被人用鞋底子拍了一下。   他觉得太丑了,连忙用手捂住,又看了看骆海,骆海估计早都看到了,却没提醒他。   骆海洗完脸,看到他的动作,“没事儿,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唉,消不了。”乔荆玉搓了搓脸,从兜里掏出两枚口香糖,一块自己吃了,一块给骆海。他们都没带牙刷,没办法刷牙,只能用这个先凑合一下了。   早饭在火车上吃,乔荆玉因为脸上的红印子太丑,不肯去餐车吃饭。骆海给他泡了一个方便面,对面的阿姨还给了他俩一个水煮鸡蛋。   乔荆玉虽然饿,但却没什么胃口,他一般在车上都吃不下东西,吃多了还容易吐,所以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几口汤。   “你再吃几口吧?”骆海劝道。乔荆玉从上了车,就没怎么吃东西,水也喝得很少,脸色都变差了。骆海能看出来,他大概不喜欢坐长途火车。   乔荆玉摇了摇头,靠在车窗旁,正准备戴上耳机再补一觉,就看见骆海端起他吃剩的泡面,吃了起来。   他目瞪口呆,过于震惊了。平时就连爸妈也不会吃他吃剩的东西,就是他自己,也嫌弃自己的剩饭,也不知道骆海是真不嫌弃他,还是太过节约了。   临下车的时候,乔荆玉接到了乔珍的电话,挂断电话,他对骆海说:“我妈来接咱们,陈老师说让你先到我家住。”   目前关于资助骆海读书的事,都是陈文川在和骆海沟通,出发前村长也告诉他,一切都听从陈老师的安排。骆海听到是陈老师说的,也就没有多问。   一直到下车,乔荆玉脸上的红印子都没有彻底消退,这回骆海知道为什么乔荆玉会说“消不了”了。   他皮肤太嫩,脸也太白,这种红痕在他脸上一时半会很难消退。   A市比骆海想象中的还要大。   他跟着乔荆玉一下车,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明亮宽阔的车站大厅,各色的指示牌,还有不停闪烁的电子屏幕。   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法掌控的茫然无措。   “走吧。”乔荆玉说,“我妈在出站口等我们呢。”   骆海用力攥紧了行李袋的带子,心里竟然有一些紧张。   他们跟着人流往出站口走,离出站口很近的时候,骆海隔着人群,看到出站口那里站着一个身材有些娇小的女士。   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位女士大概就是乔荆玉的妈妈,虽然他还没有看清脸,但远远瞧着神态很像。   果然,乔荆玉看到人之后,加快脚步跑上前,喊了一声“妈”。   然后两人拥抱了一下。   乔荆玉转过头看着骆海,向乔珍介绍:“妈妈,这是骆海。”   “你好小骆。”乔珍的声音很温柔,令人如沐春风,“我是乔荆玉的妈妈。”   骆海光听着她说话了,听到“妈妈”俩字,几乎是脱口而出,跟着叫了声“妈”。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咬断舌头,硬着头皮道:“阿姨好。”   整个人都因为这个口误面红耳赤。   乔珍笑了,“你别紧张。”   她很漂亮,有气质,身上有一种书卷气,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有乔荆玉这么大一个孩子的妈妈。   原来乔荆玉的自然卷也是随了她,乔珍的头发到肩膀以下,也是微卷的。   乔珍是开车来接他们的,这会儿正赶上饭点儿,她在一家餐厅订了位子,先带两个孩子去吃午饭。   这是家网红餐厅,最近他们推出了做美甲的活动,来用餐的客人在等位期间可以先做个美甲。   乔珍被服务员三言两语哄着去做美甲了,乔荆玉也跟着过去挑选颜色。   骆海一个人拿着号码牌,在等候区吃水果。   震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很有格调的用餐区显得十分聒噪。   骆海连忙摁了接听。   电话是陈文川打来的。   “骆海你好,你已经到了吧,真是抱歉,我现在不在市里,估计要后天才能回去。” 陈文川略带歉意地说。   “我已经到了陈老师,没关系的,您先忙就行,咱们后天见。”骆海说。   “那这两天你就先住在荆玉家吧。”陈文川说,“等我回来后再联系你。”   “好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临挂电话前,骆海问:“陈老师,您那边有资助人的信息吗?我想亲自向资助人表达感谢。”   “这个…”陈文川愣了一下,赶紧搬出准备好的说辞,“目前资助人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信息,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嗯,我明白。”骆海点点头,他知道有些资助者是匿名做公益的。   既然陈老师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或许等明年他考上大学,资助人会愿意见他一面。   吃完饭,乔荆玉在回家的路上就睡着了。他和骆海都坐在后排,脑袋歪在骆海肩膀上,睡得特别安详。中间乔珍踩了一次急刹车,他都没有醒。   等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乔珍正准备把人叫醒,就看到骆海已经把他儿子从车里抱出来,看样子并没有把人叫醒的意思,是准备就这么抱上楼了。   她惊讶于两个人的关系竟然这么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如果乔乔是个女孩,她就能豁然开朗了,但乔乔是男孩,她也就没有多想。   乔荆玉家的房子有些大。他们母子俩住在这栋大房子里,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了,说话都有回声。   乔珍给骆海安排了房间。   骆海的房间在乔荆玉隔壁,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床单被罩都是清洗后又晒干的味道,桌子上还放了一些零食和水果。   他很感谢乔珍的细致入微。   乔荆玉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4点。   他实在太能睡了,骆海好几次推开他的房门,透过门缝看他有没有醒,只看到他的睡姿越来越狂放,整个人躺在床上,跟被子拧成了一根麻花。   骆海听见推门的动静,知道他醒了,走出来说:“阿姨不在家,晚饭我们两个吃。”   “我妈说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学校里有点事。”   “噢。”   乔荆玉探头往骆海房间里看了看,“你住的还习惯吗?下午睡觉了吗?”   “睡了一会儿。”骆海说,“你明天要去上课吗?”   “啊。”乔荆玉说,“你要是不提,我差点都要忘了,我明天要上课了。”   “陈伯伯联系你了吗?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你去办入学手续?”   “他说要后天才回来。”   “那明天…”乔荆玉说,“我去看一下我的课表。”   他跑回房间拿手机,调出了自己的课表,看了看明天的课不是很多,下午只有一节课。   “那明天下午你来学校找我吧,我带你去逛街买点东西,准备开学。你开学如果住校的话,可能还需要买些生活用品。”   对于这点,乔荆玉已经有经验了,上次他开学的时候,爸爸给他列了一个清单,现在他可以拿着这个清单帮骆海购置东西。   骆海点了点头,“行。”   “要不要到我房间里来看看?”乔荆玉问。   “好啊。”骆海说。其实送乔荆玉回房睡觉的时候,他也看了乔荆玉的房间,但只是大致扫了一眼。   他跟着乔荆玉进了房间,乔荆玉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可爱。   房间的色调是暖黄色的,家具是白色的,地上铺着绒毛地毯,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床上和地上散落着许多毛绒玩具,书桌上还有各种小玩意儿,丑丑的小玩偶、可爱的水杯。   “你坐。”乔荆玉指了指懒人沙发,让骆海坐下,然后转身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他扒拉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手机,“这个给你用吧。”   怕骆海不肯接受,乔荆玉补充道:“这是我高中时候用的手机,后来想换新款就把它淘汰了,其实还挺新的,运行也流畅,现在给你用就不算浪费了。”   骆海的老人机实在是太…   主要是功能也不全,连个微信都没有,等开学了,骆海一定会因为这个成为班里的异类。虽然他们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但大家一般私底下都会用手机。   没等骆海说话,乔荆玉就催促他快去拿自己的手机过来,把手机卡装上,还说要帮他注册一个微信,要加他好友。   骆海看他兴致勃勃,不愿意扫他的兴,就去房间拿了自己的老人机出来。   乔荆玉抽出电话卡,发现骆海的卡还需要剪一下。他把骆海的手机卡剪小了一圈,安装在智能机上,连上家里的无线网给骆海注册了一个微信账号。   他把手机递给骆海,“你想一个昵称。”   “什么昵称?”骆海问,“是网名吗?”   乔荆玉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主页给他看,“就是这种的。”   他自己的微信昵称是一个小图案,就是键盘输入法里自带的那个喷水小鲸鱼。   骆海看到他的小鲸鱼,觉得挺可爱的,还以为微信昵称只能设置成这种小图案。   他打开手机键盘,找到表情符,一页一页的翻看,看到有小兔子、小老鼠、小青蛙,后面又看到一个海浪的图案。   乔荆玉说:“这个好,就用这个吧,和你的名字挺配的。” 第35章 潮男改造   乔荆玉在教室里上课,心却已经飞到教室外面,他把手机放在书本下面,一会儿就要拿出来看一看。   这堂课的老师是个很严肃的老头,十分看不惯有学生在他的课堂上划水,就在刚刚,已经有几个同学因为上课打哈欠,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所以乔荆玉的动作也很小,不敢太明目张胆。   “喂,你干嘛呢?”   林希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提醒:“刚才老师瞟了你好几眼,你想被点名吗?”   乔荆玉赶紧把手机塞回桌洞,心虚地往讲台看了看,却不凑巧跟老师对上视线。   他假装淡定,把目光挪向ppt。   离下课还有15分钟,也不知道骆海来找他了没有?   上午的时候,他已经把学校的定位发给骆海了,让骆海跟着导航过来。虽然骆海人生地不熟的,但是跟着导航走应该没问题吧,骆海那么聪明,又不像他是路盲,应该不会迷路吧?   他正想着,手机就震了一下。   骆海回了他的消息,说已经进入校园了,问他是哪个楼。   乔荆玉现在所在的这个小楼比较有建筑特色,他发了一张之前拍的教学楼照片,又跟骆海说了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路线,然后打开位置共享。   骆海接受了位置共享。   乔荆玉看着屏幕上两个小蓝点儿距离越来越近,百无聊赖的等着放学。   好不容易熬到打下课铃,铃声一响,他就拿着书包冲出去了。   林希跟在他后面,“你跑那么快干嘛?”   乔荆玉说:“有人来找我。”   “什么人呀?”林希问。   两个人在楼梯里急促地走着,还没等乔荆玉回答,他就看到了骆海,连忙冲对方挥了挥手。   林希也看到了,眼睛一亮,“这帅哥是谁呀?你男朋友啊?好高呀!”   林希是南方人,一到北方校园里整个就是惊呆了,自己本来还算可以的身高,来到这里成了矮的,现在看到的这个帅哥比他们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还要高。   乔荆玉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脚都差点踩空了。虽然他们学校里就有基佬,但还没到遍地开花的程度吧,林希把“男朋友”三个字说的就像喝水一样自然。   他赶紧解释:“不是,就是…亲戚家的一个哥哥。”   他也没办法就自己跟骆海的关系解释太多。   林希对这个看起来有点酷酷的帅哥很感兴趣,“也是咱们学校的吗?哪个学院的?”   “不是,他最近才刚来a市。”乔荆玉说。   三个人碰了头,林希跟骆海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他同学。”   “你好。”骆海说。   “那你们出去玩儿吧。”林希跟乔荆玉说,“我还有点事儿,先回宿舍了。”   “好,明天见。”乔荆玉说。   目送林希离开,乔荆玉这才看了看骆海今天穿的衣服,谢天谢地,他穿了自己昨天给他的那件对勾家的白T恤,外面是一件薄衬衫,幸亏没穿那个九块九的nake。   要不然今天带他出去买衣服,被那些店员看到可就太尴尬了。   “咱们走吧。”乔荆玉说。   现在刚下课,校园里有很多学生,十分热闹。   这是骆海第一次走进大学校园,他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大学,也听别人说过,所以也幻想过大学的样子,而乔荆玉的学校比他幻想中的还要好许多倍。   校园很大,教学楼的建造也比较有特色,来之前他在网上查了这所学校,据说这座校园有些年头了。   学校里的学生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这些行走在校园里的学生大多都跟乔荆玉一样,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烦恼,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自己的青春时光。   骆海不禁有些恍惚,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他也是这座校园里的学生,他和乔荆玉是同学,两个人只是在下了课之后行走在校园里。   “骆海,你有想去的学校吗?目标院校之类的?”   乔荆玉突然的问题,打断了骆海的思绪。   他摇了摇头,“没有。”   关于目标院校,骆海确实没有什么想法,他在山南镇中的时候,只想着把分数一次次刷新,越高越好。比起来某一个目标院校,好像刷新分数和破解难题更能刺激他。   “没关系,”乔荆玉说,“还有一年时间呢,你可以慢慢想,A市有很多大学,你…你应该会留在这里读大学吧?”   “嗯。”骆海看着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此时骆海还以为,他是因为a市茫茫人海中有他互不相识的父母,是因为这一层薄弱的联系,他才选择留在a市的。   直到将来的某一天,他才清醒地认识到,对于他来说,能不能找到父母并不重要。或许从他选择跟乔荆玉下山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有了别的方向。   乔荆玉决定先带骆海去理个发,骆海的头发现在有点长了。他感觉骆海还是把头发剃短比较好看,那样比较凸显优越的五官。   学校附近有个商场,商场里有一家发廊,听林希说那里的托尼手艺不错,特别擅长剪男头。   一进商场,乔荆玉就买了两杯奶茶,两个人边喝边往理发店走。   结果刚到理发店,被小哥招呼进去,就看到了乔横。   乔横正被理发师摁着剪头发,从镜子里看到熟悉的人影,往后猛地回了一下头,理发师的剪刀一抖,差点儿给他剪坏。   乔荆玉看到他也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乔横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骆海身上,光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他眼睛里写着“这谁?”   “这是我表哥。”乔荆玉看了看骆海,又对乔横说:“这是骆海,我新朋友。”   新朋友?   乔横从镜子里打量骆海的脸,觉得眼熟。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乔荆玉之前的朋友圈,这不就是合照里的那个人吗?山里那个?   乔荆玉从山里带回来一个人,这事儿家里人基本都知道了,所以乔横看到骆海本人也没多意外。   骆海被小哥带去洗头发,洗完头发出来,就被安排在了乔横的旁边。   乔荆玉这回从等一个人变成等两个人,他闲着无聊,就坐在旁边的休息区玩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骆海总感觉乔荆玉的表哥好像一直在看他,用那种似有若无的目光,好像还带着一点敌意?   两位托尼也挺纳闷儿的,他们还以为这俩人认识,所以才让这俩人坐一起的,但这俩人明明离得这么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且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却能感觉到这俩人的气氛有一丝诡异的不和谐。   两个人的头发几乎是同时剪完的。   乔荆玉看着骆海的新发型,比了个大拇指,“帅。”   骆海就特别适合这种寸头。   之前在村里师傅给他推得过于粗糙了,虽然也还不错,但总觉得缺点什么,今天经过托尼的一番修整,看起来顺眼多了,就是这身行头得换换。   乔横撇了撇嘴,又看了看乔荆玉手里提的两杯奶茶,脸顿时就臭了。   乔荆玉捕捉到他的表情,连忙补充彩虹屁,“你也很帅。”   乔横没搭理他,把卡递到前台小姐姐,刷会员卡把俩人的钱都付了。   乔荆玉赶紧跟上,带着骆海,在乔横身后很狗腿地说:“谢谢哥。”   乔横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乔荆玉说:“帮他买点衣服什么的,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吧,买完了一起吃个饭。”   乔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其实乔荆玉也有私心,他觉得乔横平时穿衣风格就挺好看的,属于又酷又潮的类型,想让乔横帮骆海搭搭衣服。   乔横和骆海一左一右把乔荆玉夹在中间,三人并排走着去乘坐电梯,他们三个男生并排有点挡道,乔荆玉这个矮子只能从他们俩中间抽身,走到了前面。   乔横扫了骆海一眼,没有说话,看到骆海身上白色的T恤,皱了皱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件衣服不就是那天乔荆玉比照着他的尺码买的?   当时他就觉得乔荆玉穿不了这么大号的。   骆海感觉到乔横的视线落在自己衣服上,忙低头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件衣服是昨天乔荆玉给他的,说自己不小心买大了。   电梯在三楼停下。   三楼全是男装,琳琅满目,有不少适合年轻男生的牌子。   骆海其实并不缺什么衣服,他觉得衣服只要够穿、干净整洁就行了,平时也不注意什么打扮。   逛了好几家店,骆海什么都没买,倒是乔荆玉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能自作主张,挑自己看顺眼的、喜欢的,都让店员拿骆海的尺码,推着骆海去试。   试了几件之后,他大致就知道骆海穿什么尺码了,接下来就开始疯狂购物,有什么看中的衣服,都让店员拿过来试试。   乔荆玉这人对钱没什么概念,花钱向来大手大脚,讲究一个“开心就好”。   骆海很快就在他手里土男变潮男。   乔横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看着自己表弟那一副赔钱货的便宜样儿,心里就烦。   两个男生关系再好能好成这样吗?   乔荆玉怎么说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跟骆海那小子才认识多久?怎么看起来关系比跟自己还要好了?   他有一种弟弟被别人拐走的感觉。   乔横有点弟控 第36章 重返校园   乔荆玉对乔横的这些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他收获满满,提着好多购物袋,兴冲冲地喊着要去吃火锅。   逛了那么久,他已经很累了,这会儿也正是晚饭的时间。   离这儿不远就有一家火锅店,乔横之前跟朋友去吃过,味道还不错,他提议去那里。   因为在大学城附近,一到了晚上出来玩儿的学生就特别多,火锅店里人也不少,而且一看就都是学生。   他们在门口排了一会儿队才进去。   服务生安排他们三个人坐下,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大家轮流点完菜,乔横去洗手间。   乔荆玉调完小料,在自助区挖了一碗冰激凌来吃。   “你要尝尝吗?”他挖了一勺,送到骆海嘴边。   骆海看着送到跟前的勺子,低头把冰淇淋吃掉了,冰凉凉的口感从嘴里一直送到胃里,虽然这会儿天还不是特别冷,但乔荆玉这一大碗冰淇淋也实在太多了。   骆海说:“你少吃点儿。”   “一会儿要吃火锅,你吃完凉的又吃油的辣的,会肚子疼的。”   “嗯嗯。”乔荆玉敷衍地答应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隔壁桌的几个小姐姐老往他们这里看。   就在乔荆玉纳闷的时候。   一个穿jk制服的小姐姐过来了,脸上带着略微羞涩的笑容。   “你好小哥哥,请问能加个微信吗?”   乔荆玉嘴里含着一口冰淇淋,被冰的呲牙咧嘴,微张着嘴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骆海这是被要微信了?乔荆玉活了10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骆海看着面前脸色稍红的女生,心里有点纳闷,问:“要微信做什么?”   他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推销手段,因为刚才在商场里就遇到了好几个人,让他们帮着扫二维码,说可以领小礼物,但乔荆玉跟他说,这是一种推销手段。   听到骆海的回答,乔荆玉翻了一个白眼儿,这个土货。   女生显然也愣了一下,解释道:“就是交个朋友呀。”   这回骆海的脑回路终于连接上了,大约是理解了小姐姐的意思,他拒绝:“我没有微信。”   “哦,这样呀,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小姐姐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然后就走了,回到朋友那一桌,几个女生低声地询问着她什么。   然后纷纷向他们这边投来目光。   乔荆玉看着对面的骆海,骆海长得挺好的,这一点在村子里他就已经这么认为了,毕竟是被人上门提过亲的男人。   刚刚买衣服的时候,试到最后一套,乔荆玉就没让他换回来,直接穿着出来了。现在剪了头发,换上新衣服,骆海往那里一坐,确实是个焕然一新的大帅比。   想想在村子里的时候都有人向他提亲呢,更何况来到这里,城市里的女孩子更加的勇敢和主动,估计以后也会有女孩儿向他要微信。   乔荆玉觉得自己有义务教育教育他,就算拒绝也应该很有礼貌,让人不尴尬的拒绝。   他问:“你明明有微信,为什么要说没有?”   骆海很干脆,“因为我不想加。”   他私心里以为微信只是他和乔荆玉联系的工具,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想加。   乔荆玉说:“你不想加,可以说自己有女朋友啦,你说你没微信,现在有哪个人没有微信的,人家一听就知道是你的借口。”   “或者,你可以先让人家加上,等加上以后再在微信上拒绝,这样就可以避免当面拒绝的尴尬。”   骆海问:“你经常做这种事吗?”   乔荆玉:“什么?”   骆海:“经常有人来跟你要微信吗?”   “没有啊。”乔荆玉感觉骆海是故意的,干嘛专戳他的伤疤。他从小就长得瘦瘦小小的,又白净,女生大多当他是弟弟。   火锅沸腾了,服务生也把菜陆续上齐。   今天的火锅是川式火锅,有点辣。乔荆玉迫不及待涮了牛肉吃,辣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骆海连忙递饮料给他,乔荆玉喝完一整杯饮料,还是觉得辣。   刚才的冰淇淋没有吃完,几乎都要化了。骆海挖了一大勺,把勺子凑到他的嘴边喂给他吃。   乔荆玉很自然地接受他的投喂。   隔壁那桌过来要微信的女生们一直在默默观察他们,看到这一幕,几个女生都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我就说他们是一对儿吧,你们还不信。”   “还真让你说准了,果然这年头帅哥都和帅哥在一起了。”   “姐妹们,他们两个攻受很明显呀。”   “早知道我就不过去要微信了,当着人家小男友的面要微信,想想真是尴尬呢。”   “哈哈哈怕什么,反正咱们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嘛。”   当啷——   乔荆玉吓得筷子都掉了,小姐姐们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的传过来。   他心虚地抬头看了看骆海,希望骆海没听到吧,这家伙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是gay,什么是攻受,听到他们这种言论,估计要惊掉下巴。   吃完饭,跟乔横分道扬镳,乔荆玉和骆海回到家已经晚上9点了。   乔荆玉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盒妈妈爱吃的橘子干。   书房的灯还亮着,乔荆玉推门进去,妈妈在打电话。   “好的,我会考虑的。”   “就这样吧,改天再说。”   妈妈看他进来,把电话挂断了,“今天都去哪里玩儿了?都买了什么东西?”   下午的时候,乔珍给乔荆玉发了一个红包,让他带骆海去添置一些秋装,毕竟要开学了。   乔荆玉说:“给骆海买了一些衣服。”   “带骆海去剪头发,遇到乔横了,晚上就跟他一起吃饭了。”   “妈妈你几点回来的?”   “我刚回来。”乔珍说。   “那你吃饭了吗?一个人在家怎么吃的?”乔荆玉知道她最近忙,有时候晚饭都不吃。   “我在学校吃完回来的。”乔珍说,“跟我的两个研究生一起。”   其实她挺愧疚的,这段时间跟学生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多。   “我给你买了橘子干。”乔荆玉笑着,把他买的橘子干递上。   “谢谢宝贝儿。”乔珍打开包装盒,吃了一块橘子干,“很好吃。”   她笑了笑,神色看着有些疲惫。   乔荆玉问:“妈妈,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今天有点忙,我有点累了。”乔珍说。   “那妈妈你早点洗澡睡觉吧。”   “行,你也早点睡。”   其实乔荆玉也睡不着,自从高考结束之后,他也正式加入了“熬夜修仙”的阵营。   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他抱着iPad来敲骆海的门。   没人答应,乔荆玉就自己把门推开了,门没有反锁,屋里也没人。   大概是去洗澡了。   他和妈妈的卧室里都有独立的卫浴,但骆海的房间原本是客房,面积有点小,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   骆海的房间很干净,他的行李还装在行李袋里,只掏出来了几件衣服,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比起来乔荆玉借住骆海家时,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乔荆玉滚上床,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骆海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看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他推门进去,瞧见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了。   乔荆玉的睡姿向来狂放,被子揉成一团儿,身上的睡衣也卷起来,露出一截白皙肚皮,怀里还抱着他的平板。   骆海俯身,抽出他怀里的平板,想给他盖上被子,却看到平板的屏幕还是亮着的,而且没有锁屏。   画面停留在相册,是他的照片。   骆海滑动屏幕,发现全都是他和爷爷的照片,还有视频。   乔荆玉来屋里找他,大概就是想给他看这个。   骆海给乔荆玉盖上被子,坐在书桌旁看视频,视频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视频里爷爷穿的衣服也不一样,场景也不一样,有在院子里的,有在屋里的,大概是乔荆玉在闲暇时拍的。   不同于照片,视频里的人一颦一笑都是动态的,很是鲜活,还能听到声音。   看着看着,骆海的眼睛有点酸。   他把平板放下,揉了揉眼睛,转头瞧见乔荆玉已经醒了。   乔荆玉趴在床上,正看着他,敞开的衣领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颈,柔软的灯光将他的皮肤照得像一块白玉。   那天应爷爷的要求拍完一遗照,乔荆玉心里就有很不好的预感,所以在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偷偷给爷爷和骆海拍了很多照片,还录了视频。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离开时就送给骆海,大概那时候就觉得,以后一定会再次见面吧。   乔荆玉坐起来,向骆海摊开掌心。   他手心里有一枚U盘。   “我拷了一份在U盘里,你留着做纪念吧。”   骆海看着乔荆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份天大的惊喜。   “谢谢。”骆海说。   乔荆玉笑了笑,明亮的眼睛弯起来,“算送给你的入学礼物吧。”   “入学礼物?”   “嗯。”乔荆玉说,“在我们家,入学、升学、重大考试、各种节日,全都有礼物的。”   骆海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同时在心里默默记下:每个重要节点都要送乔荆玉礼物。   第二天上午,陈文川开车来家里,带骆海去办入学手续。   骆海目前只能算是借读,学籍并没有跟着调过来,因为他的户口不在a市。   现在都已经是10月份了,高三的学生一天都耽误不起,为了让他尽快进入学习状态,只能先以借读的方式入学。   去学校的路上,陈文川交给骆海一张银行卡,“这是你的资助人委托我交给你的,说每个月都会定期往卡里打钱,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会打到这张卡里。”   骆海接过银行卡,没有推辞。他知道这都是资助人的意思,就算他不接受,把这张卡退回去,估计也会再给退回来。   卡里的钱他不会动,将来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其实能有来a市读书的机会,骆海已经十分感激他的资助人。他现在手里还有一点钱,等过段时间有机会,他会出去兼职赚生活费。   将来读大学的钱,他也不打算让资助人出,他可以助学贷款,等毕业之后再慢慢还。   骆海这次重新入学,是从高三念起,他之前是读到高二辍学的,按理来说从高三继续读也不是不行,但鉴于他已经辍学一年,再加上新高三已经开学一个月了,陈文川和学校里的老师都担心他跟不上,建议他从高二开始重读。   但他很坚持,要从高三继续读。   陈文川也只能尊重他的意见。   就这样,骆海在A市的高中教室里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在这一方小小角落,他第一次感觉到未来触手可及。 第37章 要搬走了   高三时间宝贵,骆海所在的这所学校是本市不错的学校,每年的升学率都高得出奇。在这样的一个学校里,到了这个阶段,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   骆海当然也在暗暗努力着,A市的教育资源远远好于他之前读的山南镇中,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幸运,拥有这样借读的机会。   骆海对学习最初的动力,既不是对知识本身的兴趣,也不是想要出人头地,只是因为小时候被人瞧不起,被骂是“野种”时,他发现考试只要拿高分,大家都会高看他一眼,爷爷也会很高兴,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地刷新分数,为爷爷争气,就成了他读书全部的动力。   而现在,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   他不会忘记爷爷临终前对他的嘱托,也不会忘记是乔荆玉把他带到a市来,更不会忘记那位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资助人。   这些人都在他心里,沉甸甸的,怀揣着这份感激,他也会一直努力向前。   舒缓的音乐声响起,放学铃声响了。   骆海收拾东西走出教室,赶在人潮拥挤前到车棚取自行车。   路上途经一家甜品店,他进去买了一盒奶油蛋糕,巴掌大的小方盒子,里面是淡黄色层层叠叠的奶油,中间点缀着两颗红彤彤的草莓。   乔荆玉特别喜欢吃这个。   就这么一个小东西,店家还给了一个纸袋,骆海把纸袋挂车把上,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走。   这辆自行车是乔荆玉的,听说是上高中时候用的,不过能看出来,应该也没骑过几次,还是崭新崭新的。   学校里有宿舍,可以申请住宿。只不过因为他们学校里大多都是本地的学生,所以住校的人并不多。   班主任知道骆海的情况,免费帮他申请了宿舍,正好班里有个学生办理了退宿,空出来一个床位,这周末他就可以搬过去。   骆海回来的时候,乔荆玉已经到家了,玄关扔着他两只鞋,东一只西一只。   骆海弯腰换鞋,顺便把乔荆玉的两只鞋摆正,放进鞋柜里。   “ 小骆回来了。”乔珍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又帮乔荆玉收拾鞋,“ 你不用管他的,让他自己收拾。 ”   “没事儿的,我就是顺手。”骆海说。   乔珍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慨,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这孩子超乎寻常的懂事,很会照顾人,尤其是和她儿子在一起时,大多数时候骆海都承担了照顾人的角色。   乔荆玉正在房间里打游戏,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到骆海手里的纸袋,很是惊喜,“ 我还以为你忘了!”   昨天他给骆海发微信,让骆海回家时帮他带一个奶油蛋糕,但店里已经售罄了。骆海就说今天帮他买,但他一天都没想起来这回事,自然也没提醒骆海,没想到骆海并没忘记。   乔珍催俩人去洗手,“准备吃饭了,蛋糕是饭后甜点,现在不许打开。 ”   “知道了呀──”   乔荆玉拖长声音应着,洗完手就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骆海则去厨房帮乔珍一起端菜。   乔珍不怎么会做饭,家里请了一位阿姨,只上白班,每天负责打扫卫生和他们的一日三餐。晚饭是提前做好了的,放着保温,然后等骆海回来一起吃。   席间,乔珍问道:“小骆,最近几天感觉怎么样?在新学校还适应吗?”   “挺好的。”骆海说,“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 ”乔珍点点头,她觉得骆海这孩子很聪慧,适应能力应该挺强,“有什么事就跟阿姨说,不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学习上的。”   “嗯,谢谢阿姨。”骆海想了想,还是在餐桌上提了,“班主任帮我申请了宿舍,这周末就可以搬过去了。”   乔荆玉闻言愣了一下,虽说骆海搬去宿舍是迟早的事情,按照骆海的脾气,肯定不会愿意长期借住在他家,但这几天跟骆海住在一个屋檐下,他都已经习惯了,就像回到了暑假借住骆海家的时候。   乔珍说:“这么快呀,今天都周五了,那不就是明后天吗?这样,明天你收拾收拾东西,要是还缺什么,就明天去买,后天我开车送你。”   “嗯,谢谢阿姨。”   乔荆玉皱了皱眉,不情愿道:“那我也去送你。”   晚饭后,骆海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本就不多,简简单单的一个旅行袋,一些生活用品可以搬到学校之后,到学校的生活超市去买。   看着他把东西全部打包进去,乔荆玉说:“以后都不打算到我家来了吗?把东西收拾这么干净。”   “我…”骆海顿时有点无言以对。   乔荆玉说:“你别拿太多东西了,宿舍里的柜子很小的。”   以前他有同学住宿舍,他跟着去看过。高中宿舍大多是6人间,而且面积不大,每个人的生活空间都很小,柜子里顶多放一个季度的衣服。   “你就只拿最近穿的就可以了,以后可以再回来拿呀,不是每个星期都能回家吗?”   住校的学生基本每个星期都要回家,乔荆玉怕骆海没地方去,周末只能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先提前给他安排上回家任务。   “对呀小骆。”乔珍也过来了,“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周末的时候就过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衣服可以先放在这里一些,宿舍的柜子就是有点小,你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也可以先放在这里,这个房间会为你保留着。”   “谢谢阿姨。”骆海说。   他这一天不知道说了多少句谢谢,乔荆玉和乔珍都是很善良的人,从他住进来的那天起,就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的不舒服。   乔荆玉转身回房了,一直到骆海洗完澡躺在床上,隔壁都没动静,乔荆玉都没有再从房间里出来。   骆海觉得,乔荆玉可能在生他的气,至于为什么生气,大概是因为他要搬走?他并不确定。   天还早,骆海根本睡不着,他又坐起来,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做了一会儿题。   最终没忍住,去隔壁敲乔荆玉的门。   “进来。”   乔荆玉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笔记本,脚边放着一个小木盒子,看起来有些烦躁,“有事?”   “没有。”骆海说。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的就来敲乔荆玉的门。   乔荆玉看他一眼,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坐。”   “你在做什么?”骆海在他身边坐下,看到他电脑页面显示的都是外语,而且不是英语。   乔荆玉拿起脚边的小木盒子,打开给骆海看,“我妈妈的音乐盒坏了,这是我外公年轻的时候去瑞士,买给我妈妈的生日礼物,她很喜欢的。”   他蹙眉,“但是突然就不响了,这是一个古董音乐盒,已经有100多年了,我想在网上查查它的生产厂家,看看还能不能寄过去修。”   骆海接过来他手里的小木盒,在乔荆玉打开之前,他真的没看出来这是个音乐盒,还以为是个首饰盒呢。这个音乐盒是胡桃木的,做工十分精致,看着是有些年头了,很复古的样式。   他仔细看了看,说:“我可以修。”   “真的?”乔荆玉知道他在村里经常帮人修东西,修录音机电插板什么的。但那些东西都是常见的,这音乐盒骆海都没见过,真的能修?   “应该可以。”骆海说,“我之前修过一个,那种有个小人儿在中间转圈的,其实音乐盒的原理都差不多。”   乔荆玉刚刚已经在网上找了很久,这个音乐盒的生产厂家,早都已经不存在了,而其他的生产商也已经不做这种型号,寄到国外去修的可能性很小。   听到骆海这么说,他打算让骆海试试,“那就修修看吧,死马当活马医。”   “如果修不好,你可一定要重新给安装好,别装不回去。”   “放心。”   骆海对这个小玩意儿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里面的零件都没坏,他肯定能修好,要是有零件坏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替换的,不过现在网上什么都能买到,想找替代品应该不难。   现在离睡觉时间还早,骆海当即就把音乐盒拿回房间。   他把书桌清理干净,从包里掏出工具,这套工具还是他在村里用的那套,其中有不少工具还是他自制的,用趁手了,就不舍得丢下。   “哎,你等等!”   乔荆玉看他挽起袖子,打算整活儿了,连忙喊住他,回房间拿了手机支架过来,“录下来。”   他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就发现了,骆海修东西的时候有条有理的,看着特别赏心悦目,还挺解压的。   现在网上有很多up主,也有直播修东西、做手工什么的,所以萌生了帮他录下来的想法,回头可以剪辑一下,放到网上。   “好了,你干活儿吧,我调整镜头方向了,不会录到你的脸。”   骆海也没问他为什么,但很配合他。   骆海修东西的时候是很专注的,一般不会说话,乔荆玉也不出声,怕打扰他。   这个音乐盒比骆海想象的要复杂一点,虽然它的体积很小,很精致,但内部零件还蛮多的。   骆海把零件拆出来,一一排除音乐盒不出声的原因。   乔荆玉在一旁看着,打了个哈欠。   “要不,你先回去睡吧。”骆海看他一眼,“ 一时半会儿的修不好。”   乔荆玉看了看时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骆海看他困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就说:“要不你在我床上睡会儿?”   “嗯,也行。”   乔荆玉倒是不客气,一歪头倒在骆海床上,抱着被子,看着书桌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骆海终于找到了音乐盒不响的原因,抬头发现他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   乔荆玉睡着的时候特别乖巧柔软,能让人联想到一切脆弱的小动物。   骆海看着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38章 宿舍关系   修复这个音乐盒,用了骆海一整晚的时间。   第二天,乔荆玉醒来,看到骆海睡在他旁边,但因为他睡觉时四仰八叉的姿态,骆海被他挤得只能贴着床边儿。   乔荆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骆海的五官,骆海眉眼锋利,他睡着时比醒着要显得温柔。   乔荆玉就这么看着他,不禁在心里想着,如果在这时候,这双眼睛突然睁开,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突然想起在山南镇第一次遇见骆海时,他用手机偷拍骆海跟人打架的样子,骆海突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飕飕的,吓得他手机都差点掉地上。他手一抖,给骆海拍了一张脸部特写,那张照片目前还保存在他的手机里。   乔荆玉懒洋洋坐起来,眼睛瞥见书桌上干干净净的,只放着那一个巴掌大的胡桃木音乐盒。   昨晚从音乐盒里拆出来的零件都已经尽数安装回去,它看起来十分完整,就像从来没有被拆开过那样。   乔荆玉蹑手蹑脚地起床,轻轻走到书桌前。   骆海真的把音乐盒修好了吗?   他打开音乐盒,试着去拨动旋转按钮。   清脆动听的音乐声顿时在室内响起。   是《卡农》!   乔荆玉十分欣喜,这个音乐盒里的音乐竟然是《卡农》!   他记得小时候妈妈曾拿这个音乐盒给他玩,那时候他好像才刚刚记事,他只记得音乐十分动听,但是过去那么多年,早已不记得这个音乐盒里,到底是什么音乐了。但当时听到这首音乐时的感觉,还深深烙印在心中。   那是乔荆玉幼年时对音乐欣赏最初的启蒙,他觉得,如果天堂有音乐,那一定是这首曲子的声音。   乔荆玉一时高兴,竟然忘记骆海还在床上睡着。   骆海睡眠浅,白天有光的时候并不怎么能睡着,其实音乐盒刚刚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只不过,在动听的音乐声里,就那么看着站在窗前的乔荆玉,竟让他觉得分外安宁,从而忘记了说话。   “啊,不好意思,吵到你了。”乔荆玉看到他醒了,兴高采烈地说:“没想到你真的把它修好了,我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拿给她看看!”   他夺门而出,往乔珍的书房跑。   结果书房里空无一人,乔珍并不在家。   家政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饭,从厨房里出来。   “阿姨,你看到我妈妈了吗?她去哪儿了?”乔荆玉问。   阿姨说:“不知道呢,我刚来到她就出去了,好像有人给她打电话,还挺着急的。”   乔荆玉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手里的音乐盒,有点儿失落。   妈妈最近好像很忙,总是早出晚归,而且还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打电话。   以前乔珍也有工作电话,但从不避着乔荆玉。   转眼就到了周末,是骆海搬去学校宿舍的日子。   下午的时候,乔珍开车去送他。   乔荆玉一整天都很沉默,看着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等骆海提着行李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突然问:“就非得住宿舍吗?我们家那么大还住不开你?”   他看着骆海,似乎非要等对方说出一些不得不搬走的理由。   “乔乔。”   乔珍喊了他一声,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尊重骆海的决定。   其实乔珍也很希望骆海继续住在家里,他家的小孩很孤单,骆海这个孩子稳重可靠,是个让她放心的玩伴。   但她也明白骆海的想法,骆海是个有自尊心的男生,借住在他们家,就是欠了他们人情。即便她让骆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但这毕竟不是骆海的家,不管他们对骆海多好,可能骆海始终都会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还不如住在宿舍里自在。   所以当骆海提出要去住宿舍的时候,乔珍也没有反对,骆海已经这么大了,做什么事情当然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这个儿子从小一帆风顺,活在家人的宠爱里,大概难以体会到骆海的心境。   骆海最后检查了一遍东西,然后回屋,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乔荆玉送他的风雨兰。   风雨兰开得很好。   依旧装在那个玻璃罐头瓶里。   学校的宿舍是六人间,有六张床,分上下铺,但其实每个宿舍只住四个人,剩下的两张床可以放东西。   骆海是最后一个住进来的,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他们班的,不过今天是周末,他们都还没从家里回来。   进入高三之后,有些离家远点儿的同学,为了避免上学、放学的路上耽误时间,就在学校申请了宿舍,所以他们这一楼层住得还挺满。   因为是男生宿舍,乔珍就没有进去,乔荆玉帮着骆海搬东西,进宿舍看了看。   宿舍的条件其实还行,虽然比不上大学宿舍,但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差。   他是带着找茬的心理过来的,本来想好好数落数落这个宿舍的缺点,但看了宿舍之后,实在有点损不出口。   骆海手脚向来麻利,很快就铺好床,把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乔荆玉说是跟着来帮忙,实际上干啥啥不行,为避免添乱,只能坐在那里看着。   一切都整理好之后,骆海送乔荆玉下楼。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刚才在宿舍里,乔荆玉好像也不愿意跟他说话。   骆海知道,乔荆玉大概是有点生他的气了。   他以为乔荆玉一直到走都不会理他,但是上车之后,乔荆玉却跟他说:“下周末记得回家。”   车子启动,乔珍载着乔荆玉离开。   乔荆玉隔着车窗向骆海挥挥手。   骆海只是愣着,却忘记抬起手回应,他在心里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明明在生他的气,却还是让他“记得回家”。   回到宿舍里,门是开着的,有一个同学回来了,那人正站在骆海的书桌前,捧着骆海的花盆看。   “放下。”骆海开口,声音不自觉地带着点冷意。   “哦,不好意思,我就是看看,”同学赶紧把花放下,“你是新来的吧?骆海是吧?”   “嗯。”骆海应了一声,想到刚才自己的态度不太好,又多余地补充一句废话,“今天刚搬进来。”   好在这位同学比较健谈,很自然的开启了话题,“你这个是兰花吧?”   “是风雨兰。”骆海回答。   “这是罐头瓶?”舍友又问。   “嗯,是罐头瓶。”骆海说。   “没想到我们宿舍还来了个有闲情逸致的,还养花呢。”舍友笑着说,“该不会是哪个女生送的吧?”   “不是。”骆海在心里纠正,是男生。   舍友跟他聊了几句,都是一问一答的形式,他的回答还特别简短,于是便不再自讨没趣,躺床上玩手机了。   骆海也坐在书桌前整理东西,想了想,他拿起风雨兰,准备放进柜子里,可柜子里太黑了,不见阳光也不好。   他又拉开床帘,想把风雨兰放在床上,这样每天醒来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又担心罐头瓶倒在床上,土会洒出来。   骆海捧着罐头瓶,想了好几个地方都不行,最后又拿回书桌上摆着,他找了个便利贴,写上“禁止触摸”,贴在了罐头瓶上。   很快,另外两个舍友也回来了。   这俩人也是骆海一个班上的同学,不过骆海刚入学几天,并不认识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艹,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就是,我还想着那谁走了,宿舍里就宽敞了呢。”   “你有没有闻见一股什么味儿?”   “有,山里的土味儿。”   这两个人从一进来就很吵闹,嘴巴一直没闲着,还一唱一和的,骆海知道,他们并不欢迎自己。   他们不欢迎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听说他是山里来的借读生。   不过没关系,他是来读书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我艹,这谁的东西?怎么放我这儿了!”   似乎是没有激怒骆海,让他们很不开心,一个男生突然提高声音,把骆海只越界了一点的文具袋扬手摔到地上。   那是乔荆玉买给骆海的,虽然是随手买的,尽管是粉红色的。   但那是乔荆玉买的。   骆海攥紧拳头,腾得站起来,眯着眼睛看向那个男生。   他个子高,站在那个男生面前,隐隐高了半个头,锋锐的眼神因为眉心皱起的动作显得格外摄人。   男生一下子就软了,随着骆海靠近的动作,往后退了半步。其实他就是嘴贱,并没想着跟人动手。   宿舍里的另外两个人都看着这一幕,针锋相对的那两个人看起来脾气都不好,他们感觉宿舍斗殴一触即发,最初跟骆海搭话的那个男生,在犹豫着要不要拉架。   他动了动,才刚坐起来,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骆海已经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又重新坐回书桌前。   骆海抽出一张纸,静静擦拭着文具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刚刚有一瞬间,他特别想揍人,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不想给陈老师添麻烦。   由于资助人不愿意出面,骆海的入学手续都是陈文川帮忙办理的,学校里留的联系人也是陈文川。   如果陈文川知道自己在学校打架,那么很快乔阿姨也会知道,他不想给乔阿姨留下这种印象。 第39章 奶油蛋糕   这件事骆海虽然没动手,但也已经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他在山南镇中什么样的坏学生没见过,那些人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更过分的还会打老师,校园霸凌也是稀疏平常,每天都在上演。   跟山南镇中的那些坏学生比起来,现在遇到的这些看他不顺眼的学生们都顺眼极了。   这里的“坏”学生,最多也就是躲在厕所偷偷的抽根烟,要么就是偷跑出去上网,还要担心教导主任会去巡街搜查。   宿舍里那个对他阴阳怪气的同学,也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估计真实的打架经验为零。   自从那次以后,这个舍友就没再招惹过骆海,不过他也从不跟骆海说话。   那天跟这个人一唱一和的同学也不搭理骆海。   宿舍里除了骆海总共有三个人,两个人都不理他,另一个同学为了两边都不得罪,跟骆海说话也比较少。   就这样,宿舍里隐隐约约形成了排斥骆海的氛围,不过骆海并不在意。   周五傍晚,骆海上完课就回家了。   住在宿舍里的这一个星期,乔荆玉都没有跟他联系。   大概还是在生他的气。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家甜品店,骆海进去想买一个乔荆玉喜欢吃的那种蛋糕,但或许是因为这款蛋糕太受欢迎,又售罄了,   骆海不想空手回去,就给乔荆玉买了另一种,这个蛋糕更大,上面的水果看起来也更多。   其实,他根本分不清这些蛋糕有什么区别,在他看来都是奶油、水果和面包组成的。   他也不明白,乔荆玉为什么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就像乔荆玉在村子里时,偷偷塞给他的那块巧克力,又甜又苦的。   回到家里时已经六七点钟,这个时间是家里的饭点,但骆海进门后只看到乔荆玉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乔荆玉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他,“你怎么才回来呀?”   “我都等好久了,饿死了。”   骆海看了看客厅,不见乔珍的身影,“怎么就你一个人?阿姨呢?”   “不知道。”乔荆玉摇了摇头,声音可怜兮兮的,“刚准备吃饭就走了,也不说去哪里。”   骆海把蛋糕放在餐桌,“阿姨工作忙,你要理解她。”   “哇,你买了蛋糕。”乔荆玉放下筷子,“妈妈不在,我们可以先吃一点蛋糕。”   “不行。”骆海把蛋糕拿远了,“先吃饭再吃蛋糕,”   “好吧。”   乔荆玉说:“你在宿舍住的怎么样?跟室友们关系还好吗?”   “嗯,挺好的,”骆海面不改色。   “那就好,我还怕你融入不进去呢,毕竟是中途转学的。”乔荆玉问,“那学习呢?能跟上进度吗?”   “还行。”骆海说,“下周月考。”   “那么快就月考啊,你才入学两周就月考,时间好紧张。”   乔荆玉有点为骆海担心,他知道骆海在山南镇中成绩很好,但那毕竟是镇上的中学,本身生源就差一些。   a市就不一样了,骆海所在的学校生源很好,尖子生也多,他怕骆海在原来的学校成绩拔尖,来到这里之后排名下滑,会影响心态。   乔荆玉举起手边的汤碗,跟骆海碰了碰,“那祝你月考顺利,超常发挥!”   “嗯。”骆海看着他,眼眸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   晚饭乔荆玉吃得有点多,等骆海拆开蛋糕,他已经不太想吃了。   “吃一小块吧。”骆海把叉子递给他,“要不你就把上面的水果吃了吧。”   “好吧。”乔荆玉接过叉子,刮了一点奶油,含进嘴里,“我只想吃一点奶油。”   骆海切了一大块给他,“那就吃奶油。”   乔荆玉拿着勺子刮奶油吃,这个蛋糕是粉红色的,树莓味儿酸酸甜甜,奶油一点也不腻,很好吃。   “骆海。”乔荆玉突然叫了一声。   “嗯?”骆海转头看他。   乔荆玉嘟着嘴巴,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我觉得…我怀疑…”   “什么?”骆海还从没见过乔荆玉说话这么吞吞吐吐,乔荆玉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乔荆玉皱了皱眉,“我猜测…我妈妈可能谈恋爱了。”   骆海听到这个,愣了一下,“你怎么猜的?你确定吗?”   “就是,最近我妈妈经常出门,而且还在书房里打电话到很晚。”乔荆玉说,“她以前打电话都不会避着我的,但最近都会避开我。”   “经常出门,加上电话变多。”乔荆玉掰着手指头说,“这两条就是谈恋爱的征兆啊。”   “那也不一定吧。”骆海说,“也可能是工作变忙了。”   乔荆玉摇了摇头,“不对,我妈妈肯定有事瞒着我,我的感觉不会错的。”   骆海是知道的,乔荆玉的父母已经离婚了,那么不管是哪一方,都是有可能再婚的,毕竟他的父母都还年轻,就是不知道,乔荆玉能接受这种事发生吗?   “那你心里怎么想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呢?”骆海问。   “我也不知道。”   乔荆玉摇摇头,他从来没想过这回事,潜意识里一直觉得,爸爸妈妈不会再婚,也不会有别的孩子了。   但仔细想想,如果妈妈真的恋爱了,有一个人陪在妈妈身边,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妈妈虽然是他的妈妈,但首先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权利选择新的爱人,开始新的生活。   乔荆玉叹了口气。   骆海看到他鼻尖上沾了一点奶油,抽了张纸巾给他,“别想太多。”   “嗯。”   乔荆玉又低头刮奶油,他刚才边吃边说,不知不觉的就把奶油全都刮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蛋糕胚。   “好浪费呀。”乔荆玉说。   “没关系,给我吃吧,”骆海说着就把他面前的小盘子拿开,放在自己面前,“我喜欢吃面包,不喜欢奶油。”   乔荆玉看着骆海把他刮完奶油的蛋糕胚吃掉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这也不是骆海第一次吃他剩下的东西,但这种刮完奶油的蛋糕,又跟以前那些不一样。   乔荆玉突然想起来一桩小时候的糗事。   他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甜食,尤其是喜欢吃奶油。但他只喜欢奶油,不喜欢蛋糕胚。   但爸爸妈妈不会像骆海这样纵容他,只让他吃奶油,因为不能惯着他浪费食物。   小时候,有一次乔荆玉过生日,他偷偷把刮完奶油的蛋糕胚扔掉,结果被爸爸发现了,就挨了一顿训。   那时候他哭着说,谁要是能吃他刮完奶油的蛋糕胚,他长大后就嫁给谁。   小屁孩没什么婚嫁意识,也不懂什么男婚女嫁,这话说出来以后,每年过生日都要被拿出来取笑一番,很社死。   不过那么多年过去了,骆海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晚饭后,乔荆玉去洗澡,骆海回房间写作业。   现在这个阶段,他们高三生的作业是做不完的,每天课间休息的时候,短短几分钟,各科老师都会过来发试卷,摞起来厚厚一沓。大家基本也都是挑着做,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骆海一般都会优先做英语,因为他英语成绩很差,是刚刚及格的程度,有时候超常发挥,能考到一百分。   英语一直是他的短板,因为在村子里读书时,没有正经的英语老师,他英语启蒙很晚,比城市里的孩子晚学好多年。   而且他学的是聋子英语、哑巴英语,既听不懂,也不会说,所以听力很差,作文分数也不高。   下周月考,骆海并不担心其他科目,就担心英语,而且对于他目前的情况来说,因为英语可以提升的空间巨大,那么努力提升英语成绩就是性价比最高的,其他的科目,即便再努力提升,也很难每次都拿到满分。   骆海正做着阅读理解,乔荆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毛钻进了他房间,怀里还抱着一台笔记本。   “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乔荆玉把笔记本放在他书桌上,指着屏幕给他看,“你看,我上次把你修八音盒的视频剪辑了一下,上传到网上,竟然有这么多人看,播放量很高呢。”   骆海凑近看了看,把视频播放,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录的他自己。   乔荆玉的剪辑水平很不错,还给他配了音乐,让整个视频看起来很有艺术感。   “你看,很多人评论呢,说喜欢你的视频。”   乔荆玉点开评论区给他看。   评论区确实有很多夸赞,但骆海却从里头迅速提炼出别的内容。   有个人评论问:这是什么音乐盒?好精致,第一次见呢。   下面有人回复:以前在拍卖会见到过类似的,也就是十几万吧。不过这个看上去品相更好,应该是被保存的很好。   骆海是听乔荆玉说过,这个音乐盒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可他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音乐盒竟然有如此高昂的价格。   这家伙胆子真大,竟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他修,幸亏他真的修好了。   “哈哈,这里还有人说,喜欢看你的手呢。”乔荆玉给这条评论点赞,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自己上传视频的账号,不过他也没有取消,“要不我们再录点什么吧?”   乔荆玉说,“我觉得,这个账号可以经营一下,以后你修东西,拆东西,我们都录下来,剪一剪,传到这个平台。”   “那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骆海不太明白这些。   乔荆玉就跟他科普了一番。   骆海由此才知道,现在的网友们到底闲到什么程度了,竟然还有人喜欢看别人吃饭,还有人喜欢看别人收拾脏屋子。   乔荆玉把手机又支起来,架在书桌上,调整好镜头。   “我们来录个写作业吧。”   “啊?”骆海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英语试卷,他刚对完答案,红笔打的×使试卷看起来有些多彩。   乔荆玉这才留意到他的英语试卷,震惊道:“你英语怎么这么差?”   他一直觉得骆海成绩挺好的,没想到他偏科这么严重,英语是主科,他看这张试卷,骆海是刚及格的水平。   乔荆玉一下子严肃起来,“你这个英语不行呀,得补起来。”   “这样吧,以后我给你补英语吧。”   乔荆玉的英语成绩一直不错,高考140多分呢,别的科目不敢说,英语可是他的强项,而且进入大学后,他也没有懈怠,每天都保持着阅读英文书籍的习惯。   骆海白得一个英语老师,当然不会说不行了,“那先谢谢乔老师。”   两个人正说着话,客厅里有动静。   “我妈回来了。”乔荆玉说,“我看看去。”   乔珍手里拿着一束花。   乔荆玉看到那束花,心里仿佛有了答案。   “妈妈,你去哪儿了?”乔荆玉问。   乔珍把花放在桌上,随手挽起头发,“跟一个同事谈工作。”   “哪个同事呀?我认识吗?”乔荆玉又问。   “怎么了?今天怎么对妈妈的同事感兴趣了?”乔珍笑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没到咱家来过。”   “哦。”乔荆玉说,“我帮你把花插起来吧。”   乔珍拿回来的是一束粉色玫瑰。   乔荆玉边修剪花枝,边在心里吐槽,粉色玫瑰,庸俗!这得是多没品位的男人啊。 第40章 鲜肉男友   因为这束粉色玫瑰,乔荆玉一整晚都没睡好,甚至还做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梦,梦见他妈妈二婚,还找他当花童,而跟他妈妈结婚的是一个秃顶发福的中年老男人。   他一下子就吓醒了。   这梦太真实了,他在梦里那种难过失落的劲儿,在醒来之后都久久难以退去。   他实在没办法继续睡,害怕一闭上眼睛,这梦会接着往下续,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餐厅里乔珍和骆海正吃早饭,因为乔荆玉周末必睡懒觉的习惯,一般周末吃早饭的时候,乔珍都不会叫他,今天看见他起那么早还挺稀奇。   “呦,这么早?”她倒了杯牛奶给乔荆玉,“快点吃,今天周末,吃完饭你带骆海出去玩玩,他来了之后还没出去好好玩过呢。”   “嗯。”乔荆玉没睡好,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乔珍吃完早饭就回卧室了,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穿了一身特别漂亮的裙子,还化了妆,口红颜色都粉粉嫩嫩的,透露着一种恋爱的气息。   “乔乔,我出去一趟啊。”她叮嘱两个小的,“你们出门注意安全,最近流感,去人多的地方记得戴口罩。”   “哦,好。”乔荆玉试探着问,“妈你去哪儿?”   “我有点工作上的事,中午你们要是不回来吃,就给阿姨打电话,让她别准备你们的饭了。”   “知道了。”   乔荆玉嘴上应着,心里却不太相信是工作上的事,乔珍在高校工作,周末一般没有那么忙,这大周末的出去,八成是约会去。   不行,他得跟上去看看!   乔珍前脚出门,后脚乔荆玉就捞起外套,在手机上叫了一辆出租。   “骆海,快去穿衣服,咱们现在就出去!”   骆海看他这架势,想起昨晚他跟自己说的话,怀疑乔阿姨谈恋爱了,这是要跟踪?   “这不好吧?”骆海说。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看看那男的什么样。”乔荆玉回想昨晚梦见的那个中年油腻男,身上汗毛都要炸了。   骆海是觉得跟踪不太好,但又担心乔荆玉一个人去跟踪,万一待会乔阿姨真的是去约会,乔荆玉看见其他男的冲动了怎么办?他得看着点。   俩人这边下楼,乔荆玉叫的车正好到了。   乔珍的车才刚开出去,远远的还能看见车屁股。   乔荆玉赶紧上车,催促道:“师傅,跟上前面那辆保时捷!”   “好嘞。”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后座是俩男孩,还有点奇怪。开车久了,什么事都见过,就这种跟踪的,通常都是一些已婚妇女,跟着老公的车去捉奸的。   不过他也没多问,麻利儿跟上前面那辆车。   大周末的,路上车比平时少,也没堵车,他们跟的还算顺畅。   倒是乔荆玉纳闷了,这是去妈妈单位的路线啊,难道真是工作上的事儿?   眼看着前面的保时捷开进学校大门,司机减速停靠在路边,“这没法跟了呀,学校不让外边的车随便进出。”   “行吧,您就停这儿吧。”乔荆玉扫码付款,喊着骆海下车,但还是不太死心。   R大附近挺热闹,学校对面的街上就有一家咖啡店,乔荆玉带着骆海进去,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两杯咖啡。   “你说,会不会是学校里的同事?”乔荆玉一边搅拌咖啡,一边眼睛还看着学校门口。   他妈的车比较显眼,一出来他就能看见。   骆海想了想,“这也是一种可能。”   但他认为乔荆玉的想法有些武断了,就目前来看,只有昨晚的那束花比较可疑,至于乔荆玉说的电话变多、出门频繁都过于主观。   乔荆玉喝了一口咖啡,苦的不得了,又皱着眉头放下,跟踪也是一件无聊的苦差事,他有点后悔没带本书来了。   咖啡店里很安静,因为就在大学附近,周末很多学生过来,还有人在这里学习。乔荆玉看了一圈,正要吐槽一嘴这些人还怪勤奋的,就看见骆海从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单词书,翻开看了起来。   乔荆玉顿时有些羞愧,说好了给骆海补习英语的,今天周六,不仅没补习,还一大早把人家拉出来玩跟踪。   骆海学习是很认真的,现在高三了,他几乎是争分夺秒。   之前住在家里那几天,他每天都起得很早,睡得很晚。   乔荆玉看他记单词记得很认真,小声问:“不出声,你能记住吗?”   “嗯,没关系。”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   乔荆玉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白净的侧脸看上去安静又乖巧。   骆海的视线从单词书挪到乔荆玉脸上,又挪回来,如此数次,导致久久没能翻页,他从来没有在学习时这样分心过,只能强迫自己专注。   一旦进入专注模式,时间就会在他这里过得特别快,等他感觉到脖子有点累,停下来喝了一口凉透的咖啡时,乔荆玉还保持着刚才托着下巴的姿势,只不过已经闭上眼睛,他睡着了。   邻桌跟他们一同进店的那对情侣已经走了,又换了一对新的,骆海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到吃午饭的点儿了。   他身体前倾,凑近乔荆玉,打了个响指,“醒醒。”   乔荆玉猛地惊醒,晃着脑袋往四周看了看,“我睡着了吗?我妈出来了吗?”   骆海正要说话,转头却看到学校门口走出来一个人,那熟悉的衣服,不就是乔珍?   很显然乔荆玉也看到了,跟骆海对视一眼,俩人立刻跟上去。   “给,戴上。”乔荆玉从兜里掏出两个口罩,自己戴上一个,又递给骆海一个,顺便把头上的棒球帽压低,垂着头,顿时就有了一种鬼鬼祟祟的气质。   这会儿从学校里出来觅食的大学生挺多,他俩掺和在人群里,但也比较安全, 就是骆海的个子太高了,目标还是有点明显。   乔荆玉说:“你把卫衣帽子戴上。”   骆海听话的戴上,还把口罩往上扯了扯。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俩缀在乔珍身后,乔荆玉的眼珠子都要往外喷火,要不是骆海提醒着不能暴露,他早被发现了。   因为乔珍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男子。   乔珍没开车,大概是中午出来随便吃个饭,这一片儿不太好停车,身边的那个男性,看着个子挺高,挺白净,最关键的是,还挺年轻的,跟乔荆玉梦里的中年油腻男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他这心里顿时涌出来一种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最起码妈妈没找个油腻老男人当男朋友,但这男的也太小了吧?   “你说,他有三十吗?”乔荆玉看着骆海,“我怎么瞧着比咱们大不了几岁。”   “是挺年轻的,看着也就二十多。”骆海想了想,乔阿姨怎么也得四十多了吧,“会不会差太多了?”   “那怎么了?就许中年老男人找二十多的小姑娘,不许中年女人找二十多的小男孩?”乔荆玉一时激动,脱口而出,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但他知道,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比起来中年老男人,他竟然觉得这年轻小伙更容易接受。   骆海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可能是误会了,那人看着像个大学生。”   他这么一说,乔荆玉也觉得像,“再观察观察。”   骆海又说:“你看他们两个都没有肢体接触,而且那个男生始终在你妈妈右后方的位置,谈恋爱的人不是这样的。”   “你谈过?”乔荆玉瞥他一眼,“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   骆海楞了一下,为避免背锅,选择沉默。   乔珍和那个男生进了一家餐馆,是做淮扬菜的,乔荆玉还以为他们会选择有点浪漫情调的地方呢。   “还要跟吗?”骆海问。   进了餐厅之后,地方就那么一点,很容易暴露的。   乔荆玉皱了皱眉,又把帽子压低一点,“跟,咱们也在这里吃饭。”   乔珍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那位置是四人座,但只坐了他们两个人。   乔荆玉怕暴露,一进餐厅就选了个靠墙的角落,乔珍是背对这个角落的,那个男生则坐在乔珍对面,从乔荆玉这个位置,还能看到那个男生的脸。   “长得倒是还行。”乔荆玉客观点评道。   点好菜,服务员给他们上了一壶茶。   乔荆玉说:“你在这里盯着,我去一趟洗手间。”   骆海点了点头,不料乔荆玉刚走,靠窗的乔珍那桌就有动静了。   这家餐馆占两层,洗手间在楼上,乔珍竟然也上楼了!   这是要在洗手间碰上的节奏。   骆海赶紧给乔荆玉打电话,提醒他在厕所隔间里多待一会儿,别给撞上,但很不巧,乔荆玉手机还没拿。   楼上。   乔荆玉刚从厕所隔间出来,就在洗手池旁撞上乔珍了。   乔珍正照镜子,看到他出来,分给他一个白眼。   乔荆玉灵机一动,开始拙劣的表演,“妈,好巧呀,你也在这儿吃饭?”   乔珍懒得听他胡诌,“说说吧,你们两个小家伙跟我一路,到底想干嘛?” 第41章 同居前奏   乔荆玉一贯不怎么会说谎,一说谎话就眼珠子乱飞耳朵尖儿冒红,更别说今天面对的是他亲妈。   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说出心里的疑惑,以及今天跟踪的来龙去脉。   乔珍简直无语了,用手指头使劲戳了戳他的脑袋,“你这脑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还谈恋爱呢,可真够能想的!那是我学生!”   “哎呦,妈…疼…”   乔荆玉被戳得连连后退,捂着脑袋想,还真让骆海说着了。   楼下。   骆海等得心里着急,看这情况,乔荆玉肯定撞上他妈妈了,也不知道俩人说什么呢,这么久都不下来。   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乔阿姨应该不会使用暴力手段,所以他也不担心乔荆玉会挨揍。   今天这事儿他也有错。   乔荆玉要来跟踪,他应该拦着,而不是当从犯。   他正想着,楼梯口出现两抹熟悉的身影,乔珍和乔荆玉下楼了,正向他这边走过来。   骆海立刻站起来,向乔珍打招呼。   乔珍点了点头,说:“干脆在一块儿吃吧。”   两桌都已经上了几个菜。   她叫了服务员过来,让服务员帮忙,把骆海他们这一桌的菜端过去,两桌拼在一起。   乔荆玉跟在乔珍身后,往靠窗的那桌走过去。骆海看向他,目露询问之意。   乔荆玉冲他使眼色,示意他先别说话,等回头再说。   靠窗那桌的男生看到乔珍身后跟着两个男孩儿,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师,这是?”   “这是我儿子和他朋友。”乔珍指了指乔荆玉和骆海,“他们也来这儿吃饭,赶巧碰上了,咱们拼个桌吧。”   “哦,原来是老师的孩子。”男生向乔荆玉挥了挥手,“乔荆玉你好。”   乔荆玉纳闷,“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笑了笑说:“老师经常跟我们提起你呢。”   乔荆玉笑着入座,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妈妈在学校是比较神秘的人设,不会轻易暴露家人呢。   其实以前乔珍确实如此,只不过因为她是大学老师,带的学生都是成年人了,而她又长得看不出真实年纪,之前遇到过好几次被学生表白的尴尬,甚至有一次还是一个女生,问她能不能给个姬会?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在课堂上提一嘴自己儿子。   吃完午饭,乔珍去学校取车,送学生到宿舍楼下,载骆海和乔荆玉回家。   车厢内晃晃悠悠,乔荆玉本来就发饭困,这下更困了,没一会儿头就栽在骆海肩膀上。   骆海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睛看了看对方恬静的睡容。   午后柔和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为他们镀上一层温柔滤镜,这一幕恬淡而隽永。   乔珍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个画面,心情十分复杂。儿子交到朋友,她当然十分开心,只是,骆海和儿子的相处模式实在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乔荆玉跟陈嘉和乔横关系也很好,这两个人对乔荆玉也很照顾,但都不是像骆海这么个照顾法。   回到家,乔荆玉一口气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骆海在房间里写作业,他就没进去打扰。   路过乔珍的书房,听到妈妈在打电话。   乔荆玉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等到电话挂断,他敲了敲门。   “妈妈,可以进来吗?”   “进来。”   乔珍坐在书桌前,脸上架着眼镜,面前摊开着一堆资料。   乔荆玉找了把椅子坐下,“妈妈,能聊聊吗?”   乔珍笑了,“这么严肃啊?”   她刚想说“跟个小大人似的”,却突然想到,儿子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年了。   乔荆玉问:“妈,今天吃饭的时候,你学生说的那个出国访学的事,你怎么考虑的?”   乔珍没想到他来问自己这个,沉吟了一下,说:“我还在考虑。”   学校是有意安排她出国访学研修一年,其实这件事对她本人的意义不大,她今年45岁,很多年前就评上了教授,已经不需要访学经历了,只不过这次访学可以带学生,这个机会对学生而言还是很珍贵的。   乔荆玉也是在餐桌上听到这件事的。   虽然今天玩跟踪弄了个大乌龙,关于妈妈疑似谈恋爱的事儿更是误会,但在吃饭的时候,他从妈妈跟那个博士生的交谈中,也了解到他们最近在忙什么。   “妈妈,我希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及我,我已经长大了。”   乔荆玉一直都为妈妈的工作感到骄傲,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他希望妈妈做任何决定时都是自由的。   他很爱作为母亲的妈妈,但更欣赏在事业上发光的妈妈。幼儿时无意间闯入书房,看到妈妈戴着眼镜埋首在书堆里,那种认真专注的模样,奠定了他对女性最基础的审美。   乔珍摘了眼镜,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就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啊,本来想说,让你住你爸那里,但是最近两年他工作也很忙,恐怕顾不上你。”   “哎呀,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都多大了,我们宿舍里其他人都是离家住校的,不也好好的?”   “我知道,妈妈就是担心嘛,妈妈知道你长大了,可是我还没有习惯放手呀。”   乔珍叹了口气,自从有了乔荆玉,她就开始看各种教育类的书籍,学习了那么多的理论,在做父母方面却还是犹如摸着石头过河。   乔荆玉小时候身体不好,因为这一层原因,她比别的家长总要多费一些心思,久而久之,也已经习惯了不管做什么决定,总是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幸好这些年她精力旺盛,也鲜少遇到难以平衡的时候。这次出国访学,她确实因为离家太远、时间太长打算放弃,至于学生那里,她可以另作打算,为学生留意别的机会。   不过今天儿子的这番话,却让她意识到,一直以来,她也缺乏一个放手的机会,小孩长大了,或许已经不再需要一个天天陪在身边的母亲。   “好吧,访学的事,我会重新考虑的。”乔珍说。   月底,乔珍带着两名学生赴欧洲访学,这次访学周期大约为一年。   与此同时,在经历了老师们争分夺秒的批改与合分之后,骆海的月考成绩终于下来了。   班主任把成绩单贴在黑板旁边,一打下课铃,讲台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骆海,去看看成绩呀!”骆海的前桌是个高度近视,推了推眼镜,喊着骆海一起去讲台挤。   骆海正写题,闻言抬起头,看到讲台上乌泱泱的人,“等会再看吧,挤不进去。”   “哈,你倒是淡定!”前桌笑着说,“你肯定考的不错吧,昨天听学委说,你数学满分呐!”   学生们的卷子太多,老师们忙不过来,叫了几位同学去合分数,学委就是其中之一。   骆海是这次月考唯一一个数学满分。   学委从办公室出来,就把这件事嚷嚷的全班都知道了,骆海当然也听到了,他本来就是数学成绩最好,以前也经常拿满分,听到这事儿也没多高兴。   “我英语不好。”骆海说。   “你这是谦虚吧?我看你英语课上很认真啊。”前桌有点不信。   骆海没说话,心想,等会儿看到成绩你就知道了。   临近放学,讲台上的人渐渐散了。   骆海也去看了看自己的排名。   “卧槽!你牛逼啊!”前桌很激动,“第三名!年级第八!我看你就像个学霸,没想到你这么学霸!”   “你这成绩相当可以啊!就是,你这英语确实不怎么样,有点拖后腿。”前桌趴在成绩单上,跟骆海分析着,“你要是英语成绩能提上去,那咱们班的万年第一可能位置不保。”   “说起来你也创造奇迹了,自从我跟第一名分到一个班,他不仅总分一直考第一,单科成绩也次次第一,这回你竟然打破他的记录了,你数学比他高两分。”   他们学校虽然没有明确地划分什么重点班,但他们班里学霸还是挺多的,一般年级前五十,他们班里能占三分之一,他们班这位万年第一更是厉害,每次都是年级第一,而且每次都拉第二很多分。   骆海也在看成绩单,他当然不满足于目前的排名,以前拿第一拿习惯了,现在名字排在别人后边,他也很不适应。   但这位第一名确实厉害,算是一个合格的竞争对手。   周六一整天都是自习,进入高三后时间紧张,学校自从上周开始,所有高三生每周只休息一天,周六改成全天自习,但一般老师们都会过来发试卷做周测,有时候也会讲试卷。   晚上下了自习,骆海接到乔珍的越洋电话。   “喂,小骆,你放学了吗?”   骆海说放了,又问:“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乔珍在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是这样的,乔荆玉前两天在学校烫伤了…”   “什么?烫伤了?烫到哪里了?严重了?”骆海一听乔荆玉烫伤了,立刻紧张起来,连礼貌都给忘了,打断了乔珍的话。   乔珍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说:“不严重不严重,就是烫到脚了,现在行动有些不便。”   骆海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虽然在电话里看不到,但他还是低下了头。   乔珍说:“这几天我拜托保姆阿姨住在家里了,可以照顾他一下,但他是个男孩子,去洗手间呀,洗澡啦,保姆阿姨就很不方便。”   “所以,阿姨就想拜托你,这几天能不能回家住呢?这样可以照顾他一下。实在是不好意思呀,你都高三了,还要你来回折腾。”   “没关系阿姨,我今天就回去。”骆海说。   “啊…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的,今天周六,你明天休息对吧,明天回去就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阿姨,我今天就回去。”   乔珍:……   骆海挂了电话就回宿舍收拾东西。   他跟舍友们的关系依旧十分一般,不过他前桌那个男生就住对门,算是他在班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骆海扛着背包从宿舍出来,迎面就撞见了前桌。   “这么晚了还回去啊?”前桌拎了暖瓶准备去打水。   骆海点了点头,“家里有人受伤,回去看看。”   “哦,那你快去吧,别等会儿学校大门锁了。”   坐上回去的公交车,骆海掏出手机,看了看他和乔荆玉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周。   这家伙烫伤了也不告诉他。 第42章 雪肤红痕   骆海回到家的时候,乔荆玉房间里的灯亮着,保姆阿姨正在给他上药。   他瑟缩着,怀里抱了一个小熊玩偶,一脸怕疼的样子,嘴里直抽气。   乔荆玉看到他很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得明天吗?”   骆海把书包放下,说:“晚上也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来了。”   他走到床前,接过阿姨手中的药,“我来。”   阿姨没说什么,把药交给他就出去了。   “怎么烫伤的?”骆海捧起他一只脚,脚背上大面积的溃面一直延伸到脚腕,看上去十分骇人。   乔荆玉把脚往外抽了抽,但没抽出来,皱着眉毛问:“是不是很丑?”   骆海没说话,低头给他上药,药膏有一股麻油和生地黄的味儿,是生肌止痛的,会让伤处一直保持湿润状态。   他用棉签沾取药膏,小心地涂抹在乔荆玉脚上,尽管已经十分轻柔,但乔荆玉还是疼得颤了一下。   刚烫伤的溃面是很脆弱的,棉签还是太粗糙了,有摩擦。   “我去洗个手。”骆海把棉签放下,去了洗手间。   很快,他从洗手间出来,直接用手给乔荆玉上药,微凉的指腹蘸着药膏在脚上轻轻擦过,一点痛感都没有。   乔荆玉看着他把药膏涂满脚背,嘟囔着说:“我去开水间打水,暖瓶底部的盖子松动了,壶胆掉出来了,刚打的一瓶热水全浇脚上了,一百度的开水。”   “疼死了。”   他说着话,语气委委屈屈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觉得自己倒霉。   当时室友送他去校医院,毫不夸张的说,路上他都疼哭了。从校医院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泪,还被几个女孩子围观了,想想都丢人。   骆海低着头,很认真的给他上药,在乔荆玉看不到的角度,很轻微地皱了皱眉,“暖瓶隔一段时间就要检查一下底部有没有松动,刚买的暖瓶,第一次用的时候也要先拧拧底盖。”   “换另一只脚。”   乔荆玉把涂满药膏的脚挪到一边,另一只脚挪到骆海跟前。   这只脚受伤面积小一些,但看起来也很严重。   “嘶…”他吸了口气,连带着把脚往回缩,“疼…”   “别动。”   骆海沉声命令他,手上用了点劲儿,握住他的脚踝,甚至因为太用力,在雪白的脚脖子上掐出两道指痕。   雪肤红痕,无端生艳,竟让人产生一种微妙诡异的破坏欲,想要再留下些痕迹。‘   骆海鼻息凌乱,觉得自己一定是神经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怪异的想法。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问乔荆玉:“在学校怎么还用得着暖瓶,你又不住校。”   “我前几天去学校住了。”乔荆玉说。   “为什么突然想去住校了?”据骆海所知,乔荆玉并不喜欢宿舍人多的环境,还说学校里的洗衣机不干净,卫生间有味道,总之是各种嫌弃的。   乔荆玉说:“妈妈不在家,你也不在,我不想一个住嘛,宿舍里热闹点。”   “本来想周一到周五住校,周六周天回来的,结果刚住了两天,就烫伤了。:”   骆海愣了一下,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不过这也符合乔荆玉的性格,他差点忘了,其实乔荆玉骨子里是个害怕孤单的人。   “最近我就住家里,方便照顾你。”骆海说。   “其实我一个人也还好了。”乔荆玉指了指落地窗那边,“喏,我下单了一辆电动轮椅。”   “他们送货上门的,今天刚到。”   “你帮我推过来,我还没试呢。”   骆海推了电动轮椅过来,把人抱上去。   乔荆玉试着摁了摁钮,驾驶着电动轮椅在卧室里转了几圈。   “我觉得不错唉,你说,等我脚好了,能不能开电动轮椅去上学?”   “电动轮椅应该走哪个车道啊?”   骆海看他似乎玩上瘾了,担心卧室里空间太小,电动轮椅会磕到哪里让他受伤,于是把轮椅强行按停,“别玩了。”   “好吧。”乔荆玉用手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你抱我上床。”   骆海照做,还在他身后垫了一个靠枕。   “对了,你月考成绩出来了吗?”乔荆玉突然想起这茬。   “出来了。”骆海拿手机,给他看自己拍的成绩单,“年级第八。”   “这么厉害!”乔荆玉把图片放大,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英语拖后腿了。”   他知道骆海的成绩不错,但真没想到骆海能在现在的学校进年级前十,毕竟山南镇中的生源和教学质量都跟A市的高中没法比。   “我上次给你的英语资料,你看了吗?”乔荆玉问。   “看了,很有帮助。”骆海说。   那些都是乔荆玉高中时做的笔记,还有一些他当时用的资料,其实给骆海补习英语并不需要多费心,主要传授学习方法就够了,骆海很聪明,学习能力强,属于稍加点拨就能开窍的类型。   骆海的英语成绩不好,恐怕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在村里读书时英语启蒙晚,再加上英语教学水平低,而他能接触到的学习资料很有限。   骆海在乔荆玉房间呆了一会儿,阿姨来敲门,“不是说想洗澡?什么时候洗?要不要我先把洗澡水放好?”   还没等乔荆玉回答,骆海就说:“我给他洗,您不用管了,先休息吧。”   阿姨点点头,“好,那我就先睡了,你给他洗的时候注意点,脚上千万别沾水,会感染的。”   “好,我记住了。”骆海说。   他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点了,问乔荆玉:“现在洗吗?”   “行。”乔荆玉自从脚烫伤以后,就洗了一次头,闻着身上都要有味道了。   他现在不能用淋浴,站不住不说,还担心蓬蓬头的水喷出来会溅到脚上。   乔荆玉的卧室有单独的卫浴,还有一个浴缸,骆海先去放了一缸水,然后把人抱过去。   浴室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因为刚放了一缸热水,小小的浴室里水汽蒸腾,往外散发着热意。   气氛一瞬间微妙起来。   乔荆玉也跟着局促起来,别别扭扭的开始脱衣服,他脱掉上衣和短裤,剩了一条内裤没脱。   从小到大,他没住过校,也没在公共澡堂洗过澡,还从没在别人面前全裸过。   骆海看到了也没说什么,一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放进浴缸里,提醒道:“脚伸出来,搭在浴缸沿儿上,别碰水。”   “嗯。”乔荆玉攀着他的胳膊,在浴缸里调整姿势。   “这样行吗?”骆海给他调整好,“不舒服你就跟我说。”   乔荆玉没说话,只是脸色红的很不正常,耳朵都充血了。   因为现在的姿势实在羞耻。   他的脚不能沾水,必须搭在外面,这个动作就注定两条腿要岔开,就像在玩什么PLAY似的。   他只想赶快洗完,于是很认真的往自己身上捧水。   骆海则给他搓背。   这并不是骆海第一次看见乔荆玉的裸体,严格说起来,在村子里的时候,那次乔荆玉在家里洗澡,布帘子滑下来,他已经看到了乔荆玉的身体。   虽然很短暂的一秒,或是两秒,但那片刺眼的白,还是给他落下很深的印象 。   乔荆玉的皮肤很软很滑,就像骆海想的那样,羊脂玉一样,触手升温。   如果要把他装进盒子里,那必然是世界上最精美的礼盒,还要铺上厚厚的天鹅绒,然后打上漂亮的蝴蝶结……   骆海摇了摇头,让自己停止这些古怪的想法。   他定了定神,化身无情搓澡工,心无旁骛地给乔荆玉擦背,不由地手下用了大力。   “啊!疼疼疼!你搓疼我了!”乔荆玉叫唤着躲闪,扑腾得水花四溅。   骆海愧疚道:“抱歉。”   好在也快洗完了,他赶紧把乔荆玉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拿毯子将人一裹,利索地抱回卧室。   乔荆玉被他裹的像一个大蚕蛹,端坐在床上观察自己的脚丫子。   涂了药膏,黑乎乎的,很丑。   骆海插上电吹风,给他吹头发。   乔荆玉的头发很软,因为自然卷,看上去蓬蓬的,但抓在手里没有什么分量,毛茸茸的,像卷毛小狗。   头发吹干,骆海把吹风机收起来,“我回房间了,晚上你如果上厕所,就给我打电话。”   “我不起夜的。”乔荆玉说。   “那就早点睡,熬夜不利于伤口恢复。”骆海把门关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灯亮着,他躺在床上舒了一口气,最近,他真的,很不正常。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骆海拿过来看了一眼,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是好友申请。   备注:林雨舒,你的同班同学,有个问题想问你。   骆海皱了皱眉,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班里的同学他都没认全,只知道座位附近几个人的名字。   他也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微信号,为什么这个同学会知道呢?仔细想了一下,大概是上次班长统计家庭住址和手机号,他留的就是现在的手机号,手机号就是微信号。   骆海实在不想用这个微信号加任何人,他一直觉得,微信只是他和乔荆玉联系的工具,而不是他的社交工具。   但很显然,这也不太现实,因为自从进入新班级,已经有好几个人说要加好友了,还说要拉他进班群。   骆海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这条好友申请了,也不知道对方想问他什么问题?有什么难题不能在学校当面问?   通过之后,对话框弹出来。   骆海说:什么题?拍照给我。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   骆海就等着。   等了大概有几分钟,他耐心耗尽了,对方还是“正在输入”,就在他要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对方回复他了。   -你有女朋友吗? 第43章 直播刷题   骆海等了半天,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他如实回答:没有。   对方几乎是秒回他:那你想不想有一个女朋友呢?   骆海虽然对谈恋爱没有经验,但之前在山南镇中,也收到过一些表白,顿时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他坦诚回道:不想,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   这句话或许显得有点生硬,但也并不是骆海的托辞,因为他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感情的事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啊哈哈哈哈,不愧是学霸呀,好的,我知道了。其实是我姐妹对你有好感,但她不敢加你,我帮她问问。   林雨舒又丢过来一个表情包消解尴尬。   是一个可爱的卷毛小狗,躲在门后探头探脑,看起来很有意思。   骆海觉得这个小狗很像乔荆玉,便顺手保存了。   林雨舒说:你没在班群里吧,我拉你进去吧?   骆海同意了。   这件事就算掀过去了。   班级群里很热闹,大家还在讨论这次月考的成绩,毕竟才刚得知成绩,热乎劲儿还没消退,看到骆海进群,大家的反应都很热情。   十七八岁高中生的世界很简单也很纯粹,至少在这个班里,骆海用成绩赢得了大家的接纳,征服了那些瞧不起他的目光。   骆海不善交际,但也在群里跟大家闲聊了几句,然后就放下手机去洗澡了。   路过乔荆玉的房间,他轻轻推开一点门缝,看到乔荆玉已经睡着了。   床头一盏小夜灯亮着,暗黄的灯光照在脸上,看起来很乖。   因为脚上抹了药膏,乔荆玉害怕药膏弄在被子上,就把两只脚都露在了外面。   现在虽然还没入冬,但天气已经转凉,骆海悄声走进房间,拿了一条小毯子给他盖在脚上。   周天,保姆阿姨要休一天假,说是读大学的女儿要回家,她要陪陪女儿。   临走之前,她给乔荆玉和骆海做好了一天的饭菜,全都放在冰箱里,他们只要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   乔荆玉的脚经过这几天的修养,终于在今天醒来的时候,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他试着下地走动,一使劲脚背上的肉还是很疼的,但比前几天是好多了。   吃过早饭,他在房间里打游戏,骆海说回房间学习,这一进去,一上午都没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乔荆玉打了一上午游戏,腰酸背痛,摘掉耳机揉了揉脖子。他是又菜又爱玩的类型,前段时间好不容易被舍友带上去的分数,今天又全掉回来了。   他拿起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人找他,屏幕上方弹出一条APP推送消息:您关注的用户“LUOHAI”正在直播,快来看看吧!   LUOHAI就是上次乔荆玉上传骆海修复音乐盒视频的账号,这个账号因为修音乐盒那个视频,还收获了几百个粉丝呢,后来乔荆玉就把账号交给骆海了。   乔荆玉顺着推送消息点进去,看到骆海正在直播中。   「挑战12小时做完一本数学五三」   这是骆海直播的标题。   乔荆玉被这个标题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第一反应就是骆海也学会标题党了,但很快寻思过来,这可是骆海。   在他的印象里,骆海从来不会说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别人这么说,乔荆玉会觉得吹牛,但骆海这么说,他只觉得骆海是不是不要命了?   乔荆玉进入直播间,看到骆海的侧脸出现在直播间里,他应该是把手机放在身侧了,镜头只能照到书本、手臂和他的侧面,书桌上还有一个计时器。   他看了一下,这场直播是从凌晨五点开始的,到目前为止已经持续了五个小时,现在是上午十点,直播间观看人数已经达到20万。竟然有20万人蹲在这里看他刷题?   难怪骆海吃完早饭就没出房门。   原来一声不吭搞了个大动作!   12小时做完一本数学五三,这在乔荆玉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做完,就算是给他一本答案, 让他抄完,他都觉得很难完成。   但是当乔荆玉在直播间看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或许骆海可以。   因为这人做题实在太快了。   临近12点,直播间里,骆海把笔放下,镜头前竖起一张纸牌,上面写着:吃午饭。   弹幕里顿时炸了。   “这哥真淡定啊”   “估计很有把握了,早饭也去吃了,顿顿不落下…”   “看厚度应该做了一半了”   “凌晨五点开始的,时间也过去一大半了,下午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我看悬啊”   “吃完赶紧回来!”   “我也去吃饭了,午休后回来!”   乔荆玉看着弹幕里的评论,也为骆海捏了一把汗,他是希望骆海完成挑战的,恨不得能替骆海把饭吃了。   但骆海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吃午饭的时候格外从容,就跟平常的速度一样。   吃完饭,他还要去刷碗。   乔荆玉实在看不下去,“先别刷了,你快去直播吧!”   骆海诧异道:“你看到直播了?”   “我上午看你做题看了好几个小时!”乔荆玉忍不住问,“你做多少了?下午五点能做完吗?”   “差不多吧。”骆海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好像能不能做完并不重要,“这就是个噱头,吸引流量的手段。”   其实上次做完修复音乐盒的视频,骆海就在他们上传视频的网站浏览了一圈。他发现,互联网的时代,只要一个人能有一点点异于常人的才华,就很容易被人看见。   碰巧,他除了修东西,还有一点特长,那就是做题特别快。当他看到有人直播刷题、直播写作业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了这个挑战12小时做完五三的想法。   下午,涌进直播间的人数达到了30万,只不过这些人大多进来看一会就出去了,毕竟做题是很枯燥的,也有一小部分人等着见证最后的挑战结果,这些人大多是学生,跟骆海一样的,他们能看懂五三里的题目,甚至有些人跟着骆海一起刷题。   骆海看着直播间里人数飙升,他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关注,也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看见。   是否有一天,他的亲生父母也会看到他呢?   他扯了扯唇角,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笑。   乔荆玉端着一杯咖啡,坐在电动轮椅上,推开了骆海的门,但他又不敢打扰骆海,只开了一点缝儿。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骆海突然出声了,“进来。”   乔荆玉怀疑他背后长眼睛了,推着轮椅进来,把杯子放在他桌上,“我给你送咖啡,加了糖和奶。”   然后操作着电动轮椅,很灵活地掉了个头,又离开房间了。   架在一旁的摄像头虽然没拍到他的脸,但从某些角度能看到是一个坐轮椅的人。   弹幕里顿时又沸腾了,纷纷问那是谁?   骆海想了想,说:“我弟弟。”   弹幕里的人似乎想岔了,以为乔荆玉是残疾人……   骆海看到弹幕上那些鼓励乔荆玉这个“残疾少年”的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而回到房间的“残疾少年”本人更是一脸懵逼。   他不得不在评论区解释,他不是残疾,只是脚受伤了,很快就能恢复,但是这一句解释,很快就淹没在评论区,沉底了,也没人捞一捞。   下午五点,骆海赶在最后一分钟,写完了最后一道大题。   直播间顿时被弹幕大军淹没。   骆海清了清嗓子,凑到镜头前说:“那么,下次见。”   他戴了一个黑色口罩,仍然没有露出正脸,嗓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因为一天没怎么喝水。   这次直播涨粉很多,他刚才直播的回放仍被持续搜索着,关键词已经上了热门搜索榜,直播回放的链接在首页飘着。   骆海退出来,摘掉口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床上。   十几个小时高度集中注意力,大脑一刻不停的思考和推算,现在他极度疲惫,但是又有一种变态的爽感,是身体负荷到达临界点的那种眩晕。   “你没事吧?”乔荆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   在他满脑子都是数学公式和几何图形的时候,出现在他跟前。   “没事。”骆海的声音有点疲惫。   乔荆玉看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想到他是凌晨五点就起来了,“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嗯。”骆海的回应很小声,要不是乔荆玉离他很近,几乎是听不到的。   还没等乔荆玉离开房间,他就已经睡着了。   乔荆玉震惊于他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小心地扯开被子给他盖上。   周一早晨,骆海刚进教室就被团团围住,有几个同学在网上看到了他的直播,还把链接放到了班级群。   大家对他的夸赞简单且直白。   “牛批啊!真牛批!”   还有人提出建议:“要不下次咱们一起直播吧!直播写作业怎么样?写他12个小时!写他个昏天黑地!”   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那也加我一个!”一个清脆的女声插进来,“学霸记得带我一个哦!”   骆海愣了一下。   女生说:“我是林雨舒!”   原来这个就是林雨舒,骆海点了点头,“有机会一起刷题吧。”   随着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声响起,人群一哄而散。 第一节 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长得很柔和,但脾气就一点也不温柔了。   这堂课讲月考试卷。   数学老师一进来就对这次月考数学成绩比较突出的同学和进步较大的同学进行了表扬。   骆海的数学是这次最高分,也是唯一一个满分,他后边是第二名,148分,据说是有一道题省略了一个不该省略的步骤,扣了2分。   这位148分的同学,就是他们班的总分第一名,也是年级第一,他跟骆海一样,也坐最后一排,但跟骆海不一样的是,骆海由于个子太高,只能与簸萁、扫把、垃圾桶为伴,他却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同桌。   骆海第一次把第一名和具体的人对上号,数学老师念成绩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对方眼里带着不屑,很显然是不服气以2分之差败给他的,想想也是,那二分确实扣的比较亏。   其实骆海早就留意到这个人了,因为这人的同桌是个男生,长相却十分秀丽,皮肤也是雪白雪白的,就很像乔荆玉。 第44章 我爸校长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各科试卷讲评中度过,虽然这对于高三生来说已经是日常,但中午放学铃响起的时候,教室里还是很沸腾,终于解放了。   前桌费泽宇喊骆海一起吃饭,“二食堂新开了一个小炒窗口,酸辣土豆丝和宫保鸡丁简直一绝,咱们尝尝去?”   高三时间紧张,很多同学中午都不回家了,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申请宿舍的同学还能回宿舍休息一会儿。一起的还有其他两位同学,他们都是一个学习小组的。   骆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跟他们一起去了,毕竟是增进同学情谊的机会,但今天不行,乔荆玉还一个人在家。   “不了,我今天家里有点事,中午得回去一趟,你们去吃吧。”骆海说。   今天早晨,保姆阿姨打电话,说她女儿从学校回来后就开始发烧,可能是流感,她不放心女儿自己在家,也担心自己被感染后回来再传染别人。   乔荆玉一个人在家就没人照顾了,骆海得回去给他做饭。   幸好乔荆玉家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往返很快。   骆海回到家,一进门就闻见饭菜香味,他走进餐厅,看到餐桌上摆了几盘菜,还有一盅汤,第一反应是阿姨回来了?   正准备进厨房看看,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   “这是我爸爸。”乔荆玉坐着电动轮椅滑过来了,又向江博臣介绍,“这是骆海…嗯…你知道的。”   “叔叔好。”骆海忙向江博臣打招呼,但视线落在江博臣脸上,眼神中流露出疑惑。   “你好你好。”江博臣今年也四十五了,但看起来很年轻,天生一副笑脸,一看就是长袖善舞的人,他摘掉眼睛擦了擦做饭时沾上的雾气,招呼骆海:“去洗洗手,咱们准备吃饭吧。”   这眼睛一摘掉,骆海更加确定了,“叔叔,您是不是在我借读的学校工作?”   “啊,哈哈哈……你在学校见过我呀?”江博臣笑了笑,偷偷看了眼自己儿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乔荆玉知道这回很难忽悠过去,就算这回忽悠过去,下回要是骆海在学校里碰见爸爸,岂不是很尴尬,他挠了挠头,“我爸他……是你们学校校长。”   这下骆海明白了,恐怕自己能来A市的重点高中借读,乔荆玉的爸爸一定暗中出力了,只是乔荆玉不想让他觉得欠了人情,所以就没说。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个在背后关注他的资助人很奇怪。   虽然很多资助人都是热心公益的好心人,不求回报,所以采取不露面的方式,但最起码会关注一下受助者的成绩,但他背后的那位资助者却并不过问这些。   现在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他的成绩,江博臣当然很容易就能知道,甚至比他还能更早知道。没错,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所谓的“资助者”就是江博臣。   江博臣做饭水平还不错,至少是不逊色于保姆阿姨的,他是南方人,虽然来北方城市读书工作多年,但做菜依然是保留南方口味。   乔荆玉喜欢他做的饭。   骆海能明显感觉到,乔荆玉今天吃饭胃口都比平时好。   “骆海,你也吃呀。”江博臣帮骆海夹菜,又给他盛汤,“最近在学校怎么样?适应的还好吧?听说你这次月考数学是满分?”   “嗯,各方面都挺好的,这次就是题比较简单,所以拿了满分。”骆海适当的谦虚了一下。’   “哎呀,你真是谦虚。”江博臣虽然在骆海入学的时候没有露面,但其实还是暗中关注了他的成绩的,毕竟是自己儿子很看好的人,他当然得了解了解,看看是否值得儿子那么费心思。   江博臣说:“这次的题目可不简单,你们班的那个年级第一,他可是竞赛生,拿到保送名额的,他都没满分呢。”   虽然竞赛题和高考数学不是一个路子,但这回骆海的成绩是真心不赖,江博臣向来不吝啬于对孩子的夸奖,就像乔荆玉这种孩子,他都能夸出一朵花来,更何况骆海这种勤奋的孩子。   骆海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他还真不太会跟江博臣这个年纪的家长相处,也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   乔荆玉听到保送,随口问道:“既然都保送了,那个学生为什么还回学校月考呀?”   “你这家伙的关注点总是跟别人不一样,要是你的话,你就回家躺平了,擎等着开学是吧?”江博臣说。   “那当然了,学习的目的不就是考大学,我都保送了,还早起晚睡的干嘛?”乔荆玉也认识保送生的,确认保送时候别提有多爽了。   江博臣对这个学生的事迹也有所耳闻,是个极优秀的孩子,“听他班主任说,他会接着参加高考,说是不舍得离开校园和同学。”   骆海听到这儿,心里有点想笑,就他们班那个年级第一,还舍不得同学?他还真没看出来年级第一跟同班同学们有多深的情谊,明明在班里谁都不爱搭理,恐怕是不舍得自己的同桌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骆海自己都有点惊讶,他隐隐约约总觉得,年级第一和他同桌之间的氛围很微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说到保送,江博臣叹了口气,看着骆海说:“其实呀,骆海你真是可惜了,要是你能早一年早两年来A市读书,你也可以走竞赛的路子,可惜现在来不及了。”   江博臣年轻的时候,是教数学的,后来专门带竞赛生,他看骆海英语成绩不太好,如果走数学竞赛的路子,或许是最好的安排,虽然竞赛生也很苦很累,要牺牲很多在校时间,还要背负很大压力,但骆海的性格很坚毅,其实是适合的。   骆海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参加高考也挺好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是啊,走好当下的路。”江博臣点点头,“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饭后,江博臣学校里还有事,都没坐坐就走了。   骆海负责刷碗、打扫厨房。   乔荆玉就缀在骆海身后,滑着轮椅打转,“我爸爸还挺喜欢你的,他最喜欢好学生了。”   骆海没说话。   乔荆玉又说:“我爸当初就是状元,数学也特别好,我的数学成绩就很一般。”   “喂,你怎么不说话?”   骆海把灶台收拾干净,转身推着乔荆玉往外走。   “你推我去哪儿?”乔荆玉问。   骆海把他推到卧室里,两手撑在轮椅两边的扶手,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乔荆玉被他盯的受不了,扭开头,“干嘛呀,不就是没告诉你我爸是你们校长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我做的这些事。”骆海问。   “也没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乔荆玉一脸无所谓。   他总是这样,明明很认真的为别人着想,却喜欢用嬉皮笑脸来掩藏。   但骆海很清楚,乔荆玉口中的“没什么”,已经是对方现在能为他做的全部。   他心里蓦然生出一种想法,乔荆玉这个人,已经在他的人生中变得与众不同,从乔荆玉出现的那一刻,就和别人不同。   因为乔荆玉的脚伤,还有保姆阿姨得流感,骆海基本每天中午都回家,晚上也在家里过夜,顺带着还要做一日三餐。   乔荆玉觉得这样太辛苦了,骆海一个高三生,时间多宝贵,中午本来可以在学校午休的,结果为了他,时间全浪费了。   他多次表示可以请一个护工,一日三餐也可以点外卖。   但骆海不同意,非说外卖添加的酱油多,酱油吃多了脚上的烫伤会 留疤。   而且,他一想到请个护工,每天抱着乔荆玉上厕所,心里就排斥。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多月,乔荆玉的伤基本好了,就等着掉痂长出来新皮肉,学校里请假那么多天,他也该回去上课了。   他现在行动自如了,中午也为了方便,一般不回家,骆海中午也就能在学校午休一会儿了。   周五的上午,乔荆玉课表是满的,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跟林希去学校外面新开的网红餐厅打卡。   “嗨,你干嘛呀?”林希伸手在乔荆玉眼前晃了晃,“跟谁聊天呢?笑得那么开心,不会是女朋友吧?”   乔荆玉退出跟骆海的聊天界面,否认道:“哪有!就是朋友。”   刚刚骆海拍了学校的小流浪给他看,特别可爱。   而且骆海最近时髦了不少,还会给他发表情包了,以前骆海给他发微信,就像发电报,一字一句都特别简练,现在竟然偷偷收藏了好多可爱的表情。   “哎,你知道吗?”林希突然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地说:“咱们班长跟学委分手了。”   “啊?为什么呀?”乔荆玉跟学委挺熟的,他养伤期间,都是学委给他发老师留的作业,还专门跟老师要了课件给他,“学委那么漂亮,人也好。”   “因为班长劈腿呗。”林希一脸不屑,“就是一个渣男,他跟学委谈着恋爱,同时还勾搭着咱们同专业另一个班的女生。你猜学委是怎么起疑的?”   “怎么起疑的?”乔荆玉问。   “女生的第六感!我发现每个恋爱的女生都可以去探案,学委是通过微信聊天发现不对劲的,因为班长最近跟她聊天,语气跟以前很不一样,还突然发很可爱的表情包给她。”   “她很确定,这些可爱表情都不是他们之前聊天会用的,班长肯定是跟别的女孩频繁聊天,从别的女孩那里保存的。”   “因为女孩子最了解女孩子嘛,那些表情包一看就不是男生会经常用的。”   “啊?”乔荆玉一脸懵,“真的吗?”   林希说:“那当然了,如果一个男生手机里突然多了很多可爱表情包,那他十有八九谈恋爱了。”   乔荆玉连忙打开微信,看了看最近和骆海的聊天记录…… 第45章 粉色鲸鱼   教室里,骆海感觉眼皮一直跳。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视线自然地望向斜前方。   隔了几排的位置,那个女生头上戴了个粉红色的卡通发圈。   骆海想起来,最近乔荆玉的头发长得挺长了,看样子还没有去理发的打算。前几天在家的时候,他看到乔荆玉用阿姨捆螃蟹的皮筋扎头发。   “学霸你看什么呢?”前方费泽宇转过头来,顺着骆海的目光看过去,一脸八卦地问:“怎么?学霸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那是他们班里最萌的软妹子,皮肤白白的,说话声音软软的,长得特别可爱,平时的穿衣打扮也特别萝莉。   费泽宇没想到骆海这人看起来挺高冷的,竟然喜欢这种可爱型的萌妹子,“你要是喜欢人家,我有微信,你要不要加?”   “没,你别乱说。”骆海简短地否认了,他是个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很传统的人,最怕产生这种误会了。   费泽宇才不信,“那你一直看人家。”   骆海说:“我没有。”   “行吧,没有没有,勉强信你了。”费泽宇看他还挺严肃的,看来真是误会了,就转回去继续学习了。   结果一下课,就看到骆海离开座位,径直走到软妹跟前。   就这还说不喜欢?费泽宇大为震惊,心想骆海这人够直接的啊,这就去跟人家说话了?人家认识他吗?   这会儿是小课间,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一般大家如果不上厕所什么的,就不会离开自己的座位了。   因此骆海这种大高个从教室最后排一路走过来,还是挺显眼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软妹子正跟同桌说话,转头看到突然站在她身后的人,还吓了一跳,“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周围的同学都随着这个问句看过来。   骆海看到这么多人围观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她头上的发圈,“请问,你的头绳是在哪里买的?”   “头绳?”女生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发圈,“你说这个啊,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店买的,你是要买吗?”   骆海略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女生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那放学的时候,咱们一块走吧,我带你去那个饰品店。”   “行,谢谢你。”骆海说。   他有点顶不住周围同学的目光,道谢后赶紧回座位了。   在他离开之后,软妹子周围的一圈同学都小声嘀咕起来。   “肯定是买给女朋友的。”   “我也觉得,总不能是自己戴吧,这粉色跟他也不搭呀。”   “他是寸头呀妹妹!”   “要不放学你带他过去的时候悄悄打探一下?”   “那岂不是显得我很八卦?”   高中生的生活简单到乏味,整天泡在题海里,哪个同学的感情生活起点波澜,那就是大家最大的调味剂了,说点小八卦什么的。   乔荆玉下午没课,跟林希在图书馆泡了一下午,倒也不是他多么热爱学习,只是上回脚烫伤耽误太多课程,偏偏这学期老师们进度飞快,他怕期末考试挂科。   晚饭也是和林希一起吃的,吃完饭俩人去看了个新上的电影,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骆海晚自习是十点放学。   乔荆玉估摸着时间,心里想着这段时间骆海在微信聊天上的变化,难道真谈恋爱了?不知不觉的,就开始往骆海学校走去。   他们学校离骆海的学校并不远,坐公交车没有几站路。   当他内心里还在纠结的时候 ,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乔荆玉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刚刚好。   他就是想来看看,骆海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如果真的谈恋爱了,那么恋爱对象应该就是学校里的同学,俩人放学后不得一起出来,然后逛逛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小商店什么的?   虽然乔荆玉没有什么经验,但他幻想中的高中生恋爱就是这个样子的。   十点钟,学校的放学铃响了,乔荆玉戴上口罩和棒球帽,猫在了一个视野还算开阔的无人角落,这套装备还是上次跟踪乔珍的那一套。   学校的伸缩门开了,陆续开始有学生走出来。   乔荆玉伸着脖子看了一阵子,在人群中张望骆海的身影,骆海那个身高,在一众的高中生里也是很优越的,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他猫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泛酸了,也没看到骆海的人影。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学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难道是他看漏了,骆海已经走了?乔荆玉打算再蹲五分钟,要还看不到人影,他就回家了。   幸好他没走,下一秒就看到了那个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身影。   骆海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很娇小,目测没有一米六,倒是符合网络上所谓的“最萌身高差”,但乔荆玉怎么看都像是老父亲牵着自己女儿。   骆海,你真行,这才刚进学校多久呀,就谈上恋爱了。   压了压帽子,乔荆玉赶紧跟上二人。   有了上次跟踪乔珍的经验,这回他学聪明了,只是远远地隔着人群跟,没有往他们身后凑。   骆海跟女孩进了一家饰品店,一看装修就是很可爱的那种,这会儿因为刚放学,店里人还挺多的。   店面本就不大,乔荆玉不想进去挤,也怕被发现,就没跟进去。   他在店铺外面等了一会儿,也就是五分钟吧,很快骆海就出来了,在店铺门口和女孩分道扬镳。   怎么这么快?乔荆玉简直措手不及,看到骆海已经骑上自行车,赶紧走到路边打了个车,得赶在骆海到家之前赶回去。   出租车还是比自行车快的。   乔荆玉到家的时候,骆海还没到。   他赶紧脱掉衣服,换上家居服,装作一副自己已经回到家很久的样子,想了想,又把今天换掉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顺手把骆海脏衣筐里的也扔进去了。   然后钻进卧室打游戏去了。   但他游戏打的心不在焉,翻了翻聊天记录,看到骆海发给他的可爱表情包,心里忍不住的想,骆海就是用这些表情包来讨女孩子喜欢的?   老土。   乔荆玉坐在电脑桌前一顿输出,机械键盘被他敲得噼里啪啦,但他心思却根本没在游戏上,一通乱七八糟的操作之后,屏幕上出现惨烈的掉分。   “艹******!”   “你***!”   “**吧!”   一起组队的队友都是不认识的人,乔荆玉刚才的操作漏洞百出、失误太多,游戏结束后就收获了一波儿国粹攻击。   他一把拽下耳机,很不爽地扔在桌上。   卧室门被敲了几下。   乔荆玉知道是骆海,骆海刚才就回来了,他早听见了,这会儿也不想开门。   他装作没听见,重新戴上耳机。   骆海敲门没人答应,就直接拧开了一点门缝,往里看了看。   他还以为乔荆玉睡着了,原来在打游戏,“洗衣机里的衣服是你洗的?”   乔荆玉转过头,“啊,我洗的,怎么了?”   骆海冲他招招手,“你自己过来看看。”   “怎么了?”乔荆玉把耳机摘掉,跟着骆海进了洗衣房。   骆海打开滚筒洗衣机,努努下巴。   乔荆玉立刻凑上去看。   刚才往洗衣机里丢衣服比较匆忙,忘记分类了,把骆海的牛仔外套和白色校服衬衫一块洗了。   乔荆玉挠了挠头,一头卷毛格外蓬松,张牙舞爪,心里不好意思,但嘴特硬,“你这牛仔外套不行呀,也忒掉色…”   骆海能说什么?无奈把衣服拿出来,白衬衫已经被染上蓝色,而且颜色分布不均匀,就跟扎染似的。   乔荆玉连忙找补,“哎,你看,这儿像不像一朵云?还挺好看的。”   骆海看了看,还别说,确实有那么一点像。   这衬衫就这么带着颜色被烘干了。   乔荆玉知道,学校仪容仪表查得严,周一到周五必须穿校服,愧疚道:“我再给你买一套。”   “不用。”骆海觉得无所谓,“反正穿在里边,没人看见。”   其实衬衫无所谓,换一件别的也行。他让乔荆玉过来看看,也不是为了教训他,就是给他个提醒,下次洗衣服得注意,这家伙生活自理能力还不如小学生。   经过这么一出,乔荆玉也想不起来问骆海今天放了学都去哪儿了。   他说:“那我睡觉去了。”   “嗯,我洗澡。”骆海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等等。”   “啊?怎么了?”乔荆玉愣住。   “过来。”骆海冲他勾手指。   乔荆玉就乖乖走过去。   骆海的手突然落在他头上,抓起他头顶一绺头发,很顺手的给他扎起来一个揪揪,用粉色头绳绑起来。   “什么呀?”   乔荆玉凑到镜子前照了照,头上被骆海扎了个小揪,头绳是粉色的,上面还有一只粉红色胖嘟嘟的小鲸鱼。   还挺可爱的。   “你在哪儿买的?”乔荆玉问,   “学校门口的饰品店。”骆海说。   饰品店?乔荆玉瞪大眼睛,脑子飞快运转了一下,难道,骆海去饰品店,是为了给他买这个?   “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的?”他又问。   “看到班里有个同学用这个扎头发,就让她带我去买了。”骆海回答。   乔荆玉:……果然。   周一早晨,学校例行的每周升旗,要求所有同学都要穿全套校服。   升完旗,骆海回到教室,顺手把外套脱了。   费泽宇来问他题,看到他的衬衫,忍不住问:“你这是…跟牛仔裤一起洗了?”   骆海摇了摇头,“不是,是扎染。”   费泽宇:“扎染?”   “对。”骆海点头,指着衬衫一处,“你难道不觉得,这里像是一朵云吗?”   费泽宇:……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谢谢。 第46章 给我放下   中午的时候,骆海在教室里接到乔珍的电话,乔珍那边和国内隔着七八个小时的时差,国内的中午12点,应该对应她那边的凌晨四点。   乔阿姨每次打电话,总是非常照顾他的时间。   骆海看了看教室里,没有几个人 ,就在座位上接了电话,“乔阿姨,您有什么事儿吗?”   “小骆你好呀,没有打扰你吧?”乔珍的声音依旧温柔。   骆海说:“没有打扰,我这边刚刚放学。”   “哦,那你还没吃饭呀,那阿姨就不啰嗦了,你最近还住在家里吗?”乔珍问。   骆海被这句话问住了,当初乔珍让他回家住几天,是因为乔荆玉的脚烫伤了,缺人照顾,现在乔荆玉的脚早就好了,骆海却依然住在家里。   对于他依旧住在家里这件事,乔荆玉没提,他也没提,两个人就很默契的都没有提。   现在乔珍一问,骆海倒有点心虚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心虚的感觉,“嗯,我还住在家里,阿姨。”   “哦,那太好了!”乔珍笑了,“阿姨正好有事情拜托你。”   “什么事?”骆海问。   “是这样的,月底就是乔荆玉的生日了,我给他买了礼物寄回国,国外的物流不如国内快,我就提前寄过去了,今天我查看物流消息,应该这几天就到了,到了之后,还请你帮我签收一下,然后在乔荆玉生日当天再拿出来给他。”乔珍是想在生日当天送个惊喜给儿子,就是物流很难精准投送。   原来乔荆玉的生日就在月底,骆海立刻答应道:“没问题阿姨,您把物流单号发给我吧,这几天我会留意的。如果到了,我会先签收,然后等他生日当天再拿出来。”   “好的,那就谢谢你了。”乔珍说,“阿姨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吃饭吧,高三太辛苦了,一定要好好吃饭。”   “好,阿姨再见。”   骆海挂断电话,心里盘算着,乔荆玉生日就要到了,他应该送点什么呢?   这是他们认识后,乔荆玉第一个生日,也是十八岁成人礼,总要送点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他查了查银行卡余额,这学期的开销都在他控制范围内,最近还有一笔额外收入。   前段时间他做完挑战12小时做完五三的直播之后,又陆续直播了几次刷题,最近就有一个文具品牌找他,问他愿不愿意接推广。   方式也很简单,就是他们给骆海寄送文具大礼包,骆海试用后,如果觉得可以,就在直播刷题时把他们的文具摆在书桌上。   中午骆海没去食堂吃饭,吃了一个袋装面包,然后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自从乔荆玉的脚好了以后,他中午就不回去了,只是也没有回宿舍,他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中午没有午休习惯,只要闭目养神十分钟就够了,中午这段时间通常拿来学英语。   起初教室里没有人,只有骆海自己,忽然教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带起一阵风。   骆海后脖子一凉,睁开眼睛往后看去,有人进来了,是他们班那个年级第一,好像叫邵铖。   对方显然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一个活人,跟骆海对视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厌烦。   骆海能感觉到,这种厌烦不是对他的厌烦,而是对教室里竟然还有别人的厌烦。   他跟邵铖没什么接触,即便俩人都在教室最后一排,也几乎没说过话。邵铖这人脾气不好,平等的不爱搭理任何人,除了他那个同桌。   但是现在,骆海有点怀疑这位年级第一的精神状态,因为他刚才用裁纸刀割破了自己的手,看上去还是故意的……   骆海知道,高三生压力大,有时候越是成绩好的人,压力越大,但邵铖都保送了,应该不至于吧?   就在他迷惑的时候,邵铖的同桌回来了,手里捧着两个饭盒。   “这什么呀?”邵铖的声音懒懒的。   “家里阿姨做的雪媚娘和巧克力。”同桌把保鲜盒放在桌上,打开给他看,“你吃吗?”   邵铖举起自己的右手,“你看。”   “这怎么弄的?”   “刚才不小心,裁纸刀划了一下。”邵铖看了看保鲜盒,“手疼,你喂我吧。”   “我记得我有创可贴的。”   ……   骆海旁观了整个过程,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突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邵铖这人,也挺变态的。   临近上课时间,班里人渐渐多起来,同学们都午休完回来了。   骆海出去洗了把脸,刚回来坐下,把后门关上,门就被人“砰”地一脚踹开了。   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是上回在宿舍里差点跟骆海打起来的那个舍友,叫段文彦。   段文彦个字不算高,也不坐后面,但他很喜欢从后门过,每次从后门经过的时候,都会故意把门弄得很响。   骆海知道他是故意的,段文彦自从上次差点被他揍了之后,一直气不过,估计心里憋着坏呢。   门被踢开之后,段文彦没有随手关上,现在是冬天了,虽然教室里有暖气,后门钻风还是很冷的。   骆海在他进来之后,把门关上了。   段文彦像是故意气他似的,又将门“砰”的一声打开,还挑衅地看了看他。   还没等骆海说话,邵铖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他妈找死!”   段文彦把他同桌吵醒了。   这一声怒喝让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正在说小话的同学们都停下来,看着教室最后一排。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邵铖的同桌拽着他胳膊,小声劝他,让他坐下来。   邵铖瞥了段文彦一眼,没冲上去揍他,冷着脸坐下了。   段文彦立刻松了一口气。   邵铖这人家境好,成绩也好,听说学校里有几栋楼都是邵铖家里捐的,他还真不敢得罪,但要他在全班同学面前对邵铖卑躬屈膝,确实也伤自尊,幸亏邵铖不跟他计较了。   可是弄了这一出,也挺丢脸的,他迅速转移了话题,指着后门墙角那里的蛇皮袋子说:“骆海,咱们班里的废品是不是都被你卖了?”   这话一问出来,班里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他们班里有个废品回收袋,平时班里同学喝完的饮料瓶,还有不要的书本什么的,都会扔进去,本想着卖钱的,但是总没人想起来这茬,于是这些废品总是被学校里那个捡废品的阿姨拿走。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把废品给阿姨,就当做好事了,后来阿姨变本加厉,竟然把几个同学正用着的书也给拿走了,之后大家就坚决不肯把废品给那个阿姨了。   后门那里时间久了就堆了两大口袋。   骆海就知道,段文彦今天不找他的事儿就难受,点了点头说:“是我卖了。”   “哈?”段文彦没想到他承认的那么爽快,“你是穷疯了吧?”   “这是大家攒起来的废品,你凭什么卖?”   “这么爱收拾破烂儿,你怎么不去捡垃圾?”   段文彦之所以那么说,也是因为看到过几次,骆海在后门那里归置那些废品。   他话说得很尖锐,班里其他同学都看不下去。班里同学或多或少都知道骆海平时很简朴,尤其是费泽宇他们这些一个小组的,偶尔一起吃饭的时候,骆海买饭都是买最便宜的。   费泽宇说:“就算是骆海卖了,又怎么样?在那里放着也是放着,还得提防着被那个大妈抢走,还不如让骆海拿去卖呢。”   “就是呀,段文彦你太过了,大家都是同学,你说话别太难听。”   “在那里扔着那么久,有人清理出去是好事儿呢。”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段文彦被说的脸都红了,提高嗓门和几个女生理论。   后门这边正吵着闹着,班里的生活委员突然走到讲台上,拍了拍黑板。   “都别吵了!”   “都给我闭嘴!”   “段文彦!你闭嘴!”   生活委员是个女生,从来没那么大声说过话,吼得脸都红了。   教室里的同学立刻安静下来,看向讲台上的生活委员。   生活委员说:“废品确实是骆海卖的,收废品的那个大爷也是他联络的,两大袋废品,一袋就有几十斤,都是骆海一个人扛下去的,但他把卖废品的钱都交给我了。”   “卖废品这件事,是骆海跟我商量后才做的,我当时还跟去看称了。那两大袋废品堆在后面多久了?班主任都说过几次了,有人放在心上吗?”   “段文彦,你真是小人之心!”   话音刚落,上课铃就响了,所有人各回各的位置,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晚上放学,骆海回了趟宿舍。   虽然他现在不怎么回宿舍住了,但他还有一些东西在这里。   乔荆玉之前送给他的那盆风雨兰也在。   今天和段文彦的矛盾又升级了,他不放心把自己珍视的东西放在宿舍里。   费泽宇和他一起过去的,对他说:“要不你搬到我们宿舍吧,反正就在对门,也好搬,我们正好空出来一个床位。”   “回头再搬吧,反正我最近也不过来住。”骆海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住?”   骆海愣了一下,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会回来住了,上次乔荆玉跟他说,妈妈和他都不在家,他感觉很孤单。   骆海不想让他那么可怜巴巴的。   “再说吧。”骆海说。   和费泽宇道别,骆海转身拧开自己宿舍的门,果然不出他所料,段文彦正准备拿他的风雨兰出气。   “你给我放下。”骆海看着段文彦,“你现在放下,我不在宿舍里揍你。”   段文彦双手举着玻璃罐头瓶,没敢动弹,他是想砸,但不敢,放下吧,又显得自己很怂。   骆海走上前,一把夺过来,冷声说:“你就庆幸没把它砸了吧。”   段文彦打了个寒颤,周身都染上寒意,他觉得骆海这个人很怪,今天在教室里,他让骆海那么难堪,骆海都没这么黑脸,现在只是一盆花,却恨不得吃了他。   门“砰”的一声关上,骆海扬长而去,没做停留。   今天乔荆玉跟同学出去玩,回来的比较晚,到家的时候,骆海已经回来了。   他一进门,瞧见骆海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那盆风雨兰,正一瓣一瓣的观察着。   “你看什么呢?”乔荆玉凑近了问。   骆海很认真的说:“我在数它的花瓣少没少。”   这决定着,明天段文彦能不能四肢健全的走进学校大门。他从不在学校里打架,但不代表在校外不打。   :有人在吗?有海星可以投喂小鲸鱼吗?没有的话,我下次再来问一遍T^T 第47章 心动信号   段文彦被人打了,就在学校外边的小吃街巷子口,事情就发生在晚自习大课间。   这种大课间有二十分钟,有些同学嘴巴寂寞,就会趁着夜色偷溜出去买点垃圾食品。   他就被人给趁着夜色打了。   听说当时天太黑,他一把被人捞进小巷子,还把头给蒙上了,都没看见人脸。   段文彦被打之后,自己也觉得都人,上课铃响了以后都没敢进教室,怕被同学看见,灰溜溜地跑到办公室,跟班主任请了个假就回家了。   但还是有眼尖的同学看见了。   “我瞧着伤势不太重,最起码四肢健全,就是脸上挂了点彩,眼圈青了,嘴角破了。”   费泽宇就是那个眼见的同学,课间休息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聊天,他这边刚出办公室,段文彦就捂着脑袋进去了。   “不会是被人抢了吧?”   “我觉得不是,咱们学校附近的治安那可是相当好,保安大叔们也不是吃素的。”   几个人小声讨论了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费泽宇正准备写作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问骆海:“不是你干的吧?”   “不是。”骆海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我。”   “那你下课干什么去了?怎么一个大课间都没见着你呢?”费泽宇又问。   “饿了,吃饭。”骆海说。   “哦。”费泽宇若有所思地回过头,那就不是骆海了,可能是段文彦在校外结交了什么社会人士,然后又得罪人家了。   总之,段文彦这回是吃了个哑巴亏。   他在家里养了两天伤,很快就回学校上课了,毕竟高三时间紧,谁也不敢耽误太久,更何况,他的伤还真不重,就是挨打的时候很疼,但骨头一点没伤着,全是皮外伤,尤其是脸上。   打他的这个人,就不是冲着打伤他来的,更像是为了让他丢脸,或者说,给他点警示。   回来之后,段文彦整个人就低调了很多,对于同学们的好奇,也没有多做回答,其实他心里知道打他的是谁,八成就是骆海。   可是他没有证据,也不敢再找骆海的茬儿,只能让这件事过去。从这以后,也不敢得罪骆海了。这混蛋下手是真黑呀,还专打脸!   骆海的校园生活又重新恢复了风平浪静,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不过,最近他又开始为乔荆玉的生日礼物而烦恼。   乔荆玉当然是什么都不缺的,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十分富足的家庭里,这种富足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他都快要十八岁了。   但他所有的生活用品,还都是乔阿姨在为他添置,甚至精细到一双冬天的羊绒袜子。   这是骆海从未体会过的。   骆海是一个实用主义,从实用的角度出发,他想送一个乔荆玉用得着的东西,但又希望是自己亲手做的。   就像乔荆玉在村子里,亲手挖了风雨兰给他一样。   晚自习漫长而乏味,骆海头一次因为思考问题而分心,最后一节课都没怎么学习。   放学后,刚走到自行车棚,就接到了乔荆玉朋友的电话。   “你是骆海吗?乔荆玉喝醉了,我们在心动信号酒吧,你能来接他吗?”   对方很显然也喝了不少,说话舌头都打结。   骆海挂了电话,自行车也顾不得骑了,一路狂奔到学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十五分钟后,他就根据对方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心动信号酒吧。   心动信号的“心”是一个骚粉色的心型,这会儿正在夜色里冒着粉红泡泡,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骆海皱了皱眉,乔荆玉家教那么好,那么乖,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一定是被别人带来的。   酒吧里面正劲歌热舞,骆海越往里走眉头皱得越紧,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还有男的跟男的抱着互相啃脖子?   他黑着脸拨开挤在一起扭腰摆胯跳舞的人群,总算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乔荆玉。   乔荆玉明显是喝醉了,正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难受的揉额头。   他身边坐着一个男生,穿的妖里妖气的,离他特别近,整个身体都几乎贴在他身上,还趴在他耳边,笑着说些什么,嘴巴都要贴到他脸上了。   骆海一看这情景,顿时怒从心起,大步走到他们跟前,一把拽开那个男生,“你干什么呢?”   男生晕头转向的被他拉开,正撑不住,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被旁边的人扶了一把,眯着眼睛说:“你谁呀?真粗鲁!”   “嗯…骆海…”这动静终于惊醒了乔荆玉,他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大着舌头说:“骆海,这是骆海……”   碰巧林希从洗手间出来,他虽然也喝了不少,但还是这群人里最清醒的那个。   刚才的电话就是他打的,他一眼就认出骆海,“哎呦,你来了呀,你还挺快的!”   他指指沙发上的人,“乔乔喝多了,我说给他家里打电话,他说爸妈都不在家,也不敢让他表哥知道,怕挨训,就让我打给你了。”   骆海已经走到乔荆玉跟前,把人抱起来,对林希说:“好,谢谢你,人我先带走了,你们也小心点,早点回家。”   “哦哦,好,拜拜!”林希醉醺醺地挥了挥手。   骆海抱着乔荆玉走了,刚才那个被他拽开的男生还在后边喊:“哎!帅哥别走啊!留个联系方式呗!”   林希哈哈大笑,“你别污染纯情男高了,人家正是好好读书的年纪呢。再那么骚,小心我告诉你男朋友,等着屁股开花吧!”   “你告儿去!我他妈怕他?”   “……”   俩人的说话声被淹没在嘈杂音乐里。   这边骆海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乔荆玉塞进后座。   司机担忧地问:“他不会吐我车里吧?”   “吐了我给你洗。”骆海说。   乔荆玉现在就是一个小醉鬼,他应该是喝酒上脸,小脸蛋红扑扑的,脑袋不安分地蹭来蹭去。   “别乱动。”骆海把人摁住,固定在自己怀里,“一会儿再吐了,我把你抵给人家。”   乔荆玉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就嘿嘿嘿地笑,“你,你不舍得…”   砰!   骆海好像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怦然裂开一样,又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从那条裂开的缝隙里破壳而出。   他专心地看着乔荆玉,看了好一阵,看他光洁白皙的额头,湿漉漉的小鹿眼,还有饱满粉嫩的唇珠。   “是,我舍不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沙哑,甚至有些陌生。内心深处,那裂开一丝缝隙的地方,正缓缓升起一种隐秘的快乐。   乔荆玉没坚持到家,在路上就睡着了。   骆海把人从车里弄出来,脱了外套,塞进被窝里,又用热毛巾给他擦脸。   乔荆玉的脸特别红,还有点烫,骆海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还用体温计给他量了。   伺候完醉鬼,他刚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乔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对方很着急,“小骆,乔乔在家吗?我一晚上给他打了二十多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骆海扶额,拿出来乔荆玉的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他清了清嗓子,“阿姨你先别急,乔荆玉在家里呢,他应该是没听见,他没什么事,他,他刚睡了。”   骆海瞥了一眼床上的小醉鬼,看在他喝醉后第一个想到打给自己的份上,还是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决定为他隐瞒一次。   乔珍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我还以为他又犯病了呢。”   “犯病?”骆海诧异。   “是呀,他有心脏病史的,偏偏自己又心大得很,我刚才都快吓死了,还以为他心律失常,晕在哪里了。”乔珍说。   骆海连忙安慰道:“没事了阿姨,您别担心,他现在好好的,没事的,平时我会看着他的。”   “好好。”乔珍感激道:“谢谢你呀小骆,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   挂断电话,骆海松了一口气,看着床上酣睡的人,真恨不得把人摇醒。   乔荆玉确实有心脏病史,骆海想起来了,上次在村里图书阅览室,乔荆玉搬书上楼,可能是跑太快了,就喘得特别厉害。   有心脏病史的人,剧烈运动和饮酒都是绝对要禁止的。   骆海赶紧把乔荆玉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一边捏着他的手腕数他的脉搏,一边百度现学医学知识。   还好,乔荆玉的脉搏次数在正常范围内。   但骆海还是不太放心,一晚上都没敢离开乔荆玉的房间,夜里他又握着乔荆玉的手腕把了几次脉。   第二天,乔荆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的醒来,宿醉的滋味不好受,他也是第一次尝到。   他靠坐在床头神游了一会儿,恍然间记得,昨晚应该是骆海把他弄回来的。   “醒了?”骆海倚在门边,双手抱着胳膊,“醒了就快点起来,刷牙洗脸吃饭。”   乔荆玉注意到他的眼圈有点发乌,“你眼睛怎么了?黑眼圈好重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骆海就来气了,“你还有脸问?你昨晚去哪儿了?自己还记得吗?”   乔荆玉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歪头看着骆海,“酒吧?”   “谁让你去那种地方的?”骆海想起来那个粉色的大爱心,就觉得那酒吧不是正经地方。   还什么心动信号?这名字也不正经。   乔荆玉嘿嘿一笑,“这不是,林希他们说,带我去gay吧开开眼吗?”   骆海皱眉,“什么给?给什么吧?”   乔荆玉立刻警觉地捂嘴,眼珠子乱飞,扯味箔挽χZㄚζ㊣裡谎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普通酒吧。”   “吃饭了,快点。”骆海没好气道。   “哎!我很快的!”乔荆玉说。   幸好骆海没有追问gay吧的事,骆海那么单纯,他还真不好跟他解释。   心动信号 也算一语双关了哈哈哈   感谢2.2号-2.8号打赏我的小可爱。   阿梨梨梨×2鱼粮,啊巴巴吧X1鱼粮,青染化钠X1鱼粮。也感谢投喂我海星的小可爱们,由于海星不显示投喂记录,不能一一感谢,在这里一起谢过了。爱你们~ 第48章 你吃醋了?   一整天下来,乔荆玉的脑袋都昏昏沉沉的,宿醉的感觉可真不好,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本以为挺过去白天就能回家补觉了,没想到林希提醒他,晚上还有选修课。   乔荆玉和林希搭伙,在食堂吃了一顿串串,就去阶梯教室占座了。选修课嘛,大家都不怎么认真,后面能躲避老师提问的位置一座难求。   他们选修课老师前段时间比较忙,一直没来给他们上课,说是最近会尽量补一下,讲课进度也会快一些,相应的,期末结课的时候也不会为难大家。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选修课。   乔荆玉甚至更离谱,选课的时候,正好赶上他脚被烫伤那段时间,所以他的选修课是林希帮忙选的。   他甚至还没问过林希帮他选了什么课。   所以等选修课老师来到教室,打开投影,放出课件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林希,咱们没走错教室吧?”他一手抓起书包,“别看手机了,快走!”   “哎哎哎,你干嘛呀?”林希把他按住,看了一眼讲台,“没错呀,就是这个教室。”   乔荆玉眉心拧起来,能夹死一只苍蝇,“这是你选的课?数学建模?你说,是不是有人把枪架在你脖子上逼你选的?”   考上大学之后,乔荆玉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数学,因此大学选专业也选了不用学数学的,合着命运在选修课这里等着他呢。   “唉,真对不起你。”林希苦着脸说:“选课系统在凌晨十二点开的,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一觉睡到天亮起来,好课都被人抢完了,只有被挑剩下的了。”   “当时都还剩些什么课?”乔荆玉不相信,还有比数学建模更摧残人的课。   林希掰着手指头跟他细数,“《广场舞编舞理论》、《母猪的产后护理》、《昆虫学》…”   “诶,你怎么不选昆虫学?”乔荆玉问。   林希:“我听学长他们说,昆虫学那个老头每节课都拿油炸的虫子给学生吃…”   “好了。”乔荆玉捂他的嘴,“别说了。”   认命了。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数学建模》老师,我姓陆,你们可以称呼我陆老师。《数学建模》是一门很有意思的课,相信选择这门课作为选修的同学,一定是带着极高的兴趣来的……”   “NO,只是捡别人挑剩下的。”乔荆玉小声吐槽。   林希的关注点也很歪,“这老师挺帅的啊,中年老帅哥。”   “而且,我怎么觉得这老师还有一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嗯嗯,你看所有帅哥都眼熟。”乔荆玉敷衍道。认识好几个月了,他已经知道了林希的性取向,这家伙是GAY,走在路上只喜欢看帅哥。   “我说认真的呢,就是有点眼熟嘛。”林希说。   乔荆玉不以为然,“本来就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在校园里见过也正常啊。”   林希皱了皱眉,也没细想。   俩人对数学建模毫无兴趣,但乔荆玉本着尊重老师的想法,还是听了几句,林希就干脆低着头摸鱼玩手机。   “哎,你看,咱们学校官网,我找到这位陆老师的资料了,A大数学系毕业的哎,本硕博连读,真牛呀。”林希拿着手机往乔荆玉跟前凑,“他才47啊,怎么头发都白了,我刚还以为他得五十多呢。”   林希说完,正要把手机抽回去,却被乔荆玉一把摁住,“别动,我看看这个照片。”   个人主页这里有一张一寸的证件照,应该是很多年没有更新了,陆老师这张照片看上去是年轻时候的。   林希倒吸一口冷气,“我去,这么帅!我怀疑他的头发是不是故意染白的,怕自己招桃花吧。”   乔荆玉没说话,陆老师长得确实英俊,是很端正的那种类型,而且他至今没发福秃头,就是头发花白,可能是个少白头,要么就是搞科研太熬人。   数学建模这种课,确实很考验乔荆玉,听到最后,他几乎快要睡着了,随着下课铃响起,跟着打了个哈欠。   阶梯教室的同学们稀稀拉拉的离开。   乔荆玉不想在楼道里挤着,就和林希最后离开。   林希在回别人消息,一脸兴奋地问:“今天还去酒吧玩吗?有人请客,一起?”   “啊别别别,我不去了。”乔荆玉今天还头昏脑胀呢,而且他也不太喜欢那种嘈杂的环境,更不喜欢酒精。   “那行吧,你不喜欢就算了,下次有别的活动再叫你。”林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坏笑的问:“对了,昨天来接你的那个,叫骆海是吧?到底是你什么人?”   “就是,朋友啊,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他现在暂时住在我家。”乔荆玉说。   虽然第一次见骆海时,乔荆玉就是这么说的,但林希还是有点不信,“只是朋友?”   “嗯。”乔荆玉斩钉截铁。   “那好,今天一大早,卡卡就问我要他微信呢,你给我一下?”林希摇了摇手机。   乔荆玉十分警觉,“卡卡要他微信干嘛?”   林希笑了,“想泡他呗,清纯男高,长得又帅又高,卡卡特别喜欢。”   “不行!”乔荆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还得高考呢,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分心。”   “嗨,你别不是吃醋了吧?”林希笑道。   乔荆玉说:“我吃什么醋?我认真的。卡卡要是真喜欢,也得等他高考完了。”   “哈哈哈哈,还等他高考完,等他高考完,卡卡这家伙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林希本来也没把要微信这事儿当真,反而更想调戏试探乔荆玉的一下。   他昨天看骆海来接人,骆海当时的表情和举动,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这俩人关系不单纯。可是今天这么一试探,乔乔的反应还是很懵懂啊。   这下,林希倒有些看不清了。   乔荆玉和林希告别,一个人回家了。   来到自家楼下,看到别人家都亮着灯,唯独他家 是黑暗一片,顿时就有点不想上楼了,反正回家也是他一个人。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要不去找骆海吧?去骆海的班里看看。   骆海现在正在上晚自习,这一节晚自习快下课了,中间休息十五分钟,然后再上一节就放学了。   乔荆玉出门打了个车,已经想好了,等到了学校,他就在后门等一会儿,然后趁课间的时候,混在学生里一起混进去。   路上,他给江博臣打了一个电话,问了骆海是哪个班。   乔荆玉对这个高中十分熟悉,因为以前经常到这里找江博臣,他混进学校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骆海班级所在的教学楼。   课间休息时间,走廊里很热闹。   乔荆玉走在一众学生中间,也没人怀疑,毕竟他和这些高三生差不多同龄。   鉴于骆海的个子太高,乔荆玉找到他们班之后,就很明确地往后门走去,一直走到后面最后一排窗户那里,贴着玻璃往里一看,骆海的位置就在窗户旁边,这会儿正趴着睡觉,耳朵里还带着一只耳机。   费泽宇正跟人说话,看到窗户上贴着一个人,看起来眼生,像是来找骆海的,就戳了戳骆海的胳膊。   “骆海,有人找!”   骆海没睡着,就是闭目养神,闻声就睁开眼睛,目光自然的扫向窗外。   看到窗外的人,他眼睛一亮,几乎以为是做梦。   窗户被乔荆玉一把拉开,“嗨,我来慰问慰问你!”   他两个手里提着几杯奶茶,大概有三四杯的样子。   外面天冷,乔荆玉说话都有寒气,骆海赶紧出去,领着他进来,在自己旁边的空座位坐下。   费泽宇是个自来熟,随意问道:“骆海,这是你弟弟嘛?”   没等骆海回答,乔荆玉就先点头了,“对,我是他弟。”   “我这里有奶茶,你跟同桌分着喝吧。”乔荆玉能看出来,这人应该跟骆海关系不错。   费泽宇看到奶茶很开心,一边感谢,一边把几杯奶茶跟周围的同学分了分。   “这个是给你的。”乔荆玉把手里的一杯递给骆海,“按照你的口味,只加了三分糖。”   骆海喝了一口,才问:“你怎么想起来找我的?”   “闲着没事呗。”乔荆玉拿起一只耳机,听了听,是英语听力,他还以为骆海在听歌呢。   骆海看了一眼时间,快上课了,“你想现在走,还好等我放学一起?”   乔荆玉本来的打算就是,看一眼就走,结果听到骆海的后半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能等骆海放学。   “我当然等你了。”   正好骆海旁边有一张空桌,被他用来放书了,乔荆玉可以坐在这里。   跟骆海一起上晚自习,这是乔荆玉来之前都没想到的事,也挺好玩的。   骆海压下心里那一丝丝不明缘由的雀跃,提醒道:“那你等我的话,这节课就看看书,可不能玩手机,要不然被纪律检查的人看到,要扣分的。”   “好,我知道,那你给我找一本书看。”乔荆玉在面前的一堆书里扒拉,看到数学五三就直皱眉。   费泽宇听见后,立刻回头,递给他一本《名家作品选集》,“只有这个了,你凑活看看吧,我估计骆海连这个都没有,只有五三…”   “谢谢。”乔荆玉笑着接过来。   费泽宇:“不谢,我要谢谢你的奶茶。”   高三的晚自习是寂静的,乔荆玉看着黑板上的倒计时,一瞬间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也是默默拼搏着。   教室里很安静,只偶尔有翻书的声音。乔荆玉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也沉下心看了几页闲书。   骆海刷完一套试卷,侧头看向身旁的人,乔荆玉低头看书,是很认真的模样,沉静而专注。   跟乔荆玉坐在一个教室里,这种感觉太恍惚了,就像是,另外一个平行时空。他们是同学,是同桌,是彼此的青春岁月。   “你一直看我干什么?”乔荆玉察觉,托着腮看向骆海,“我脸上有题?”   骆海连忙转过头,“我做题。” 第49章 生日快乐   骆海很喜欢做题,做题是他解压的方式,因为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但今天这一招却不太管用,他看着面前的试题,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超纲的难题。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在面对乔荆玉时,他远远不像当初那样坦然。至于原因,他不敢去探究,或许那正是这道超纲题目的答案。   晚自习的铃声如约而至,教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这是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在收拾东西,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宿舍的回宿舍。   骆海今天是骑自行车来的,但回去的时候,这辆自行车不能载两个人。   “咱们坐公交回去吧,自行车就放车棚。”骆海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对乔荆玉说。   “不想坐公交,打车吧。”乔荆玉看了一节课的书,这会儿有点困了。   骆海点了点头,“行,走吧。”   乔荆玉把书还给费泽宇,俩人一起挤进嘈杂的楼道,楼道里有点吵,或许是憋了一晚上,放学后大家都很有精力说话。   好不容易从楼梯挤出来,乔荆玉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出租车。   两个人眼看着快到校门口了,骆海摸了摸书包,“我水杯忘拿了,得回去拿一下。”   乔荆玉看了看手机,“可是司机快到了。”   “我知道,你先去。”骆海把书包丢给乔荆玉,“我很快就回来!”   “那你快点!”   骆海跑着原路返回,离放学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这会儿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校园里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   教室里还开着灯,有两个同学在讨论题目,骆海走到自己座位,拿了水杯匆匆下楼。   为了抄近路,他绕道从教学楼前的小花园穿过,路过花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哭,那声音说是在哭,却又更像是撒娇一般的低喘,听起来十分奇怪且暧昧。   骆海的脚步触电似的顿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因为前方月季树下那两个身影特别熟悉。   即便这里没有路灯,骆海也能借着月色看清那两个人,是邵铖和他那个眉眼秀丽的同桌。   他们在接吻。   两个男生。   邵铖将人牢牢箍在怀里,他怀里的男生急促地喘息着。   尽管骆海那天去酒吧接乔荆玉时,已经在酒吧看到过两个男生接吻,但现在看到自己熟悉的人这样,他还是受到了冲击。   他后退了几步,打算安静地离开,脚步却不听话地弄出了动静。   邵铖似乎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骆海以为他会警告自己不要说出去,但对方却什么都没说,反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是邵铖脸上一贯的表情,彷佛无所畏惧,全不在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骆海知道是乔荆玉,但他没接,一口气跑到了学校门口。   “骆海,这里!”乔荆玉已经坐进一辆出租车里,车子就停在路边。   骆海打开车门坐进去。   乔荆玉问:“你怎么了?耳朵那么红,心跳那么快?”   “嗯?”骆海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是有些热,“可能是跑太快了。”   “你跑那么快,怎么还去那么久?”乔荆玉狐疑道。   骆海只能编了个理由,“没找到杯子,找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骆海都在回想那一幕,以至于又想到一些关于邵铖和那个男生的事。   他以前一直以为,邵铖只是和他同桌关系比较好,现在想来,这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经不起推敲的细节。   比如那天邵铖故意划破自己的手,让同桌喂他吃东西,再比如,邵铖脾气那么差,却只对他同桌一个人温柔,邵铖生气发火的时候,只有他那个同桌能治得住。   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   男生和男生,是同性恋。   骆海也是来到A市之后,才知道这个概念的,他以前以为男生只能喜欢女生,后来知道了“同性恋”这个概念,才知道男生也可以和男生在一起。   说起来,他之所以知道“同性恋”,也是因为那天在镇上小旅馆和乔荆玉看的那部电影。   那天看的电影,他原本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其中有一首插曲,叫《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有了智能手机之后,某天他又想起这首歌,就在网上搜了一下,才知道他们当时看的那部电影是《断背山》,这部影片主要讲述一对同性恋人的悲剧故事。   而且,骆海在重新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才发现,他当时和乔荆玉看的还是删减版。   由于他们看的那一版本删除了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再加上他们当时光顾着说话,没有认真看电影,所以才没看出来那是一部同志片。   晚上,骆海做了一个梦。   依旧是熟悉的校园,熟悉的小花园,熟悉的月季树,他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抱在一起,高个子男生把稍矮的那个男生抱在怀里。   他们还是在接吻。   骆海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想看清他们的脸,就在他快要看清的时候,那两个亲嘴的人,突然变成了他和乔荆玉。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从睡梦中惊醒。   然后皱了皱眉,感觉裤子湿了。   乔荆玉一大早起来,就看见骆海在洗手间里洗衣服。   “你不是昨天晚上洗过了吗?”   骆海一向勤快,一般晚上洗澡的时候,就会把当天的衣服洗完烘干。   骆海的动作一顿,“洗睡衣。”   他心虚地把内裤藏在盆底,水盆里漂着一层白色泡沫,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洗什么。   这一天,他照常去学校,只是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   “骆哥,你怎么了?”费泽宇跟他混的最熟,自然看出他有点不对,调侃道:“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衰样。”   “别胡说八道。”骆海瞥他一眼。   费泽宇问:“你是不是没睡好啊。”   “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啊,下节课数学,讲上次随堂测验的试卷,反正你又没错题,就补一觉呗。”   骆海揉了揉眉心,刚要说话,邵铖从外面进来了。   身后自然跟着他同桌。   这俩人今天都来晚了,早读不在,第一节 课也不在。   那男生的脸色有些苍白,进了教室之后,就趴在座位上睡觉了。   邵铖脱了自己的羽绒服,搭在他身上,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暖手宝,塞进他手中。   骆海自然地回过头,他本来以为,今天这俩人见了他,多少会有些尴尬,但是并没有,邵铖很坦然。   上课铃很快响了。   骆海虽然有点困,却依旧坚持着没睡,他已经想到送乔荆玉什么东西了,最近都在琢磨怎么把东西做出来,一节课都在画图。   费泽宇还以为他睡了,故意坐得特别直,想着替他挡一挡老师的视线,虽说骆海数学成绩逆天,但也不能在数学老师眼皮子底下太嚣张。   结果到下课一看,骆海精神着呢,面前的试卷空白处,画满了喷水小鲸鱼。   费泽宇愣了一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后边这位学霸还有这么萌的一面呢?   乔荆玉的生日在12月初,正赶上星期天。   乔珍从国外寄过来的礼物,提前一周就到了,骆海接收之后,就藏在了自己房间里。   周天的早晨,他才把礼物偷偷挪进乔荆玉房间,就放在他的床头边。   乔荆玉醒来发现礼物,兴高采烈地拆开给骆海看。   是一副小小的油画,大约有一个IPAD 那么大,画上是一只蓝色小鲸鱼,正跃出海面喷水,画框是可以立起来的那种,乔荆玉把它摆在床头柜上。   生日赶在周末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家人朋友都有时间陪你过生日。   乔荆玉今天特别忙。   上午去姥姥姥爷家里,舅舅一家也过去,给他庆祝生日,中午全家人一起吃饭。   下午乔荆玉约了宿舍里的几个人一起玩,要去玩密室逃脱,完了还要去唱歌。   晚上就轮到江博臣了,父子俩一起吃晚饭,然后江博臣送乔荆玉回家。   乔荆玉一天切了三个蛋糕,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玩了一天,他是有点累了,坐在客厅地毯上一样样拆大家送他的礼物。   看到骆海从卧室里出来,乔荆玉还有点惊讶,“你还没睡呀?”   “还没。”骆海的声音有点低沉,“在等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在等自己,乔荆玉心里有点酸,总觉得今天不该把骆海一个人丢家里,他们也是朋友啊,他的生日,应该邀请骆海一起参与的。   可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把骆海安排在哪里,姥姥一家都不认识骆海,宿舍里的人也不认识骆海,爸爸很久没跟自己独处了,也想跟自己说说话。   “累吗?”骆海走近了,也坐在地毯上,很安静认真地看着他。   乔荆玉说:“有点累,他们太能折腾了,蛋糕都抹我衣服上了。”   “对了,我还给你留了一块蛋糕…”   乔荆玉拿起手边的纸袋,晃了晃,“树莓味儿的,很好吃。”   “谢谢。”骆海看了看客厅里的钟,现在是十一点半,还好,乔荆玉还留了半个小时给他。   “有个礼物送给你。”骆海说。   “是什么礼物?”乔荆玉眼睛都亮了,其实他有猜想过,骆海或许会送他礼物。但是骆海一早什么也没说,他就以为自己猜错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就是了。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骆海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盒子。   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白色纸盒。   “现在可以打开吗?”乔荆玉问。   骆海说:“可以打开。”   他更希望乔荆玉现在就打开,这样喜不喜欢,他都能一目了然,如果乔荆玉没当着他的面打开,他就会一直惦记着,乔荆玉到底喜不喜欢。   乔荆玉把白色纸盒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只白色电子手表,外观和apple watch很像,但又有点差别,似乎更像…小天才电话手表?   “你该不会是给我买了一个小天才儿童手表吧?”乔荆玉惊讶道。   他可好多年没戴过这玩意儿了。   “嗯…”骆海一本正经地说:“严格来说,它只是借用了小天才的壳子。”   骆海点亮屏幕,小屏幕的自定义动画是一只胖嘟嘟的喷水小鲸鱼,在屏幕上游了一圈,就摇着尾巴端坐在背景里了。   “这个手环被我改造了一下,它可以监测你的各项身体数据,包括呼吸和心跳,当你的心跳出现异常的时候,它就会报警,发出滴滴的声音,同时,我也能在手机端接收到警报。”   上次乔珍没联系到乔荆玉,还以为他出事了,把电话打到了骆海这里,骆海就有了给他做个报警手环的想法。   但全部自己做时间成本太高,外观上可能也不如市面上流行的手表好看,所以他就买了一个手表,做了一些改造,加了一些自定义功能进去。   骆海说:“这只小鲸鱼还会说话呢,不过只会说很简单的,声音也有点机械,是电子合成音。”   乔荆玉赶紧试了一下,“哈喽哈喽,你好呀。”   “嘿!哈!你好主人。”小鲸鱼的声音虽然是电子合成的,但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儿童音,憨憨的。   “哇,有点可爱呀。”乔荆玉说。   “你也很可爱。”小鲸鱼转了一个圈,摇着尾巴说。   乔荆玉把手表戴上,很认真地看着骆海,“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这是今天我最喜欢的一个礼物。”   “你喜欢就好。”   乔荆玉真诚的眼神,让骆海心虚的不敢直视,如果乔荆玉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些…不该有的情愫,还会如此真诚地看着自己吗? 第50章 少年心事   少年心事,宛如一场大风刮过无人之境,也许他内心已经惊涛骇浪,但对方却无从得知。   于乔荆玉而言,他只是觉得,今天的骆海比以往温柔些,又或许是骆海等他至深夜,让他有一种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回到房间,乔珍的电话赶在12点前的最后几分钟打来。   “喂,妈妈。”   话音刚落,智能手表就回应道:“哎,我在。”   乔荆玉一脸震惊,等反应过来,冲小鲸鱼凶道:“你少占我便宜,你好笨,回头让骆海收拾你!”   小鲸鱼在电子小屏幕里摇尾巴,“呜呜,人家还有很多不足,正在努力学习中,请主人给我一些时间嘛。”   憨憨的撒娇音把乔珍都惹笑了,“宝贝,你在跟谁说话?”   “是一个智能手表。”乔荆玉说,“骆海做了一个智能手表送给我,可好玩了。”   乔珍能听出他的心情很不错,“今天玩的开心吗?听你爸爸说,才刚把你送回家,玩到那么晚?”   “今天和爸爸吃了蛋糕才回来的,爸爸最近胖了好多,我让他减肥来着。”   “有没有想妈妈呀?”   “嗯。”乔荆玉小声地回应,“妈妈,我爱你,做你的小孩很幸福。”   电话那头,乔珍并没有说话,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   其实小时候的乔荆玉非常擅于表达爱,像“我爱你”这种话,简直是张口就来,但长大之后,或许是因为自己是男孩子,他内敛了许多。   不过就在今天,他突然很感慨,在白天被许多亲人朋友围绕着过生日时,他觉得活着十分美好。   “妈妈,谢谢你,明明喜欢自由,却选择生下我。”乔荆玉说。   他一直都知道的,他的到来根本不在妈妈的计划之内,算是一个意外。   乔珍说:“妈妈也爱你,从来没有后悔过。”   “宝贝,你现在,已经原谅妈妈了吗?”   “没有原谅,”乔荆玉知道,她是在说离婚的事,“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怪过你和爸爸,所以不存在原不原谅。”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是爸妈爱情的结果。现在他已经明白了,虽然爸妈之间的爱消失了,但他已经成为爸妈爱的延续,并且不会消失,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临近期末,骆海和乔荆玉都忙碌起来。   骆海面临着期末大考,这是年前最重要的一次考试,很多学校都会拿这次大考的成绩做一次升学预测。   乔荆玉则面临着考试周的到来,他这学期太过分了,基本就是划水状态,快到期末周了才开始临时抱佛脚,别人是查缺补漏,他是女娲补天。   他对自己的要求已经降到最低,只要不挂科就行,反正也不打算出国留学什么的,奖学金就更不在乎。   满十八岁之后,外公的信托基金就生效了,每个月他都有大笔的零花钱。只要不拿这些钱去创业,够他花一辈子了。   大学期末周的自习室和图书馆爆满,而且采用预约制,不知道是不是乔荆玉学习的心不够真诚,他几乎很少能约到座位,就干脆每天在家学习了。   “唉……”   “这是让我死啊……”   乔荆玉皱着眉,放下手中的电容笔,谁能想到呢?都火烧眉毛了,他还要为了一门选修的数学建模抓耳挠腮。   陆老师的期末作业也太欺负人了。   乔荆玉坐着坐着就开始摸鱼,刷起来手机,在点餐APP逛了一圈,最后点了一份甜品,想了想骆海大晚上还在刷题也怪辛苦,又点了杯奶茶给骆海。   外卖很快到了。   乔荆玉听到门铃,还没来得及走出去,骆海已经先一步出去拿了。   “你点的?”骆海晃了晃手中的甜品和奶茶,“太晚了,以后晚上不要吃太多甜的了。”   “就一点点,”乔荆玉把甜品接过来,奶茶给骆海,“这是给你点的,蜜桃啵啵。”   骆海接过来,看到奶茶杯子上印着“一点点”,果然就“一点点”。   “嗯,好吃。”   乔荆玉拆开甜品盒子,刮了一大口奶油炫进嘴里。他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比较喜欢甜食。   白色的奶油糊了嘴唇,乔荆玉舔了舔,鲜红的舌头兜住粉嫩唇珠,嘴角没舔干净,还沾着一点。   骆海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他看了看手中的蜜桃啵啵。   其实,他不想要蜜桃,只想啵啵。   卧室书桌上瘫着乔荆玉的笔记本,屏幕上就是陆老师留的数学建模作业。   骆海跟乔荆玉进了卧室,一眼就看到了,“你怎么有数学建模的作业?”   “哎呀,别提了,上次烫到脚,室友帮忙选的选修课,他记错选课时间了,我们没选到别的,纯纯大冤种。”   “对你来说很难吗?”   “对呀,压根没学啊,一学期都是水过去的。”乔荆玉苦恼道,“虽然是选修,老师应该也不会让挂,但是总得做出来应付出去呀。”   他说着说着突然福至心灵,“要不,我去学校找个数学系的,帮我做出来,给点劳务费就是了。就是期末周了,大家都很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接呢。”   “别找了,”骆海吸了一口奶茶,“我给你做吧。”   “啊?你会吗?”乔荆玉问。   “应该…问题不大。”骆海说。   “可是你要期末大考,这多耽误你时间。”乔荆玉觉得,还是期末大考重要。   骆海说:“没事,不差这一会儿。”   “那太好了!”乔荆玉正坐在电脑椅前,激动的就要站起来,腿刚往前一伸,就磕在桌子腿上,他嗷了一声,抱着膝盖疼得皱眉。   “又磕到了?”骆海蹲下来,拖住他的小腿,往上掀开他的睡衣裤脚,“我看看。”   原本白皙的膝盖,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这个书桌设计不太合理,他总是磕到。除了这些淤青,膝盖上还有上回在村里山上摔倒磕破留下的疤。   “跟你说多少次了,小心一点。”骆海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惨叫,“擦点药酒吧,淤血了。”   他去找医药箱,翻了药酒拿过来。   乔荆玉笑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阿姨列了一个清单给我。”骆海说。   自从上次乔荆玉烫伤,他继续回到家里住,乔珍就给他列了清单,基本就是一些乔荆玉和他日常会用到的东西,都收在什么位置。   “骆海。”   乔荆玉垂头看着为他揉膝盖的人,骆海是半蹲着的,而他是坐着的,他突然觉得两人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骆海脸上的表情近乎虔诚。   “怎么了?”骆海抬起头看着他。   乔荆玉被盯的说不出话,磕绊道:“没,没什么,就是问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等着送你礼物。”   这个问题也确实是他最近想知道的。   其实骆海送他礼物之后,他就想问了。   “是秋天,十月份。”骆海说。   “具体的呢?”乔荆玉问。   “秋天开始有落叶的时候,”骆海说,“爷爷不记得捡到我那天是几号了,只记得,那时候山里的树刚开始落叶子。”   乔荆玉的心跟着抽了一下,原来骆海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甚至就连想把被捡那天当作生日都不知道具体日期。   他算了算,按照骆海的说法,骆海今年的生日是在来到他家以后,但骆海从来没有说过。   “好,我记住了,那以后,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下来的时候,就是你的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过的。”乔荆玉说。   “是吗?”骆海仰头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些许耐人寻味的笑。   乔荆玉伸出小指,“当然,咱们拉钩啊!”   骆海望着他,然后扯了扯唇角,伸出小指,勾住乔荆玉的手指,“好。”   天真的小男孩,根本不知道自己许下了怎样的诺言,更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对他怀有多么卑劣的想法。骆海心想。 第51章 山呼海啸   期末周匆匆而至。   乔荆玉一路过关斩将,总算勉强应付过去,对于他这种平时划水的人,这一周过的可以说是十分煎熬。   他发誓下学期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干这种一天突击一门功课的事儿,人是有可能猝死的。   周六的晚自习,选修课数学建模结课,陆老师来收作业。   同学们轮流去讲台,把自己的作业拷到老师的优盘里,然后就可以下课了。   教室里的人陆续都走了。   林希交完作业,跟乔荆玉道别:“乔乔,我走了啊,社团有点事,催我过去。”   “好,拜拜,下周见~”乔荆玉从手机上抬起头,习惯性地跟他挥挥手。   “还什么下周见啊?”林希看他最近过得晕晕乎乎,一副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提醒道:“这是最后一周了,下周就放假了,咱们明年见吧。”   “啊?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呀?”乔荆玉觉得挺突然的,这一学期也过得太快了。   林希说:“订了下周的票,主要是我妈想去海南过年,催我赶紧回去。”   “哦,那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没什么东西,就一个行李箱,打个车去高铁站就行了。那我先走了,你在这等会儿吧。”   “好,那你快去吧。”   乔荆玉作业忘带了,优盘还在骆海那里,他刚跟骆海发了消息,对方说给他送过来。   从骆海学校到乔荆玉的学校,打车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等待的间隙,教室里的人又呼啦啦走了一大片,转眼间,整个教室里就剩下乔荆玉一个人。   “那个同学,你是什么情况?”陆老师看着教室里这根独苗,“你怎么还不走?作业交了吗?”   乔荆玉有点不好意思,“老师,您能再等我一会儿吗?就几分钟,我作业忘带了,朋友给我送过来了,马上就到。”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水果茶,走到讲台旁边,很狗腿地献上,“老师,请您喝果茶。”   “我不接受贿赂。”陆老师还挺高冷的。   “不是贿赂。”乔荆玉十足谄媚,“您润润嗓子嘛,不是待会还有课吗?”   他和煦的笑容和弯弯的眼睛没有一点攻击力,反而显出没什么心眼的单纯。   陆老师就没再推辞,接过来果茶,拧开喝了一口,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乔荆玉。”   “乔荆玉?”陆老师脸色一变,眉毛拧起来,“你是不是逃过我的课?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他说着就要去翻花名册,名单上有点名的记录,被点到名字却又不在的同学,他都会做个记号。   乔荆玉连忙承认,“老师老师,我坦白从宽,确实逃过一次。”   “看来我记性还不错。”陆老师问,“为什么逃我的课?”   嗨,这还用说吗?乔荆玉内心腹诽,您自己这门课什么催眠效果,您不知道呀?不过他也不敢直说,委婉道:“那天,嗯,出去玩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玩,逃课也是常见的事,更何况是一门选修,陆老师也是从大学时代过来的,就没继续追问。   倒是乔荆玉提心吊胆,小心试探,“老师,您每次点名还真记下来啊?这个会算到成绩里吗?”   陆老师:“怎么了?紧张了?逃课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有这一天呢?”   “唉,我真的就逃过那一次。”乔荆玉苦着脸,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林希逃了好几次呢,一次也没被点到过。   陆老师抱着胳膊,就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一会儿,像是看够热闹了,才松口:“放心吧,点名的时候我是做记录了,但那都是吓唬人的,不会影响期末成绩的。”   “嗨,您早说啊。”乔荆玉松了一口气,立刻精神过来。   陆老师也跟着笑了,眼角露出很明显的几条皱纹,“你今年多大了?”   “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乔荆玉回答。   “嗯,十八了。”陆老师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我有个儿子,跟你一样大。”   他声音很轻,这句话像是一声极低的叹息。   这时乔荆玉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我作业到了,老师我去门口拿一下。”   “嗯,去吧。”   乔荆玉从教室后门出去,走廊的声控灯顿时亮起一排,骆海靠在墙边,身体贴着墙,还在微微喘息。   “我是不是来晚了?”   “你跑过来的?”乔荆玉看到他额头的汗珠,像是剧烈运动之后的样子,立刻从兜里掏出纸巾给他擦汗。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几乎是脸快要贴在一起,鼻子碰着鼻子,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乔荆玉仰着脸,眉心有小小的褶皱,眼睛里充满心疼,“你怎么跑过来的?我不是说了让你打车吗?你是不是心疼钱?”   心脏仿佛擂鼓一般猛烈撞击胸腔,骆海感觉自己的喘息都在颤栗,疯狂地咆哮着,嘶吼着,想要把所有美好占为己有。   “好了。”他闭了闭眼睛,一把将乔荆玉推开,夺过乔荆玉手里那张纸巾,“我自己来。”   一瞬间,所有旖旎的气氛都消失。   走廊里的一扇窗户不知被谁打开,冬日的寒风破窗而入,带起寒意阵阵,骆海周身的热意被吹散,终于冷静下来。   乔荆玉看着骆海后退一步的动作,内心升起一丝不知所措,还有些迷茫,但他并未深究,“那我先去交作业,你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他匆匆离去。   骆海站在忽明忽暗的走廊里,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一扇门后。   明灭的灯光,让骆海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阴鸷和痛苦,“乔荆玉,你是在犯罪,你知道吗?”他轻声呢喃,仿佛自言自语。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像看一个怪胎那样看着他,可他全不在乎,或许他就是。   骆海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大概有五分钟,乔荆玉就出来了,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个子很高,模样很英挺,看上去也就是江博臣那个年纪,头发却已经花白了,一种沧桑感便油然而生。   “陆老师再见。”   骆海听到乔荆玉跟对方道别,然后走到自己身边,“咱们走吧。”   “嗯。”他接过乔荆玉手里的书包,很自然地抗在肩上,俩人一起下楼。   走到楼梯口,骆海又回头看了看。   “怎么了?”乔荆玉也跟着回头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骆海摇了摇头。   时间刚过九点,离骆海晚自习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乔荆玉问:“你还回学校吗?”   “不回了。”骆海说。   耽误了骆海的时间,乔荆玉很不好意思,“抱歉,都怪我忘了交作业的时间。”   “没事,我本来就想请假了。”骆海说。   “你请假干嘛?有事儿?”乔荆玉问。   “出来配眼镜。”骆海说,“最近总感觉看不清。”   “你近视了?”乔荆玉知道,骆海之前是不近视的,“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用功了,用眼过度了?”   最近赶上期末大考,骆海每天都学习到凌晨,有一天乔荆玉三点多饿醒,去厨房找吃的,看到骆海才刚刚洗漱。   骆海说:“好像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只是看不清黑板,我没在意,反正平时也不看黑板,最近发现稍微远点的东西也有些看不清。”   看不清黑板也没事?反正平时也不看?乔荆玉觉得,这大概就是专属于学霸的狂妄。   他说:“我们学校里就有一家配镜中心,我带你去那里配吧,学生价还有优惠呢。”   骆海说:“行。”   配镜中心乔荆玉也没去过,俩人一路见到人就问,是打听过去的。   学校的配镜中心很专业,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一进门,先给骆海验光,然后检查眼底,最后是左眼近视300多度,右眼350,还有不同程度的散光。   “你这看不清多久了?”乔荆玉听到度数都惊了,“你看不清怎么不早点检查?”   “一开始可能是假性近视,是可以矫正的,现在度数深了吧。”   给骆海验光的小姐姐都有点搞不清他们的关系了,听着说话的方式有点不像同学呀。她问:“同学,咱们来看看镜片吧,选什么样的?”   还没等骆海回答,乔荆玉先说:“要最贵的!”   小姐姐又问:“那镜框呢?你们过来选选,要哪个价位的?”   乔荆玉说:“也要最贵的!”   小姐姐:“那…那同学来选镜框样式吧。”   她指着一排柜台,“这边都是我们这边质量最好的镜框了,带着很轻,很舒适。”   骆海看了一眼标价,觉得没必要,“不用那么贵的,我这边的…”   “不行!眼镜一定要选好的。”乔荆玉拽着他,来到小姐姐介绍的一排柜台前。   骆海看着那么多镜框,觉得都差不多,他随手指了指一个黑框眼镜,因为他看班里很多男生都是这种。   “就这个吧。”   “啊?这也太土了吧。”乔荆玉没看上,“这么粗的框,看起来傻傻的,不好看!像书呆子。”   他说完,往玻璃柜里扫了一圈,指了其中一款,“给他拿这个试试,这个细边的,黑银的。”   “这款镜框偏方,还有一款偏圆的,都可以试试哦。”小姐姐把镜框拿出来,递给骆海。   桌子上就有镜子。   骆海戴上试了试,这个镜框很轻,没有什么负担,他推了推眼镜,看向乔荆玉,“怎么样?”   乔荆玉顿住,一眼不眨的看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骆海戴眼镜的样子,还别说,真有几分理科学霸的感觉了,虽然骆海本来就是学霸。   骆海五官比较锋锐,适合这种并不太圆润的框型。   “就这个吧。”乔荆玉说,“很帅!”   眼镜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虽然不像有些小说动漫里写的那样能封印颜值,但确实改变人的气质。   骆海戴上眼镜,还挺有禁欲感的。   本章节有修改   一些细节 不太重要 第52章 爱心便当   期末周过去了。   虽然学校还没发正式放假的通知,但乔荆玉提前过上了寒假生活。   北方的冬天特别冷,他也不愿意出门,就一直在家里窝着。   上午十一点,乔荆玉还在床上躺着。   宿舍微信群里几个男大学生正激情裸聊,原来大家都没起床呢。   林希挨个拍了拍全体舍友,丢出来一个学校教学管理系统的链接:儿子们,可以查成绩了!   乔荆玉震惊:这么快!这才几天啊?   林希:稍安勿躁,只是出了两门而已。   乔荆玉问:哪两门?   林希:体育和选修……   另外两个室友表示虚惊一场,连链接都懒得点开,这两门就不可能挂。   不过乔荆玉还挺好奇的,骆海帮他做的数学建模期末作业,最后能得多少分呢?   他点开林希发来的链接,填好学号和密码,页面立刻跳转到个人成绩,目前只能两门,所以最底部的选修成绩就格外显眼。   九十八。   竟然是九十八分。   虽然是选修,但还是挺高了。   他赶紧打开微信被自己折叠已久的选修课大群,看到群里很多人都已经查到成绩了。   大家普遍都在抱怨陆老师太严格,作业给的分数都不高,但也有人表示,陆老师已经努力在捞了,奈何有些人实在捞不起来,只能打个及格分了。   看着群里大家六十分飘过,七十分飘过,乔荆玉突然感觉到一阵心虚。   “乔乔!你起来了吗?”   保姆阿姨来敲门,“阿姨能进来吗?”   “能!阿姨你进来吧。”乔荆玉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穿袜子。   低头间看到书桌的桌腿和边框棱角全都被贴上薄薄的防撞条。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骆海贴的,就是因为他坐着不老实,总是磕碰到膝盖。也不知道骆海是什么时候过来贴的,这几天白天他都在家,晚上骆海又回来那么晚,大概也只有他睡觉的时候,骆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这一切。   “乔乔。”保姆阿姨进来说,“我刚刚煲海参汤,不小心做多了,要不你给你哥哥打个电话,看他中午能不能回来吃饭?”   乔珍没有跟保姆阿姨说过骆海的真实情况,只说是亲戚家的孩子来这边借住,阿姨就一直以为骆海是乔荆玉的堂兄表兄之类的,所以经常对着乔荆玉说“你哥哥”。   乔荆玉对这个称呼适应良好,“好的,我给他发个消息问问吧。”   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应该快放学了,乔荆玉给骆海发了一条微信,怕他注意不到,还拍了拍。   但是过去了十分钟,骆海都没回复,乔荆玉怕他还在上课,也不敢打电话。   他想了想,去洗手间刷牙洗脸,换了一身衣服,跟阿姨说:“您把汤盛保温桶里,再装点菜,我给他送去吧。”   “他没回消息,估计是没看到,”   “哎呦,”阿姨说,“今天外边刮西北风,多冷哦,你舍得出去啊?”   “没事,我好几天没下楼了,正想出去透透气呢。”乔荆玉说。   “那好,我用保温桶给你装好。”阿姨又问,“那你怎么吃?你给他送完饭都多晚了,早晨你就没吃饭,这会儿饿了吧?要不你先吃,吃完饭再过去。”   乔荆玉看了看时间,“不行,我吃饭慢,我怕我吃完,他都已经吃过饭了。”   “要不,我给多盛点,你们俩一起吃吧。”阿姨提议。   乔荆玉点头,“也行。”   阿姨今天做了四菜一汤,除了海参汤,还有爆炒虾仁,糖醋鱼块,凉拌藕带和清炒菜心,家里正好有个四层的保温桶。   乔荆玉换上羽绒服,提着保温桶出门了。   他打了个出租车,十几分钟就到地方了。这学校他熟,有了上次的探路,这次更加轻车熟路了。   这会儿是午饭时间,校园里人不多,教学楼里人就更少了,走廊里几乎没有人。   乔荆玉觉得,骆海应该也去吃饭了,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去食堂找人呢,来到窗户边一看,骆海正低着头做题呢,还挺认真的。   这要是换了别人,乔荆玉高低得阴阳两句,哟,这么认真啊,但是换了骆海,他一句话也阴阳不出来,因为骆海就是那么认真。   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他也像骆海那么努力,早考上清北了。   乔荆玉站在窗户外边,没有出声儿。   倒是费泽宇端着一个饭盒回来了,还没走近就认出来乔荆玉,很热情地打招呼:“嗨,小乔!你咋不进去啊?骆海不在吗?”   乔荆玉还没说话,骆海就转头看过来了,眼睛里写着惊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刚到,”乔荆说着话,就从后门绕进来了,“阿姨今天煲汤弄多了,让我给你送一点。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   乔荆玉喊了费泽宇,“来一起吃吧,好多菜呢。”   骆海掏出手机看了,“抱歉,手机没电了,昨晚忘记充电了。”   “没事。”乔荆玉拧开保温桶。   “我来,”骆海赶紧接过来,又把桌上的书本收起来,把保温桶里的菜拿出来摆上。   “天呐,你家的饮食水平可以啊!”费泽宇刚打开自己的饭盒,看着食堂的大锅菜,顿时觉得不想了。   乔荆玉说:“我给你拨点菜吧?他一个人吃不完。”   费泽宇也没客气,“那就太谢谢了,我就不客气了,小乔你真是太好了。”   骆海没说什么,只是拿过来费泽宇的饭盒,每样菜都给他扒了一些。   “你吃了吗?”他问乔荆玉。   “还没,我怕等我吃完就来不及了。”乔荆玉说。   “那就一起吃。”骆海把勺子给他,“你先喝点汤。”   “嗯。”乔荆玉接过勺子。   骆海看到他刚才一直藏在衣袖里的手通红通红的,应该是站在外边冻的。   教室后边有饮水机,就跟骆海挨着不远,他用自己的水杯接了一杯热水,让乔荆玉抱着,“暖暖手。”   “嗯,我不想喝了。”乔荆玉抱着水杯,皱着眉把勺子放下,“有点腻。”   “给我吧。”骆海把汤挪到自己面前,又把清炒菜心换到乔荆玉面前,“你吃点青菜吧,这个不腻,阿姨把海参和鸡一起炖的,这个鸡选的太肥了,鸡油多就容易腻,回头我做给你吃。”   “嗯,我喜欢你做的汤。”乔荆玉说。   前桌的费泽宇听着两人的对话,尤其是骆海的,差点浑身起鸡皮疙瘩。   骆海说话的语气,怎么说呢,反正他觉得挺不正常的,说上赶着吧,也不至于,就是有些黏黏糊糊的。   乔荆玉吃饭的时候不专心,还跟小孩似的,一边吃饭,一边小动作特别多。   一会看看骆海的笔袋,一会看看骆海的桌洞。   “我想吃你的面包。”他从桌洞里翻出一个面包,长条的,外面撒着葡萄干。   骆海正吃饭,闻声看了看他手里的面包,不动声色的拽过来,“别吃这个。”   “怎么了?”乔荆玉疑惑道。   “不要吃。”骆海没有解释太多,只说:“好好吃饭。”   “好吧,我就是想吃这上面的葡糖干嘛。”乔荆玉说。   “先吃饭。”骆海把那条面包放回桌洞,对乔荆玉说话的声音又软了点,听起来就像在哄着他。   吃过饭,骆海把保温桶收起来,放进便当袋里,对乔荆玉说:“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嗯。”乔荆玉以为他要去厕所,也没多问。   想到刚才没吃到的葡萄干,他心里痒痒,心想已经吃完饭了,现在总可以吃了吧。   他从骆海桌洞里掏出面包,他知道这家甜品店,就在骆海放学回家的路上,之前,他跟骆海说过一次喜欢吃这家的蛋糕,从那以后,骆海就经常给他买。   乔荆玉正准备撕开包装,注意到封口处贴着的小标签,上面写着“临期打折,请尽快食用”。   他又看了一下封口处的生产日期,已经好几天了,这种面包其实现做的比较好吃,多放两天口感会变差,这些在目前的乔荆玉看来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个面包已经过期了,而不单单是口感的问题。   刚才骆海不让他吃,原来是因为这个吗?看来骆海是知道面包已经过期了,所以才不让他吃的。   乔荆玉突然有点难受,他清了清嗓子,问前桌的费泽宇,“骆海平时都和你一起吃饭吗?”   “他…”费泽宇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骆海他很少跟我们一起吃饭,他中午一般就是在教室里待着。”   “那他怎么吃饭啊?”乔荆玉问。   “大多数时候都是吃面包吧。”费泽宇说。   乔荆玉没有说话,又低头看了看骆海的桌洞,里面还有两个面包,这两个日期新鲜一些,只是临期而已。   他从来不知道,骆海在学校里过得这么窘迫。   骆海回来的时候,乔荆玉拎着保温桶,就站在教室的后门那里,正准备走的样子。   “不是说了等我吗?”他靠近乔荆玉,从兜里掏出一个纸盒,打开来,里面是四个葡萄蛋挞,上面撒着葡萄干的。   “给你吃。”他把蛋挞递给乔荆玉,“班里很多女生买这个,听说很好吃。”   蛋挞应该是刚烤出来,隔着纸盒接触到手指,还能感觉到温热。   乔荆玉一动没动。   “怎么了?”骆海以为自己出去太久,让他不高兴了,很小心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吃?”   乔荆玉打开盒子,拿起一个蛋挞咬了一口,然后三两下塞进嘴里,眼睛突然红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骆海诧异。   乔荆玉红着眼睛问:“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自己吃临期面包,却记得他喜欢吃的东西,明明很贵,却眼睛也不眨的买给他。   乔荆玉只要想到,每次骆海给他买那家甜品店最贵的小蛋糕的时候,都会另外采购一堆临期食品留着当作午饭,就觉得鼻子很酸。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骆海自己也说不清。   他很少管别人的,但他喜欢看乔荆玉吃东西,很可爱,看乔荆玉吃东西,他就很开心,尤其是乔荆玉吃着东西,眯着眼睛冲他笑,那种感觉,那一刻心里膨胀的满足感,是前所未有的。   以至于,他能想到的未来生活唯一的意义,就是将来能多挣一些钱,给乔荆玉买喜欢的小蛋糕。   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最怕麻烦的人,平生最讨厌麻烦别人,也不想被人麻烦,却偏偏喜欢上一个麻烦精。骆海也说不清。   “好了,我送你下楼。”骆海接过乔荆玉手中的保温桶,“你打车了吗?”   “蛋挞回到家就凉了,让阿姨给你放微波炉热一下。”   “保温桶你不要刷,晚上回去我刷。”   乔荆玉听着他的叮嘱,眼睛更加酸涩,他努力调整着情绪,走到教学楼下才问:“我…你的资助人难道没给你生活费吗?为什么要那么节省?”   “资助人很大方。”骆海说。他卡里每个月都能收到资助人打来的钱。   “那是为什么?”乔荆玉问出这个问题,下一刻就觉得自己愚蠢了,他想他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原因。   骆海是自尊心那么强的人。   “乔乔。”骆海叫了乔荆玉的小名,这个小名每个认识乔荆玉的人都在叫,家人朋友这么叫,保姆阿姨也这么叫,甚至连费泽宇都叫一声“小乔”,唯独骆海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好像一旦这么叫了,心里那只野兽就要释放出来,就忍不住跟乔荆玉更加亲昵。   乔荆玉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骆海说:“别太为我担心,我每天都很满足,从没觉得辛苦。有时候中午不去吃饭,也是为了节约时间。”   “可是…,知道你学习辛苦,但身体也重要呀。”乔荆玉低下头,有点后悔,当初还不如不资助骆海,就该直接把钱给学校,说是奖学金什么的。   唉,他心里暗自叹气,这事儿得另想办法,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尊重骆海的这份自尊。   直到坐上出租车,怀里抱着保温桶,乔荆玉决定,要不以后每天给骆海送午饭吧,至少,在骆海冲刺高考的重要阶段,他得保证骆海的饮食啊。   这样,既不用强迫骆海接受“资助人”的生活费,也不用担心骆海的饮食问题了,就是他要开始跑腿了。。   他超爱啊啊啊 第53章 理理人家   天气越来越冷。   乔荆玉给骆海送了几天午饭,高三的期末大考就拉开帷幕。   这次期末大考比往年都要隆重,据说是全市联考,统一考试,交换阅卷,还要出一个全市排名。   涉及到全市排名,这事儿就关乎学校荣誉了,所以学校里自上而下都很重视,弄得学生们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家长们自然也紧张起来。   中午,乔荆玉拎着保温桶给骆海送饭,刚走到学校门口就被人群淹没了,门口全是等着放学的家长。   这些家长都跟乔荆玉差不多,手里拎着保温桶什么的,一看也是来投喂的,但学校保安不能放那么多人进学校,他们只能在门口等孩子出来。   前几天学校门口查的不严,乔荆玉混在出来买东西的学生中间,很容易就能混进去,今天就不行了。   没办法,他只能挤出人群,跟保安大叔刷脸,“叔叔好,我来给我爸送饭。”   “呦,小乔啊!”保安大叔认识他,知道他是校长家的公子,看见他很是亲切,“江校长最近挺忙吧,中午都不见他的车出来了。”   乔荆玉心虚道:“可能是吧,最近不是期末嘛,学校里事情多。”   事实上,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跟他爸联系了,上次江博臣打电话过来,没说几句,他就给挂了。   因为说起来过年的事儿。   江博臣的意思是,让奶奶从南方老家过来,今年一起在这边过年。老人家可能提前过来几天,在a市玩玩,他让乔荆玉回家住两天,陪陪奶奶。   乔荆玉不乐意,直接怼他:“别搞孝顺外包这一套,谁的妈谁陪。”   江博臣语塞。   乔荆玉刷完脸,从保安亭里出来。   校园里人头攒动,刚结束考试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要么去食堂,要么去学校门口。   他逆着人流往前走,刚走到一处办公大楼,就看到江博臣从楼里出来了。   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乔荆玉心想,刚说给他爸送饭,这真就碰上他爸了。   他假装没看见,戴上羽绒服帽子,怀里揣着保温桶,鬼鬼祟祟地往人群里晃,嘴里念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我是隐形人…”   殊不知自己奶油黄的羽绒服扎在一群蓝白校服里更加显眼。   江博臣一打眼就看见他了。   “乔荆玉!”江博臣喊了一声。   但那个人群中的奶油蛋黄派不为所动,继续闷着头往前走,还差点撞别人身上。   江博臣干脆不顾风度追上去,还提高了音量,“乔荆玉,你给我站住!”   办公大楼前来来往往都是人,大多也认识江校长,这下纷纷驻足。   乔荆玉简直要石化,尴尬地站住了,无奈道:“爸,你干嘛呀?”   “你来学校干什么?”江博臣上下打量他,看到他怀里的保温桶眼睛一亮,心里燃起些许温暖。看来这儿子没白养,知道他忙,还特意来给他送饭。   乔荆玉说:“我来给骆海送饭,最近不是期末大考吗?骆海学习太辛苦了,得好好补补。”   江博臣心里那一丝温暖才刚燃起来,就迅速熄灭,瞟了一眼保温桶,“都什么菜呀?”   “鱼头豆腐汤,清炒西蓝花,辣酱鱿鱼,山药胡萝卜炒木耳。”乔荆玉跟他报了一串菜名。   江博臣咽了咽口水,说:“我也没吃呢。”   “那你快去食堂啊。”乔荆玉作势欲走,“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骆海等着吃饭呢!”   “哎!你先别走…”江博臣把人拦住,欲言又止,“那个…上次跟你说的…”   “什么?”乔荆玉问。   “你奶奶明天到,记得过来吃个饭。”江博臣说,“我会提前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过去接你。”   “再说吧。”   乔荆玉挥挥手,转身走了。   这回期末大考的考场是按照年级排名来分的,每个考场三十人,年级排名越靠前,考场号和座位号就越靠前。   骆海就在第一考场,也就是他们原来教学楼的一楼第一间教室。   乔荆玉来到教室的时候,骆海身边围着许多人,连周围的座位都被坐满了,根本插不进去。   这些人拿着手机,围着骆海叽叽喳喳的讨论问题,乔荆玉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发现有点儿听不懂,好像是数学。他那点数学底子,在高考之后全还给数学老师了。   隔着人群,他能听见骆海正耐心地给大家讲题,声音不疾不徐,又很有磁性。   那一小圈人里时不时发出赞叹声。   “学霸你真神了,这题我之前就遇到过同类型的,老师讲了好几遍我都云里雾里,你讲一遍我就听懂了,而且思路很清晰。”   “那当然了,骆神很牛的好吧,上回周测题目那么变态,他是拿到满分的男人好嘛?”   “骆海,你能帮我看看这道吗?我朋友说这是他们学校老师的押题卷,说不定下午就会考到呢!”   乔荆玉找了个位置坐下,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彩虹屁吹的。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骆海本来就长得挺帅,不仅脸好看,而且肩宽腿长,是很吸引人的类型。现在再加上学霸光环,那在高中生里简直是buff叠满。   乔荆玉托着下巴,眼神幽怨地望着那一圈人,也不出声,他就是要看看骆海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他已经来了。   如果眼神是有形的,那么他两只眼里放出来的毒箭,足够把骆海周围一圈人全都戳死了。   “好了各位,大家该去吃饭了。”骆海清了清嗓子,合上笔,“我有点饿了,有什么问题下午再说吧,下午考试前还有一节自习呢。”   经他提醒,同学们才意识到,现在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已经耽误骆海挺长时间了。   有人觉得不好意思,想要请骆海吃饭,想着吃饭的时候顺便再讨论几道题,但骆海拒绝了。   人群散去,教室里只剩下骆海和乔荆玉两个人。他走到乔荆玉跟前,捏了捏对方的下巴,“不高兴了?”   “没有。”乔荆玉别开脸,原来他早就看见自己了,那还讲题讲的那么起劲?都不知道理理人。   “对不起,我以为很快就能结束了。”骆海说。   实际上,乔荆玉刚进来他就看到了,而且看到乔荆玉之后,他也根本没心思讲题了,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有点敷衍。   乔荆玉阴阳怪气,“你们班同学都挺认真啊,上午不是考语文吗?怎么讨论起来数学了?”   骆海打开保温桶,把菜和汤一样样拿出来,“下午考数学,听说别的学校泄题了,网上流传出来一张试卷,他们都传就是下午的试题,所以都在做这张试卷。”   “啊?那岂不是很不公平?”乔荆玉眉头都皱起来了,“哪个学校泄题了?这次不是全市联考吗?试卷保密程度应该很高呀。”   “我也不清楚,是刚才他们来问我题的时候说的。”骆海说,“不一定是真的,也许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随便拍了一张试题出来。”   “那你看到那个试题了吗?”乔荆玉更关心这个问题,“如果别人都做过了,你没做过,那你岂不是吃亏了?”   骆海笑了,“我没看到完整的试题,只是看到了他们让我讲的几道大题,有人要把试题发给我,我没要。”   “你怎么不要?”乔荆玉觉得他死心眼,“既然别人都看了,那你看看也无妨,反正是他们先破坏了公平性,这不是涉及到全市排名吗?”   骆海说:“没关系,就算那套题真的就是下午的试卷,我根据那几道大题也可以推测,下午的试卷难度不大。”   “那你心里有数就好。”乔荆玉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跟他生气,殷勤地从保温桶里给他倒汤,“阿姨听说你考试,专门给你炖的鱼头豆腐汤,说是补脑的,你要多喝点儿。”   骆海看他不生自己的气了,低着头喝汤,嘴角露出一点笑。   教室里有暖气,整个屋子里都热烘烘的,乔荆玉来的路上比较冷,所以穿的很厚,这会儿就有点出汗。   他脱掉羽绒服,摘掉围巾,感觉脸有一点痒,就伸手挠了挠。   “别动。”骆海瞥见他脸颊上一点小小的红斑,按住他的手,凑上去仔细看了看,“你起冻疮了。”   “冻疮?”乔荆玉瞪大眼睛,“什么是冻疮?”   骆海戳了戳他脸颊上的小红点,“这个就是,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戴口罩?天太冷,皮肤暴露在外面,冻到了,就会形成冻疮。”   “没有。”乔荆玉感觉脸上痒痒,没忍住又挠了几下,“戴口罩太闷了,我打车来的,根本不冷啊。”   “不要挠了,挠破了会溃烂的。”骆海皱了皱眉,是很心疼的样子,“一会跟我去校医院,买冻疮膏。”   “哦,好哦。”乔荆玉点点头,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看自己脸上的冻疮,自言自语,“原来这个就是冻疮呀,看着还好呀,像蚊子咬的包…”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来在村子里时被蚊子叮了一脸包的经历,自己哈哈哈笑起来。   骆海不知道他笑什么。   乔荆玉就是这样,经常一个人傻笑,一点点小事也会觉得很有意思,他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去问为什么。   吃完饭,他们去校医院拿药。   骆海用围巾把乔荆玉的脑袋和脸包得严严实实,像个大粽子。   “我不要。”乔荆玉皱着眉吐槽,“好丑,太夸张了,外面没有人这样裹着头。”   骆海不听他的,“别人像你一样长冻疮了吗?”   乔荆玉拗不过他,只能这么裹着去校医院了。   一进医务室,他就把围巾拆开了。   医生问:“哪里不舒服?”   骆海替他回答:“脸上起冻疮了。”   医生左右看了看,皱眉道:“哪里?”   “就这儿。”骆海指给医生看。   医生又戴上眼镜,凑近看了看,“哦。还真是冻疮,这得拿放大镜看,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怎么了?很严重吗?”乔荆玉紧张起来,“我不会毁容吧。”   医生差点把眼白翻出来,“再晚来一会儿,你这冻疮自己都能好了。”   这几天搬家,所有行李都是我自己打包自己抗下楼T^T,实在太累太忙了,更新比较慢,对不住 T^T 第54章 泄题事件   从校医院拿了药膏,俩人坐在医务室外的长椅上,骆海就给乔荆玉把药膏涂上了。   “明天不要给我送饭了,我回家吃,或者在学校食堂吃,你别过来了。”骆海说。   “为什么?”乔荆玉说,“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考完就放假了,我都送了好多天,不差这一天了。”   骆海觉得这件事没商量,又重新跟他强调一遍,“明天,别过来,一放学我就回家,你在家里等我。”   “好吧。”乔荆玉知道自己再说也没用,“那我在家里等你。”   他想了想,又开始阴阳怪气,“那万一又被同学围起来讲题怎么办?毕竟骆神现在可是大人物了,学霸光环直径一百米。”   “闭嘴。”骆海听见“骆神”这个称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莫名羞耻。因为这个称呼只会让他想起来《洛神赋》。   涂完药膏,俩人准备回教室,还没走出校医院大厅,就在门口撞见了班里的同学。   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特别眼熟。   乔荆玉一下子想起来,这不就是上次他看到的,跟骆海一起进饰品店的那个嘛。   他想到这个女孩帮骆海给自己挑了一个发圈,便也笑着跟人家打招呼。   “你们是不舒服吗?”骆海问。   女生说:“刚才吃多了,胃有点难受,我来买点健胃消食片。”   “好,那我们先走了,医生在里面呢。”   “拜拜~”   两个女生和骆海他们擦肩而过,等到骆海他们走远了,俩人差点蹦起来。   “我的天呐,我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个粉色的头绳,带小鲸鱼的!我以为他是送女朋友的,原来是送男朋友!”   “你不会看错了吧?我看骆海平时一点也不像gay啊。”   “绝对不会看错的,那天我戴了一个头绳,骆海问我在哪里买的,我说在校门口小店,我可以带他去,当天下了晚自习,我就领他过去了,他挑了一个粉色小鲸鱼的。”女生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就刚刚,我看到那个奶油团子,手腕上,就是那个粉色小鲸鱼的头绳啊!”   “卧槽!”   同伴倒吸一口冷气,严肃道:“我们两个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关于骆神和他的…奶油团子。”   其实说起来同性恋,在他们学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个时代比原来包容多了,更何况他们都是高中生,也经常上网,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   他们学校里也有一些同性情侣,有男有女,也许一开始大家刚知道的时候会有一点点好奇,但时间久了,也会把他们当做正常情侣看待。就像他们班里的劭铖和他同桌,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对儿。   不过对于骆海这件事,两个女生都很默契地选择保密,同性恋爱毕竟不是主流,她们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就好。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科考试结束。   随着吹哨声响起,老师们很迅速地把最后一科试卷整理好,各个考场都沸腾起来,教学楼里一片欢呼声。   考完就正式放假了,今天晚上的晚自习也没有了。   同学们纷纷回到自己的班级,把课桌调整到原来的位置,打扫卫生,然后收拾书包回家。   就在大家都很放松的时候,学校里的广播突然响了,教导主任严肃的声音出现在每个教室里。   广播要求高三各个班级的学生原地待命,不准离开教室,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求同学们配合。   这条消息使整个校园炸开了锅,目前学校里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放假了,只剩下高三的学生。一群高三生刚经历了两天高强度的考试,现在神经都处于极度的松弛和兴奋中,听到广播里的消息,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猜测是不是学校里有跳楼的,学校为了封锁消息不让他们出去。因为去年的时候,高三确实有一个学生压力太大跳楼了,当时110、120全都来了。   但这次校园里没有听到警车声。   骆海坐在教室里,耳边是同学们嘈杂的说话声,这是大家为数不多的能在教室里放声说话的时刻,因此都难免有些兴奋。   他下午的时候有些头疼,脸也觉得很烫,考试的时候他坐在窗边,开窗吹了一会儿冷风,才勉强保持清醒。   现在考完试,整个人放松下来,头疼的感觉更严重了。   “骆海,你没事吧?”费泽宇注意到他不对劲,担心道:“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骆海想摇头,但脑袋一动弹就晕,他只能开口说话,“没事。”   他不想多说,因为觉得很累。但这一开口,把费泽宇吓到了,“你声音也太虚了,是不是很难受啊,你等着,我去喊老孟!”   老孟是他们的班主任。   骆海不想麻烦别人,更何况他觉得问题不大,可能是着凉了,就没让费泽宇出去。   费泽宇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还加了点葡萄糖进去,“你喝点热乎的,估计一会就能走了,实在不行一会我陪你去校医院。”   “好,谢谢。”骆海尽量保持声线正常。   过了一会儿,老孟就过来了。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耳边不吵闹了,骆海的头也没那么疼了。   前排有几个同学按耐不住,直接问老孟:“老师,到底什么事呀不让我们走?”   “都安静点!”老孟走到讲台,拍了拍桌子,“大家都知道,原定的安排是今天下午考试结束就放假了,但刚才广播通知大家原地待命。”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教育局接到举报,说我们这次联考,昨天下午的数学出现泄题情况,学校接到教育局通知,高度重视这件事,所以才让同学们暂时留在教室,配合调查。”   老孟说完这些,教室里顿时又炸开了,泄题这件事,班里也都听说了,而且不少同学都从网上提前看到了数学试卷。   这就意味着,即便题目不是从他们学校泄露出去的,他们学校也有很多同学参与了传播。   其实一开始大家看到网上这份试卷,也并没有特别当回事儿,每次大型考试前,网上都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考试原题”,还都是“标清”,实际上都是假的,大家看到了也就是象征性的琢磨琢磨里面的题,就当做押题卷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所谓的“原题”,竟然是真的联考题目,昨天下午考数学的时候,试题发下来,事先做过网上那份试卷的同学都认出来了,考试结束后还讨论很久,可以说人尽皆知。   现在听老孟的话音儿,这事儿有点严重,看过试题的同学心里都有点担心,害怕自己牵扯其中,但仔细想想,那么多同学都看了,要查也是查泄题的人。   面对教室里同学们的躁动,老孟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同学们放心,我相信题目绝不是从咱们学校泄露出去的,咱们学校校风严谨,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故…”   “孟老师,你来一下。”   老孟正说着,外边教导主任过来了,把人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不少人,教育局派来的两个调查人员,还有命题组的一位教授,以及学校高三年级主任,还有江校长。   孟老师当了那么多年班主任,还没在一间办公室里头见过这么多有分量的人。   “高主任,江校长,这是…”孟老师一时有些摸不清,“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孟,你先别紧张。”年级主任神色缓和,“是这样的,今天教育局接到举报之后,就让各个学校加快阅卷速度,并且从中挑选出有问题的试卷。昨天我们学校送去外校阅卷的试卷都送回来了,根据他们那边阅卷老师反应,整个年级就两个满分试卷,全都出自你们班。”   老孟一下子紧张起来,“都是谁?是不是劭铖和骆海?”   老孟是知道他们班里这俩学生情况的,他赶紧解释道:“各位领导,劭铖你们是知道的,这位学生拿过IMO金牌的,他已经保送了…”   “孟老师,我们知道劭铖的情况。”教育局跟过来参与调查的领导也认识劭铖,很清楚劭铖在各大竞赛中的成绩,他皱眉道:“我们现在怀疑的是另一位同学,这两份满分试卷我们都看过了,劭铖的解题思路向来独特,很有个人风格,我们相信劭铖的试卷没有问题,而另一位同学,他的试卷解题过程几乎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而且,我们刚才已经查看了骆海的试题册和草稿纸,他的草稿纸上几乎没有任何演算过程,试题册也出奇的干净。”   “这…这是怎么回事?”孟老师也懵了,不过他关键时刻还是没忘记保护自己的学生,“各位,我虽然也无法解释这件事,但骆海绝对不会参与舞弊的,这个学生很优秀,对数学很有天赋,我是数学老师,我绝对不会看错的,骆海根本不需要作弊,他也不是第一次交出满分的试卷。”   “孟老师,你先别激动。”江博臣刚才一直没说话,因为年级主任和孟老师都知道,骆海的入学手续是他亲自办的,骆海和他有私人关系,因此在这件事上,他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说话。   但现在看到孟老师那么维护自己的学生,他挺感动的,于是安抚道:“老孟,你先别急,我是很相信咱们学生的,不过咱们教育局的同志也是合理怀疑。”   他看向一直坐在办公桌前没说话的人,介绍道:“这位是参与本次联考命题的R大数学系陆教授,答案是他出的,他刚刚已经看过骆海的试卷了,骆海的解题过程几乎和他一模一样,这也许是个巧合,我们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孟老师也看向那位长相并不苍老但双鬓花白的陆教授,“那怎么验证?我们这边肯定全力配合!”   这时陆教授说话了,“让我见见这位学生,我会当场出一份同等难度的试卷给他,如果他交出的答卷让我满意,我就愿意相信这个巧合。”   其实,数学原本就是十分严谨的学科,数学推理是一个逻辑缜密的过程,既然每道题都有固定答案,那么有学生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也很正常。   骆海的答卷之所以让陆问景怀疑,是因为他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小题出题角度很刁钻,最后答案给的解题方法也很清奇。正常情况下,另一位满分试卷劭铖的答题思路才符合常规。   如果骆海没有提前看到过他的答案,他只能认为,这个叫骆海的孩子,和他的脑回路也太一致了。   这几天更新太少,今天多更点,   还债 ●v● 第55章 满分答案   骆海被从教室带走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他感觉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四肢酸痛,脚步也轻飘飘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时,身体是摇晃不稳的。   他身体一直很好,极少生病,以前有点头疼脑热,也不用打针吃药,抗一抗就过去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孟老师很着急,跟他说了很多,骆海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致听明白了,他的试卷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因此被怀疑作弊,现在孟老师要带他去配合调查。   “骆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能做题吗?”刚刚孟老师已经在教室里听费泽宇说了,骆海身体很不舒服,可能是生病了。   他刚摸了骆海的额头,滚烫。   老孟是很心疼学生的,“如果你撑不住,一定要告诉老师,我可以跟他们申请,咱们可以明天再…”   “不用,我能坚持。”骆海打断了老孟的话,“只是做题吗?做完就可以回家了?”   “对,做完你就可以回家了。”老孟不禁悲从中来,觉得他的学生真可怜,无端被怀疑,还要拖着病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场考试就在年级主任的办公室进行。   孟老师带着骆海赶到的时候,高主任那张大办公桌已经被收拾干净,陆教授坐在旁边,面前摊着一张试卷。   这张试卷出的很紧急,没有打印出来,是用考试时的草稿纸手写的。   教育局的两位调查人员、年级主任和江校长都在场,分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和办公椅上。   老孟一看这阵仗,他们几位是不打算出去了,他心里想,至于吗?整的跟三堂会审似的,一群大人在这里吓唬小孩。   既然这些人都不出去,那他也不出去了,留下给骆海壮胆。他给骆海抽出椅子,扶着骆海坐下,“骆海,你要不要喝点水?”   骆海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幅度几乎微不可查,“不用。”   “怎么了?”江博臣打从骆海进来,就觉得这孩子不对劲,脸色太苍白,看着没精神。他问道:“是不是不舒服?生病了?”   老孟赶紧替他回答,“发烧了,脑门儿烫手。”   江博臣一听,也顾不上其他人在场了,亲自上手,摸了摸骆海的额头,“骆海,你觉得怎么样?要不先去校医院看看?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他是不相信自己学校里能出泄题的事,也不信自己的学生会参与这种大型舞弊事件,其实让骆海再做一次题,是他先跟陆教授提了一嘴,他就是想在这些人面前,让骆海用一张新的答卷,狠狠打脸教育局这些人。   但是眼下,他更担心骆海把脑子烧坏。   “现在是,七点整。”骆海没有回答江博臣,而是抬头看了看挂在办公室正前方的钟表,“开始答题。”   因为发烧,他嗓音沙哑,甚至有些粗粝。   江博臣一愣,瞬间感觉到这个孩子的执拗和倔犟,他转身去拿了几张a4纸,放在骆海面前,“草稿纸,够吗?”   “不需要。”骆海把a4纸推开了。   陆问景微微怔愣,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也停下来,他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想起来教育局两个调查员说的,这孩子考试时的草稿纸很干净,几乎没有演算痕迹。   骆海做题很快,快到几乎让人怀疑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一道题读过去,好像脑子里就有了答案。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陆问景出题,并且保证这中间没有任何人见过这套题,现场的几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做题速度。   手机在兜里嗡嗡作响,江博臣看了一眼,是家里的小少爷,他不敢不接,轻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喂,乔乔,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直接炸了,“不是你说的吗?今天晚上跟奶奶一块吃饭,还说提前打电话给我,这都几点了?你还来不来了?不来我睡了!”   “哦哦哦,抱歉抱歉,儿子,是爸爸不对,爸爸今天太忙了,把这事儿给忘了。”江博臣小声说,“今天不行了,学校有点事,教育局的人都过来了,我走不开。”   “那就算了呗,吃饭的事儿改天再说吧,这可不是我不愿意去哈。”乔荆玉乐得清闲,“对了,你们高三考试还没结束吗?骆海说五点就能考完,这都七点多了,怎么还没到家?我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关机了。”   江博臣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就告诉儿子了。   他刚说完,电话就“啪”的挂断,再拨过去都没人接听。   江博臣摇了摇头,“真是个祖宗。”   他在办公室外边、走廊窗户前透了透气,正打算回办公室看看情况,一群学生上楼了,看见他,直冲他走过来。   “校长!骆海被带去哪里了?”   “我们都是来配合调查的,骆海没有作弊,更不可能跟泄题有关,他根本不知道题目泄露,昨天下午是我们在网上看到那套题,才拿给他看的。”   “是的,在那之前,骆海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说追究责任,那也是我们的错,我们看到网上流传的考题,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这件事跟骆海无关,是我们看到考题后,有几道题不会做,才找骆海讲题的。”   “骆海现在发着烧,教育局的领导就算要调查,也不能趁他发烧的时候审问他,抗议!我们要抗议!”   同学们义愤填膺,举手握拳在办公室外边大声喊着“抗议”,孟老师去教室带走骆海的时候,只是说要骆海去配合调查,并没透露太多,他们还以为骆海这就被定罪了。   骆海平时帮助了很多人,昨天找他讲题的几个同学更觉得是自己害了骆海,几个人一合计,就直接找到办公大楼来了。   江博臣被他们七嘴八舌说得一个头两个大,看着他们举拳抗议,一边觉得学生们真热血,精神可嘉,一边又怕办公室里教育局的人听见。   他安抚大家,“各位同学先别着急,骆海没有被带走,目前也没给他任何处分。他现在正在办公室里做题,我相信他会交出让调查组满意的答卷。”   “命题组的教授过来了,他现场给骆海出了一套题目,跟咱们昨天考试题目同等难度,如果骆海能做出来,并且答题思路和昨天一致,那就说明他没有问题。”   “同学们稍安勿躁,骆海做题很快,最后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请你们保持安静,不要影响他做题。”   听到这里,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江博臣转身进了教室,临进门之前,他冲着外面的学生,小声说:“别再喊了哦,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   进了办公室之后,他把办公室的一整面窗帘拉开了。   骆海侧头看向窗外,班里的同学整整齐齐站在那里,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大家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   老孟也看到了窗外的同学们,他以前一直觉得,他们班缺乏凝聚力,毕竟班里尖子生多,谁也不服气谁,又都很有个性,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大家表现的那么团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骆海握着笔,手下的力道越来越轻,字迹也越发凌乱。   试卷仿佛变成一片深邃的白色宇宙,还有一圈一圈的漩涡,那些黑色的数学符号好像会移动,在他的脑子里跳来跳去。   可是他并不害怕,这些符号都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不管是在大山里,还是在城市里,它们陪伴他度过每一个挑灯的夜晚。   “别动。”   骆海嗓音沙哑到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他想起第一天去读书,爷爷牵着他的手,陪他走过细细长长的崎岖山路,爷爷告诉他,你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想起星空灿烂的夜晚,山间刮起闷热黏腻的夏风,有一个少年趴在他背上,对他说,骆海,你跟我走吧。   脑子里很纷乱,身体很难受,但笔下的每一个算式都是清晰的,骆海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很刁钻的题目。   他笑了笑,像是看透出题人故意想要皮一下的心思,以更加清奇的角度解了这道题。   写下最后一行字,骆海放下笔。   办公室里的钟表正好指向八点,此时距离骆海开始做题的时间仅仅过去一小时而已。   “可以提前交卷吗?”他问。   “可以。”   陆问景就坐在他对面,伸手勾过来那张试卷,认真检查起来。   题目是他出的,答案他已经烂熟于心,不需要看什么参考答案。   孟老师很紧张,他自己也是教数学的,简直都想把试卷抢过来自己批改。   过了大概几分钟,陆问景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满分。”   这时,教育局的调查人员接到电话。   他表情严肃的听完,对江博臣说:“江校长,泄题源头已经查到了,我们一会就要赶过去,今天多谢你们的配合。”   “我可以走了吗?”骆海还坐在那里,高烧让他有点迟钝,也忘记了该注意的礼貌用语。   老孟连忙说:“可以了可以了。”   骆海站起来,或许是起的太急了,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陆问景离他最近,一把将他接住,冲老孟喊:“快叫救护车!” 第56章 心有杂念   乔荆玉赶到学校,救护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等他进了办公大楼,碰见费泽宇他们几个同学,才知道刚才那辆救护车里就是骆海。   费泽宇嘴皮子特别快,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乔荆玉。   这时正赶上江博臣送完教育局的领导,从另一头的楼梯上来。   乔荆玉恶狠狠瞪了江博臣一眼,转身飞快下楼了。   江博臣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追上去。   来到学校门口,乔荆玉打了个出租,江博臣紧赶慢赶,眼看着乔荆玉上了出租车,好像还听见这家伙跟司机说了一声“快走”,他没办法,只能回学校车库开自己的车。   医院里人特别多,乔荆玉是个逛超市都能迷路的主儿,平时哪里轮到他自己来医院,跑到大厅就懵了,问了一路才找到输液室。   输液室外边长椅上,坐着骆海的班主任老孟,老孟不认识乔荆玉,但乔荆玉认识他,之前给骆海送饭见过。   他问老孟:“老师,骆海在里边吗?”   “你是…”老孟抬起头,一脸憔悴,指着输液室里头,“在里边呢…”   话音刚落,乔荆玉进了输液室,输液室里没几个人,他一眼看见骆海,骆海床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调整点滴的速度。   “陆老师?”乔荆玉有点惊讶,待陆老师回过头来,可以说是震惊了,“您怎么在这儿?”   “我…”   “哦,别说了,我知道了。”   不等陆老师回答,乔荆玉就自己明白过来了,费泽宇说了,教育局带了个教授过来,现场给骆海出题。   “你是教育局那帮人一伙的,明知道骆海发烧,还让他做题,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反正这是在学校外边,数学建模课也已经结课了,成绩都出来了,乔荆玉也不怕他,口无遮拦。   陆问景一愣,这事儿有那么严重吗?   他问乔荆玉:“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啊。”乔荆玉说。   以前别人看见骆海和他,总要问一句,“这是你哥哥吗”,今天终于逮住一个不这么问的了,乔荆玉总算占了一回口头便宜。   他走到病床前,在一旁的陪护椅坐下,“医生怎么说的?”   “高烧,点滴里加了退烧针,应该快醒了。”陆问景也坐下来。   乔荆玉说:“那您怎么还不走?”   他虽然对陆老师这伙人有点意见,但也听费泽宇说了,今天是陆老师背骆海上救护车的,因此还是很感谢的,“今天麻烦您了,骆海这里我会看着的,您回去吧。”   “我……”陆问景又被他问住,按理来说,自己是该走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慌乱,骆海就倒在他怀里,在救护车赶到之前,这孩子就一直在他怀里,直到救护车赶到,也是他把人背到了救护车上。   赶到医院之后,医护人员都以为他是骆海的爸爸,测量出骆海高烧快40度之后,把他一通训斥,说他不负责任。   陆问景叹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里,怎么不见家长过来?”   乔荆玉想起来被他甩下的江博臣,“那个…我爸就快过来了。”   “嗯,那我就先走了,你看着点他的吊瓶。”   “好,陆老师再见。”   “对了。”陆问景都走到输液室门口了,又转过身问:“你的期末作业,不是自己做的吧?”   “……”乔荆玉呆住,有那么明显吗?   陆问景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江博臣取完车,从学校里出来,正赶上晚高峰,被堵在高架桥许久,赶到医院的时候,骆海的点滴已经打完了。   人还在睡着。   江博臣跟医生问了几句,了解了情况,又把坐在门口的老孟送走,这才回到输液室里跟乔荆玉大眼瞪小眼。   “怎么?晚饭放你鸽子了,还在生爸爸的气?”   “谁在意这个啊。”乔荆玉不屑。   “那是因为什么?”合着不是因为这个,亏他想了一路的道歉词。   乔荆玉质问他:“你为什么不保护骆海?”   “怎么保护?”江博臣说,“告诉教育局的人,这是我的关系户,你们别为难他?骆海是自尊心那么强的孩子,他连发着烧都要做题,想证明自己的清白,甚至不愿意等到第二天,我真的那么做,才是害了他。”   “你都不知道,今天骆海做完陆教授那套题,用了不到规定时间的一半,那群人震惊的嘴里能塞下一个大鸭蛋。”   江博臣说着,自己没忍住笑了。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乔荆玉也不得不承认,刚才是他想的简单了。   父子俩人刚坐下说了几句话,江博臣的手机就响了。   “哎呦,刚出来太匆忙,忘记跟你奶奶说一声了。”江博臣接起电话,“喂,妈,学校里出了点事情,我刚处理完,忘记跟你说了,今晚别出去吃饭了。”   “乔乔…”江博臣看了乔荆玉一眼,乔荆玉疯狂摇头。   “乔乔他估计已经吃过了,今天晚上就算了吧。”江博臣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挂断电话,江博臣说:“奶奶说在家里做饭,我说你吃过了,但我得回去一趟,奶奶今天刚过来,不能让她一个人吃饭。”   “嗯,那你快回去吧。”乔荆玉说。   江博臣不放心,“要不要请个护工?”   “请什么护工啊。”乔荆玉无语,“只是发烧,又不是伤残,我能照顾。”   “好,那骆海醒了,你记得给他买点晚饭吃,他发烧,你给他买点粥喝就行,别太油腻了。”   “我知道。”   “你自己也要好好吃饭啊,我刚看到门口有一家餐馆,你要是懒得出去,就点外卖。”   “哎呀,你快走吧,我知道。”   江博臣走后,输液室里安静下来,输液室本来人就不多,渐渐的,都走干净了。   只剩下乔荆玉和骆海两个人。   乔荆玉闲着无聊,玩了一会儿手机,就趴在骆海床边睡着了。   输液室的门被人推开,又有人提着吊瓶进来,陪同的家属大声说着话。   骆海听到说话声,皱着眉醒过来,手有点凉和麻,他动了动手,感觉到手边毛茸茸的头发。   乔荆玉的头发在输液室冷白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茶棕色,弯弯曲曲的自然卷,蓬松凌乱,十分可爱。   他忍不住抬起手,却在触碰的一瞬间停住。   如果他心思不纯,心有杂念,那么这样的触碰是不是一种冒犯?   骆海嘴里有些发苦,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他看着乔荆玉,最终只是垂下手,轻轻扯了扯乔荆玉蜷曲的发尾,克制又小心。   “嗯…”乔荆玉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你醒了啊?”   “嗯。”   乔荆玉打了个大哈欠,揉了揉眼睛就去摸骆海的额头,骆海的额头凉津津的,可能是出汗太多,现在汗都晾干了。   “不烧了。”乔荆玉说。   温热的手心覆盖在额头上,又迅速离开。骆海差点忘记怎么呼吸,“你怎么过来的?”   “我去学校找你,他们说你发烧晕倒了,我就过来了。”乔荆玉想到骆海连着做了一下午题,还出了那么多汗,一定很消耗体力,“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骆海确实感觉嘴里很干。   乔荆玉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温水,送给他嘴边,也没有松手把水杯交给他的意思。   于是骆海就着乔荆玉的手,把一杯水喝完了。   乔荆玉把水杯放下,“你饿吗?我给你订个粥吧。”   骆海不想在医院多待,乔荆玉身体不好,输液室里什么人都来过,他不想乔荆玉在这里待太久。   “咱们回家吧,回家再吃。”   “你行不行?”乔荆玉担心他再反复发烧,“要不要去找医生开点药?”   骆海已经下床,穿上鞋子,“家里医药箱有退烧药。”   他看到自己的鞋带被人重新系过了,整整齐齐的,两个板正的蝴蝶结。   “是谁送我来的?江叔叔吗?”骆海问。   “不是,是你们班主任和陆老师,我来的时候,陆老师在屋里看着你打针。”   骆海回想起那位陆教授,其实在办公室里就应该认出来的,但他当时发高烧,脑子有些不灵光。   他是见过陆教授的,那次给乔荆玉送作业,在学校走廊里,难怪今天在办公室见到,就觉得十分熟悉。   乔荆玉说:“听说是陆老师把你背上救护车的,也得亏是陆老师,别人肯定背不动你,陆老师个子和你差不多,才能背动你。”   原来真的有人背着他,骆海怔住,他还以为是做梦。   骆海身体向来很好,从医院挂完水回来,就彻底退烧了,也没有出现反复发烧的情况。   期末考试结束,他正式放寒假了。   此时距离过年仅仅只有十几天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即将过年的气氛,相反的,乔荆玉和骆海这里就比较冷清。   江博臣虽然放假了,但忙着陪奶奶到处玩,逛景点,乔珍又不在国内,姥姥姥爷虽然催了很多次,让乔荆玉收拾东西,过去住几天,但乔荆玉不想把骆海丢下。   骆海本来就没亲人,在年关这样团圆的日子,他更不能让骆海一个人了。   腊月二十八,保姆阿姨也要回家了,她给乔荆玉准备了很多菜和肉,都放在冰箱里,特意叮嘱了骆海,要记得做过乔荆玉吃。   阿姨走之前,给家里做了大扫除,望着干干净净却空空荡荡的大房子,乔荆玉有些难过。   “骆海,你会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看电影,这是他们最近刚开始的娱乐方式。   乔荆玉怕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太过唐突,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骆海,“我是说,你有想过,去找他们吗?”   大荧幕的光扫在骆海脸上,他垂下眼睛,“很小的时候,幻想过他们的样子,后来就没有想过了。”   他已经过了爱幻想的年纪。   其实乔荆玉一直都不敢问关于骆海父母的事,他知道,骆海是作为弃婴被骆爷爷捡到的,村子里的人都说骆海是弃婴,骆海自然也默认自己的身份是弃婴。   可他不愿意相信骆海是被抛弃的。   也不想让骆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   “骆海,要不,我们试着找找你的父母吧?” 第57章 过新年了   亲生父母是谁?自己为什么被抛弃?这是很多弃婴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心结。   乔荆玉不想让骆海带着这个心结过一辈子,他期待骆海能给他一个确定的回答,如果骆海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么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努力帮他。   可是骆海却说:“没有必要。”   不是想或不想,而是没有必要。   骆海说:“他们找我,肯定比我找他们更容易,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没有来找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乔荆玉不禁愣住,他从没在骆海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带着自弃一般的凉薄和嘲讽。   骆海低声说:“这说明,我并不是被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是个不被欢迎的生命。他们把我丢在深山里的时候,是想送我再入轮回的,因为我的出生是个错误。”   “骆海…”乔荆玉听着这些话,鼻尖酸涩,他轻轻抚上骆海的肩膀,特别后悔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对不起。”   是他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和骆海感同身受,但实在可笑。   乔荆玉难过的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让骆海十分不忍心,他看着面前沮丧的卷毛小狗,温声说:“你永远不用向我说对不起。”   遇见乔荆玉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开心的,一天比一天有希望,让他觉得活着很值得。如果说爷爷的存在让他接受了命运,那么乔荆玉的出现,是让他历经悲苦也不后悔活这一遭。   他弯了弯唇角,揉乱乔荆玉一头卷毛,“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乔荆玉瞪大眼睛,凌乱碎发张牙舞爪。   “其实…”骆海停顿了一下,说:“我的亲生父母应该就在这座城市。”   “真的?”乔荆玉的心一下子又被吊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骆海想了想,说:“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好,”   家庭影院的灯被乔荆玉打开,室内恢复了光亮,乔荆玉跟着骆海出去。   大荧幕上,《断背山》少儿不宜的内容正在播放,配着大尺寸的屏幕,感官刺激格外强烈。   这是骆海在网上找到的未删减资源,今天乔荆玉突然说要看电影,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播放了这部片子。   或许只是想试探一下,乔荆玉看到两个男人的亲密戏作何反应,但是,看到乔小狗清澈的眸子,骆海后悔了,他最终还是放弃,掐着点把乔荆玉骗出去。   卧室的衣柜被骆海打开,他从里面拿出那个略显陈旧的红色包袱,又将包袱解开。   “就是这个小被子,爷爷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唯一的东西。”   乔荆玉看到,那是一条天蓝色格纹小被子,应该年代久远,格纹都不明显了。   “这里,有个棉布标签。”骆海指给他看,“你看,生产商就在这座城市。”   乔荆玉的注意力却被标签上的logo吸引,彷佛一颗小炸弹,一下击中他记忆中的某根神经。   他皱了皱眉,“骆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被子。”   似曾相似的感觉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乔荆玉知道,有时候人在面对某样东西,或者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会产生这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海马反应”,但他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他真的见过这个大logo。   乔荆玉说:“我能拍一下吗?这个被子和logo。”   骆海点了点头,没有阻拦。   反正乔荆玉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也许就是觉得熟悉,很想回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过几天想不起来就算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骆海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包裹,送到家里来的时候,乔荆玉还挺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实在想不到谁能给骆海寄新年礼物,等骆海拆箱才知道,是文具厂商寄的新年礼盒。   骆海寒假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直播七八个小时,有时候是刷题,有时候是录播讲解高中数学。   他做了一个讲课合集,叫【寒假二十天,高中数学速成系统班】。这个合集的数学课程比较基础,很适合那种在学校吊车尾的人寒假突击自学。   虽然乔荆玉怀疑这个怀疑就是个噱头,但不妨碍慕名来听课的人很多。   骆海经过试用,有选择性的接了两个推广,其中一家就是寄包裹的文具品牌。   品牌商寄过来的新年礼盒里,不仅有整套的漂亮文具,还有一套他们自己设计的新年春联,包括几张形态各异、字体不同的福字。   “咱们把春联和福字贴起来吧,看着挺可爱的。”   新年就是兔年了,春联和福字上都是可爱的小兔子元素,乔荆玉特别喜欢。   骆海说:“行,我去找双面胶。”   最后春联贴在入户门,福字给每个房间的门上都贴了一张。   上午忙活完家里的事,已经十点了,乔荆玉换衣服,准备去姥姥姥爷那里吃午饭。   今天晚上除夕,他已经答应了爸爸,要回家陪奶奶一起过,那晚上的时候就不能在姥姥姥爷这边守岁了,所以中午先提前过去吃一顿团圆饭。   “骆海,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姥姥家吃饭吧。”乔荆玉蜷着腿在床上穿袜子,“我跟姥姥说了,她很想见见你呢。”   大过年的,他不想让骆海一个人在家,显得孤孤单单的。   “合适吗?”骆海有些犹豫,他是想陪着乔荆玉的,但这是人家的家宴。   乔荆玉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中午你跟我一起在姥姥家吃饭,下午我们在姥姥家里玩,晚上再去我爸爸那里。”   江博臣特意嘱咐了,晚上年夜饭一定要带着骆海,别让骆海落单。   骆海想了想,就答应了,毕竟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也不想跟乔荆玉分开。   还没出门,骆海主动问:“要不要买点东西带着?我第一次见你姥姥姥爷,空手不好吧?”   “你想带什么?”乔荆玉从来都是空着手去,再满载而归,简称空手套白狼,“我姥姥姥爷什么都不缺的。”   这话倒不是客套,两位老人跟乔荆玉一样都是享乐型的,平时买东西都是论堆,再说了,家里后辈比较多,经常去看望他们,谁都不空着手。   骆海还是犹豫,“这…还是不太好,要不我买点水果。”   “非得拿点什么是吧?”乔荆玉说,“你等着。”   他跑到储物间,拎了几个礼盒出来,有茶叶和酒,还有阿胶。   “就这些行了吧?上回我妈买了准备送礼的,结果没去。”   正好让他们捡个现成的。、   赶到乔家别墅,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别墅里人很多,一楼客厅里都是小辈儿,各种亲戚家的孩子。   姥姥一直盼着乔荆玉过来,就在一楼等着他,看到他手里提着东西,还跟大家吐槽:“哟,你们看他,他还知道带东西了。”   “唉,这都是骆海准备的。”乔荆玉把骆海介绍给姥姥姥爷还有舅舅舅妈认识,其他的人就没必要了,问就说是爸爸那边的亲戚。   姥姥姥爷都知道骆海的情况,对他格外亲切,就问了几句学习上的事,又狠狠夸奖了一番,就放他们两个去玩了。   客厅里的小辈们扎堆说话,有些是乔横母亲那边的后辈,有些是乔荆玉他姥爷几个兄弟家的孙子。   打桥牌的聚成一堆,玩游戏的聚成一堆,有人在钢琴边弹奏,还有几个人围着乔横,看他写春联。   看到乔荆玉来了,纷纷喊他加入自己的阵营。   “乔荆玉,过来。”   乔横撂下毛笔,向乔荆玉眼神示意,看到他背后的人,又有点诧异,他弟弟跟这个骆海的关系也太好了点……   “走,咱们也去写两笔。”乔荆玉很自然地扯着骆海的袖子,领着他来到桌子跟前。   乔横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骆海。   感觉到那道不友善的目光,骆海也抬起头,朝乔横看过去,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屋子里顿时有了火药味。   旁人并不知情,乔横舅舅家的孩子问道:“小乔,这是谁?”   “哦,我堂弟。”乔荆玉顺口胡诌。   说话间,已经有人将毛笔递给他,乔荆玉挠了挠头,“写点什么好?”   “写个对联吧。”有人说。   乔荆玉想了想,最后在红纸上写了一副春联。   「五色云中春正丽,万年枝上日初长」   这副春联写得十分漂亮,乔荆玉的毛笔字清隽秀气,骆海不懂书法,但也能看出来,他是练过的。   方才乔荆玉去写两笔,骆海只以为他就是随便写写,没想到他能写的那么好。   有人嚷嚷着,要去书房叫姥爷出来打分,原来他们每个人都写了,为了公平,还不能让姥爷知道是谁写的。   “姥爷要是知道是谁写的,那还用评吗?小乔第一,大乔垫底,哈哈哈!”   他们习惯这么称呼乔横和乔荆玉,姥爷这一脉,到这一辈,只有他们两个孙子。   起头说要评分的人去喊姥爷了,又有人说:“小乔,你堂兄还没写呢,让他也写一个吧,老爷子一会肯定发红包,只要写了都有份。”   堂兄?乔荆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到那个男生把毛笔递给骆海,才反应过来。   骆海没接,“我不会用毛笔。”   “不会?”男生似乎有一点惊讶,“你没练过书法?”   “真的假的?还真有人小时候不用练书法?”男生身旁的另一个人说。   在场的几个人,家境都十分优越,自小接受精英教育,跟乔家有来往的亲戚们,大多也是书香门第,他们都很重视孩子的培养,书法是最低要求,不论写的怎么样,基本人人都学。就算在课外不学,在学校里也是要学的。   有人问:“你爸妈都不逼你学吗?”   乔荆玉皱了皱眉,感觉这几句话有点令人不适,他说:“不会就不会呗,这又不是什么必须的技能。”   乔横就在一旁看热闹,一句话都没说,实际上刚才开口说话的那两个人都是他妈妈那边的亲戚,也都是一笔烂字儿。   “骆海,你过来坐。”乔荆玉拉开书桌前的木椅子,“我教你怎么用毛笔。”   “姥爷一会看字发压岁钱,只要写了就有份。”   骆海被乔荆玉按在椅子上坐着,乔荆玉站在他身后,弯着腰,贴着他的后背,猝不及防握住他的手,温热的鼻息扑在他耳畔,“咱们就写个福字吧。”   被乔荆玉这么环绕着,骆海整个上半身都僵直,那贴在耳畔的温热气息,几乎使他半边身体酥麻。   乔荆玉的手白皙细腻,平时看着没什么力气,却能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写出像模像样的一个“福”字。   海哥回去狂练书法 ╰(‵□′)╯ 第58章 他的小狗   在姥爷家吃过饭,时间还早,乔荆玉不想那么早就去爸爸那里,主要是他跟奶奶不熟,不想跟她面面相觑、尴尬寒暄。   姥爷家里客房很多,中午一起吃饭的几个孩子都没走,三三两两的都去午休了,说下午要打牌。   乔荆玉在这里有自己的房间,就也带着骆海去休息了。   这间卧室还是乔荆玉小时候住的比较多,那时候爸妈工作忙,经常把他放在姥姥这里,一放就是很多天。   后来长大了,乔荆玉不需要人时时看顾了,就很少过来住了,只偶尔逢年过节时在这里过夜。   因此卧室里的摆设还是乔荆玉小时候的样子,各种毛茸茸的玩具,就连地毯都是云朵的形状。   “你睡床,我在沙发上坐会儿就行了。”骆海一进屋,就自觉跟乔荆玉分开。   上午在楼下的时候,乔荆玉握着他的手写字,那几分钟身体相贴的接触,对他而言很是煎熬。享受,沉溺,又怕自己失态,所以他必须和乔荆玉保持适当的距离,   “为什么呀?”乔荆玉无语,“咱俩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你睡觉不老实,总是压我。”骆海面不改色的陈述理由。   乔荆玉不信,“我有吗?”   骆海说:“有,忘了吗?之前在村子里时,因为睡觉不老实,踢开蚊帐,被蚊子叮了一脸包。”   “…好吧,黑历史也不要总提。”   乔荆玉冬天爱发饭困,躺下没多久就有了睡意。   骆海昨晚直播到半夜,睡眠不足,所以比他睡着得还快。   乔荆玉想了想,虽然屋子里温度还行,但还是从柜子里取了个毯子给他盖上。   给骆海盖上毯子的瞬间,他突然想起那个大logo是在哪里见到的了。   他飞快跑下楼,敲开姥姥的门。   姥姥姥爷正准备睡觉,都被他搅和了。   “宝贝,怎么了呀?慌慌张张的。”姥姥问。   乔荆玉连忙问;“姥姥,我小时候那些旧衣服旧毯子什么的都在哪里?”   乔荆玉小时候的东西,都是姥姥给收着的,什么都没扔过。姥姥问:“你找那些东西干嘛?都在储物室放着呢。”   “好!我去找找!”乔荆玉说完就要走。   姥姥将他喊住,“哎呦,你别自己找,我让张阿姨帮你,回头又弄得乱糟糟的。”   储物室在负一楼,有好几间,其中一间里面都是放的乔荆玉小时候的东西。   张阿姨指着几个防潮箱说:“都在这里了,你是要找什么?”   “一条毯子,就是我小时候的一条安抚毯,我不记得是什么颜色了,上面有小熊图案。”乔荆玉又拿出手机,指着一个大logo给阿姨看,“好像还有一个这样的logo。”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件了,阿姨当时都还没来乔家打工,她也不清楚,“那咱们就挨个找吧,你姥姥做事最细致,应该是把你小时候的东西都分类了。”   乔荆玉连着打开几个箱子,果然姥姥都给分类了,这就好找了,他很快就找到放被子和毯子的箱子。   一通乱翻。   乔荆玉终于扒出来那条安抚毯,跟他记忆中有些偏差,毯子上不是小熊图案,而是小象图案,毯子边边上有个棉布标签,标签上有一个大logo,和骆海小被子上的一模一样。   他抱着毯子,扔下储物室一片狼藉,又去敲姥姥的门,老太太已经睡着了,又被他摇起来。   姥姥无奈道:“我都要被你搞的神经衰弱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姥姥醒了再说?”   “姥姥,”乔荆玉把毯子摊开,“你还记不记得这条毯子,是在哪里买的?”   姥姥皱了皱眉,她有点老花眼,说:“把我的老花镜拿过来。”   乔荆玉赶紧递上。   姥姥戴上老花镜,抖开小毯子看了一阵,“好像是你妈妈买的,那时候可流行了,跟你同龄的孩子,几乎是人手一件。”   人手一件?那看来也算童年记忆了。   乔荆玉立刻有了新思路,他给毯子拍了一张照片,又给logo拍了特写,发布在一个特别多人使用的社交app上。   【大数据把我推给同龄人,大家的同款毯子还在吗?】   这条帖子一发出去,乔荆玉就买了推广,大数据会根据他的选定范围,把这条推送给他的同地区同龄人。   做完这些,乔荆玉就在姥姥屋里睡了,他睡得比较沉,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   他以为骆海还没睡醒,正准备去楼上喊骆海,途径楼梯口,就看见骆海正在客厅里跟人打麻将。   跟骆海一起打麻将的有乔横,还有另外两个亲戚家的孩子,比乔荆玉还小。   这俩人看见乔荆玉,简直如临大赦,“哥,你终于来了!我输得内裤都要脱在这儿了!你堂兄太厉害了!”   乔荆玉也很惊讶,“你还会打麻将?”   骆海说:“爷爷教过我,我也很会打扑克。”就是没怎么跟除了爷爷以外的人打过。   牌桌上的小孩跟乔荆玉吐苦水,“刚刚我们打牌,三缺一,想着去楼上叫你,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我想着凑够人就行,就把他叫下来了。他还说他很久没打过,几乎不记得规则了,结果把把赢!”   乔横打麻将也是个中好手,结果在骆海这里,也仅仅是保本不输的程度,另外两个人是被骆海按住狂薅。   他们是用糖果做筹码的,一颗糖果代表一百块钱,骆海这里已经攒了一堆糖。   乔荆玉觉得还是见好就收,“我们不打了哈,得回去了。”   乔横说:“那先把筹码兑了再走。”   “不用了,”骆海拒绝了,今天玩的太大,真把筹码换成钱,金额都构成赌博了,“重在参与,大家玩的开心就好。”   其他人不用掏钱,当然乐得愿意。   “那我送送你们?”乔横说,“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车钥匙。”   “也行。”乔荆玉想着省得打车了。   乔横开了一辆路虎,载着骆海和乔荆玉去江博臣那里。   后视镜里,后排那俩人并排坐着,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肢体动作。   乔横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今天主动提出来送他们,乔横就是想观察一下,因为他老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氛围,实在是有点…   乔横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乔荆玉可是他姑姑唯一的孩子。   姥姥家到江博臣那里车程不短,乔荆玉坐着坐着就困了,脑袋往骆海肩膀歪去。   他迷迷糊糊的,却并不排斥骆海的身体,很踏实地靠过去,半个身子都贴进骆海臂弯里。   乔横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在乔荆玉的脸即将贴到骆海脖子时猛咳一声。   乔荆玉吓了一跳,立刻清醒过来。   “你嗓子怎么了?”他问乔横。   乔横随口胡诌,“感冒了,有点痒。”   “有病赶紧吃药啊。”乔荆玉吐槽,“心脏病都要吓复发了。”   经过这么一出,他也不困了,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没精打采的。   骆海看他脸色不愉快,问他:“怎么了?马上就见到奶奶了,不高兴吗?”   乔荆玉撅着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骆海,我不喜欢奶奶。”   “为什么呢 ?因为你刚出生的时候 ,她想要把你送走吗?”骆海记得这件事,乔荆玉是跟他讲过的。   如果是因为这个,乔荆玉心里排斥他奶奶也很正常。   乔荆玉摇摇头,“不是的,是因为奶奶也不喜欢我。”   “怎么会 ?”骆海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乔荆玉,他那么可爱。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乔荆玉说 。   其实奶奶一直都不喜欢他,一开始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后来是因为他长得不像爸爸,再后来则是因为他不姓“江”,而是姓“乔”。奶奶一直很介意这件事。   “不开心就不过去,没必要勉强自己。”前头乔横说话了,“要不我掉头吧,跟我回去吃年夜饭。”   “不,不要。”乔荆玉可怜巴巴的,皱着眉毛说,“我都答应我爸爸了。”   “唉,算了,去就去吧。”他叹了口气。   江博臣现在住的地方,是以前跟乔珍结婚的婚房,也是乔荆玉从小长大的房子。   不过自从乔珍和江博臣离婚,乔荆玉就没回来几次了,他还是挺怀念的。   乔横没进家门,把人送到就走了。   骆海跟着乔荆玉进门,见到了乔荆玉的奶奶。老太太看起来很时髦,对乔荆玉也很亲切,但骆海能感觉到,她的亲切不像乔荆玉的姥姥那样熨帖,反而是有些隔膜的。   江博臣在厨房里忙活,奶奶没跟乔荆玉说几句话,也进厨房帮忙了。   乔荆玉松了一口气,带骆海去自己房间参观,俩人在屋里打了一会儿游戏。   乔荆玉有点口渴,去厨房拿果汁。   他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骆海下楼去看,瞧见他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进去,缩着肩膀,背影伶仃又可怜。   骆海放轻脚步走上前,听到厨房里的说话声。   “我早就说过,那女人不是过日子的人,耽误你那么多年,现在离婚了,孩子也不跟你姓,也不跟着你,那跟你还能亲吗?”   “离了也好,你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一个,我上次跟你说的,你姑妈介绍的咱们老家那边的一个姑娘,在这边工作,年轻漂亮,你跟人家认识认识。”   “有空了也去见见…”   “趁着还能生,赶紧再要个孩子。”   这对话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乔荆玉肯定是都听见了。骆海猜测,这个奶奶估计没说乔阿姨什么好听的。   他看到乔荆玉脸上落寞的表情 ,心里难过的滋味无法言说,恨不得立刻把江博臣绑去结扎,让江叔叔只能有乔荆玉一个孩子。   让乔荆玉永远享受独一无二的宠爱。   他的卷毛小狗,那么可怜,那么脆弱,那么敏感,如果江叔叔真的再婚有了其他孩子,小狗该怎么办?   江博臣:骆海,我得罪你了吗? 第59章 你太大声   乔荆玉转过身,猝不及防看到身后的骆海,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过来,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也没有说话,一声不吭地跑上楼了。   但骆海看到他眼睛红了。   乔荆玉应该很难过,但他就是那种一点小事都要搞得地动山摇,但真正让他伤心的事,他反而总是忍着。   骆海不放心,也跟着上楼,或许乔荆玉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失落的模样,但他不能不管。   卧室的门打开。   乔荆玉坐在地毯上,垂着头,两条手臂圈着自己的膝盖,眼泪一颗一颗的滚落,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哭泣也显得寂静和无助。   骆海的心都要揪起来,他以前常看到书里形容一个人心疼另一个人,就是“揪心”的,可他难以想象那种感觉,现在却明白了。   他推门进去,半跪在乔荆玉跟前,把他的卷毛小狗紧紧抱在怀里,又生怕乔荆玉听到他胸腔里澎湃的心跳声。   “不要听她说的那些话,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安排,江叔叔一句话都没说,其实就是拒绝的。”   “不…不是的。”乔荆玉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哽咽,“我都知道的。”   骆海轻声问:“你知道什么?”   乔荆玉垂下眼睛,低垂的、长长的睫毛,使他看上去更加忧郁。   “骆海,我知道我爸爸会再结婚的,妈妈也会结婚,他们都会跟我分开住的。等你考上大学,你也会离开我,我就要一个人生活。”   “也许你们有空了,会来看看我,但我大多数时间,都会是一个人。”   “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很多人都喜欢独处,可是我…我只是有点害怕孤独。”   “但是没关系,我会慢慢习惯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都要慢慢习惯。”   乔荆玉断断续续说着,声音很平静,眼泪却很汹涌。   那些眼泪带着温度,打湿了骆海的胸口,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他,“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可最终还是选择克制,帮乔荆玉擦去眼泪,安慰他:“那都是以后的事,你不会一直一个人的,你会认识很多人,会恋爱,会结婚,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骆海忍着心里的苦涩,这样说。   “我不要。”乔荆玉说,“我不想恋爱,没有人能忍受我的脾气,我又那么懒,那么废物,我没有一点优点,没有人会真心爱我。”   “我也不想结婚,也不想要孩子,小孩简直太可怕了,我有钱要给小孩花,他们还会吱哇乱叫,大哭大闹,完全没办法沟通,最关键的是,”乔荆玉停顿了一下,“从我给我爸妈当儿子的经验来看,养孩子没用。”   悲伤的氛围,因为他这句话瞬间瓦解,骆海差点没忍住勾起嘴角,也是 ,他也没办法想象乔荆玉做爸爸的样子。   更不愿意去想,乔荆玉作为别人丈夫的样子。   晚上七点多,年夜饭准备好了,江博臣上楼叫两个小孩吃饭。   客厅电视里正播放着春晚前的采访环节,红红火火的,看着还挺热闹。   乔荆玉站在窗边和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那边是中午,说大街上也在庆祝中国春节,她和自己的学生在一起。   恰逢这样的日子,乔荆玉又在自己身边,江博臣也接过电话,和乔珍说了几句话。   骆海注意到,从江叔叔拿起手机,江奶奶的脸色就变了,厌恶又刻薄的样子简直溢于言表。   他一开始是很不明白乔荆玉的父母为什么离婚的,按理来说,乔阿姨和江叔叔两人的学历、工作、颜值,各方面都是匹配的,又是大学同学,他们这个家庭很富足,乔阿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江叔叔也很顾家,各方面的矛盾应该是很少的。   但现在看江奶奶这个样子,再联想乔荆玉说出生时差点被奶奶送走,骆海觉得,江叔叔这段婚姻,大抵是因为原生家庭干涉太多,消磨了夫妻感情。   吃饭的时候,江奶奶也没有消停。   话里话外都在说,家里太冷清,过年不热闹,江叔叔的爸爸去世很早,她有多不容易,到了晚年,也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江博臣是独生子,其实这次让江奶奶过来,也有考虑到老人以后的养老问题。   “妈,过完年别走了,我在这边给你买个小房子,你以后就在这边养老吧。”   江奶奶笑着说,“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哪能这么早就不走了,我东西不得收拾收拾,老家的房子也要托人看着呀。”   “那就年后,我找人把你送回去,顺便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再把你带过来。”江博臣说,“这段时间我都在看房子,现在有个很不错的小户型,小区环境很好,离我也近。”   “再近能有家里近便吗?”江奶奶环顾家里一圈,“家里这么大的房子,房间这么多,还买什么房子?那不是浪费钱吗?”   她说:“房子你可千万别买,这里寸土寸金的,你有点钱还是存起来。我住家里就很好,平时还能照顾照顾你,给你做做饭,等你再要个孩子,我还能帮着照顾……”   “妈!说了别提这回事了。”江博臣打断她的话,眼神示意她孩子还在这里。   江奶奶朝乔荆玉看了一眼,也没继续说了。   “我吃饱了。”乔荆玉撂下碗,转身上楼去了。   这才刚开饭,还没怎么吃呢。   江博臣叹了口气,“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当着乔乔的面说这些。”   江奶奶听到“乔乔”就来气,孙子不姓“江”,这是她一辈子的心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跟他妈都离了,还不许你再找啊?这孩子就是被你们给惯的,太自私了。”   “江叔叔,我也吃饱了。”骆海放下筷子,起身说:“我去看看乔乔。”   “哦,好,你上去吧,一会儿记得下来吃水饺,叫上乔乔。”江博臣说。   一顿饭吃的很不愉快,江博臣也有点不高兴。   老太太虽然喜欢唠叨,但也不忍见儿子苦恼,索性不说了。   今天除夕,他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吃完饭就是看会儿春晚,然后各自休息。   乔荆玉和骆海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一夜,明天一早去姥姥家拜年。   洗完澡,乔荆玉想去妈妈书房找本书看,路过乔珍的卧室,看到门开着一条缝,里边亮着灯。   “谁呀?”他还以为是爸爸,便把门推开了,看到人,愣了一下,“奶奶,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奶奶正准备铺床,放下手里的枕头说:“我昨晚睡的那间卧室灯坏了,不亮了,还没找人来修,你爸爸让我到这间卧室睡。”   “什么?不可能。”乔荆玉皱眉,“这是我妈妈的房间。”   乔珍和江博臣结婚后,还在家里保留着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卧室,因为她想有自己独立私密的空间。   这间卧室,连江博臣都很少进来。   虽然乔珍现在搬走了,但屋子里还有一些没带走的东西,就一直放在那里。   乔荆玉不信是爸爸让奶奶过来住这间房的,“我去问问爸爸。”   “哎,你别去了!你爸爸洗澡呢。”江奶奶没想到他还真去问,“奶奶还能骗你不成?”   乔荆玉不听,直接去了江博臣房间,浴室里传来水声,爸爸是在洗澡。   “就算是我爸爸说的也不行。”他又返回妈妈的卧室,抱起奶奶刚才拿来的枕头和薄被就往外走,“奶奶,你不能睡我妈妈的房间,家里还有一间客房,你去那里睡。”   “哎呦你这孩子!”江奶奶拦着他,“你爸妈已经离婚了,反正你妈妈也不会回来住了 ,这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给奶奶住一晚又怎么了 ?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反正就是不行 ,我不许你住我妈妈的房间。”乔荆玉抱着东西,径直走向家里另一间客房。   江奶奶哪里想到他这么犟,气得去敲江博臣的门,“你快出来!看看你的好儿子!都让你惯成什么样了!”   家里闹成这样,江博臣洗澡洗到一半,赶紧裹上浴袍出来了,一边安抚老妈,一边问:“怎么回事?”   乔荆玉丢下被子,从客房里出来,走到他妈妈的房间门前,“啪”的把房门给锁了。   “不仅你不许住。”他说完奶奶,又看向江博臣,“就算你以后再婚了 ,你的新妻子也不许住进我妈妈的房间 ,也不许住进我的家!”   江博臣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被莫名其妙吼了,生气道:“乔荆玉你发什么疯?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江博臣声音有点大,震得乔荆玉一个激灵。   爸爸还从来没有这么凶的跟他说过话,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红着眼睛瘪了瘪嘴巴,一转身跑了。   “乔乔!”   江博臣第一反应就是去追,但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浴袍,又停住脚步,转头回去拿外套。   老太太看到儿子头发还滴水,这大冷天的,当然也是拦着不让去,到底是谁的儿子谁心疼。   “叔叔,我去找他。”骆海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怀里还抱着乔荆玉的羽绒服和围巾。   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听见了,外面那么冷,乔荆玉只穿了睡衣。   “叔叔,你不应该对他那么凶,他一直很信任你。”   骆海丢下这句话,就出去找乔荆玉了。   江博臣愣了:?   他凶了吗?他凶什么了?他跟自己儿子说话,还不能大点声了?   骆海:叔叔 请你不要对我老婆说话太大声   感谢3.9日ginkgo投喂鱼粮X1,感谢投喂海星的小伙伴们(: )~ 第60章 爱意潜藏   江博臣愣了:?   他凶了吗?他凶什么了?他跟自己儿子说话,还不能大点声了?   但是说到底,儿子离家出走跑了,他心里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一冷静下来,他也寻思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睡另一间客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非要搞出来这些糟心事儿,大过年的把孩子逼走吗?”江博臣叉着腰说。   “我的老天爷啊,你听听你听听,你这是当儿子的说出来的话吗?”江奶奶气得抹眼泪,“我又不是客人,为什么非得让我睡客房?她的房间就那么金贵?人都不在这里了,房间还得给她留着?”   她说着,一下子警觉起来,“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呢?还想着跟她复婚?难怪我让你去相亲,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姑娘,哪个不比她年轻,你愣是一个都不见……”   “妈!你别再说了!”江博臣最不愿意听他妈说妻子这这那那,“婚都离了,她都不是你儿媳妇了,你还要这么在口头上挤兑她吗?乔珍在我心里没人比得过,不论是年轻的时候,还是现在!是人都会有老的时候,再年轻的姑娘也有变老的一天!你自己也是女人,怎么都不明白这一点?以后也别再给我介绍年轻女孩,我配不上人家,人家那么年轻跟我一个二婚有孩子的,人家图什么?图我年纪大啊?”   江奶奶:“你…你是要气死我…”   这一通输出,把江奶奶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捂着心口给自己顺气,“哎呦,我心口疼…”   “心口疼是病,得治!”江博臣捞起手机就要打120,“咱们就去医院里跨年!”   “哎!你别打!”江奶奶一听医院里跨年,这多不吉利呀,立刻把手机夺过来,“我没事了。”   江博臣就知道她没事,“真没事了?”   江奶奶说:“真没事。”   除夕夜,万家灯火在寒夜中璀璨生辉,外边倒是没有什么人了。   乔荆玉出来之后,才想起来什么都没带,没有手机,根本没法打车。   而且他只穿着睡衣和拖鞋。   今天晚上的室外温度是零下,几乎可以结冰了。   其实他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在别墅区的一个喷泉旁边坐着。   骆海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快冻透了。   “你傻不傻呀。”骆海把羽绒服给他穿上,用围巾裹住他的脸,然后蹲下来,把自己羽绒服的拉链拉开,抓住乔荆玉的一双脚揣进怀里。   骆海胸膛的温度,顺着一双脚传递到小腿,再到全身。姥姥常说,脚暖和,全身就暖和了。   乔荆玉呆呆的,脚趾在骆海胸前的衣服里动了动。   隔着毛衣,骆海都能感觉到痒痒的,他轻声斥道:“别动。”   乔荆玉说:“我饿了。”   他刚才就没吃多少东西。   “那咱们回家?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骆海其实也没吃饱。   乔荆玉点点头,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因为是除夕夜,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单。   回到家,冰箱里有很多菜,都是阿姨回家前就给他们准备好的。   骆海很快就做好了几个菜,还煲了汤,冰箱里还有阿姨提前包好的水饺,他又煮了一些水饺。   可是等他做好饭,去叫乔荆玉吃饭,乔荆玉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听到开门的动静,乔荆玉身体颤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我不吃了,好困。”   他声音有点不对,好像有点鼻音。   骆海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低声问:“你是不是冻感冒了?”   乔荆玉摇摇头,没说话。   家里有体温计,骆海拿出来让乔荆玉夹住,“测个体温吧。”   “嗓子疼不疼?”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   乔荆玉听到声音,一下子坐起来,“是我爸爸。”   “你先躺着,我去开门。”骆海说。   乔荆玉赶紧“虚弱”地躺下,还在想,骆海刚才应该再给他弄一个退烧贴,这样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但等骆海回来,身后却没有其他人。   骆海手里拿着一个礼盒,说:“是物业管家,送了除夕礼物。”   “哦。”乔荆玉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乱蓬蓬的,脸蛋有些红,他很失落地说:“我就知道,奶奶在家,他不会来的。”   他揉了揉头发,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问:“骆海,你也觉得是我不懂事吗?”   奶奶说他不懂事,这句话一晚上听到好多次。   骆海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是不让奶奶住妈妈的卧室?还是最后跟江叔叔说的那些话呢?或许这些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一个问题。   其实骆海是能理解江博臣的。   江博臣是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 ,外表英俊儒雅 ,事业有成 ,是重点高中的校长 ,在这个城市社会地位也高。   且不说他本人想要再婚 ,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或者说再有一个孩子 ,是一件正常的事。就算他主观上没有这个意愿,单凭借着他的条件 ,都会有很多人抢着给他介绍对象的。   这些骆海都能理解 ,但他还是心疼乔荆玉 ,因为心疼 ,心里的想法自然也跟着双标起来。可见 ,人都是很难做到真正的客观 。   骆海看着乔荆玉,说:“不是,你不需要那么懂事。你也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你现在就很好。”   他其实很少这么直白外露的说话,但乔荆玉这样的脑容量,他又担心自己说不清楚,乔荆玉就不会明白。   体温计“滴滴滴”的响起来,打破这瞬间的安静,骆海凑近乔荆玉,从他宽松的领口抽出那根电子体温计。   只眨眼的功夫,乔荆玉顺势抱住了他,“抱抱我,好难受。”   滴滴滴……   体温计还在响着,上面显示38度,乔荆玉发烧了,全身都热哄哄的。   骆海把体温计摁灭,怀里就像抱着一团温暖的云,这让他觉得如在梦中。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会一辈子陪在乔荆玉身边,不论以什么身份,朋友,或是兄弟。   大年初一。   乔荆玉本来是要给姥姥姥爷拜年的,但因为突然发烧,这个计划只能作罢。   在微信上领了姥姥姥爷的大红包,他想着应该送骆海点新年礼物,想来想去,骆海什么都不缺,也没表现出对什么东西的强烈兴趣,就是挺爱做题的,于是就在网上下单了二十斤数学题。   应该够他直播刷题一阵子了。   乔荆玉得意一笑。   “笑什么呢?”骆海穿着睡衣从洗手间里出来,刚洗完脸,手心还有点湿润,贴了贴乔荆玉的额头,“还是有点热。”   他躬身弯腰,因为离得太近,乔荆玉甚至能从微敞的领口看到他的腹肌,一瞬间感觉脸也热了,别扭地躲开他的手,“是你手太凉了。”   骆海没说什么,取了一旁的电子体温计,让他再测一次。   这时门铃响了。   骆海说:“我去开门。”   江博臣昨晚没有过来,打了一堆电话,乔荆玉一个都没接,又把电话打到骆海这里,说今天过来。   骆海想着肯定是江博臣,打开门却是乔横。   “奶奶让我来看乔乔。”乔横打量着前来开门的人,眼神堪称犀利,“刚起来?”   骆海看了看自己的睡衣,“嗯,乔乔也刚醒。”   他把人让进来,看到乔横手里提着餐盒,想到厨房里还煮着粥。   但是没办法,这位才是乔荆玉的亲兄弟,在这位面前,他是要往后让让。   乔横一进乔荆玉的卧室就开始四处打量,那一双眼,恨不得装上显微镜。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乔横还真有发现。   乔荆玉的睡衣,好像和那个骆海是同款,这是暗戳戳的情侣装?   床头放着一副眼镜,还有一本数学题库,很显然不是乔荆玉的,那个骆海的眼睛和书为何会在他弟弟床头?   那边木质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围巾是灰色的,乔荆玉从来不喜欢这么沉闷的颜色,衣服是谁的?   正当他要质问出口的时候,骆海进来了,走到衣架旁取了自己的羽绒服和围巾,又来到床头前拿走眼睛和书。   乔横怒不可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昨晚睡他房间了?”   骆海顿住脚步,解释道:“是,昨晚他发烧,我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屋里。”   这确实就是昨晚他留在乔荆玉房间过夜的原因,但不知道为什么,骆海说出口的时候,还是很心虚。   或许是因为,怕被乔横看穿自己的心思。   好在乔横还算有分寸,没有在乔荆玉面前再说什么。   乔荆玉吃饭的时候,乔横旁敲侧击,左右试探,看弟弟的反应,骆海应该就是昨晚在这里住了一夜,别的时候都在自己房间,他放心了一点。   但又没完全放心。   临走前,乔荆玉还躺着没起来,是骆海独自送乔横到门口。   乔横盯着骆海,语气不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骆海心口一窒,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轻易就被看穿,原来这种事情根本藏不住。   乔横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警告他:“乔乔还小,你要是敢诱哄他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我弄死你。”   “我不会。”骆海抬起眼睛,跟乔横对视,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警告流露出怯意,也没有着急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说:“在我心里,他比什么都珍贵。”   也没有什么能比乔荆玉的名字更动人。   他那么珍视的人,又怎么舍得去伤害?   乔横怔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然,连辩驳都没有,就那么承认了。   乔横说:“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我会立刻告诉姑姑和爷爷奶奶,到时候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其中暗藏着威胁的意味。他所说的“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并不仅仅是剥夺骆海读书的机会,还包括骆海的前程。 第62章 隐秘幻想   乔荆玉病了好几天才好。   这期间江博臣几乎每天都过来,有时候给他做顿饭,有时候直接带着酒店现做的可口饭菜。   其实江博臣挺忙的,虽然现在高中放寒假,但他操心的事情很多,假期里也不能安生,尤其是还要处理一些人情往来的事儿,各类应酬也不少。   乔荆玉看着他那么忙,每天还要过来照顾自己,除夕夜那天心里那点委屈也就消散了。   “儿子,爸爸没想着再婚。”   一天中午,江博臣坐在沙发上,大大的手掌包住儿子细瘦的手指,“本来爸爸妈妈离婚这件事,爸爸就觉得对不起你,是爸爸没用,没能维持好跟你妈妈的婚姻,没能经营好咱们的家,让你受委屈了。”   “我现在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就想着好好工作,照顾好你奶奶,将来再看着你成家立业。”   这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特别是江博臣的神情,一下子让乔荆玉觉得爸爸好像有些老了,他眼睛有点酸,“你干嘛说的那么沧桑,像个老头子。”   江博臣叹了口气,“爸爸就是老头了。”   “你不要这么说。”乔荆玉皱起眉毛,他知道自己长大的同时,爸爸妈妈也在一天天变老,但心里潜意识的不愿意去想这些事。   儿子很敏感,看到小动物老去都会很难过,小时候看到一片落花都会红眼睛,江博臣是很少跟他说这些的,只是今天,不知不觉就说多了。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江博臣笑了笑。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有你奶奶,那天你奶奶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知道的,她就是嘴巴比较唠叨,能不能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别跟她生气了。”   “嗯,知道了。”乔荆玉垂下头。   “乖儿子。”江博臣揉了揉他的头,看了一眼手表,“我得走了,下午还有应酬。”   “你少喝点酒。”乔荆玉叮嘱他。   “知道。”江博臣说。   他行色匆匆,很快离开。   乔荆玉目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没来由的难过。   其实他心里明白,爸爸即便再婚,他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拦。不让爸爸再婚,他才是自私的,奶奶说的没错。   他总有一天要长大,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没办法永远在父母身边做个小孩,或许爸爸需要一个新的伴侣,一个新的家庭,毕竟对于很多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来说,那样才是完整的人生。   可是,他只要一想到,将来会有另一个女人住进妈妈的房间,或许还会有另一个孩子住进他的房间,他房间里一切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的玩偶、模型、手工地毯,都会被一一抹除,直到他的家装满别人的东西,就觉得很难过。   也许,他并非不能接受爸爸再婚,只是担心自己无处安放。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脆弱的想法。   隔着窗户,骆海看到江博臣的车开走了。   因为乔横那天的警告,骆海心里有些紧张,每次江博臣过来,他都尽可能的跟乔荆玉保持距离,怕被江博臣看出什么端倪。   这一家人都对他有恩,江博臣帮他解决了读书问题,乔珍出国前也对他十分关照,甚至到现在都很信任他,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这两个人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儿子有那种想法,会有多么失望和后悔。   骆海以前根本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他在青少年时期从未对任何女孩心动过,班里男生聚在一起看露骨的东西,他也从不参与,他知道自己跟那些人不一样,误以为那是清心寡欲。直到确定自己对乔荆玉的感情,他才恍然明白,他那根本就不是清心寡欲,只是人不对。   如果他真的清心寡欲,就不会仅仅是因为梦见乔荆玉,就要在清晨起来洗内裤。   其实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因为除了乔荆玉,他也没喜欢过其他男生。但他是个学究派,很认真地查了不少资料,也在网上了解到目前大众对同性恋的看法。   现在年轻一代对同性恋的看法是很包容理解的,但也仅仅是在网络上,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还是会流露出探究的目光,而更多中老年群体依然觉得这是变态的、不能理解的,大多数父母更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   骆海已经没有亲人,他什么都不在乎,但乔荆玉跟他不同。   查资料的时候,他还无意间知道,原来有很多国家是允许同性爱人结婚的。虽然知道不可能,或者希望渺茫,但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这个信息的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和乔荆玉在国外教堂结婚的场景。   他隐秘地幻想着。   春节过后,天气没有回暖的趋势,依旧很冷。   乔荆玉感冒虽然好了,体质还是很差,每天躲在家里抱着保温杯多喝热水。   他身体舒服一点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在社交app上发布的那个帖子,许久没登陆,一进入app,就看到好多人留下评论。   「这个小毯子我也有一个。」   「我的小毯子被我带去世界各国,现在已经盘烂了。」   「小时候我妈妈在商场买的!我特别喜欢去那里玩,每次买完东西我妈妈都会给我买一个冰淇淋!」   「我小时候也经常去那个商场玩,我妈妈特别爱去那里买衣服。」   「你们说的那个商场,是不是门口有一个金色小熊?好多年前就拆掉了,现在纳入新商圈了。」   「对对对,就是那个金色小熊,那是他们商场的标志,记忆很深!」   乔荆玉翻看着网友们的评论,发现给他留评论的人,IP地址都是a市。他发这个帖子的目的就是想验证一下,看来骆海猜测的真没错,骆海的亲生父母很可能就在这个城市。   而且网友们评论里提到的有金色小熊的商场,乔荆玉也去网上查了,那个商场原来的位置就处于他现在所在的市区,他隐约感觉,这条线索或许离自己很近了。   乔荆玉在网上查了许多关于那个商场的资料,基本知道了商场是在什么时候开业、什么时候关闭的,当年这个商场算是挺高端的地方,售卖物品的价格也是偏贵的。   由此可见,骆海的亲生父母并不是贫困交加的群体。最关键的是,当年能来这家商场买东西的人,肯定都是住在附近那一片区域的,反正不会很远的。   既然如此,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他们把孩子丢掉?还是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   乔荆玉想到了拐卖。   虽然他尚且不能想通,如果是被拐卖的,那又为什么会被丢掉,而不是交到买家手里。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在浏览器上搜索“被拐儿童”,搜索引擎立刻跳转出来一个页面,是一个在国内很有名的公益性寻亲网站。   这个网站访客很多,有人在这里寻找走失或者被拐的孩子,也有一些被拐儿童凭借着儿时微弱记忆寻找亲生父母。   乔荆玉在首页浏览着这些信息,内心久久无法平静,首页上每一条信息背后,就是一个破碎的家庭,是失去孩子、悲痛欲绝的父母,也是从小就被迫离开父母、颠沛流离的孩子。   他看了这些寻亲信息后,尤其是看了一些父母寻找被拐儿童的信息后,心里关于“骆海是被拐儿童”的想法更加强烈。   犹豫再三,乔荆玉还是打开了寻亲登记页面。   但他暂时还不想透露太多关于骆海的真实信息,出于保护骆海的角度,他留了一个假名,从骆海的名字里各拆了一个偏旁部首出来,就是“马每”,又觉得不像真名,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字,改成“马冬每”。   然后在特征描述里写上:格纹小被。并上传了从骆海那里拍来的格纹小被的图片。   乔荆玉在上面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退出网站。   其实他不太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是不是越界了,可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想证明骆海不是被抛弃的、不被期待的生命。他至今都记得,那天骆海对他说出“我的出生是个错误”时的神情,那样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   乔荆玉觉得,或许骆海也在纠结矛盾着,如果对亲生父母完全没有念想了,那骆海为什么还要保留着那条格纹被子?   这种复杂的心理,乔荆玉不敢说感同身受,但也能窥破一二,大概是不想再一次失望。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骆海是“野种”、“没人要的”,骆海不想将来有一天,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走到跟前,亲口跟他承认这些。   那样对骆海来说,实在太残酷了。   几天后,乔荆玉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提醒寻亲网站有跟进志愿者联系他。   寻亲网站上每一个做完登记的人,都会有网站志愿者跟进,会给寻亲的人提供很多帮助。   乔荆玉不知道这种志愿者是不是随机分配的,他的跟进志愿者id是:秋风过耳。   乔荆玉收到消息后立刻就登陆网站,查看后台消息。   后台已经有秋风过耳的留言了。   秋风过耳:你好,马冬梅,请问这是真名吗?   乔荆玉纠正:不是马冬梅是马冬每,好吧,也不是真名。   秋风过耳:为什么不使用真名呢?是有什么顾虑吗?   乔荆玉:为什么这么问?   秋风过耳:很多登记信息的人,走失或者被拐后都有了养父母,养父母大多不希望他们寻找亲生父母,所以这些人都是背着养父母寻亲的,就用假名做登记。   乔荆玉:我确实有些顾虑,暂时用假名,但登记的信息和寻亲线索都是真实的。   秋风过耳:我们有一个微信群,你要进来吗?里面都是寻亲者。   乔荆玉:好呀。   乔荆玉就这么混进了寻亲群,这个群里的人,都是志愿者“秋风过耳”跟进的寻亲者。   他在群里潜水了几天,群里就有一个未成年人自杀,幸好群里的志愿者及时报警,才把人救回来。   志愿者说,是因为这孩子千辛万苦从买方跑出来,找到亲生父母后才知道,原来他当初是被卖掉的。他一时没想开,所以才…   这件事让乔荆玉意识到,如果最后没找到,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亲生父母已经过世,或者说,亲生父母本来就是出于很多原因把孩子遗弃的,现在也不想认回。   但是不管怎样,他想帮骆海找到一个答案。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坏的,他会独自消化,也许在许多年以后,也会选择告诉骆海。   乔荆玉觉得,骆海当然有权利知道全部真相,但不是少年孤苦的现在。或许等再过一些年,等骆海事业有成,娶妻生子,等到那时候,他再告诉他,也许就会更容易接受。   因为那时候的骆海已经拥有很多,不会再苦苦追索那些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命运的掠夺和馈赠。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又在哪里呢?和骆海依旧是很好的朋友吗?他知道骆海会有大好前程,而他对自己的未来是很迷茫的。   傻乔儿,那时候你当然是跟骆海在一起,他依然在你身边,你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亲手从山里捞出来的潜力股当然不能留给别人 (ノ°ο°)ノ 第63章 朦胧心境   寒假过得很快,整个假期乔荆玉都和骆海在一起。   江博臣每天都要陪老娘,一个景点挨着一个景点的逛,也没太多时间陪他。   乔荆玉本来也想跟骆海出去玩玩,但由于天气太冷,他体质不好,身体吃不消,早先安排的一些外出计划不得不改成室内项目,俩人倒是把A市的博物馆、科技馆什么的逛了一遍。   年后休完春节假,保姆阿姨没回来上班,打电话跟乔荆玉解释了原因,说家里小儿子马上就要高三,阿姨不想继续做了,要回老家陪读。乔荆玉知道这种情况挽留也没用,就跟阿姨解除了合同。   家政公司那边说要再安排一个人过来,他看了一圈资料,没有合眼缘的。拖着拖着,骆海就给他做了半个月饭。   骆海做饭好吃,乔荆玉每天吃得很滋润,脸都圆了一圈。以前每次去姥姥那里,姥姥见了他都要唠叨几句“乖乖又瘦了”,前两天又去姥姥那里,老太太端详半天,愣是把“又瘦了”给咽回去了。   寒假还没过完,乔荆玉就胖了十斤。   从电子秤上下来,他还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会增重那么多?”   骆海正在厨房里处理海鲜,闻声也没抬头,只说:“长点肉好,冬天就是要贴膘。”   况且乔荆玉就算增重十斤也不胖,顶多脸蛋子圆润了些,四肢依然纤瘦。   厨房里放着一个水盆,水盆里一尾活鱼正甩着尾巴扑腾出水花。   乔荆玉听见动静,蹲在水盆旁边跟鱼玩,还到处找小米说要喂它。   “我们今天就要吃它吗?”他把小米丢进去几颗,鱼很快就吃了。   “煲汤。”骆海言简意赅。他正跟着视频学怎么处理海鲜,山南镇不靠海,平时根本没见过海鲜,他当然也不会做,但乔荆玉喜欢吃,他就走出做饭舒适区开始学着做。   “好可怜哦,”乔宝玉一脸伤春悲秋,“它知道自己今天就要被吃吗?”   骆海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要不你帮我剥头蒜吧。”说着就找了一头蒜丢给他。   “哦。”乔荆玉乖乖拿着蒜出去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剥蒜。   “要剥多少呀?”他问骆海。   “多多益善。”骆海回答。   水盆里的鱼还在扑腾,骆海把水盆挪到厨房角落,心想算你命好,就让你活到明天吧。今天暂且不吃,等到明天,乔荆玉肯定忘记这条鱼了,到时候再吃不迟。   鱼汤换成了海米汤,几个菜陆续端上桌。   乔荆玉寻觅一圈,没看到哪个菜里有蒜,“我剥的蒜呢?你没放?”   好不容易干点活,他必须检验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骆海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指着一盘凉拌菜,面不改色的胡诌:“榨成蒜汁了,在凉拌菜里。”   乔荆玉立刻夹了一筷子凉拌菜,然后在骆海震惊的目光下,皱着眉认真点评道:“这个蒜不好,没有蒜味儿。”   “嗯,确实。”骆海严肃点头,“下次不买了。”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乔荆玉现在不好糊弄了,毕竟过完年又大一岁。   寒假临近结束,开学之前,乔荆玉收到林希的邀请,让他去南方城市玩玩。   林希老家在南方小镇,是正儿八经的江南水乡,听说当地风景很纯天然,别有一番风雅。   正好最近几天全国气温回升,南方的温度正宜人,适合旅游,乔荆玉觉得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惜骆海早早开学了,因为高三生要提前返校补课,没办法跟他一起去。   周六,骆海把人送到高铁站。   乔荆玉在进站口外边等着卡卡会合,这次林希还邀请了卡卡,正好他们俩在路上也有个伴儿。   卡卡拎着一个骚粉色行李箱,在整个高铁站都十分瞩目,隔着老远冲乔荆玉招手。   骆海觉得这人眼熟,等人走到跟前,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在心动信号酒吧,几乎都要把脸贴在乔荆玉脸上的那个男生吗?这就是乔荆玉说的同伴?他当即眉头紧皱。   “哈喽帅哥!”卡卡是个自来熟,上次见了骆海,这次再见面,就把对方当熟人了,“好久不见,你好像又变帅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他太热情,乔荆玉怕骆海招架不住,连忙帮着解释:“他不去的,他们高三都得提前开学补课。”   “补课?”卡卡一脸不理解,“你成绩那么好还补什么呀?乔乔说你科科都是满分的!”   “好啦好啦!我们走了哈!”乔荆玉听到这话,连忙拽住卡卡,跟骆海挥挥手,“拜拜!你快回去吧!”   “你拽我干嘛!我还没跟帅哥要微信呢!”卡卡被拽着进站,很不情愿。   乔荆玉也说不清楚,就是刚刚有一瞬间的尴尬,好像自己天天跟朋友们炫耀骆海是个学霸,而且还有一点夸张的成分…现在被骆海知道了…   高铁站外,骆海看着乔荆玉离开的背影,嘴角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乔荆玉经常在朋友面前提起他,心里那一点关于乔荆玉的旅行同伴是卡卡的不愉快也没有了。   恰逢春运,高铁上人很多,商务座也不例外。   乔荆玉和卡卡找到座位坐下,卡卡还在遗憾没加上骆海的微信,于是缠着乔荆玉把骆海的微信推给他。   乔荆玉不太愿意,总觉得不经过骆海的同意就把他的微信给别人,这样不好。   看他不情愿的样子,卡卡眯了眯眼睛,故意道:“哈,你该不会是跟他有一腿吧?说实话,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呢?”   “当然没有!”乔荆玉矢口否认,因为过于激动,声音都大了不少,“你怎么会这么想?”   “哦,没有就没有呗,你干嘛那么激动?”卡卡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你干嘛脸红?”   “我脸红了吗?”乔荆玉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烫。   卡卡也算恋爱达人了,看他面红耳赤的局促模样,立刻就嗅到一丝不对劲,继续刺激道:“既然你们不是情侣,那就把他微信给我呗,你不喜欢他对吧?那干嘛护的那么严实?他又不是小孩了,我加了他,通不通过的,选择权在他呀。”   喜欢?乔荆玉一下子有点懵了。   这问题来的太突然,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不过卡卡说得对,只是加一下而已,骆海不想加可以不通过,他没必要替骆海做筛选。   “好吧,那你加吧。”乔荆玉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把骆海的名片推过去。   这下却让卡卡抓到更感兴趣的事儿,“呦,你们这还是情侣网名呀!连情侣网名都用上了,还说不是情侣呢?”   “什么情侣网名呀?”乔荆玉本能的想要否认,因为他和骆海的昵称都没有商量过,但当他低头看到手机界面上他和骆海的对话框,反驳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他的昵称是系统自带的喷水小鲸鱼,骆海的则是浪花。他的头像是一只手绘的胖嘟嘟小鲸鱼,骆海的头像则是一片深蓝色大海。   他们确实没有商量过,但反驳的话说出来也很无力。   卡卡看着身旁的小伙伴陷入沉思,心里忍不住偷笑。他就说嘛,骆海看乔乔的眼神就不对劲,那种黏糊糊的眼神,啧啧啧,不过看乔乔的反应,应该是还没回过味儿来,没谈过恋爱的人就是麻烦!   卡卡最终也没加骆海的微信,说要加骆海,不过是逗逗乔荆玉罢了,比起来调戏骆海,他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嘿嘿!   到达林希老家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林希开车来接他们,直接把他们拉到借住的民宿。   民俗是一栋青砖白瓦的二层小楼,一楼小院子里有泉水和花草,布置的特别雅致,很有江南园林的感觉。   林希说:“这是我爷爷奶奶的院子,他们平时住在一楼,客人都在二楼,这几天都没接受预约,就等着你们过来呢。”   一行人先去拜访了林希的爷爷奶奶,然后才上楼放行李。   乔荆玉和卡卡的房间挨着,林希的房间在一楼。   几个人稍作休息,等到暮色四合出去觅食。   晚饭是在游船上吃的,林希说这家餐馆很有特色,地方菜也做得很好,一座难求。只是乔荆玉不太饿,吃了几口就去船头坐着吹风。   这个时节,江南的风是柔和的,月光洒落湖水,水面上波光粼粼。   绿缎子一般的风裹着乔荆玉,他握着手机,不知道骆海在干什么,到站后他给骆海发了消息,骆海回了他,然后一直到现在,两个人都没说话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没有说话的必要呀。但是没有什么事,骆海就不能找他吗?   乔荆玉这么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连忙打开微信,结果却是乔横,心情陡然失落。   这种从惊喜到失落的情绪变化,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跟骆海有关的事,总能轻易拨动他的情绪。   乔横:听说你出去玩了?跟谁?骆海?   乔荆玉:不是啊,跟同学。   乔横:哦,骆海呢?没说跟着你?   乔荆玉:他开学了。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关心骆海?   乔横最近跟他聊天的频率明显增加,而且每次都要问骆海。乔荆玉觉得很不正常!   这边乔横听说骆海没有跟着,才算放心了。如果骆海跟着,这俩人孤男寡男,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万一住在一间屋,再发生点什么,乔横光是想一想,拳头都硬了。   不行,他不能任由骆海在乔乔身边待着,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得想点办法把俩人分开,要不然有操不完的心。   卡卡是助攻,乔横有点恐同。   前两天生病了,感冒发烧,更新来迟了,抱歉抱歉,明天加更 QAQ 第64章 酒吧艳遇   乔横心生一计。   前段时间乔荆玉那边的家政阿姨离职了,最近还没找到合适的。姑姑向来最在意乔荆玉的饮食问题,因为这家伙嘴挑,一时半会想找到合适的阿姨也不容易。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他跟奶奶提一提,让乔荆玉开学后搬到奶奶家住,正好家里做饭阿姨手艺不错,这不就顺势把两人分开了?等到高考结束,也算是对骆海仁至义尽,到时候骆海愿意去哪里,他管不着,只要不在乔荆玉身边转悠就行。   乔横决定先探探乔荆玉的态度,低头打字:奶奶前几天跟我说,想让你搬过去住呢。   乔荆玉:为什么呀?   乔横:你家那个阿姨不是不做了,怕你吃不好呗。   乔荆玉:不,我不想搬。   乔横:为什么不想搬?   乔荆玉:就是不想搬啊。   乔横:不想搬总得有理由吧,嫌麻烦我让人去帮你收拾东西。   我…面对乔横的追问,乔荆玉握着手机,一下子呆愣在船头,对话框里还有他没打完的回复,夜晚的风扑面而来,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很清楚自己心里的声音是:我不想跟骆海分开。   这就是理由。   他望着平静的湖水,心里却越来越慌乱。   从山南镇的初遇,到分别时的那盆风雨兰,从他千里迢迢奔丧,再到和骆海坐着绿皮一路向北,从骆海住进他的家,到他再也不能忍受分离,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如今变成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他和骆海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乔荆玉突然想到卡卡说的“喜欢”,而现在他只要把这个词和“骆海”联系在一起,就会全身肌肉发紧,心跳加速。   整个晚上乔荆玉都魂不守舍。   他跟着林希和卡卡逛夜市,古色古香的青石板街道,石板路两侧都是小摊贩,卖一些当地纪念品,做工十分精致。   乔荆玉平时最喜欢逛这种小铺子,因为他一直都比较喜欢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只是今天却没什么心情。   途径一个小摊,数千枚护身符颜色各异,挂在一个木架子上,看上去十分壮观,吸引了不少人。   乔荆玉走上前,随手抓了一个,是红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金榜题名”。   他原本毫无兴趣,但这个随手抓来的彩头实在有顶好的寓意。   乔荆玉连忙转过身,“唉,骆海……”他本能的在人群中寻找骆海的身影,嘴里的话却断在半截,想起骆海没跟他来。   乔荆玉问老板要了二维码付钱,老板还送他一个小布袋,可以把护身符装起来。   卡卡看到了,凑过来问:“买了什么?”   “没,没什么。”乔荆玉就往手里藏,要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藏起来,但自从卡卡问他是不是喜欢骆海,他就有点心虚,卡卡看到了一定会笑话他。   卡卡偷笑,其实他都看到了,买了一个金榜题名,这是给谁买的,还用说吗?   不过他也没戳穿,只说:“护身符要开过光的才管用,这样才有神仙保佑哦。”   “开光?”乔荆玉是听姥姥说过的,就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流程。   “对呀,就是老和尚们摇头晃脑念过经,在香火前被熏陶过的。”卡卡装模作样地合了合掌心。   林希拿了几串小吃来找他们,听到他们说起护身符,便说:“后面有一座小山头 ,山上就有一个寺庙 ,虽然很小, 但听说很灵验的 ,可以去那里开光 ,是免费的,给捐点香油钱就好。不过他们寺里人可多了,很多人一大早就要去排队,五点就要起来,我估计你起不来。”   卡卡说:“那还是算了,真起不来,我本来还想去拜拜呢。”   乔荆玉没说话 ,只是把刚买的护身符揣兜里了。   逛了一晚上,回到住宿的地方,已经晚上十点。   乔荆玉洗完澡 ,躺在床上,先查了一下林希说的那家寺庙的路线。   上山没有缆车 ,不过好在海拔不高 ,还是可以爬爬的。   但是要五点起来 ,开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又没有什么佛教信仰, 骆海成绩本来就很好 ,还需要封建迷信这一套吗?   算了 ,来都来了 ,还是去拜拜吧。   乔荆玉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 ,又去看手机, 微信里静悄悄的 。   他突然有点睡不着。   夜深人静 ,没有人打扰的时候 ,他才能认真想一些问题。   比如 ,今天卡卡说的 ,喜欢……   不知道骆海睡了没有,他想了想, 打开骆海平时直播的软件,恰好骆海在直播刷题 ,是自己买给他的那些题!   骆海直播时是很安静的 ,就是一直做题,不说话也不露脸,只有一个侧影和镜头里握笔的手。   但即便是这样,也让乔荆玉感觉到踏实,至少在陌生的环境里,这些都无比熟悉。   乔荆玉进入直播间,看着直播睡着了。   到了凌晨, 很多人都要睡了,陆续退出直播间。   围观的人群散去,只留下几个人,骆海看到还在直播间里的头像,一眼就看到乔荆玉的喷水小鲸鱼。   他愣了一下,然后打开手机查看一个监测软件。他给乔荆玉做的那个小天才手表有实时监测,可以查看呼吸、心跳等数据,根据现在呼吸状态和心跳频率,乔荆玉应该已经进入睡眠状态。   卷毛小狗很听话,睡觉时把手表放在枕边了。   “晚安。”   骆海低沉的声音在直播间里响起,   他还没关闭直播,直播间弹幕里冒出来几个还没睡觉的夜猫子。   「小哥哥声音好好听」   「好温柔的声音」   「跟平时讲课时完全不一样,这句像在对女朋友说」   「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画面戛然而止,骆海退出直播间,他把手机放在枕边,监测软件还开着,手机页面显示着乔荆玉的睡眠数据,呼吸是否平缓,心跳的频率,夜里翻身多少次,有没有说梦话,这些他通通都知道。   就像他睡在乔荆玉身边一样。   这是他每晚都要做的事,但他不敢告诉乔荆玉,怕乔荆玉觉得他变态。   第二天一早,林希喊卡卡和乔荆玉吃饭,结果楼上只有卡卡一个人,乔荆玉房间里没人。   林希有点不敢相信,“他不会真去拜佛了吧?”   卡卡一脸懵,“不至于吧,他起不来的。”   他们三个之所以能做好朋友, 那当然是因为都一样懒,卡卡不相信乔荆玉有这样的毅力。   林希说:“那能去哪里呢?我怕他乱跑会迷路啊,这家伙是路痴。”   “别急,先给他打个电话。”卡卡找出手机,正准备打出去,院子里响起开门声。   乔荆玉推门进来,“我回来了!”   “你这是种地去了?”卡卡看到乔荆玉鞋子上都是泥,裤腿上也有,“怎么弄这么脏?”   “露水太湿了,地都是湿的。”乔荆玉抱怨道。   “你真上山了?”林希问。   “嗯。” 乔荆玉说,“反正活着也是闲着。”   林希:……   卡卡眉飞色舞的调侃:“该不是去求姻缘了吧?”   乔荆玉难得没有反驳什么, 进屋吃饭了。走山路真累,他肚子咕咕直叫。   卡卡跟林希使眼色 ,“我就说吧,他有问题。”   关于乔荆玉和骆海的事,卡卡已经跟林希八卦过了 ,其实林希也早就觉得不对劲。   “总之就是…” 林希说,“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太直。”   ……   他们在这个小镇待了四天,临行前的一个夜晚,卡卡坚决要去酒吧。   这位是泡吧达人 ,走到哪里就要喝到哪里,每到一个地方,必定要打开当地最有名的酒吧。   林希说小镇上倒是有几家比较有特色的酒吧,都集中在一条老街。   他们挑了一家,名字还挺诗意,叫春风沉醉的夜晚。   乔荆玉心想,总算进了一家正常的酒吧,天知道上次被卡卡和林希劫持到gay吧时,他有多恐慌。   结果刚一进去,清一色的男生…   行吧…乔荆玉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太直了。   这家酒吧的装修风格很文艺小资,影影绰绰的暧昧灯光,有情调的音乐,晃动跳舞的人影,加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的好友,确实不同于那些嘈杂的酒吧。   乔荆玉因为心脏病史从来不喝酒, 上次跟卡卡他们喝了, 也是实在没抵挡住诱惑 ,浅尝了几口就醉了,酒量可以说是约等于没有。   这回他是不敢喝了, 只点了一杯饮料,围着小桌嗑瓜子儿。   酒吧里虽然不算嘈杂,但也有人兴致很高,隔壁桌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因为玩的太嗨 ,气氛也感染了他们。   那一桌是五个男生, 长相都不算差 ,卡卡目测里头至少得三个小零。   “wow!总算不是真心话了!”   “在酒吧里找一个陌生人接吻!”   “卧槽!刺激!这才是属于成年人的游戏!”   “哈,玩挺大呀他们。”卡卡听到这里,早已经按耐不住八卦之魂,眼珠子跟着那个即将大冒险的男生转悠,看他最后会选谁完成任务。   正在他们围观当吃瓜群众的时候,那个男生向他们走过来了。   卡卡:“卧槽,什么情况这是?”   “你好,你愿意陪我完成这个任务。”转瞬间,男生已经走到乔荆玉跟前,笑着询问。   他看起来很认真,不是开玩笑。   “啊?”乔荆玉手里的瓜子都吓掉了。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周围立刻响起来起哄的声音和口哨声,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以吗?”男生还在等着。   “哈哈哈哈哈!”卡卡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窝进卡座里,其实这种场合 ,一般做这种任务都会挑合眼缘的 ,说不定一吻定情 ,任务完成后还能有一段邂逅。那男生也是自持相貌优越,才来搭讪乔荆玉。   我天!乔荆玉震惊,你们gay都玩那么开放的吗?   他面红耳赤, 在围观和起哄声里结巴道:“ 不,我不行…你找别人吧。”   林希忙替他解围,扯谎道:“ 他还是未成年小弟弟呢。”   “啊,那太可惜了。”男生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   他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那一桌。   乔荆玉听到他跟起哄的人说:“完不成了,我接受惩罚,罚酒吧!”   “原来还能放弃啊?”乔荆玉简直无语,这么过分的大冒险,“他干嘛不一开始就放弃?”   卡卡翻了个白眼,“这都看不出来!他看上你了。”   说到这里,卡卡灵机一动,他拿出手机,找到那天乔荆玉推送过来的骆海的微信,点击添加好友。为了让骆海通过,他还特意添加了备注:我是乔乔的好朋友。   果然,几分钟后,骆海就通过好友验证了。   刚刚那个男生向乔荆玉索吻的视频被卡卡拍下来了,他大刀阔斧做了个剪辑,只留下男生含笑看着乔荆玉,周围许多人起哄“亲一个”的那一段,然后转手发了一个朋友圈,设置仅骆海可见。   卡卡:请叫我金牌助攻 第65章 春雷乍响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第一节 晚自习终于下课。   教室里苦逼的高三生长吁短叹,结伴出去上厕所,这节是大课间,也有一些人出去买东西吃。   费泽宇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叫骆海去操场散散步,一回头看到骆海的脸,吓了一跳,“骆神你咋了?脸色那么难看!”   费泽宇还从来没见过骆海黑脸,就算刚来到这个班级,被那几个刺头排挤的时候,骆海都没黑过脸。   “谁惹你了?”费泽宇问。   “没什么。”骆海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扔进桌洞。   “没有你怎么黑着脸?”费泽宇追问。   骆海没急着回答他,只是转头看向身后卫生角的扫把和簸箕,那个墙角有个洞,因为这座教学楼很有些年头了,是老古董,班里就有同学猜测,那个洞是老鼠洞。   费泽宇不知道学霸在看啥,不过也顺着学霸的目光看去。   这时骆海轻飘飘地说:“有老鼠挖墙角。”   “啥?”费泽宇压根没听明白,只听见有老鼠,“哪里有老鼠?卧槽!怎么会有老鼠!”   他离开座位,正要一探究竟,蓦地瞟见窗户外边站着一个人,班主任老孟。   老孟敲敲窗户,示意他们开窗。   费泽宇把窗户打开。   老孟喊骆海:“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骆海就从后门出去,走到老孟跟前才问:“谁找我?”   老孟却没直说,“在我办公室,你去了就知道了。”   骆海猜测是江博臣,除了江博臣,他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在学校找他,毕竟在这个城市,他也只认识乔荆玉一家。   跟着老孟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班主任办公室门口。   老孟指了指们,“进去吧。”   骆海推门进去,来人却不是意料中的江博臣,而是上次给他出题的陆教授。   “陆教授,您找我?”骆海有点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上一次在办公室做题,他和这位陆教授就没有什么交集了,哦,还有上次是陆教授送他去医院的。   陆问景点了点头,随手拉开一把椅子,“你坐。”   “不用了。”骆海说,“跟老师说话,我还是站着。”   陆问景笑了笑,就随他了,“骆海,寒假前期末考成绩出来了,我看了你的成绩,十分优秀。”   “我知道。”骆海说。   在骆海来这所学校前,年级前十是很固定的,但自从他来了之后,第一次就杀进了年纪前十,这次考试更是卷进了前三,随着他的强势加入,年级前十的名次也跟着发生很大变动。   陆问景已经通过骆海的班主任得知,骆海是江博臣的远方亲戚,从小在山里长大,甚至因为家庭原因中途还休学了一年,这样的成绩,尤其是理科成绩科科满分的程度,无疑是天赋的加成。而且从上次骆海做他的那套试卷,他就感觉到了,这个孩子有超乎常人的数学敏锐度。   “骆海,你的理想院校是哪个?”陆问景说,“以你现在的成绩,应该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学校了。”   骆海皱了皱眉,其实他没有理想院校,到时候问问乔荆玉,乔荆玉想让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他回答陆问景:“我还没想好。”   陆问景说:“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他是A大数学系的教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不用了陆教授,”骆海很干脆地拒绝了,“我不想去数学系。”   “什么?”陆问景很震惊,“你不想去数学系?为什么?”   骆海没想到陆问景反应那么大,对方痛心疾首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违抗父命的逆子。   “陆教授,这个好像跟您没关系。”骆海并不想跟外人说太多。   “骆海,你是有数学天赋的,这种天赋是很多人渴望不可及的,你明白吗?”陆问景说。   “陆教授,谢谢您对我学业的关心,但我有自己的想法。”骆海态度坦然,“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要上课了。”   “你等等,”陆问景喊住他,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高考后填志愿时改变想法,一定要联系我,我依然会为你做引荐。”   “谢谢。”骆海说。   但他应该不会改变主意了。   水乡小镇的酒吧里,卡卡有点喝多了,虽然没醉,但情绪很飘。   他去台上唱歌,坐在中间的高脚椅上,林希则跟调酒师攀谈上了,俩人说了几句话,竟然意外得知,以前是同一个小学的,于是开始热聊,那人还教林希调酒。   乔荆玉闲着没事干,瓜子磕了一大堆,饮料也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去洗手间放水,恰巧碰见那个因为玩大冒险向他索吻的男生。   俩人正好都出来,一起站在洗手池前洗手。   男生问乔荆玉:“你真的是未成年吗?”   乔荆玉实在不好意思装嫩,只好承认:“其实是刚成年啦。”   “那你是高中还是大学?”男生问。   “大学了。”乔荆玉说。   “哪个学校的?”男生又问。   乔荆玉就报了学校名。   男生一脸惊喜,“咱们是校友啊,我大三了!外国语的。”   “唔,那是很巧了。”乔荆玉说。   “咱们加个微信吧,”男生笑着说,“你别多心,我没什么想法了,刚才都被你拒绝了,就是觉得在外面都能碰见校友,挺有缘分的。”   “那…好吧。”乔荆玉看他那么真诚,也不好拒绝,反正他微信里当尸体的校友也很多。   两个人加上微信,乔荆玉知道,这个男生叫周处安。   周处安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啊?”   “啊?没有没有。”其实接吻也没什么的,可能有的人觉得接吻只是一个日常行为,乔荆玉觉得别人能接受就好,他不做评价。   周处安解释:“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因为前段时间失恋了,朋友们才找我出来玩散散心,今天到酒吧里,就被怂恿着疯了一次。”   原来如此,乔荆玉对他的行为又理解了一点,可能就是失恋打击太大,所以就放纵一次。   两人走出洗手间,周处安就和朋友们离开了,临走之前,还问乔荆玉几号回学校,他们可以一路返程。   乔荆玉说时间待定,推脱掉了。   林希和卡卡还在各玩各的,乔荆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摞卡牌,这个好像是做游戏的小道具。   第一张卡牌上写着,如何判断你是否喜欢上一个人?那就往下翻翻看吧。   我去!乔荆玉握住一摞卡片,感觉连老天爷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不就是想什么来什么吗?   他按照顺序,一张一张翻开这些卡牌。   1、走在人群中会不自觉寻找他的影子。   乔荆玉:确实确实,因为总在一起,已经习惯了去哪里身边都有他。   2、经常看手机有没有他的消息。   乔荆玉:啊对对对,尤其是在分开的时间里。   3、看到他主动发消息过来会心跳加速,发现不是他的消息会情绪失落。   乔荆玉:没错没错,没等到骆海的消息,他真的有点失望。   4、看到他和其他对象关系亲密会不舒服。   乔荆玉:难道…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他了?那天看到骆海和一个女孩进饰品店,幸好后来发现是去帮自己挑头绳…   5、想要和他待在一起,不愿意分开。   乔荆玉:这条就更不用说了。   以上,你中了几条?   如果你还想更加确定,那就翻到最后一张。   乔荆玉联想自己这几天的感受,几乎是条条都中,心口嘭嘭直跳。   他按照指示,翻到最后一张卡牌,上面写着:当你看到这些话时,一定想起他了。   承认吧,你坠入爱河了。   滴滴滴滴滴…   手腕上的改造版小天才突然报警,心脏加速的跳动让乔荆玉难以平静。   他赶紧关掉警报,却因为太紧张连手指都跟着颤抖。   紧接着手机就响了,骆海的电话打进来。   乔荆玉心跳过快,已经超出了设定的正常范围,所以骆海那边也接到了警报通知。   乔荆玉颤颤巍巍把电话接起来,想到电话那头是骆海,心脏又跟着一哆嗦。   另一边骆海的声音明显急了,“乔荆玉,你心脏不舒服吗?”   “喂,怎么不说话?”   “你在哪儿?一个人吗?”   酒吧里太乱,音乐声有点大,乔荆玉跑到洗手间才能听清骆海说话。   他靠着墙壁,颤声说:“我跟朋友在一起,刚刚只是…跑了几步。”   骆海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乔荆玉捂着胸口,稳住心跳,悲催的想,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发现有喜欢的人而太过激动导致心脏病复发的倒霉蛋儿吧。   他说:“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瞎跑什么?你那身体走快了都喘,自己不清楚吗?”骆海训了他几句。   乔荆玉原本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这要是他爸爸说他,他早顶嘴了,但这会儿骆海说他,他反而觉得有点甜蜜。   “知道了。”乔荆玉低声嘟囔,可怜巴巴的。   骆海有点想问那个视频的事,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只说:“明天几点到?”   “你要接我吗?”   “废话。”   “你不是要上课吗?”   “几点到?”   “下午两点。”   第二天下午,乔荆玉出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骆海。他又忘记了骆海的嘱托,拉着行李箱奔向对方。   现在的心情跟以前完全不同。   因为骆海就站在他的面前,看得见、摸得着,这些天飘飞的思绪,还有那些纷乱的想法,都在见到骆海的这一刻变得清晰而真实。   他的喜欢,就像春雷乍响,万物复苏,一下子惊动了全身的神经和每一个细胞。 第66章 我犯病了   开春三月,天气彻底回暖。   乔荆玉挥舞着一把扇子,跟林希在操场上互相比划。这节是体育课,新学期他们选了太极,因为动作很慢,还不累,比较容易跟上,还方便摸鱼。   体育老师带着他们练了一会儿,就让他们两两一组练习了。老师一走,乔荆玉和林希立刻停下来,坐在地上喝水。   体育课男女是分开的,但是中间休息自由活动的时候,班里的小情侣们就会凑到一起。乔荆玉看着远处体育场台阶上成双成对的人,幽幽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能开始谈恋爱呢?   “他爷爷的,打网球真累,手都被球拍磨红了,早知道跟你们一样选太极了。”   卡卡他们班也在上体育课,卡卡选了网球,拿着一把网球拍过来找他们玩,嘴里还抱怨着。   林希挪了挪屁股,让出一个位置给他,“你不是说太极是老头子练的吗?”   “哈哈哈哈哈!”卡卡笑起来,用球拍虚虚拍了林希一下。   乔荆玉对他们两人的对话仿若未闻。   “你看他那副少男怀春的样儿!”卡卡吐槽完,又转头问:“怎么样?跟骆海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卡卡压低声音问:“睡过了没有?”   乔荆玉没想到聊天尺度那么大 ,红着脸说 :“什么呀!我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呢!哪有那么快。”   “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感觉不到呀?”卡卡真纳闷,他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从来没这种困扰。不过他想着乔荆玉那么迟钝,连自己喜欢骆海都要别人提醒,大概真的感觉不出来。   果然,乔荆玉苦恼地摇摇头。   卡卡说:“这还不简单?试试不就知道了?”   乔荆玉眼睛一亮,“怎么试?”   “要不咱们约他出来玩,也跟他玩真心话大冒险?”卡卡说,“到时候我们使诈,让他说真心话?”   “不不不,不行,我不想现在就戳破!”乔荆玉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骆海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 ,我不想他分心,不能谈恋爱的。”   “什么呀,学霸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就分心呢,你要是跟别人谈恋爱,他会分心还差不多。”卡卡想起那天发给骆海的视频,心里有点想笑,乔荆玉还不知道呢。   “嘿,看谁过来了。”林希突然说。   乔荆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无语,“他怎么又来了?”   就是那个周处安,还带着一杯奶茶,应该是校园奶茶店刚点的。   这段时间以来,周处安经常来找乔荆玉,以各种理由约他出去玩,约他吃饭什么的,流露出来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偏偏又不明着说什么,一副朋友姿态。   乔荆玉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出去玩,每次都用不同的理由拒绝,拒绝次数多了,自己都觉得尴尬了。   “这么巧呀,你们都在呢。”周处安来到跟前,跟他们打招呼。   “呦,又来献殷勤了,”卡卡出言嘲讽,“这里有三个人,你就买了一杯奶茶,这是给谁喝呀?”   卡卡伶牙俐齿的,平时说话嘴巴就不饶人,好在周处安也能跟他周旋,“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呀,我现在就去买,你们等着。”   说着就要去操场旁边的饮品店。   卡卡说:“好,那你就去吧,我要金菊柠檬。”   “行,等着,”周处安把手里的牛乳茶塞给乔荆玉,转身就去给林希和卡卡买喝的。   乔荆玉小声问:“卡卡,你怎么那么针对周处安?”   虽然他不会察言观色吧,但他能感觉出来,林希和卡卡都挺排斥周处安的。   “哼。”林希“哼”了一声,跟卡卡对视一眼。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乔荆玉问。   林希说:“这周处男不是个好东西。”   乔荆玉没忍住笑了,“人家叫周处安!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他有个外号,叫外院炮王,而且听说还…”卡卡笑嘻嘻的,用手指比了个小心心,“特别小…”   “什么?”乔荆玉一时愣住,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就是名声坏到整个外国语学院人尽皆知,所以才在其他院里找人下手呀。”林希说。   “你们怎么知道的?”乔荆玉好奇,也用手指比了比小心心,“这么私密的事…”   “我们是谁呀?”卡卡指了指自己,“我可是,校园百事通。”   “我可是,”林希也指指自己,“校园百晓生。”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乔荆玉问。   “反正你又看不上他呀。”林希说。   乔荆玉深感自己受到欺骗,“原来他都是骗我的。”   卡卡:“怎么骗你的?”   “他跟我说,他之前在酒吧找人接吻是因为刚失恋,所以心情不好,被朋友们怂恿着来胡闹的。”   “哈,他可真会撒谎。”   他们三个人正说着话,周处安远远过来了。   “嘘嘘,他来了。”卡卡说。   乔荆玉莫名有点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不过想到林希叫周处安“周处男”,反射弧绕了一圈,又戳中他笑点了。   “乔乔,你笑什么?”周处安纳闷地问。   “没,没什么。”乔荆玉听见他叫自己“乔乔”觉得膈应,这人可真够自来熟的。   周处安把买的水果茶给林希和卡卡。   “你怎么喜欢喝金菊了?”林希看了看卡卡金菊柠檬里的大菊花。   卡卡一脸你不懂的样子,老神在在,“喝什么补什么,以菊养菊啊。”   “噗——”乔荆玉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周处安不愧是情场老手,赶紧很有眼力价儿的递纸巾过去,还试图帮乔荆玉拍背。   乔荆玉赶紧躲开了。   那张纸巾他捏在手里,也不想用,听了周处安的事,他就不想碰他的任何东西了,但出于礼貌,刚才还是接过来了。   卡卡看周处安那么殷勤,突然计上心头,笑着问他:“周末是我生日,我请朋友们吃饭,你来玩吗?”   周处安有点意外,卡卡对他不友善,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没想到过生日还邀请自己。   “好啊,当然来了。”周处安说。乔荆玉跟卡卡关系好,乔荆玉肯定会去的,那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乔荆玉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等周处安终于走了,他才问卡卡:“你不是说他不是好人?那为什么还邀请他?”   “你不是想知道,骆海是不是喜欢你吗?”林希说,“我们当然是给你创造机会了。”   “这跟周处安有什么关系?”乔荆玉问。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正好是周末,骆海也没事,你替我邀请他,我帮你试试他。”卡卡说。   “你想搞什么?你可别乱来!”乔荆玉感觉他们在酝酿恶作剧。   “你就别管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卡卡笑着说。   那倒也是,平心而论,卡卡和林希在正经事上还是比较靠谱的。乔荆玉稍微放心了点,反正当天自己也在,他们俩应该不会搞什么事。   乔荆玉回到家,把卡卡的邀请转告骆海。   他本以为骆海不会去的,因为骆海跟卡卡不熟,估计也不会喜欢卡卡那些玩的很开的朋友们,没想到骆海只点了点头,“好,我去。”   卡卡爱玩,过生日当然不能仅仅吃一顿饭。   他喊了一群人,下午去玩密室逃脱,玩完去吃晚饭,晚饭过后才是主场。   这个泡吧达人包了一家酒吧办派对。   结果就很不凑巧。   骆海他们学校临时有活动,周天要搞百日誓师大会,晚上还抽风一样要加一个物理周测。   这样骆海就赶不上晚饭了。   “你放学后先回家一趟,换衣服,可千万别穿校服去啊。”乔荆玉下午拎着送卡卡的礼物准备出门,还不忘叮嘱骆海。   “放心吧。”骆海在洗手间光着膀子,对着镜子刮胡子,他看了乔荆玉一眼,“你不许去密室逃脱,听到没?”   他刚洗完澡,没怎么擦干,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子滑落到身上,在胸膛和腹肌拖出长长的水痕,然后顺着人鱼线没入裤腰。   乔荆玉咽了咽口水,感觉到一阵被荷尔蒙包围的窒息感,心口怦怦跳,呼吸不畅了。   他努力控制着心跳,心想你能不能争点气,不料手腕上的监测手表又“滴滴滴滴滴”响起来。   骆海听见了,赶紧从洗手间出来,“怎么回事?”   “没…没事…”乔荆玉心虚死了,虚弱道:“我大概是…心脏病犯了…”   骆海突然走到他跟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两人间的距离猝然拉近,乔荆玉心里有鬼,紧张地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贴在身后的墙上。   “别动。”骆海伸手垫在他脑后,防止他的后脑勺磕在墙面,而另一只手还牢牢攥着他的手腕。   “干…干嘛…”乔荆玉都有点结巴了。   “嘘。”骆海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连空气也凝固,世界变得安静。春日午后的阳光正柔,微风破窗而入,裹挟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   乔荆玉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很甜蜜的愉悦,他和骆海之间的距离这样近,而骆海的神情那么专注,让他误以为骆海是要吻他。   在那样的注视下,他不由地仰起脸,闭上眼睛。   等待了大约足足一分钟。   骆海松开了他的手腕,“你心脏早搏,应该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原来是在把脉……   乔荆玉失落地应着:“哦。”   最近乔荆玉的心跳监测数据不太正常,骆海已经留意很久了,他知道乔荆玉有心脏病史,乔珍出国前特意跟他交代过的,乔荆玉每年都要定期做好几次检查。   骆海说:“改天把你的病历找出来,下次检查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行,回头再说吧。”乔荆玉尴尬地挠了挠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他脚底抹油,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家门,疯狂懊恼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是太丢脸了,太自作多情了。怎么会有这么自作多情的人!那个人恰好就是自己!   乔荆玉走后,骆海返回洗手间,冲着凉水狠狠洗了两把脸。刚刚有一瞬间,他以为乔荆玉是想要一个吻,而他差点没忍住,几乎就要真的吻上去了。   那一刻,他心里有很多冲动的想法,有一个声音好像在告诉他,就那么做吧,只有勇敢的人才配拥有爱情,而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会错失机会,经年之后,只余遗憾和悔恨。   可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任凭心里如何惊涛骇浪,在爱的人面前,理性与克制总能恰到好处的赶到。   这一章有新增段落,大概几百字,清空缓存重新点开可以看到,已购章节不会重复收费 第67章 喜欢的人   晚上,卡卡的生日派对就在心动信号举行。   这家酒吧是卡卡经常光顾的,他跟老板特别熟,老板知道他过生日,还请平时驻唱的乐队过来演出了,现场十分热闹。   大约八点钟,参加派对的人几乎都到了。乔荆玉知道卡卡朋友特别多,但没想到会那么多,两层的酒吧几乎被人群挤满了,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家酒吧是被包场的,就跟平时正常营业的时候一样。   卡卡的朋友多是俊男美女,而且穿搭特别潮流,乔荆玉一度怀疑,卡卡这家伙是不是看颜值交朋友的,而且这群人玩的特别开,也充分让他见识了人类性向的多样性。   他看着两个穿裙子的漂亮姐姐手牵手去洗手间,这边正感叹女生就是好,连去厕所都能一起,结果就眼睁睁瞧见这俩人从男厕所里出来了。还有在舞池接吻的一对小情侣,男生又瘦又高剃着短寸,女生穿着吊带裙身材玲珑,俩人看上去特别般配,结果这俩人跟乔荆玉说话的时候,他才知道短寸这哥儿们是女生,穿吊带的是男生……   经历了这混乱的一幕幕,乔荆玉受到极大冲击,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简直小菜一碟,完全不够看。   “啊…我的天哪…”乔荆玉端着一杯气泡水,从摇晃的舞池里挤出来,脸上还带着一枚鲜红的唇印。   “哈哈哈哈!”卡卡前仰后合,捧着他的小花脸端详,“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刚才!不知道谁亲了我一口,然后跑了!”乔荆玉一脸无辜,“我甚至都没看清她的脸!”   舞池里太混乱了,而且灯光有点昏暗,他本来是站在舞池边上看别人跳舞的,结果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被谁拽进去了。   “好啦,跟我去切蛋糕啦!”卡卡牵起他的手,带着他穿过人流。   此时,酒吧里各色炫目的灯光全部关闭,只铺落一层淡淡的、暖黄色的光晕,激烈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乐队主唱抱着吉他唱起生日快乐,其他人也跟着唱起来。   三层的巨大蛋糕被侍应生缓缓推上来。   大家催着卡卡快点许愿。   “那就许一个吧!”卡卡闭上眼睛,双手合拢。   昏暗中,乔荆玉也悄咪咪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望:老天爷,我知道我是有点不要脸了,蹭别人的生日蛋糕许愿,但如果许愿真的能灵验,请让我喜欢的人知道我的心意。   这时,卡卡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生日愿望:“那就祝今晚在场所有人的心愿都能实现!”   “好耶!祝我表白成功!”   “祝我考研成功!”   “法考顺利!”   “申博顺利!”   乔荆玉大为震惊,他着实是没想到,这群看上去那么浮夸的人,每个人的心愿竟然都这么的朴实无华,这么的…正常。   等卡卡切完蛋糕,五彩斑斓的灯效又重新亮起,律动的音乐声也再度响起。   乔荆玉这回没敢往舞池边上凑,而是躲在一旁吃吃喝喝,等着骆海来找他。其实一整晚他的心情都不错,就是那个周处安实在烦人,他从来没见过那么讨厌的人。   一晚上就跟个苍蝇似的粘着他,不管他走到哪里,周处安都要跟过来。   今天来参加卡卡生日派对的,有不少人都是同或者双,大家对男人追求男人见怪不怪,不知道的人,看到周处安跟乔荆玉粘在一起,还对乔荆玉那么殷勤,都以为他们是情侣。   乔荆玉只能尴尬地解释,我们不是。   周处安却笑而不语,似乎很享受别人的误解,他偶尔也解释一句,但又暧昧不明的。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那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便让大家以为这俩人快成了,但还没捅破窗户纸,所以乔荆玉有些不好意思,顺带着他那尴尬的笑,也被理解成羞涩。   乔荆玉简直要呕血!   周处安在大家面前的那种态度,好像他已经是对方的囊中之物,尤其是周处安看他的眼神,让人感觉特别不舒服,就像咽了一只死苍蝇,特别膈应。   好不容易甩脱周处安,乔荆玉跟卡卡、林希大吐苦水。其实这都不用他说,今晚林希和卡卡都在场,也看得一清二楚。   卡卡十分冷蔑,“你别搭理他,就让他自己蹦跶去!”   要不是因为周处安是今天计划的一环,他才不会邀请这个恶心男。   卡卡拉着乔荆玉下楼玩游戏。   楼下一群人正围着桌子玩纸牌,游戏规则是每人抽一张纸牌,然后比大小,牌最小的那个人就要喝酒,否则就要说一个关于自己的秘密来做交换。   乔荆玉跟着玩了几局,牌都不是最小的,正当他暗自庆幸的时候,周处安又来了。   周处安本想坐在乔荆玉身边,却发现他被林希和卡卡左右夹住,完全空不出一个人的位置了,只能放弃,坐到了对面的位置。   这人一过来就给乔荆玉带来霉运。   紧接着下一轮,乔荆玉就抽A。   手边放着的空酒杯,立刻被倒满一大杯啤酒,乔荆玉光看着就觉得撑,他说:“我给大家分享一个秘密吧。”   围观的众人看着他嫩生生的一张脸,立刻安静下来,等着他开口。其实玩这种游戏,大家都喝酒就没什么意思了,当然是听别人的秘密比较有意思。   头顶暖黄暧昧的灯光照在乔荆玉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和,他笑了笑,有些腼腆,“最近,我有个喜欢的人。”   “豁!”大家发出一声惊呼。   “该不会是初恋吧!”有人立刻很八卦地追问,“那个人在现场吗?”   乔荆玉刚想说不在,一抬头便隔着人群看到被侍应生领着走过来的骆海。   他一愣,随即一双眼睛跟着亮起来,眼神牢牢被吸附在骆海身上。   骆海今天很不一样,他理发了,刚修过的寸头更显露出英挺深邃的五官,他还穿了深色牛仔外套和卡其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黑色马丁靴,整个就是痞帅痞帅的。   这套衣服还是当初刚来A市,乔荆玉给他买的,但由于平时上学必须穿校服,骆海很少穿成这样。   乔荆玉不禁看呆了。   旁人催促他,“快说呀,那个人在不在现场呀!”   乔荆玉呆呆地回神,继而脸上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他在!”   今天晚上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八卦之魂在身上的,再加上都喝了酒,一听这话,登时就炸开了锅,连着追问到底是谁?男的女的?是不是就在我们这一桌?   乔荆玉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丢下手里的纸牌,溜之大吉。   林希和卡卡刚才听到乔荆玉说“他在”,就知道骆海来了,也纷纷从游戏桌抽身,来跟骆海打招呼。   “天呐,骆海你今天真是…”卡卡不是没见过帅哥,他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谈过的帅哥多了去,但还是被骆海帅到了,“你今天真是孔雀开屏呀!”   骆海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周处安,他记得这个人的长相,就是卡卡朋友圈视频里想亲乔荆玉的那个人。他今天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情敌大概率也在这里。   骆海向卡卡递上礼物,“生日快乐,没提前准备什么,乔荆玉说你喜欢喝酒。”   他带了一瓶果酒,淡红色的液体装在长颈玻璃瓶里,也没有用礼盒包装,只是简单扎了一条丝带,不过分隆重,又适合今天的场合。   “谢谢,你太客气了!”卡卡接过来这瓶果酒,当即就要拿杯子,“我们把它开了吧。”   他们几个人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坐下喝这杯果酒。   这酒的度数低,乔荆玉也喝了一点。   林希和卡卡不想耽误小情侣独处,只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开了。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连音乐声似乎都隔绝了,灯光又那么暧昧,骆海今天还那么帅,乔荆玉在黑暗中竟然产生了一点娇羞和不好意思。他本就不胜酒力,喝了几口果酒,感觉耳朵都发烫。   “喂!”乔荆玉别扭地叫了骆海一声,红着脸颊问:“你今天干嘛穿那么帅?”   骆海没说话,只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问:“你喝多了?”   “谁喝多了!”乔荆玉还不至于那么废物,只是酒壮怂人胆,他胆大包天的摸上骆海的头,“你还去理发了,还挺隆重啊,是不是想来这里跟谁邂逅?”   “少胡说八道。”骆海拍开他的手,“我是怕给你丢人。”   “丢什么人呀?”乔荆玉说,“你就算穿山寨Nike,我也没嫌过你丢人。”   这是真心的,他后来不想让骆海再穿那件衣服,也是怕骆海在学校被人看不起。   酒劲儿上头,乔荆玉歪着身子躺在沙发上,他晚饭吃得少,这会儿有点饿,“骆海,我想吃薯条,你去给我拿。”   “等着。”骆海丢下这句,起身出去了。   另一边的卡座里,周处安看到骆海从里头出来,这才去找乔荆玉。   乔荆玉所在的这个清净角落两面隔断、一面靠墙,就像一个小包间一样。难怪他刚才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还是问了卡卡,才知道乔荆玉在里边。   “乔乔——”   乔荆玉正躺着玩手机,听见动静吓了一跳,手机差点砸脸上。他本来就烦周处安,这下更不耐烦了,坐起来厉声问:“你干嘛?”   周处安还没见他这样过,心里一惊,立刻笑着缓解尴尬,“抱歉抱歉,吓着你了。我找你一圈了,想跟你说几句话。”   他说着便凑近了,想跟乔荆玉坐到一起。   乔荆玉立刻坐直身体,并且往旁边挪了挪,跟他拉远距离。   但这一切,在周处安这种极度自大的人看来,都仿佛欲拒还迎。   乔荆玉不想跟他多待一秒,便问:“你想说什么?”   周处安笑了笑,眼神别有意味,“你刚才玩游戏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乔荆玉一愣,“听到就听到呗,你又不聋,听到我说的话有什么奇怪?”   “我的意思是说,”周处安停顿了一下,“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哈?”乔荆玉一脸懵,“我什么心意?”   “乔乔,你别不好意思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周处安本就坐在乔荆玉身旁,说话间一伸胳膊,直接揽住乔荆玉的肩膀,就把人往怀里带,“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可爱…”   乔荆玉刚才说“最近”有个喜欢的人,他们就是最近认识的,那不就是说的他吗?周处安喝了点酒,整个人都飘了,捏住乔荆玉的下巴,作势就要吻上去。   “你起来!”乔荆玉这才知道他想干什么,拼命挣扎着,“放开我!滚开!”   骆海从外边回来,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怒火瞬间点燃他的全部理智,他甚至省略了作出反应的这个过程,就像是本能一样,阴着脸冲上去,拽住周处安的衣领,把人狠狠掼在地上,一拳挥上去。   “啊!”   酒桌受到冲击,桌上的酒杯酒瓶砸碎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周处安的惨叫声也夹杂其中。   骆海抡着拳头,把人摁在地上捶,额角和手背上爆出一道道青筋。   这边那么大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外面的人,围观的人里没有人认识周处安,倒是侍应生害怕店里出事儿,赶紧喊保安过来拉架。   乔荆玉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看骆海那个劲头,他害怕周处安被打死,赶紧从背后抱住骆海,“骆海!别打了!别打了!”   “你快住手!他会死的!”   乔荆玉抓住了骆海的手臂,这个动作令骆海一顿。   保安刚才都没敢上前,趁着这个间隙,三四个人赶紧按住骆海,把周处安从他手里抢救出来。   “报警!我要报警…”周处安鼻青脸肿,嘴里、鼻子里都在冒血,嚷嚷着:“手机…我手机呢…”   乔荆玉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报警,骆海还要参加高考的,他不能背个处分。   “乔乔!”   乔荆玉刚要开口,跟周处安商量不要报警,这时卡卡和林希过来了。   卡卡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没事,让他报警,这里的监控我给掐了。”   “可是,好多人都看见了…”   “好多人?谁?”卡卡笑了,“今天晚上来的都是我朋友,我朋友就是你和骆海的朋友,谁认识周处安?”   乔荆玉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现场一片混乱,卡卡大声嚷嚷一句:“哎呀!快送医院啊!来几个人帮帮忙啊!”   “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去医院要紧!”   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和稀泥,酒吧老板跟他熟,保安们也认识他,酒吧里打架也不算稀罕事,哥几个立刻散了,周处安则被几个男生驾着去医院了,围观的人也去喝酒了。   人群散去,骆海顾不得林希和卡卡还在场,一把攥住乔荆玉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跟前,这个姿势,几乎就像是把乔荆玉拽进了怀里。他哑着声音问:“他没怎么你吧?”   “没…没有,你来的很及时。”乔荆玉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的某一处好像被踩实了。   刚刚那一瞬间,骆海的表情,让他确定了最近感到困惑的问题。   而且,没有哪个男生会因为自己的同性好友被其他男生搂抱,就那么凶狠地冲上去打人。   乔荆玉恍然大悟,看向卡卡和林希,卡卡向他得意一笑。   原来这就是卡卡说的“试探”。 第68章 莺飞草长   两人从酒吧里出来,扑面的夜风格外温柔。   乔荆玉步子慢,走在骆海后头半步的位置,他突然想起那句“春风沉醉的夜晚”,快步走上前,拉住了骆海的手。   酒吧里温度高一些,他的掌心和手指都是温热的,那样的温度碰触到骆海的手掌,令他感觉到一股微弱而酥麻的电流。   骆海是敏锐的,乔荆玉平时虽然不拘小节,但从未流露出过这么亲密的举动。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乔荆玉勾住的手指,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来说,已经足够暧昧了。   他不由地怀疑,乔荆玉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今天是他失态了,他的反应实在太激烈,他维护乔荆玉的样子,稍微敏感的人都能看出来,那不是身为朋友应该有的。   “骆海,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乔荆玉勾着骆海的手指,细声细语地说着。   牵手是一种试探,如他所料,骆海不仅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反手将他的手指包住。   “我答应你,以后凡事都会更加冷静。”   骆海看着他,眼神和掌心一样热切,几乎是毫不掩饰的。   至此,有些话已经不须说。   ……   此后的几天,乔荆玉一直在打听周处安的消息。   周处安这几天都没来上学,乔荆玉一度十分担心,害怕万一伤势太重,周处安最后还是报警怎么办?   虽然卡卡已经让人把监控录像给掐了,那天酒吧里围观的人也是口风很严,并且生日派对过后,大家也都散了,取证上会有点困难,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卡卡实在看不得他那么焦虑,就帮他去周处安寝室长那里打听了,“你放心吧,周处安没事,这几天都在宿舍窝着呢,他就是脸肿成猪头了,怕丑,所以这几天没去上课。”   其实卡卡那天晚上虽然想利用周处安刺激一下骆海,但他真没想到这个周处安会那么普信、那么大胆,竟然敢强吻乔荆玉,整件事情的走向都超出了他的预计,在他的计划里,骆海见了周处安顶多醋一醋,红红眼什么的,谁能想到真打起来。   好在最终没出什么大乱子。   至于周处安挨的这顿打,反正也不亏。   这事儿过去了一个星期,乔荆玉终于放心,都那么多天了,周处安那边都没动静,那就是不打算报警了。   结果周天就收到周处安的短信,因为乔荆玉已经把他微信拉黑了,他只能通过短信。   周处安约乔荆玉在学校咖啡馆见面,说有些话想跟他说。   乔荆玉*本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但又怕他报警,只能答应他,想探探口风。   周天上午,乔荆玉在学校咖啡馆见了周处安。   他吓了一跳。   骆海下手确实够狠的,这都过去一周了,周处安脸上的伤还是很恐怖。   他戴着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整个人平添几分猥琐,看到乔荆玉眼睛一亮,“乔乔…”   “唉,快别这么叫。”乔荆玉本来就不喜欢听他这么叫,现在更恶心了,连骆海都没这么叫过他几次呢,周处安凭什么呀?   周处安一愣,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乔…唉,我这回叫你出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那天我真是喝多了,所以就…误解了你的意思。”   “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行了吧?还有别的事吗?”乔荆玉也不想再提那天晚上的事,被一个男的强吻,这要是吻上了,他留给骆海的初吻就没了!太惊悚了!   周处安试探着问:“那咱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还是算了吧,周处安,你一开始接近我就不是为了和我做朋友吧。”乔荆玉不喜欢虚与委蛇,直接摊牌了。   他觉得跟周处安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抓起一旁的书包转身就走。   “乔荆玉!”周处安突然站起来,在背后问道:“那天跟我动手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是又怎么样?”乔荆玉回头看他。   “你不怕我报警?”周处安话里隐约带着威胁的意味,“听说他只是一个高中生,马上就要高考了。”   “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乔荆玉简直要气笑了,“周处安,你在我这里,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机会,我以为我一直以来的拒绝都十分明显。”   “你如果愿意和解,想要多少钱我都赔你,你要是想报警,那你就报吧,我奉陪到底!”   乔荆玉已经想好了,反正监控都没了,也不会有人帮周处安作证,大不了他帮骆海顶罪,就说周处安意图猥亵他,他没忍住就把人给捶了。   乔荆玉气冲冲地推门出去。   今天周末,学校里人不多,咖啡馆门前的林荫小道上行人稀疏。   骆海踩着自行车,一脚蹬地,正盯着他。   “骆海?你怎么在这?”乔荆玉背上书包,走到他跟前站定。   骆海看了看咖啡馆,又瞅了瞅乔荆玉,“干嘛来了?”   “周处安找我。”   “不是说有东西落学校了?”   “好吧,我跟你撒谎了。”   骆海调转车头,“上来。”   乔荆玉跨坐到自行车后座,两只手一瞬间有点不知道抓哪儿,他突然想不起来以前坐骆海的自行车有没有抱骆海的腰了。   不管了,抱就抱了。   乔荆玉环住骆海劲瘦有力的腰,微微俯下身体,沐浴着春风,趴在骆海背上。   因为这个动作,骆海心里突然特别柔软,本来准备教训他的那些话也说不出口了,只问:“为什么偷偷出来见他,还不跟我说实话?”   “我怕你担心。”   “他威胁你了?”   “嗯,不过没威胁成功,”乔荆玉感觉脸有点痒,在骆海背上蹭了蹭。   骆海全身上下就属后背和腰最敏感,一个激灵差点把车把丢出去,“你别动!摔了算谁的!”   “算你的!”乔荆玉哈哈笑着。   此时正值暮春三月,莺飞草长,他们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那天晚上的牵手,还有掌心的温度,谁都没有忘。   只是,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那就是等到六月的那场大考结束,再将一切宣之于口。 第69章 暗度陈仓   天气越来越热,厚重的冬装脱掉换上春装,大中午的时候太阳烤着人,恍然间会让人觉得夏天已经到了,但实际上还早着呢,春天昼夜温差大,一早一晚还是很凉。   晚自习,有人开窗透气,一阵小风破窗而入,乔荆玉趴在桌子上睡觉,埋着头打了个寒颤。   骆海正做题,放下笔,从桌洞里拿出自己的校服外套,给他披上了。   今天刚结束一模考试,老师们都在紧锣密鼓地批试卷,晚自习都没老师巡逻了。乔荆玉晚上没有课,偷偷溜进来找骆海玩,正巧骆海旁边一直放着一张空书桌,他就顺势坐进去了,伪装自己也是班里的一员。   一模考试后的晚自习,大家普遍放松些,大多数人都在对答案给自己估分。骆海只对了英语答案,其他的科目,他做完就心里有数了。   “嗯…”乔荆玉哼唧一声,突然抬起头,头发在睡觉的时候压乱了,额前蜷曲碎发都贴在脸上,他眯着眼睛看看骆海。   “怎么了?睡醒了?”骆海看着他一头卷毛乱乱的,不知道这个懒家伙高中时代都是怎么过来的。   乔荆玉皱着眉说:“不舒服,没有枕头,膈脸。”   骆海心想真是惯的,“你还想怎么舒服?别人学习你睡觉,别人坐着你趴着,还嫌不舒服?”   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把左手伸过去,“枕我的手吧。”   “哼!”乔荆玉鼻孔里出气儿,把他的手拽过来,枕着他的手臂,脸颊贴在他手背上。   教室里很安静,只偶尔有沙沙的翻书声。   骆海一只手被枕着,另一只手拿起笔,低头写一张物理卷子。   他突然间想起,不知道是哪位物理老师说过,物理是最浪漫的学科。可是很长时间以来,不论是爱因斯坦的光盒、薛定谔的猫,还是量子纠缠、平行宇宙,这些承载着人类对未知世界全部幻想的浪漫,从来没有吸引他。然而就在此刻,乔荆玉睡在他手边,而他在写一张物理试卷,物理确实浪漫。   乔荆玉是文科生,骆海不知道他是否听说过洛希极限。   两个天体在固有的轨道上运行,当它们之间的距离小于洛希极限,潮汐力就会把较弱的天体撕碎,被撕碎的天体会围绕在另一个天体周围,成为这个天体的环。   撕碎我,环绕你。理智不存,爱欲方能重生。   骆海放下笔,静静看着乔荆玉,抬手覆上他的脸颊,拇指在他唇角时轻时重地摩挲。   费泽宇惊诧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草稿纸翩然滑落在地,他连忙弯腰捡起。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俩人的关系,只是无数次自我解释,人家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罢了。   可是,关系再好的两个男生,会那样吗?一个人枕着另一个人的胳膊,另一个人则将手贴在对方脸上还那样暧昧的摸着嘴角?还有骆海低头看着乔荆玉的神情,那样温柔、深情…甚至是宠溺。   “你怎么啦?”同桌小声说着话,抽走他手里的纸,“给我看看,骆神给你写步骤了吗?诶?怎么没有?”   同桌没看到数学题答案,转头想要再去问骆海,却被费泽宇一把拽住,“等等!”   费泽宇压低声音:“等下课再问吧。”   刚才那一幕,实在让人不忍心打扰,那么美好的画面。   同桌不解:“怎么了?”   费泽宇说:“他在做题,别打扰他了。”   “哦。”同桌呆呆地应着,便没再说话。   费泽宇环顾四周,发现也没人留意到骆海他们,天呐,他真是一个敏锐的大聪明,大概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发现了骆神的秘密,还是两个,一个是性取向,一个是男朋友!   乔荆玉是被一阵欢呼声吵醒的。   班主任老孟在讲台上说着什么,教室里的学生们兴奋异常。   他揉了揉眼睛,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问骆海:“怎么了?”   “明后两天开运动会。”骆海拧开水杯,倒了一杯盖水给他,“喝点水润润嗓子。”   乔荆玉接过来喝完了,水甜丝丝的,应该是放了柠檬和蜂蜜。   “你报项目了吗?”乔荆玉问。   “报了,老孟强迫的。”   “都报了什么?”   “接力赛和三千米。”   “项目也是老孟强迫的?他可真不做人。”   “不是,轮到我选的时候,就剩这两个了,我就报了。”   “你跑完接力还怎么三千米?”   “没事,接力在上午,三千米下午。”   其实就算排在一起也无所谓,骆海以前在村里都走山路上学的,来回怎么也得好几里路,几千米在他眼里根本没什么。   运动会要开两天,正好占用周六周天。   周六天气特别好,晴朗无云,温度不高不低。运动会正式开始前有个开幕式,学校里的领导要例行讲话,乔荆玉混在骆海他们班里,不巧骆海他们班就在主席台下方,就这么跟他的校长爸爸打了个照面。   开幕式结束,队伍散去,乔荆玉被他爸留下问话。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比赛啊,骆海跑接力和三千米。”乔荆玉一派坦然。   江博臣心想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体育项目感兴趣了?”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乔荆玉说完就跑了,“骆海要检录了!”   广播里正喊着4*400接力赛检录,乔荆玉直接去检录处找骆海了。   这次的接力赛是两男两女的小组接力。   前两棒是女生,后两棒是男生。   骆海是最后一棒,他前面是费泽宇,第一棒是班里一个很娇小的短发女生。   接力赛的第一棒是很重要的,乔荆玉看到那个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姑娘,心里捏了一把汗。   但是信号枪一响,这姑娘就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出去了。   “加油!加油!加油!”   体育场上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这是运动会开始后第一个项目,围观的人特别多,骆海他们班闲着的人几乎都来了,全都围着赛道喊加油。   短发女生是赛道里最瘦小的一个,却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骆海他们班里的同学别提有多兴奋了,乔荆玉混在这个班里,忍不住也跟着大家一起喊加油,但他不知道这女孩叫什么,别人喊了名字他也听不清,于是就一直喊“小炮弹加油”!   小炮弹这一棒开了个好头,第二棒的女生虽然没有继续跟其他赛道拉开距离,但也基本仍然保持着小炮弹拉开的距离,结果到了第三棒的时候,费泽宇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短短两秒的时间,就被另一班超了,本来稳稳的第一,一下子悬了。   乔荆玉一边喊加油,一边往赛道那里张望,看比赛太投入,这会想起来找骆海,看到接力点那里准备等待的人,才记起来骆海是第四棒。   “骆海,加油!”乔荆玉双手比喇叭状,隔着人群喊。   他脸都红了,是被太阳晒的,也是因为刚才给别人喊加油太卖力。   骆海远远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赛道上,费泽宇一直在努力追着前面超他的那个人,但那个男生实力很强,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追上,只能拼命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让距离继续拉大。   “骆神!交给你了——”   最后一刻,他咬着牙把接力棒传给骆海。   “骆海!加油——加油——加油!”   接力棒交到骆海手里的那一刻,加油声比刚才任何一棒都要大,因为这是最后一棒了,如果骆海不能追上去,他们班就只能是第二了。最后一棒需要全力冲刺, 如果实力强大,是可以实现逆转的。   乔荆玉刚才一直给被人喊加油,现在轮到骆海了,他却变得很安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赛道上飞驰的身影,心都提到嗓子眼,根本忘记了喊出来。   一直到周围的同学爆发出一阵惊呼,骆海已经超越了最前面的人,乔荆玉才想起来喊加油。   最后十几米,被超的那个人还在猛追,两个人咬得很紧。   两个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一阵比一阵大,都想盖过对方去,骆海就在这样的较量中第一个冲出终点线!   班里的同学瞬间沸腾!   骆海冲出终点线后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又往前慢慢减速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弯腰扶着膝盖调整呼吸。   “骆海!”乔荆玉抱着一瓶葡萄糖饮料,向他小跑过来,脸上的笑容显得特别欢快,像一只草坪上飞奔的小狗。   乔荆玉身后还有很多人,有费泽宇,还有他们班里的其他人,有人抱着水壶,有人拿着巧克力,甚至连老孟都过来了。   班里第一个项目,还是众人合力的项目,他们开枪一炮就拿了第一,全班人都很开心。   骆海弯着腰喘气儿,乔荆玉走过来的瞬间,他扶着乔荆玉的胳膊站起来,同时把人拽进怀里,短暂的拥抱了一下。   然后迅速分开。   “谢谢小狗。”骆海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饮料,贴着他的脖子说了这句。   这个短暂的拥抱,看上去就是好朋友间的一个简单动作,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这个带着汗水的拥抱,让乔荆玉一下子红了脸,而骆海靠近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贴着乔荆玉脖子上的皮肤。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几乎全班的人,还包括班主任和…校长江博臣。   这种暗戳戳的感觉,哎呀,是初恋呀   江博臣:你们当我死了…是吧? 第70章 明目张胆   江博臣是过来找儿子的,操场上人多,大太阳出来了,越来越热,他怕儿子呆久了会不舒服,拿了一把遮阳伞和矿泉水过来。   走到中途正好撞见骆海跑接力,这场接力赛很吸睛,操场上的人几乎都在看,他也停下看了一会儿,还给骆海喊加油了。   骆海身边围了一圈同学,江博臣隔着人群看到自己儿子就在骆海身边,还鞍前马后的,又是递毛巾又是递水,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等骆海身边的同学散去,江博臣才走上前。   乔荆玉看到爸爸,心里一惊,也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来的,他赶紧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有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十分心虚地跟他爸打招呼,“爸爸,刚刚骆海接力赛拿了第一!”   “我都看见了。”江博臣心里有些吃味儿,感觉这孩子对骆海比对自己这个爸爸都亲。他看向骆海,夸赞道:“小海,你今天跑得太快了,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说着又看向自己的儿子,“你也跟着人家骆海学学,得加强锻炼了,都快瘦成一根竹竿了!”   “干嘛又说我!”乔荆玉最讨厌别人说他是瘦竹竿了,就像胖子也讨厌被人说肉多。   江博臣看他要恼,也不再说他了。儿子有先心病,生下来就做了手术,江博臣在医院见到过很多有先心病的孩子,这些孩子大多都比普通孩子要瘦弱,更容易生病。   他心里叹了口气,再看看儿子和同龄的骆海站在一起。骆海身材高大,看上去很结实硬朗,已经很有男人的样子,他儿子却白白嫩嫩的,细胳膊细腿,还是一副小孩样儿,心里更难受了。   “唉,看看你这一头汗。”江博臣想着这些,怜惜爱子的心更甚,掏出手帕给他擦汗,又把遮阳伞和水递给他,“你别到处乱跑啊,跟着骆海。”   “叔叔,我会看着他的。”骆海替乔荆玉把伞接过来,又打开矿泉水给他喝。   这些动作自然而然的,其中却蕴含着许多体贴呵护之意。   “好好,小海,你帮我看着他点。”江博臣赞许地笑笑,心里却想着,如果骆海是乔荆玉的亲哥哥就好了。   这样,儿子也能多个人照顾。   他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不如干脆认了骆海做养子?反正骆海无父无母的,如果骆海愿意,还能赶在高考前把户口迁到他们家来,这样的话,学籍也能跟过来,骆海也就不用因为借读生的身份回老家参加高考了。   如果换了旁人,乔荆玉肯定不会愿意父母多个养子,他巴不得爸妈一辈子就他一个,但如果是骆海的话,他一定开心都来不及啊。儿子挺喜欢骆海的,也很依赖骆海,江博臣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可行,就是不知道骆海愿不愿意,毕竟骆海都那么大了,人家未必愿意多个便宜爹啊。   江博臣头脑一热,决定找个时间,问问骆海的意思。   骆海跑完接力,上午就没有其他项目了,两个人在体育场看了一会别人的比赛,越接近中午,天气越热,乔荆玉有点耐不住。   骆海也看出来了,便提议:“咱们去奶茶店坐会儿吧,然后去餐厅吃饭。”   “行。”乔荆玉脱了外套,从看台上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骆海一把将他捞住,“怎么了?腿麻了?”   “不是…”乔荆玉摇摇头,“没事。”   “那怎么瘸了?”骆海不信,弯下腰就要看他的脚。   “哎你干嘛…”乔荆玉看看周围一圈人,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往后缩,“真没事,就是刚才给你送水的时候,走太快了,崴了一下。”   “……”   骆海心想你可真行,人家那么多跑接力的都没事,你个送水的把脚崴了。   他把人摁在看台座位上,掀起裤脚,“你刚才怎么一直不说?”   “怕你笑话我呗。”乔荆玉自己也觉得丢人。   “是这里吗?”骆海把他的鞋给脱了,握着他的脚腕左右活动了一下。   “嗯。”乔荆玉低着头,看着骆海给他揉脚踝。   从他的角度,能看骆海的发旋和额头上的细汗,他从兜里掏出纸巾,伸长胳膊给骆海擦了擦。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费泽宇瞪大眼睛,看着这俩人旁若无人的举动,心里真是吓一大跳。   自从看出来骆海和乔荆玉的事,这一天里,费泽宇已经被他们震惊两次了。   先是那个明目张胆的拥抱,再是现在众目睽睽下的擦汗。   你们可真是不拿大家当外人呀,费泽宇如是想。   而且,刚刚他还从老孟那里得知,乔荆玉就是江校长的儿子。骆海刚才竟然当着江校长的面,抱了乔荆玉,这人胆子真大啊,费泽宇又感叹一遍。   骆海和乔荆玉最终还是没去成奶茶店。   两人刚刚走到体育场的出口,就碰见准备去教工食堂吃饭的江博臣。   赶上饭点了,江博臣就说带他们一起去教工食堂吃,旁边还有其他老师在,乔荆玉也不好驳爸爸的面子。   教工食堂和学生食堂都在一栋楼,只不过教工食堂独在顶层,需要刷教职工的工作卡才能进去,平时学生进不来。   因为人少,这里比学生食堂安静。   江博臣领着两个孩子,在小炒窗口点菜。   这些窗口的人都认识他,看到他领着两个孩子,好奇地问:“江校长,这是你家孩子啊?长得可真好!”   江博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着点头,“是呀是呀,这是我儿子!”   他一兴奋,差点指着骆海脱口而出“这个也是我儿子”,幸亏理智尚存,给忍住了。   不过心里的想法就像脱缰的野马,怎么都忍不住了,江博臣想,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问问骆海的意思?   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害怕骆海不好意思,决定先跟儿子说说。   趁着骆海去楼下买饮料的间隙,江博臣跟乔荆玉提了这件事。   “噗——你说什么?”乔荆玉听完,刚喝的一口汤都喷出来了,他捂着嘴连连咳嗽,肩膀耸动着咳的停不下来。   江博臣没料到他这种反应,人都愣住了。按理来说,同意就是同意,如果不同意,儿子肯定要发脾气,要么就是强烈反对,但现在怎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乔荆玉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瞪着眼睛说:“爸,你想什么呢?”   还认骆海当儿子?骆海倒是想叫你一声“爸爸”,但恐怕不是以你想的那种方式…   江博臣表情无辜,“这很荒谬吗?”   乔荆玉说:“你想要儿子自己生去!”   跟他抢什么?骆海要是进了他家户口本,那不就成他哥了?那他们岂不是…   “我生…我都多大年纪了?”江博臣说,“你觉得不行就不行呗,干嘛反应这么过激啊。我是看着你跟骆海关系那么好,你那么喜欢他,他又无依无靠的,所以才有这个想法。”   “得了,你快打住吧,”乔荆玉心想,幸亏爸爸先来跟他说了,而不是直接去找骆海。   要是先去找骆海说了这件事,不知道骆海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乔荆玉想让这件事在他这里彻底打住,就编了点瞎话,“其实,骆海的父母…可能还健在,他自己也在找他父母,听说都有点线索了。”   这也不算瞎编吧,他确实在帮忙寻找,而且是有一点线索了。   江博臣一听,立刻关注起来,“那有消息了吗?我有公安局的朋友,要不要帮忙。”   “暂时还没有,要是需要帮忙,我会找你的。”乔荆玉想了想,这段时间他都没跟那个志愿者联系,有线索志愿者肯定会来找他的,没有找,那就是没消息。   网站里登记了那么多寻亲信息,想找到人堪比大海捞针,他一开始也没报百分之百的希望。眼下骆海高考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能以后再说。   乔荆玉说:“爸爸,你今天说的这事儿,就别跟骆海说了,马上高考了,别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江博臣:“那当然,你爸爸我又不傻。”   就这样,江博臣想认骆海当干儿子的事,就在乔荆玉这里压住了,没再提。但是江博臣的话也让乔荆玉忧愁起来,不禁开始为他和骆海的未来担忧。   他和骆海的事,迟早是要瞒不住的,到时候该怎么跟爸爸妈妈说呢?爸爸虽然看起来很开明,但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不止一次说过,希望能看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妈妈那边,就更不好说了…妈妈曾经跟他说过,找对象一定要门当户对,家庭背景要差不多的,要不然很难长久,还拿她跟爸爸的婚姻做例子。   骆海的家庭背景还有成长经历,很显然都是不符合妈妈要求的,更何况,他还是个男的…   乔荆玉简直无法想象,如果爸妈知道他和骆海的事,会有多么的炸裂。他们的事至少要等到骆海大学毕业以后才能让爸妈知道,那时候他们都工作了,选择权大一些,现在的他们,力量太渺小了,如果爸妈想出手拆散他们,他们两个根本无法反抗。   骆海:江叔叔,其实我也很想叫你爸爸,但不是以你想要的那种方式。   家长就快知道了。 第71章 岌岌可危   运动会之后,一模成绩很快出来,高三生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这次一模考试,骆海冲到了年级第二,他自从入学以来,每次考试名次都在往前冲。   到了这种时候,大家对于成绩是很敏感的,进步一个名次,或者退步一个名次,都是在脑神经上跳跃。   有人说,年级第一本来已经保送A大,却坚持参加高考,就是为了冲击状元,但骆海的出现,很可能使状元旁落。   因为这些私底下的传言,骆海和年级第一又在一个班,同在最后一排,却不怎么说话,总有人脑补他们“王不见王”,水火不容。   但其实都是多虑了,骆海的学籍不在A市,当然不会在A市参加高考,也就不可能跟人挣A市状元。   关于骆海六月份要回山南镇参加高考的事,乔荆玉也找过江博臣,现在借读政策卡得比较严格,就算他是校长也没办法。   乔荆玉又开始因为异地高考的事担心起来,高考那么重要的事,骆海一个人回去,也没人照应,怎么吃怎么住?这都是问题。实在不行,他到时候得跟过去陪考。   不过这些事他还没来得及跟骆海说。   一模之后,时间过的飞快。   随着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班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平时大课间很多人出去散步、吃东西,现在基本没人去了,大课间就像自习一样安静。   但这个越来越小的数字,却让骆海感觉到未来可期,不仅是他的未来,还有他和乔荆玉的未来。   周六上午,周测结束后,骆海提前交卷。   “骆神,又提前走啊?”费泽宇小声问。   骆海点了点头,收拾书包,带回去几本书,“家里有人等着吃饭。”   自从保姆阿姨辞职不做了,家里就是他和乔荆玉两个人,每天中午他们都一起吃饭,有时候还会一起做饭,这样的日子就像在同居一样。   费泽宇吐了吐舌头,我看你是约了人吃饭吧。但他只是心里吐槽,并没说出来。   这段时间,乔荆玉经常来他们班里厮混,晚自习的时候,趁着没有老师过来,总待在骆海旁边,也不做什么,有时候就是看书,有时候就是睡觉。   费泽宇不能理解,看书睡觉回家不行吗?床上睡的不舒服?真是理解不了他们这些小情侣。   回家的路上,途径那家蛋糕店,骆海给乔荆玉带了一块蛋糕,每周买一次,这仿佛成了他的习惯。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骆海想。   他提着蛋糕回家,看到鞋柜里多了两双新鞋,一双运动鞋,一双矮跟的浅口绒布鞋,还没来得及反应,乔荆玉从客厅过来了,小声说:“我姥姥和我哥过来了。”   骆海一顿,随即“嗯”了一声,“我跟姥姥打个招呼。”   他对乔荆玉的姥姥印象很好,这位老太太温柔和善,第一次见他,就给他发了新年红包,言谈间关注他的生活学习,却从不提及与父母相关的话题,周到而妥帖。   客厅里,乔横和老太太坐在一起。   “姥姥好。”   骆海顶着乔横的审视,跟姥姥打了招呼,其实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从看到乔横的那一刻起,他就担心,乔横是不是已经跟姥姥说了什么?   “你好你好,小骆,你快坐。”姥姥神色如常,指着对面的座位让他坐下,对待他的态度一如往常。   骆海心下松了一口气,轻松落座。但他觉得,乔横这次过来,还带来了老太太,一定是带着目的来的。   乔荆玉也跟着他落座,就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其实这是很不应该的,他应该坐在刚刚起身的那个位置,坐在姥姥的手边。骆海心里清楚,按照乔荆玉的智商,他们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姥姥又和骆海聊了聊,照例关心了他的学业,才继续刚刚跟乔荆玉的话题。   前段时间,乔横提议让乔荆玉搬到姥姥家住,乔荆玉不乐意。但乔横没放弃,又在老太太跟前吹风,这回老太太亲自过来了。   姥姥喝了一口茶,还是心平气和的,“你妈妈临走之前特意跟我说了,要照顾好你。现在家里阿姨不做了,家政公司给你推荐的那些人,你又不让人家来,我让你搬来跟我住,你又不同意。你这个小孩,到底是想怎么样?”   乔荆玉听了这话心虚,他当然是有私心的,因为想跟骆海多些单独相处的空间呗,家里要是多个阿姨,就多一双眼睛。他嘟囔道:“骆海给我做饭就挺好的,我喜欢他做的饭。”   “这怎么能行?”姥姥一脸不赞同,“小骆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哪有时间给你做饭?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这种时候,怎么还能让人家分心伺候你?”   “我…”乔荆玉语塞,确实无法反驳,其实这件事他也想过,他本来的打算也是不让骆海继续做饭了,“我们可以每天订餐,或者,我在学校吃,不就是吃饭吗?很好解决的。”   “外头的饭,你能吃惯吗?”姥姥是最了解他的,“平时你就挑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小时候我都怕养不活你。”   “姥姥,那都是以前了。”乔荆玉撅着嘴巴,有点懊恼自己以前的行为。但凡他从前表现的靠谱一点,这会儿也不会被全家人围着过度关心,也就不会有眼下的烦恼。   他只是想谈个恋爱而已,如果去姥姥家住,这恋爱还怎么谈嘛?   这时,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乔横出声了,“奶奶,不如让家里的煮饭阿姨过来吧。”   “你说秦阿姨?”   “对呀,秦阿姨在家里做了那么多年,阿玉的口味,她最了解。阿玉小时候也喜欢她做的饭,不如安排她过来吧。”   姥姥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倒也可行,家里现在有两个煮饭阿姨,过来一个也无妨。乔荆玉不愿意搬过来同住,她是不想逼迫孩子的,这个折中的主意也不错。   “你觉得怎么样?”姥姥问乔荆玉。   乔荆玉还能怎么说?他当然不想秦阿姨过来,秦阿姨就相当于姥姥的一双眼睛,但不让秦阿姨来,他就要搬去姥姥家,这两个比起来,还是让秦阿姨来吧。   他勉强点了点头,就算同意了。   秦阿姨今年不到五十,但已经在乔家做了很多年了,乔荆玉几乎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得了消息,她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过来了,还是乔横亲自送来的。   临出门之前,大少爷在车里递给她一个红包。   “阿横,这是什么意思?”秦阿姨的工资都是乔老太太发的,她一时没明白这位大少爷的意思。   乔横说:“从这个月起,你拿双份工资,这件事不用告诉爷爷奶奶。你以后照顾我弟弟的生活饮食,记得替我盯着那个叫骆海的。”   “这个人是小少爷的朋友?”秦阿姨对骆海有点印象。   “对。”   “他人不好吗?”   “我弟弟太单纯,对人不设防,我不放心,你替我看着他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别告诉我爷爷奶奶。”   “是,我记下了。”   秦阿姨不知道这位大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们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她也没有多想,顶多觉得,乔横对突然来到弟弟家里的陌生人多些提防,这也没什么。   秦阿姨是个勤快人,她本职工作是给乔荆玉做一日三餐,但也会打扫卫生。她的到来让家里整洁许多,但乔荆玉感觉自由度大大降低。   而且,他真的不太喜欢秦阿姨。   秦阿姨大概是在乔家做久了,在骆海面前,总是摆出半个主人的架子,而且对他和骆海区别对待。   做饭的时候,她只问乔荆玉想吃什么,哪怕骆海就在旁边,也不会跟骆海说话。   洗衣服的时候,骆海的衣服和他的衣服都放在脏衣筐,她却只把乔荆玉的衣服挑出来放进洗衣机,骆海的衣服就剩在那里。   其他的一些小细节,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骆海吃东西都是随着他,衣服只是放进洗衣机而已,他们也可以自己放的。但乔荆玉就是不喜欢阿姨这样,好像骆海是家里的外人一样。   这天,趁着骆海不在家,乔荆玉跟秦阿姨说了这件事。他语气温和,态度却是不容反驳,“在这个家里,我和骆海是一样的。”   “我晓得了。”秦阿姨当场便有些尴尬。   她在乔家工作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被主人家挑过什么不是,如今竟然被全家脾气最温和的小少爷给警告了。   秦阿姨没想到乔荆玉竟然那么看中骆海,那人不过是个山里来的穷小子,老太太安排她过来,是让她照顾乔荆玉的,不是来伺候山里人的。   当天晚上,恰好乔横来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她随口就将这件事上报了。 第72章 葫芦兄弟   乔横收到消息,感觉脑瓜子疼。   他自从知道骆海喜欢乔荆玉这件事,就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提防骆海,如何把两人尽快分开,担心骆海对他弟弟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也不怪他严防死守,早些年不有那种新闻吗?一对夫妻热心公益,资助了一个贫困学生,还把那男生接家里来住,安排他读书,结果这男生动了歪心思,想吃绝户,把这对夫妻唯一的女儿带上床了,当时那女孩还未成年。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可是在骆海和乔荆玉的事情里,乔横只顾着防备骆海了,唯独没想过,弟弟对骆海是什么心思呢?只是好朋友吗?万一这不是骆海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这该如何是好?   乔横是想保护弟弟的,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让家里知道。如果家里大人知道这件事,采取的手段一定比自己严厉,到时候骆海是死是活无所谓,就怕弟弟伤心。   他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弟弟的性取向,因此秦阿姨来跟他汇报这些事,他也没有明说什么,只让秦阿姨继续观察。   另外就是多提了一嘴,让秦阿姨注意着点乔荆玉的睡眠状况,别太晚睡,要及时提醒他。   其实他就是怕两人睡在一个屋,又不好明着说。   乔荆玉发现,自从他跟秦阿姨谈过一次之后,秦阿姨对骆海的态度好了不少。   但他很快又发现,秦阿姨简直像个监视器,总是盯着他,连他睡觉晚了都要提醒。   这少不得是姥姥的叮嘱,怕他熬夜,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就是…自打秦阿姨来到家里,他都不敢跟骆海单独待在一起了,因为心虚,生怕漏出端倪,被秦阿姨看出来什么。   晚上,秦阿姨早早睡下了。   乔荆玉趁着这个时间,偷偷敲了骆海的门。   骆海正在直播刷题,做一套数学竞赛的卷子,看到他进来,就把直播关了。   “你继续播呀,不用管我。”乔荆玉抱着他的枕头,爬到骆海床上躺平了。   骆海摇了摇头,“不播了,今天有点累,早点睡。”   “我去洗澡。”   咔哒一声,浴室的门关上。   这扇门坏了,关不严实,微微的敞开着一条缝隙,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就从那门缝里漏出一点来。   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门缝传出来,磨砂玻璃透出一个虚虚的人影,尽管只是虚影,却能看出那具躯体的高大挺拔,肩宽、腿长、窄腰,堪称完美的比例。   乔荆玉甚至能从门缝里看到骆海的后背,水珠顺着肩胛骨滑落,然后汇聚到脊柱沟流淌下来。   他是见过这宽阔后背的全部模样的,早在山南镇的时候,那个夏天的夜晚,骆海就是这么裸着在院子里洗澡,而后来他见过骆海光膀子的时候,大多是骆海正在厨房给他做饭。   乔荆玉躺在骆海床上,一把扯过来骆海的被子,覆在身上,薄荷与马鞭草的香味瞬间包围了他。   这是骆海常用的一款沐浴露,是他随便在超市买的开架产品。   乔荆玉裹在薄荷马鞭草的味道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燥热,身体深处升腾出一种酥麻、甜蜜、空虚的感觉,并迅速在四肢百骸蔓延。   “唔…”   他蜷缩起身体,将手伸到宽松的睡裤里。虽然因为身体不好,他发育比同龄人晚,对这方面的事也是晚熟的,但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只是,今天的时机和场合都不对,这是在骆海床上。可是他明知道骆海一会儿就要出来了,心里却没有一丝慌张,反而十分坦然,甚至…有点期待。   浴室的门推开。   骆海上半身裸着,还有未干的水渍,下面穿了条睡裤,手里拿着毛巾擦头。   他走进卧室,看到床上的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在地上。   乔荆玉低垂着眼睛,脸颊是潮红的,蓬松卷发凌乱的贴在侧脸和鬓边,那掩盖在被子底下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正瑟瑟发抖。   寂静的卧室里流泻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这声音几乎让骆海丧失理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手伸到乔荆玉睡裤里的。   只是当他把乔荆玉的海绵宝宝脱下来,扔到被子外面的时候,低沉暗哑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就这么喜欢海绵宝宝?嗯?”   乔荆玉呜咽着不说话,水淋淋的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看起来毫无抵抗之力。   他双手无力地揪着床单,盘算着要给自己买几条成熟阳刚的内裤,去他大爷的海绵宝宝!   一阵天翻地覆的混乱。   海绵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乔荆玉喘着气儿瘫倒在枕头上。   骆海知道,心脏不好的人,在这种事儿上不能太久,也不能太激烈。他控制着速度和程度,很快就让乔荆玉出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骆海躺在他身侧,捞起他的手腕捏在手里。   激情褪去,乔荆玉这时候知道害羞了,虽然同龄的男孩子一起打个手枪是很正常的事,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腕,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没事,只是有点累。”   “那你睡,”骆海摸了摸他汗湿的鬓角,有点心疼,“我看着你。”   “不行,我得回去…”乔荆玉掀开被子,坐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懒洋洋的。   “怎么了?”骆海扶着他胳膊。   “我怕秦阿姨,她早晨起来看到我不在卧室…”   “没关系,我早晨起的比她早,我提前叫你。”   “那好吧。”   其实乔荆玉也不太想走。   卧室里大灯刚才就关了,只余床头一盏小夜灯。   乔荆玉平躺着酝酿睡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骆海,你想去哪个学校?”   其实这个问题,乔荆玉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以前害怕给骆海造成心理负担,现在知道骆海的成绩可以去本市任何学校,也就没这个顾虑了。   骆海想起来,前不久陆教授和老孟也问过他,他当时还没有答案,其实现在也没有,他挺随遇而安的。“我觉得你们学校就挺好的。”   “你不会是想报我们学校吧?”乔荆玉没想到骆海这么恋爱脑,“虽然我们学校还不错,但你的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你们班主任会气死的。你可千万别干这种傻事儿!”   为了谈恋爱,浪费分数去同一个学校什么的,这不是傻逼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乔荆玉说:“你得去A大,这样我说出去多有面子。”   “行,那就去A大。”骆海已经查了,A大离乔荆玉他们学校就两站路。   “你想学什么专业?”   “计算机。”   “为什么想学计算机呀?”乔荆玉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秃头、格子衫的骆海形象,不会吧?   “以后想研究人工智能。”   “哦…”   乔荆玉不太懂这些,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了。他迷迷糊糊的想,骆海就算秃头应该也不会太丑吧…   过了一会儿,骆海听到他均匀绵长的呼吸,低头一看,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   乔荆玉赶在秦阿姨起床前回到卧室,一番折腾,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洗脸刷牙,和骆海一起吃早饭了。   以前都是骆海先吃先走,他要是上午第一节 没课,早饭时间要比骆海晚两个小时。   “呦,今天那么稀罕呀,竟然起那么早。”秦阿姨在餐桌上看见乔荆玉,还有点惊讶。   “哦,昨天睡的太早,今天早晨醒的早。”乔荆玉打马虎眼。   秦阿姨笑着说:“这样才好呀,早睡早起身体好,你以后都这么早起,不就能每天跟小骆一起吃饭了?省得我还要把粥温到你起床。”   乔荆玉一想也是,这样岂不是每天都能跟骆海一起吃早餐?以前怎么没想着早起呢?   吃过早饭后,骆海去上学,乔荆玉上午也有课,但不用像骆海去那么早。他吃完饭就回房间了,早晨起太早了,饭后很容易就犯困,他想再睡半小时。   秦阿姨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收拾好厨房,就去打扫两个小孩的房间。   乔荆玉还在卧室里,她就先去了骆海住的那间。   骆海把房间收拾的很整洁,基本没什么需要收拾的,通常秦阿姨只是帮他把垃圾提出去,再顺便换个垃圾袋。   只是今天有些反常,骆海的被褥没有扯整齐,秦阿姨随手给扯了一下,正准备去倒垃圾,一撇眼瞧见床边团着一条内裤,掉地上了。   她捡起来一看,还是海绵宝宝的,心里不由地想笑,没想到骆海看起来挺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内裤竟然是海绵宝宝的。   换完垃圾袋,秦阿姨拿着垃圾和这条内裤出去,正准备把内裤扔进脏衣筐,又觉得不对,骆海那么大的个子?怎么会穿这个型号的内裤?   要说不是骆海的,这内裤瞧着又眼熟,她皱眉想了想,一下子想起来,这不是小少爷的内裤吗?   她之前在脏衣筐里看到过几次,但小孩子脸皮薄,被她看见过之后,就再也不把内裤放脏衣筐了,每次都是随手扔洗衣机里。   但是,小少爷的内裤,怎么会在骆海房间里?   葫芦娃,葫芦娃,一颗藤上七个瓜   不会被锁吧,瑟瑟发抖 第73章 毕生所求   骆海是在学校里突然想起海绵宝宝的,因为今天费泽宇书包上挂了个海绵宝宝挂件。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完全忘记这回事了,还以为乔荆玉回房间的时候穿回去了,没想到是挂着空档回去的。   吃完早饭,出门前收拾床铺的时候,他瞥见了,本想着藏起来的,但老孟在微信群里发消息,说二模考试的事,他看完消息,就把这事儿忘了。   骆海知道秦阿姨其实是乔横安插的眼线,那天乔横一开口,说让煮饭阿姨过来,骆海就觉得事情不简单。因此,在秦阿姨面前,他尽可能跟乔荆玉保持距离,甚至会刻意疏远一点。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论是他,还是乔荆玉,都还没有准备好让乔荆玉的父母家人知道他们的事。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秦阿姨看见?   骆海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中午放学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就冲出去了,   一路急火火赶到家,第一时间就是去自己房间,果然,床边落在地上的海绵宝宝没了。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乔荆玉卧室找人,想问问是不是乔荆玉拿走了,因为太着急,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骆海…”乔荆玉正在电脑桌前,屏幕亮着,转头看到骆海进来,慌着想把屏幕叉掉。   “在看什么?”其实骆海已经看见了,刚刚被叉掉的页面是一个国内知名的寻亲网站。   这个页面他很熟悉,因为他之前也关注过。   “没…”乔荆玉下意识地想要撒谎,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之前不告诉骆海,偷偷做网站登记,那是隐瞒。而现在骆海都撞见了,他不说真话说假话,就是欺骗了。   “骆海,你来看。”   最终,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乔荆玉还是把叉掉的网页重新打开,给骆海看屏幕,“我帮你在这个网站做了登记,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没透露你的名字,用的假名,也没放照片,只上传了那条小被子的图片。”   “你不是说,你怀疑他们在A市吗?我去查那个大logo了,很多年前我原来住的那个家附近,就有一家商场,那家商场的logo就是被子上的logo。”   “我在网上查到那家商场的原址了,我怀疑你的父母可能就在本区,所以我在做登记的时候,选择了区域,如果他们也在找你,可能会看到这张图片,认出来这个被子…”   乔荆玉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堆,还有点语无伦次。他害怕骆海会生气。   这件事是他自作主张了。   “我知道了。”骆海望着他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   “辛苦了。”骆海说。   乔荆玉偷偷为他做了那么多,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本来身体就不好,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却偏偏要为他做这些事。   这辈子,除了爷爷,没人这么把他放在心上过。   乔荆玉扣着裤缝的手突然垂下来,感觉到一阵放松,这种被理解和信任的感觉,让他觉得特别好。   他以为骆海可能会生气,至少要冷脸,会说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多管闲事,但骆海并没有。   乔荆玉突然想起来,“你刚刚好像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骆海想到那个海绵宝宝,顿时有点臊,“你今天,去我房间了吗?”   “没有呀,怎么了?”   “没什么,床单被扯平了,可能是秦阿姨。”   既然乔荆玉没进房间,那就是秦阿姨,乔荆玉很显然还什么都不知道,骆海也不想让他跟着紧张,就没再往下说。   这件事加剧了骆海的危机感。   他一无所有,毕生所求也不过一个乔荆玉。   但乔荆玉跟他不一样,乔荆玉有那么多亲人,都是爱他的人。骆海不愿意将来有一天,乔荆玉在他和家人之间左右为难,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四月中旬,最重要的二模考试终于来了。   历年来,二模考试的成绩都被认为是最接近高考成绩的。大多数人从二模之后,甚至一模之后,成绩就基本不会提升了。   学校很重视这场模拟考试,一切都仿照真正的高考来进行,为了学生们能找到真实考场的感觉,甚至不让本年级的老师监考,而是换上了初中部老师们陌生的脸庞。   二模考试安排在周六周天。   而就在考试的第一天,乔荆玉收到了寻亲网站跟进志愿者秋风过耳的消息。   恍然间,乔荆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志愿者说,有人在寻亲网站看到了他登记的信息,说自家孩子离家的时候,就裹着这样一条小被子。   那条方形小被子的一个角曾被拆开过,缝进去了一枚护身符,护身符是明黄色的,里头装着孩子的名字,生辰八字。   志愿者希望乔荆玉把小被子拆开,确认一下里边是否有护身符,如果有护身符,他们就可以直接去做亲子鉴定。当然,如果没有,对方也希望做个亲子鉴定。   毕竟这些寻找孩子的父母,不会轻易放弃任何机会,有一丝希望,也想试一试。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乔荆玉手都在发颤,大海捞针,还真让他捞到了?他几乎幻想了一下自己拆开小被子看到护身符的画面。   乔荆玉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图书馆学习,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立刻收拾书包往家里赶。   这个时间,骆海考试还没结束。   乔荆玉以为他肯定还没回来,自己正好可以潜入房间,先确定一下。但他赶到家的时候,骆海已经回来了,正在房间里翻找东西。   “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乔荆玉站在门口,亻立月孛ㄖ浼YU叚赑缯钥煷看骆海翻出衣柜里的行李,把所有东西摊在床上,“你找什么?”   “我提前交卷了。”骆海随口回答着,听到乔荆玉问他找什么,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无措和茫然,他愣了一下,才说:“那条小被子不见了。”   “什么?”乔荆玉像被电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走进房间,“怎么会不见的?房间里都找了吗?柜子里有吗?你不是放柜子里的吗?”   他说着就要去柜子里翻找,却被骆海一把拽住,骆海摇了摇头,“没有,我今天早晨在柜子里找衣服,把它从柜子里拿出来了,因为走的着急,没来得及放回去,就放在枕头上了。”   “秦阿姨呢?”乔荆玉转头就去找人,他知道骆海一定不会记错,或许是秦阿姨打扫房间给收拾起来了。   这时秦阿姨从厨房出来了,“哎?谁叫我?”   她走到骆海房间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你们找什么?”   “一条小被子!骆海放在枕头上的!格纹的…”乔荆玉着急道,“阿姨,是不是你给收起来了,那条被子对他很重要!”   “啊?”秦阿姨一听很重要,脸色立马变了,“我…那个小被子…”   “你看见了?”乔荆玉急道。   “哎呀!那个小被子让我给扔了,我今天早晨打扫卫生,看到他床上放着一个破被子,我瞧着挺旧的,得多少细菌啊,我就拿出去给扔了…”   “什么?你怎么能不经允许就拿别人的东西!”乔荆玉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说话,这回脸都红了,声音不由地抬高,“你扔哪里了?”   “就是…那个衣物回收箱里…”   话音未落,骆海已经冲出去。   乔荆玉也跟着跑出去。   “唉!小玉你别跑!你不能跑!”秦阿姨知道自己犯了错,也跟着追下去,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不就是一个破被子吗?   哪里就那么重要了?   小区里有一排旧衣服回收箱,但这些箱子他们只能投衣服,却不能打开。   幸好乔荆玉身上带着手机,他立刻按照回收箱上留的电话打过去,找专门的工作人员帮他们开箱。   挂断电话,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工作人员就赶到了。在这期间,乔荆玉很庆幸,幸好他已经提前给小被子拍了照。   秦阿姨还记得自己当时投的是哪个箱子,但工作人员把箱子打开之后,他们把里边找遍了,没有。   “你是不是记错了?”   乔荆玉不肯放弃,又让工作人员开其他回收箱。   工作人员又把其他几个也打开,他们几个人找了很久,还是没有。   这时,工作人员问秦阿姨,“你是几点投进去的?”   “不到八点。”秦阿姨说。就是在骆海走后不久。   “你们先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这小哥跟他们这个片区的司机打了个电话,问今天早晨有没有车过来清空回收箱。   他开了外放扬声器。   司机说:“去过!那个小区上午清空了一次,东西都运走了。”   “运哪里去了?”乔荆玉一把抢过手机,“你们运到哪里去了?”   司机给他报了个地址。   电话挂断,工作人员知道他们要找的只是一个小被子,劝道:“要不算了吧,每天清空的箱子不计其数,都统一装车运走,第一站先送到分拣中心,那里就像垃圾山一样,恐怕找不回来了。”   “分拣中心…”乔荆玉拉着骆海的胳膊,“我们现在就去分拣中心!”   骆海却没有动,从刚才开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看起来比乔荆玉淡定的多。   “算了,乔荆玉。”骆海蓦地一笑,辨不出释怀还是无奈,“也许,这是天意。” 第74章 我的心意   乔荆玉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因为他的沉默,家里安静的可怕,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刚刚一番折腾,没有找到那条小被子,反而耽误很多时间,骆海下午还有考试,没吃饭就走了。   秦阿姨知道自己这回犯了错,大气儿也不敢出,直到受不住煎熬,小心翼翼地凑到乔荆玉跟前,期期艾艾道:“小玉,你吃点东西吧,我做了…”   “我不吃。”   “你不吃饭怎么行?身体要坏掉的,多少吃一点吧。”   “我说了我不吃!”   乔荆玉“腾”地一下站起来,猛然抬高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甚至有了回音。   秦阿姨吓得浑身一颤,堪堪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心口,看着乔荆玉。这个向来温和面善的孩子,说话从来都不会大声的,如今脸色绷着,高声呵斥她。   她的表情带着惊愕和被责怪的难堪,这样的表情瞬间让乔荆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论如何,他不该对长辈这样说话,更何况是在姥姥身边照顾那么多年的老人。   “对不起阿姨,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乔荆玉抓起手机,起身往外走。   “小玉你去哪儿?”秦阿姨急忙问道。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乔荆玉没有回答阿姨的问题,只留下这一句,就转身离开家。   秦阿姨愣在原地,半响才解下围裙,叹着气坐在沙发上。她在乔家做了那么多年,乔老夫人信任她,也用惯了她,再加上两位主人都是老人,处理家中琐事难免没有精力,因此很多琐碎小事都由她做主。   因为这一层,其实她私底下也捞了不少油水,家里各种高档补品、生活用品、空运来的新鲜水果,种种被主人家遗忘的东西,她经常往家里拿。   这种事儿干多了,她对处理主人家的东西习以为常,看到那条小被子的时候,她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问问骆海,但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下一秒她就把那个破旧的小被子丢进废品袋。   不过就是一条破被子,她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之前在乔老夫人那边,她也帮着铺床洗床单,有些床品还没显旧,老太太就要扔掉了。   谁知道这条小被子那么重要嘛…秦阿姨心里慌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辞退,这个骆海真是害惨她了!   旧衣回收站工作人员提供的分拣中心地址在市郊,乔荆玉打了出租车,报了地址后往分拣中心赶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帮骆海把东西找回来,不管有多难,他必须去试试,这样才甘心。   出租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乔荆玉早饭只喝了一碗粥,午饭没吃,胃部不适让他有点晕车,一下车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喂,你没事吧?”司机大哥怕他出事,下车拍了拍他的后背,“喝多了还是晕车?”   “没事,晕车…”   “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司机大哥环视四周,都是大仓库和大厂房,因为外边人很少,因此显得十分荒凉。他怕回去的时候拉不到客人,刚开始答应过来,乔荆玉还加了钱。   乔荆玉因为太难受,没有说话。   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漱了漱口。   乔荆玉道谢后,径直走进分拣厂。   在赶过来的路上,乔荆玉已经从网上查到分拣中心负责人的电话,并跟对方取得联系。   负责人是个短发干练的大姐,在分拣仓库门口等他,一见面便问:“小弟,你丢了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她从业多年,也遇到过不少来找东西的,大多是丢掉的旧衣里有什么贵重物品,比如现金、戒指什么的。但凡不重要的,或者能补办的,都不会来这里找了。   乔荆玉掏出手机给他看,“我找一条小被子。”   图片上是一条格纹小被子,甚至因为年代久远,显得十分破旧。   “就这个?”大姐皱眉,“你真的要找吗?只是一条被子?”她怀疑被子里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是这条被子,这条小被子对我朋友特别重要,姐姐,我必须要找到。”乔荆玉说着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个朋友对你也特别重要吧。”大姐听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叫“姐姐”,心也跟着软了,叹了口气,“确定要进去找吗?”   “嗯,我要找到。”   “好吧,你跟我进来吧。”   乔荆玉跟着负责人进入分拣仓库,这仓库的面积之大超出他的预料。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姐姐问了他两次“你真的要找吗”。   因为这仓库实在太大了,衣服也太多了。   仓库里分散着许多身穿工作服的工作人员,都在低头忙碌着,每个人身边都是成堆的衣物。   负责人姐姐清了清嗓子,把大家聚集起来,让大家看看乔荆玉那张小被子的照片,问大家有没有见过,是否有点印象。   好几个人看了都摇头,说没见过,直到最后一个上年纪的奶奶,她有点老花眼,把图片放大,看了好久,才说:“我好像看见了,是不是裹着一个红布,早晨拉来的?”   “对,是早晨拉来的!”乔荆玉眼睛一亮,在听到“红布”时就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奶奶说:“送来的衣服都是先分类,这种被子、毯子的,都会挑出来,单独归在一起。”   她指了指仓库一角,“那里有一堆,都是挑出来的被子和毯子,你去看看。”   “谢谢奶奶!”乔荆玉快步朝那边走去,这已经大大缩减了他的寻找范围。   但当他走到那一座“小山”跟前,还是油然而生一种绝望和无力。他整个人站在这座“小山”跟前,都显得有些单薄。   乔荆玉简直要哭出来了,这怎么找嘛?   他哭着挽起袖子,蹲在地上开始工作,从最边缘开始翻找。   这些东西很旧,有些甚至很脏,带着各种各样的污渍,乔荆玉扒开一条厚重的棉被,大量灰尘带着霉味儿扑面而来,熏的他连连咳嗽。   乔荆玉边咳边哭,边哭边找,眼泪大滴大滴落在破旧的纺织物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负责人说这堆东西会在今晚运走,他必须要在九点之前找到,否则就会被拉走了。   乔荆玉手臂很痛,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但他不敢停下哪怕稍微休息一下。他把外套脱了,弓着腰,整个人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翻找着。   时间的流逝在他这里失去感知,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天色暗了又黑了,仓库里亮起灯,这些他全无感觉,只知道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早已经不哭了,但脸颊一直是潮湿的,因为汗水一直不停地滑下来,汗水流进眼睛里,蜇得眼睛很疼,让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   幸而那格纹小被子裹在一层鲜红的包袱里,这样鲜艳的颜色冲击着视线,让他眯着眼睛看清。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手里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使劲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   最后颤抖着双手,把小被子捂在胸口。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骆海…我找到了…”   格纹小被子在仓库微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更加陈旧,甚至连纹路图案都不再清晰。   乔荆玉想起志愿者说的护身符。   小被子的四个角里确实有一角针脚粗糙,像是拆开后手工缝上的。   他咬开线头,用力一撕,布料年岁太久,都被氧化了,一撕就裂开,棉絮里滑落出来一枚明黄色的护身符。   乔荆玉把护身符打开,里面是一张长条形状的红纸,上面写着:   陆明朝 庚辰年 九月 十二日 辰时   原来骆海的原名叫陆明朝,骆海曾说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生,只记得是秋天被爷爷捡到,乔荆玉便说,以后每年秋天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就是你的生日…   可偏偏世间缘分就是如此奇妙,骆海的生辰就是在秋天。   乔荆玉把红纸装回护身符,把护身符珍而重之的放进衣服口袋里。   他刚想站起来,却感觉胸口一阵闷痛的窒息感,四肢冰凉,浑身迅速被冷汗覆盖,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让他呼吸格外艰难,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   他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发紫,连指尖都发乌发紫,摸索着够到地上的手机,想要打120,但摁了几次手机都没亮,手机没电了。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乔荆玉好像能听到自己错乱的心跳,伴随他陷入黑暗。   骆海说是天意。   什么天意?我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胜过一切天意。   手腕上的小天才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谁的手机在响?”   教室里,物理老师霸占了晚自习,正临阵磨枪讲着明天有可能考到的一种题型。   骆海抓起手机,冲出教室。   抱歉,来迟了,原谅我哦   感谢胡昕阳投喂鱼粮×1,感谢投喂海星的所有朋友 第75章 他的伤疤   医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骆海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满目都是萧索的白色,天花板、顶灯、地面、医生的大褂、来来往往的护士,全都是白色的。   四月的天气,这满目萧索的白色却让他感觉到冷,甚至连肩膀都微微颤抖。   这不是他第一次等在抢救室外,爷爷三次中风抢救,他都是这样等在外面,直到最后一次,爷爷没有活着出来,医生对他说“节哀”。   那一天的经历太痛,从此以后,他害怕医院,害怕消毒水的味道,怕到神经紧绷、胃部痉挛。   乔荆玉被推进去的时候,脸色苍白的不像活人,他闭着眼睛,像一具精致脆弱的人偶,仿佛永远不会再醒来。   骆海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匆匆看他一眼,抢救室的门就被紧紧关闭,隔断一切视线。   送乔荆玉来抢救的人是分拣中心的工作人员,乔荆玉昏倒在仓库里,分拣中心的负责人被他手腕上的警报声吸引,第一时间采取措施,并打了120急救。   乔荆玉的手机没电了,分拣中心的人联系不到他的任何家人,而骆海能找到他,全靠他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其实他给乔荆玉改造的这款手表,不仅能在监测到心脏数据异常时发出警报,同时还能向骆海的app客户端实时反馈定位。   骆海一直没告诉乔荆玉这个功能,也没想到这个功能真的有被用到的这一天,而且这一天还来的那么快。   看到分拣中心工作人员身上的工作服的那一刻,骆海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姐把格纹小被子交给骆海,对他说:“请你把这个保管好,这条小被子好像对他特别重要,他找了好几个小时。如果不是因为找这条小被子,他可能也不会犯病昏倒。”   骆海把东西接过来,喉咙里有一种令他无法呼吸的梗塞感,他想说谢谢,可是嘴巴张了张,像失声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没想到乔荆玉会去分拣中心帮他找东西呢?他怎么能放心的离开家去参加考试呢?他明明知道乔荆玉就是那么傻,就是那么傻的一个人,他应该想到的…   巨大的愧疚感、懊悔、心痛,几乎要将他淹没。如果乔荆玉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了,他将永远被淹没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日日煎熬,永远怀念因他而死去的爱人。   江博臣赶到的时候,骆海就像一座不会动的雕像,浑身僵硬,脸色苍白。   江博臣差点以为这孩子吓傻了,儿子是不是已经…   他一路赶过来,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但是走到抢救室门口,看到骆海像是快要倒下的绝望神情,一时间竟不敢张口询问。   可是骆海又出奇的冷静,逻辑清晰的讲述了事情经过,告诉他乔荆玉还在抢救。   骆海的声音紧绷的像一根弦,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   最后跟江博臣说:“叔叔,对不起,是我的错。”   江博臣皱着眉听完,眉间的褶皱格外深,许久才一声叹息,“小骆,这不能怪你。”   “他的情况,我最清楚不过,今天的事,我也在脑子里设想过无数次。”   “这也是我和他妈妈最担心的。”   骆海顿时有些迷茫,他不明白江博臣为什么这么说?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据他所知,乔荆玉是有先心病,可是先心病的治愈率很高,很多小孩在很小的时候就做手术,成年后基本与常人无异。乔荆玉也说过,他小时候做过手术,已经治好了。   除非,乔荆玉对自己的情况也并不十分了解。   骆海正要追问,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问:“谁是家属?”   江博臣连忙走上前,“医生,我是他爸爸,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面色凝重,低声询问乔荆玉过往的病情,跟江博臣在抢救室外交谈起来。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过压抑,骆海就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胃部痉挛、抽搐着隐隐作痛,让他紧张的想要干呕,他隐约听见他们提到“法洛氏四连症”“情况不好”“二次手术”“做好准备”的字眼。   一瞬间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对先心病并非一无所知,在知道乔荆玉有先心病史的时候,他就专门查过资料,因此对“法四”并不陌生,这是一种复杂性先心病。复杂性先心病,严重的患者通过一次手术难以根治,需要几次手术才能治愈,甚至部分患者终身不能治愈,并且远期并发症较多。   但法四的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幸好…   骆海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他曾经一瞥而过看到的法四治愈率、病后复发率、二次手术概率、国外文献报道的死亡率、国内最好的心外科手术死亡率…   耳边的声音褪去,医生跟江博臣谈完,又转身进了抢救室。   江博臣站在抢救室门前,许久才挪动脚步,走到长椅旁,坐在骆海身边。   “叔叔,乔荆玉到底是什么病?”骆海仍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江博臣,他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复杂性先心病,法洛氏四联症。”江博臣的回答打碎了他最后一丝期望。   骆海闭了闭眼睛,嗓音沙哑,近乎无力,“他现在的情况,很差吗?”   “不算好,需要二次手术。”江博臣说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吗?”骆海问。   江博臣苦笑,“他要是知道,哪里还能整天乐乐呵呵的。他只知道自己是先心病,不知道是复杂性先心病,我们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的活着。”   “其实有很多人都能一次手术根治的,法四二次手术的概率并不算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孩子就那么倒霉,他投胎的时候运气太差了,第一次手术都过去十几年了,竟然又出现三尖瓣肺动脉大量反流、右室流出道再发狭窄。”   江博臣捂住眼睛,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狼狈。他知道这种病是有一定复发概率的,但是过去十几年了,这些年都平安无事,他们也一直坚持复查、随访,他以为他的孩子终于可以像正常人那样了,前几次复查结果出现反流,医生也说问题不大,谁想到会恶化的这么快,还要再遭一次开胸手术的罪。   夜晚的医院走廊里一片寂静。   骆海面对江博臣,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一些安慰的话,但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又或许他和江博臣一样,也很需要安慰。   他的小鲸鱼,他的卷毛小狗,明明那么善良,那么美好,那么容易心软,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给他一颗不健康的心脏。   乔荆玉胸膛有开胸手术留下的伤疤,他是见过的,就是因为已经亲眼见过,所以更加不忍去想,冰冷的手术刀还要再次将那里划上一刀。   江博臣平复好情绪,看了看手表,已经很晚了,“小骆,你回去休息吧。你明天还有考试,快回去睡一觉,这里有我就够了。”   他是校长,当然知道这次二模考试对高三生的重要程度。高考之前,这样大型的考试考一次少一次,所以每次都很重要。   骆海却坚持道:“不,我要等他出来。”   江博臣张了张嘴,本想再劝,可是看到骆海坚定的表情,便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他都不会听的。   医院抢救室外的时间总是度秒如年,时间的流逝仿佛被无限拉长。   晚上十一点,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乔荆玉被推出来。   他面色依然苍白,平静的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香甜。   江博臣跟几个医生讨论乔荆玉的情况,骆海跟着护士们的手推床,陪乔荆玉进病房。   到了病房之后,几个医护人员想把乔荆玉抬上床,骆海打断她们,俯身弯腰,双臂穿过乔荆玉的膝弯,轻轻把人抱起来,放在病床上,他掀起床上的被子,小心地给他盖上,一连串的动作,就像是害怕惊扰一个熟睡的婴儿。   一个护士说:“你不用那么小心的,他不会醒的。”   骆海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护士说:“这个不一定,可能明天早上,也可能下午。”   骆海:“好,谢谢你。”   把病人转移到病房,护士们就离开了。   这是单人病房,江博臣还没回来,病房里就只剩下骆海和乔荆玉两个人。   所有人都散去,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骆海才敢把手伸进被子,摸了摸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脉搏。   手心是温热的,手腕脉搏是跳动的。   骆海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他抓住乔荆玉的手,低头轻吻他的指尖。   “你要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病房走廊里的声控灯亮起一串,江博臣跟医生结束交谈,匆匆赶到儿子的病房。   骆海正坐在病床前,看到他进来,不动声色的将乔荆玉的手放回被子里。   江博臣以为他在掖被角,并没放在心上,只说:“小海,这都快十二点了,你赶紧回去睡吧,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他现在睡着,用不着咱们两个人都在这里守着。”   “好。”骆海应着,又看了乔荆玉一眼,就走出病房。   这回倒让江博臣诧异了,他本来很担心骆海不听劝,劝不回去,还想了一堆说辞。   病房外,骆海找了一处长椅坐下。   现在是深夜,走廊里几乎没有人走动了,声控灯很快熄灭,他坐在长椅上,在黑暗中闭上眼睛,窗外路灯微弱的光芒从透明玻璃照进来,淡淡洒落在他肩头。   抱歉,昨晚家里有事,没写完,所以推迟到今天更了。写到这里,跟大家打个预防针,咱们这篇文整体是轻松向的,相信前面大家看的很欢乐,接下来的情节可能会略微严肃,但不会大刀阔斧开虐的。乔乔不会有事的,他会好起来的,他们的感情会有一些小曲折,但都是他们这个年纪面对的正常曲折,克服了,就过去了,感情还会更加坚定,大家不要担心。   这篇文零预收,前期我状态不好,还锁文很久,错过了新书为数不多的榜单,数据一直很差,一路凉到20多万字,最近终于有点起色,可以上点有曝光的榜单了,真的感谢大家,感谢从开文就来捧场的小伙伴( ′▽` )   最后感谢投喂鱼粮的小伙伴:   桃卿 鱼粮X1   感谢所有投喂海星的小伙伴。 第76章 兄弟情深   早晨八点多,江博臣出门买早餐,看到走廊长椅上的人吓了一跳,“小海,你昨晚上没回去啊?”   骆海闻声,抬头看向他,眼底有淡淡的红血丝,“没有。”   江博臣很诧异,“你就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他说着话看了看腕表,“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没去考试?你是不是睡过头了?现在已经迟到了。”   这家医院离学校远,从这里过去,开车得四十多分钟,再加上早高峰堵车,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而考试九点开始,肯定赶不上了。   骆海摇了摇头,“没有,是我不去了。”   其实他一晚上根本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七点多的时候,他还偷偷进病房看了,看到乔荆玉没醒,还帮江博臣盖了被子。乔荆玉不醒过来,他是不会离开的。   江博臣看着他,叹了口气,他就说呢,昨晚上让骆海回去,骆海那么痛快的转身就走了,原来出了病房压根就没走。   这孩子从昨晚见到自己,就一直说“对不起”,说都是他的错。江博臣知道他心里一定愧疚,不亲眼看到乔荆玉醒过来,恐怕是不会离开的。   重感情、有责任心,这都是很好的品质,但江博臣不想骆海有太重的心理负担,更何况他快要高考了。   “小海,我昨天已经说过了,乔乔的事,叔叔不怪你。”江博臣坐到骆海身旁,安慰道:“你不要因为愧疚,就非要一直守在这里,考试还是很重要的,况且乔乔已经脱离危险了。”   “叔叔,我只是不放心,想亲眼看着他醒来。”骆海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这话十足的欲盖弥彰、此地无银。骆海说出口也有些心虚。   但江博臣听了心里却很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乔乔有你这样的朋友在身边,我这个做爸爸的也就放心了。”   江博臣一直为儿子的社交能力担心,儿子其实很招人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知心的朋友却很少。他总怕儿子太孤单,现在好了,骆海和儿子关系那么好,谁看了不说一句“兄弟情深”?虽然儿子让自己打消认骆海当养子的心思,但现在他们关系那么好,有没有那个名分也无所谓了。   江博臣站起身,说:“我去给你们买早餐,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吧,快去里边睡一会儿。”   骆海说:“好。”   乔荆玉住的单人病房,有一扇挺大的落地窗,大概江博臣醒来后把窗帘拉开了一半,此时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乔荆玉的病床。   骆海走过去,把窗帘重新拉上。   乔荆玉早晨起床前最讨厌有人拉开他的窗帘,总说阳光刺眼睛。   窗帘拉上后,病房里顿时暗了几度。   乔荆玉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前站着的人影,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恍惚,抬手看到手腕带,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昏倒前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只记得自己在分拣中心。   对了,东西找到了吗?   乔荆玉皱了皱眉,他记得好像找到了,还撕开被子找到了护身符,帮骆海找到了名字和生日,这些事情该不会都是做梦吧?他一时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醒了?”   乔荆玉正要坐起来,忽听见一道声音,窗前的人走过来,一张英挺的脸映入眼帘,慢慢变的清晰,骆海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他就盯着骆海看,花痴了一会儿。   骆海把病床调整到合适的角度,让他躺着更舒服。   “我是怎么到医院的?”乔荆玉还插着鼻氧管,蔫蔫地问,嗓音有些沙哑。   “分拣中心的人送来的。”骆海倒了一杯水,插上吸管送到他嘴边,“喝。”   乔荆玉吸了一口。   骆海没把杯子拿开,“再喝两口。”   他只能勉强又喝了两口,嗓子舒服多了,问骆海:“我的外套呢?我昨天穿的那件外套。”   骆海想起是有一件外套,昨天分拣中心那个姐姐连同小被子一起给他的。外套在沙发上躺着,他拎到乔荆玉跟前,“这件?”   “就是这个。”乔荆玉撑着胳膊坐起来,抓住衣服下摆,在口袋里掏掏掏。   “找什么?”骆海问。   “没什么。”乔荆玉把护身符攥进手心,悄悄塞进被子底下,“我就是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骆海把衣服放回去,顺便拿消毒湿巾给他擦了擦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没有,”乔荆玉摇了摇头,想拔鼻氧管,“这个可以拿掉吗?好不舒服。”   骆海制止了他的动作,“不可以,这两天都要吸着氧气。”   “哦,好吧。我为什么会昏倒啊?”乔荆玉问。   骆海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江博臣没说是否要继续对乔荆玉隐瞒病情,只能说:“我不太清楚,医生跟叔叔谈的,叔叔出去买饭,很快就回来了。”   “哦,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乔荆玉躺回床上,突然想起来,“你不是今天考试吗?怎么还在这?”   “我没去。”   “为什么没去?”   “你说呢?”   骆海望着他,眼神一点也不温柔,恨不能把自己从昨晚到现在的所有担心一股脑的全倒给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以后能不能长点脑子?”   “我…”乔荆玉撅着嘴巴,舔了舔自己的唇珠,“我错了嘛…”   很多事情就是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事后才知道后怕。他当时太着急了,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骆海说的没错,他就是没有脑子。   乔荆玉虚心接受,并且反思了一下,“我当时应该让那些工人一起帮忙找,大不了我给他们三倍工资,肯定有人愿意帮忙的。”   他挠了挠蓬松凌乱的卷毛,十分懊悔,“唉,昨天怎么没想起来呢?”   这样的对话简直让骆海血压飙升,感觉自己在对牛谈琴,他说乔荆玉没有脑子,是指他不应该因为任何事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不是让他反思这些的,这家伙的脑回路真能跑题。   乔荆玉浑然不觉,摸着被子底下的护身符,心里有按耐不住的雀跃,他试探着开口:“骆海,如果有一天找到了你的亲生父母,你想跟他们相认吗?”   “不想。”骆海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回答得很干脆。   乔荆玉为了帮他找回来这个小被子差点出事,他没办法再心安理得的让乔荆玉为他操心忙碌,现在跟这条小被子相关的一切事都让他本能的抵触。   骆海淡漠的态度让乔荆玉愣了一下。   以前提起这件事,骆海也没那么抗拒,今天是怎么了?他一时有些无措。   骆海缓和了一下语气,“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有我的生活,他们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自己的生活。我跟他们分开太久了,那么多年都没在一起,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如果真的找到他们,我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时间偷走了一切,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找到了,也无法弥补了。   他这么说,乔荆玉就有些明白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乔荆玉以前看过新闻,有些被拐卖的孩子,明明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愿意回去,反而继续跟养父母生活。可是骆海的情况又不一样,骆海毕竟没有养父母,但是如何回归家庭、如何面对陌生的父母,同样是个难题。   认亲是一个大事,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还赶在骆海高考的紧要关头,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骆海的前程。   他必须先确认当初骆海跟家人分离的原因,然后再决定是否告诉骆海、又要在什么时机告诉骆海,最起码不能是现在。   乔荆玉醒来之后,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一家都赶来看他。医生说他需要安静,因为怕打扰,舅舅一家没有多待,看到他没事就走了。   姥姥姥爷舍不得孙子,在病房里陪了挺久,姥姥甚至要亲自来照顾他,幸亏江博臣给劝住了。   乔老太太向来最心疼这个小孙子,看到乔荆玉吸着氧气躺在病床上,心疼的直掉眼泪。   事情的经过,她在来医院之前就知道了,当场就让管家跟秦阿姨解除了合同,把人给辞退了。   要说这个秦阿姨也是家里工作很久的老人了,她那点小缺点、小毛病,还有那爱占点小便宜的行为,老太太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都看在她手脚勤快、干活麻利的份上容忍了。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弄丢了什么东西,在老太太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害得她孙子差点出大事儿,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中午,姥姥姥爷都走了。   乔荆玉问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医生都怎么说的?”   刚才舅舅舅妈问他的病情,爸爸带着俩人在病房外说的,他一句都没听着。   江博臣怕他胡思乱想,也不想吓到他,于是敷衍说:“有个小手术要做,问题不大,不要担心。”   乔荆玉一听还要手术,心里挺失落,手术前肯定要在医院观察,他就没办法出去了。   护身符的事,他已经跟志愿者说了,线索是吻合的,志愿者表示,对方寻找孩子的那个人希望能跟他面谈。他也挺想知道更多的情况,最好能问清楚当年骆海是怎么离开父母的。但他出不去医院,这件事就只能往后推。   两天后,乔荆玉的情况稍微稳定了点。   江博臣给他办理了转院。   当时因为情况紧急,120直接把他送到了距离分拣中心最近的医院,但这家医院离家远,医疗资源也不是最好的。   乔荆玉当年第一次手术,包括后续的复查、随访,都是在A市最好的心外科医院进行的。江博臣觉得,还是找原来的医生主刀第二次手术比较好。   转院的当天晚上,乔珍就从国外回来了。   她得知乔荆玉的情况,安排好所有工作,订了最快的航班回国,落地的时候已经深夜。   江博臣从机场把人接回来,乔荆玉已经睡着了。   夫妻两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讨论乔荆玉的病情,说着说着就说远了,聊起乔荆玉的未来。   乔珍跟江博臣商量,“不如让儿子手术后跟我去国外留学吧,有个学校邀请我去授课,他们可以安排乔乔入学。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其实他们当初也想过让乔荆玉高中就出国留学的,奈何孩子身体不好,他们也不能丢下工作出国陪读,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如今乔珍可以长期留在国外工作,她就想把儿子带在身边,不过关键还是要看乔荆玉的想法。   江博臣是不太愿意的,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去了国外,一年能见几次?但这次孩子发病,他怎么说都有照顾不周的责任,在前妻面前底气不足。   “这事儿还是等他手术后再说吧,不着急,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他的意思。”   骆海:最好的朋友。   江博臣:我信你个鬼   感谢小辛不吃香菜投喂鱼粮X1   感谢各位的海星! 第77章 赚钱养狗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推开。   走廊长椅上的江博臣和乔珍停下谈话,齐齐看向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少年。   “小海,你怎么还没回去?”乔珍看着眼前的孩子,几个月不见,他已经几乎是个大人了。   “阿姨好。”骆海说,“乔乔说想喝樱桃汁,我放学后在家给他打好了送过来,但他睡着了,我把樱桃汁放在小冰箱里了。”   听到这里,乔珍无奈地笑了,“好,明天我会给他喝的。小海,你真是太惯着他了,你放学后都这么晚了,何必为了他一句话赶过来。”   “没关系的,我平时也睡觉很晚。”骆海把书包抗在肩上,对江博臣和乔珍说:“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   “嗯,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乔珍说。   骆海背着书包走了。   江博臣感叹道:“小骆这孩子是真不错,重情义,对乔乔好得没话说,自从乔乔住院,他天天都过来,就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乔珍问:“他每天都过来吗?”   江博臣说:“是呀,每天放了学都十点多了,还要骑自行车过来看看。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他别过来了,但他还是坚持每天来。”   “那确实…很有心了。”   乔珍看着骆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某个午后,她开车带乔荆玉和骆海回家,这两个孩子坐在后排,回家的路上,儿子睡着了,脑袋歪在骆海肩上,到家之后,她本想喊醒儿子,但骆海将人从车里抱出来,就那么抱上了楼。   她当时就觉得,这俩人关系也太好了,甚至想着,如果乔乔是女孩子,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早恋了,但乔乔是男孩,她便没有多想。   如今想来,越发觉得不对劲。   城市的夜晚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骆海单脚撑地,在路口等红绿灯。   刚刚在医院里,乔阿姨跟江叔叔提到了要送乔荆玉出国的事,他恰好听到了。   虽然乔阿姨说,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看乔荆玉的态度,而乔荆玉大概率不想出去。但乔荆玉手术之后,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在哪里度过,也必须考虑。   前段时间江博臣把老母亲接来了,目前尚住在一起,乔荆玉不喜欢奶奶,出院后肯定不愿意跟江博臣住。   乔阿姨的工作不可能请假太久,估计在乔荆玉手术后就要回去,她肯定不放心乔荆玉自己在家,这种情况下,把乔荆玉带走,似乎成了最优解。   骆海皱眉,有些烦躁。   绿灯亮了好一会儿,身边的人都走了,骆海这才回过神,赶着最后三秒穿过路口。   回到家快要凌晨一点,骆海先洗澡换了睡衣,出来后走到卧室窗台前给风雨兰浇水。   风雨兰的花期是四月到九月,现在正是花期刚开始的时候,但前几天被疏忽了,枝叶都蔫黄,没有要开花的迹象。   他最近都精心呵护着。   第二天一早,骆海来到教室,班里特别热闹。   班主任老孟站在讲台上说:“我现在把表格发下去,从第一排开始填写,大家依次往后传,都填好之后班长送到办公室。”   “啊,这样别人不就看到我填了什么学校了?万一将来没考上,岂不是很丢脸。”   “啊呸呸呸呸呸,我这乌鸦嘴,一定能考上一定能考上!”   费泽宇在前面嘟嘟囔囔的说着,骆海就明白是什么表格了,昨天班主任说学校要做志愿统计,大致统计一下大家的目标院校。   表格很快传到费泽宇这里,他几经羞涩,还是填了一个很宏伟的目标,然后把表格传给骆海。   “骆神,你想去哪个学校?”   骆海没回答,接过来表格,直接填写了A大。   费泽宇感叹了一句,“你这成绩,A大所有专业任选啊。”   他压低声音,小声说:“你知道吗?其实在咱们高考以前,各大高校基本就能根据三次模拟的成绩,预估出各省市的前几百名了。”   “然后在咱们查到成绩之前,他们能提前一个小时候知道成绩,就开始抢人了,到时候你肯定也是被抢的优质资源。”   “你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计算机。”骆海说。   “牛。”费泽宇比了个大拇指。计算机是A大的王牌专业了。   表格收上去之后,上午放学,老孟就叫了骆海去办公室。不出意外的,又问了一遍骆海想去哪个专业。   自从上次骆海没参加二模考试,老孟就感觉自己平时对这个学生关注太少了,临近高考,班主任都很注意学生的心态,一个星期找了骆海两次。   学校统计完学生们的目标院校之后,做了一件特别羞耻的事,那就是把这个统计表贴出来了,每个班级外边的公告栏都贴了,美曰其名:激励激励大家。   对此,费泽宇表示:是刺激刺激。   中午放学,骆海去学校食堂吃饭。   自从乔荆玉住进医院,中午他不用给人做饭,也就没有回家的必要了。   学生食堂是高中部和初中部共用的,中午的时候人格外多,骆海特意错峰去的。   他买好饭菜,找了一个座位,餐盘刚放下,隔壁餐桌就来了一个女人,长发盘在脑后,别一支木簪,瘦削苍白,是那种病态的苍白。   骆海直觉这位女士身体不好,因为乔荆玉的脸色最近就是如此。他落座,掏出手机给乔荆玉发今天在校园里撞见的流浪猫,乔荆玉因为住院心情越来越不好,他每天都在讨好。   有人端着餐盘过来,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最后坐在那个女人的对面。   “骆海,这么巧?”   这声音有点耳熟,骆海抬起头看过去,是陆教授,“你好,陆教授。”   陆问景笑了笑,向他介绍对面的女人,“这是我夫人。”   “你好陆夫人。”骆海客气地打了招呼。   女人的表情在看到他的脸后变得惊愕,面色好像也更加苍白了。她愣了一下,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样,努力镇定下来,询问道:“你是这里的学生吗?高几了?”   不等骆海回答,陆问景便替他说了,“他高三了,今年参加高考,成绩很好的。”   然后又对骆海说:“我夫人原先在你们高中部教数学,后来因为身体不太好,高中升学压力又太大,就调到初中部了。”   “我来接她下班,顺便在这里吃个饭。”   原来如此,陆问景这人看着挺高冷的,倒是挺体贴老婆,骆海心想。   两张餐桌靠在一起,说话就特别方便。   陆问景颇为熟稔地问:“听说你想报A大、学计算机?”   骆海问:“陆教授怎么知道的?”   陆问景说:“听你们班主任说的。”   骆海:“能问您个问题吗?”   陆问景:“你说。”   骆海问:“您为什么那么关注我的事?”   其实这个问题,骆海早就想问了。   他和陆问景只见过几面,甚至并没说过几次话,这特别的留意从何而来,难道仅仅因为自己的数学天赋?   “大概是特别的缘分吧,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熟悉,像是以前见过。”陆问景坦诚道。   “就因为这个?”   “对,就因为这个。”陆问景笑了一下,“当然,我还是想劝你选数学系。”   他已经人到中年,这个年纪的男人大多发福了,要么秃顶,要么有点肚子,但他依旧身材挺拔,很清俊,此时脸上的笑容竟有些孩子气。   骆海不禁也笑了一下,“您还没放弃呢?”   “我就是特别有毅力。”陆问景说。   “既然您对数学那么热爱,为什么当年突然离开高校,去创业了呢?”骆海对陆问景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他上次做完陆问景出的考题,就把这人查了一遍。   进入陆问景所在学校的官网,可以看到每个老师的履历,陆问景本来是数学系最年轻的教授,研究的内容也很前沿,但就在最巅峰的时候,突然停薪留职了好几年,研究也中断了。   骆海去查了他那几年的履历,这人创业去了,开了好几家公司,赚的铂满盆满。   陆问景似乎是被骆海这个问题问住了。   沉默了好一阵,他才说:“当时发生了很多事,我没办法天天待在学校里。”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陆夫人,将手覆在陆问景手上,夫妻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悲伤。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骆海感觉自己似乎提了不该提的问题,他岔开话题说:“您不问问我为什么选择计算机?”   “为什么呢?”   “我并不认为自己数学天赋异禀,顶多算有点开窍,所以不想从事数学研究,而是倾向于应用型的专业,这样能学以致用。”骆海说,“我喜欢研究算法、人工智能这些比较前沿的东西。”   “还有,我想赚钱。”   “哦?我没看出来你是个喜欢钱的人,你给我的感觉,是个物欲很低的人。”   骆海笑了笑,“因为我要养小狗。”   这个答案真是措不及防,陆问景说:“我也没看出来你那么有爱心,还喜欢养宠物,你喜欢什么品种的小狗?”   骆海说:“卷毛的。”   感谢 来杯白桃乌龙茶的鱼罐头X1   茶茶你太壕啦!   感谢投喂海星的盆友们!! 第78章 随你而去   吃完午饭,从食堂里出来,外面下起了雨。   这两天一直阴着,今天上午的时候淅淅沥沥有点小雨,现在已经下大了。   食堂门口聚集了不少避雨的人。   骆海看到陆问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妻子肩上,女人瘦削的身体在风雨前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路过他们夫妻的时候,骆海将一把折叠伞丢下,然后冲进了雨中。   雨幕将人的视线阻隔,少年的身影在雨中愈加模糊。   陆夫人看着那个背影发呆,“问景,这个孩子…”   她的话断在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   陆问景撑伞,揽住妻子的肩膀,“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我们儿子如果平安长大,大概就是长成这样。”   儿子失踪是他们夫妻二人最痛的事。   早些年妻子身体不好,孩子丢了之后抑郁成疾,陆问景拼命赚钱,一边照顾妻子,一边还要寻找儿子的下落,年纪轻轻双鬓就生出白发。   这就是他当初离开高校的原因。   他们夫妻两人感情很深,但至今没有再生育,因为总感觉如果有了其他孩子,就是对儿子的背叛。   十八年了,寻找从未中断。   儿子是不是终于能回家了?   陆问景想到志愿者传给自己的图片,那枚护身符,还有生辰八字,心里燃起蓬勃的希望。   只是他还没敢把消息告诉妻子,这些年来诸如此类的线索、各种各样的悬赏消息从未中断过,遇到的孩子、做过的亲子鉴定早已数不清,但每次都是燃起希望最后又变成失望,妻子的身体也在一次次大起大落中变得更差,每次希望落空,她都伤心很久才缓过来。   所以陆问景索性不再告诉她,所有的线索和消息他都一个人去确认,这次也一样,他希望能在亲子鉴定百分百确定以后,直接把孩子带到妻子面前。   雨越下越大,骆海跑到教室的时候,上衣已经几乎湿透。   “骆神你不是带伞了吗?怎么还淋成这样?”费泽宇惊讶道。   “借给别人了。”骆海说。   “借别人?借谁?不会是女生吧?”费泽宇问。   “不是。”骆海说。   教室里因为阴雨天而变暗,同学打开了所有灯。骆海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看外面大雨滂沱。   不知道陆问景和他夫人走了没有。   他确定今天是第一次见陆夫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看陆夫人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眼睛充满悲伤,望着他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这场雨稀稀拉拉持续了好几天。   最近骆海都没办法骑自行车去医院,改成了坐公交。   他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这样的殷勤,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妥,毕竟是在乔荆玉父母眼皮子底下。   甚至江叔叔都说过好几次了,让他不要下着雨还赶过来。   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乔荆玉最近情况不太好,经常胸闷、呼吸困难、嘴唇青紫,每天都依靠吸氧缓解。   他因为身体不舒服,心情总是不好,生病让他格外依赖骆海,骆海白天在学校上课,总能收到他很多消息、很多照片。   姥姥给他买的一大堆零食、卡卡林希送他的陪伴他住院的小熊玩偶、他在病房阳台晒的苹果干…   最后还要告诉骆海,说自己想吃奶油。骆海偷偷给他买过,但问过医生之后,只敢给他吃一点点。   因为这些,骆海觉得他很可怜。   大概爱一个人就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看着他小口吃饭觉得可怜,看他睡觉时蜷着腿脚觉得可怜,看他吸着氧气小声说话觉得可怜…   那种控制不住的怜爱和心疼,常常让骆海产生手足无措的感觉。   阴沉的天气,让医院白森森的环境显得更加压抑。路过急诊抢救室的时候,看到门外长椅上等待的人,骆海的心脏还是会抽搐,会恐惧。   他匆匆离开,加快脚步走到乔荆玉的病房。   单人病房布置的很温馨,连灯光都比外边柔和,看到床上吸着氧气打游戏的人,骆海确认他还好好的,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总算褪去。   乔荆玉在玩摩尔庄园。   他最近都在玩这个游戏,还疯狂氪金,因为医生不让他玩其他惊险刺激的游戏,比如枪战之类的。   看到骆海进来,他放下了手机,“今天周天啦,你一整天都没事了吧?”   “嗯。”骆海点头,明白这是要一整天都陪他的意思。   可是乔荆玉皱了皱,“可是妈妈说…不能总是赖着你,你要学习的。”   “没关系。”骆海把书包放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我在这里看书就行。”   乔荆玉看到他身上的外套湿了一点点,问道:“外面还在下雨吗?”   “下着,不过是很小的雨。”   “我不喜欢阴雨天。”   乔荆玉托着下巴,拧着眉毛,看上去很是忧郁,“阴天的时候,人的心情就会不好。”   “你现在心情不好吗?”骆海问。   乔荆玉笑着看他,“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心情不好,你在的时候,就不会了。”   “骆海,我们一起玩摩尔庄园吧。”乔荆玉兴致勃勃跟骆海要手机,“我帮你注册一个账号,这样你就能来我家了,我们做邻居吧。”   骆海当然随着他。   乔荆玉的小家布置的特别漂亮,像个大花园,他对布置这些小场景特别精通。   但是骆海就缺些创意细胞,乔荆玉帮他注册之后,他就建了一个小屋,然后从小屋门前开始挖地,一直挖到大门口,挖了整整一大片地出来。   乔荆玉吐槽他:“你这是贫民窟吧,你的小屋好像我家门口的狗屋。”   “喂喂喂,你怎么也不搞一个栅栏,不要乱撒种子呀!”   “没有栅栏,回头你养的鸡鸭鹅会乱跑出来!”   “你家里怎么也没个床啊!骆海,你晚上睡在哪里?”   “我去你城堡里蹭睡啊。”   听了他那么多吐槽,骆海一直没反驳,只有在说到这里时,才回了一句。   乔荆玉倒是挺大方,“好吧,我收留你。”   两个人正玩着游戏,江博臣过来了,“乔乔,你别玩了,医生过来查房了。”   “小海,麻烦你去帮乔乔拿个药,他最近鼻子有点干,医生给开了一支药膏。”   “这是他的就诊卡。”   病房里呼啦啦进来一群人,骆海接过来江博臣手里的就诊卡去拿药了。   他走到电梯口,摁了下楼,等电梯上来,电梯门打开,乔横在里面。   骆海跟乔横的关系十分剑拔弩张。   或者说,是乔横单方面的警惕、提防和不友善。   骆海对此表示理解,他只能尽量对乔横的敌意视而不见。   两个人没有说话,等乔横从电梯里出来,骆海准备进去时,乔横喊住了他。   骆海停住脚步,看向对方。   乔横说:“不要再来医院了。”   他看向骆海,目光堪称犀利,“你想让姑姑、姑父知道你们的事吗?姑父虽然迟钝,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姑姑是个很敏锐的人,你觉得你瞒得过她的眼睛吗?”   骆海愣住,整个人如遭雷击,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作为朋友来说,他每天不论刮风下雨都来医院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了,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不会这样。但是这种被旁人洞穿的感觉,还是让他心里一惊,竟然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到了乔横都来提醒他的地步。   骆海问:“你为什么愿意来提醒我?”   据他所知,乔横是十分看不惯他的,如果说有谁不希望他和乔荆玉在一起,那乔横绝对排在第一名。   如果他和乔荆玉的事被乔珍发现,然后被棒打鸳鸯,顺利将他和乔荆玉分开,这不是正合乔横的心意?   “哼,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乔横臭着脸,冷笑一声,“我是为了我弟弟。”   “你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以他目前的情况,还能不能经受住一丁点波折?以你现在的情况,又能不能替他抗住四面八方的压力?”   “他和你不一样,如果让他陷在你和家人之间左右为难,他会承受不住的。我相信,这些问题,你比我还要清楚。”   乔横的话字字锥心。   他说的没错,这也正是骆海担心的。   乔荆玉和他不一样,乔荆玉有很多爱他的家人,乔荆玉的人生本该在家人环绕下一帆风顺,富足、快乐,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骆海不止一次的想过,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仅仅是以爱之名,就将这个云端里的人拽下来,被自己裹挟着走上一条忤逆家人、艰难曲折的道路。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骆海说。   乔横说:“你将来有大好前程,以后会遇见更多人,他们都会比乔荆玉更适合你,为什么就不能远离他、忘记他?”   骆海走进电梯,看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乔横隔在门外。   远离?忘记?骆海轻扯唇角,露出一个很冷的笑,他要怎么忘记?未来和前程?他只知道,如果没有乔荆玉,他也无所谓有没有什么未来了。   骆海拿着就诊卡去开药,拿药膏回到病房之后,病房里没人。他去洗手间看了看,也没人,乔荆玉的手机还在床上,鼻氧管拔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骆海去护士站问了护士。   护士说,刚刚那个小卷毛来问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应该是去找主治医生了。   乔荆玉这几天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总是问江博臣和乔珍自己到底怎么了?怀疑大家都骗他。   骆海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可能自己去找主治医生,询问病情了。   他匆忙赶去乔荆玉那个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就在病房区这一层。   医生来查房后,当场又说了些不轻不痒的话,乔荆玉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情况很严重,所以医生在他面前总是像走过程一样简单说说。   但每次查房后,爸爸妈妈都会尾随医生而去。   今天也一样。   这欲盖弥彰的意味实在太明显,乔荆玉觉得对于自己的病情,他理应有知情权。   所以他就偷偷摸摸找过来了。   江博臣和乔珍在办公室里面,坐在医生的对面。   几个人的说话声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他们说了很多名词,有些乔荆玉能听懂,有些听不懂,但结合语境大致能听明白。   果然爸爸妈妈一直瞒着他,他的情况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哦不对,他就是一个胆小的人…明明告诉自己不管听到什么都要淡定,为什么现在感觉有些颤抖?   乔荆玉扶着墙,感觉自己像年迈的老头。   骆海找过来的时候,他正苦着脸、扶着墙壁,慢慢往回挪动,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似乎不想发出声音惊动里边的人。   看到骆海,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骆海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你都听到了?”   乔荆玉抬起头,仰面看着他,眼睛里蒙着一层水色,“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叔叔阿姨不想你害怕。”   “我没有那么胆小的…”乔荆玉扑进他怀里,“呜呜呜…我没有那么胆小的…”   “可是…可是我好害怕…好害怕…”   他小声抽泣着,似乎连哭也不敢放大声音,所以听上去特别委屈。   骆海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用力抱住他,“不要害怕,我们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就算真的有一天,老天爷要将你收回去,我也会紧紧抓住你,把你留在我怀里。   如果不能,我想我会随你而去。   乔乔,我爱你。   感谢 杉杉湖投喂鱼粮X1   感谢投喂海星的盆友们! 第79章 无疾而终   乔荆玉被骆海牵回病房。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刚刚给乔荆玉和骆海指路的那个护士还在。   “呦,找到你弟弟了呀,弟弟怎么还哭了?”   骆海冲护士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回到病房,乔荆玉捧着脸问骆海,“ 我眼睛还红吗?”   “有一点。”骆海说。   “那我去洗洗。”乔荆玉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水龙头响了一阵水声,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条毛巾。   乔荆玉躺回床上,用凉毛巾敷眼睛,“不能让我爸爸妈妈看到。”   骆海把拿来的药膏打开,挤了一点出来,用棉签涂进他鼻腔里,然后才把鼻氧管重新插进去。这两天乔荆玉老说鼻子很干,鼻氧管插进去会疼,涂了药膏就滋润很多。   “我还以为,你会去问叔叔阿姨。”骆海说。   “爸爸妈妈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假装不知道吧。”乔荆玉说,“他们已经为我的病担惊受怕了,就别再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了。”   他拿点眼睛上的毛巾,笑着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我是不是很懂事?”   “是。”骆海把毛巾拿走,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不太红了。”   乔荆玉笑着笑着,笑容就凝固在脸上,转而嘴角下垂,似叹息一样说:“我现在理解奶奶了,她想让爸爸再婚,没有什么错。”   “爸爸妈妈再婚挺好的,万一我很短命,也有其他小孩陪着他们。”   “这样很好,我就不用担心他们了,我不想他们为我伤心太久…”   “不要这样说。”骆海打断他的话,伸出一根食指摁压在他唇上,“别再说这种让我伤心的话。”   乔荆玉突然张开嘴巴,把他的手指含住,轻轻咬了一下,嘴里恶狠狠地说:“咬你。”   “傻子。”骆海犀利点评。   这个傻子似乎只是想咬他的手指玩,全然不知这个动作含有多么重的情色意味。   因为在医生办公室外听到的那些话,乔荆玉第一次感觉到时光短暂,活着的每一天变得格外珍贵,他开始有了紧迫感。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下个月他要手术,骆海要高考。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趁自己身体还算可以,赶快见那对夫妻一面。   上次找到护身符之后,他拍了护身符和生辰八字给志愿者,志愿者转告他,寻找孩子的那个人表示一切都吻合,迫切地想要见他一面。   但他当时待在医院,被医生和爸妈看的很严,也没办法让骆海陪他出去,所以就说往后推迟几天。   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他得在手术之前,帮骆海把这件事确定。   当年,骆海到底是怎么跟父母分开的?是抛弃还是拐卖?如果当初是他们抛弃了骆海,那么,他不会再给他们伤害骆海的机会。   乔荆玉在微信上再次联系了志愿者,约那个寻找孩子的人见面。   “你看什么呢?”骆海看他手指翻飞,一直打字,似乎在跟人聊天。   “没什么,跟林希聊天。”乔荆玉心虚地把手机亮度调低,转瞬一想,到了约定那天,让谁陪他去呢?   爸妈肯定不会放他出去。   骆海不能去。   要不…让乔横开车接送?万一对方不是什么善茬,乔横还能压压场子。   他立刻点开乔横的微信,与对方虚与委蛇…   幸好乔横这人平时看着脸很臭,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偶尔也会背着家里大人纵容他一两次。   搞定这件事,乔荆玉心里轻松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江博臣回学校开会,乔珍出门会朋友。   雨又开始下,淅淅沥沥的,乔荆玉能听到雨声,有些瞌睡。   骆海在床前陪他睡觉,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   绿色的封皮,是一本《夏洛的网》。   乔荆玉看到这本书,第一反应就是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本书。   当然他是看过《夏洛的网》,但他这种熟悉,并不是读过这本书的熟悉,不是对内容的熟悉,而是这个绿色的封皮,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还记得吗?”骆海看到他的表情,笑了笑,从书里抽出一张卡片。   是一张借阅卡。   骆海把借阅卡夹在指间,“在山南镇,村里的阅览室,你是这本书的第一个借阅者,还在这本书的借阅卡上画了一只喷水小鲸鱼。”   “啊,我想起来了。”乔荆玉从他指尖抽出借阅卡,看到借阅卡上的蓝色鲸鱼,还有他…和骆海的名字。   借阅卡上第一个借阅人是他,第二个是骆海。   “你把这本书拿来了?”乔荆玉很惊喜,“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张借阅卡上画画的?”   阅览室里几千册书,而这只是其中一本。   骆海说:“我可没有偷拿,我自己去镇上书店又买了一本,把它替换出来了。”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大概就是碰巧吧。”   “那天路过阅览室,想到你以前在这里看过书,就进去看了看,随手抽了一本。”   骆海说得云淡风轻,似乎那段独自在村子里怀念眼前人的时光已经恍如隔世,当初的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那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去乔荆玉曾经去过的地方,山顶看云、小木屋后的花海、阅览室的书架旁,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所有关于那个小卷毛的记忆珍藏。   而这本书、这张借阅卡,只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一个小小的馈赠。那时候,他没想过,上天还会如此慷慨,给他更大的馈赠。   “骆海,你给我念故事吧。”乔荆玉最近有点嗜睡,感觉眼皮有些沉重,声音也带着困倦,“我想睡觉了。”   “那我给你念这本《夏洛的网》。”   骆海翻开书页,用英文念着这个小故事。   这本书是英文版,骆海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讲儿童故事也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而乔荆玉就在这把音色撩人的嗓音里渐渐入睡。   “骆海…不要走。”   他抓着骆海一只手,捧着放在自己胸口,小声发出入睡前最后的请求。   “好。”骆海答应着。   掌心下面是乔荆玉不健康的心脏在努力跳动。   外面是满城风雨、雷声轰鸣,惊天动地,病房里一盏微黄的小灯,骆海静静看着睡去的人,为掌心之下这颗病弱心脏的奋力跳动感动不已。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红了眼眶。   有一个问题,骆海想了很久,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乔荆玉的?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那天晚上,从乔荆玉把他带下山的那一晚起,他就开始为乔荆玉而活了,不论是以什么身份,朋友也好,兄弟也罢。而直到那一刻,看到乔荆玉发病,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他控制不住的想要亲吻他。他才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是作为乔荆玉的爱人陪伴他,不是朋友,也绝非兄弟。   或许,这一切,早在那个夏天繁星满天的夜晚,他把迷路的乔荆玉捡回家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注定要发生了。   乔荆玉在睡梦中面容沉静,骆海久久的看着他,直到要走的时候,才倾身向前,俯首轻轻碰了乔荆玉的唇。   这时,病房的门发出“咔哒”一声极细微的声响。   骆海迅速站直身体,往门的方向看去,门只响了一下,随后便没了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回旋的风把门震了一下。   今天乔横的话提醒了他,让他特别警觉起来,接下来的几天,他应该都不会过来了。因为心里算好了需要几天不见,所以才忍不住亲了乔荆玉一下。   这是初吻吧。骆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骆海扛起书包,恋恋不舍的离开病房,他脚步很轻,不想打扰睡着的人,关门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咔哒”一声,病房的门关上,骆海转身,看到走廊里靠在墙边的人。   他顿时明白了,刚才那一声极小的声响,不是风把门震了一下,而是乔珍关门的声音。那一刻他在做什么?他在亲乔荆玉。   骆海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他几乎可以确定,乔阿姨已经看见了。否则,乔阿姨不会这样看着他。   “乔阿姨,对不起。”   四目相对,骆海沉默斟酌了很久,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出口,那些话在喉咙里翻滚,最后只能说一句抱歉。   乔珍尚算镇定,“你不用道歉,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你喜欢我儿子,这本身没有错。我也很感谢你,在我和他爸爸顾及不到的时候对他的照顾。”   “但我是他的母亲,我得保护他。”   “乔乔还小,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单纯,人际关系也很简单。他不懂什么是情爱,他只是信任你,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你对他的好,让他分不清了,以至于让他产生了类似爱情的错觉。”   “你们都太小了,我不能让他被你裹挟着就懵懵懂懂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我怕他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你明白吗?”   乔荆玉说得没错,他的妈妈看似柔弱,但内里却强悍无比。她在保护自己的孩子时格外锋利,逻辑缜密,严实合缝,“类似爱情的错觉”,一句话,直接否定了他们的感情。   但骆海却无话可说,因为他的年纪太轻,而一生又太长,所有关乎一生的承诺,在十八岁的年纪都显得格外苍白。   他艰难开口:“我明白。”   乔珍说:“你不会希望我把他带出国的,对吧?”   这句话暗含着威胁的意味,骆海知道她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让他和乔荆玉相隔天涯。   “您希望我怎么做?”骆海问。   “慢慢离开他,然后保持距离。”乔珍面容平静,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残忍。   慢慢地离开。   因为她知道,如果骆海骤然疏远儿子,儿子一定会感觉到不对,而慢慢地远离、逐渐地冷落,才符合一场无疾而终的年少情缘。   “我知道了。”骆海弯下腰,向乔珍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怎样,还是感谢您和江叔叔对我的帮助,谢谢你们资助我读书,还有每个月打到我卡里的生活费。”   他从书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乔珍,“卡里的钱我一分都没动,现在还给您。”   乔珍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没有接那张银行卡,“资助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江博臣,是乔荆玉。”   “他有一个私人账户,账户里的钱主要用于两件事,一件是定期往山南镇观云村村小学捐钱,用于所有女孩子的经期护理物品,另一件事,就是每个月定期给你打生活费。”   “现在你知道了,你的恩人从来都不是我们,而是我儿子,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感谢他,就不要害了他。”   感谢 苦洱投喂鱼粮X1   莫慌… 第80章 一场预谋   骆海没有办法拒绝一个母亲的请求。   离开医院的时候,乔珍冷静自持的面容终于流露出一丝脆弱,请他远离自己的儿子。   骆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他甚至忘记了坐公交车,独自一人淋着雨,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直到发现自己已经迷路,彷徨地站在十字街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千万盏灯火点缀着城市夜色。   但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他却像一个迷途浪子,除了乔荆玉病床前那一盏孤灯,这千家万户再也没有一盏灯火是为他而亮。   学校寝室的宵禁时间是11点。   费泽宇赶在最后一分钟去上厕所,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震惊出声:“骆海!你怎么在这?”   “你这什么情况?怎么全身湿透了?”   来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体往前栽了一下,直直往下坠去。   “唉卧槽!什么情况!”费泽宇连忙把人架住,奈何他比骆海矮一头,根本架不住,忙扯着嗓子喊宿舍里其他人,“快来个人!骆海晕倒了!”   另外两个室友已经躺上床,闻声连忙下床来帮忙。   三个人一番折腾,终于把骆海搀扶进宿舍,撂在床上。   “这怎么还抱着一盆草呀?”费泽宇想给他换身衣服,掰开骆海的手,把他抱在胸前的花盆拿出来了。   “这是个罐头瓶吧。”另一个室友拿起被费泽宇随手搁在桌上的花盆,仔细打量,“这也不是草,这是风雨兰,就是还没开呢。”   “嗨我想起来了,你快放下,别动骆神的花儿。”本来已经躺回上铺的男生一个仰卧起坐,“我听说骆海当初跟对门宿舍的人闹不愉快,就是因为有人碰他的宝贝花。”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有人碰他的文具袋?而且那个文具袋是粉红色的,他们都传那是骆神女朋友给买的,所以不让别人碰。”   这事儿发生在骆海刚转学来的时候,当初分给骆海的宿舍就是对门,但好像就因为传言的这些事,他跟对门宿舍的人关系很不好,后来他们这间宿舍有人退宿,费泽宇就喊骆海搬进来了。不过骆海虽然把东西搬来了,但很少在这里住,大部份时间都是回家,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冒着雨跑来了。   骆海有衣服放在这里,费泽宇帮他换掉了湿透的衣服,摸着他额头特别烫,“你们谁有退烧药嘛?我摸着骆神发烧了。”   “我有退烧药和体温计,先给他量量。”   “他淋雨了,应该是感冒了,我有感冒颗粒。”   “先去接点热水吧。”“我去我去!”   宿舍里几个人对骆海的事儿很上心,原因无他,大家都是一个学习小组的,骆海虽然平时话很少,但经常给他们讲题,而且轮到小组打扫卫生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承包。在一个人满身都是优点的时候,就连话少这个别人看来的缺点,也变成了优点,话少意味着安静,毕竟哪个学霸不高冷呀?   几分钟后,费泽宇把体温计拿出来,“哎呦,38度8,这有点高呀。”   “这要不要去校医院呀?”   “骆海,骆海,你醒醒,我们送你去医院吧!”费泽宇晃了晃骆海的胳膊。   骆海昏昏沉沉,皱着眉睁开眼睛,其实他没失去意识,只是头痛欲裂,“没事,有退烧药吗?”   “有!”费泽宇翻出退烧药,挤了两颗出来,又找了几颗感冒药。   骆海也没问都是什么药,接过来一把吞了。   “谢谢,不用管我,都睡吧。”他说。   随即便陷入昏睡,费泽宇试着喊了几声,也没回应。   骆海身体向来很好,这次却烧了三天,每天反反复复。   室友们劝他去医院看看,但他不去,每天吃退烧药,就像完成任务,剩下的顺其自然,还坚持去上课。   这几天他都住在宿舍。   他整天整夜的做题,白天在课堂上做题,晚上回到宿舍做题,饿了就吃面包,累了就趴一会儿,醒来继续做题,脑子烧成一团浆糊,手里的笔却不肯放下。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能抓住的,除了这些早已经有固定答案的数学题,可他依然试图寻找更多的解题方式。   他把乔荆玉送他的题都做完了。   可是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解法。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他解不了的题。   他开始按照乔珍的要求,慢慢的远离乔荆玉的生活。   先是不再每天去医院看望,本想变成三天一次,然后五天一次,但第三天的时候,他因为发烧面色苍白,不想被乔荆玉看见,第五天的时候,赶到医院乔荆玉已经睡着,直到今天,乔荆玉已经一周没有见到他了。   然后是手机通讯上的冷漠。他的回答简短、敷衍,他开始对他撒谎,甚至带着不耐烦。   慢慢的离开。   他不会立刻抽离乔荆玉的世界,但是这场离别却早有预谋,他精心策划着这一切,一步步将最重要的人推远。   乔荆玉那么敏感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的变化?又怎么会受得了他的冷漠?   在骆海的设想里,这只卷毛小狗很快就会心灰意冷的躲起来,缩进自己的窝里再也不会出来。   可他想错了。   乔荆玉的反应偏偏那么乖。   说好了去看他,但却一推再推,随口说出的理由明明那么拙劣,他却依然相信。所有的消息都不准时回,回复也是简短的两三个字,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敷衍,但他还傻乎乎地说“学习不要太累”。   为什么要这么乖?   为什么?   你不是麻烦精吗?你不是娇气包吗?   为什么都让你受委屈了,你还那么乖?   骆海颓然地闭上眼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疼和负罪感。   他在用自己最讨厌的方式,来伤害自己最在意的人。乔荆玉什么都没做错,他却对他那么残忍。   晚自习的时候,骆海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   临近三模考试,每个班主任几乎都全天守着学生,时刻关注班里有没有异常。   高考是一场大仗,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尽管骆海每天安静的假装正常,但他周身的低气压还是瞒不过老孟的眼睛。   老孟先是找骆海周围的同学打听,从费泽宇那里知道了骆海深夜抱着一盆花浑身湿透回到宿舍的事。   这种情形实在怨不得老孟多想,他凭借多年的班主任经验,觉得骆海是遇到了感情问题。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拒绝这么一个帅气又优秀的孩子,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骆海,你应该知道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吧?”   “别忘了,你的目标是A大。”   “虽然你的成绩很好,但你现在状态很危险啊,一定要赶快调整过来呀。”   听到A大,骆海突然抬起头看着他。   老孟心想这招激励是有效的,再接再厉,“等你去了A大,你会看见更大的世界,遇见更多的人,到那时候你的选择也就更多了。”   点到即止,老孟也不想把这件事说破,都快毕业了,何必呢。   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更好的选择。骆海想起,乔横也说过类似的话。在他们的眼里,似乎每个人都可以被轻易取代,但骆海知道,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取代他心里的乔荆玉了。   老孟满心以为他说的话管用了,殊不知,骆海心里在想着那个当初让他报考A大的人。   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廊里空无一人。   骆海走到班级公告栏,将自己名字后边的目标院校一把撕下。   如果离开乔荆玉,他没办法在这个城市里再待一分一秒。   那些回忆就像一张无形而稠密的网,裹缚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夜晚的医院。   乔荆玉因为没吃晚饭就直接吃了刺激胃的药物,导致胃酸反流,吐了一地。   他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到最后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呕吐物难闻的味道。   乔荆玉伏在病床边,因为呕吐激出生理性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吐完之后,看到床单上的呕吐物、地上的呕吐物,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最后抽泣着哭出声来。   看着儿子消瘦的身体伏在床边一抽一抽的哭着,江博臣眼睛也酸了,连忙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儿子,吐了也没关系,爸爸妈妈又不会嫌弃你。爸爸会把床单洗干净的,地也会擦干净的。”   乔荆玉哭着被妈妈扶起来,在病床上躺好,他擦着眼泪问:“爸爸,骆海今天也没来看我吗?还是我睡着错过了。”   “他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了?”   江博臣一愣,立刻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对呀,骆海最近怎么没来了?是不是太忙了呀?”   乔珍连忙说:“宝贝,骆海快高考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呀,他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时间很宝贵的。现在有爸爸妈妈每天陪着你,这样还不行吗?”   最近江博臣对学校的事能推则推,都让别人去做了,乔珍也几乎每天待在病房,跟儿子形影不离。儿子之所以依赖骆海,无非就是觉得孤单,缺乏陪伴,现在她天天陪着。   乔荆玉想了想,觉得妈妈说得也对。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一直往下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江博臣把床单换掉,又清理干净地板上的呕吐物,在洗手间里躲着掏出手机。   这时乔珍从外面进来,“你给谁打电话?”   江博臣说:“我给骆海打个电话,让他来看看乔乔,乔乔想他了。”   “不许打。”乔珍一把夺过来他的手机,脸色非常不好看。   江博臣很久没见过前妻这种表情了,一时愣住,“为什么?这俩孩子感情好,乔乔很依赖骆海。”   乔珍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冷笑道:“你也知道他们感情好,你也知道乔乔依赖他。”   “不是…你什么意思?”江博臣皱眉,感觉前妻话里有话。   乔珍厉声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随着她这一句话,室内陷入寂静。   “你…你是说…”江博臣诧异地瞪大眼睛,过往两个孩子在他面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浮现,那些他从不曾多心的细节也被一一串联起来…   我的天,亏他还觉得这俩人亲如兄弟,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江博臣感觉到一阵眩晕,要不是扶着墙,差点就要站不住。   莫慌莫慌… 第81章 难以自控   “唉…”   许久的一阵沉默之后,江博臣一声叹息,稍微冷静下来,便问前妻:“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但言有尽而意无穷,话音儿里的意思很明显,莫不是俩孩子偷尝禁果…有什么越轨的行为,这才给前妻发现的?   “应该还没有。”乔珍在这点上有些女人的直觉,“大概刚刚互通心意不久。”   至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那天在病房看到的骆海那个吻。   在这之前,两个人暧昧的氛围,已经让她有所警觉了,只是还不太确定而已。   “我早就发现他们不对劲了,只是因为乔乔是男孩,所以疏忽了,直到那天…”乔珍现在回忆起那一幕,身体还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捂着嘴巴,“我看到…骆海亲了乔乔。”   江博臣眉头拧得死紧,“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你能看出来什么?江博臣 ,我出国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乔珍质问前夫,“你说你会照顾好乔乔的,让我放心的走,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照顾?孩子都跟男的谈上恋爱了,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竟然不知道?”   江博臣扶额,捏了捏眉心,“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大意了…”   亏他还一直觉得这俩孩子感情好,甚至还想着以后骆海能多照顾儿子,儿子也就不孤单了。谁曾想骆海这家伙,竟然要把他儿子带上床照顾了…面对前妻的责备,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毕竟孩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一想,这俩人早就好上了,一直在他面前伪装呢。   “江博臣,你明知道儿子最缺什么,他从小就怕孤单,需要陪伴,最怕有人离开他。他单纯不谙世事,又对人不设防,任何人只要对他好,他就全无保留的交付自己。”   乔珍声音带上浓浓的失望,“可是你陪过他几天?你平时工作忙、顾不上,那你放假的时候呢?除夕的时候孩子为什么跑回家?过年你休假那么多天,为什么不把儿子接过去住?所有人都团圆的日子,你倒真是放心把儿子交给一个外人!”   “对不起老婆…”江博臣情急之下,又叫了从前的称呼,“那几天妈过来了,我想着乔乔和妈相处不来,所以我就…”   “不要再跟我提你妈。”乔珍擦掉眼泪。   这么多年了,每次都是“我妈”“我妈”,离婚前是这样,离婚后还是这样。江博臣在外面是个情商极高的人,风度翩翩,聪明睿智,谁能想到他在家里连自己老婆和母亲的关系、儿子和奶奶的关系都处理不好。   现在再去追究这些也是枉然。   江博臣想到这几天骆海都没来医院,问道:“你找过小海了?跟他挑明了?”   “是,我让他远离乔乔。”乔珍说。   “可这是治标不治本。”江博臣说,“老婆…不是,乔女士,咱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也是知识分子,高等院校的教授,性取向这种事我们应该理性的看待。”   “你别给我戴高帽,我很努力的保持理性了。你之所以现在表现的那么理性,还来劝我理性,是因为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不是你,是因为你没有亲眼看到儿子被一个男孩子亲吻。”乔珍说,“正因为我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所以我在知道这件事后去查了很多资料,找了很多论文来看。目前认为性取向具有先天性的理论大多从生物学出发,但至今学术界也没有找到确切的同性恋基因,现在学界主流的说法是,性取向就像一道光谱,绝对的同性恋和异性恋在两端,而大多数人在中间,人的一生中,性取向也是流动的。”   江博臣无奈道:“乔珍,我们不是在搞研究。”   “我当然知道!”乔珍崩溃道,“我当然不是在跟你讨论学术问题,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懵懵懂懂地确定自己的取向,从此走上一条比其他人更加曲折的路。你知道所谓的尊重、理解只存在于政治正确的语境,现实里他们总是要承受更多的非议和异样目光。”   “我知道骆海是个很好的孩子,如果他们相遇在更成熟的年纪,各自都有一定的阅历,能充分判断自己的感情并且坚定选择,我一定不会阻拦他们。就算骆海是个身世不明、家境贫寒的人,即便乔乔会因此承担一定的风险,我也不会阻拦他,因为我有为他兜底的能力。”   就像当初她坚定的选择家境悬殊的江博臣,所有人都劝她不要跟这样的“凤凰男”在一起,原生家庭早晚成为横在他们之间无法消除的鸿沟,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江博臣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也 不能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既然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 没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的办法不够好。   “整理好你的情绪,别让乔乔看出来。”乔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江博臣说:“乔乔肯定会感觉到不对劲的,他只是心思单纯,但他不傻。”   “那至少也要坚持到他手术之后。”乔珍说。   江博臣一下子想到,乔珍曾跟他说过,有带乔荆玉出国的意思。现在他开始担心了,万一手术后乔珍要带儿子出国,儿子又不乐意,到时候再伤心了怎么办?   病房走廊里有护士走动,两个年轻护士低声说着话。   “vip病房那个男孩子又吐了,太可怜了,已经是第三次了。”   “为什么不给他换药呢?他肠胃太弱了,那个药有点刺激胃。”   “好像那个药的效果比较好,医生让吃到手术之前。”   “他什么时候手术来着?”   “应该快了吧。”   骆海站在走廊里,听着她们的对话,原来乔荆玉经常呕吐吗?一定很难受吧。本来就已经很瘦了,在医院里又不喜欢病号餐,身体那么瘦弱,怎么扛得过那么大的手术?   他刚刚就在门外,隔着门上的玻璃观窗都看到了,乔荆玉伏在床边吐得特别狼狈,他只是没有进去。   其实所谓的多少天没见,也只是乔荆玉单方面没看见他,他还是会来这里,但会避开所有人。   乔阿姨让他慢慢地远离,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控制,只能尽量不去见他,一天天推迟见面的时间,担心看到他,所有刻意的疏远都会土崩瓦解,因为汹涌的感情不受控制,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眼睛也瞒不住他。   这一晚骆海没有离开医院,就在乔荆玉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在乔荆玉看不见的地方守着,应该是被允许的吧。   这些天,他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睡眠,就连发高烧昏昏沉沉的那一夜,他也总是梦到乔荆玉,梦到乔阿姨让他离开的画面,梦到乔阿姨带乔荆玉出国的画面。   反而是在乔荆玉病房外的这一晚格外安宁,他依旧有浓浓的心思,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天亮之后,走廊里有保洁阿姨拖地,骆海听到动静才醒来。他正准备起身,旁边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乔荆玉穿着条纹的病号服走出来。   骆海慌忙站起来,背过身去,匆匆走到走廊尽头,那是与乔荆玉相反的方向。   “你来了却不进去,骆海,你倒真能狠下心。”   乔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并肩站在了他的旁边。   骆海看向对方,他不明白,明明最开始让他离开乔荆玉的人就是乔横。   “瞪我干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反对你们在一起?我怕的就是今天这种情况。”乔横说,“乔荆玉因为各方面的原因,生理是成年人了,但心理上晚熟。姑姑姑父习惯了操控他的一切,恨不得把他的后半生全部安排好,甚至包括感情方面。”   “想让他们突然之间就放手,由着孩子自己去做决定,恐怕没那么容易。”   “骆海,你在我最开始警告你的时候,就应该克制住,那样你们两个今天就不会那么难受。”   “乔横。”骆海打断他的话,“你真心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吗?”   “我…”乔横梗着脖子,“你什么意思?”   他生来家境优越、众星捧月,又是一副好样貌,养成了狂妄的性格,向来眼高于顶,看不上任何人,至今还是母胎solo…   骆海盯着他,“我建议没有恋爱经历的人不要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你听说过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我……”   乔横噎住,他这是被嘲讽了?因为母胎solo?一定是。   乔荆玉大概是去做检查了,有些检查需要空腹,骆海怕再撞见他,转身离开这层楼。   乔横进了病房,把从外面带进来的早餐摆上小桌。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乔荆玉就回来了。   “干嘛去了?”乔横问。   乔荆玉恹恹地躺回床上,“抽血。”   “姑姑呢?”   “去帮我买零食。”   “你爸爸呢?”   “去接我奶奶了,奶奶说来看我,到医院门口了,不知道往哪里走。”   乔横简直无语,乔荆玉那个奶奶本来就不喜欢乔荆玉,这时候还来添什么乱?但他也不好多说,毕竟是奶奶,咖位在那里。   乔荆玉吃着饭,江博臣就带着老太太过来了,乔珍随后就买完东西回来了。   前婆婆和前儿媳相见,更何况以前关系还不好,自然是挺尴尬的,幸好因为是在孩子的病房里,俩人还是客气的打了招呼。   江博臣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今天表现也不错,整个人像是叠加了“高情商”buff,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对着乔荆玉一连串的关心。   江博臣心里总算欣慰一点,心想,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老太太平时再不喜欢,现在孩子生病住院了,老太太总不会太刻薄。   他正要放心地离开,去洗个水果,便见老太太拉住儿子的手,叹气道:“你这个病不好治,你刚生下来我就说不好治,也治不好…”   “妈!”江博臣越听越不对,赶紧出声制止,“什么不好治?你听谁说的?你不懂就别瞎说,乔乔不是什么大毛病。”   “妈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吧。”   江博臣拉起来老太太就往外送,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送走老太太,回到病房,前妻就抱着双臂,站在病房走廊里等着他。   “你为什么非要让你妈来医院?”乔珍皱着眉,“我就不明白了,你妈不喜欢乔乔,也经常干出来正常人不会干的事儿,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她…她说整天担心的睡不着,想来看看乔乔,唉…”江博臣懊恼地捶墙,无奈道:“对不起对不起,阿珍,我真是对不住你…”   “对不起对不起,你永远就会说对不起!江博臣,我这辈子最讨厌你这句话!”乔珍吼道。   “妈妈…”   不知道什么时候,乔荆玉从病房里出来了,小声劝道:“你们不要吵了,其实,我早都知道了。妈妈,你也别生奶奶的气了。”   乔珍诧异地看着儿子。   乔荆玉说:“那天查完房,你们就去了医生的办公室,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我就跟过去了。妈妈,我都知道我的情况了。”   “情况不太好是不是?没关系的,我不害怕。”   他倚靠在墙边,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病号服,脸色苍白的几乎和墙壁一个颜色。   乔珍再也控制不住,走上前抱住他,“宝贝, 现在的医学水平比二十年前更好, 手术成功率很高的 ,你不要害怕 ,没事的 。”   “我知道,妈妈,我不害怕。”乔荆玉拍了拍妈妈的背,柔声安慰着,“妈妈,你也不要害怕。”   感谢 青花鱼8b32f532amy投喂鱼粮X3   感谢投喂海星和留评论的盆友。   依旧是不要慌张,俩孩子不会虐的   这章爸爸妈妈的对话,可以看出来的,他们对这件事,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第82章 夏天到了   乔荆玉的病情就这样摊开了。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么查房的时候,医生说什么都不用再避讳他。有时爸妈去旁听病情讨论会,乔荆玉也会跟着一起。   其实这样也不错,一家人再也不用隐瞒什么,只是明知道情况不乐观,还要在对方面前假装放松,这也挺折磨人的。乔荆玉在爸妈面前如此,爸妈在乔荆玉面前也如此。   随着手术日期渐近,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愈加紧绷。最关键的是,乔荆玉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他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虚弱,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白天的活动,有时候拿手机打着游戏就睡着了,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病房里躺着。   手术时间初步确定在十天后。   在这之前,乔荆玉又做了一系列详细的身体检查,所有检查做完,江博臣把人送回病房,跟着乔珍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主治医生跟乔珍沾些亲戚,提前跟他们说了说相关的手术方案,也提到了有可能出现的风险。就因为都是熟人,所以说到这些问题也很直白,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乔珍再也控制不住,崩溃痛哭。一半因为害怕失去,一半因为心疼孩子。   当初生他的时候,没能给他健康的身体,乔珍一直觉得亏欠,现在又要做这种大手术,哪怕手术失败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几,她也很害怕这种万一。   “不行…”乔珍哭着摇头,“要不咱们去国外手术。”   江博臣抱住她,“乔珍你冷静点,现在乔乔的情况不适合长途跋涉,而且他以前就是在这里治的,这里的医生最了解他的情况。 ”   他拍了拍前妻的肩膀,安慰道:“这里是国内最好的心外科,你这是关心则乱。咱们不能自乱阵脚,你都这样了,让儿子看见了心里怎么想?”   江博臣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自己心里何尝不慌乱?今天听医生说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情况,他感觉手脚都冰凉。但是在前妻和孩子面前,他必须强迫自己撑住。   傍晚,骆海来医院了。   他这次没刻意躲着任何人,也不想再躲了,跟乔珍在病房门口撞个正着。   乔珍正在病房门口打电话,跟家里两位老人说乔荆玉的情况,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即便乔荆玉情况不好,她也是专捡乐观的说。但是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声音也带着哽咽。   电话挂断,她擦了擦眼泪,看向来人。   “阿姨,乔荆玉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骆海迎着乔珍的目光,没有闪躲。   他刚从乔荆玉的主治医生那里过来,已经问过了医生。由于他以前经常过来,医生一直以为他是乔荆玉的哥哥,就全都告诉他了。   “所以呢?”乔珍问。   “阿姨,能不能允许我,在手术前陪着他。”骆海说,“我保证,在手术之后,我会听你的话,离他远远的。”   这时病房的门“咔哒”一声响,江博臣出来了。   “乔乔醒了吗?”乔珍连忙问。   江博臣摇了摇头,看了骆海一眼,低声跟前妻说:“孩子最近心情不好,就让小海来看看吧,都快手术了,就让他开心点吧。”   乔珍对上骆海祈求的目光,再想到儿子最近的情况,眼泪又流出来,最终还是松了口,“你去吧。”   “谢谢你,阿姨。”骆海郑重道。   他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本来已经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但乔珍这样轻易便答应了他的请求,也说明乔荆玉的情况确实很差,差到让乔珍可以暂时不计较他们的事。   乔珍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示意他进去。   儿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能平平安安活下来,已经是她最大的心愿,她因为儿子即将到来的大手术心力交瘁、寝食难安,已经没有精力再顾及其他事情。   这段时间看着儿子因为骆海不来医院情绪低落,她不是没有后悔过。那天当场撞见骆海亲乔乔,对她造成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丧失理智、考虑不周,直接就对骆海说了那些话。   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就算两个人要分开,最好的时机也不是现在。无论如何,先让乔乔把手术扛过去再说。   时间赶在五月的尾巴上。   春天过去了,夏天眨眼间就来到,已经是初夏了。   这家医院绿化做的特别好,病房区后面是一个小林子,里面的树木枝繁叶茂。   清晨,骆海恍然间似乎听到一声蝉鸣。   紧接着又是一声。   病床上的人好像也听到了一般,眼睫轻颤,乌黑浓密的小羽扇倏然掀开,露出明亮水润的瞳仁。   骆海坐在床前看书,没留意到人已经醒了。   乔荆玉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舍得出声打扰。   直到英语单词书又翻过几页,骆海把书搁在桌子上,想看看乔荆玉的点滴,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醒了?”   不知怎的,骆海嗓音有些颤抖,眼睛有点酸,但还是勉强克制情绪,“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乔荆玉却答非所问:“骆海,你瘦了好多。”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窝,还有两边脸颊,小声说:“都凹进去了。”   “胡说八道。”骆海攥住他瘦骨嶙峋的手,低头细看那苍白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青的、紫的、结痂的…眼前逐渐模糊。   那么多天没见了,骆海来之前想了很多的理由,该怎么向乔荆玉解释,自己突然变忙碌的状态。但乔荆玉却没有问他去哪儿了?怎么不来?第一句话是说他瘦了,可是明明瘦成一把骨头的人是他自己。   “骆海,我好像听见蝉鸣声了。”乔荆玉望向窗外,“夏天到了吗?好想出去看看。”   因为他和骆海在夏天认识,所以夏天在他心里有了特殊的意义。   骆海说“好”,“等你做完手术。”   乔荆玉说:“我还想回山南镇看看,你们村子里,去年夏天住在你家,每天晚上被后山树林里的蝉鸣声吵得睡不着。”   骆海笑了,“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   乔荆玉也笑,“后来就习惯了。”   甚至有点怀念。   那个夏天有太多珍贵的回忆,观云村漫天的星光,骆海背着他走在蜿蜒的山路;山南镇一场大雨将人困住,他们在小旅馆里一起看了第一部 电影;后山登高望远白云层层如海,骆海向他坦诚自己并不美好的身世;狂风骤雨的夜晚两人并排躺着,床边是荧荧一点红烛;小院里榴花似火,乔荆玉摁下快门记录石榴花停留在那个少年的肩头…   你说悲苦是你命运的底色,接二连三的失去是天意安排的嘲弄。那么我的出现是否让你有过片刻欢欣,觉得活着也值得?   爷爷临终前最放心不下骆海,乔荆玉离开观云村的时候,老人曾拉着他的手,让他走了以后千万别忘了骆海。老人家终究是怕自己死了之后,骆海既无父母兄弟,又无亲戚朋友,会断了跟这个世界的联系。而他唯二的两个心愿,一是找到骆海的亲生父母,一是骆海能重返校园。   不知道爷爷在天有灵,能不能看到当初来到他们家里的那个弱不禁风、看着就不靠谱的少年,已经为他把这两件事办到了。   骆海的父母已经找到,只等双方相见。   骆海也已经重返校园,只待六月高考。   乔荆玉想,就算他真的不幸手术失败,下不了手术台,如果见到骆爷爷,也可以跟爷爷说一句,我也算没辜负您的托付。   三模考试结束后,骆海就很少回学校了,他跟班主任请了假,美曰其名要调整状态。   反正他已经没什么需要向老师们学习的了,平时自己刷套卷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频繁,班主任也就没说什么,但是让他隔两天就回学校汇报一下自己这两天都做了什么,以免他懈怠。   骆海有了很多时间陪在乔荆玉身边,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乔荆玉睡觉,而他在病床前做题。   有了骆海的陪伴,乔荆玉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最起码心情是愉悦的。   骆海在的时候,他吃饭会比之前多,甚至还能加餐一杯果汁、一些零食。   晚饭后,医生来病房跟江博臣下通知,说乔荆玉的各项指标不太稳定,手术时间得推后几天。   这么一推,手术时间很可能就跟高考时间撞了。   乔荆玉第一反应就是,骆海考试,他做手术,万一骆海因为担心他,发挥不好怎么办?而且,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万一醒不过来,骆海都看不到他新鲜的尸体。   “没关系。”骆海揉了揉他的脸蛋,“如果真的撞了,要不我…”   “你快给我打住吧!”乔荆玉捏住他的嘴,“你别说你不去高考,你要是真因为我手术不去考试,我死了都不能闭眼。”   “你考不上A大我死都不能闭眼!”   “你给我闭嘴!”骆海阻拦不及,听他说了两个“死”,脸色已经阴沉的很难看。   乔荆玉怯了,还嘴硬:“你少封建迷信了。”   “那也不能乱说话。”骆海摊开他的手掌心,抽了一下,“说点好的。”   “我乔荆玉一定长命百岁,遗臭万年,祸害你一辈子!”   乔荆玉说完,拿眼睛偷瞄骆海。   骆海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这还差不多。”   病房外头,江博臣刚准备推门进去,乍一看见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说话,还头对着头,气氛暧昧,又连忙退出来。   “怎么了?”乔珍皱眉。   江博臣努努嘴,不无感叹,“你看他们,多好呀,乔乔要是个女孩就好了。”   “没有那种如果!乔乔要是个女孩,我更不会同意他跟凤凰男结婚!”乔珍瞥了江博臣一眼。   江博臣从这一眼里感觉到犀利,立刻明白这是在骂自己。   可乔珍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如何能不动容?这些天,骆海照顾乔乔的点点滴滴,她也都看在眼里。但动容归动容,真要是让她完全接受骆海,那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两个年轻人的青涩懵懂、柔情蜜意,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就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才更知道现实的可怖,有时候不是靠两人有情有意就能解决的。世俗之中,主流的男女之情都面临诸多障碍,更何况不为主流所容的同性之爱,他们注定要面临更多压力。   而她是一个母亲,也注定要为孩子操心一辈子,恨不能他事事顺遂、一生无忧。   感谢 青花鱼 W4ahiemxtlr投喂《夏日长》1个猫薄荷!   感谢投喂海星和留评的盆友!还没收藏的小伙伴可以点点收藏吗!这对我很重要 QAQ   以及,今天终于甜了吧,作者很怕你们哭哭的表情 QAQ 第83章 往事泛黄   手术之前,乔荆玉还有一件事情要做,这大概 也是他能为骆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就是跟骆海的亲生父母见一面。   其实早就该见了,对方也数次通过志愿者联系他,表达想要尽快见面的意思。   但由于乔荆玉的身体状况不好,爸妈和医生都不许他出医院,看他看得特别严,跟蹲监狱也差不多了,他实在没办法抽身独自赴约。   这回能偷跑出来也多亏乔横。   乔荆玉坐进车里,摘掉帽子和口罩,身上穿着乔横宽大的衬衫外套,抱怨道:“你这衣裳也太大了,又大又肥,刚刚裤腿差点把我绊倒。”   “少爷,您就凑活吧。”乔横打着方向盘,顺利拐出医院,“我来不及去你家拿你的衣服,咱们就两个小时的时间,得速战速决。”   “你是怎么同时把我爸我妈还有骆海都诓出去的?”乔荆玉挺纳闷的。   乔横侧身,从后排抓过来一个氧气袋,塞进他怀里,“吸着氧,我串掇你姥姥带着你爸妈去烧香拜佛,给你祈福。”   “不用吸氧了,我现在觉得还好。这俩人可真行,还高级知识分子呢,跟着老太太搞封建迷信。”乔荆玉又问:“那骆海呢。”   乔横缓缓减速把车停下,亲自把吸氧管给他插上,脸极度的臭,“你知道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这辈子就不用回家了吧?”   发绀缺氧是法四最常见的临床症状,乔横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偏偏这个病号自己心很大。   “好吧,听哥哥的话。”乔荆玉知道乔横带他越狱是承担着风险的,抱住哥哥的胳膊蹭了蹭,“最爱哥哥了。”   “你少来。”乔横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躲开,而是提醒道:“坐好。”   乔荆玉说:“你还没说骆海被你骗哪儿去了。”   乔横一声轻嗤,“诓他还不容易?我跟他说你想吃鼎记的蟹黄小笼包,他家因为怕影响口感所以没有外卖,他就乖乖去买了。”   “可是鼎记有外送啊,再不济也能找跑腿,他只要打开外卖APP就能看到。”乔荆玉说。   “所以说他傻啊,我说完他立刻就去买了。那么远的路程,那个路段还挺堵,来回就得两个小时。”乔横有心想刻薄两句,但实在找不到理由,只能说他“傻”了。   乔荆玉笑了笑,手揣进兜里,摸到口袋里的东西,表情又严肃起来,心里涌起一种紧张的情绪。   骆海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复印件,乔荆玉长得就有点像他妈,鼻子像他爸,他只要跟他爸妈站在一起,别人就知道他们是母子或父子。   照这样看,骆海的爸爸应该挺帅的,是个中年老帅哥,妈妈应该也挺好看的,是个风韵犹存的大美女。   乔荆玉自从潜伏进寻亲群,什么样的奇葩故事都听说过,有些孩子因为有缺陷被遗弃,有些孩子因为是女孩被遗弃,有些孩子是年轻男女一时冲动的产物不得不遗弃,当然,这其中还是被拐走的居多…   他是个十足的颜控,一想到骆海的亲生父母都长得挺好看,心里对他们的印象不由得好了几分,虽然还没有见面。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   乔荆玉打了个哈欠,感觉有点困,他现在很嗜睡,这种困倦源自体力不足、身体虚弱的不堪重负。   他调整座椅,闭上眼睛,恍然间好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地方了。   约定地点在一家古色古香的茶楼,一共有两层,内设亭台水榭,装潢颇为雅致。   对方订了包间,还挺讲究。   乔荆玉和乔横一进去,就被服务员领着上二楼,来到一处雅间门口。   “客人,就是这里了,有位先生提前到了,正在里面等您。”   乔荆玉问:“只有一位先生吗?”   他还以为是一对夫妻。   服务员说:“对,只有一位先生。”   乔荆玉点点头,示意对方离开。   乔横说:“你自己进去?还是我陪你进去?”   乔荆玉想了想,一会儿的谈话必定涉及骆海的身世,也就是人家的家事,便说:“你在门口等我吧,我自己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脑海里不禁开始想象,如果今天是骆海亲自前往,心情又当如何?   我是谁?我的父母又是谁?我到底是不是被抛弃的?   这个可能困扰骆海一生的心结将在今天解开。   乔荆玉想着这些,脚下仿佛生风,他走进茶室,绕过精致的苏绣屏风,看到茶桌前坐着一人,侧身对着他。   似乎听到动静,那人立刻站起来,抬头看向他。   中年男人双鬓花白,面容清俊,眼尾隐约可见细致的纹路。   对上脸的瞬间,两人同时怔住,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惊天的错愕。   乔荆玉看到屋里的人,震惊地往后退了半步,“陆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我…”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屋了,转头欲走,等反应过来陆老师姓“陆”,想起护身符上那个名字,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钉在原地。   有一些微末记忆浮现在脑中,他想起第一次去上陆教授的建模课,林希扒出陆教授在学校官网的履历,那份资料上有一张陆教授年轻时的证件照。他当时就觉得那照片眼熟,跟一个人好像,但并未细想…   乔荆玉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从口袋里掏出明黄色的护身符,亮出来,“陆老师,请问,你是来见这个人的吗?”   看到这个护身符,陆问景蓦地睁大眼睛,巨大的震惊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刚刚看到乔荆玉的第一眼,他有一瞬间以为乔荆玉是他的儿子,江博臣的儿子竟然是他的儿子?可是这孩子跟江博臣太像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心底隐隐有一种猜测,甚至带着几分希冀。   “是骆海吗?”陆问景问。   乔荆玉舒出一口气,心里那根弦再也绷不住,眼底一片酸涩,“是。”   他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走到茶桌前坐下,“陆老师,今天我为骆海而来,我想,我必须听到一个合理的前因后果,您能告诉我吗?”   陆问景脸上浮现出几分黯然,他缓缓坐下,问乔荆玉:“骆海为什么不来?他都知道了吗?”   “不,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他说自己是不被期待的生命。”乔荆玉看向陆问景,明亮的眼睛让人无处闪躲,“陆老师,我想向他证明,他不是。”   “他…他当然不是。”陆问景嗓音颤抖,只能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抽出一份报纸,推到乔荆玉面前。   这是一份旧报纸,当年的印刷质量在如今看来有些劣质,纸张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泛黄。乔荆玉看到报纸上的日期是十六年前。   报纸上用很大的篇幅报道了一桩案件。   这篇报道被人用红笔框起来,醒目的呈现在乔荆玉眼前。   十六年前,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自己年仅两岁的儿子回娘家探亲,回来的路上遇到人**,人**想把孩子抢走,这位母亲死不放手,激烈反抗,人**便将母亲踢倒在地,接连捅了数刀,将孩子强行抱走。   事后有人报警,母亲被送到医院抢救,孩子不知所踪。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警方当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追踪人**团伙的去向,但由于当年不像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最终还是没找到那伙人和那个孩子。   泛黄的报纸上有一副插图,虽然照片如今看来有些模糊,里面的人脸也打了码,但依然能看出是案发现场,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血泊里。   陆问景指着照片中的女人,“这是我妻子。”   乔荆玉虽然也想过骆海是被拐卖的,但却未曾想过事情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惨烈。   他捂着嘴巴,眼泪控制不住,汹涌地流出来,让他看不清对面这位父亲的表情,“那您妻子呢?她…骆海的妈妈…”   她还健在吗?他不敢问出来。   陆问景说:“她当时受了很重的伤,那几刀伤到了脏器,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后来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她一直因为没能保护孩子郁郁寡欢,我也忙着满世界找孩子,顾不上她的心理状态,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是重度抑郁。她自杀过好几次,幸亏发现的及时,都被救下来了,直到这几年,才慢慢恢复正常生活。”   “这么多年,我们找到了很多孩子,也有很多孩子找到我们,亲子鉴定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但都不是我们的孩子,每一次鉴定结果出来,对我妻子都是一次重大打击。我怕她承受不住,后来就不告诉她了,所以这次…我也没让她来,希望你能理解。”   “我明白,陆叔叔。”乔荆玉擦了擦眼泪,“陆叔叔,我一直很担心,担心骆海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担心他们会让骆海再次受到伤害。现在看到你,我就不担心了。”   他的称呼变了,从陆老师变成陆叔叔,代表他认可了陆问景作为骆海父亲的身份。   乔荆玉说:“你是个好父亲,给骆海做爸爸,他不亏的。那我就放心了。”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样东西,是几根头发,装在一个塑料密封袋里,“这是我偷偷收集到的骆海的头发,足够你去做亲子鉴定了。虽然有这个护身符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做一次亲子鉴定。”   陆问景将东西接过来,郑重道:“谢谢你,孩子。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乔荆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心想,我们的关系是很好,以后你们要是知道了,可千万要多担待。儿子我都给你们送到眼前了,他跟男孩子谈恋爱,你们就别计较了吧。   感谢 青花鱼 2uh9ueorefu投喂1个鱼粮   感谢 投喂海星和留评的小伙伴! 第84章 我是小狗   从茶楼回去的时候,乔荆玉哭得眼睛都红了,他本来就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很容易感受和吸收他人的痛苦情绪。   乔横还笑话他:“这是人家的父母,你怎么哭的跟自己找到亲爹亲妈一样?”   乔荆玉不想搭理他。   他们回医院的路上遇到交通事故,造成大面积拥堵,尽管乔横一路都在见缝插针的超车,回到医院的时间还是比预计晚了半个多小时。   回到病房之后,先见到了骆海。   他面露焦急,“你们去哪儿了?叔叔阿姨刚才回来了,看见病房里没人,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已经去调监控了。”   “啊?我手机静音了,没看到。”乔荆玉顾不上跟骆海解释,赶紧让乔横给爸妈打电话,“别让他们调监控了,怪麻烦人的。我爸妈也太夸张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走丢吗?”   趁乔横和妈妈通电话的功夫,他已经把身上的衣服扒干净,换上病号服,躺进被子里。   骆海看他没什么事,心也跟着放下,没有继续追问他去了哪里,而是问他:“鼎记的蟹黄小笼包买来了,还热着,你现在想吃吗?”   乔荆玉这才注意到,骆海的头发都湿了,短袖t恤也被汗水浸透,应该是热的。   “你怎么热成这样?”   “回来的时候有个路段发生车祸,堵的厉害,我就下车了,骑共享单车过来的。”   “你怎么那么傻,”乔荆玉觉得骆海的智商因为他变低了,“晚回来一会儿又没关系。”   “店家说,刚出笼的最好吃,时间久了影响味道。”骆海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小狗,你要不要吃?”   “要。”   乔横挂断电话,叉着腰怒视他们,“我说你们俩,收敛点行吗?你爸妈这就过来。”   乔珍和江博臣烧香回来,一看病房里没人,打电话也没人接,问护士站也说没看到,急的到处找人,还以为孩子因为担心手术失败而想不开,又离家出走了。   两个人满楼层找人。   现在这个阶段,乔荆玉有一点风吹草动,乔珍都如临大敌,觉得惊天动地。   乔珍回到病房,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孩,气的眼睛都红了,“你跑去哪里了?回来看不到你,妈妈都担心死了!”   乔荆玉坐起来,本来是害怕挨骂的,所以怂怂地躲进被子里,现在看到妈妈都要哭了,也难过起来,“妈妈,哥哥带我出去透透气,没事的。”   他想到骆海的妈妈为了保护骆海,被砍了那么多刀,都不肯放手,所以也理解了乔珍的过度反应,妈妈只是怕失去他。   乔珍揪住他的耳朵,薅了一把,“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乔荆玉抱住乔珍,在心里默默念着“还有我爱你”,但那么多人在场,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妈妈这就给你买。”   很快,这件小事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要个小份吧?你尝两口就好,不能吃太多。”   乔荆玉笑着说:“要草莓的。”   或许是因为今天知道了骆海家的事,他突然感觉到,一家三口这样平平淡淡的待在一起,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有多少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跟家人分离,或者聚少离多?而他在这样的年纪,还能被妈妈抱在怀里,讨要一份草莓冰淇淋,又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事。   他突然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因为身体不舒服,每天夜里都哭,要在妈妈怀里才能睡着。妈妈说,她就一直抱着他,整夜整夜的抱着。   原来从那么小的时候,就有人倾尽全力爱他,并且这种爱不需要理由。他真的很想一直这样被爱着,又怕自己太贪心了,会被上天收回。   三天后,乔荆玉收到了陆问景发来的亲子鉴定报告,他和骆海确实是父子关系。   此时骆海正在乔荆玉的病床前直播做题。   骆海在某直播网站的粉丝已经积累到一百万,妥妥的百万阿婆主了。他的专栏主要分为两大块,「沉浸式修理破铜烂铁,爱看不看」和「暴躁版讲解高中数学,爱听不听」,另一个合集是偶尔直播刷题「随便写写」。   因为骆海迥异的直播风格,许多高中生慕名而来,涨粉速度很快。在乔荆玉的提醒下,他渐渐也开始露脸,只不过都戴着口罩,但是酷酷的寸头和眉眼也足够吸引人了。   动手能力强,有数学天赋,又有赚钱的头脑,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极快的适应,并且迅速施展自己的特长。   乔荆玉不由地感叹,遗传基因的力量真的很强大,陆问景和他妻子都是A大数学系毕业的。由于知道了陆问景就是骆海的爸爸,乔荆玉最近查了不少关于陆问景的资料,查到学校履历里空白的那几年,这人跑去创业经商了,而且就在去年,陆问景的科技公司上市了。科技公司的底色是技术,目前人工智能发展可期,至少在未来五年十年里发展空间巨大。   多少有点牛逼了。   这么牛逼的爸爸,骆海应该不会太抵触吧?陆问景妥妥的白手起家,靠技术发家的。他觉得,骆海应该挺佩服这样的人。   乔荆玉开始频繁的跟骆海提起陆老师,以各种见缝插针的方式,简直花样百出。比如假装浏览学校官网,不经意间翻到陆问景的简介,比如扒拉出来陆问景公司做公益的新闻,大加称赞一番…   骆海觉得很奇怪,乔荆玉最近怎么老提这人?   如果陆问景再年轻二十岁,他都要吃醋了。   这时候他还并不知道,乔荆玉一直到上手术台之前,都在为他担心着,因为担心他性格太过含蓄,不能很好地处理跟父亲的关系,所以乔荆玉想方设法让他提前了解陆问景。   乔荆玉的手术日期最终确定在六月五号。   这个日期不太赶巧,又太过赶巧,因为从六月七号开始,高考拉开帷幕。   一直到手术的前一天,六月四号的早晨,乔荆玉还在劝骆海,“你今天就走吧,不要等我了,我怕你赶不及。”因为骆海是借读生,不能在A市参加高考,要回原籍参加考试,而从A市回山南镇,要坐几乎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   骆海正在看六月五号晚上的票,“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走了。”   乔荆玉赶紧闭嘴。   骆海的计划是,六月五号早晨,乔荆玉进手术室,手术大概持续6-8小时,他等乔荆玉平安出来,坐当天晚上的火车回山南镇,正好六月六号傍晚能到,休息一晚上,参加六月七号的考试。   但乔荆玉觉得这样太过奔波,而且中间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但凡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骆海就赶不及了。   他想了想,还是要劝骆海提前回去。   手术结果并非骆海能控制的,骆海不是医生,他能不能平安出来,骆海在不在无所谓。   骆海听着他的言论,脸色阴沉的吓人,“乔荆玉,你觉得你在手术台上躺着,我能安心地走吗?”   “如果是我做手术,你能安心离开吗?”   更何况,这不是一般的小手术,他也没到必须要即刻离开的地步。   乔荆玉没有再说什么了,因为换作是他,他也没办法在骆海生死不明时离开。   久久的沉默,室内十分安静,乔荆玉仿佛能听见骆海并不平静的呼吸。   他觉得骆海肯定生他的气了,直到骆海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钻进骆海怀里,“你答应我,万一我出不来,你也要去考试,爷爷等很久了,别再让他等了。”   骆海特别想骂他,但是嗓子堵着,根本说不出来话,过了好久,才咬牙切齿地说:“乔荆玉,你说这种话,你还是人吗?”   “不是。”乔荆玉瓮声瓮气地说着,然后毫无心里负担地伸出舌头,“我是你的小狗,汪汪~”   骆海托起他的下巴,“坏小狗。”   然后吻上他的唇,含住他蠢蠢欲动的舌头。   病房里瞬间响起暧昧旖旎的水渍声。   许久过后,乔荆玉喘着躺回病床上,胸口的病号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扣子,露出大片胸膛。   操蛋的心脏,他还没和骆海全垒打呢,可千万不能挂掉啊。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骆海赶紧扯被子,给乔荆玉盖上坦露的春光,然后才去敲门。   很出乎意料,来人竟然是陆问景,他手里抱着一束花,大朵向日葵绽放其中,看起来很有生命力,看到骆海,怔愣了一下。   “陆教授?您怎么过来了?”骆海先打破了沉默,看着他手里的花。   陆问景说:“我来看看乔荆玉,听说他要做手术了。”   “请进。”骆海把人让进来。   乔荆玉没想到陆问景会来探望他,还有点惊讶,他摸索着扣上扣子,慢慢坐起来,“陆老师。”   陆问景把花放在床头,扶住他的肩膀,“没关系,你别起来,我是从你同学那里知道你要做手术的。之前的事,我和我夫人都很感谢你,这束花是我夫人亲自选的,她本想亲自过来的,又怕…”   “我明白,陆夫人的心意我收到了。”乔荆玉知道,陆夫人是怕过来见到骆海,会控制不住情绪。   骆海在一旁听着,心中有些不解,陆问景和他夫人有什么事需要乔荆玉帮忙?而且还是值得陆问景亲自到医院来探望的情意?   他正纳闷,乔荆玉忽然喊了他的名字,“骆海,你先出去一下吧,我和陆老师有些事情要说。”   “……”   还赶他出去。   感谢 立夏924投喂鱼粮X1   感谢投喂海星和评论的小伙伴! 第85章 手术成功   乔荆玉和陆问景在病房里聊了一会儿。   陆问景离开之前,乔荆玉问:“陆叔叔,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告诉骆海?”   “等高考之后吧。”陆问景说,“我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高考是一件大事,陆问景从乔荆玉这里知道,去年骆海已经因为骆爷爷放弃一次高考,这一回,他们不想因为其他事情再给孩子添加心理负担。   如今孩子已经找到了,后续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十六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这下乔荆玉彻底放心了。   病房里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骆海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他不明白,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吗?还要把他赶出来?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陆问景出来了。   临出门前,乔荆玉看向陆问景,“陆老师,千万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事。”   陆问景颔首,“你放心吧。我会的。”   这俩人说话跟打了码一样,骆海由此更加纳闷了。但他也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烈的人,所以也就没对着乔荆玉追问什么。   当天晚上,乔荆玉在父母和骆海的陪伴下入睡。因为第二天就要手术,他们坚持不肯离开,乔荆玉也没办法。   或许是因为提前很久就开始做心理准备,真到了要手术的时候,乔荆玉反而格外坦然。爸妈本来担心他会睡不着,所以才要来陪着,但他竟然很快进入熟睡,并且一觉到天亮。   六月五号早晨,乔荆玉醒来睁开眼,病床前只有骆海一个人。   “我爸妈呢?”他问。   骆海说:“刚才医生找他们,说有些需要签字的地方,他们俩都过去了。”   天光大亮,时间已经不早了。   骆海看他睡得香,不舍得叫醒他,但病房外还有许多人等着。他摸了摸乔荆玉的脸,“起来吧,洗洗脸,换衣服。”   “好。”乔荆玉闭上眼睛,抓住他的手掌,用脸颊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就这样停顿了好几秒,似乎要记住他掌心的纹路。   骆海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仿佛小婴儿般依赖自己的神态,多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停住。   “乔荆玉,求求你,别再让我失去。”他低声祈求着。   乔荆玉当然知道骆海有多害怕失去,可他根本不敢做任何保证。进了手术室,就相当于把命交给医生和老天爷了,非他和骆海能抗争。   “骆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乔荆玉只能这样告诉他。陆明朝,这是骆海的原名,陆地上升起的朝阳。不论以后的人生,还有没有乔荆玉这个人,骆海都要开始崭新的明天。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这一刻,已经是最后的道别。乔荆玉也知道,等会儿出去了,他们就没有说悄悄话的机会了。   病房外还有很多人等着。   乔荆玉在骆海的陪同下洗脸刷牙,换衣服,骆海一直看着他,像是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动作。   等一切收拾妥当,大家都进来了,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和乔横,陈嘉和他爸妈,还有林希卡卡。本来宽敞的单人病房,顿时显得有局促。   乔荆玉努力打起精神,跟所有人打招呼。然后就在大家的注视中,医护人员推着床进来了。   骆海把他抱上手推床,乔荆玉躺在床上,笑着跟大家挥了挥手,那笑容比他床头的向日葵还要灿烂。   医护人员推着他往手术室走,爸妈分别在两侧,送他最后一段路,姥姥姥爷则互相搀扶着,走在后面。   江博臣红着眼睛安慰他:“别怕啊儿子,出来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乔荆玉任由眼泪滑落眼角。   他怕这时候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乔珍顿时泪如雨下。   最后,乔荆玉看着跟在床尾的骆海。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乔荆玉被推进去之后,手术室的门随之关闭,手术室外的红色指示灯亮起,代表着“手术中”。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医生提前告知的手术时间是6-8小时,但也不排除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会因此延长手术时间。   由于手术室门口聚集的人太多,医生让大家都去等候区等待,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不能久站,乔横一家便带着老人过去了。至于其他人,都在江博臣的劝说下先回去了,因为手术时间实在太长,不能所有人都在这里耗着。   手术室门口只剩下乔珍江博臣和骆海。   江博臣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走动,缓解焦虑,乔珍则坐在长椅上,低垂着头发呆。   骆海靠在墙边站着,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的思绪一团乱麻,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海中都是七零八落的碎片,每一片都跟乔荆玉有关。   从山南镇观云村到A市,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回忆,这些记忆碎片就像海水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无声而汹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墙壁上的钟表不知道已经转了多少圈。   骆海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在手术室外走了几步。这时乔横从等候区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   “怎么?”骆海开口,嗓音干哑。   乔横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骆海定睛一看,是一枚明黄色的护身符。   “这是什么?”   “乔荆玉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是你的东西,让你保存好。”   乔横说完这句,转身离去,又去了等候区,也没多做解释。   骆海感觉这护身符的手感,像是里边有东西,但他也没心情打开,直接揣进了口袋里。他不关心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很想问问乔荆玉,为什么不等手术后亲自交给他?难道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吗?   可是那个人就在冰冷的手术台躺着,他连质问他的机会都没有。   外面的天由明转暗,时间到了下午四点,乔荆玉已经进去接近8个小时。   这时手术室外的指示灯突然变成绿色。   大门打开,有个医生出来,江博臣和乔珍立刻冲上去。   骆海贴在墙上,双拳紧握,听到医生说:“一切顺利,手术很成功。”   他骤然失了力气,几乎站不稳。   这个好消息迅速传到等候区,两位老人和乔横一家都赶过来,姥姥和乔珍抱在一起,哭着互相安慰。   骆海听不清她们都说了什么,只是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喜极而泣,眼泪模糊了视线。   8个小时的手术,乔荆玉扛过来了,他做到了,真的没有丢下他。   骆海很想看他一眼,但乔荆玉还没有被推出来,需要继续观察,时间根据个体差异会有不同。可是骆海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如果错过了今天这班火车,他就不能在六月七号前赶到山南镇了。   临走之前,骆海站在手术室门口跟乔荆玉告别,乔荆玉的战役结束了,并且大获全胜,接下来就是他的战役了。   乔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火车站人来人往,旅客们都行色匆匆。   乔横把人送到进站口,“放心吧,乔乔醒了之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谢你,乔横。”骆海郑重道。虽然乔横这人一直针对他,但今天这一趟,乔横大可以不来送。   乔横笑了,挥挥手让他快走。   熟悉的绿皮火车,骆海放好行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还能回想起当初跟着乔荆玉回A市,也是坐的这班车。   他们在火车上度过了一夜,乔荆玉就在他腿上睡了一晚。时间过得真快,那已经是去年的事,如今想来却还像昨天,犹在眼前一般。   时间到了,火车即将启动。   这时又上来一个人,坐在了骆海对面。   两人对视,骆海有些错愕,“陆教授?”   陆问景眼角笑出褶子,“我答应了乔荆玉,陪你考试。”   骆海立刻想起来,原来那天乔荆玉跟陆问景说“千万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事”,就是这件事。   陆问景看他一脸惊讶,补充道:“他不放心你自己来,毕竟是高考,还是需要一个大人陪同照顾。”   “可是为什么是你?”骆海很是费解。   “因为他帮了我一个忙,所以我也帮他一个忙。”陆问景解释道。   陆问景回想起,那天在病房,乔荆玉跟他说的话。当时乔荆玉脸色苍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不健康的心脏正在拖累着他。   那孩子说:“我不放心骆海一个人去考试,你能不能跟着他去、陪着他?”   “我知道,如果提前告诉骆海,他一定会拒绝,但他很有礼貌,只要你已经跟过去,他也就没办法了。”   明明自己的身体都那么虚弱了,却还记挂着骆海考试的事。陆问景知道,这件事别人都办不了,只有他能过来。而且,这对于他和骆海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他也很想去看看,骆海长大的地方。   感谢 e酱油子投喂鱼粮X1   提前更了,榨干了,明天休息一下 第86章 馋哭小孩   火车在黑暗中行驶着,带动窗外夏日粘稠的风。   从A市到骆海家乡每天只有这一班绿皮火车直达,中间途径许多站点,旅客来自四面八方,抢票的人太多,骆海依旧没买到卧铺票。   车厢里人很多,大多都在拥挤的环境中昏昏欲睡。骆海和陆问景的位置都靠窗,中间隔着一张小桌,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气氛特别古怪。   自从上车以后,他们俩吸引了不少目光,只因两人都格外高,样貌又惹眼,陆问景是稳重英俊的中年男人,骆海则是眉眼英挺的青年模样,他们的年纪差已经让不少人误会成父子。偏偏陆问景面对这种误会,根本不做作解释,一笑而过,骆海感觉自己白白给人占了便宜。   晃动的绿皮火车,仿佛把时间无限拉长,车厢中偶尔低声的窃窃私语,好像一阵阵白噪音,骆海在这样的环境中也生出困意。   昨天晚上他因为乔荆玉第二天要进手术室而彻夜难眠,今天又在手术室外等了八个小时,每分每秒都处于高度紧张中,现在已经到了极限,要不是对面有个半生不熟的陆问景,他早就睡过去了。   骆海靠在座椅上,歪着头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在一个站点停下,稀稀疏疏有人上车,耳边响起脚步声。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骆海…醒醒…”   骆海睁开眼睛,发现身上盖着陆问景的西装外套,车厢里冷气很足,难怪他刚睡着的时候觉得有点冷,后来就不冷了。   “骆海,我们去别的车厢睡。”陆问景已经把他们的行李拿下来,跟骆海解释,“刚刚卧铺车厢有人下车,我跟乘务员补了卧铺票,我们去睡卧铺。”   骆海还没完全清醒,脑子懵懵的,抱着陆问景的外套,跟在他身后往卧铺车厢走。中间穿越几个车厢,走着走着骆海就清醒了,连忙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没事,我来提就好,你跟好了。”陆问景没松手,手里提着骆海的行李箱,身上还背着自己的背包。   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像是害怕骆海跟丢了。   骆海坠在他身后,突然有一种自己还是个孩子,正在被一个大人照顾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想到江博臣和乔荆玉。   他们来到卧铺车厢后,骆海忙着去放行李,陆问景却非常利落地把他的行李箱放上行李架,随后又把自己的背包甩上去。   “这个就是咱们的床。”陆问景放好行李,指着其中一个下铺说,“你快睡,离天亮还早,还能睡几个小时。”   “只有这一张床吗?”骆海上下看了看,其他床铺都睡着人。   陆问景坐在了过道里的椅子上,“对,就这个人下车了,你快睡。”   “还是你睡吧。”骆海说,“只有一张床,当然得让着中老年人。”   “中老年?我有那么老吗?”陆问景怀疑是不是有白头发导致他显老了,想着到地方了先去染个头,又说:“你是小孩,还是考生,天大地大,考生最大。要不你先睡,后半夜换我睡。”   骆海想了想,觉得也行,也就不再推让了,主要是车厢里其他人都在睡觉,实在不想嘀嘀咕咕地说话打扰别人。   夜色如水,火车在这个站台停留了一刻钟,然后缓缓开走,车厢里的灯也随之熄灭,陷入黑暗。   陆问景听着骆海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便轻轻走到床边坐下。   他给孩子扯了扯被子,摸摸孩子的头发,又碰碰孩子的手,心里抑制着巨大的欣喜和激动,却不敢有太大动作,生怕把孩子弄醒。   他的孩子长得真好,仔细一看,结合了他和妻子的全部优点,难怪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熟悉感扑面而来,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血缘纽带的连接。   陆问景就这样守了一夜,看了一夜,就像是儿子刚刚出生的那一天。儿子出生在早晨,朝阳升起的时候,所以他给他取名叫陆明朝。那天他就在病房里一边看着妻子一边看着儿子,到了晚上也不敢离开,怕孩子被人偷走。   虽然骆海都那么大了,但陆问景好像还是很担心,担心一觉醒来儿子又没了,所以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如果十六年前也这样一直守在他身边就好了。   陆问景不止一次的后悔,从儿子丢失的那一天,到现在儿子已经找到了,他还是后悔。   那时候他醉心学术,天天搞研究。妻子去探亲,他该陪着的,却因为太忙抽不开身。结果就那一次,就出事了。如果当时他也在,孩子可能不会被人抢走,妻子也不会伤那么重。他是男人,是丈夫,是父亲,不管发生什么,都该挡在老婆孩子前面,可是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他却不在。   他一直愧疚,这些年再也没心思回学校做研究,一直拼命挣钱,照顾妻子,寻找孩子,好像就这样一直拼命努力、拼命寻找,就能弥补一些罪过。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车厢里开始有人走动。   骆海这些天都因为乔荆玉的手术绷着一根弦,无数次深夜突然醒来,想到那些未知的结果,会吓得出一身冷汗,就再也睡不着了。   如今这根弦松了,他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还有一种不愿剥离梦境的感觉。   他听到身旁有人正跟陆问景说话,迷迷糊糊的,听了个只言片语,原来昨晚确实有人下车,但座位很快被别人补上,陆问景是跟人加了五百块钱,让人把床位让出来的…   骆海听到这儿便醒了。   那人走了,陆问景忙看向他,“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给你泡个面吧?”   一连串的关心让骆海有点无所适从,他只是问:“不是说了你睡后半夜,怎么不叫我?”   陆问景哈哈笑了,“你睡得可死了,我都不舍得叫你,而且我是中老年人嘛,觉少了。”   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准备却泡面,站起来的瞬间却感觉腰杆酸痛,忍不住扶着腰锤了一下。   “老年人快过来趟一会儿吧。”   骆海从床上起来,很利索地穿好鞋,拿了漱口杯,“你躺着吧,我洗漱完去泡面,你别管了。”   “好。”陆问景躺下,笑着看他离开。   然后掏出手机,赶紧给妻子汇报,“儿子醒了,去洗脸刷牙了,我们一会儿先吃个泡面,等下车了,我再带他去吃饭。”   这一路上,儿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陆问景都要跟妻子汇报汇报,妻子也很想过来陪着儿子高考的,但是他们两个都过来,就没办法和骆海解释了,所以只能他一个人过来。   陆问景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妻子。   骆海很快回来,拿了两个桶装泡面去接热水。等他端着俩泡面回来,陆问景已经撕开两个卤蛋。   “你要吃什么口味的?”骆海问。   陆问景说:“我都行,你先选。”   “我也都行,那你吃这个吧。”骆海把红烧的给他。   “加个卤蛋吧,卤蛋配泡面,很好吃的,别的时候不觉得,但坐火车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美味。”陆问景分了一个卤蛋给骆海,又继续讲这些年坐着火车东奔西走,最常吃的就是这个了。   骆海坐下吃面,心里有些疑惑,他知道陆问景以前在高校做研究,后来去经商赚了不少钱,再后来又被高校找回去授课,这人不管是做教师还是当老板,都不需要来回奔波吧?   而且,现在大部分城市都交通便捷,高铁四通八达,只有一些落后小地方,还依然只有绿皮火车。   “你经常往外跑吗?”骆海问。   “算是吧。”陆问景说。   “都去什么地方?”骆海又问。   陆问景陆续报了几个地名,这些地方,有些骆海知道,是很偏远贫穷的地方,有些地名骆海都没听说过。   要是别的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这时候一定会问问,去这些地方干什么?但骆海不是这种人,也就没问。   他们吃着面,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了。   “香烟瓜子火腿肠儿,啤酒饮料矿泉水儿,唉都让一让了,让一让…”   “哎,你好,都有什么零食?”陆问景放下泡面桶,叫住了小推车,问骆海:“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薯片要不要?”   骆海摇头。   “牛肉粒?”   骆海摇头。   “果冻呢?”   骆海还是摇头,心想我又不是小孩。   “你什么都不吃呀?”陆问景的热情当然没被浇灭,他自顾自买了一堆,把刚才问的那些都买了,又挑了一些其他的,万一待会想吃呢?小孩哪有不爱吃零食的?   最后就是,零食堆了半张床,隔壁小孩嚷嚷着也要买零食,年轻的妈妈一直瞪他们。   陆问景不为所动,甚至偷偷跟骆海说:“隔壁那个小孩都馋哭了哈哈哈哈。”   骆海:“……”   他以前真没发现陆教授有这么皮的一面,他一直觉得陆教授是严肃的学者、成功的商人,现在滤镜稀碎。   一定要看我的作话!!否则错亿!!   感谢:   来杯白桃乌龙茶赞赏1个猫薄荷   两天赞赏1个鱼粮   刘海又长长了赞赏1个鱼粮   一池软赞赏1个鱼粮   Aurora^赞赏1个鱼粮   因而尧聿赞赏2个鱼粮   小面包又来害我赞赏1个鱼粮   呜呜呜呜其实是我开预收了,恳请老铁们点个收藏~没有预收真的很惨,没有预收就会像《夏日长》一样,一直在没有曝光的毒榜上轮着,一点点攒数据,好不容易攒够数据,能上一点有曝光的榜单,全文也快完结了。我需要预收,没有预收我的新书就要去毒榜坐牢,呜呜呜别逼我哭着求你们QAQ 哭了…   预收《误入金笼》CP1289263,是文中年级第一和他漂亮同桌的故事,连接和更多介绍在置顶评论,很香的设定,斯哈斯哈 第87章 儿童套餐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下午一点。   这个站点是山南镇上属的市区,他们接下来还要乘坐大巴去县里,再从县里去镇上。   所以从A市回一趟山南镇并不容易,中间需要几经周转,漫长的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陆问景和骆海一出站就被蜂拥而至的私家车司机围住,操着方言的司机询问他们要去什么地方,甚至有人扑上来提他们的行李箱。   陆问景头些年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偏远小城,因此还算淡定。他知道这些司机只是想抢客人,但怕孩子受惊吓,连忙把骆海护在身后,匆匆逃离包围。   六月的天气,这个时间的太阳正毒,等他们走到一处遮阳的角落站定,陆问景回头看到骆海镇定的目光,以及超出自己半头的身高,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这孩子像是见惯了这一切,何曾需要自己保护?   “我们去吃饭吧?”陆问景说。   自从上了火车,他们还没好好吃一顿饭,这会儿正好赶上饭点,如果错过了,就要等到傍晚到山南镇的时候了。   陆问景看骆海兴趣不大,摸着肚子补充道:“我有点饿了,中老年人不禁饿。”   “行吧。”骆海答应了。   火车站附近有些餐馆,家常小炒和各类面食都有,但那门面一看就觉得水平不怎么样,陆问景最终还是选了肯德基。   最后俩人坐在肯德基,陆问景给骆海要了儿童套餐,怕他那么大的个子一份吃不饱,还要了两份。   今天儿童套餐送绘本或者小玩具,二选一。   陆问景自动略过儿童绘本,问骆海:“你要什么小玩具?有可达鸭,皮卡丘…”   “还有什么来着?”他问服务员。   骆海皱了皱眉,顶着服务生憋笑的表情问:“有海绵宝宝吗?”   “有的,你稍等!”服务生微笑道。   “哦,原来你喜欢海绵宝宝啊。”陆问景挺惊讶的,骆海看着那么冷酷,竟然喜欢海绵宝宝。   不过这家伙还保留着一丝孩童的稚气,让他多少开心了一点。   取餐后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吃东西。   骆海的手机震了一下,页面弹出一条微信消息,他点开,是乔横用乔荆玉手机发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乔荆玉已经睡醒了,还戴着氧气面罩,似乎知道乔横正在拍他,冲镜头眨了眨眼睛。   他是狗狗眼,眼睛明亮有神,即便是刚做完手术身体尚且虚弱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有蓬勃的生机。   短短几秒的视频被骆海看了好几遍。   陆问景看他盯着手机的眼神,就知道跟乔荆玉有关,“乔荆玉醒了?”   “嗯。”   骆海放下手机,啃了两口汉堡,突然问道:“乔荆玉帮了你什么忙?”   “什么?”   “不是说乔荆玉帮了你一个忙,所以你为了还人情,才帮他的忙陪我来考试吗?”   “是的。”陆问景愣了一下,随后才说:“他帮我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骆海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从肯德基离开的时候,把海绵宝宝揣进兜里,说:“陆教授,陪着我考试就行了,但别再把我当成小孩了。”   零食、儿童套餐、小玩具什么的…真的没有必要。   陆问景怔了一下,愣愣看着已经走在他前面的少年身影,是呀,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有些东西要出现在适合的年纪,一旦错过了,就再也不需要了。这其中包括孩童时期喜欢的零食、玩具,也包括一位充当保护者的父亲。   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里,因为孩子离家时太小了,以至于这些年间,每每想到如果有一天找到孩子要做什么,脑海里依然是个小男孩的模样。   但儿子早已不是个小男孩了。   或许,他应该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跟儿子相处。   傍晚,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而来。   经过大巴中转城乡公交,他们终于到达山南镇。   脏乱破败的小镇在黑暗中更显萧条,空气中弥漫着路边摊油烟的味道,街道两旁是一些小店,店门口的霓虹灯牌闪烁着五颜六色廉价的光。   一切都是贫困的偏远小镇该有的模样。   陆问景头几年去过不少这种地方,在路上的时候也早有准备,但当他真的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难过于他的孩子就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这是你以前的学校吗?”陆问景看着远处的学校大门,白底黑字的竖立牌子写着“山南镇中”。   骆海说“是”。   陆问景涌起一种想进去看看的冲动。   但他们舟车劳顿,人困马乏,他自己无所谓,骆海明天却要考试,这个想法就先按耐住了。   街边有几家小旅馆,看门头就知道面积都不大,环境估计也堪忧。   陆问景皱了皱眉,只能安慰自己,这里距离学校比较近,方便第二天去考场。   骆海拉着行李箱走进其中一家小旅馆,坐在收银台的老板娘依旧烫着满头小卷,看到他们进来便问:“两位住宿吗?你们父子俩是外地来的吧?看着不像本地人。”   骆海刚要纠正说“不是父子”。   陆问景已经笑着接话,“是吗?您怎么看出来的?”   “哎呀,我这双眼睛看人可准呢,你们父子俩周身的气质就不一样。”老板娘笑着说,“你这一开口啊,说话也跟我们这地方的人不一样。”   “开一个标间就行。”骆海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扫码。   老板娘忙说:“押金…”   “押金一百,已经扫好了。”骆海问,“楼上左拐第二间,住人了吗?”   老板娘看了一眼电脑,“那间没住人,你们住那间?”   “就住那间吧。”   骆海拎起箱子上楼,陆问景还在跟老板娘说话,也不知道陌生人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他也没等着,就先去房间了。   楼上左拐第二间,门甫一打开就闻见一股霉味儿,屋里两张床,一张老式书桌,一台电视。   骆海把行李箱放在角落,开窗通风。   “呦,这还有电视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开?”这时陆问景也来了,把行李放下,坐到了床边。   骆海十分肯定地说:“能打开。”   他和乔荆玉还在这台电视机上看过电影呢。   那个雨夜,他们俩就是住在这家旅馆,这个房间,如今也算故地重游。   只是同行的人不是乔荆玉,而是…   骆海看了一眼瘫在床上的陆教授,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加大巴,估计是个中老年人都有点受不了。陆问景躺在床上,大概是久坐导致腿疼,正轻轻捶着。   骆海闷声收拾行李,然后拿着电热水壶去了洗手间。   陆问景看他烧了一壶开水,然后从行李箱拿出一个…折叠泡脚桶…   原来是要泡脚?骆海竟然这么养生?他还真没看出来。正心里嘀咕着,骆海兑好热水,端到了他面前。   “泡泡脚吧,解乏的。”骆海把泡脚桶放在他床前。   陆问景心里实在感动,他真的没想到,这孩子看着面冷,但内心是热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出来还带着这个?”   “这个…”骆海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这个是乔荆玉给我买的,说是折叠的,不占空间,考试这几天晚上泡泡脚,睡眠质量会好一些。”   “哦,你跟乔荆玉关系挺好的。”陆问景说。   骆海骤然感觉到几分紧张,因为这话好熟悉,江博臣也说过,他当时就特别心虚。如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陆问景面前,他也有点相似的心虚。   陆问景泡着脚,骆海看了一眼时间,不到八点,“你先泡着,我出去买点饭,你有想吃的吗?”   “哎你先别去。”陆问景说。   “怎么了?”骆海问。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门外响起老板娘爽朗的声音,“快开门,东西多,拿不了啦!”   骆海赶紧去开门。   老板娘端着一个木质大托盘,托盘上是两菜一汤,满脸堆笑走进来,“今天急急慌慌的,家里也没多少菜了,我就先做了两菜一汤,你们先凑活吃着,明天这小子考试,我给他炖个鲤鱼,鲤鱼跃龙门!”   “好好好,谢谢你了老板娘。”陆问景笑着说,“做鲤鱼好,就做鲤鱼,你一定要挑新鲜的,我给你报销。”   骆海看看陆问景,又看看老板娘,面露疑色,“这是?”   老板娘说:“你爸爸说你来考试的,怕外边的饭不卫生,担心你吃坏肚子,让我给你做几天饭。”   “不是…他…”骆海顿时明白,原来刚才在楼下,陆问景是在跟老板娘说这个。   “那你们慢慢吃着,我先回去了,盘子碗的都别动,明天我来收拾!”   老板娘说完就走了。   看她这爽快的态度,满脸堆笑的表情,骆海知道,陆问景一定没少给钱。   他想说其实不用,但又觉得,或许陆问景自己也吃不惯外头苍蝇馆子的饭菜,也就没说什么。反正回去的路上,他会和陆问景算清楚的,这一趟的花销,不会让陆问景出。   老板娘看着性格爽直,做饭的品相也一般,但味道竟然还不错,或许考虑到他是考生,又或许是陆问景的吩咐,饭菜做的也很清淡。   两人吃完饭,各自躺在床上。   陆问景问:“你身份证带了吧?”   骆海反问:“我不带身份证,咱们怎么上的车?”   “哦哦,那准考证呢?打印了吧?”   “来之前就打了。”   “文具呢?涂卡笔,橡皮,都有吧?黑色水笔有几个备用的吗?”   “都有。”   “你再检查一遍了吗?可别忘了什么东西。”   “检查好几遍了。”   “哦,考场有表吗?是不是有的考场没有?你带手表了吗?”   陆问景突然想起来,骆海好像没手表,他连忙下床,摘下自己的手表,“你明天戴我的手表。”   “不用,我不用看表。”骆海心里就有计时器。   “那不行。”陆问景把手表套在他腕上,“我看看需要调整表带吗?你别动。”   骆海只能随着他。   这一瞬间,陆问景让骆海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父亲,正紧张地关心着他明天的考试。   类似的场景,每次大考的时候,他都在学校门口看到过很多,那些学生的家长们都非常紧张,爸爸亲自送到门口,中午妈妈捧着保温盒来送饭,每考完一场出来,外面都有人等着他们。   骆海小时候也羡慕过,只不过这种羡慕的情绪,随着他慢慢长大就渐渐消失了。从小没有父母,这就像一种不得不习惯的天生缺憾,就像天生残疾一样,不得不接受,并且无人可怨。   感谢:孤岛里的蓝鲸赞赏作品《误入金笼》1个鱼粮   阿墨墨墨-赞赏作品 《夏日长》1个鱼粮   書書豳赞赏作品《夏日长》1个鱼粮   流浪的晚星赞赏作品 《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_dfa4Ourx9dq赞赏作品《夏日长》3个鱼粮   小面包又来害我赞赏作品《夏日长》1个鱼粮   来迟啦!顺便推推预收《误入金笼》   置顶评论有简介,强制爱,感兴趣的收藏一下哦 第88章 身陷囹圄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骆海放下笔,窗外有蝉鸣。   他端详自己的作文,静静等着监考老师收卷,恍然间想起来,今年夏天的第一声蝉鸣是在乔荆玉病房里听到的。   那时候还是初夏,如今盛夏真的来了。   骆海随着分散的人流走出考场,一路上听着其他学生在讨论今年的作文、教室里的监考老师、中午吃什么…   学校大门口外是等候的家长,一层层站在警戒线外,人虽然很多却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好让考生出来。他们都仰头望着伸缩门的出口,等着自家孩子出现。   有人拥抱,有人嘘寒问暖,有人低声安慰没考好的孩子。   骆海穿过长长的、嘈杂的人群。   天朗气清,阳光灿烂。他在人群的尽头看到陆问景,陆问景点点霜白的头发已经染黑,穿着短袖衬衫和西装裤,整个人修长挺拔,在人群中神采飞扬,见他出来,向他扬起一抹笑容。   “怎么样?”陆问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行,题目中规中矩,作文也不偏。”骆海说。   “那就行。”陆问景手里拿着两瓶水,“我给你买了矿泉水和可乐,你要哪个?”   骆海接过可乐,拉开易拉罐,碳酸饮料“噗嗤”一声冒出水汽,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感觉到一阵由内而外的舒爽,心情也愉悦起来。   陆问景笑着看他,目光中透着怜爱。   骆海喝完可乐,将易拉罐捏扁,丢进路边垃圾桶,这才想起来问:“你染头发了?”   “啊,是染了,就在街边的理发店。”陆问景往后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你觉得怎么样?”   骆海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挺好的,显年轻了。”   陆问景本来就是五官周正的类型,即便人到中年也不显老态,因为他头发茂密没秃顶,身材也没发福,只是白头发看上去略显沧桑。如今染了头发,整个人都精神很多。   中午饭就在小旅馆房间里吃的。   老板娘说话算数,给他们炖了一条鲤鱼,做成鱼汤了。另外又炒了两个菜,荤素搭配。   鲤鱼刺多,陆问景夹了一块鱼肉,剔干净刺放进骆海碗里,慢悠悠地说着:“其实我夫人很擅长做鱼,最拿手的就是糖醋鲤鱼了,就是这些年她很少下厨了。”   骆海想起那天在学校食堂遇见的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女人。   陆问景看他似乎并不排斥自己谈起妻子,又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和我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吗?”   骆海没说话,他便自顾自地说:“我们是大学同学,都是数学系的。其实,我见她第一眼,就喜欢她了。但她长得那么好看,性格也温柔,是校园女神一样的人物,我哪里敢唐突?”   “后来呢?”骆海问。   “后来也是机缘巧合,我觉得老天爷都在帮我。有一次班里搞活动,一起去爬山,你…”陆问景顿了一下,“我夫人身体不太好,有点低血糖,爬到一半就不行了。她们几个女孩都慌了,正好我就在她们前面不远,就背着她下山了。”   “我把她背下山,找到一家诊所。医生一看就是低血糖,给她挂了葡萄糖,又让我喂她喝糖水。那时候那个医生大概把我当成她男朋友了,我心里还美滋滋的,觉得飘飘然。”   “她醒来后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事情经过当然很感谢我,为了答谢我,就说回到学校在食堂请我吃饭。她请吃饭,我哪里能空手去呀,就买了一罐水果糖送给她,她不是低血糖吗…我想着她应该多吃点糖,补一补。”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那天吃完饭,我请她看电影,再后来她约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来二去的,感情就有了。有一次我踢足球,把腿摔伤了,回家修养了一个月。回来之后,她说特别担心我,还哭了,我就顺势表白了。”   “我表白之后,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第一眼看见我,就喜欢我了。”   陆问景脸上露出一个笑,回忆起青春往事,仿佛还是当初的青年模样,带着点炫耀地说:“哎呀,这就是一见钟情呀,而且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还是双向暗恋。”   骆海也笑了,合着讲这么多,就是想喂自己狗粮。但他并不羡慕,他跟乔荆玉第一次见面,可比他们刺激多了。   不过挺巧的,他和乔荆玉感情的开端,也是他把乔荆玉背下山。虽然乔荆玉不是因为低血糖,而是因为被他吓得摔了个狗啃泥…   就…也挺浪漫的吧。   中午骆海睡了一觉,陆问景订了40分钟的闹铃,准时把他叫醒。   经过上午一场语文考试,骆海对高考的紧张感都被冲淡了,下午考数学,也是他最擅长的科目,因此整个人格外放松。   他计算着时间,提前半个多小时出发,从旅馆到考场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上午的时候去太早了,在外边等了很久。   骆海拿着文具袋准备出门,陆问景也要出门送他。   “你别跟着了,外面太热了。”骆海说。   这会儿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   陆问景不放心,虽然这里离考场不远,但别人家孩子都有人跟着,他当然也不想骆海落单。   但看着骆海态度坚决,说不让他去,陆问景也怕自己再唠叨下去儿子又要烦,便不再坚持。   从小旅馆到考场需要途经两条窄巷子。   因为高三考试,高一高二都放假,学校附近的人都变少了,平时聚集在小巷子里抽烟打闹的学生也都散了。   小巷子里很安静,但骆海突然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总感觉身后有人。   他自小在山里长大,小时候也跟爷爷打猎,因此有一种近乎动物的面对危险来临的敏锐直觉。   这条小巷有好几个口子,都通往外面的小路或者大街。如果有人想藏身,藏在口子里很隐蔽,想跑的话,随时可以跑上大街混入人群。   走到巷子中间,骆海停下脚步,因为他刚刚听到了脚步声,似乎还不是一个人。巷子里躲着的人也不再掩饰,直接现身了,从口子里走出来。   骆海转头看了一眼,前面三个,后面两个,五个人呈前后左右包围之势,正好把他困住,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有家伙,棒球棍、钢管。   最近毕业季,山南镇中小混混多,有人趁着毕业有仇报仇,骆海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堵错人了,直到为首的人摘下棒球帽,露出一头芒果色黄毛。   “嗨!骆海!”黄毛吹了一声口哨,笑得呲出大门牙,“还记得我吗?”   骆海当然记得,那次他和乔荆玉来镇上,黄毛带着两个小流氓找乔荆玉麻烦,他跟他们打了一架。   黄毛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地上,“我说过吧,你他妈给我等着!”   当时黄毛被打翻在地,让两个小弟拖走的时候,似乎是说了这么一句,但骆海并没放在心上。   骆海看了一眼手表,这伙人现在过来堵他,大概率也不是想把他打残,应该就是不想让他去参加下午的考试。   这一架必须速战速决。   “一起上吗?”他把手里的东西丢在墙边,问道。   “草!你够嚣张!”黄毛啐了一口,“给我上!”   上次挨打的这口气,他一直憋到现在,好不容易昨天听人说骆海回来了,在小旅店门口看见了,应该是回来考试的,他连夜找人。   黄毛气急败坏,骆海的冷漠态度,一脸满不在乎的屌样最让他生气,操起钢管就是干!   骆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迎上去,一把攥住黄毛手腕,用力一折,黄毛吃痛,胳膊一软,钢管被他顺势夺走。   一对多,人数上不占优势,手边又没有可利用的东西,这时候他必须夺取一样武器。   骆海挥着钢管,不停移动,每一个招式都格外狠厉。他并没有系统学习过格斗,所有的招式都是爷爷教的,而爷爷的招数是跟山间野兽搏斗出来的。   这些招式都很快、很狠。   爷爷说过,一对多的时候,在打架之前就要心里有数,对方有几人?分别什么站位?身边有没有趁手的家伙?为首的是谁?   “通过不断移动,让他们捉不住你,移动到谁面前就打谁,不断形成一对一的阵势,逐个击破,千万别被他们围住!也别倒下!一旦你倒下,他们就会一起扑上来,你就再也起不来了!”   “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招式把为首那人打趴下,先把他们的威风灭了,这时候气势也很重要。”   “最后一点,小子,一对多你很难赢,尤其是对方带家伙下狠手的时候,速战速决,找机会赶紧跑!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久远的记忆自脑海深处浮现,爷爷一字一句的叮嘱仿佛就在昨天,那时候的骆海还是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因为刚被捡到时身体亏损太大,营养不良,他长到读书的年纪还是很瘦小。爷爷怕他被人欺负,让他对着木桩子打拳。   岁月无声,原来竟过去那么多年了,保护自己的爷爷也不在了。骆海抬腿狠狠一脚,踹在黄毛心口,同时右胳膊肘用力往后一捣,震开试图从一侧突袭他的人。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有人举起棒球棍,正冲他头部袭来!   骆海睁大眼睛,心知自己躲不过了!   就在他偏过头准备生受这一棍的时候,身体突然一个踉跄,有人张开胳膊扑在他身上,护着他往旁边墙壁转了半圈。   那本应该落在他头上的一棍,贴着他的侧脸擦过去,重重地砸在陆问景肩胛上,发出很沉闷的一声响。   “陆教授!”骆海慌张地喊了一声,用力握住手中钢管,想再冲上去。   陆问景却一把攥住他手腕,拉起他就跑,“走!”   抱歉,来迟啦!   感谢:   小面包又来害我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康声赞赏 《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iyh04c27m6g 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飞奔小猪的惯性力赞赏 《夏日长》1个鱼粮   黑夜看文小能手赞赏 《夏日长》1个鱼粮   刘海又长长了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 x6se3ulOdbx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kkc5um843a9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kkc5um843a9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_kkc5um843a9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第89章 寻人启事   风吹过耳际。   陆问景和骆海穿梭在小巷子里。   两人跑出去好远,骆海才想起来手里还握着家伙,他一甩手把钢管扔掉,金属在地上磕碰出一连串的清脆声音。   六月的热风吹起陆问景的头发,这人向来板板正正的发型因为狂奔变得乱七八糟,骆海侧头看了一眼,突然有点想笑。   他咧着嘴,边跑边笑,笑声很低很低,还未让人听见,便吹散在夏季的热风里。   小巷子的出口连着外面的大街,就在他们快要跑出巷子口、冲进大街的时候,身后黄毛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这几天高考,为防止突发情况,山南镇中门口有警察守着。那伙人虽然平时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也只敢跟镇中里的小混混打打架。他们是不敢牵扯到老师和其他人的,更别提引起警察的注意了。   陆问景的突然出现,也是他们不敢再继续追的原因,因为陆问景西装革履的,看着就像个老师,他们以为陆问景是山南镇中的老师,几个人追着追着就害怕了,看到骆海已经跑出小巷子,也就顺势不再追了。   下午的考试即将开始,考场外已经很少看见学生,都是还未离开的家长,考场外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疏散聚集在门口的家长。   骆海和陆问景跑出小巷之后,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一口气冲到学校大门口,两人异常的模样,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陆问景一屁股坐在地上,骆海也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低喘。   “你没事吧?”骆海喘着,想去看陆问景的伤。那一棍太重,听声音应该伤得不轻。   陆问景摆了摆手,“只是一点小伤,你不用管,我会报警处理的。你快去考试,还来得及。”   他从西裤兜里掏出骆海的文具袋,递出去。   骆海这才想起来这个被他随手丢在墙边的文具袋,“你一直偷偷跟着我?”   陆问景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 ,“嗯,总感觉不放心,就偷偷跟过来了。”   这话确实不假,骆海走后,陆问景右眼皮子一直跳,心里怎么都不踏实。这种感觉就像是妻子受伤、孩子被人抢走那天,那天陆问景在办公室里也是心里堵着,总觉得不安。   所以当这种感觉重新出现,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出来沩ьó魭xΙǎΖéИgyUeζiǎиg整粒找骆海了,幸亏来得及时,要不然这小子就让人一棍开瓢了,还怎么参加考试。   考场外响起广播,提醒考试即将开始,还没进入考场的考生尽快进入考场。   骆海看了一眼时间,“你会失望吗?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好学生,我在这里读书时经常跟人打架。”   陆问景笑了,眼尾的纹路都飞扬起来,“傻小子,怎么会?不就是跟小流氓打架吗?我要是年轻二十岁,咱们两个空手就能打赢他们。可惜我年纪大了,只能替你挡那一下,再拉着你逃跑了。”   陆问景看着骆海,很认真地说:“他们就是不想让你考试,但是你要考上最好的大学,永远离开这里。快进去吧。”   “今天,谢谢你。”   骆海拿着文具袋,转身离开。   学校大门口的伸缩门本来已经要合上,看见他来,又为他打开。   一直到他跑进校园,陆问景都望着他的身影。   少年疾驰的身影,彷佛是要奔往更远的未来。   陆问景想,他的孩子从今以后只要放心大胆的往前奔跑就好了,其他的任何事,都将不再是阻碍。   “嘶…”肩膀上的伤这会儿才开始疼,陆问景撑着地站起来,想找个阴凉地歇会儿。   “你好,请问你是来送骆海的吗?”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还扶了他一把。   陆问景凭感觉并不认识他,“您是?”   “我是骆海以前的班主任。”中年男人笑了笑,“我刚刚看见骆海进去了,进去之前还跟你说话,我就猜你是他的资助人吧。”   “哦,老师您好。”陆问景一听是骆海以前在山南镇的班主任,立马更加尊敬起来。班主任大概是看到他送骆海来考试,就误以为他是把骆海接去城里读书的资助人。   对此,陆问景并没反驳,他总要有一个身份,来听听骆海这些年的经历。   班主任说:“骆海现在的变化真大呀,我刚差点不敢认,他整个人的气质比原来明朗很多。”   “是吗?那他以前什么样儿?”陆问景觉得骆海现在话就挺少的,难道以前更沉默吗?   班主任叹了口气,想想骆海的事,只说:“一言难尽,这孩子身世挺坎坷的。”   外面太阳很毒,热空气蒸着人。陆问景环顾四周,瞧见一家饮品店,便问:“老师你现在有没有时间?不如咱们去那家饮品店坐坐?关于骆海以前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我还是想多了解一些的。”   “当然可以。”班主任说。   饮品店这会儿人不多,陆问景找了一张靠近空调的座位坐下,点了两杯柠檬水。   冷气吹散了盛夏的炎热,两人相对而坐,班主任虽然只是骆海的高中老师,但当初骆海辍学的时候,他去村子里问了村长,因此骆海的情况他基本都知道。   他便从骆海刚来到自己班上开始讲起,说骆海的成绩、性格,讲他当初为什么错过一次高考,再说那个和骆海相依为命的爷爷,以及祖孙俩在山上居住的岁月,还有骆海是如何被捡到的。   下午的数学考试持续两个小时,他们便在饮品店坐了两个小时。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陆问景向班主任道谢,“您是个好老师,当初多亏您保留住他的学籍。”   “应该的应该的,”班主任惭愧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学籍的事也只是举手之劳。”   “等骆海考试结束,咱们一起吃个饭,他一定也想再见见您。”陆问景说。   “好。”班主任答应着,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问出口,“陆先生,请问您到底是骆海的什么人?”   刚见面的时候,班主任确实以为陆问景是骆海的资助人,但是经过一下午的畅谈,他又觉得不是了。因为当他说起骆海的事,陆问景眼睛里似乎含着泪,那种心疼的情绪溢于言表,倒更像是父母心疼孩子。   陆问景愣了一下,随即坦诚道:“我是他爸爸。”   这回轮到班主任震惊了,他激动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骆海离开山南镇后都发生了什么,班主任并不清楚,但他此刻是真心实意的为骆海高兴。他看陆问景谈吐不凡,应该不是一般人物。   有父母的托举,骆海将来一定可以走得更远吧。他如此想着。   跟班主任分别,陆问景去学校门口等骆海。   第一天的考试就这么结束了。   接下来几天的考试,陆问景也不敢再让骆海自己去考场,每次都是亲自把人送到,然后在考场外等着。   黄毛那伙人的事,陆问景报警了,警察这几天都在沿街打听黄毛的去向,街面上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了,黄毛据说是跑了,反正最近不敢再露面。   不过能不能抓到黄毛,已经跟他们没关系了。   因为高考结束之后,陆问景带着骆海和班主任吃了一顿饭,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离开镇上了。大概从此以后,天高地远,黄毛和骆海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出租车晃晃悠悠颠簸在乡间小路。   陆问景包了一辆车,陪骆海回村里给爷爷上坟。   他们从小路进村,先路过新建的观云村小学教学楼。   陆问景看到校门口悬挂的“观云村小学”的牌子,立刻想起来什么,在手机相册里翻找着。   半响,他终于找到了。   “我给这所小学捐过电脑。”陆问景说。   骆海坐在前排副驾驶,在颠簸摇晃中昏昏欲睡,听到陆问景的话,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猛地回过头,“什么?”   陆问景说:“当时我参加的一个公益组织,里面有个老师想给这所学校捐电脑,我知道后,就以公司的名义捐了五十台。”   “他们后来还给我发了照片,就是这所学校。本来我对观云村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是看到这个学校的牌子和大铁门,就想起来了。”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这些年,他往偏远地区捐了很多东西,尤其是电脑,他大概捐了几万台,并且不论捐往哪里,他都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捐出去的这些电脑不能闲置,必须利用起来。   因为,他希望他的孩子可以上网。   陆问景听人说,很多小孩都会被卖到偏远地区,很多买家也会让孩子正常上学。   虽然他的孩子被人抢走时还小,基本不会有什么记忆,但他还是心存侥幸,万一?如果有一天孩子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学校里就有机房,他只要打开网络,就有可能在寻亲网站看到他刊登的寻人信息。   他还把寻人启事打印出来,捐助的每一箱物资在打包的时候,都会贴上一张寻人启事。他希冀着自己的孩子就在某个学校里,有一天可以看到这些消息。   骆海盯着窗外茂密的山林,因为陆问景刚才的话,大脑飞速地回想着,脑海中掠过许多画面。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他在机房帮忙安装电脑,回去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走廊里的声控灯明明灭灭,他和乔荆玉走在楼梯间。   他弯腰捡起一张纸,原来是寻人启事。乔荆玉说,是从捐赠的物资箱上掉下来的,捐赠人的孩子丢了,所以他把寻人启事贴在捐助的每一箱物资上。   那张寻人启事都写了什么?   骆海闭上眼睛,眉心蹙起一道褶皱。   两岁的孩子被抢走、年轻的母亲重伤、十几年不间断地寻找、重金悬赏……   那白纸黑字密密麻麻浮现在骆海的脑海里,但他想不起来更多了,只记得自己将寻人启事对折,折了一个纸飞机。   他哈了一口气,纸飞机从三楼的窗户飞出去,还在空中飞了挺久,最终打着旋儿,飘落在一棵大树上。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那一瞬间也曾想过,他的父母是否也如此努力地寻找过他的下落。   骆海睁开眼睛,眼底酸涩,晕染出一片水光,他看到车窗外青山隐隐,不远处是青砖白瓦的小院子,爬山虎爬满了矮墙。   他到家了。   “就是这里对吧?”   司机把车停稳,绕到车后帮他们拿行李。   陆问景连连道谢,嘱咐司机不要忘记,今天傍晚的时候来接他们,他们回A市的火车票晚上九点出发。   他本来也考虑难道来一趟,让骆海住一晚上,但想到房屋长期没人住,还有吃饭问题,索性连夜返回。   骆海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推开两扇木质小门,小院里里一切如旧,还是原来的模样,石榴树已经开花,榴花似火,树下石桌没有灰尘,只有几片碧绿的树叶,好像只有风来过。   他潸然泪下,仰头望着白云层层叠叠宛如白色海浪翻滚的天空,爷爷,你是否曾回来过?   爷爷曾说过,人死以后肉体会消亡,但不会消失,死去的人会化风化雨,化作世间万物,停留在亲人身边片刻。   那么爷爷,我考试时窗外那一声蝉鸣是不是你?我奔跑时耳畔吹过的清风是不是你?我回来时小路两侧花草茂盛向阳而开是不是你?而就在此刻,我头顶的朵朵白云是不是你?   骆海的眼泪汹涌而出。   陆问景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抱住,这是一个很长时间的拥抱。陆问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感受这个比他还要高半头的男孩子的委屈和脆弱。   从班主任的讲述,陆问景知道,骆海和爷爷的感情很深,从骆海很小的时候,就是他们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陆问景曾经想过,孩子会被什么样的人养大?其实当初调查那伙抢孩子的人下落的警察做过猜测,也许那伙人知道自己正被追查,会因为过于慌张把孩子丢弃,或者杀害。   但陆问景一直坚信,他的孩子还活着,并祈祷孩子遇到好心人,哪怕是好心的买家也好,只要孩子能平安长大。   骆爷爷救了骆海一命,也救了他们全家。   小院上方的皑皑白云散去,倾泻出明亮天光。   骆海的情绪渐渐平静。   “我们去给爷爷上香吧。”陆问景说。   骆海点点头。   他打开堂屋的门,堂屋高桌上摆着爷爷的黑白遗照。   陆问景跟着他进屋,看到那张遗照,照片上的老人目光坚毅,面带慈祥。   原来就是这样的人养大了他的儿子。   难怪骆海性格坚韧,想来是受了老人的言传身教。   因为长期没有居住和打扫,堂屋高桌上铺了一层灰尘。陆问景说:“我去打水,把桌子擦擦。”   骆海怕他不会用压水井,便也跟着过去。   院子里有一口水缸,走的时候没有盖上,水缸里挤满了雨水。骆海舀了一瓢水,倒进压水井,往下压了几下,引出井水。   陆问景忙拿了一个小盆来接。   骆海看了一眼那个粉色小盆,盆子底部写着“金太阳复合肥”,是乔荆玉的。   两人端着水盆、拿着抹布回到堂屋,陆问景亲自将高桌上的灰尘扫落,又仔细擦干净,骆海则细致地擦拭爷爷的遗像。   他们来之前,在镇上买了许多香烛、元宝和纸钱。骆海并不是很懂这些,都是陆问景带着他买的。   陆问景给老爷子上了三炷香,跪在老人的遗像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千言万语,所有的感激之情,都在这一跪中了。   骆海站在一旁,看他如此虔诚的磕头,心里的那些疑问呼之欲出。   “之前的事,我和我夫人都很感谢你,这束花是我夫人亲自选的,她本想亲自过来的,又怕…”   “骆海,你先出去一下吧,我和陆老师有些事情要说。”   “陆老师,千万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事。”   “我答应了乔荆玉,陪你考试。”   “因为他帮了我一个忙,所以我也帮他一个忙。”   “乔荆玉帮了你什么忙?”   “他帮我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陆问景突然出现在火车上、一路上对他异常亲切的态度、别人误会他们是父子陆问景却笑着不解释、小巷子里为他挡的那一棍…   寻人启事、重伤的母亲、被人抢走的两岁孩子、陆夫人面色苍白的模样、自己在两岁时被爷爷捡到…   有谁会无缘无故跟不熟的人提起自己的夫人会做鱼,还讲述两人相恋的过往…还有他说不要再把我当小孩时陆问景失落的目光…   所有的这一切,连接起来就像一张网,将整件事兜住,拖出水面。   骆海突然想起来,乔荆玉进手术室后托乔横给他的护身符,说是他的东西,让他保管好。   护身符就在贴身的口袋里,骆海将手伸进口袋,紧紧攥住里面的护身符,然后走到窗边,将护身符打开。   陆明朝 庚辰年 九月 十二日 辰时   陆明朝…陆明朝…   骆海心神俱震,双手颤抖着将红纸重新装回护身符。   他凝视着高桌前长跪不起的人,久久地看着。   三炷香燃尽,他们又接着上山,在爷爷坟前烧了元宝和纸钱。   然后下山,回到小院拿行李,给小院落锁。   这一路上,骆海一句话都没说。   陆问景当然感觉到骆海的情绪不对,但他以为是刚给爷爷烧完纸钱,骆海难免伤心。   直到九点钟,两人上了火车,绿皮火车在夜色中鸣笛,缓缓启动,驶向远方。   骆海看着窗外,突然问:“陆教授,我想知道,乔荆玉帮您找到的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陆问景,松开攥了一路的拳头,掌心里躺着一枚明黄色的护身符。   “陆明朝是谁?”   陆问景周身一震,惊诧于他敏锐的洞察力,本想高考后就告诉他,他却已经猜到。   他真的很聪明。   “孩子,这一路很长,足够我把所有的事情慢慢说给你听。”   陆问景看着骆海,这孩子的模样与自己年轻时真的很像。他真的很想告诉他,这一路很长,跨越山河,就正如我寻找你的这一路。   感谢   青花鱼iyh04c27m6g 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黄昏向晚赞赏《夏日长》1个猫薄荷   酷酷滴牛牛赞赏《夏日长》5个鱼粮   感谢感谢老铁们!   我昨天为啥没更新捏,因为这章太长了,而且情节比较连贯,合在一起发比较好,分开就会有种吊着的感觉,所以今天合在一起发了 QAQ 第90章 一家三口   火车疾驰在夜色中,穿破黎明。   从黑夜到白天,这一路跨越山川河流,旷野平原,直至星月退幕,霞光泼洒。   车厢里灯光微弱,像是也在默默地聆听。   这一夜很短,短到只有几个小时,这一夜又是那么长,长到承载起陆问景十六年间四季轮回风霜雨雪的悲苦。   陆问景已人到中年,十六年前那场足以摧毁他和他的家庭的灾难渐渐被时间的洪流冲淡,但岁月的流逝却在他眉眼间留下深深的印记。   车窗外可以看见地平线,黎明追上黑暗,陆地上升起朝阳。   一缕天光乍泄,倾洒在骆海身上。   这些年来,困住他的心结终于解开。   原来他不是不被期待的生命,他有名、有姓、有来处。他是被人抢走的,母亲曾以命相拼保护他,父亲曾披星戴月寻找他。即便希望如此渺茫,却从未放弃。   “后来那些人抓到了吗?”骆海问。   从陆问景的讲述里,他可以知道自己是被那伙人抢走的,而爷爷曾告诉他,他是在山里被捡到的。他是怎么从那伙人手里辗转到山林间的,都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抓到那伙人才能弄清楚了。   陆问景摇了摇头,“没有。我曾经对于抓住这些人抱有很大的希望,我觉得只有把他们抓住,才能找到你。所以刚开始的那几年,我天天往公安局跑,直到办案人员看到我都害怕…”   他笑了笑,是无奈的、带着苦涩的笑,“我知道警察同志们都在很努力地破案,一直到现在,负责那个案件的警官跟我还有联系。他说过,那伙人是个很大的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局里一直没有放弃过。”   “后来我觉得,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毕竟每天有那么多案子,每天都有人在失踪,他们的警力是有限的,我必须靠自己。”   “所以,你从学校离开,也是为了找我吗?”骆海问。   “嗯,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钱很重要,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你妈妈重伤,后来抑郁,需要很好的医疗和陪护,我还要找你,通过各种方式找你,而且不知道要找多少年,这其中的花费是很大的。”陆问景苦笑,“再说,我也没有心思做研究了,我总觉得,如果那天我没有泡在实验室里,而是陪着你妈妈和你,你们就不会出事了。”   “上次你说的,你去过的那些偏远城市,也是为了找我吗?”骆海又问。   “对,是去找你。我跟支教团队去过很多山区小学,每去一个地方之前,我都会幻想,会不会在这里找到我儿子呢?我确实也在那里解救了几个被拐的小孩。”陆问景倾身向前,给骆海看他耳后的一道伤疤,“看到没有,这里,就是救其中一个孩子的时候,被买家用砖头砸伤的,缝了七八针。那个孩子跟你年纪相仿,眼睛跟你很像,我当时以为是你。”   骆海大致能想到那个场景,陆问景以为那个孩子是他,所以拼了命也要把孩子带走,哪怕头破血流也不肯放手。陆问景说,他拼命寻找他,原来真的是拼命。   “后来呢?那个孩子回家了吗?”骆海问。   “回家了。他爸爸见到我就向我下跪。”陆问景微微仰起头,搓了搓眼睛,“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有人帮我找到我儿子,我也会跟他跪下。”   其实下跪算什么呢?这些年他寻子的重金悬赏已经从最初的十万,变成五十万,一百万,一千万,这个数字随着他财富的增加而上涨。哪怕最终没有找到孩子,只是给他提供一点点线索呢。   因为这段回忆,思绪仿佛又被拉到当初寻找孩子的路上,过了许久,陆问景才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骆海想了想,“我有弟弟妹妹吗?”   陆问景有点诧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个真没有,不过你要是想要的话,我跟你妈这把年纪,倒也不是不能努努力…”   骆海一时觉得槽多无口,这么多年都没努力,现在努力个什么劲儿?他只是好奇,“那时候你们都挺年轻的,怎么没有再生一个?”   陆问景解释道:“一方面是你妈妈身体不好,另一方面,你妈妈和我都认为,有了新孩子,就是对你的背叛。”   其实这也是很多丢失孩子的家长心里的一个结,因为丢了一个孩子,这个家庭的所有活力都消失了,好像做什么都觉得对不起孩子。   “儿子。”陆问景转变了称呼,“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你要是介意,那你克服一下。”   骆海看着他,抿了抿唇角,有点语塞。   陆问景说:“你没有问题要问了吧,那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骆海问。   “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去见见你妈妈。”陆问景说,“来之前我答应她了,说会把你带回家。”   骆海想起上次在学校食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几乎是未经思考就答应了。他又想起那次在食堂外将伞留给陆问景后,他回到教室里,脑海中还是那个女人苍白的面容、消瘦的身影,那双悲伤的眼睛,让他也觉得难过。   大概这就是母子间独特的血缘感应,尽管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火车在下午两点到达A市。   陆问景夫妻俩住在一处独栋别墅。   这个小区很高档,也很安静,骆海曾经好几次路过这里。但他就像路过成千上万的大街小巷,并不知道这里面住着跟他血缘最近的人。   “你失踪的第五年,我们搬了家,你妈妈很不愿意。因为她说过去的房子里有你的回忆,但她整天沉浸在那种情绪里,医生说对她恢复不利,搬来这里对她的病情好一些。”陆问景说。   在火车上,骆海听陆问景说了,妈妈有抑郁症,曾经自杀过好几次。她因失去孩子而抑郁,又因自己没能保护孩子而陷入自责。   直到站在家门口的这一刻,骆海突然有些慌张,他该如何面对这个曾因为他而自杀过的母亲?多年来的成长经历让骆海具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因此这一路面对陆问景,他的亲生父亲,他表现的出奇冷静。现在却害怕他的反应会让妈妈伤心和失落,因为他不能回以他们相同的激动和泪水,甚至有点“懵”和麻木。   两人即将进门,陆问景突然回头,看向骆海,目光中带着几分祈求,“一会儿我们进去,你能不能,叫她一声妈妈?”   这本来就是亲子人伦,但在他们之间,在陆问景略带祈求的语气里,彷佛成了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   骆海想起来,他还没有叫过陆问景爸爸。他对陆问景并不抵触,但是“爸爸”这个称呼,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   看他愣住,陆问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叫不出来也没关系。”   十六年的分离,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弥补的?好在余生还有很长,总有等到的那一天,陆问景想。   骆海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茫然的被陆问景领进了家。   在来的路上,他预设了很多种场景,并试图给每一种场景想出一条应对流程,他做任何事情都喜欢一切尽在掌握、游刃有余的感觉。但这道题太难解,一直到他站在妈妈面前,他还是没有找到最佳答案。   母子相见,四目相对之间,骆海又看到那双悲伤的眼睛,脑子里顿时空白。   直到他被妈妈紧紧抱住,那单薄消瘦的身躯,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这样就再也不会失去。   他忍不住想,当初他被人抢走的时候,妈妈是否也是这样拼命地抱着他?这一刻,心里涌起的热流和眼底翻滚的酸涩,也就填补了脑海里的空白。   “对不起…对不起…”   她情绪失控,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苍白瘦削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地抓着骆海,而绷出青紫色的血管。   骆海低头的刹那,看到她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刀伤,很深的刀伤,当时一定深可见骨。   “当时你妈妈抱着你,死都不肯放手,那些人砍了她很多刀,她全身都是伤,血流了一地。”   他想到陆问景说的这些话,几乎是发自本能地将她抱住。因为乔荆玉说过,拥抱能给人力量。   “妈,没事了。”他说。   原来这个字叫出口也并没有那么难。   听到这个称呼,陆问景愣了一下,感觉眼眶发烫,视线瞬间模糊。他走上前将拥抱在一起的母子俩环住,就像当年儿子刚出生时一样,历经千辛、苦尽甘来都不足以形容这一路走来的滋味。   人间最珍贵,莫过失而复得。   当他们一家三口拥抱在一起,骆海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些时候,亲人之间无需多说。他并不需要去寻找最佳答案,因为此刻的拥抱,就是最佳答案。他们已经为他铺好回家的路,而他只需敞开怀抱。   乔荆玉真的没有骗他,拥抱能给人力量。从乔荆玉给他的那个拥抱开始,一无所有的他,才有了去拥有一切的力量。   对不起,短小了,明天补偿你们。我今天摔倒了,落地时用右胳膊撑了一下,现在右胳膊贴膏药了,所以很慢QAQ   我本来在作家助手查看本期榜单任务字数,系统里显示零,我以为真是零,就想着这周隔日更,结果今天再查看,又变成了两万字,狗贼坑我!所以本周还是日更 QAQ   感谢:   小面包又来害我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来杯白桃乌龙茶赞赏《夏日长》2个鱼粮   萌呆乃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刘海又长长了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 9r0mry9m44c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梦予旧人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11楼的猫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因而尧聿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fununun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第91章 劫后余生   傍晚时分,骆海赶到医院。   他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这一刻一般,那么迫切地想要见到乔荆玉。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在心理上是那么依赖乔荆玉。过去他一直觉得,在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中,总归是乔荆玉依赖他多一些,处处需他照顾,如今却发现,在无形之中,恰恰是乔荆玉在呵护着他几近枯萎的心。   乔荆玉今天才刚转回普通病房。   那天在经历了长达八个小时的手术后,他就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因为他的病情和手术情况都比较复杂,在重症监护室足足待了一周。   在ICU里的日日夜夜都牵动着外边所有人的心,乔珍因为太过担忧,每天吃不好也睡不下,整个人憔悴不堪。乔荆玉刚出ICU,她就因为低血糖晕倒了,被江博臣送到输液室输液。   江博臣自己也着急上火,嗓子发炎,话都要说不出来了,送前妻去输液的时候,被护士劝着打消炎药。   所以骆海来到医院,在病房外只撞见乔横一个人。   这趟回山南镇考试,是乔横把他送到火车站的,因为这件事,两人再见面,已经没了以往那种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儿。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那个护身符的意义了吧?”   看来这事儿乔横早就知道,或许还从中帮忙了,骆海心中感激,再次郑重道:“乔横,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要谢就谢我弟弟吧,他值得你们全家千恩万谢。”乔横回想起那天乔荆玉跟他说的话,问骆海:“你知道乔荆玉为什么安排陆问景陪你去考试吗?”   骆海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但还是想听听乔横怎么说,便问:“为什么。”   乔横笑了一下,“因为他想让陆问景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他说你不善言辞,冷酷寡言,怕你处理不好跟父母的关系,又担心自己万一下不了手术台,以后也没人帮你了,你会孤立无援。”   “所以他要让陆问景看看,你是怎么长大的。这样陆问景会更加心疼你,也就会更加理解你如今的样子。他说,有些事情只听别人讲是不够的,要自己去看、去感受。”   “骆海,你务必要活得开心一点,要不然真对不起我弟弟一番苦心。”   原来如此,几乎跟骆海想的差不多。   因为乔荆玉从前问过他,如果找到亲生父母,愿不愿意相认。他当时说,他与亲生父母虽有血缘,却与陌生人无异,从未一起生活,又分开太久,就算真的找到,也不知如何面对。   原来他说的每一句话,乔荆玉都放在心上。为他找到亲生父母,再为他确认当年分开的原因,确定他的亲生父母是合格的父母之后,还要拖着病体为他们父子相认做最后的筹谋。他何德何能,又何其有幸,今生能遇见一个这般待他的人。   骆海说:“我进去看看他。”   乔横点点头,“去吧,我去看看姑姑。里边有护工,你看着他点就行。”   骆海走进病房,病房里的窗子开了些许,一阵微风吹进来,白色的窗帘随风而动。乔荆玉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抬头向他看来,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容,“你回来啦。”   此刻窗外是夏日浓墨重彩的晚霞。   他们虽只有几天没见,这中间却曾跨越生死,如今更像久别重逢。   骆海再控制不住,走到病床前,轻轻将他抱住,“我回来了。乔荆玉,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这一路经历太多事,对骆海的冲击也很大,直到这一刻将人抱住,他才找到一点真实感。   话到这里,乔荆玉心里便清楚,骆海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骆海的背,像是安慰一般。   骆海很想再把他抱紧一些,但知道他胸口有伤,并不敢用力,短暂的拥抱后,便扶着他躺好。   乔荆玉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有些憔悴。他身上的病号服短短几天好像又大了一号,领口微敞着,能看见锁骨和胸前清晰的骨头。   骆海摸了摸他的脸,还不敢用力,像是害怕一碰就要碎了,手指落到领口,想解开病号服的扣子,看看他的术后伤口。   乔荆玉按住他的手,“拒绝参观,好丑的。”   这伤疤他自己看过了,刚缝合没几天,还不到拆线的时候,就像一条黑红的蜈蚣,有点恐怖。   骆海知道卷毛小狗特别臭美,不愿意给人看到自己不美的地方,便没碰他的扣子,只是问:“还痛不痛?”   乔荆玉摇头,“不痛,现在没什么感觉,就是不敢大声说话和咳嗽,一咳嗽就担心胸口要裂开。”   “那一个人在ICU害怕了吗?”骆海问。   乔荆玉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有一点,其实我在里面的时候还偷偷哭过,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爸。”   他在ICU的时候意识不清,对时间也失去感知,偶尔醒来耳边都是“嘀嘀嘀”的仪器声,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护士姐姐安慰他没事,说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就能见爸爸妈妈了,他才不怕了。   “可怜的小狗。”骆海摸了摸他的头,又隔着病号服轻轻触摸他心脏的位置,像是在对着那颗经历两次缝缝补补的心脏说话,“你能不能争点气,今天就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进手术室。”   乔荆玉抱住他的胳膊,“我答应你。”   然后露出一脸傻兮兮的笑。   转到普通病房之后,乔荆玉的情况逐渐趋于稳定。   隔了几天,陆问景夫妇来看他。   在陆问景夫妇心里,乔荆玉是他们家的恩人。当初是乔荆玉把骆海带到A市读书,如今也是乔荆玉让他们一家团聚。这样的恩情无以为报,他们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陆问景不仅感谢乔荆玉,也感谢乔珍和江博臣,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对骆海的收留和照顾。因此这一趟过来搞得特别隆重,各种适合术后滋补的补品把病房都摆满了,足够乔荆玉吃到明年。   这还不够,临走前,陆问景掏出个小盒子,里边是一幅沉香手串,说找雍和宫的大师傅念过经开过光,就让孩子带着玩,图个身体健康的吉祥兆头。他们两家的孩子,一个是失而复得,一个是劫后余生,都不容易,这手串还是一对儿,乔荆玉和骆海一人一个。   江博臣一看那沉香手串的成色,一辆进口车的价钱是有了。他觉得太贵重,连忙替儿子拒绝。陆问景却说,陆夫人请人去开光时要了乔荆玉的生辰八字,这手串已经是他的了,别人也不能再佩戴。于是只好收下。   高考结束后,骆海跟同学们聚了一次餐,突然之间,整个高中时代就这么结束了。他有些淡淡的失落,那些乔荆玉在晚自习来学校找他的时光好像一去不回。   但人要往前看,他有了很多时间来陪乔荆玉养病。   乔荆玉就在他的陪伴下慢慢修养着,拆线后情况一天天好起来。骆海每次来医院都会带陆夫人煲的汤,乔荆玉在各种补汤的滋养下总算长了一些肉,把做手术的亏损都补回来了。   “骆海,我昨天去做身体检查,看到那里有个身高体重秤,就上去量了一下,你猜怎么着?”乔荆玉躺在床上吃水果,伸着脚让骆海帮他剪脚趾甲。   骆海头都没抬,“怎么着?”   乔荆玉兴高采烈,“我长高了三厘米!我现在一七五了!”   长高是他的执念,多一厘米都值得庆贺,何况三厘米,今年他终于一七五了,总算赶上同龄人平均值了。   骆海闻言挑了挑眉,“一七五?你以前不是一七零吗?长高三厘米,怎么就成一七五了?什么时候偷长的那两厘米?”   乔荆玉想了一下,“那两厘米在你跟爷爷那里长的,我从村里回到家,我哥就说我高了,一比划高了两厘米。”   “不错,那你突破一八零大关指日可待啊。”骆海剪完他的脚趾甲,拍了拍他的脚丫子。   乔荆玉不让他拍,往后一缩,病号服裤子宽松,裤腿就往上撸了一截,露出膝盖。   膝盖上一块伤疤已经泛白,那是当初在山上摔的,因为这道伤,他被骆海背回了家。这一摔,也就奠定了他和骆海的缘分。   骆海也看着那道疤,上手摸了摸,“后来,你怎么也没抹点祛疤的?”   “这点疤碍什么事儿?再说了,这伤疤多有纪念意义啊。”乔荆玉挑起骆海的下巴,“你没想到吧?你害我身上多了一道伤疤,从此一辈子都搭给我了。”   因为这挑逗性的动作,骆海耳朵有点发烫,顿时有点不敢看乔荆玉的眼睛。其实他们俩很少有出格的行为,很是循规蹈矩,以至于这点暧昧的小动作,都让骆海心跳加速。   他挪开自己的下巴,叉了一个小番茄塞乔荆玉嘴里,“确实没想到。”   天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烦乔荆玉这个麻烦精,要不是看他长得可爱,他根本不会搭理,就算借住他家,他顶多管好三餐。   乔荆玉把番茄吃了,他刚才看骆海的表情,还以为骆海要亲他,结果没亲,有点失望。这段时间他吃得好睡得好,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他现在就有点“思”,想发展一些□□文学。   话说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骆海也高考完了,这会儿谈恋爱总不算早恋了吧,骆海怎么还没点什么表示?他们两个都亲过,也互相帮助过了,但还没表白过,他寻思着,要实在不行,他先给骆海表白一个?   乔荆玉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骆海…”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江博臣进来了,乔荆玉的话不得不噎住。   “怎么了?”骆海问。   乔荆玉顿了顿,“没什么,我是想说,你练车注意防晒,我看你好像黑了。”   最近骆海在学车,为了尽快拿到驾照,每天都练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有吗?”骆海是没乔荆玉白,平时也不太注意这个。   乔荆玉肯定道:“有。”   然后转头看着进来的江博臣,盯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他在房间里收拾衣服,再盯着他打完电话出去…   直到门重新关上。   乔荆玉松了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张了张嘴巴,额…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在爸爸进来之前,他要说什么来着?   好像忘记了…   乔荆玉觉得自己手术后记忆力明显下降,最近老是话到嘴边却又忘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所有的话都会慢慢说给骆海听的,也不差这一句,更不差这一天。   只是这时候他还太天真,并不明白有些话就要在当下努力说出口,否则就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感谢:   阿阿阿橇啊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眠~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_dfa40urx9da 赞赏《夏日长》5个鱼粮   算命修鞋配钥匙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看海骆驼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_2vemxo9tigt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 hfmOxw8mnn6 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松子柏赞赏《夏日长》1个猫薄荷   Luluuuu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第92章 我没有错   随着乔荆玉身体恢复,出院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有时候骆海看着乔荆玉傻呵呵的笑脸,会突然想起他跟乔珍的承诺,在乔荆玉手术前,他曾答应乔珍,会在乔荆玉手术后离开。   夜色已深,医院病房区渐渐安静下来。   乔荆玉睡下之后,骆海从病房里出来,在走廊里碰见输完液回来的乔珍。   乔珍看上去有些憔悴,整个人都清减很多。乔荆玉这一场大手术考验着全家人,乔珍和江博臣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休息。虽说有护工能替他们分担很多事,但心里的煎熬无人能替。   “阿姨,您身体好些了吗?”骆海问。   “我好多了。小海,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乔珍神色疲惫,整个人反而显得更加柔和,“能不能陪阿姨坐会儿?”   “好。”骆海应道。   此时走廊里没有人,两人便在靠墙的长椅坐下。   乔珍随口跟骆海聊起什么时候查高考成绩,问骆海想去哪个大学?想学什么专业?又问骆海跟父母的关系怎么样了?是否还适应?   骆海都一一回答了。   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这么聊过天,在乔珍知道他和乔荆玉的事情之前,对他虽然也很关心,但是那种很有边界感的关心,点到即止,不过问太多,不会让人不安。在知道他和乔荆玉的事情之后,就更没有心平气和聊天的机会。   但骆海知道,乔珍问了那么多,话题兜兜转转,都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阿姨,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骆海主动提道。   乔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骆海,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承诺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骆海心里还是泛起层层波澜,即将失去的惶恐和痛苦仿佛一下子将他包围。   “阿姨,我的承诺,我没有忘。”他说。   但是,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乔荆玉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即便乔珍的态度坚若磐石,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个机会,一个属于他和乔荆玉未来的机会。   “阿姨,我不明白,您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您开明包容,也很爱您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您那么反对我们在一起?”骆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本以为,经历了这段时间,乔珍多少会有些动摇。   事实上,乔珍也确实动摇过,即便她再铁石心肠,看到手术前在骆海的陪伴下儿子那么开心的模样,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乔珍说:“你们的事,我刚知道的时候确实如临大敌,毕竟同性恋这种事,没摊自己孩子身上的时候,谁都能说一句‘包容’,一旦摊到自己孩子身上,谁能没一点波澜就平静接受?”   她自嘲:“那段时间我的研究方向都快变成‘性取向学’了,我还试图说服自己,你们年纪还小,有点感情也是冲动的成分居多,也许等这冲动冷却就好了。”   “后来呢?”骆海问。   “后来我想明白了,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自以为是,我也不例外。即便是再懵懂的感情,也有独属于你们这个年纪的珍贵之处。我也年轻过,怎么就忘了呢?”   乔珍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骆海,我希望你们把这份感情暂时留在心里。”   骆海怔住,不曾想还有这句话等在这里,他低声问:“为什么?”   乔珍看向他,“因为我要带乔荆玉出国。我接受了国外一所高校的聘请,以后可能长期留在国外,我想把乔荆玉带走。”   “乔荆玉愿意吗?”骆海问。   “所以我要你跟他分开,否则他不会愿意的。”乔珍说。   “阿姨,乔荆玉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在这里有自己的学业和朋友,我想,这种事您应该尊重他。”骆海皱眉。   乔珍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她有她的苦衷,“骆海,乔荆玉我是必须要带走的。他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你觉得,我会放心把这样的孩子留下吗?”   手术后医生找她谈过,乔荆玉恐怕一生都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需要更多精心的养护和照顾,需要终生服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这次手术后不会再出现其他情况。   乔珍说:“你也知道,他爸爸对他关心不够,他奶奶又住在那个家里,他不会愿意跟奶奶住在一起的。姥姥姥爷虽然能照顾他,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其实还有一些事,算是家丑,但到了这个地步,乔珍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不知道,就在你回去考试的时候,乔荆玉还没出ICU,他奶奶就来过医院一次,逼着他爸爸去相亲,以死相逼。依照他爸爸的性格,迟早抵抗不住,是会妥协的。到时候,乔乔留在这边,你让他怎么办?”   “阿姨,我…”   “骆海,不要跟我说你会照顾他一辈子,你们还太小,但一辈子太长了。”   骆海才十八岁,她如何能把这样一份责任交给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骆海现在又怎么会明白,他如果选择跟乔乔在一起,那么从此以后他就要肩负起另一个人的一生。   十八岁的肩膀终究太过稚嫩。   这些话就像千斤巨石,把骆海压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乔珍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去年除夕夜,乔荆玉听到江奶奶让江博臣二婚的事情,当时他脸上流露出的失落神色,让骆海至今忘不掉。   那天夜里,仅仅是江奶奶想住进他妈妈的房间,他都难以接受,被江博臣呵斥后,伤心地跑回家。更遑论以后会有其他女人和孩子住进那个家?   而江博臣竟然没有立刻追出去,亏得乔荆玉还一直等着爸爸来安慰他,听到有人敲门都以为是爸爸来了。那一刻,骆海真的很心疼他。   其实骆海对江博臣有很多不满,大多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或许江博臣作为其他任何一个孩子的父亲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他偏偏是乔荆玉的爸爸,乔荆玉又是那么渴望爱的一个人。如果江博臣二婚,乔珍出国,那乔荆玉要怎么办?   乔荆玉身在云端,那一片天空被父母高高托起,他从小众星捧月,被家人的爱滋养,所以才能养成天真单纯的心性。如果失去家人的爱,他会从云端跌落,从此再也不会快乐。   这一点,骆海比谁都清楚。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   骆海在乔荆玉床前陪了很久,直到乔荆玉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梦呓般问道:“明天你来接我吗?”   他知道骆海刚刚拿到驾照,白天还畅想了一下,坐着男朋友的车满城兜风。   骆海答应了,“嗯,明天来接你。”   其实他知道自己不会来了,从此以后都不会了,他们不会再有“明天”,但他还是答应了。   就让乔荆玉永远记住他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窗外夜色渐浓,一弯月亮挂在中天。   乔荆玉已经睡熟,在睡梦中迎接着他心心念念的“明天”,酣睡模样惹人爱怜。   骆海将那盆风雨兰放在他床头,留下一句:风雨兰到了花期,我把它还给你。   当初乔荆玉离开村子,骆海赶到家里时,便看到乔荆玉给他留下这盆风雨兰,如今是他要离开,也把这盆风雨兰留下,此情此景,就如去年那日一般。只不过,当初乔荆玉留下的是希望,而他今天亲手将希望掐灭。   难怪风雨兰到了花期,却一直不肯开花,不论他如何精心养护,还是一个花苞都没有。或许是风雨兰也不愿意目睹他们今日分离。   骆海转身离开病房,身后是一地月光清辉。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旖旎梦境一个接着一个,乔荆玉梦到他和骆海重新回到山南镇,爷爷的小院里榴花似火,他用清凉的井水冰西瓜。   山上的小木屋被他们收拾一新,摆一张大床,他们在屋里头做不可描述之事,屋后大片的风雨兰随风摇晃,有白的,有粉的,有黄的,还有红的…   而乔荆玉的脸比那花儿还红…   一觉醒来,他身上都是汗,想来是梦里太激动了,转头瞧见床头的风雨兰,原来是这花诱他做春梦。   他是个马大哈,并未立刻发现那张压在花盆底下的纸条,只疑惑骆海为什么要在他出院的时候把这盆花端来。该不会是想送他花?关键这也没开呀。   但这是他们的定情花,就算没开的时候光秃秃的像一把韭菜,他也是越看越喜欢。   乔荆玉在病房里吃了最后一顿病号餐,江博臣办好最后的手续,结清所有费用,回到病房继续收拾儿子琐碎的东西。   一进门,他就瞧见床头柜上那玻璃罐头瓶,“呦,这谁种的韭菜?怎么就这一把?还不够包一顿饺子的。”   乔荆玉脸立马黑了。   江博臣还浑然不知,又火上浇油,问道:“你种的啊?”   乔荆玉选择不再忍耐,恶声恶气道:“什么韭菜?你什么眼神儿啊?这是花!”   “花?这什么花啊?”江博臣走到床头柜前,扶了扶眼睛,端起来罐头瓶准备仔细看看,“诶这怎么还有个纸条儿…”   乔荆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纸条,藏在手心里。   江博臣也就假装没看到,放下韭菜继续收拾东西。他从家里给儿子带了一套衣服,拿出来放在儿子腿边,“把衣服换了吧,病号服该脱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穿这丑条纹的衣服…”   他说着话,突然顿住,儿子脸色不对。   乔荆玉低垂着头,看着那纸条上的字,风雨兰到了花期,我把它还给你。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预感,但却不愿意相信。   他拿出手机给骆海发微信,却发现骆海的微信已经注销。鲜红的感叹号很刺眼,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不死心,又给骆海打电话,电话当然也是打不通的。   打不通也没关系,他就一遍遍的打。   江博臣看着儿子,看他一遍遍地拨号,心里已经预料到是什么事。   在骆海和儿子的事情上,江博臣几乎没出面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但儿子是他和乔珍两个人的,很大程度上,乔珍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眼下乔珍要带儿子出国,他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   前段时间,母亲闹到医院,还把乔珍骂了一顿。如今他在前妻面前根本没有脸,在儿子的去留问题上,也就没有什么发言权。   “儿子,你别打了,他不会接的。”江博臣把手机夺过来,乔荆玉挣扎着跟他抢夺,被他紧紧抱住,“你听我说,你们现在分开,就是最好的结果。”   爸爸的话就像一记惊雷,在他耳畔炸开来,他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事,爸爸妈妈都知道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原来都是自作聪明,骆海一定早就知道了,却从来不跟他说,而是一个人顶住所有压力。   “爸爸,你和妈妈都知道了…”乔荆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哭着问:“是不是你们把骆海赶走的?”   “是你们把他赶走的…”   江博臣面对儿子声泪俱下的质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乔珍从门外进来,“是,是我让他离开你。”   她走到床前,想把那盆风雨兰拿走。   乔荆玉却像疯了一样,从江博臣臂弯里挣脱出来,把风雨兰紧紧抱在怀里,“妈妈…不要!不要扔…”   他哭着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很生气,你们打我吧,骂我吧,就是能不能别让我们分开…”   “你们打我骂我都行…我已经跟他分不开了…”   这件事彻底让他慌了阵脚,他平时跟爸妈顶嘴特别溜,可是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没有一点点准备,说话也颠三倒四。   乔珍听到这里简直要气笑了,从小到大,她和江博臣没骂过他一句,更没对他动过一个指头。就算是知道他和骆海的事,他们第一反应也是去找骆海,总想着尽可能地保护他。可是现在,他为了跟骆海在一起,竟然让她动手打他…   “乔荆玉,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们,觉得自己错了,就跟他断了。”乔珍眼眶通红,眼下还有昨晚一夜未眠的乌青,“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事,我和你爸爸整夜整夜睡不着。”   乔荆玉低着头,抱着风雨兰,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风雨兰的叶子上,他脑子里蓦然想到,如果骆海在这里,一定吐槽他:你是不是要把花浇死?   他瑟缩着肩膀哭得更厉害,几乎泣不成音,“可是妈妈…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有什么错?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让你们伤心了,不是因为我做错了,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这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仿佛控诉一般。   乔珍眼中含着泪,目光凝滞,整个人都因为儿子这番话顿住,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江博臣也同样愣住,他儿子什么时候用这样的语气,跟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感谢松子柏赞赏1个猫薄荷   四时十四赞赏1个鱼粮   青花鱼7369622赞赏1个鱼粮!   感谢投喂海星和留评的盆友! 第93章 夏日暴雨   一场暴雨席卷城市,骆海冒着雨赶到医院。   他浑身湿透,顾不上旁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眼光,在医院走廊里奔跑。有人被他撞了肩膀,咆哮着骂他“神经病”。   他知道他来晚了,几经纠结,煎熬无比,左右挣脱不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所以他还是来了。   病房里焕然一新,所有乔荆玉的私人物品都不见了,当然也包括那个人。   乔荆玉已经走了。   但他还不死心,问正在病房里打扫卫生的阿姨,“这间病房的病人,那个小卷毛,已经走了吗?”   好像只有听见别人亲口说出的答案,他才能彻底死心。   清洁阿姨看向站在门口的年轻人,“对,那孩子已经走了,刚走没多久。不知道为什么,走的时候那男孩子一直哭,他爸妈怎么哄都不行。”   那男孩子不肯走,说是要等什么人,不管他爸妈怎么劝都不肯离开。后来是她们要进来打扫卫生,看到他们一直不走,出言提醒,他们一家才走了。   乔荆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家,打开骆海住的那间客房,客房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骆海的东西都搬走了,大概走之前还打扫了房间,所以整个房间一尘不染,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乔荆玉皱着眉,扶着床边的书桌慢慢蹲下来,在看到这空荡荡的房间时,他好像心脏也跟着缺失了一块。   他觉得医生根本没把他治好。   骆海太狠心了,说走就走,就连一句话都不肯给他留。哦,他留了。风雨兰到了花期,我把它还给你。   这盆风雨兰对他们而言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骆海把风雨兰还给他,是不是就觉得能和他两清了?   可是骆海,你欠我的那些甜蜜和欢喜又该怎么还?乔荆玉在心里质问着,却蓦地想起,昨天在医院他话到嘴边又忘记的那句话,他本来想说的是:骆海我喜欢你。   这句你知我知却从未言明的话。   如果昨天把这句话说出口,那么骆海会不会留下来,至少不会走的那么干脆?   乔荆玉就像逃离一般,离开骆海住过的这间房。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风雨兰放在床头,躺在床上默默看着。   江博臣和乔珍当然不敢让他自己待着,两人轮流在房间里看着他。乔荆玉就那么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似乎在用他的沉默对抗着一切。   一连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接连几天的夏季阵雨终于过去,雨过天晴,一扫阴霾。   赶着天朗气清,乔家准备了一场家宴。   这场家宴主要是为了庆祝乔荆玉出院,这一回算死里逃生,因此家里老人十分重视。两位老人家担心孙子大病初愈,身子骨弱,不宜见客,就没请太多人,主要请了家里最近的几户亲戚。   一大早,乔珍开车带着乔荆玉赶往姥姥姥爷家。   江博臣坐在后排,陪着儿子。   虽然是乔家的家宴,他跟乔珍已经离婚,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这种场合,他还是不愿意缺席。   乔荆玉被他妈妈打扮的精致帅气,但是脸色很臭,从出门就没说过话。   江博臣叹了口气,“儿子,你就跟你妈妈出国吧,学业可以先放放,权当散散心,要是喜欢那边的环境,想在那边读书,就留在那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关于送孩子出国的事,江博臣已经不敢说的太强硬。他们家的教育理念向来是夫妻同心,不能产生分歧,但是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爸爸,我不想出国。”乔荆玉垂下眼睛,“你们想把我和骆海分开,所以才想送我出国。”   这几天妈妈已经跟他说过出国的事,但他几乎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得让他出国是手段,让他和骆海分开才是目的。   江博臣都不知道怎么劝了,“儿子,反了,是你要出国,所以才必须跟他分开,你们要是不分开,你愿意出国?”   “不愿意。”乔荆玉说,“不管是出国还是分手,我都不愿意。”   “那你愿意和妈妈分开?你妈妈以后久居国外,你不想她?”江博臣问。   乔荆玉愣住,眼睛里一下子有了泪,他像是崩溃一般,“爸爸,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不明白。”   他的世界一直很简单,何曾经历过这样的选择?他任性又固执,只是想要有爸爸妈妈和骆海的生活,但生活中的所有事并不是都会围着他转。   江博臣又说:“再说你和骆海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不拦着,你和骆海之间也有别的阻碍?他父母应该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吧?你难道希望,他刚和父母相认,就因为你们的事情和父母产生矛盾?”   乔荆玉闻言抬起头,颤着睫毛看向爸爸,他好像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如今一下子被戳中了痛处。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原来这么复杂,明明只是他和骆海两个人的事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干涉?   “爸爸,为什么长大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复杂?”乔荆玉问。   江博臣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儿子的世界一直很简单,复杂的是他们这些大人。   姥姥姥爷家今天很热闹,乔荆玉一进门就被大家围住嘘寒问暖,但他疲于应付,只跟几位长辈打了招呼,就躲到楼上去了。   乔珍和江博臣不放心,就也跟着。   他们一家最先碰见乔横,乔横一看这个架势,就感觉不对劲儿。   乔荆玉在中间,他爸妈在他身后左右,这怎么看都像是押着犯人。   乔横善心大发,跟乔珍和江博臣打完招呼,顺势把乔荆玉搂住,“我带他去见几个朋友,都是年轻人,吃饭的时候再给送下去。”   乔珍也不好拒绝,只说:“医生还让他静养,你别带着一群人胡闹。”   乔横说:“放心吧。”说着就把人拐进自己房间。   “你是不是被你爸妈限制行动了?”俩人一进屋,乔横坦白问道。   乔荆玉愁眉苦脸,“倒也不至于,就是不让我出去找骆海。”   此刻看见乔横,他像是看见救命稻草,“哥…”   “打住吧您!”乔横一退三步远,立刻躲开他的糖衣炮弹,“您还想让我活着进家门吗?今天这么多人,您老要是不见了,我爸妈不得扒我的皮?”   乔荆玉说:“那你跟我一起走呗,你难道忍心看着最爱的弟弟为情所困吗?”   乔横说:“我忍心,我心如磐石,我郎心似铁。”   乔荆玉说:“我看你是狼心狗肺。”   楼下,乔珍和江博臣正陪着老人说话。   二老还不知道乔荆玉和骆海的事,但今天打眼儿一瞧,就知道这孩子情绪不对。   姥姥问:“你们家最近没什么事儿吧?我怎么看着乔乔不开心啊?”   乔珍解释道:“没有,妈你放心吧,他好着呢。他就是不喜欢出门见客人,你也知道的,人一多他就臭脸。”   这倒也是,姥姥知道乔荆玉这个毛病,又想起骆海,随口提起来,“怎么不见你们家借住的那个孩子?他没跟着一块过来?”   因为乔乔跟那孩子关系好,她还挺喜欢那个年轻人。   江博臣说:“妈,这事说来话长,那孩子已经回家了。”   姥姥问:“他不是家里没亲人了吗?回老家去了?”   江博臣说:“他找到亲生父母了,他父亲还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孩子也算苦尽甘来。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总之,这孩子当年是被人当街抢走的,现在被认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确实是好事。”姥姥说,“就是他搬走了,乔乔要难过了,他们感情多好呀。乔乔现在也做完手术了,乔珍你什么时候回去?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里,要不然接到我那里去?”   “妈,我想带乔乔一起走。”乔珍说。   老太太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这是女儿的决定,她不干涉,只是问:“那乔乔怎么说?他愿意走吗?他那么大了,你们可得把他当成个大人来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包大揽。”   这时姥爷也说话了,“你妈说得对,孩子大了,就要学会放手。别看乔乔平时小孩心性儿,但他骨子里很有主见,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乔珍听了这话,只是心里叹气,爸妈还不知道江博臣他妈去医院里闹的事。她那么大了,这些事也不想爸妈知道。   一直到吃中午饭,乔横和乔荆玉都没出来。   饭菜端上桌,乔珍去敲门,喊两个孩子吃饭,敲了好久,屋里都没人回应。她没办法,只能找备用钥匙开门,结果门一打开,屋子里哪儿还有人?   两个人都不见了。   大夏天,中午十二点的太阳能把人晒化。   乔横戴着墨镜开车,副驾驶坐着他弟弟,“我说,这是我第二回 带着你越狱了,你以后要是不好好报答我,你真的没良心。”   乔荆玉顾不上说话,眼睛牢牢盯着前方的车屁股。   前面那辆路虎是陆问景的车。   他们出来之后先去了学校,发现骆海的宿舍已经清空了,接着想去陆问景家里,但突然想起来,并不知道陆家在哪里。   乔横查到了陆问景公司的地址,他们原本是要堵陆问景,逼问骆海的下落,但正赶上陆问景中午回家吃饭,就顺势跟上了。   前方那辆车的司机很警觉,大概早就发现他们在跟着,几次想甩掉他们。幸亏乔横车技还算可以,隔着几辆车跟着那辆路虎,一直跟到别墅区。   这地方安保很到位,到了小区就不让他们进了,乔横的车被拦下,乔荆玉连忙下车,跟在路虎后头喊“陆叔叔”。   路虎缓缓停下,陆问景从车上下来,看到屁股后头的小卷毛,“我当谁呢?原来是你跟我一路。”   乔荆玉顾不得寒暄,直接问:“叔叔,骆海在家吗?”   陆问景回想起,那天儿子淋得浑身湿透,回到家一句话都不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一看那个情形,还以为失恋了,想试探着问问怎么回事,但骆海什么都不肯说。   当天晚上,儿子发烧,迷迷糊糊喊乔荆玉的名字。   陆问景问:“我把乔荆玉给你找来?”   他却说:“别告诉他我在这里,他要是来找,就说我出远门了。”   现在看来,不是失恋,而是这俩人闹矛盾了。   陆问景决定不趟这趟浑水,就按照骆海的话说:“他不在家,出远门了。”   “他去哪儿了?”乔荆玉。   这个…骆海没交待,陆问景也不敢瞎说,就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乔荆玉一听这话,嘴巴撇了撇,一脸要哭的样子。   陆问景不忍心了,“你能不能跟叔叔说说,你们到底怎么了?发生矛盾了?”   “没怎么,叔叔再见。”乔荆玉转身走了,上了乔横的车。   他倒是很想一股脑把他跟骆海的事说出来,狠狠冲击陆问景一下,看他什么反应。但他不敢。陆问景会不会觉得,是他先招惹骆海的?   回到车里,乔横说:“我觉得陆问景没说实话。骆海才刚回到家,爹妈找他那么多年,他不可能说走就走,还连去向都不说,这还是人吗?”   “你才不是人呢。”   乔荆玉这时候也没忘了维护骆海。   “哥哥,怎么办?我不想回家,我回到家,我爸妈会不会把我关起来?”乔荆玉很担心,“电视剧里那些棒打鸳鸯的父母都是这么干的。”   “你想什么呢?”乔横说,“他们要是关你,你就跟你姥姥打电话,我们来救你。”   “哥哥,你真好。”乔荆玉感动的一塌糊涂,觉得现在全世界只有乔横最理解他。   整的乔横还挺心虚,毕竟当初他可是第一个发现的,还威胁过骆海。后来改变看法,也是因为,看到骆海对乔乔挺深情的,尤其是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那种心疼和爱护,肯定是装不出来的。   陆问景回到家,家里十分安静。   陆夫人坐在客厅里看书,陆问景走近,指了指楼上儿子的房间,低声问:“今天怎么样?还没出过门?”   “没有。”陆夫人摇头。   “他吃饭了吗?”陆问景说。   “早饭给送进去了,午饭我等着你呢。”   “等我干什么?他那么大个子,现在肯定饿了,以后午饭不用等我,快让人盛饭给他送上去。”   “我还想着你去喊他下楼,咱们一起在餐厅吃呢。”   “我喊?”陆问景有点怵,“要不你去?”   “你怎么不去?”陆夫人推拒。   儿子最近几天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去他眼前晃悠。最后两人小声商量一番,还是陆问景去。陆问景叹了口气,“你以前不是买过一些育儿书吗?还有儿童心理学什么的?改天找找,拿出来,咱们都学学。”   陆夫人鄙视道:“你有毛病吧,孩子都多大了,还育儿呢。”   不过怎么跟儿子相处,确实还需要摸索。尤其是他们家这个孩子,太深沉了,其实很有距离感,太近了怕他不适应,远了又怕孩子觉得不亲。   陆问景上楼喊儿子吃饭。   骆海正在录视频,面前摊开一本教材,好像是微积分,见他进来,便把设备关了。   陆问景说:“你妈让我喊你吃饭。”   骆海“嗯”,就这一个字,别的话没有。   陆问景想到今天被跟踪的事,说:“你和乔荆玉闹矛盾了?他今天来找我了。”   骆海这才有点反应,“你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就按你说的说,我不给你们这些小孩断官司。”陆问景拧了拧眉头,“不过我跟你说,乔乔这孩子那么好,你可不能欺负他,就算他有什么小毛病,你也得多包容他,知道吗?你要是连这么好的朋友都不要,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你跟乔乔有什么事就说清楚,有什么矛盾就摊开讲,就算打一架也无妨,当然对那孩子你不能下重手,关键是要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这一番话说的,太偏心了,旁人听了都不知道谁才是他儿子。   偏偏骆海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是他不坦荡,没当面跟乔荆玉说分手,是他不敢。   在他们两个的故事里,他当了逃兵,是他对不起。   乔荆玉是个渴望爱又怕失去的人,他靠近他却又离开,是他的错。   午饭后,陆夫人看着儿子上楼,听丈夫说起那个小卷毛跟了一路的事儿。   她听完直皱眉,“问景,我总觉得,骆海和乔乔之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陆问景随意道:“他们是闹矛盾了。”   陆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忧愁,“恐怕,这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   夫人的话像有弦外之音。   夫妻多年,观夫人神色,陆问景立刻意识到不对,“你是说…”   他本能地不敢相信,“不可能。”   陆夫人说:“你年轻时也有一些好兄弟吧,你想想,你跟你最好的朋友,也像咱们儿子和乔荆玉那样相处吗?”   “那肯定没有啊。”陆问景说,“我跟朋友们哪有那么形影不离?就咱们儿子对乔荆玉,我看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我跟哪个好兄弟也没这样过,也就是对你…”陆问景脱口而出,下一秒直接石化,“好家伙,这两个兔崽子!”   他立刻就要上楼,“我问问他去!”   “你冷静点。”陆夫人抓住他的胳膊,“现在都是咱们的猜测,你贸然去问,别再把儿子吓坏了。万一咱们猜错了呢?”   “那怎么办?怎么验证验证?”陆问景着急道。   陆夫人就比较冷静了,“再观察观察吧。”   “不是,你是怎么注意到的啊?”陆问景很好奇,“我怎么没发现?”   “我如果不告诉你,你们这些直男能发现什么啊?”陆夫人心烦,倒不是因为儿子的取向,而是担心他们现在这个状态,怕不是乔乔家里不同意?   “你说我那么直,咱们儿子为什么不直呢?”陆问景嘀咕着。   陆夫人:“你有完没完?”   陆问景:“好,我不说了。”   感谢 :   海绵轩轩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若有所依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陆问景:乔乔有点小毛病,你也得包容   骆海:一时有点不知道,到底谁是亲儿子   陆问景:我那么直,咱们儿子为什么不直呢? 第94章 我喜欢你   乔荆玉决定去山南镇找骆海。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骆海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学校和陆问景那里之外还能去哪里?   他觉得骆海一定是回山南镇了,山南镇村子里有爷爷和骆海的小院,那是乔荆玉心里为数不多的属于骆海的东西,似乎也能成为他无处可去时的归处。   乔荆玉在家里老老实实坐了几天牢,目的是让爸妈放松警惕。实际上乔珍和江博臣自从上次之后,也没想限制他的行动了,主要是他们觉得乔荆玉没找到骆海,也该死心了。   这就给了乔荆玉可乘之机。   他趁着乔珍和江博臣都不在家,收拾行李偷偷跑了。临走之前,给乔横发了微信:   我去山南镇找骆海了。你跟我爸妈说,让他们别着急,我会回来的。但不要告诉他们我去了哪里。   乔横看到微信消息简直要疯了,心想这个破孩子真会坑哥,你都离家出走了,我怎么可能扛住不招?我要是不招,我还能进家吗?别说姑姑了,就是他爸妈都绕不了他。   最关键的是,骆海没在山南镇啊。   那天从陆问景家的别墅区离开后,乔横就觉得陆问景没说实话,所以…乔横在那之后,又陆陆续续蹲了陆问景几天,发现他也没去过别的地方。那个别墅区他不是业主,所以进不去,但他有个朋友住那里,他就让朋友找了个人在陆家附近蹲着。   这事儿有点没道德,但根据探子来报,发现骆海就在家里。   这件事之所以还没告诉乔荆玉,是因为他也是刚发现,还没来得及琢磨要不要告诉乔荆玉。现在的情况就是骆海躲着乔荆玉,乔荆玉现在找不到骆海,也就是天天瞎寻思,寻思骆海到底去哪里了,说不定寻思着寻思着,也就不惦记了。   乔横担心,万一他把骆海的下落告诉乔荆玉,两个人见了,也不能解决必须分开的问题,那弟弟见了骆海岂不是更伤心?   就这么一纠结,弟弟就要离家出走了。   乔横内心挣扎一番,抓起车钥匙去找骆海。   骆海在院子里浇花。   大门的门铃被摁响,骆海心里纳闷是谁,因为陆问景和妈妈都知道密码,从来不摁门铃。   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乔横,愣了一下,随即就想关上。   乔横伸手去挡,手指差点被挤门框上,“我操你大爷!骆海!乔荆玉离家出走了…”   “你说什么?”骆海皱眉。   乔横说:“乔荆玉以为你回山南镇了,从家里偷跑出来,已经买了车票,这会儿估计到车站了。”   骆海已经顾不上问乔横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那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拦着有用吗?”乔横丢下一句,“反正我跟你说了,你爱管不管!”   他扬长而去,留下立在门边呆愣的骆海。   火车站人来人往,因为正值暑假,人流量特别大。   骆海一路油门,这辆车是陆问景的,给他用了,说他考完驾照拿这辆练练手,其实还是他第一次开。   他赶到车站的时候,距离那辆开往山南镇的车发车时间已经没剩多久了,他怕找不到乔荆玉,阻拦不急,所以也买了一张票。如果候车厅没有找到乔荆玉,那就代表已经上车,他就跟过去,在车厢里继续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火车站里有冷气,但骆海的短袖还是快湿透了。他很着急,因为乔荆玉现在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长途奔波。   离发车还有几分钟的时候,骆海冲进检票口,进了站内,他站在楼梯上张望,终于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那一头卷毛。   乔荆玉提着行李箱,正在人群中晃悠。   骆海飞速跑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行李箱,低声喊:“乔荆玉。”   乔荆玉本来正穿梭着找自己车厢停靠的地方,听到这一声,猛地回过头,眼泪几乎瞬间就要掉下来。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看到骆海的这一刻,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他哭着说:“因为我爸妈不同意,你就放弃?”   骆海看着他朦胧的泪眼,“那你要我怎么办乔荆玉?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你很爱你妈妈对吧?如果我们坚持,你妈妈可能会很伤心很难过,你也觉得没关系吗?”   乔荆玉说:“我爱我妈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办法不爱她。爸爸妈妈生气,但也不会一直生我的气…”   “如果他们一直生气呢?如果他们就是坚持不让我们在一起呢?”骆海逼问他,“如果你妈妈以后都不回国了,你也不愿意跟她出国吗?”   乔荆玉愣住,这是他一直避免去想的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他很想说,我们一起走吧,回山南镇,来一场不管不顾的逃离。   这时去往山南镇的火车却关闭了车门。   火车呼啸而过,带起的热风终结了乔荆玉心里的夏日幻想。   “我送你回家。”   骆海一把拎起他的行李箱,一手拽着他,往站外走去。这场景彷佛去年在山南镇,乔荆玉在心里谋划着,如果现在他立刻摔个狗吃屎,骆海是不是要背着他?   可惜也只是想想。   他贪恋骆海掌心熟悉的温度,便乖乖被他牵着,没有反抗半分。   到了停车场,骆海把人塞进车里。   乔荆玉吸着鼻子说,“你现在出息了,开上大G了都。”   “刚才在马路边随便撬了一辆。”骆海说。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乔荆玉突然想听歌,就随机播放了一首,一首怀旧风的粤语歌,写满恋人分别时的离愁别绪,越听越难受,骆海给关了。   车厢里顿时安静。   乔荆玉一直期待着骆海能再跟他说些什么。   骆海把他送回家,车停在家门口,临别前终于肯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乔荆玉难受的要死。   “乔荆玉,我们分开吧,之前没有跟你当面道别是我不对,现在我当面跟你说清楚,以后也不要再找我。”骆海说,“当初是我先招惹你的,对不起,现在也是我要先离开,也对不起。你别原谅我,永远别原谅。”   乔荆玉静静站着,看他离开,直到那辆大G彻底走远,才对着车屁股喊:“骆海!你混蛋!当初明明是我先招惹你的…”   这一出闹剧就这样终结。   乔荆玉出发前满心期待,火车站看到骆海的那一刻觉得天都亮了,回到家却是心如死灰。   他失恋了,彻底的。   乔珍和江博臣看他回来,一脸失魂落魄,尽管找他找的快要急疯,也不敢再说他什么。   这一趟离家出走,铩羽而归,但乔荆玉就想被夺舍一样,整个人洋溢着一种云淡风轻的快乐。   他不再提骆海,不再提他们的事,就像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每天都看起来很开心,那笑容就像一张假面,套在脸上。   江博臣心惊胆战,偷偷跟乔珍说:“我觉得儿子不对劲,他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对劲?”   “你别胡说八道。”乔珍嘴上说着,心里却开始打鼓,儿子从小就脆弱,会不会被他们逼出问题来了?   她越想越不对,找了一位心理医生的朋友咨询,医生朋友得知他们家里的事,得出一个结论:乔珍,你儿子有没有问题不清楚,但我觉得孩子大了,你要适当地学着放手。   乔珍因为这句话半夜没睡,不禁回想起爸妈跟她说的那些话。   “他那么大了,你们可得把他当成个大人来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包大揽。”   “孩子大了,就要学会放手。”   ……   乔珍第二天醒来还精神恍惚。   一早收到邮件,学校询问她何时回去?   这次她决定和乔荆玉好好聊聊,客观的来说,乔荆玉的专业,出国留学会比较好,但她这回想听乔荆玉自己关于学业和未来的想法   谁知她刚一开口,乔荆玉便说:“妈妈,我愿意跟你出国。”   乔珍大惊失色,她没听错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确定这是她家的乔荆玉没有错。   乔荆玉跟妈妈说完就回房了,他趟在床上狠狠地舒了一口气,眼眶发烫。他是故意的,答应妈妈的那一刻,心里带着对骆海的气和怨,就像是报复骆海一样。   但他心里又是那么不甘。   答应妈妈出国这件事,是赌气,也是试探。   他赌着自己最后一点脸皮,希冀着骆海不舍得放弃他。   所以当晚就发了一个朋友圈,并且夸张地添油加醋,说自己要移民。仅陆教授可见。   仅陆教授可见就约等于骆海可见。   陆问景把这个消息告诉骆海的时候,骆海愣了片刻。虽然早就知道乔珍会把乔荆玉带走,但他自己还是心里一颤。   他像是不怎么在乎的问:“说什么时候走了吗?”   陆问景说:“好像是这个月三十一号。”   三十一号,这个日期就像一根钉子扎在骆海心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   骆海依旧忙碌着自己的事,他也确实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他把自己的时间塞满,好像这样就可以忽略时间的流逝,就可以不知道今天是几号,明天是几号,月底永远不会到来。   他的时间就这样恍惚而忙碌的溜走。   直到某天,他就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刷牙洗脸,做事情,然后一瞥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今天就是三十一号了。   时间已经到了三十一号的上午九点。   骆海猛地站起来,抓起车钥匙,下一秒又把钥匙放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骆海接听,对面是乔横。   乔横:“骆海,你来乔荆玉家里一趟,现在家里没有别人,我在这里等你。乔荆玉说有东西给你,你来拿吧。你要是不要,明天我就扔了。”   乔横:“你放心,乔荆玉已经出发去机场了,不会跟你碰上的。”   骆海:“好,我这就过去。”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抓起车钥匙冲出家门,好像这个动作早就蓄势待发。   他赶到的时候,乔横已经等得不耐烦。   “东西在他房间,我看了,好像是一盆韭菜。你看看是不是?你爱吃韭菜吗?”   乔横话音未落,骆海已经推门走进乔荆玉的房间。   乔荆玉房间里很乱,就想被洗劫了一样,大概是走的时候太急,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   书桌上除了风雨兰,还有乱七八糟的笔记本、便签本、漫画书、丑丑的小手办。   骆海抱起风雨兰,还想从书桌上那一堆东西里拿一样做个纪念。他随手拿了一个小本子,翻开发现里面还写了东西。   是一个计划清单。   六月四号,写于乔荆玉手术前一天。   如果有幸活下来,要和骆海一起做的事:   第一件事,带骆海去看看真正的大海,骆海说他其实从来没见过大海,因为从小在山里长大。   第二件事,跟骆海一起看一场露天电影,骆海说看电影关灯比较有气氛,他一定没试过露天午夜场。   第三件事,跟骆海回山南镇,给爷爷扫墓烧纸钱,告诉爷爷骆海有我照顾,他不孤单,我们都会过得很好。   第四件事,带骆海去林希家乡小镇的寺庙还愿,高考前我替骆海在那里求了护身符,求菩萨保佑金榜题名,不管高考结果如何,都要谢谢菩萨们的帮助。   第五件事,和骆海同居,在我和骆海学校折中的位置租个小公寓,这样我们两个上学都方便,但是怎么骗过爸妈说我要搬出去住呢(QAQ   下面还有很多条,但骆海视线模糊,已经没办法读完,他的眼泪打湿了纸面,把清秀字迹打湿成一个个墨团。   骆海把便签本揣进兜里,抱着风雨兰离开,一脚油门直奔机场。他一路都在加速,不知道超了多少车,好在这一路都没有难熬的红灯,仿佛上天也在眷顾他。   快赶到机场的时候,车载音响突然播放,是陆问景设置的到点自动播放,一个植物花卉科普节目。   骆海专心开着车,也被迫听了一耳朵。   这期的主题花卉竟然是风雨兰。   他听到女主播甜美的嗓音从音响里传来:大家知道吗?风雨兰的花语是——纯洁的爱。   骆海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的风雨兰,蓦地发现这迟迟不开、忘了花期的风雨兰,竟然开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花苞。   他顷刻间泪如雨下。   赶到机场,骆海抱着风雨兰,在人潮中奔跑,他冲进候机大厅,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奔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乔荆玉!”   “乔荆玉!”   他大声呼喊着乔荆玉的名字,全然不顾机场里与他擦身而过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可是他知道,乔荆玉已经走了,他再也不会像上次在火车站那样,能够轻易的找到他。   乔荆玉再也不会像从前,听到他的声音就停留在原地,等着他来牵他的手。   他那天说的话伤了乔荆玉的心,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乔荆玉,那天的话都非他真心。   骆海颓然地垂下头,注视着那一朵小小的白色花苞,视线再度模糊,“乔荆玉,你回来,你回来…”   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骆海捧着风雨兰,做梦一般回过头,看到眼前嬉皮笑脸的人,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他抱的那么用力,那么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胸腔里。好像突然出现的人是稍纵即逝的梦境,如果不紧紧抱在怀里就会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我说的话伤了你的心,那些话我还能不能收回?”   乔荆玉觉得自己肋骨要被勒断了,挣扎着说:“嗯…其实,我不是今天的飞机。”   他偷笑,“所以,你根本不舍得我走对不对?”   骆海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可他心甘情愿被骗。   “乔荆玉,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你。你这个坏东西。”   身侧人来人往,天南地北的旅客都在看他们,骆海却毫不在意,堵住乔荆玉想要反驳的嘴。   感谢   蓥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DANO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第95章 分不开了   从机场出来,乔荆玉一直捂着嘴,直到被骆海塞进副驾驶,他打开前方的小镜子,照自己的嘴巴,娇声娇气地抱怨,“你把我嘴都亲肿了。”   骆海盯着他看,目光停留在那红润微肿的饱满唇珠。那唇珠他肖想已久,今天终于能尽情采撷,确实过分了,亲肿了。   乔荆玉嘟了嘟嘴巴,“你看。”   “我看到了。”骆海面上一热,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害臊,他看着乔荆玉,“你也不觉得羞。”   乔荆玉立马不乐意了,“我羞个什么劲儿?在机场是你抱住我就啃,嘴巴都给我亲肿了,现在知道害臊了?”   回想刚才的情景,他真觉得尴尬,这相当于是在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面前出柜了,刚刚还有外国友人冲他们吹口哨呢。   “骆海,我真没看出来啊,你竟然这么狂野。”乔荆玉调侃道。   骆海垂下眼睛,耳朵都红了。其实他在某些方面传统又纯情,今天属实是奔放了。   他抿了抿唇,唇齿间仿佛还有那唇珠柔软的触感,从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觉得乔荆玉的唇珠很可爱,想想以后那颗唇珠只有他能亲,心里又莫名兴奋。   车子驶出停车场,太阳破云而出,云层散去,整个天空都更亮了。   骆海缓缓开着车,他开了一点车窗,外头的风吹进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对了,我接到乔横的电话,赶到你家的时候,你房间里怎么那么乱?就跟被洗劫过一样?乱七八糟。”   “这个…”乔荆玉顿时心虚,挠了挠头,“因为乔横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起床,你挂了电话之后,我确定你要过来才起床的,为了装的像一点,就想带个行李箱,所以手忙脚乱收拾了点东西…”   他越说越心虚,拿眼睛瞟骆海的表情。   骆海笑了,瞪他一眼,又接着笑。   “我要是不来,你就不起床了是吧?”   “那…你都不来,我还起什么呀?”乔荆玉说。   “如果我不来,你后边打算怎么办?”骆海问。   “没想过。”乔荆玉*本没想过“骆海不来”,在他心里,似乎早就认定了答案,那就是骆海一定会来。   乔荆玉现在想了想,“如果你没来,我可能就真的走了。现场订票,立刻飞走。”   如果骆海没来,那种巨大的失落,他肯定无法承受,必须要换个地方默默疗伤。   骆海闻言抓住他的左手。   乔荆玉把手抽出来,“你好好开车。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我又不是香妃娘娘,哪儿能说飞走就飞走。”   说完这句话,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回家。”骆海说。   “我不回去!我行李都拿出来了,我准备跟你私奔!”乔荆玉兴奋道。   “我说回我家。”骆海沉声道。   这下乔荆玉傻眼了,回骆海家?我去,好刺激,刚机场出柜,这是要回家再出一次?这…他怎么跟骆海爸妈解释啊?   “你爸妈不会打我吧?”乔荆玉有点慌张。   骆海嘴角噙着几分笑,“怎么?你害怕了?”   乔荆玉视死如归,“不怕,你爸要是打我,我就让他打吧。他要是赶我走,我就跟他要钱。我记得他当初的寻人启事悬赏一千万呢,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只给他要个儿子就算了,毕竟提钱强感情。他要是不乐意,我高低得跟他要那一千万。然后跟你私奔!”   骆海说:“放心吧,他不会打你的,打我还差不多。”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乔荆玉一路都很忐忑,中途还变卦,说自己不想去了。   但骆海已经是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势必要在今天带乔荆玉回家,不可能任他反悔。   临进门前,他攥着乔荆玉的手,“今天跟我进了门,以后可没有反悔的余地。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手指头,我爸我妈也不行。”   “嗯。”乔荆玉也回握住他。   此刻十指相扣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起进了家,本以为这个时间只有陆夫人在家,但不曾想进了门之后,客厅里坐着陆问景夫妇二人。   众人面面相觑。   乔荆玉虽然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但一看到骆海的父母双双坐在面前,顿时感觉头皮炸了,像触了高压电一样,想挣脱骆海的手。   但骆海不准他临阵退缩,把他的手攥得更紧。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陆问景看到两个小孩牵着的手,以及骆海手边的行李箱,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甚至还调侃了一句,“ 这是什么情况?要私奔?”   骆海刚要张口说话,就被他打断,“吃饭了吗?小卷毛。”   乔荆玉摇了摇头,这确实到午饭的点了。   陆问景跟陆夫人说:“让人给他弄点吃的。”   “骆海,你跟我过来。”   乔荆玉愣着没动,看着骆海跟陆问景上楼了,他皱了皱眉,有点担心。   “没事。”陆夫人轻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去吃点东西。”   乔荆玉虽然担忧,却也知道如今的情形,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着。   楼上,陆问景带骆海进了书房。   说起来,这间书房,骆海还从没进来过。   陆问景坐在宽大书桌后的椅子上,就让骆海站着。   “说说吧,什么情况?”   骆海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陆问景说:“我想什么了?”   骆海说:“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陆问景点了点头,他确实看见了,看见了他们攥在一起的手。   “想好了?分不开了是吧?”   “是。”   “他家里不同意?”   “嗯。”   陆问景皱了皱眉,从抽屉里找到一盒烟,他想抽一支,但找来找去没看见打火机,只能把烟盒重新扔回抽屉里。   他皱眉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分不开了是吧?”   骆海抬起眼睛看着他,“是。”   陆问景说:“我要是也不同意呢?”   骆海二话没说,转头就走。   这事儿不需要任何人同意,陆问景不同意,他立刻带乔荆玉走,从此以后再也不进这个门,陆问景生二胎去吧。   “你给我站住!”   陆问景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得叉腰,“我说不同意了吗?你就走?”   骆海脚步顿住。   父子二人进了书房很久都没出来,乔荆玉本来坐立难安,但很快就被陆夫人安抚。   陆夫人带他在餐厅吃饭,口味还都是他喜欢的。   乔荆玉本来有些惊讶,他们家做饭口味也跟自己家太像了。   陆夫人却说:“这都是骆海喜欢的,看来也是你喜欢的。”   骆海大多数时候,口味都是随着乔荆玉的,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口味和食物,只记住了乔荆玉的喜好。   乔荆玉吃饭的样子特别乖,看得陆夫人心里母爱泛滥,频频摸他的头。她自己的孩子很早离开身边,其实她从来没有机会做一个完整的母亲,现在骆海回来了,但大多数时候也不需要她关心照顾,更不会让她这样摸摸头。   陆夫人看着乔荆玉吃饭,还给他夹菜,又吩咐佣人,“你再去给他弄个甜汤,我看他嘴角都肿了,像是上火了,你就做小吊梨汤好了。”   乔荆玉一口饭差点噎住。   他这可不是上火,是你儿子亲的啊喂!   不过乔荆玉还是礼貌地说:“谢谢陆妈妈。”   其实他住院期间喝了陆夫人很多汤,但却没真正见过她几次。他看着陆夫人觉得亲,就没叫阿姨,叫了陆妈妈。   陆夫人听着心花怒放,又摸了摸他的头,“慢点吃。”   乔荆玉吃的差不多了,这时骆海过来了,坐在了他的旁边。   陆夫人什么也没问,只是亲自给骆海盛了一碗汤,然后便走出了餐厅。   客厅里,陆问景坐在沙发上。   陆夫人走近,坐到他身旁,“儿子怎么说?”   陆问景摇了摇头,“分不开了。”   陆夫人叹了口气,“我猜到了。”   陆问景说:“你眼明心亮,看得真准。”   陆夫人问:“你说实话,这件事你怎么想的?跟我别藏着掖着。”   其实陆问景的想法和天底下所有普通的父母一样,“我当然希望儿子能结婚生子,过着普通又顺遂的人生,以后等我们老了,还能抱抱孙子。”   “但是,他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他离开我们那么多年,当初找他的时候,我就想着,不管我儿子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残疾了,我也能接受,只要还活着。所以,现在也是一样,不管他怎么样我都接受。”   如果不曾失去他,也许陆问景也会像亲家一样,第一反应是棒打鸳鸯,两个孩子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安排。但正因为失去过一次了,所以他现在觉得,孩子只要活着,还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别的不敢奢求太多。   陆问景笑了笑,问夫人:“你呢?有什么想法?”   陆夫人笑道:“我还能怎么想?跟你一样。咱们也没养过他几天,说到底这十几年都亏欠他,这孩子本来就性子深沉,难得见他喜欢什么,如今有个喜欢的人,怎么忍心让他不快乐。”   陆问景说:“咱们得去乔家一趟。”   陆夫人说:“我跟你一起,带着儿子。”   感谢:   橘皮乌龙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阿华田 ovt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我爱我嘉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松子柏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因而尧聿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苦洱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春日予信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蓥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感谢投喂海星和评论的盆友! 第96章 人间喜事   这边陆问景和夫人低声交谈,餐厅里骆海和乔荆玉正一起吃饭。   因为乔珍和江博臣的反对,乔荆玉就如惊弓之鸟,即便进了门陆夫人对他温柔以待,他仍然忐忑不安。   “你跟爸爸怎么说的?”他惴惴地问骆海,眼睛里俱是担忧。   这就像做错事一般的眼神,刺得骆海心里一痛,他看着乔荆玉,认真又郑重,“说我爱你,离不开你,这辈子只要你。”   刚才来的路上,他还说乔荆玉不害臊,如今一连串的情话说出口,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两人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为我,我也为你,分开过,赌气过,也闹过。骆海是个内敛寡言的人,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赤裸裸的话。   乔荆玉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听到他说的这些话,眼里冒出泪花,“那你爸爸怎么说?”   骆海说:“他们早就知道了,而且不反对。”   乔荆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眼里的泪花也跟着掉下来。他家已经是不同意,如果骆海家里再阻拦,未免也太艰难了,他只要想想,便感到绝望。   “你哭什么?什么时候那么爱哭了?”骆海把他搂在怀里,大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   乔荆玉说:“我这是喜极而泣。”   他本来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只怪今天触动情绪的地方太多。   “骆海,你还记得吗?那天在火车站,你问我,如果我爸妈一直不同意怎么办?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两人依偎在一起,乔荆玉握住骆海的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管他们怎么反对,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好。”骆海垂下头,在乔荆玉额角落下一个吻,简短有力的回答一诺千金。   其实他心里有愧,因为他曾说出的那句“分开”。他自以为是的想为乔荆玉好,担心他承受不住任何压力和伤害,但乔荆玉早已成为比他还要勇敢的人。   乔荆玉抬起头,仰面看着骆海,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交错的鼻息挑起炽热的试探,难得只有他们两个的空间,又是这么暧昧的姿势。他微微张着嘴巴,唇珠还有未消的红肿,像是无言的邀请。   骆海扣住他的后脑,偏头吻上去。   一时间,空气也变得热起来,室内只能听到乔荆玉艰难的呼吸声,像是要断气一般。   陆问景本想看看他们吃好了没有,没想到误入撞见这一幕。他捂着眼,转身和夫人直摇头,两人悄声离开。   看来不仅是吃好了,还吃得挺饱。   “不行!”陆问景一拍沙发扶手,“回头你得跟骆海说说,乔乔刚做完心脏手术,他们两个…”   他比了比两个大拇指,似乎是难以启齿,“能不能长时间这样啊?太激烈了吧…”   陆夫人霎时脸红,觉得陆问景没有个长辈样子,“你怎么一天天净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   “我这也是合理猜想好不好?乔乔现在得静养,他心脏受得了吗?”   他这么一说,陆夫人也担心了,“那你回头跟儿子说说吧,让他注意一点。”   “别太激烈了…”   陆夫人弱弱地说。   大约过了一刻钟,骆海带着乔荆玉从餐厅出来,乔荆玉云里雾里,还有点站不稳。   陆问景瞥了一眼,他儿子自己倒还是人模人样,一脸淡定,只是乔荆玉嘴唇鲜红,胸前的衣服乱皱皱的。但是当着两个人的面,他们做家长的也不好多说,只能回头另找机会了。   陆夫人也立刻明白,原来乔荆玉嘴角的红肿不是上火,而是她儿子弄的…亏她还让人炖了去火的梨汤。看来该下火的不是乔荆玉,而是另有其人…   饭后,骆海送乔荆玉回家。   陆问景和陆夫人也亲自跟着。   乔荆玉这一趟出来,没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家里大人不知道怎么着急呢。陆问景自己也是做父母的,在这一点上很能感同身受,这孩子必须得送回去。   尽管陆问景觉得,两个年轻人谈恋爱,他们做家长的不应该多加干涉,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骆海已经把人领到家里来了,他们不能不表态。   其实陆问景在找到儿子以前想过很多次,如果儿子能平平安安在他身边长大,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是早恋的年纪,指不定有多少烦恼等着呢。   现在真的到了这一天,倒也没有干多么混账的事儿,就是领了个男孩回家。   就也…还行吧。   他们四个人开一辆车,乔荆玉和陆夫人先上了车,骆海和陆问景坠在后面。   骆海侧头看看身旁的父亲,恍然间有一种自己闯了祸,需要家里大人出面摆平的感觉。记忆中很小的时候,他被同学打了,他还手把同学的脑袋打破,那家人找到学校,学校老师把爷爷也叫来了。   那天具体的情形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的父亲十分暴躁,母亲特别泼辣,冲上来要揍他,说他是“野种”“没人要的”,爷爷牢牢把他护在身后…   “爸,谢谢你。”骆海轻声说。   陆问景因为这一声“爸”愣住,好几秒才缓过来。骆海回家之后,还没叫过他爸爸,这是第一次。   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儿子,你知不知道,刚才在书房,我说如果我不同意,你转身就走,爸爸真的有点伤心。”陆问景说。   虽然他知道,那一转身是赌气的成分居多,但还是有一点伤心。   骆海一怔,心头漫上几分酸涩,“对不起。”   他独惯了,乍一下有了父母,有时候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更不知如何跟他们相处。   陆问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爸爸不用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受。因为在乎你,所以才会伤心。”   一行人到了乔家。   为免太过唐突,陆问景和陆夫人没急着上楼,先让骆海陪乔荆玉回家,见了乔荆玉的父母再说他们夫妻二人来拜访。   乔荆玉回到家,家里异常安静。   乔珍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在看一本书,江博臣也在,他坐在一旁抽烟。   看到他和骆海回来,也没太大反应。   乔荆玉心中惶惶,期期艾艾凑到妈妈身边,低头看见妈妈手中不是什么书,而是他的相册,而爸爸从来不抽烟的,至少在家里,他从没见过。   “妈妈…爸…”   乔荆玉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他本来以为,回到家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甚至做好了承接怒火的准备,现在看到这幅场景,心里只剩愧疚,觉得很对不起。   “妈妈,你理理我,你别不说话。”乔荆玉半蹲在沙发跟前,抱住乔珍的胳膊。   他自小跟母亲更亲昵一些,时不时的小动作比女孩跟妈妈还要亲近。   乔珍说:“你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她回到家,看到乔荆玉屋里一片狼藉,还以为有人入室抢劫,吓得心胆俱裂,还以为孩子怎么了,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查了监控才知道,他拉着箱子离家出走了。   乔荆玉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妈妈对不起,我不是离家出走的,我只是…只是为了…”   “我没想过离开你们,对不起。”   “妈妈你原谅我。”   乔荆玉心里特别难受,爸妈冲他发火他反而好受一些,最怕的就是这样。   他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伤心,妈妈一定以为,他为了跟骆海在一起不管不顾,连家都不要了。他平时怎么闹腾都可以,不管做什么事,有多么没出息,妈妈都不会真的怪他,但是离开她和爸爸,真的会让她伤心。   “妈妈…”乔荆玉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他那么小心又那么凄楚的模样,让乔珍心头一颤,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好久都没有看到儿子真正开心的样子了。   他明明是最没心没肺的一个,爱玩爱闹,见了他的人,都能被他小太阳一样的光环感染到。可是自从他和骆海的事情摊开,自从她反对他们在一起,他的快乐就没了。   乔珍看着儿子垂泪的眼睛、泛红的眼角,试图从这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上找到从前他快乐的模样,却只看到他的仓皇和无措。一瞬间眼泪盈眶,她揽住他的肩膀,将他紧紧抱住。   “妈妈,你原谅我了吗?”乔荆玉哭着问。   乔珍摇了摇头,眼泪也掉下来,“是妈妈该请求你的原谅,对不起。”   乔荆玉趴在乔珍膝头,因为这句话,整个人呆住,木然地看向妈妈。   这时一旁的江博臣开口:“你妈妈同意你们在一起了,我们都同意了。”   “以后,别再为这事儿难过了。”   “我们也不逼你出国了。”   这些话就犹如天籁,是乔荆玉最期盼的,可是当爸爸这些话真的说出口,他却怔怔愣住,眼泪一直流。   他叫了一声“爸爸”,又叫了一声“妈妈”,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骆海走到他身边,本想和他一样半蹲下来揽他肩膀,想了想,却直接跪下来。   “阿姨,叔叔,我真的很爱他,以后会一直照顾他、爱护他,直到我死的那天。”   乔珍因他这个动作大惊失色,“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江博臣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他虽然知道骆海是个稳重孩子,但到底年轻,可他今天这句话说得那么重,真是让人心里一震。   他连忙将人扶起来,“小海,你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爸妈都没受过你这一跪,我们怎么受得起!”   骆海被扶起来,乔荆玉也一道起来。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紧挨着的双手偷偷攥在一起,骆海这时才跟江博臣说:“叔叔,其实…我爸妈也来了,还在车里。”   “啊?这…”江博臣看看乔珍,“这快把人请进来呀,在车里等着算怎么回事儿?”   骆海连忙下楼去请人。   江博臣和乔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寻味,这是个什么情况?对方怎么有些许上门提亲的意味?   楼下,陆问景夫妇本来已经等的心焦,但想着儿子没被人撵出来,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直到骆海下楼请他们上去,跟他们讲了刚才发生的事,说乔荆玉的父母已经松口,陆问景和夫人对望一眼,心里同时叹了口气,感叹做父母的终究要向孩子妥协。   两家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如今的身份似乎又有些不同,因此这次见面更显得十分郑重。   乔珍在家中茶室招待陆问景夫妇。   双方父母在茶室聊天,两个小孩被关在外边,美曰其名:大人说话,没小孩的事儿。   乔荆玉不服气,“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呀?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骆海,咱们去偷听!”   他拉着骆海去茶室,这茶室的门仿古,推拉的镂花门糊了一层纸,并不怎么隔音。骆海本来觉得偷听不好,骤然听到陆问景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虽然他们两个男孩子不能结婚、不能领证,但这俩孩子在我们这里是过了明路的。乔乔是男孩,骆海选了他,他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另一个儿子。我们夫妻一定尊重他、爱护他。”   乔荆玉闻言看向骆海,骆海也看着他,两人同时笑了。陆爸爸说他们过了明路,从此以后名正言顺,总算是光明正大了,再不必害怕分开,也不必遮遮掩掩。父母尊重、理解,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感谢:   松子柏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略略略kk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即将完结的气息已经十分浓烈了吧 第97章 此生无憾   几天后,乔荆玉在机场送别乔珍。   离别总是伤感的,乔荆玉依依不舍,“妈妈,我会经常飞过去看你的,一个月飞一次,你说好不好?”   乔珍故意笑他:“飞那么勤干什么?你有骆海了,还会想妈妈吗?”   乔荆玉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将她抱住,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默默红了眼圈,难过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不跟妈妈一起走,他感觉很抱歉。   乔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等年底访学任务结束,我就回来了。”   乔荆玉听到这话一愣,呆呆地张开嘴巴,流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什么情况?不是说接受了国外高校的聘请,以后可能久居国外、聚少离多吗?”   他看着面前的父母双亲,还有点不敢相信,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博臣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拉着箱子离家出走的那天,你妈妈就回复邮件,拒绝了校方的邀请。”   那天在监控里,看到他家乔荆玉拉着行李箱飞奔而去,那欢快的身影跟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他们就知道,再怎么样都拦不住了。   这俩孩子要拧成一股绳对抗他们,他们迟早扛不住,总归是要妥协,晚一天还不如早一天,这样大家都好过。   “妈…”乔荆玉看向乔珍,满心愧疚。   此刻他顿觉自己是个混账,同时也感觉到世间父母和子女之间永远没有公平,妈妈曾经为他付出很多,如今又因为他放弃更好的工作机会,而他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受他们无条件的爱与支持。   知子莫若母,乔珍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可不是因为你,至少不全是,你不欠我的,别想那么多。”   其实这也是实话,如今的选择是她综合考量后的结果,当然乔荆玉也是一部分原因。   她不得不承认,最初她想留在国外的念头并不强烈,毕竟到了她这个年纪,实在没必要放下国内的一切,再去国外另起炉灶。后来执意要走,主要还是想把乔荆玉带走,最终目的自然是把乔荆玉和骆海分开。   现在这俩人注定难舍难分了,目的已经达不到,也就没有出去的必要了。   妈妈不用长期待在国外,乔荆玉当然开心,但他很快意识到,妈妈早就做了这个决定,在他拉着行李箱去诓骆海那天就决定了,而且爸爸也早就知道,但这俩人都不告诉他。   他悲愤交加,“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亏我还认认真真地难过了好几天!”   甚至还想过,以后他要和骆海一起出国读研,正好他去水个硕士,这样就能在妈妈那边生活一阵子。   乔珍和江博臣对视一眼,俩人都笑了,“我们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难过啊,臭小子,你也知道离别会很难过啊,那当初还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留在国内,让妈妈一个人走?”   “我只是让你感受感受,如果我没有妥协,我们今天的离别是什么滋味儿。”   “妈妈…”乔荆玉幽怨地叫了一声,因为这句话眼泪打转。妈妈终究不舍得他难过,最后还是选择成全。   乔珍摸了摸他的脸颊,“任何选择都有舍有得,但妈妈不舍得让你失去,所以不再逼你做选择。”   她笑了笑,眼神坚定而明亮,“儿子,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跟骆海好好相处。”   到了这一刻,她彻底接受了,并且在心里送上最好的祝福。时间差不多了,离别的氛围随着她最后的叮嘱更加令人难过。   乔荆玉点了点头,“我会的,妈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经常跟你打视频电话的。”   “好,那我走了。”乔珍拎起箱子,转身欲走,最后看了一眼江博臣,但什么也没说。   “哎…乔珍!”江博臣却突然将她喊住,“你等等。”   他像是鼓足勇气,走到前妻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张医院证明,“那个…我结扎了。”   “什么?”乔珍属实惊骇,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你结扎干什么?”   江博臣说:“我结扎了,我也跟我妈说了,以后她再也不会逼我相亲了。”   “乔珍,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怪我怨我,过去我有许多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这辈子就只有乔乔一个孩子了,也只跟你结一次婚。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儿子的。”   “我妈要是再犯病,我就把她送到养老院去。”   “乔珍,不管你怎么想,我等着你。”   江博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他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全都倒出来了,他因为心慌有些语无伦次,比当初跟乔珍求婚还要紧张。   说完这些,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前妻。   乔珍没想到临别前他会来这一套,一时有些无措,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好,知道了。”   然后走向安检。   父子二人站在一起,目送她离去。   江博臣不明白,那个“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自己还有机会?还是仅仅表达“已阅”?   待乔珍过了安检,乔荆玉看着他爸一脸窘迫的模样,捧腹大笑,“老江,你太有意思了!你怎么不准备一束玫瑰花,当场表演一个滑跪呢?你笑死我了!”   “你再给我笑!”江博臣恼羞成怒,扬手要打他。   乔荆玉就跑,“我跟你说,我妈追求者多着呢,都排到联合国了,你且等着吧!而且你年纪有点大了,没有优势!”   江博臣一看他跑就急了,“你别跑!你给我站住!你小心点!刚做完手术…”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出来,机场外晴空万里,阳光炙热,骆海站在人群中向乔荆玉招手。   乔荆玉呲着牙回头看江博臣,“老江,骆海来接我,我坐他的车。今晚我不回家了,我住骆海家,行不行?”   江博臣本来要说“快滚”,一听后半句“今晚不回家”,头皮一紧,“不行!晚上必须回家。”   “爸爸!”乔荆玉晃着江博臣的胳膊,“我都多大了?”   江博臣不吃这套,“多大也不行,晚上必须回家。你要是不回家,我给陆问景打电话,不信你等着!”   “哎呀行行行,我真服了。”乔荆玉无语死了,扬了扬手,“我走了!”   骆海车里开着空调,一坐进去就吹散了一身暑气,乔荆玉舒服的直哼哼。   他调了调座椅,躺下了,怀里抱着他的小靠枕。这副驾驶俨然成了他的专属,坐垫、小枕头全都是他喜欢的卡通,整个车里就这一角是卡通风。   乔荆玉看着骆海的侧脸,突然想起在山南镇的时候,骆海骑着二八大杠带着他在村里瞎逛,还在那辆自行车后座绑了一个碎花坐垫,那个也是他的专属,碎花坐垫与二八大杠也是迥异的画风。   他不由得有些怀念,心想,这家伙一定在那时候就对他有意思,要不然为啥对他那么好,居心叵测呀真是。   “骆海,咱们什么时候回趟山南镇吧,我想回去看看爷爷。”乔荆玉眼睛望着前方,“你现在过得很好,我想跟爷爷说一声。”   他还想跟爷爷说,他和骆海在一起了,余生漫漫,骆海身侧始终有他,再也不会孤独。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骆海就是担心他的身体,“现在太热了,要不等暑气再退退吧,我怕你路上受不了奔波。”   两个人说着话,乔荆玉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咱们去哪儿?这不是回你家的路,也不是回我家的路。”   骆海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乔荆玉问。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骆海卖了个关子,没有直说。   狂野的大G在大马路上一骑绝尘,随后进入人流密集的区域,缓缓减速,最后进了一个小区。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乔荆玉不解。   “跟我来。”骆海带他乘坐电梯上楼。   这小区进大门、乘电梯都要刷卡,乔荆玉此刻才留意到骆海手里是业主卡。他心里疑惑更深。   直到被骆海拽着来到一户门前,骆海输入密码,将门推开,领着他进去。   “怎么样?”骆海问。   乔荆玉愣了,“什么怎么样?”   说着便仔细打量,这房子是个精装修,拎包就能入住,装修风格也恰好是他喜欢的,一些软装和摆设已经换过。   他点评道:“还成。”   骆海又领着他往卧室走,他本能抗拒,不想乱入别人家的卧室,觉得这样有失礼貌。   骆海却一路牵着他的手,推开卧室的门,贴在他耳边说:“看看咱们的爱巢。”   “今晚能不能别回家了。”   “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   “乔乔…”   乔荆玉被他贴着耳朵说话,半边脸都烘热了,一蹦三尺远,暗道他不要脸,但还没从他的话音儿里反应过来,“这房子…到底什么情况?”   骆海凑到他跟前,不让他逃跑,“这房子是咱们的,我买下来了。”   乔荆玉震惊,“你哪儿来的钱?”   骆海说:“我经营那个自媒体账号,赚了一点,又卖了一个小专利,也赚了一点。”   经营自媒体乔荆玉是知道的,但小专利就不知道了,他问:“什么专利?你卖给谁了?”   骆海回答:“儿童防走丢神器,卖给陆问景了。”   合着就是坑爹呗?多伟大的发明呀?能买得起这么一套房子?乔荆玉还沉浸在震惊中。   只见骆海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来,里头是他手术前一天列的计划清单。   内容太矫情了,乔荆玉伸手想夺,“你什么时候拿的?在哪里拿的?”   骆海不给他,“那天你诓我去机场,我先去了你家,在你房间里看到的。”   乔荆玉想起那天他不小心打翻了置物架,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摊了一书桌,大概这个本子就在其中。   骆海上前一步,把人圈在怀里,跟他一起看着清单上列的条条框框,“不是想跟我同居吗?这地方离A大和你学校都近,我就买下来了。”   乔荆玉还没来得及说话。   他又补充一句,“因为我想跟你有个家。”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乔荆玉眼底一热,缩在他怀里再也不挣扎,情不自禁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看乔荆玉点头,骆海眼中跃动着光芒,像是承诺一般,很认真地说:“这上面的事,我会一件一件陪你做,这算是第一件。”   “好。”乔荆玉已然哽咽,将头埋进骆海胸前。   所幸余生还有很长,足够他们把这些事一样一样做完,他们还有很多个明天,可以牵手、拥抱、相拥而眠。   乔荆玉无比庆幸他还尚在人间。   这一晚,乔荆玉没有回家。   他和骆海的爱巢地动山摇,仿佛是向江博臣挑衅的号角。   …   此后暑气渐消,时间辗转来到八月下旬,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了。   骆海和乔荆玉想赶在开学前去一趟山南镇。就在出发的前一天,陆问景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安局打来的。   电话里说,最近市里破获一起拐卖案件,击溃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抓捕不少人,当年骆海那个案子的嫌疑人也在其中,警方让陆夫人前去辨认。   因为这件事,骆海和乔荆玉的行程推迟,骆海陪着父母,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了公安局。   接待他们一家人的警官就是当年负责骆海被抢一案的负责人,而他今年就要退休了。赶在退休前最后一年,他终于亲自抓住那伙嫌疑人,终于能把这个案子了结。   警察拿了几个犯罪嫌疑人的照片给陆夫人看,她只看了一眼便面色苍白,几乎昏厥过去。   这几个人的脸,她永远不会忘记,因为他们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随着这伙人的落网,当年整个案件的始末和细节也更加清晰,警察从几个犯罪嫌疑人口中问出了骆海被抢走后的经历。   原来这伙人本来已经找好买家,但是在送“货”的途中,骆海生病了,他们以为孩子撑不住了,也不敢带去医院,便在路过观云村一带时,将他丢在山林里。   所以骆海才会被骆爷爷捡到。   至此,尘封十六年的真相终于揭开。   临离开公安局时,负责他们这个案件的警官问陆问景:“孩子如今回来了,他的户口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陆问景看了看骆海,“这件事,我还没跟孩子商量,能不能再给我们些时间。”   骆海这才知道,原来十六年过去了,所有人都对他能找回来不抱希望了,爸爸妈妈却始终坚持,没有注销他的户籍。   他的户籍犹在,登记的名字是陆明朝,也就是说,他现在有两个户籍,两重身份。   而陆问景不知道他想保留哪个姓名,所以这件事便一直拖着。   “爸爸,就保留…陆明朝吧。”   在陆问景和警察说话间,骆海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陆问景愣住,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骆海说:“能不能在曾用名那里,写上我现在的名字‘骆海’?”   警察连连说着:“能,能,没问题。”   骆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十六年寻子的艰辛,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亲生父母心里好受一些,但愿从此以后“陆明朝”重见天日,能多少弥补一些爸妈的遗憾。   他相信爷爷不会怪他。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他会带着真相和他的名字,到爷爷坟前,将这一切都告诉他。   处理完这一切,骆海走出公安局。   天朗气清,夏风习习,乔荆玉站在葱葱绿荫下,正向他招手,笑容灿烂明媚。   骆海笑着大步走向他。   这时陆问景夫妇也从公安局出来,骆海身后是父母,身前是乔荆玉。   命运亏欠他许多年,却又恩赐他如玉珍宝。他解他一生困厄,施他人间情爱,让他此生无憾。   他与他虽只相识一度春秋,却早已认定对方是命定之人。   而这一切,都开始于那个夏天。   那时节,绿树阴浓夏日长,到如今,已经是整整一年。   -正文完-   各位,正文就到这里了,感恩一路追更的大家,你们辛苦了。   后续番外慢慢掉落,评论区可以留言你们想看什么番外,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不知道写什么呢。   感谢:   扭一扭舔一舔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小灰人77赞赏 《夏日长》1个鱼粮   青花鱼iyh04c27m6g 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阿华田 ovt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   迹部景吾圈内女友赞赏《夏日长》1个鱼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