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和直男癌alpha结婚之后   作者:王琅之   文案   S级alpha上校因为被迫娶了个beta沦为京城笑柄   瞿平戎:诡计多端的beta!为了和我结婚一定费尽心机吧!我要给他好看!   执行任务结束后第一次回京,beta老婆淡定看他:不好意思,你谁?   写作直男癌读作恋爱脑   先婚后爱狗血短篇   大概几万字的样子,名字就随便起起了   一点就炸但是好顺毛的犬系军官攻×天塌下来依然冷静淡定科研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峭,瞿平戎 ┃ 配角: ┃ 其它:先婚后爱   一句话简介:大狗狗攻和高智商美人受   立意:众生平等 世界大同 第1章   联盟首都军区。   恢宏高阔的大门外,两排笔直的白杨树一字展开,翠绿叶子在骄阳下闪着金光,岗亭里的哨兵站得比白杨还要笔直,一辆军牌的黑色轿车缓缓从车道驶入,金属智能门在五米外就识别了车牌,随之缓缓拉开,车子顺畅无阻地驶进了全京城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之一。   轿车缓缓经过宽阔的草坪,阳光下闪光的喷泉,以及不远处巡逻的士兵,停在了一栋办公楼前。   早就等在那里的庄言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抢先拉开了车门:“林主任,你可算来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轿车宽敞的后座迈步而下,透明的金色阳光放肆打在他乌黑的发顶,只见他侧脸轮廓利落秀挺,肤色在头发的对比下更显得洁如新雪,修长的脖颈沿着一道优雅的曲线没入衬衫领口,肩背瘦削挺拔,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以一个惊人的弧度服帖地收束进西服裤子,长腿从容地拾阶而上,一边走还一边低头回着英文邮件,一闪而过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脚踝。   然而这已经要让庄言小跑着去跟了,他大口喘着气:“林主任,周主任和刘上将去开会了,我们直接去礼堂,还有四十分钟讲座就要开始了。”   邮件回完了,被叫做林主任的人把手机随手按灭,抬起头来,此时才能看到这个人的眉眼其实是十分秀美的,只是过于挺直的鼻梁和冽如春风的气质冲淡了那份男人身上少见的秀美,反而融合出一种萧肃清朗的感觉。   这是一种既不同于alpha常常居于上位的压迫感,又不同于omega天生容易让人亲近的柔和感的独特气质,像是早春的风一样,凛冽又和煦,润物无声又拒人千里。   “是副主任,庄言研究员。”   “啊……啊?”   庄言站在两个台阶之下不解地看着他,林峭的神情平淡:“今天周主任也在,以及你可以少看点互联网上职场小贴士的软文。”他停顿一下,眼神悲悯,“这不适合你。”   “哦……”   庄言脸红心虚,摸摸后脑:“我妈说我情商太低,给我报了个情商课,看来还是没有用啊……”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林峭的表情,是能从他脸上看到类似觉得好笑的情绪的,然而庄言沉浸在自己888白花了的悲伤中无暇细看——当然就算看了也看不出来。   不远处的办公楼前的平台上,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如同雕塑。   陈祈是被安排和庄言一起来接林峭的,但并没有迎上前去,而是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林峭,从第三人的视角看来,哪怕是副主任,眼前的这个人也有些过于年轻了——实际上也是如此。   林峭哪怕在国家科学研究院这种全世界顶尖高智商人才肝脑涂地卷生卷死的地方也是个出了名的天才,23岁硕士毕业进了研究院生命科学办公室,一边拿着国研院比金子还珍贵的博士名额念书一边做项目,因为成就突出,今年刚毕业就连跳三级破格提拔成了副主任,而他也不过刚刚26岁而已。   从外貌看来,如果不是他始终沉静内敛的表情,说他是大学生绝对不会引起丝毫质疑,实在不像是德高望重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beta。   首都军区这种地方,聚集了全国身体素质最顶尖的军人,恨不能扒拉个警犬出来都是alpha,A级以上占百分之三十,最次也是个B级,beta这种性别的生物有是有,但连百分之一的比例都占不到,而在已婚人员中,所有人的配偶都是高级别的omega,哦不对,除了某倒霉上校三个月前被母上大人按着脑袋娶了个beta,至今还是首都军区乃至全京城的笑柄,想到这里,陈祈不禁也在心里笑了一下,叫他上上次演习给自己打了个B,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该,真该。   眨眼间,林峭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越过他向敞开的大门内走,陈祈这才回过神来,一个跨步跟上去:“林副主任你好,我是陈祈,刘上将怕您对这里不熟,安排我给你带路。”   林峭回头匆匆看了他一眼:“陈祈少校,你好。”   陈祈暗骂了自己一句,咳嗽一声:“周主任和刘上将这会儿和其他几个领导在一起开会,周主任说要带您一起过去,请跟我这边来。”   “不用了。”   林峭站住脚步:“直接去礼堂就好。”   “啊?”   陈祈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于是林峭又重复了一遍:“那边有周主任在就好,他们要谈的问题我帮不上忙,请直接带我去礼堂吧。”   “这……”   只见庄言笑了一下:“没什么的陈少校,我们副主任在研究院内一向很自由,我们还是一起去礼堂吧。”   然而这种自由对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让向东就不能向西的军人来说很不能理解,不过他还是带着林峭转了个方向:“那这边请。”   “哦对!”   庄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可怜巴巴地扒着林峭的衣角:“我刚刚发给您的讲稿文件,您看了吗?”   林峭稍顿一下,向左一伸手,庄言立刻把纸质的讲稿双手奉上,同时还有别在西装外套上的一支笔,林峭接过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起来,时不时修改两笔,他每动一次笔,庄言就心惊肉跳一下,本来就不算短的路程,走得无比漫长。   从主办公楼去礼堂路上要经过一个训练场,此时有几个排在训练场上拉练,几个正在休息的士兵坐在草坪上喝水,一见到林峭这个陌生的面孔便此起彼伏地吹起了口哨:“呦,这就是请来做给咱们做讲座的国研院高材生?”   “长成这样?我还以为是个小O呢!”   “讲什么来着?性别平等?哈哈哈哈,一个beta来给咱们讲平等?”   “待会儿别在台上哭出来!”   “不要怕!哥哥的怀抱给你靠啊!”   陈祈眉头一皱,刚要斥责,却见林峭停住脚步,随手删了一个过于专业的术语,同时看向那几个新调来的兵,目光平静。   “你们想多了。”林峭说,“这种扫盲科普的事情我是从来不做的。”   “是的!”   庄言“啪啪”两下拍着自己的胸脯:“今天做讲座的正是本人!希望各位一会儿好好捧场!”   那几个兵刚要说什么,却在这时听到由远及近的“上校!”,便立刻站了起来,刚才混不吝的调调瞬间收敛干净,各个肃穆恭敬地敬起了军礼。   来人光是用肉眼看都一定在185以上,穿一身军装,军帽肩章腰带一应俱全,勾勒出他宽肩窄腰长腿,帽檐下的五官英挺锐利,但如果仔细看,他其实是很俊朗的类型,只是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S级alpha天生的掠夺气质让他看起来有些凶,尤其在见到他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时候更是如此。   陈祈心里吐槽一句说曹操曹操到,怎么还真碰到这阎王了,但还是毫不迟疑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上校。”   瞿平戎回了个军礼,眼睛却落在陈祈旁边的林峭身上。   S级alpha的信息素过于强烈,就连林峭这种对信息素极其不敏感的beta也隐隐察觉到了一种威胁,因此从讲稿中抬起头来,正好和瞿平戎对视,那人的眼神像带着莫名的审视,刀子一样落在他身上,加上信息素的威压,让他十分不适,因此林峭只是点了下头便收回了目光,同时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向庄言的方向站了站。   陈祈和瞿平戎是同批进入军校的,私下里比较熟悉,因此这时有胆子问瞿平戎:“你不是被老刘点名亲自收拾会场吗?怎么跑了?”   堂堂一个上校竟然被安排布置会场,这人是怎么得罪老刘了?也没听说他这次出任务捅什么篓子啊……   一提起这件事,瞿平戎的眼底就有些不耐,冷冷扔出两个字:“有事。”   “那你可得赶紧回来啊,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刘说了,这是对我们全军上下的一次思想上的洗礼,肃清性别歧视级别歧视的歪风邪气,你可不能少!这种拔出思想上的毒瘤事情最适合你了!”   “不和你说了,我还得护送林副主任去会场呢!”   还不等瞿平戎再说什么,便带着林峭逃之夭夭。   从始至终,林峭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擦身而过的时候感到那锋利的眼神再次落到自己身上,随即从身后传来冰冷的呵斥:“一个个的都很闲?讲座结束之后负重二十公里……”   讲座所在的礼堂是军区最大的礼堂,能容纳上万人,饶是如此也装不下全部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外面通过广播听的,林峭到的时候会场已经布置好了,演示屏换成了讲座名称,台签矿泉水整整齐齐,里面已经陆陆续续有队伍进来按照划分好的区域坐下,庄言在台上做最后的设备调试,林峭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复实验室的信息。   没多大一会儿,周主任便和一群领导一起走了进来,为首的刘将军一上来就握住了他的手,眼角堆满皱纹:“这就是小林啊,总算见到了,一表人才一表人才,这我就放心了……”   又冲周主任挤眉弄眼:“贵院真是地杰人灵,地杰人灵。”   “好说好说。”   周主任搓手感慨:“你们军区也是教育有方啊!”   “客气客气。”   “过奖过奖。”   林峭听不懂他们这些老油条在发什么疯,自顾坐了下来,讲座开始前三分钟,他看到刚刚的那个军官走到自己跟前,居高临下瞪了他一眼。   林峭:?   正要越过他的时候,却被刘将军眼尖地抓了回来:“小瞿,干嘛去?”   瞿平戎含糊说:“我的座位在那边。”   “胡说八道,让你安排个座位也安排不好,还能干点啥!”   他让林峭旁边的人挪了个位置,按住瞿平戎:“给我坐下。”   又冲林峭笑笑:“这小子就是欠揍,可得好好管束啊!”   瞿平戎不情不愿坐下,冷哼一声。   林峭:??   幸好讲座按时开始,周主任发言之后便让庄言开始了讲演,庄言是个A级的alpha,实际比林峭还要大两岁,虽然学术上被林峭压了一头,这种科普式的演讲还是驾轻就熟的,只见屏幕上的画面随着他的讲解不断变动,庄言的声音在礼堂响起:“……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人类在分化期的不同分化结果并不是由于基因的优劣造成的,而单纯只是一种性别上的二次分化,所以……”   演讲完毕,礼堂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之后就是提问环节,其实这种讲座对这些自恃人中龙凤的alpha根本就是左耳听右耳冒,这是谁都清楚的,所以林峭原本并不愿意来,早就百无聊赖地在纸上做起了演算,暂时屏蔽了外界的纷扰。   直到耳边响起了瞿平戎的声音,他才意识到这人似乎是在向自己提问,便放下铅笔看向站起身来的瞿平戎,目光平静,等待着他的问题。   瞿平戎背着光的面容轮廓尤为深刻,看着林峭眼神戏谑:“我想请问林副主任,你认为分化的结果并不是由于基因的优劣,对吗?”   “是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林副主任,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嫁给一个S级的alpha呢?”   林峭皱起眉,他不知道眼前这个alpha是怎么得知自己的婚姻状况的,只是冷静地说:“这是我的个人私事,我没有把私事拿到公开场合讨论的癖好,希望上校能够理解。”   “私事?”   瞿平戎笑了一下,微微低下头,以一种饱含压迫感的姿势看着林峭的眼睛:“男性beta不能生育,和alpha结婚就是对基因的浪费,也不符合国家政策,如果人人都像林副主任这样费尽心机嫁入高门又冠冕堂皇宣传什么平等,人类就要灭绝了,这算不算涉及人类存亡的公事?”   如果礼堂能够发弹幕,那么现在每个人头上都是千军万马了:   “我去……这国研院的小白脸人不可貌相啊!”   “笑死,就这还高材生呢,表面清高实际攀龙附凤,这下打脸了吧!”   “瞿哥威武!”   “瞿哥说的对!”   “大哥领导还在呢,你是不是忘了今天的讲座是谁发起的……”   “我日你仙人板板!忍不了了!”   一群乱飞的草泥马里,刘仲诚上将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啪”地照着瞿平戎的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军帽都歪了一歪: “瞿平戎你个丢人的混账玩意儿!怎么和你老婆说话的!”   “卧槽?!!”   “???”   哪怕是军纪最为严谨的首都军区的士官们也被这个惊天大瓜震惊了,他他他他他,这个国研院的林副主任,就是瞿平戎刚娶了三个月的那个beta?   台上的庄言双手捧心,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他他他他他,这个脑残军官,就是和三个月前林副主任请了半天婚假说要去结婚的那个S级的alpha?   然而同样的震惊并不只局限于他们,林峭的脸上同样出现了一阵短暂的茫然:“你是瞿平戎?”   “是的林副主任,我是瞿平戎,你结婚证配偶栏上的那个人。”   瞿平戎磨着犬齿,冷笑着摆正帽檐,一瞬不瞬盯着林峭:“怎么,你很意外?” 第2章   瞿平戎,27岁,S级Alpha,出身勋贵世家,十七岁进军校十九岁被派到联合国维和,因为维和期间表现突出,三年后回国被授予少校军衔,24岁参加西南自卫战立下战功赫赫升任上校,之后随军驻扎,最近才调回首都军区。   三个月前,他在母亲的强压之下和一名beta结了婚,堂堂一个铁血直A癌,从此沦为整个军区的笑话。   而此时此刻,这个他被迫娶了的beta,竟然当着所有人面假装不认识他?!!   简直是岂有此理!   而这人被揭穿之后竟然还敢一脸无辜?!更是岂有此理!   其实林峭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一个整天泡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本来就对人脸不敏感,再加上和瞿平戎领证那天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因为走了特殊渠道,签字盖章全程不过三分钟,而这姓瞿的刚办完手续就上飞机执行任务去了,别说婚宴了连顿饭都没吃,一走就是三个月,所以林峭一时没有认出他来,实在很正常——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怪不得刚才他看见瞿平戎除了觉得这个alpha的信息素过于霸道之外还有点眼熟呢!   此时此刻,瞿平戎一手撑在桌子上,探身而过的阴影几乎将他笼罩,全场的的眼光如同无数个聚光灯一样照射在这两人身上,然而各个屏息凝神生怕下一秒就点燃战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林峭站了起来,环视四周,沉着道:“抱歉,我先失陪了。”   接着一手掩额,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了……走了……他竟然走了?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反应,周主任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没事,您坐,我想自己静静。”   等林峭的身影离开了礼堂,刘上将直接炸了,“啪啪啪”照着瞿平戎的脑袋连抽好几下,大声骂道:“谁让你对小林那么凶的!别的没学会学会吼老婆了?!长得高了不起?!小王八蛋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他一手揪着瞿平戎的衣领,压着火气冲台上惊慌着想去追林峭的庄言和其他人说:“大家不用在意,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我现在就把这个小兔崽子带走教育,你们继续,啊,继续!”   然后就用一米七八的个头一手提溜着一米八七的瞿平戎从礼堂的侧门走了,远远还能听到他愤慨的叫骂:“看看你把小林气成什么样了?都给气哭了!你是怎么好意思的!”   另外一边,军区大院的某个空教室里,“被气哭的”小林一手插着口袋,另外一只手上拿了一根粉笔,悠哉悠哉地在黑板上做着演算,显然已经忘了刚刚礼堂里那社死尴尬的一幕,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   所以瞿平戎从刘仲诚那里“刑满释放”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金色的夕阳投影进空荡的教室,空气中飘荡着白色的粉笔细末,背对着他的林峭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专心致志地做着演算推导,黑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他看不懂的公式,衬得林峭的背影无比瘦削。   原来跟这儿躲清闲来了,还装什么可怜,诡计多端的beta。   就在这时,一粒较大的粉笔碎屑掉进了林峭眼睛里,他下意识闭眼低下头来,猛眨了两下眼睛,感觉异物好像被排了出去,这才用手帕擦了擦,然而这个动作从后面看起来,就像是在暗自垂泪。   瞿平戎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哭了吧……   他快步上前,扳住林峭肩膀,强令他回转过身来,只见林峭秀美的眼角红着,乌黑的瞳仁泛着水光,因为被从背后偷袭没有回过神来,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卧槽!   瞿平戎暗骂一声。   “我去你演员啊!一个beta,怎么比omega还爱哭。”   “我没哭。”   林峭解释。   “没哭你跑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至于的吗?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脆的beta!”   当然不至于啊,林峭想,他只是认为和瞿平戎这种骄横跋扈的生物没有沟通的必要和可能性,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选择了一个“最优解”,避免站在那里被围观而已,这人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行了。懒得管你哭不哭,跟我回去。”   林峭疑惑:“回哪里?”   “当然是回家。”   他们虽然登记草率,但房子车子确是早就被瞿平戎的母亲安排好的,因为林峭干的“好事”,他被刘仲诚骂了一顿不说,还强制休假半个月,并且命令他这半个月好好在家陪林峭,上班接下班送,他会不定时抽查,不然就别想回军区了。   然而林峭表示拒绝:“谢谢,但是我研究院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你请自便,后面我自己坐院里的车回去就好。”   “你!”瞿平戎瞪起眼睛指着他,“跟我拿乔是不是?谁给你的胆子,还跟老子摆上谱了!”   说罢一手握住林峭的手腕就要拉着他向外走,一个S级的alpha上校手劲不是beta能够抵挡的,林峭踉跄了两步就放弃抵抗了,口中连道:“黑板,替我把黑板擦了!”   瞿平戎骤然停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敢使唤我?你知道上个跟我讲条件的人现在坟头草多高了吗?”   林峭指指自己的眼睛,意思是自己的眼睛因为粉笔灰还红着,瞿平戎却更瞪大了眼睛:卧槽还敢用眼泪威胁他!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过去瞿平戎暗骂一声松开林峭,上去用板擦刷刷把黑板擦了,心说全军区都换电子化设备了,都怪某领导非要搞什么复古让这几件教室保留了这么原始东西,改天都给他拆了!   林峭看着卖力擦黑板的瞿平戎,又看看窗外的操练场,盘算着自己现在拔腿就跑能脱身的概率有多大,而这时候瞿平戎正好擦完了黑板把板擦随手一扔,回头看到林峭心不在焉的样子,两步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冷笑说:“别做梦了,就你的体质还想跑,够我抓你一百个来回。”   于是这天下午,所有操练场上的士兵都看到瞿平戎上校死死攥着某林姓国研院副主任的手腕穿过军区大院,林副主任的眼睛还红着,关于瞿上校刚回来就把自己的beta老婆气哭还妄图家暴的流言传遍了首都军区的每一个角落,瞿平戎活阎王的形象更上一层楼,毕竟是连新婚妻子都动粗的男人!   这边瞿平戎将林峭塞进副驾驶,用安全带绑好,一脚油门绝尘而去,把所有惊异的目光都甩在了身后。   自觉打不过的林峭一路上默不作声,低头刷着手机,等到车子终于在市中心一处别墅区停下,方才很识时务地下了车。   这间别墅离军区不远,离国研院更近,是瞿母精心挑选的,领证当天就派人把林峭的东西搬进来了,又把自己儿子的东西一股脑打包丢了过来,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   瞿平戎还是第一次到这间所谓的“婚房”,见装修以白色和米色为主,风格现代简单舒适,玄关的开放式内嵌柜上挂着雨伞,客厅上的花瓶里插着别致的鲜切雪柳,处处一尘不染,显示着三个月来这里主人的干净和冷清。   刚刚刘仲诚磨破嘴皮的大喊大叫响彻耳畔:小林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刚结婚就出差,还一走就是三个月,把人家自己扔家里,beta怎么了?beta也是有心的!何况人家小林在研究院也是被捧着当宝一样的!要不是因为委屈,他刚能被你气哭吗?!!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你……每天都回来?”   “嗯。”   不然呢,林峭心想,登记结婚之后原来的单身宿舍就不给住了,原本按照他的职称,国研院是应该给分配房子的,可是林峭至今都记得那天后勤部孙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满脸殷勤和蔼:“小林啊,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小瞿是个好同志,年轻有为,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一定会子孙……那个白头偕老的。”   接着把一张单子递给他:“按照规定你可以向组织申请一套住房,这是表格。”   林峭刚要伸手去接,孙主任就把手缩了回去,嘬了口茶水:“说起来啊,研究院今年真是不容易,财政拨款缩水了十分之一,就连福利住房名额都少了。”   “诶,小林,别愣着,快填表啊!”   林峭于是拿起笔,只听孙主任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偏偏还各个都不让我省心,就说隔壁化学院的老张,快四十了还没结婚,好不容易谈成一个,还嫌弃他没有房,和我求爷爷告奶奶,我倒是也想帮,可是名额不够啊!”   “……别光听我说,你填你的表。”   话这样说还不忘偷觑林峭,见对方看过了马上合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是你的眼光好啊,瞿家有权有势,婚房买在别墅区了吧,孙叔真是替你高兴……”   “我明白。”   林峭打断孙主任的话,将笔放回笔筒,抬手揉揉鼻根:“我自动放弃。”   接着他就在孙主任的涕泪横流千恩万谢中被送出了办公室,据说还要替他向周主任申请锦旗。   想到这里,饶是林副主任一向被广大人民群众偷偷评定为国研院最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也不禁叹了口气。   然而他这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落到瞿平戎耳朵里,无异于明晃晃的控诉!是对他三个月不回家,害得他独守空房的控诉!   他原本以为只有omega会因为信息素的作用心理敏感,对alpha产生依赖,原来beta也是一样的,这点确实不能怪林峭,都是他的alpha气质过于浓厚了,任谁都是抵抗不住的!   瞿平戎脑子里浮现出一副林峭孤灯照壁冷被独眠的场景,不由得清清嗓子,正色道:“我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作为军属,你也要有随时为国家利益牺牲的思想觉悟。”   “嗯嗯。”   林峭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低头在软件上点外卖,又问了一句瞿平戎:“你要不要?”   瞿平戎的眼神更复杂了:“你每天都吃外卖?”   林峭轻轻耸肩:“我都是吃食堂的,不过今天……”   这时他看向瞿平戎的眼神是真的有点谴责了,不过很快收回:“其实我也不喜欢吃外卖,很不健康,你不吃就算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谴责我不给你做饭吗?!一个不能生孩子的beta也妄想让我下厨?   瞿平戎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换成自己的:“想什么呢,想让我花你的钱?门都没有。”   自己点完之后又递给林峭,林峭饮食一向很简单,晚餐更是如此,因此只要了一份白粥配小菜,以至于之后的用餐环节,都是顶着瞿平戎“这一定是在装可怜想让我心疼他然而我才不会上他的当”的诡异目光进行的。   因为他实在吃的太少,瞿平戎都没忍心让他收拾东西,自己把快递餐盒收拾好,林峭推好椅子就上了楼,没多会儿瞿平戎也跟了上来,主卧门前,林峭回过身来,做了一个手势:“客房在那边。”   “你想让老子睡客房?凭什么?这也是我的家!”   瞿平戎火冒三丈:很好,果然是因为他不回家耍脾气了!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然而他是不可能妥协的!   幸而刘仲诚的叮嘱适时在耳边响起,他强自按下火气:“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会多回家,至少这个假期会一直在家,好了吧!”   林峭:?这倒也是不必?   显然他是不可能跟上某alpha的神奇脑回路的,只得摸了下下巴:“上校这么坚持要和我睡在一起,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迫不及待地想向我履行夫夫义务?”   “你做梦!你又不能生孩子,我怎么会和你上床?!你想都不要想!”   瞿平戎大惊失色,就算林峭再装可怜,他也不可能因为愧疚就和他上床的!这种居心叵测谋求上位的beta,想都不要想!   “所以。”   林峭一摊手,拉开房门走进房间,在门被关上前留下最后一句话,昏暗视线中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晚安了,上校。”   第 3 章   瞿平戎多年军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遵守严格的生物钟,五点半准时起床,草草洗漱之后他打着哈欠下楼想做个简易早餐,走到厨房的时候却愣在了那里。   林峭已经起来了,手里端着杯咖啡从料理台前转身,见到瞿平戎也没有任何惊讶,只是顺口问了一句:“要咖啡吗?”   瞿平戎狠狠地清醒了过来,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已经结婚了,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的新婚配偶,自己昨天还因为他被老刘强制休假半个月,这人竟然还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问他喝不喝咖啡?   瞿平戎冷哼一声:“要。”   于是林峭也替他倒了一杯,之后就在桌前坐了下来,就着黑咖啃谷物面包,面前放着的平板上放着国际新闻,应该是专门的科学频道,只能听见一大堆繁复的英文名词。   瞿平戎嫌弃道:“你早上就吃这个?”   他在部队都是中式早餐,为了配合繁重的训练任务弄得品类繁多味道鲜美,如果在部队林峭这种人是绝对活不下去的,这人怎么不干脆喝露水算了?   而林峭沉迷新闻,只含含糊糊答应一声。   瞿平戎瞅瞅自己眼前的纯美式,暗中挑剔,如果这是个贴心懂事的omega,一定早早起床给他做好一桌丰盛早餐,而不是一大早就喂他喝中药还拿他当空气。   然后从盘子里摸了两片吐司。   即便只是一杯咖啡一片面包,林峭也足足吃了快半个小时,正好新闻结束,他收起平板放进公文包准备出门,没想到瞿平戎竟然跟在了后面。   林峭疑惑地看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瞿平戎没好气:“你说呢?还不是因为你耍的手段,我被老刘罚送你上下班半个月,少废话,快走,我还有事儿。”   林峭摆摆手:“不用,你忙你的,我不会告状的。”   “我去你当我什么人?我们联盟的军人,说一不二,答应了接送你就要接送你。”瞿平戎嗤笑,“再说谁知道你当面这么说,背地会不会又玩什么心计。”   他按开车锁,把林峭塞进去:“老实上车就完了,beta就是事儿多。”   林峭:……   不得不说,瞿平戎开车还是很快而稳的,二十多分钟就把他送到了研究所,然后绝尘而去——这下林峭想不让他接都不行了。   这时不过六点多,研究院只有零星的几个实验室的灯还亮着,林峭熟练地刷卡进楼,然后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开始看书,直到一个多小时后,天光愈亮,上班的人渐渐变多,庄言一进来就招呼他:“林主任,周主任叫你去他的办公室。”   “知道了。”   林峭合上书,揉揉鼻梁站起身来,突然庄言尖叫一声:“你的手腕怎么了?!”   “你你你你……瞿瞿瞿上校他他他他……”   庄言指着他手腕上一圈紫红色印记,是昨天被瞿平戎带出军区的时候弄出来的,他这时才想起来掩嘴:“他不会对你使用了性暴力吧……”   就算新婚洞房推迟了三个月,也不能这样啊……   林峭:……   “你想多了。”他拍拍庄言的头,“显然他没有那么行。”   随后穿好外套遮住痕迹便出了门,然而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庄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大,仿佛生怕泄露只言片语就要被拖去枪毙:什么,瞿上校竟然不行?   办公室里,周灼识泡好了一壶红茶,见林峭走进来连忙让他坐在自己对面,闲话家常一样:“小林,坐呀,昨天和瞿上校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林峭回答。   没有互殴也没有互相辱骂,应该还算不错。   周主任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刚刚开始,就是要多磨合一下的,小瞿是个好孩子,会对你好的。”   “周主任。”   林峭打断他的话:“您叫我来,不是单纯为了关心我的私生活吧。”   周灼识愣了一下,旋即一笑:“你看你,永远都这么直接,不过啊,我还真就喜欢这种直接。”   他把泡好的茶倒了一杯给林峭,自己坐了下来:“其实昨天我和刘上将他们谈的是,关于军区那边的科研小组想要牵头和你的实验室合作共同开发你手头项目的事情。”   接下来的话他不用继续说,只见林峭站起身来,面容平静,语气坚决:“我不同意。”   “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林峭面孔素白眼神乌黑,静静地自上而下看着周灼识,平淡道:“我不信任权力。”   “和军区合作,这个项目一但实验成功,成果也必将会首先被用到那些alpha军人身上提升他们的身体素质和战斗力,这不是我的初衷,也不公平。”   “小林啊,你这个性子,真的是……”   周灼识笑了一下:“也许,你对公平的认识还不够全面。”   “也许是这样。”   林峭并没有反驳他:“我没有贬低任何科研人员的意思,事实上我很尊重每一个人的努力,但是恕我直言,这个项目目前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做得出来,除非你们能找到第二个林峭。”   “所以,失陪了。”   “诶诶诶!”   见林峭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周灼识不满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呗,走什么啊,茶还没喝完呢,年轻人,真是不解风情……”   瞿平戎送完林峭上班,就去了自己一个发小的公司,俩人窝在办公室打游戏,一直消磨到了晚上五点钟才起身,他那个做生意的发小不怀好意地拉住他:“走什么啊,急着回家温香软玉啊……”   “一个beta温香软玉个毛线。”瞿平戎披上外套,“老子是去接人下班,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他什么,还得老子给他当司机。”   说完便在发小的大肆嘲笑中走了。   然而他在国研院的门口等了半天,下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没有见到林峭,打手机也不接,最后没办法只得打给周主任,得知这人正在实验室跟进实验,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便让门卫把他放了进去,让他在办公室等。   瞿平戎等着等着就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睡着了,一直到十点多的时候,林峭从外面推门进来,犹自回头和庄言交代着什么。   瞿平戎打从生下来就没等过人,一时心头火气,“腾”地站起身两步走过去钳住林峭的手,吼道:“谁他妈让你不接电话的?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敢让老子等这么久?看在老刘和我妈的面子上接你下班,你他妈还放起我鸽子来了?”   然后他就看见林峭猝然回头,本就白皙的脸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乌黑的眼瞳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终究没说出来就直直倒在了他怀里。   “卧槽?”   “林主任!”   饶是瞿平戎也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把人接住在怀里,然后扶到椅子上坐下。   庄言习惯性从兜里掏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塞进他嘴里,然后起身去接水,瞿平戎这才知道林峭是低血糖犯了,不是被自己吓晕了。   林峭的身体一直不算很好,这是国研院众所周知的,这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沉疴痼疾,而是他这个人,一年如果有三次流感就会中招四次,第四次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得的,低血糖到整个实验室都会习惯性揣两块大白兔奶糖在兜里就怕他晕倒,一日三餐极其简单,连肉都很少吃,因为受不了重油重盐重辣,属于没什么大病但就是常年处于残血状态的一个人。   他早上吃的少,中午又草草吃了两口就进了实验室,之后一直没出来,这会儿低血糖实在很正常。   然而瞿平戎哪里见过这么脆的人,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好了,只无比小心让人靠在自己怀里,还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给捏碎了。   过了一会儿,林峭渐渐清醒过来,就着庄言的手喝了水,然后按按眉心:“对不起。”   他的第一句话是跟瞿平戎道歉:“这个实验很重要,没想到你会来。”   我不是都说了会来接你么?又拿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然而瞿平戎这会儿还哪敢和他吼,只板着脸半天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之后林峭让庄言先回家,瞿平戎叫人从酒店送了一大桌子饭菜,盯着他吃到吃不下才肯带人回家。   打这以后瞿平戎除了接送林峭上下班之外还多了一个任务——盯着林峭吃饭。   然后他发现林峭之前并不是在和他装可怜,而是他真的平时就这么艰苦朴素到令人发指,除了早餐之外午晚都是在单位吃,因为担心有细菌轻易是不肯吃外卖的,所以林峭吃食堂,他就要跟着吃食堂,然而在第N次被食堂阿姨用:又跟着小林来蹭饭啊刷的还是小林的饭卡的眼神关照过之后,瞿平戎终于受不了了——他下厨了。   多年在部队里生活,吃的都是食堂大锅饭,瞿平戎做起菜来非常简单粗暴,但是味道不错,早餐是变着花样的面条包子粥品点心,刚开始的时候林峭不愿意吃,声称进食太多会因为脑供血不足而犯困,他需要保持清醒,最终在瞿平戎的暴力威胁下不得不屈服,中午两人在国研院的食堂吃,晚上为了维护瞿上校的自尊心,依然是瞿上校回家下厨。   半个月很快过去,鉴于瞿上校在这段时间过于兢兢业业,在刘仲诚那里考核过关,再加上他敬业的态度打动了国研院上上下下,得到了周主任的美言和另一个当事人的肯定,刘仲诚终于允许他结束休假回归部队。   头一天晚上,瞿平戎都上床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林峭这个消息,便起身去敲隔壁的门,敲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心里就是咯噔一声:我去不会又晕倒了吧!   他推门进去,只见卧室床上并没有人,却从浴室传来阵阵水声,瞿平戎还沉浸在林峭可能又晕了的警铃中没有多想便推开了门,只见浴室氤氲的水汽中,林峭刚刚披上睡袍,轻薄的材质裹在他的身上,露出白皙的锁骨和小腿,还有隐隐的腰臀曲线。   两人对视之下,林峭还没说什么,瞿平戎下意识就想离开,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来不及了,大概是在这样的刺激之下,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起了明显的变化。   多年单身狗的军旅生涯,多少次没有及时疏解的生理问题在这时对瞿上校做出了报复,然而他下一句话足以在事后让自己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真的上了脑,瞿平戎看着林峭,喉结滚动一下:“你不是和庄言说我不行么?我还没和你算账。”   ……   林峭这个人,一向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任何事情只要在逻辑上可以说服他,他就可以接受,就像他认为自己和瞿平戎结了婚,便互负婚姻的义务,所以对于和瞿平戎上床这种事情,他虽然不会主动,但如果对方想要,他也不会排斥。   所以此时他看着瞿平戎的生理反应,镇静而真诚地问:“你是要和我上床吗?”   轰得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大脑里炸掉,等到反应过来林峭已经被他压在了床上,眸色水润地看着他:“你以前和别人做过吗?”   瞿平戎捏着他的下巴,用力到泛红:“你胡说八道什么?S级alpha的身体可是很宝贵的!”   竟然没有经验,看来一会儿可能要受苦了。   林峭再次真诚地向他询问:“那你真的行吗?”   “……”瞿平戎咬牙,眼里光芒危险:“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行。” 第4章   我竟然和一个beta睡了?   这是瞿平戎清醒过来的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房间里光线昏暗,厚重的遮光窗帘将熹微晨光阻挡在外,黑色T恤和纯白睡袍凌乱交叠在地板上,床边的闹钟的显示屏定格在六点四十一分,瞿平戎一手按按鼻梁,目光顺理成章地滑向臂弯中的林峭。   林副主任显然没有精力在五点起床煮咖啡了,此刻他长眉轻轻蹙着,睫毛如同鸦羽般垂落,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还遗留着荒唐的痕迹。   昨晚混乱的回忆在脑海中被勾起,耳边似乎又响起最后林峭半闭着眼狠皱着眉,眼角还缀着生理性眼泪,半被强迫地勾着他的颈背,含糊破碎地请他不要继续,瞿平戎不禁有些耳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林峭的眉心。   其实还挺爽的,他想。   但也很奇怪,原来这个人看上去那么淡然冰冷,实际却是这么……轻而柔软么,稍稍逼迫一下就要哭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他怎么这么爱哭啊……   似乎被他的动作惊扰,林峭的睫毛颤动两下,慢慢睁开眼来。   瞿平戎猛地缩回手,幸好林峭还没有太清醒,眨了两下眼,乌黑瞳仁慢慢聚焦,最后落在眼前人身上。   瞿平戎莫名绷直了脊背,甚至收了一下腹肌,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然而林副主任不愧是林副主任,只是看了两眼便挪开,嗓音沙哑道:“能劳烦你递件衣服给我吗?”   “哦哦,行。”   瞿平戎手忙脚乱起身套上内裤和运动款睡裤,去衣柜里另取了一件新的睡衣递给林峭,林峭也不矫情,当着他的面换了,低头的时候看见自已身上的印记,明显的红紫留痕就算了,更多的竟然是……咬痕?   他疑惑地看向瞿平戎,后者眉头一跳,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转过身,展示自己背上的道道抓痕:“喂,明明你下手也不轻好吧。”   “你活该。”   林峭真诚评价,起身想要去洗漱,走了两步却突然狠狠愣在了那里,再也维持不住淡定,无比谴责地看着瞿平戎,瞿平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裸露在外的皮肤,却见白皙小腿上某处明显的暧昧白痕。   他飞快撇过眼,咳嗽掩饰尴尬,如果有阳光照进来的话,会发现他的耳根都是红的。   “要,要不,我抱你?”   林峭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修养拒绝了他,快步走进了浴室打开淋浴清洗,同时   在深刻反思:我再也不学那些无聊的玩笑话了,S级alpha不论智商,体力方面还很得天独厚的。   而瞿平戎再也没有提起他不去接送林峭的事,甚至做司机做得颇有几分心甘情愿的味道。   林峭难得踩点上班,一到办公室就拉开抽屉翻出两片药就着凉水就咽了下去,庄言大惊失色:“林主任你怎么了?”   后者有些虚弱地摆手:“没事,有点低烧,吃点药就好了。”   说完看向庄言,幽幽问:“庄言研究员,上次令堂花888给你报的情商班你有在按时上吗?”   “有啊。”庄言挠挠头,“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毕竟花了钱嘛!怎么,您也想看看?”   “不。”林峭说,“我只是想劝令堂,下次还是报个1888的比较好,一分钱一分货。”   庄言:“啊?”   幸好今天没有什么繁重的工作,林峭顶着个昏昏沉沉的脑子看了一天文献,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才渐渐好了,瞿平戎在车里等他,见他晚出来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说什么,做饭的时候还多加了一道汤,然而林峭昨天被折腾一晚,实在精神不济,草草吃了两口就打算上楼补觉,关门的时候却感觉一股大力从身后强制撑住了门板,回过身,瞿平戎一手撑住门边,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坚决道:“我要睡主卧。”   ……   林峭镇定了一下思绪,平静地与他对视:“瞿平戎上校,我必须提醒你,我是真的不能生孩子。虽然医学上有极少数的beta怀孕的案例,但那无一例外在事后被证明是因为本应是omega的人在分化过程中生殖腔隐性发育而腺体没有发育才被误判beta的缘故,而这样发育不完全的生殖腔成年后怀孕的概率也极低。很幸运的是,我在进入国研院时做的体检已经充分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所以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一个孩子,与其在我身上努力,不如去做试管。”   瞿平戎寸步不让:“这和我要睡主卧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生孩子了?就算要生,我也不会要一个有beta基因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然而林峭依然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很好,正因如此,请你理智控制你的行为。”   “我很理智。”瞿平戎挑眉,“我们已经结婚了,睡在一起有什么不对?我就是要睡主卧。你休想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逃避自己的义务。”   ……是你逼我说实话的。   林峭深吸一口气,乌黑眼瞳里目光坦诚:“瞿平戎上校,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根据亲身感受,我认为你的技术很烂,所以我不打算和你再做这种事情了,你清楚了吗?”   空气可怕的静默,瞿平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嘴角抽了抽,林峭原本想说“你要是坚持睡主卧,那么我去睡客房”,却忽然被捏住了下巴,瞿平戎咬着牙,不气反笑,眼睛里却是S级alpha烧到极致的危险:“技术而已,练练不就会了吗?”   说完大力推开门,扣住林峭的腰把人抱着直接扔上了床,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让他有些头晕,反应过来的时候之间瞿平戎站在床前,手背青筋凸起,却慢条斯理解着军装的扣子,背光的脸轮廓深邃五官俊朗鲜明:“我看林副主任也没什么经验,正好该学学怎么做好一个妻子。”   说着俯下身,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目光深寒命令道:“抱住我。”   我真是有理说不清,林峭想,最后挣扎着绝望地抱住瞿平戎:“你至少帮我清理一下,而且我明天还要上班,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的……”   瞿平戎额头青筋猛跳了跳,狠狠呵斥:“闭嘴。”   然后就再也没有给他多话的机会。   ……   没过几天有一个首都军区上层军官的聚会,要求有伴侣的军官携伴侣参加,瞿平戎提前和林峭打好了招呼,宴会七点半开始,六点钟便催着林峭换衣服,然而一拉开林峭的衣橱,清一色的都是白衬衫黑西裤,诚然他除了军装之外也都是休闲装,然而还是有两件礼服装样子的,一时不禁目瞪口呆,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人过得比自己一个军人还简约。   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林峭只得摊手:“我工资不高的,礼服买不起。”   瞿平戎身体僵住,一点一点慢慢回身:“别以为我结婚之前没看过你资料,根据资料显示,你应该是个如假包换的富二代才对吧?”   实际以林峭家的情况,说富二代算是谦虚,用富N代来形容比较合适。   林峭出身自一个十分兴旺的母族,早年官宦出身,近代才转而从商,绵延二百余年,多位先祖都能在历史资料中找出名字的那种,只是人丁不旺,近百年来数代单传,到他外公这一代,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生了个S级omega独女,如珠如宝地养育长大,之后许配给了虽然出身普通,却名校毕业前途大好S级的alpha——也就是他父亲,两个人之前做过模拟匹配,结论是后代有40 %的可能性是S级的alpha,有60%的可能性是S级的omega,可以说在林峭分化之前,没有人想到他会是一个普通的beta。   而林峭虽然自幼丧母,外公也在三年前去世,但财产都以遗嘱的方式留给了林峭,虽然大部分是通过信托的方式,再不济他父亲也是有自己的公司的,但是这个人说自己买不起一件礼服,实在有些夸张。   “哦。”   林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原来你是因为我是富二代才和我结婚的?那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目前来讲我们之间能算做共同财产的,只有这栋房子和我婚后工资卡上的余额而已,房子还是你们家买的。”   “你!”   瞿平戎差点炸毛,硬生生按下,林峭几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拉开另外一边柜子取出一件西服套装:“就这件吧。”   现在去买已经来不及了,瞿平戎也没别的办法,却不知为何看那件西服有点眼熟,林峭迎着他的目光,眼底光芒慧黠:“没想到瞿上校记忆这么好,没错,我们登记那天我穿的就是这件。”   瞿平戎:……专门买来糊弄人的是吧!   换好衣服已经快要七点,幸好这里距离宴会场地比较近,开车去还来得及,刚刚还试图把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瞿平戎又开始不耐烦,催促两声之后干脆攥着他的手腕往楼下走,一边念念叨叨:“一会儿呢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知道你们知识分子不喜欢这种场合,不想说话就别说,安分点吃你的东西就行,就算东西也不爱吃也得垫垫肚子,保证别又低血糖,你要是在宴会上晕倒,我可不会管你……”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站定在楼梯上,指着林峭严肃低声:“不许惹是生非,听见没?”   林峭后退一下,他又威胁般地追了上去,不提防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鼻尖,四目相对间清浅呼吸拂过他的手指,瞿平戎一滞,掌间握着的细瘦手腕仿佛突然炙热起来,他手一松,掩饰性的咳嗽一下,扔下一句:“跟上。”   便率先下了楼梯。 第5章   宴会在一处联盟所有的花园式宴会厅举办,车子沿着盘山路缓缓而上,一路的戒严哨卡一见到瞿平戎的证件二话不说就放行,约莫十分钟后,车子穿过半山腰一处雕花铁门,停在一幢绿树掩映的白色洋楼前,有卫兵上前敬礼,然后拉开车门:“瞿上校,林副主任。”   瞿平戎一身深蓝军服端肃平整,连一丝褶皱也无,扣子严密地扣到了最上面,腰带合称地系到最后一个孔洞,黑亮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整个人肩宽腿长,挺拔如松,灯火下的脸轮廓深邃眉眼英挺,少了平日居于上位的威严,多了几分年轻军官潇洒俊朗的味道。   他回身向林峭伸出手,后者直接无视,自己下了车,瞿平戎眉心一皱,强硬将人扣进自己怀里,先他到达在花园里聊天的几个军官走了过来,最前面的一个指着瞿平戎笑说:“你小子可是今天的主角,大家就等着你带着新太太出席,好一睹风范呐!”   跟在他后面的三个人也大笑起来,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林峭身上。   在这个级别的军官聚会上,瞿平戎显得有些过于年轻了,这几个军官衔级和他差不多,年龄却最少都三十出头甚至还要往上,不过因为锻炼频繁的缘故,身材都保持得不错,气质也都很清爽。   瞿平戎一扬眉,刚要介绍,只见林峭上前一步:“您好,国家科学研究院生命科学办公室,林峭。”   他步履从容,肩背笔直,面对几个手握重权的高等级alpha也丝毫不见一丝讨好和畏缩,乌黑的眼眸平视着眼前的军人,姿态优雅地伸出了手。   Alpha军官下意识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端正地和他握了手:“您好,严锋,瞿平戎的同门师兄。”   剩下的几个alpha也一一上前想看看这位嫁给S级alpha的是个怎样的beta,最后一个人握着林峭的手,冲瞿平戎挤了挤眼睛:“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   瞿平戎一把将人扯回自己身边,补充了一句:“副主任哦!”   严锋点头称赞:“林副主任,果然不同凡响。”   “我刚刚还在和人说你小子新婚燕尔,说不定要迟到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刘仲诚上将从宴会厅里踱步而出,又看向林峭:“小林来了?”   林峭颔首:“刘上将。”   他身后跟着几个将军级别的将领,其中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将指着瞿平戎问:“不是让你把你母亲接来,怎么不见他人?”   瞿平戎无奈:“我父亲不在京城,她一个人也不爱走动,我是请不动的。”   中将大笑一声:“瞿总司令再过段时间也要回京了,到时候你小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诶,不能这么说。”刘仲诚摆摆手,“小戎现在也是结了婚的人,老瞿不给儿子面子,难道不给儿媳面子?”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然而就在这样融洽的氛围中,林峭始终感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追随着自己,他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在中将身后,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omega冷冷地看着他,他身上也穿着军装,不过和瞿平戎的形制不同,似乎是个文职,衔级也不高,绝对没有到能够参加这样级别宴会的职级,林峭在心中判断他大概是刚刚那位中将的儿子,因为只要细看,是能够看出眉眼间几分相似的。   这位omega见他看过来,也并不躲避,而是和他对视,眼里的厌恶和轻视毫不遮掩,仿佛要凭眼神把林峭当场抹去。   林峭看看身边的瞿平戎,心中了然,不过他实在没有把自己搅和进这种关系的兴趣,便挪开了目光。   人员到齐之后,刘仲诚招呼大家入座,晚会准时开始,从始至终,瞿平戎始终盯紧了林峭,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峭面对这样的场合不仅没有不习惯,反而非常从容周到,虽然对军人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有人向他攀谈时却也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唯有这时瞿平戎真正相信了他林家那能写一部书的历史,这种见惯浮华名利场的淡然,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   用餐完毕之后,瞿平戎被几个上校叫去一起打牌,他看了一眼林峭,低声威胁:“老老实实呆在我旁边,不许乱跑,听到没?”   林峭点点头,十分乖顺的样子,然后在瞿平戎打到第三圈的时候果断开溜。   这处宴会厅的风景还是很美的,虽然整体风格简单朴素,没有浮华的装饰,但是花木茂密,雅致清幽,还采用了中西结合的装饰,小桥流水配合西式长廊,另有一番风味。   他信步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绕到屏风之后在石凳上坐下,刚要松口气,没想到这时从身后传来一声讥讽:“身为妻子,连陪同丈夫社交这样的简单小事都做不好,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是想装什么不经世事的白莲花么?”   林峭觉得脑子有点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平时无论庄言怎么引诱,他都严正拒绝了他一起看宫斗戏的请求,他不应该是这种下场。   于是无奈摇头:“按照社会学的语境,我们这种没有信息素也不会生育的beta一般是并不会被放到妻子的位置上的,虽然很不幸,但是就目前的客观状况,这种逛街插花学做茶点,生儿育女陪同丈夫社交的社会角色,是由您这样的omega来自觉承担的。”   显然来人并没有听懂他的话,竟然哼了一声:“你知道自己不配就好,看来还不是太无可救药。”   很好……   粗略判断了此人的智商,林峭不欲纠缠,抬头看向他,直截了当:“我很理解你对瞿平戎的爱慕,也很敬佩您在他结婚之后依然持之以恒不顾伦理的深情厚谊,但是恕我直言,对于你的困境,我似乎爱莫能助,你应该直接去找瞿平戎,在军婚这种形式的婚姻结构中,他的话语权比我大的多。”   “简单来说。”他起身,揉揉指节,“去找瞿平戎,让他跟我离婚娶你,大家皆大欢喜,去吧,我看好你!”   “你,你是在挑衅我吗?”   omega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显然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未曾受到这种对待:“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你知道我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有高达百分之八十!如果不是你,今天站在他身边的人本该是我!”   他恶毒地笑了一下,盯着林峭:“你以为结了婚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alpha和omega的天性和本能是能被一张结婚证阻挡的?想想看,如果我在他的易感期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会不会被我的信息素引诱,到时会发生什么,嗯?”   “你想要暗示我的是你们会在他的易感期交|媾么?”   林峭想都没想:“事实上,把任何处于发情期的两只异性□□或者大猩猩,亦或是随意两只牲畜关在一起,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然界中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想来你和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   “你!”   omega彻底被他激怒,哪怕林峭的回答正是他想要的,他指着林峭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能和他结婚,不过是仗着你母亲和瞿太太是所谓故交好友,你外公去世的时候又厚颜无耻地把你托付给了瞿太太而已,有什么了不起!靠着两个死人博同情得来的婚姻,你不觉得羞耻吗?你这个下贱的beta!”   话音落地,亭子里立刻寂静下来,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改变,omega却似乎感到一股凉意,恰好有风吹过,他打了个寒噤,就在这时,他看到林峭笑了一下,然后向他迈了一步。   林峭的身高当然比不过瞿平戎,可是在beta里也算高挑,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个omega,他漆黑眼瞳带着寒意,俯视着眼前的oemga,突然抬起了他的下巴。   omega是想要挣脱他的,却好像被他的目光所震慑,颤抖着忘了挣扎。   林峭缓缓俯下身,贴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你应该知道,国研院是有很多没有投入使用、未经公开甚至未经充分临床实验的研究成果的吧。”   “其中有这么一种药剂,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坏omega的腺体,让他彻底失去释放信息素的能力,如果耽搁的时间够长,还能够导致腺体的彻底萎缩失能,甚至对生殖腔造成损害……”   “你,你想干什么?”   omega大声尖叫起来,却被林峭捂住了嘴巴,就在这时,他的眼尾向屏风的另一边瞥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隔着半透明的屏风看去,这个姿势看起来十分暧昧,而林峭就就着这样的姿势,一手按住omega的腺体,近乎温柔地说:“你说的对,你的信息素气味真的很迷人,不要说瞿平戎,就连我也为之着迷呢……”   说着一点一点地俯下身,眼看屏风上的影子就要碰到……   “够了!林峭!”   “哗啦!”一声,刺绣屏风被掀翻在地,瞿平戎大步上前死死攥住林峭的手腕,将他扯离omega身边,omega立刻因为失去重心而跌倒在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峭。”   瞿平戎眼底怒意滔天,额头青筋暴起,手下用力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折断一般,盯住他一字一字咬牙道:“我让你老老实实呆着我身边,你就是这么做的?”   “他妈的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老子的新婚妻子,你敢当整个首都军区的面给我戴绿帽子?!”   原本起哄要跟着瞿上校一起来找老婆的几个军官此时浑身僵直站在那里,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恨不得把自己抠瞎算了。   “抱歉。”   林峭摊手:“这位美丽的omega用尽甜美的信息素勾引我,我一时情难自抑才做出了那么不绅士的举动,生物本能而已,相信一直对信息素和生殖器官保持高度崇拜的大家都可以理解的。”   “你!”   瞿平戎简直要吃人了,然而就在这时地上的omega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平戎哥……”   “你闭嘴!”   瞿平戎大吼,指着omega道:“叶柳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对你再三忍让,没想到你主意打到我正牌夫人身上,那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再说一次,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现在,和他道歉。”   “什么?我和他道歉?”   叶柳指着自己,不可思议:“明明是他……”   “道歉!”   “对,对……”   叶柳揉着鼻子,眼泪已经又下来了,瞿平戎却没有一点要放过他的意思,终于哽咽着说:“对不起。”   “你给我过来。”   话音落地,瞿平戎便扯着林峭的手将他带离了亭子,徒留几个alpha尴尬地摸着鼻子:“散了吧,散了吧……”   “妈的好大一出戏……”   “我们今晚不会被灭口吧……”   湖后假山,瞿平戎一手钳着林峭的手腕,将他重重抵在假山石上,后背和坚硬的石头相撞,发出一声闷响,瞿平戎眉头抽动一下,却没有放人的意思,另一只手扳住林峭的下巴,让他和自己正面相对。   四周昏暗的光线里,唯有林峭的脸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样反射着淡淡的微光,如果只论五官的精致,哪怕是S级的omega里,都鲜少能找到可以和林峭媲美的,然而他实在是个对自己的美貌没什么兴趣的人,整天风尘仆仆地往实验室里钻,没人打扰他能和仪器及试管过一辈子,似乎没什么能影响他湖水一样平静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人,如果偶尔沾染一点红尘习气,喜怒哀乐,就会让人非常的难以自拔,就像他在床上的样子,就像他刚才的样子。   瞿平戎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极致的怒火压抑到声音都有些嘶哑:“林峭,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你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却只是一个没有级别没有信息素的beta,所以你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认为自己才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个人对不对?”   虽然是这样受制于人的境地,林峭还是很冷静,冷静地和瞿平戎对视,嘴角似乎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收敛的讥讽:“你能这么想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对于权威的崇拜已经深入你们这些所谓的S级的骨髓,从生理方面来讲,对于生殖繁育的迷恋也的确充斥着omega和alpha的大脑,看来你和刚刚那个omega还真是天生一对,瞿上校与其在这里对我进行无端揣测,不如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离婚,和他在一起才是正经事。”   一连串的嘲讽砸下来,瞿平戎怒极反笑:“你觉得所有性|爱都是出于兽性,为了繁衍的需求,人和人上床同禽兽|□□没有任何分别,那我们呢,你和我上床,我们算什么?”   林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听到一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你觉得呢上校,你向往以生育为目的的婚姻,厌恶beta,更厌恶我的存在,明知不能繁育还是忍不住和我上床,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呢?除了单纯的泄欲,还有其他的词汇能够更精准地描述你的动机吗?”   湖边有风吹过,月光冰冷地照射下来,直到此时此刻,瞿平戎似乎才从林峭那沉静如水的外表下,窥见了某些深不可测的东西。   林峭的从容淡定之下,是目空一切的漠然,没有什么能勾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哪怕是厌恶。   他扣住林峭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虽然他们已经有过多次肌肤之亲,却还是第一次接吻,林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为了嘲讽人而微微张开的唇齿轻易被瞿平戎侵入,强势得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原本握着手腕的手改为揽住他的腰,将他死死拥进自己怀里,不留任何缝隙。   轻微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夹杂着粗重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瞿平戎方才从他的唇齿间退出,却还抵着鼻尖,近距离观赏林峭脸上还没有褪去的惊愕,以及微红的眼角。   他伸手轻抚林峭的侧脸,拇指摩挲他的下唇,脸上挂着笑:“一直忘了说,林副主任的滋味儿真不错。”   林峭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瞿平戎摸着自己的唇角,似乎意犹未尽似的:“睡都睡了,接个吻害羞什么?”   “你那些大猩猩和□□会接吻吗?”   林峭站在原地看了他半分钟,转头就走,瞿平戎晃晃悠悠跟在他后面,直到林峭走出了宴会厅,方才大步上前揽住人肩膀,扔给卫兵一句:“和老刘说一声,我带着家眷先回去了。”   之后强行把人塞进车里,没用司机,自己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林峭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直到回家上楼,站在房门之前,手搭在把手上,忽然回过身来,望向他的眼底神色潋滟:“瞿平戎上校,要不要一起进来啊?”   林副主任方才的惊人言论立刻在耳边响起,瞿平戎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林峭,你别得寸进尺,你还真以为自己对我有多大的吸引力,我们首都军区的alpha,还没有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   林峭一点一点弯起唇角:“瞿平戎上校,记住你今天的话。”   说完“砰”地一声摔上了门,从内利索上锁,只留瞿平戎一人在楼梯上,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半天感慨一句:“卧槽这脾气还挺大。” 第6章   是夜。   客房宽大的床上,瞿平戎翻来覆去,忽然一骨碌坐起身来,呼噜一下头毛:不对啊,凭什么他使个激将法我就真上当,我也是这房子的主人我爱睡哪睡哪儿!大不了不碰他就是了!   还有这床为什么这么软?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不知道我们联盟军人都是睡硬床的吗?   像是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瞿平戎翻身下床,打开房门走到主卧门前,本想敲门,想了一下又折返回去,再回来时手里捏着一枚曲别针,蹲下身来三两下就捅开了房门,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以为锁个门就能挡住我,当我是你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白脸儿?”   内室的床上,林峭已经睡着了,瞿平戎用执行任务一样的小心上了床,靠在床头把人揽进自己臂弯里,手指在他柔软的侧脸上蹭了两下,抱怨道:“说两句就生气甩脸色,什么破脾气,不是看你弱不禁风的不禁揍,早该收拾你了。”   其实这人今天和叶柳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就算没听到,也不会真的以为林峭会被叶柳那个蠢货吸引,连自己这种顶尖的alpha林峭都无动于衷,何况叶柳这种货色,他只是生气他的那些言论,说是冷血刻骨不为过,难道只要有婚姻关系,和他上床的人是谁也无所谓吗?何况明明找自己告个状就能解决的问题,林峭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难道自己会不站在他一边吗?   “如果说那种情况下真的有一个人会护着你,这个人只可能是我,明不明白?”   他恨恨地捏了一下林峭的脸,后者眉头皱起,瞿平戎立刻收回手,忽然笑了一下:“不过你有一件事倒是做对了。”   瞿平戎从衣柜里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床头柜林峭随身的钱夹里:“都是结了婚的人,确实不能用娘家的钱了。”   之后心满意足地上了床,刚才死活等不到的困意突然来袭,就这样拥着人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林峭一醒过来就看到旁边一张英俊的脸,胳膊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皱了眉,立刻从瞿平戎的怀抱里挣脱开来。   “干什么?”   瞿平戎被吵醒,不满地打了个哈欠:“老子不是没碰你么?”   又理直气壮地把林峭往怀里带:“怎么样?当了一晚上柳下惠,足不足以证明我的高风亮节?”   无论如何,S级alpha的力量对于beta还是太碾压了,根本不给人反抗的空间,林峭调整一下呼吸:“你确定没给我下安眠药?”   以他的浅眠程度,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没能在瞿平戎进来的第一时间发现。   “说什么呢?”瞿平戎笑了一下,在他下巴上一勾:“这也是我的房子,房产证上有我的名,我爱睡哪就睡哪,懂?”   从这个角度看去,林峭晨起的脸泛着薄红,乌黑的鬓发衬得脖颈雪白,有些凌乱的睡衣领口露出分明纤细的锁骨,再向下的风景就看不见了,瞿平戎喉结滚动一下,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忍住,不能让林峭看扁。   下一秒,他强势地按住林峭的后脑,让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彼此呼吸相闻,低声问:“喂,林博士早起难道就没有什么反应,比如,想接个吻什么的?”   说完也不等林峭回答,便要去吻他,动作却突然一僵,瞿平戎低头,林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你!”   林峭自顾自动作,片刻探身贴近他的耳边:“林博士早起有没有反应不知道,但是现在,你有了。”   说完退后撤身,眼梢都是挑衅:“怎么,想做么?”   “……艹。”   瞿平戎仅有的一个音节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直直看了林峭半天,一把把人推开翻身下床进了浴室。   于是这天早晨,瞿平戎是顶着一脸火气进的军区,然而更让他火大的还在后面,那就是关于林主任昨天试图在军官聚会上调戏中将之子叶柳给瞿平戎带绿帽子的绯闻传遍了整个京城。   虽然军官们拿这件事情起哄打趣瞿平戎,但其实叶柳这么多年追求瞿平戎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当时瞿平戎要结婚的时候还搞了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事实真相是怎么样,猜都能猜出来,何况叶柳平日仗着家世为人娇纵,十分不讨人喜欢,昨天在场的几个军官都表示,但凡叶中将要追究,他们都愿意为林峭作证是叶柳出言不逊,被林主任教训了而已,调戏什么的不存在的。   叶中将深知自己儿子的德行,原本是不想管这件事的,无奈叶柳他老妈得知以后以死相逼,表示儿子清誉被毁她也不活啦,无奈之下终于找了刘上将,委婉表示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林主任屈尊道个歉,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于是上午林峭原本在上班,突然被周主任派人叫到了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周灼识和刘仲诚坐在那里,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刘上将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来意,最后收尾时说:“当然,实际情况是怎么样我也大概能够猜到,但是小林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试图……对吧,不管怎么说,昨天宴会是我提议的,无论如何我也得担起这个和事佬的责任来嘛!”   只见林峭陷在沙发里,双手交叠斜靠在扶手上,听完刘仲诚的话之后笑了一下:“没关系,昨天的确是我鲁莽,我不介意给那位omega写信道歉。”   刘仲诚大喜过望,还没得及夸奖林峭的大度,就听他悠悠道:“不如就写,本人对于昨天被叶柳先生的姣好容貌和甜美信息素引诱之下做出的不当行为深感抱歉,为了弥补对叶柳先生造成的损失,本人十分愿意同瞿平戎上校离婚,迎娶叶柳先生,作为对他清誉的充分弥补,怎么样?”   “噗咳咳咳咳咳……”   周灼识一口茶喷到了地毯上,惊恐地看着刘仲诚,彼此在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字幕:谁惹他了?   第二个想法是:使不得啊!陆双成女士会杀了他们俩的!   先不说瞿平戎现在是什么个态度,瞿总司令夫人也即陆双成女士可不是好惹的,陆女士当初用铁腕强权一手操办了林峭和瞿平戎的婚事,要是知道她心肝宝贝在这儿受了委屈想要离婚,还不得提着高跟鞋直接踏平整个军区,刘仲诚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给自己先默了个哀。   “额……那个……”还是周灼识打了个圆场,“其实,也不用那么急,这事先放一边,刘上将今天,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   “啊对。”   刘仲诚连忙接过话头,然而在谈到下一个问题的身后,神情却不自觉正色起来,他看着林峭,似乎想要将他脸上任何的变化纳入眼底:“小林啊,你昨天和叶柳说,那种可以破坏腺体,让omega变成普通性别的制剂是真的存在吗?”   然而他眼中的林峭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半晌忽地一哂:“当然不。”   林峭微微摊手:“不过是我昨天被叶先生的冒犯感到不悦,随口编造出来的而已,事实上,我的所有研究和实验都在国研院有备案和实时跟进的数据记录,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随时配合调取,周主任,您觉得呢?”   “啊,是这样的。”   周主任笑了一下:“我就说嘛,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所里有这样的研究项目,老刘一定要好这个奇。”   得到了答复之后,刘仲诚神色黯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毕竟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东西,既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破坏omega的腺体,让其退化成beta,那么是否能够对alpha也适用呢,那如果反过来呢?毕竟据说这位beta,一直试图通过技术手段,抹除不同性别之间的差异啊……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林峭身上,这个人实在是太特别了,军区的研发小组做梦都想让他加入,声称如果未来真的有人能揭露分化的秘密,这个人一定是他,何况他还这么年轻……   然而林主任显然不欲多谈,只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向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询问:“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实验室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时是上午十点,林峭埋头扎进实验室,午饭只在办公室喝了一瓶牛奶,便重新回去工作,所以瞿平戎来到研究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透过干净透明的玻璃,林峭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不断在仪器间穿梭,时不时低头记录一下数据,和身边的庄言交谈两句,他看起来那么挺拔而清瘦,身姿顷长面容秀美,肤色和白衣一样纤尘不染,好似人事纷扰都和他没有关系,他随时可以和尘世的一切一刀两断。   瞿平戎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希望把这个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不让他轻易随风而去。   下午三点半,林峭终于结束了实验,仍旧穿着自己的常服走出去,然而刚刚踏出实验室的门,就被一股大力按到了墙上,一个炙热而迫切的吻迎面而来,轻而易举夺取了他的呼吸。   瞿平戎来本来是想和林峭说,叶家那边他已经搞定了,让他不用费心,想越过他让林峭道歉,把他瞿平戎当什么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虎口卡着林峭的脖子,长驱直入唇舌交缠,细密水声伴着交错的呼吸响在耳边,交织成一种极致的暧昧。   隔着一个拐弯的玻璃墙内,项目组的人员还在做最后的整理,他却在这里,被一个alpha按在墙上毫不留情地反复侵犯。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林峭想。   不知过了多久,瞿平戎终于松开他,轻轻蹭蹭他的鼻尖:“想我没有?”   林峭平复一下呼吸,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过分接近,冷冷道:“你又想去冲冷水澡了?”   瞿平戎放肆地笑了起来,平时看着有点凶的脸立刻生动俊朗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拍拍林峭的脸:“放心,这次我一定等你主动说要。” 第7章   瞿平戎这个人,虽然出生在外人眼里的权贵世家,但其实从未过过一天纨绔子弟的日子,作为一个SA,瞿总司令从小对他要求严格,还没成年就送去了军校,哪怕是瞿平戎出国维和,也没有给过一丝特别关照和过问,多年风里来血里去的军旅生涯让他不可避免地浸染了些混不吝的习性和SA的惯有思维,他作战时灵活机敏,杀伐决断,曾经深夜带了一个十几人的小队孤军深入,端了一个恐怖分子的据点。   然而在生活上,他是一个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复杂想法的人,在他看来,两人既然发生了关系,自己就是应该负责的,可林峭的那句“泄欲”着实刺激了他,如他所说,首都军区军纪严格,从未有人因为管不住下半身生事,所以瞿平戎是十分自信可以凭借强大的自制力征服林峭的——如果他遇到的不是林峭的话。   至于林博士,如果和他的接触只停留在表面上,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如传说中一般的平和冷静,可一但有机会和他因不可回避的原因亲密接触,或者不小心得罪了他,就会发现,这个人简直……非常的恶劣。   体现在这件事上,就是瞿平戎虽然不勾着他做,但却好像十分喜欢在自己神经上蹦迪一样地坚持在主卧睡,他一个27岁单身27年好不容易有家室的SA,本来就容易冒火,林峭还时不时貌似不小心实际上充满了十二万分的故意和恶意地撩拨他,于是这一个星期以来,瞿上校冲凉水澡的次数成倍上涨,后来为了禁欲,连吃饭都只吃素了。   林博士对此表示无辜,还声称SA这种生物没事多吃点草对大脑是有好处的,他发表完这番高见之后的当天,就被不知道哪个脑残听了去做成标题为“震惊!国研院最新研究表明:吃草有利于alpha大脑二次发育!”的软文发表在了朋友圈,被轰轰烈烈转发了十万加,如果不是庄言临危受命出来辟谣,刘上将差点就要安排全军区吃素一周了。   这天上午阳光明净,国研院行政主楼的门外,周主任少见地带着林峭等一众高级研究人员在台阶上似乎在迎接什么人的到来,大约五分钟之后,两辆轿车从大门缓缓驶入,随后停在了草坪前,从车上下来的人是S国生命科学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来到国研院做交流,只见一群异国脸孔之中,站着一位黑发褐眸,五官疏朗的男人,一见到林峭便上前给了一个热烈的拥抱:“好久不见,还好么?”   林峭很自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如往常,师兄。”   这就是他在读硕士期间的师兄梁青云,毕业之后林峭被国研院主动招录进来,梁青云则出国读了博士,之后便留在了国外做研究工作,两人一直保持着学术上的密切往来,这次得知有和国研院的交流机会,梁青云便主动申请了名额,学术交流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想见林峭。   “真的没什么变化吗?”   梁青云稍稍歪头:“难道结婚不算?”   “结婚而已。”林峭撇嘴,“实验室的经费也没有给我多分一点。”   “还是我的那个好师弟啊!”   梁青云大笑着放开林峭,两人一边向内走一边低声交谈,这幅画面都被随行的记者拍了下来,很快发布到了新闻平台。   任何人看了这几张照片都会认为是两国学术友好的证明——除了瞿平戎。   另一边的首都军区,瞿平戎原本在日常检阅士兵,休息的间隙,便见陈祈举着手机,一脸欠兮兮地凑了过来,页面正停留在国研院的公众号,自从上次讲座之后军区上上下下便被刘上将强行勒令关注,说要让他们这群糙汉子没事多沐浴一下科学的圣光。   “喂。”陈祈肩膀一撞瞿平戎,“这位S国的科学家好像和我们林副主任很熟了,上来就抱,林副主任还挺开心的样子,我百度了一下,他们好像认识很多年了哦,你说林副主任长那么好看,要说以前没谈过恋爱也不正常,这俩人不会之前有一腿吧?”   “去你的有一腿,你老婆才和鬼子有一腿!”   瞿平戎冷斥一声抢过手机,第一眼看到了就是林峭和梁青云拥抱的照片,眉头狠狠一跳,板着脸把手机扔回陈祈怀里:“我出去一趟。”   “诶你不是说没一腿吗?没一腿你急什么啊?再说我也没老婆啊!”   “你可以等着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瞿平戎冷冷扔下这句话,大步向外走去。   二十五分钟后,怒气腾腾的瞿上校便杀到了林峭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林峭一个人,抬头一看是瞿平戎,面上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有什么事不能在手机上说?总不至于是发|情了吧?   “我怎么来了?你还好意思问我?”   瞿平戎把手机扔到林峭眼前,抱臂居高临下:“解释一下?”   林峭扫了一眼那张照片,便明白了大概,平淡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师出同门,他很早就公开对我表示了好感,我也给与了直接的拒绝,但梁师兄心胸宽大,依然愿意和我保持朋友和友好的学术交流关系。”   “怎么?你是嫌我和你结婚之前没去参加男德班培训,一个拥抱也让你头上泛绿了?”   “心胸宽大?”   瞿平戎不可置信地挑起一边眉,迈步上前指着自己:“他心胸宽大的意思是我心胸狭隘吗?”   “我们结婚之后我可是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叶柳,可你呢?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你当我是个摆设?”   见对方沉默不语,瞿平戎气急败坏上前拽他起来:“说话!”   林峭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甩开他的手。   “我不喜欢你和我交往的方式。”他打量着瞿平戎,眼里带着某种对于一切了如指掌的理智,声音清晰郑重,“我不喜欢你对我不知从何而起的占有欲,虽然我们结了婚,但希望你不要妄想从我身上寻求那些你们alpha习惯在婚姻里寻求的控制欲。”   “现在请你离开,我要工作。”   “你!”   瞿平戎还想说什么,恰好这时庄言推门进来,见到瞿平戎十分意外:“瞿上校?您怎么在这里?”   瞿平戎看了他一眼,强行按捺下怒气,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   庄言一脸震惊地摸着自己的小心肝:“瞿上校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没事。”林峭笑意微冷,“自以为是的发疯而已。”   S国的科学家们上午参观了研究院,下午两国科研人员一起开了会,终于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七点钟,散会之后,梁青云邀请林峭一起吃晚餐,林峭之前已经告诉过瞿平戎散会时间很晚让他不要等,也就答应下来。   两人去了读研时经常去的餐厅,刚刚坐下,林峭便接到了瞿平戎的电话:“在哪?”   “吃饭。”   “和谁?”   Alpha的语气非常不好。   林峭把些许不悦摆在脸上:“我想你不会高兴知道,我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到家,不要再打过来了。”   便挂断了电话,之后瞿平戎又连续打过来的三个电话无一例外被他挂断。   三分钟后手机震动,微信进来一条消息:三十分钟内回来,我在家等你,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林峭扫了一眼,便按灭了手机,没有理睬。   对座的梁青云扫了他一眼:“那位瞿上校,好像脾气不太好?”   林峭按按额角:“凑合。”   只是单纯智商低而已。   “哦。”梁青云眨眼,“看来瞿上校真的很直A癌,不像我,只是担心林主任没吃晚餐会饿坏了胃。”   林峭:……果然alpha这种东西没一个正常的。   一个半小时之后,林峭回到家,只见一楼光线昏暗,餐厅的桌子上,饭菜放到冰凉也一口没动,只有客厅开着一盏落地台灯,瞿平戎双手交握坐在沙发上,危险而沉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目光森寒冰冷,像是一只盯住猎物的狼:“林峭,你最近挑衅我上瘾了,是吧?”   林峭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只见瞿平戎霍然起身,大步走过来直接把他扛了起来向楼上走。   卧室的门被踹开,林峭被重重摔在了床上,他的声线也带了怒意:“瞿平戎,记得你说过的话!”   瞿平戎气极反笑:“我反悔了,不行么?这是你自己找的。”   说完扯下领带,三两下把林峭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他俯下身蹭蹭林峭的额头,手按在他的咽喉上:“我说了,你会后悔。”   就在这个时候,林峭感到了一种威压从四周涌起,牢牢地包围了他,几乎让他动弹不得,竟然是信息素。   Beta虽然对信息素的感知极弱,但并非完全没有,而一些顶尖的S级信息素,是可以强制beta短时期进入假性发|情期从而强制顺从的。   他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仰头看着瞿平戎:“不要这样,瞿平戎,我跟你睡,不要用信息素,会出问题的……不行……”   “晚了,林峭,如果你在我给你发那条信息的时候乖乖回家脱了衣服哄我开心,都不会是这样下场,可是你为什么不听话?”   瞿平戎抚摸着他的脸,低头去亲他。   林峭拼命躲开,嘴唇轻微颤抖:“不,不要……”   “怕什么,你又不是omega,我只是想让你乖一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好的。”   ……   “要是我能标记他就好了。”   瞿平戎想,如果我能标记他,就能和他缔结永不可解的契约,比一张薄薄的结婚证要牢固得多,非死亡不可消解。   窗外下了雨,夜色浓了又淡,雨林般广袤凛冽的信息素气息渐渐平缓下来。   他躺在林峭身边,想像平常一样摸摸林峭的脸,触手却是一片滚烫,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打开床头灯,只见林峭额头都是汗水,脸颊呈现一种不自然是红,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十分痛苦而忍耐的样子。   轰然一声理智回笼,瞿平戎半跪在床上,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林峭?你怎么了林峭?” 第8章   四十分钟之后,别墅上下灯火大作,被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江军医身后跟着两个扛设备的助手,火急火燎地来到了瞿上校家。   十五分钟,瞿平戎的母亲,司令太太陆双成女士也杀了过来。   陆双成虽然逼迫了瞿平戎和林峭结婚,但在这个前提下,还是希望这对小夫夫能够自己相处,不要家长过多参与的,当她听说瞿平戎一回来就把林峭气哭了,在电话里对着刘上将哈哈大笑:“谁?瞿平戎?就凭他能把林林气哭?别逗了!这要是真的我倒立吃鸡腿!”   当整个军区都流传林峭当着好几位军官的面给他儿子戴绿帽子的时候,陆双成晚上高兴地破了坚持了十年之久的晚上不吃米饭的戒,吃了整整一碗碳水。   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了解林峭,就瞿平戎那点道行,再修炼十年也斗不过她家林林,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凌晨突然接到林峭昏迷的消息。   卧室里,瞿平戎半靠在床上,让林峭枕在自己腿上,手臂环着他的肩膀,感受那突出的蝴蝶骨隔着薄薄的衣料咯在自己掌心。   江军医刚刚给林峭做完检查,脸上表情带着不解:“从检查结果看,林先生应该是因为突然强制接受了alpha信息素引起的短暂的功能性神经障碍和激素紊乱,同时还伴有免疫能力的大幅下降,但很奇怪,因为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omega被标记之后对其他非标记信息素入侵出现的排斥反应,在beta身上并没有先例。”   “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陆双成急急问道,秀美的长眉紧紧皱着,她才不关心什么医学理论,只想知道林峭到底有没有事。   “哦不,还好。”江医生摆手,“我刚刚已经给他注射了干扰素,鉴于林先生现在免疫很差,还是呆在这里好一点,等烧退了再修养几天,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好,谢谢医生。”   陆双成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表情却依然凝重,江医生握拳在唇边,咳嗽一下,看了一眼床上的林峭,他的手腕搭在床边,上面一道明显的因为绑缚留下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上十分触目惊心,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林先生他……”   “他身上没有外伤。”   瞿平戎声音闷闷的:“我检查过了。”   瞿平戎难得手足无措,他是强迫了林峭,可是他有注意不去弄伤他,事后也仔细做了清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害得林峭这个样子。   “江医生这里麻烦你照顾一下。”   陆双成抱臂,目光掠过瞿平戎:“你跟我出来。”   瞿平戎小心翼翼地将林峭平放在床上,最后摸了一下他的脸,之后一言不发地跟在陆双成身后出了门,哪怕初入军队被教官魔鬼操练的时候都仰着的头此刻低着,两人走到走廊末尾,陆双成站定回身,“啪”地给了瞿平戎一个响亮的耳光。   瞿平戎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也没说什么,手指虚握一下,声音低沉嘶哑:“妈,对不起。”   “你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应该和林峭去说,瞿平戎我生你养你二十多年,怎么就没想到养得你这个样子?你这是强|暴知不知道!”   一想到林峭刚刚的样子,陆双成心如刀割。   她和林峭的母亲林蘅自幼年起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以说是彼此人生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曾经以为,等到白发苍苍那天,自己还可以和林蘅一起在海边散步,回顾小时候的趣事,谈论喜欢的文学作品,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女伴,比亲人还亲的林蘅会突然去世,仓促到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等她从瞿平戎的父亲驻扎的军区赶回,最亲密的女友已经变成瓷坛里的一捧骨灰。   林蘅死的那一年,林峭刚刚六岁。   因为瞿连峥工作的原因,她不能久居京城时时刻刻照顾林峭,但还是常常和林峭写信通话,瞿家迁回京城那年,林峭已经研究生毕业,那时候陆双成就已经打算让他和瞿平戎结婚,可是林峭的外公突然去世,临死之前握着陆双成和林峭的手,用最后一口气交代遗愿,希望林峭能和瞿平戎完婚。   可是林峭哀毁销骨,不愿在外公刚刚去世的时候就结婚,而恰逢西南战事,瞿平戎作为精锐赶赴前线,婚事便耽搁了下来,一直到了三年后。   其实陆双成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也许脾气差些,但不是个不可靠的人,她以为瞿平戎就算心有不甘,也不会亏待林峭,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对林峭用强,气得恨不得当场抽死瞿平戎算了。   面对母亲的责骂,瞿平戎一言不发,然而真正让他心如针扎的是林峭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样子,他曾被人用枪抵着脑门而面不改色,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林峭就乱了分寸,冷静下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账。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陆双成从手提包里抽出一沓子文件,拍到他胸膛:“这是离婚协议,你把字签了,从今以后你们两个就没有关系了。”   瞿平戎感到心脏狠狠向下一坠,手指猛地抽动一下,从各种层面来说,他似乎不该拒绝,而应该欢天喜地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高高兴兴恢复自由身,再也不用因为自己身为S级alpha而娶了一个beta而被人当做笑柄,他可以再娶一个同级别的omega,养育自己的孩子,可是此时此刻,他握着笔,笔尖悬在落款处上方,忽然把笔一扔。   “我不签。”   瞿平戎捋了一下头发:“妈,我承认这事是我做错了,等林峭醒来,他要杀要剐我随他的便,但你不能就这么让我们离婚,当初我不愿意娶林峭,是你在西南紧急任务当头的时候拿不让我回驻地来威胁我,现在又要随随便便甩给我一张离婚协议,就算我们要离婚,也得等林峭醒了之后我们两个自己决定,您不能再逼我了。”   陆双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扭过头:“好,我不逼你,我等林林醒来。”   她上前一步,点点自己儿子的胸膛:“但是在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照顾林林,要是他再出半点差池,别说离婚,军籍我都不给你留。”   瞿平戎本想说“难道我还不知道照顾他?”却猛地顿住,闷闷地“嗯。”了一声。   卧室里,林峭江医生原本正在配药,忽然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便笑了一下:“呦,醒了?”   林峭下意识按按额头,却发现手臂抬不起来,于是虚弱地晃了晃头:“我没事,我自己知道的,不用大费周章。”   江医生抱臂,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探寻:“虽然这个问题我不该问,但一会儿估计你又该晕过去了,所以我可以问吗?”   林峭点点头,江医生赞叹一句:“不愧是林主任,不吝啬满足我们这种凡人的好奇心。”   赞叹完了回到正题:“这种信息素的排异反应,一般出现在被标记过的omega在受到非标记信息素强势入侵的时候,因为omega被标记之后,生殖腔成结,腺体系统也进入沉眠状态,只能被自己的alpha唤醒,所以会本能地排斥一切非标记信息素,但您确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beta,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林峭微微闭了闭眼:“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好吧。”   江医生耸耸肩膀,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上前用手遮住林峭的眼睛:“我给你挂个水,好好睡一觉吧。”   准备的过程中念念叨叨:“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和你一样,身上好像总是带着很多秘密。他现在过得很不好,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样。”   一边说一边趁林峭注意力分散时快速把针头埋入他的血管,之后用医用胶布贴好,调整了一下滴药速度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在他要踏出房门的前一刻,林峭突然出声,声音轻如寒秋里凝了又散的水汽:“我只能告诉你,我从前做过一个选择,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还好,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江医生点点头:“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心甘情愿,就好了。”   他笑笑:“晚安。”   说完从外关上了房门。   瞿平戎回来的时候,林峭已经因为药物的作用再次陷入了睡眠,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陷在柔软洁白的针头里,乌黑的头发遮住了蹙起的眉,看上去琉璃一样脆弱。   他睡得很不安稳,似乎被梦魇缠绕住了一般,瞿平戎替林峭换了头上降温的冰袋,摸摸他的脸颊,觉得温度降下去一些,等到点滴袋里的药物见了底,他熟练地替林峭拔掉了针头,一滴殷红的血从针眼里冒出,瞿平戎低头舔掉那腥甜的血液,在那淡青色的针眼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瞿平戎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然而床上的人陷入了漆黑的梦魇,呼吸轻微,没有给他回答。 第9章   林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他的烧已经退了,浑身上下却还是一种溺水般的无力,右手边的沙发椅上,瞿平戎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坐在上面睡着了,两手搭在扶手上,英俊的脸向后仰,挺拔的鼻梁上落着一线微光,浓眉皱着,似乎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   室内浓郁的信息素气息已经散去,仅剩一丝似有若无的雨林气息,林峭轻叹口气,一旁的瞿平戎随之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眼睛猛地睁开,见林峭醒了,一时还分不清是不是在梦中,愣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连声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峭不出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瞿平戎自然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见确实退烧了才呼出一口气,捋了一下头发:“看我都糊涂了,睡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   便去接了杯温水进来,他将柔软的鹅毛枕头竖起,之后扶着林峭半坐起身靠在上面,这才弯腰把杯子递到他唇边,林峭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喉咙的干涩感终于好了一些,瞿平戎顺手想要替他擦干唇边的水渍,林峭躲了一下,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没有人说话,令人窒息的安静在卧室中弥散,良久,瞿平戎把水杯放在柜子上,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上,深邃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仅剩一个剪影。   “对不起。”   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这件事是我错了。”   这是身经百战血染沙场的年轻将领生平第一次向人低头认错,小时候哪怕瞿总司令为了管教他打断藤条,瞿平戎也不曾道过一次歉。   “我简直是……简直是昏了头了,我不该犯浑。”   他有些心急地去抓林峭的手,怕弄伤他又显得有些笨拙:“你要打要骂都随你,你想怎么消气都可以,真的,只要你……”   瞿平戎的话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柜子第三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那里放着陆双成甩给他的离婚协议书,他咬了咬牙,手背崩起两道青筋,似乎在强制忍耐什么,终于还是说:“我以后真的不会了。”   林峭抽出手放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虚弱却很平静:“我生病不全是你的错。”   “不。”   瞿平戎想要说什么,却见林峭摇了摇头:“是你不知道,没关系。”   “那你……”瞿平戎偷偷观察着林峭的脸色,“你不生我的气?”   “不。”林峭回答。   这本该是一个很令人满意的答案,他对林峭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害得他大病一场,林峭却不生他的气,可不知为什么,瞿平戎心里却有些空荡。   好像林峭永远都是这样的,平和淡然,没有大开大合的悲喜,更谈不上九转回肠。   普通人的愤怒哀怨,心痛难过,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场歇斯底里的闹剧,他永远活在他计算机一样理智缜密的大脑操控下,冷静地俯瞰人间。   瞿平戎莫名苦笑一下,半晌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跪在床边,俯身在林峭的手背落下一个吻,他的眼睛半闭,漆黑的睫毛垂着,轮廓显得尤为深刻,那是一个近乎虔诚的神情:“对不起。”   微凉的唇在温热的手背上一触即分,又摩挲一下:“想吃点什么吗?我去做。”   不等林峭说什么,便从床边离开,自去忙活去了。   这段时间两人在家吃饭,瞿平戎厨艺精进不少,干脆利落地清炒了两个爽口小菜,按照江医生的叮嘱煮了清淡的粥,还趁这会儿功夫给江医生和他妈各打了个电话,陆双成本想赶过来,却被瞿平戎阻止,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对林峭,要是再让她知道自己儿子对他家小林有半点不好,一定打爆他的狗头。   瞿平戎连连答应,等砂锅里的粥咕嘟咕嘟起了泡,他关火摆好碗筷,之后上楼,有些局促地问林峭:“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林峭昨天被折腾了一个晚上,之后又一直在发烧,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也就没有拒绝,瞿平戎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像是捧着一尊古董花瓶。   其实S级alpha的体力值本就是普通人的1.5到2.5倍,何况他从小接受严格的体能锻炼,又多年枪林弹雨里过来的,不要说林峭的体重男性beta里都算很轻,就算两个林峭这么重,他抱起来也不成问题,然而下楼梯的时候瞿平戎整个人比出任务的时候还要紧张,生怕出一点差错。   我怎么会舍得伤他呢?   瞿平戎想,他这么瘦,好像一碰就要碎了,我可真是个混账啊……   他将林峭放在椅子上,拿了勺子就要喂他,林峭偏过头,瞿平戎笑了一下:“就这一口,你看,我都吹凉了,听话。”   林峭勉强吃了一口,之后就自己慢条斯理地喝起粥来,瞿平戎一边吃东西一边时不时留意林峭,见他垂眸认认真真喝着白粥,之前惨白如纸的脸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不由扯扯嘴角,心道林副主任真的挺好养活,如果不是那么脆的话。   林峭虽然退了烧,但是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他怕风怕强光,室内的窗帘便整日拉着,期间江医生每天上午过来帮他做检查挂水,说是正常反应,修养一个星期左右就会恢复,瞿平戎请了假在家照顾他,一日三餐精心伺候,唯有一点是坚持要睡在林峭身边,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顾他,这对林峭来说没什么,反正也习惯了,反倒是瞿平戎自己,抱着个瓷器美人只准看不准摸,不小心走火只能自己去卫生间解决,实在是个折磨。   一周之后,林峭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终于可以回去上班的他心情也好了不少,早餐都多吃了两口,出门的时候瞿平戎替他把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颗,之后又要去拿羊绒背心。   林峭猛地后退一步,忍无可忍地呼出一口气:“瞿上校,我是去上班不是去上幼儿园,你可不可以停止这种把我当小孩子的行为。”   被他制止的人依旧锲而不舍的试图扯过他的胳膊套羊绒衫,口中念念有词:“叫什么上校,直接叫我名字嘛,咱们老夫老妻的,多见外啊……”   算上某人出任务领证还不到四个月叫什么老夫老妻!   林峭拨开他的手,咬了一下牙,方才说:“我不要穿羊绒衫。”   “哎你看你,都多大了还来这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知不知道外面降温了,自己身体又这么弱,听话穿上,晚上带你吃好吃的啊……”   林峭危险地眯眼:“谁身体弱?”   瞿平戎心里咯噔一下,对峙半晌败下阵来,解恨似的在他鼻尖捏了一下:“行吧行吧,还挺爱美的。”   林峭躲过他的袭击,却没有躲过他另一只手,被人拥着出了门,就差没全程抱着脚不沾地了。   到了研究院之后,瞿平戎却并没有把他放在大门外,而是仗着从周主任那里得到的特权一路开到停车场,之后又在林峭抗议的目光下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办公室,林峭一个星期没来上班,对外只说是生病了,林副主任的身体人尽皆知,虽然担心却没人觉得不对,庄言一见到他,眼泪汪汪飞扑过来,被瞿平戎一巴掌拍到了墙上。   庄言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小心翼翼缩进墙角,看着瞿平戎把林峭像对待瓷娃娃一样安放在办公桌前,又从包里掏出一盒糖果,一密封盒洗干净的水果以及一玻璃瓶牛奶,做完这些之后绷着脸严肃地叮嘱着什么,林副主任不耐烦地“嗯嗯”两声算是答应,瞿平戎竟然也没有因为他的敷衍而生气,回身冲庄言勾勾手:“过来。”   庄言谨慎地凑了过去,瞿平戎点点他脑门:“从今以后你的伙食费我负责,好好照顾你们林副主任,别让他又晕了,听到没?”   “哦哦。”   庄言想说林副主任就是我们生命科学所的大熊猫,不用你说也没人敢怠慢,却因为不敢某兵痞对线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边林峭万般无奈揉揉额头:“我说,你上班也快迟到了吧,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军区纪律这么宽松?就你这样,不以身作则还怎么管别人?”   “呦!都开始关心我的事业了?放心,你男人在军区说一不二,没人敢刺儿头,不会给你丢脸的。”   说着低头看了眼表:“行了,刚请了二十分钟假,我也该走了。”   又点点林峭:“我中午过来,不许……”   威胁的话戛然而止,瞿平戎咳嗽一下,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S国的科研小队在京城预计停留一个星期左右,第二天就要离开,当天晚上国研院在旁边的酒店举行宴会给他们送行,梁青云自然在列,瞿平戎虽然没说什么,却一下班就从军区赶了过来,像哨兵一样守在林峭身边,方圆十米之内根本没有一个alpha敢近身。   梁青云自那天之后就没见过林峭,打电话也不接,心里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宴会上一见到林峭,赫然无视瞿平戎的威胁,举着香槟走到林峭身边:“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着还冷冷刮了瞿平戎一眼:“你知道,无论婚内还是婚外,每个人都享有自己的人身自由,无论谁都不能剥夺。”   瞿平戎眉头一跳,下意识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威压,信息素阈值骤然提升,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狼。   “瞿平戎……”   林峭忽然拉住他的胳膊,有些苍白的脸看向他:“你的信息素……”   瞿平戎狠狠愣在了那里:“你……害怕我的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之前引起了林峭的排斥反应,林峭当然是会讨厌的,无论他是多么顶尖的alpha都一样。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将他击中,半晌小心收敛起信息素,无措道:“我……”   “我和师兄单独谈一下,好么?”   林峭温和地向他询问,瞿平戎哪里还能说不,只能直着脖子点了点头,眼看着林峭和梁青云一前一后走出了宴会厅。   花园里,梁青云一离开人群就忍不住爆发:“林峭,你到底为什么要和这种骨子里都只知道强制和掠夺的人结婚,我不相信你真的会看上瞿家的钱和权力,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消耗你,你应该全心投入到研究当中去,他什么都帮不了你!”   林峭看他一眼,笑了一下:“你不也是个A级的alpha?”   “我……”   梁青云哽住,平复了一下情绪,认真地看着他:“但是我会尊重你。”   “我坦白,我这次回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学术交流,我还是为你而来的。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得到了你的青睐,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结果非常的让我失望。”   他向林峭逼近一步,似乎想握他的手,林峭却下意识地后退,严格来讲,他不喜欢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不论是谁。   梁青云迫切地说:“离婚吧,和我去国外,我会竭尽全力给你支持,我已经听说了,联盟军区那边想要攫取你的实验成果,你知道你的项目一但和军方合作会是什么下场,这里不是适合你的地方,和我走,好不好?”   林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平静地摇头:“不。”   “为什么?科学是没有国界的。”   “人心一样没有。”   林峭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乌托邦,在哪里都一样,我对世人,并没有多余的幻想和期待。”   梁青云闭眼,良久长长叹了口气:“你不会觉得太孤单吗?”   “孤单?”林峭耸肩,“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   “好吧。”   梁青云自嘲地摇头:“果然,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变过。”   他拍拍林峭的肩膀,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瞿平戎,郑重道:“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主意,告诉我,我会不惜一切地带你离开。”   林峭不置可否。   回去的路上,瞿平戎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停在一个红灯前,他忽然打破了沉默,林峭本来都打算听他盘问自己和梁青云刚才说了什么,却听他道:“军区那边的事,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想办法。”   他目视前方,试探着握住林峭冰凉的手,没有感受到抗拒之后方才获得某种许可和勇气似的,声音并不高,在夜色里却无比清晰:“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红灯最后十秒,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林峭身上,重新踩下了油门。 第10章   军区。   瞿平戎刚刚开完“关于整顿上层军官家庭风气座谈会”,会上被刘仲诚当做反面典型狠狠批评了一顿,因为不服气顶嘴又被多训了二十分钟,最后终于用“老子在家天天做饭”挣回了点颜面,一脑袋晦气出了会议室,脸色黑得路过的士兵军官都绕着他走。   他“砰”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忽见桌子上放着一张暗红色的请柬,展开一看,竟然是林峭父亲贺沅乡五十六岁生日寿宴的请柬。   当初结婚的时候仓促,一切能省的步骤皆省,瞿平戎并没有见过林峭的家长,林峭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以至于他竟然连林峭父亲的生日都不知道,礼物都没准备。   瞿平戎两根手指夹着请柬,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轻敲两下,嘴角勾起:“岳父大人啊~”   他就不信,下次座谈会内部评比打分,他还是倒数第一!   中午吃饭的时候,瞿平戎兴致勃勃地和林峭规划晚上要带什么东西回去,而林峭自从听到他父亲把请柬送到军区之后便皱起了眉,如果瞿平戎多留心一点,就会发现他脸上竟然罕见地出现了明显而直白的厌恶神情。   然而他还沉浸在翁婿和谐的美梦中,喋喋不休的间隙按住林峭挑洋葱的筷子:“身体不好还挑食,小心我回去告你的状……”   林峭干脆绕过洋葱去吃青菜:“晚上的寿宴,你就不用去了。”   “你什么意思?”瞿平戎眉毛一竖,按捺了火气还是忍不住,“怎么,我还不配登你们林家的门了?如果不是你爸的寿宴,你以为……”   却见林峭放下筷子,面色一冷:“他过生日,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地,瞿平戎脸色铁青,额头青筋崩起,漆寒的眼睛怔怔看了他半晌,终于蜷了一下手指,转过头去:“上天是派你测试我脾气的是吧,成。”   林峭微垂眼睫,抿了一下嘴唇,从自己的餐盘里挑出一块鸡肉丢到瞿平戎的碗里,闷声说:“不想吃。”   瞿平戎瞪他一眼:“我就是惯的你。”   闷头把东西吃了。   从国研院出来之后,瞿平戎没有回军区,而是亲自区挑选了礼物,想想又把车停在一家商场外,半晌出来,手里提着一件西装。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下班,却没想到下午四点的时候,警卫员匆匆进来,行了一个礼,声音洪亮:“上校,紧急任务,东城二区疑似出现恐袭事件,刘上将命令您带人前往排查。”   随即电话铃响起,刘仲诚简短向他交代了一下任务,瞿平戎点了几个人便匆匆上车出发,只来得及给林峭发了个短信:“紧急任务,我尽快赶回。”   另一边,林峭看了一眼短信,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点开通讯栏又关上,最终没有回复。   寿宴是晚上七点钟开始,林峭迟到了十分钟才出现,他手中提着瞿平戎出发之前叫警卫员送来的礼物从出租车上下来,在门外一众豪华轿车之间,显得十分醒目。   庄园里已经宾客亲朋济济一堂,远远只见香槟塔前,一个年逾半百却英俊挺拔,乌发只掺些许银丝的男人举着香槟向来宾打招呼,他的臂弯里挽着一位四十多岁容貌依然娇美的女性omega,全副满钻的的耳环项链和戒指衬得她雍容华贵,这便是他的继母周寻芳,周寻芳一手挽着贺沅乡,另一只手牵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贺冰——一位二十岁左右容貌姣好的oemga,母子两个时不时对视一笑,看上去简直是一副三口之家和乐融融的画卷。   林峭将礼物交给礼宾人员,自己走过去:“爸。”   明明在他进门的时候,周寻芳就已经看到了他,这时却掩唇惊讶:“少爷回来啦?”   说着上前拉过他的手:“你爸爸一直在等你,从开始到现在,都望眼欲穿了呢。”   林峭镇定颔首:“抱歉迟到了,下班时间是晚高峰,打不到车。”   ……   原本正在窃窃私语的来宾们都震惊地停了下来:打车?什么打车?打车是什么东西?林蘅的儿子,林文隽的亲外孙,竟然连自己的车都没有?回来参加亲爹的寿宴还要坐出租?不会真像外界传说的一样,贺沅乡侵吞了林小少爷的资产,把亲儿子扫地出门了吧?   诡异的气氛里,贺沅乡清咳一下,和蔼笑问:“怎么不见瞿上校?”   “对呀!姑爷怎么没回来?你们吵架啦?”   周寻芳瞪大眼睛,向后看了看,好像后面的喷泉池里能钻出一个瞿平戎一样。   林峭环视四周,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坚定点头:“是,吵架了,主要是瞿上校觉得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上瞿总司令的门庭,一身铜臭气的商人玷污了他军人的英武气质,所以拒绝前来,我为此和他大吵一架,说不定明天就要离了。”   ……   空气再度陷入诡异,贺沅乡一贯满面春风的脸也不禁抽了抽,重重咳嗽一下,还是贺冰打破尴尬,笑着上前挽住林峭的胳膊:“哥哥真会说笑,瞿上校连你是beta都不介意,怎么会看不上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呢,快跟我过来,宴席就要开始了,这么就不见,我好想你啊……”   林峭把手抽出来,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是beta,就该知道我们beta可是AO不忌的,所以你还是离我远点为好。”   ……   空气静止半分钟,半分钟后,贺沅乡郑重宣布:“开席。”   正餐安排在宴会厅内,十几张白色小圆桌上整齐摆好银质餐具和蜡烛香槟,他们一家人坐在主桌,宾客们则按远近亲疏——主要是财富多少安排好位次,管家一见林峭回来,便上前笑眯眯地打招呼:“林林回来啦?怎么又瘦了啊?”   林峭终于露出了进门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工作上的事情有点多。”   “忙更要注意身体啊……”   毕竟在席上,管家不好多说什么,只拍拍他的肩膀,后面佣人上菜的时候,林峭爱吃的菜就都放在了他面前。   林峭旁若无人自顾低头吃东西,周寻芳和贺冰则完全与他相反的长袖善舞,二十分钟不到已经出去敬了一圈酒回来,贺冰坐在林峭旁边,脸颊已经微微红了,意犹未尽一样向他举起酒杯:“哥哥,我们喝一杯?”   林峭眼都不抬:“我不喝酒,会死。”   ……   贺冰愣了半天,忽然大笑起来:“哥你还是这么幽默。”   “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嘛,就当是我敬你。”   “敬什么呢?”他托着下巴,眼珠转了转:“就希望哥哥能分我一点学霸基因吧,没办法,大学课程实在太难啦,那群Alpha又总是缠着我,哥哥上学的时候一定没有这样的烦恼,成绩才那么好的吧?”   “不记得了。”林峭没有一丝要动作的意思,“毕竟我上大学的时候十六岁,还没成年。”   ……学习好了不起吗?!!!博士了不起!!!   周寻芳连忙笑着打圆场:“是啊,小林当时可是远近闻名的学霸,冰冰可要多和你哥哥好好学学,这样吧,不如等冰冰期末的时候,你来给他辅导一下怎么样?”   林峭脸上出现一丝讥讽:“怎么,他入学之前你们捐的那栋图书馆现在已经支付不起他的期末考试成绩了吗?”   “林峭!”   从刚才到现在,贺沅乡的脸色黑得不能更黑,终于忍不住厉声说:“你要是眼里没有我这个父亲,可以不回来,我的寿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需要我提醒您一句吗?”   林峭抬起眼来,目光清淡:“这座庄园,至今仍然姓林。”   这座庄园是当年他外公给他母亲的陪嫁,他母亲去世之后,通过遗嘱留给了林峭,的确,林峭才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   “你!”   贺沅乡怒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周围宾客纷纷停下交谈看了过来,却见林峭似笑非笑看看他怒火中烧的父亲,平静道:“请坐下,父亲。”   “好歹您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这样的场合,不要丢失风度。”   贺沅乡看着林峭,一种莫名的恐惧爬上他的心头,并不是因为林峭的言语讽刺,而是因为那一瞬间,他好像在林峭身上,看到了死去的林蘅的影子,仿佛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出身高贵,不惹尘埃的女人,一直盘桓在这里没有离开。   “看来我的到来还是一如既往让大家这么不舒服。”   林峭用餐巾擦擦嘴角,优雅起身:“我用完了,你们请便吧。”   便从宴席上离开,在人声鼎沸中孤身而去。   瞿平戎是八点十四分到的,瞿上校出了名在任务上雷厉风行,这次更是狠辣,亲自动脚踹得两个瘪三不能自理,把几个新兵都看呆了,之后也不等回去述职,交代了副手两句便开车扬长而去。   林峭走了不久,便有佣人通报说瞿上校来了,贺沅乡喜出望外,立刻放下刀叉,带着妻儿迎接到宴会厅外。   瞿平戎先是祝了贺沅乡身体康健,第二句话就是:“林峭呢?”   “小林啊……”   周寻芳笑说:“他刚刚喝了酒,有些不舒服就回房休息了,这会儿估计醉着呢不能见人,让冰冰陪你也是一样的,对吧?”   说完把贺冰向前一推,后者羞怯笑说:“是呀,哥哥他身体不舒服,让我来接待上校也是一样的。”   熟料瞿平戎哪里听的了这个,“林峭不舒服”这几个字在他听来和有人绑着炸|弹袭击联盟总部也差不多,脸色立刻变了:“什么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又禁不住语气严厉起来:“谁让他喝酒了?你们不知道他的身体不能喝酒吗?!”   这家人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照顾不好?他一会儿没照看到就出问题?   “这……”   眼看场面有些僵,管家只好上前低声说:“小林应该是去墓地祭奠母亲了,上校还是先入席吧。”   “那怎么行!”   瞿平戎皱眉:“他在哪,我要去见他!”   周寻芳看看贺沅乡,讪笑道:“上校您请先入席,等小少爷身体好了,我就叫他过来。”   话说到这一步,瞿平戎就是猜也能猜出点什么,顿时面色转冷,一个个扫视过去,抬高声调:“我说,我要见我的人,就现在。”   气氛立时剑拔弩张,半晌,贺沅乡摆摆手:“管家,带上校去吧。”   管家忙说:“上校,跟我来吧。”   他将瞿平戎带到车库,原本想安排司机开车带他过去却被拒绝,只好在导航上设定好墓园的地址,欲言又止半天,终于扶着车门开口:“上校,我能有幸和您说几句话么?”   “怎么?”   管家叹口气:“小林六岁的时候林蘅小姐就去世了,没多久新太太进门,那之后虽然名义上是有父亲在,却几乎过得是寄人篱下的生活,算我倚老卖老,就劳烦瞿上校您,多体谅他一下吧,小林是个读书人,身子骨又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多多担待。”   瞿平戎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考量这人目的是否坦荡,半晌终于点了下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林峭他,是从小身体就不好么?”   “那倒不是。”管家笑了一下,“小林小时候身体很好的,运动天赋特别高,初高中还是网球队的呢,是十六岁分化期的时候,连着高烧七天,激素紊乱免疫系统失灵,进了重症病房,差一点就……哎,从那之后身体才不好的。”   一般来讲,分化期出现高热现象是正常的,但最多不会超过三天,部分高等级分化者会持续得长一些,虽然有极少数没扛过分化期死亡的案例,但不超过十万分之一,像林峭这种高热七天进重症病房最后还分化成beta的,和瞿平戎这种毛线事情没有睡了一天一夜就分化成SA的一样罕见。   这是林峭对信息素反应这么厉害的原因吗?   眼下无法查证,而瞿平戎急着找人,只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便关上了车门。   按照管家设定的导航,他开车顺利地经过一处天然湖泊,一片花圃和茂密果园,才看见黑暗中山坡的暗影,想必这里就是林家的家族墓地所在。   一路上,瞿平戎始终皱着眉,不知道为何,只要一想到林峭此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亡母墓前,他就觉得心头有些闷,不由踩了一脚油门,一秒都不想耽搁。   车子在车道上飞驰而过,很快瞿平戎便看见了一处向上蜿蜒的台阶,他熄火停车,大步沿着台阶向上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墓园。   山上的温度很凉,微风吹拂树林,寂静中响声更为萧瑟,就在这一片寂静沉默中,他看到林峭挺拔清瘦的身影站在一处墓碑前,沉默而孤单。   瞿平戎呼吸一滞,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林峭站在冰冷的石碑前,遗像上形容秀美的女子在冲他微笑,他手插口袋,姿态闲适:“抱歉,我没有花也没有酒,您别挑理。”   他俯下身来,随手拔去墓前的几棵青草:“好久没来看您了,您不要怪我,主要是我一回来就要看到不想看见的人。”   林峭皱眉,语气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怨: “这姓贺的一家可真够烦的。”   “妈你放心,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把他弄死,你要是等不了,就自己把他带走吧。”   就在他不远处,瞿平戎脚步顿住,当场僵立原地,忽然低头一笑:林副主任,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第11章   六岁夏天的那个午后,是林峭一生无法忘怀的记忆。   他被管家带着从游乐园回来,远远的看到一列警车拉着尖锐刺耳的鸣笛开进庄园大门,天气炎热,日光炙烤着柏油马路和周围的花草,散发出一种死气,林峭记得自己挣脱管家的手,穿过无数混乱人影跑上了楼,来到他最熟悉的那扇母亲的房门前,然后他看到林蘅仅穿着睡袍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露出来的一截小腿雪白,同样雪白的胳膊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乌发半掩着面,美丽又哀愁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周围所有人都在忙着勘察现场、记录数据、低声交谈,一位女法医为她的尸体蒙上白布,那就是林峭见他母亲的最后一面。   尸检的结果是用药过度,死亡原因是自杀。   其实对于庄园里的所有人来说,这个结果似乎都比较容易接受,婚姻的末期,林蘅陷入了严重的抑郁,她希望和贺沅乡离婚,可是alpha和omega一经终身标记便无法解除,除一方死亡,而只要alpha愿意,便一直可以通过信息素来影响omega,甚至达到精神控制的目的,因为贺沅乡不同意离婚,林蘅郁郁寡欢,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脸色越发病态苍白,激素和信息素也长时间处于紊乱状态,需要一直通过药物维持,而林蘅最终就是死于平衡信息素药物的注射过量。   从此之后,他害怕听到所有的鸣笛声。   二十年后,已经长大的孩子站在自己母亲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笑容灿烂的少女,一边替他拔去坟前青草一边想:这样也不错,至少你自由了。   大约十米远的地方,瞿平戎看着林峭的身影,脑子里忽然回想起那天宴会,林峭对梁青云说:“孤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想要把一个人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风挡雨。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只见林峭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叹了口气:“你的脚步声太好分辨了,瞿平戎。”   被点到名字的瞿上校也不遮遮掩掩,大步走了过去,脱下军装外套披在他身上,抽出手帕替他擦干净剩下的尘土,在林峭问他怎么会来这里时回答:“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我还没见过你母亲呢。”   他站正身体,看着墓碑上林蘅的照片,忽然说:“你和你母亲很像。”   “很多人都这么说。”   瞿平戎看着那张和林峭肖似的脸却阴阳两隔的脸,心里忽然被某种不详的预兆击中,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林峭按住:“不要做自我介绍,人死了就是死了,听不到的。”   瞿平戎握住他的手腕,笑了一下:“那你刚还不是和咱妈念念叨叨,怎么我就不行了?”   林峭一顿,将手腕扯了回来。   瞿平戎叹口气:“对不起,今天突然有一个紧急任务,我来晚了,还有……我不了解你和你爸的事情,如果我知道……”   “没关系。”林峭打断他的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像从那个遥远的夏天午后开始,他就失去了做小孩子的资格,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读书吃饭,上下求索,面对命运偶尔的不怀好意。   林峭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向外走,却突然感到手臂被拉住,随即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里。   瞿平戎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自上而下轻抚他的背,最后停留在他的后肩,周身沾染的墓地寒气都被驱散,体温一点点回升,好像有人在漫长漂泊的河岸边举着火把向他伸出了手,林峭怔在了那里,竟然忘了挣脱,许久,瞿平戎贴着他耳边轻声问:“还要抱么?回家再说好不好?”   林峭回过身来,用手抵着瞿平戎的胸膛,让自己和他保持一点距离,耳垂微微泛红,就在这一刹那,有风自两人间穿过,他皱眉抬起袖子嗅了嗅,在瞿平戎的军装外套上闻到了血腥气。   瞿平戎也凑过去闻了闻,立刻挑起眉:“喂,别嫌弃啊,时间这么紧,我总不能出完任务还洗个澡喷个香水再来找你吧……”   却见林峭上下打量他,之后凝眉问:“你受伤了?”   “我怎么会受伤。”瞿平戎不屑,“是那几个瘪三的,搞几个自制土炸|弹就敢模仿人家恐袭,没劲透了!”   又哼哼两声:“连个信息都不回,这会儿倒想起来问我了……”   ……   林峭转身就走,瞿平戎手插口袋,仗着身高优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下台阶的时候方才赶上前拉住林峭的胳膊,中途几次试图把人抱下去都被狠狠拒绝,颇有几分悻悻然。   下山的时候,瞿平戎开着车,因为山路险峻不得不全神贯注,开下山路之后才放松了一下,漫不经心感慨:“我说,你这车技还不错啊,这路这么难开,不愧是咱们林主任。”   林主任平淡回答:“我没有驾照,不过你说的对,开车是挺简单的。”   “你说什么?”   瞿平戎当场炸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林峭,后者无辜摊手:“你放心,从别墅到后山都是我家私产,不会撞到人的。”   这难道仅仅是会不会撞到人的事吗?!!!这怎么会仅仅是会不会撞到人的事!   瞿平戎就差没喷火了,林峭谨慎后仰,认真说:“别骂我,会晕。”   瞿平戎:“…………”   他他妈是栽到这人手里了吧!   他一脚油门彻底下了山路,然后把车停在花圃边,然后锁上车门,林峭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搞得还没反应过来,瞿平戎的身体就已经覆了上来。   他一手撑住林峭左侧的玻璃窗,一手捏住林峭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林主任,用你的大道理告诉我,这该不该罚。”   狭窄的空间,林峭想要后退,后背却已经抵上了上锁的车门,他看着瞿平戎,夜色里那人的眉眼尤其凌厉,漆黑的眼底闪烁着怒意和警告的光芒。   林峭知道逃不过,只好迟疑问:“你要怎么样?”   瞿平戎一笑,又凑近了些,与他鼻尖抵着鼻尖:“打又打不得,骂又不让骂,你说怎么罚?给亲一下,行不行?”   林峭想说你要亲我要睡我,哪次问过我了,这时候装什么?   可是瞿平戎好像就是铁了心了一定要他的应允,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炙热又认真。   林峭刚想问我可以拒绝吗,就见瞿平戎蹭了蹭他的额头,加码道:“这么久都没碰过你,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   林峭眼一闭心一横:“我……”   然而这个“我”字,还没完全出口,他便感到自己的唇被吻住,似有若无的雨林气息在鼻尖萦绕,这种浓度的信息素是S级alpha极力控制的结果。   这个吻和之前的十分不同,瞿平戎耐心地一下下亲着他的唇,之后一点一点撬开他的齿列,温柔地勾着他纠缠,像是品尝什么好不容易得到的奖励,因此也格外地绵长,慌乱间林峭按到了车窗的开关,玻璃窗缓缓降下,夜风从车窗吹进来,一轮圆月挂在深蓝的天边,照耀着夜色中的紫色花海,花香被风吹进车厢,和炙热的吻勾缠在一起,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为了阻止他躲避,瞿平戎用手按着他的后脑,不留一丝缝隙地把他拥向自己怀里。   终于结束的时候,林峭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瞿平戎勾勾唇角,用拇指擦去他唇上的水渍:“真乖。”   又瞥了一眼一眼窗外的景色,最后落到林峭如浸水白玉一样的脸上,鬼使神差地感叹:“真美。”   “林主任,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   那一瞬间,林峭感到心口似乎有一根弦被重重拨弄了一下,慌乱而疼痛,那不是一种喜悦,而是象征着命运判言的闸刀忽然落下,某种占据他大脑叫做理智的东西出现了一丝裂痕。   而瞿平戎心满意足地关好车窗,重新发动了车子。   没多大会儿,两人在别墅前停下,早就翘首以盼的管家站在那里,看见他们两个的身影连忙迎了上来:“小林,瞿上校。”   林峭点了下头,就被瞿平戎拉着走了进去。   客人已经散了,客厅里只剩下贺沅乡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因为男主人的面色不快,其它两个人都格外小心翼翼,一见二人进来,周寻芳率先站了起来,关切地冲林峭道:“少爷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说是透气怎么去了这么久?”   贺冰也走了过来,眼角含笑瞥向瞿平戎:“是呀,上校刚刚很担心哥哥呢。”   说话间omega甜美的信息素气味铺面而来,对于一个已婚的alpha释放这样的信息素,这种行为就是明晃晃的挑衅,尤其这位alpha法律上的伴侣是一个没有办法被标记的beta。   林峭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转,饶有趣味地扯扯嘴角,刚想后退一步,没想到手腕却被瞿平戎死死拉住,那人的目光暗含威胁,低声在他耳边咬牙说:“再敢后退一步,我就当众亲你了。”   随即拉着林峭的手走到贺沅乡跟前,掷地有声道:“伯父。”   这个称呼一出口,贺沅乡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瞿平戎仿佛没看到一样,瞥了一眼周寻芳:“还有这位阿姨,希望你们知道,我和林峭已经结婚了,无论你们是否把他当做家人,他都是我瞿家的一份子,不给林峭面子就是我不给我瞿平戎面子,我瞿家家风严谨,在为本人择偶这件事上更是苛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的。”   他刮了贺冰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恶:“尤其是一些居心叵测异想天开的人。”   说完带着林峭离开,转身的一瞬,林峭听见他在自己耳边沉声说:“回家。” 第12章   上午十点,国研院办公室。   林峭被拉来和几个领导开行政会议,正有点昏昏欲睡,支着头在本子上画最近看的科幻小说的人物关系图。   忽然一阵响铃声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闷,周主任抬手示意一下:“不好意思这个是紧急电话,我要接一下。”   说完当着众人的面接了起来,神情越发凝重,半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冲林峭道:“小林,军区医院那边申请调用你们实验室的信息素干扰素,你和我出来一下。”   在去实验室的路上,周主任简短地交代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首都军区演习,其中有一个小队私自用了短时间内提升级别的催化药物,结果造成了一队十二个alpha集体信息素暴动,现在军区医院普通的干扰素按不住他们,于是向国研院申请调用实验室级别的干扰素,所以需要林峭亲自去一趟。   三十分钟之后,林峭带着庄言和两个研究员从车上下来,庄言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轻型保险箱,早就等在门口的医院副院长将他们一行人带上了楼。   到了十三楼的隔离病房门口,远远便听到几声痛苦压抑的嚎叫,外面的走廊上站着五六个军官,其中衔级最大的那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正背着手骂骂咧咧,肩章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俨然是某瞿姓上校。   听到脚步声,军官们齐齐向走廊这边看来,庄言正为他披上白大褂,院长在他耳边简要地讲清楚具体情况。   一见到林峭,瞿平戎条件反射般立正站好,瞪着眼睛:“不是我,我是来帮忙的!”   事实上他还算受害者,出问题的小队隶属他带的队伍的对手,谁想到对方半场发疯,他们队长和长官现在已经被带去问话了,没办法由瞿平戎带人来看着。   林峭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看到他旁边包括陈祈在内的一群士官又闭上了嘴,带上手套口罩匆匆向病房走去,却忽然被瞿平戎拉住,后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军用信息素屏蔽贴,细心覆盖在他后颈已经贴好的医用屏蔽贴上,之后拍拍他的胳膊:“去吧,我在外面。”   林峭点了点头,隔离病房三道金属门按次序打开,一进门极端浓郁的alpha气息铺面而来,这些alpha本来就是A级,用了催化剂之后级别提升到半S左右,此时处于暴走状态,信息素更是不受控制喷薄而出,饶是贴了两层屏蔽贴,林峭还是狠狠皱了眉,脸色开始发白。   两排病床上,暴动中alpha被束缚带牢牢绑在铁床上,如困兽般挣扎嘶吼,青筋暴起汗如雨下,眼底一片赤红,俨然没有丝毫理智。   林峭示意庄言把打开保险箱,然后一抬手:“这就是我们实验室的干扰素,只经过两轮人体实验,不保证一定会有效果,也不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副作用。”   病房里的几个医生面面相觑,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几个护士试图按住床上的alpha让医生们注射干扰素,然而这几个alpha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挣扎得分外厉害,护士们根本按不住,干扰素的注射过程比较长,需要病人配合,他们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   林峭面色冰冷吩咐:“直接上麻醉。”   “可是……”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普通的麻醉也没有用,这个催化剂的效用实在太强了,虽然以前也见过一些违规的催化药品,但都没有这么强。”   “哦。”   “就猜到会是这样。”林峭一抬手,另外又一个研究院打开了一个密封塑料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玻璃瓶子:“用这个吧。”   一个医生凑过去看了一下,眼镜震惊地滑下鼻梁:“可是,这是兽用的啊……”   “是的。”   林峭点头:“出来前特意问隔壁动物研究学所借的,麻翻一头成年狮子没问题。”   他表情冷冷看着身边病床上张大嘴冲他吼叫似乎要把他一口吞了的人,镇定评价:“他们这个样子也算是人?”   医生们还没来得震惊,只听病房外扒着玻璃窗向里看的alpha士官们集体发出齐刷刷的一声:“卧槽……”   虽然病房隔离信息素,但是高等级alpha的听力天生比常人敏感,所以听得清清楚楚,唯独瞿平戎很见过世面地摊摊手:“看到了吧,你瞿哥过的是什么日子,以后都放尊重点,知道了吗?”   护士们把麻醉药喷在毛巾上,然后捂住了alpha们的鼻子,病房里终于渐渐安静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干扰素都注射完毕,林峭挨个查看病床前的仪器,检测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庄言则配合他记录数据,检查生命体征。   就在庄言低头为一个alpha翻看眼睑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一股大力握住,这个alpha不知为什么没有被彻底麻醉,还用偷藏起来的匕首割开的束缚带,一翻身从床上起来,左手勒住庄言,右手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眼睛赤红:“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庄言痛苦惨叫一声:“妈妈!”   他一动不敢动,任凭那个alpha挟持着他出了病房门,走廊外的士官见此纷纷拔枪,却被瞿平戎制止,他双手平举,上前一步:“叶森,放开这个无辜的人,你是一个军人,你的职责是保护每一个平民,你难道忘了么?”   被叫做叶森的人显然还处于一种精神狂乱的状态,事实他注射的催化剂比旁人多一倍,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清醒的原因,此时他死死握着匕首,只知道重复一句话:“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快让我离开这里,我要去比赛,我就要赢了!你们他妈的,凭什么不让我赢!”   说着手上力道加重,把庄言掐得几乎要翻白眼。   “放开他。”   林峭手插口袋从病房中走出,冲叶森一抬下巴:“刚刚让人给你们麻醉的人是我,干扰素也是带人研制的,有本事你就冲我来。”   “林峭闭嘴!你给我过来,到我这边来,谁准你胡闹了!”   瞿平戎大喊,林峭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静静地看着叶森,铁了心要激怒他:“怎么,你不敢了?”   叶森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更加炙热了起来,他其实脑子已经很不清醒了,过高的仇恨值让他咬着牙:“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群beta,不能保家卫国也不能生育,你们都应该给我去死!”   说着把庄言一推,就举着匕首冲林峭刺去,千钧一发之际,林峭一脚踹中他心口,踹得叶森倒退一步,然而beta的力气终究有限,叶森瞬间反扑过来,眼看匕首已经要刺中林峭,然而就是这一瞬间已经给了瞿平戎机会,他飞扑而来一把握住叶森胳膊,反手将他制服在地,叶森还在挣扎,林峭手里一直握着的针剂刺入叶森腺体,叶森挣扎几下,终于不动了。   林峭站起身来,俯视着地上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alpha,冷冷道:“那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暴力和傲慢。”   话音落地,几个alpha军官的眼神齐刷刷落在恨恨踢了叶森两脚解气的瞿平戎身上,谴责而谨慎地后退一步,理智地保持距离。   “都他妈看我干什么?”   瞿平戎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老子明明是整个军区最温柔的人了!”   动作间,他手侧伤口淋漓地向下滴着血,这是刚刚扭打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的。   林峭的目光落在他还在滴血的手上,语气就有些急:“愣着干什么,跟我过来。”   瞿平戎可不管自己的手,昂首挺胸,像是阅兵一样地从几个士官脸上一一扫过,那表情别提多明显:看到了么?我有老婆心疼你们有么?   然后扬起下巴,冷哼着扭头跟在林峭身后走了。   林峭问护士借了医药箱,把瞿平戎带到花园平台上包扎,瞿平戎的伤口并不严重,林峭还是很耐心地替他上了药,然后用纱布一圈圈缠好,看着垂头替自己包扎的林峭,蝴蝶骨清瘦突出,刚才的惊险一幕在脑海里闪过,瞿平戎本来应该生气,却不知道为何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情,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这么脆弱又……强大?我应该用强大形容他吗?瞿平戎想,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想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一个beta。   可是林峭就是给他这样的感觉,他聪明,冷静,勇敢而坚定,哪怕最顶尖的alpha也未必能够比得上他,在他强大的头脑面前,所谓的体力优势似乎也只是野外的凶兽面对持枪的人类,根本不堪一击。   我好……我好想亲亲他啊……   瞿平戎想着,人已经不受控制地凑了上去,林峭替他打了个蝴蝶结,随即抬起头来,不提防和瞿平戎的下巴撞了个正着,疼得“嘶”了一声。   瞿平戎立刻清醒过来,扳着他的头连连询问:“撞哪了?撞哪了?我看看?”   “没事。”   林峭好笑地躲过他的手:“没那么娇气。”   “那怎么行呢?”   瞿平戎捧着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好像哄小孩子一样:“不疼了不疼了。”   说着用拇指摩挲一下林峭的侧脸:“你看,我也可以很温柔的,是不是?”   林峭一愣,笑着无奈咕哝:“刚刚不是说你。”   “你说什么?”   瞿平戎没有听清,林峭却不给他第二次机会,别过脸去,任凭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睫,花园里空气清新,暖融融的阳光莫名让人觉得很放松,半晌,他轻轻开口,声音仿佛耳语:“没有什么……” 第13章   三个小时后,隔离室里的alpha陆续苏醒,根据监测仪器的数据显示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副作用,医护人员和士官们都松了一口气,对林峭一行人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军区那边打过来电话,说已经审问结束,带队队长承认是自己贪功想出风头才安排手下人打了催化剂,林峭问瞿平戎可以不可以要几只没用完的催化剂带回去研究,军区自然答应,连声说这次多谢林副主任,回头马上让人送到实验室。   林峭走后,瞿平戎靠在隔离室的门边,冲里面病床上坐着喝营养补剂的叶森勾勾手:“来,过来。”   叶森心里咯噔一下,咕噜咕噜两口喝完营养药剂,哆哆嗦嗦地跟着瞿平戎走了出去。   走到医院监控死角,瞿平戎回身揪着他的领子就是两拳,叶森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开来,瞿平戎咬牙切齿:“刚才你神智不清,我不趁人之危,来,咱们两个过两招,不是想赢吗?连我都打不过你想赢个毛线!”   叶森都快骂娘了,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揪着瞿平戎问问,妈的整个军区能打过你的人有几个啊?!他不如穿越回两个小时前掐死自己算了!   可他实在心虚,只好摆手虚弱道:“我认……”   不等第二个字出口,下腹就是一阵剧痛,他整个人被踹到墙上,挣扎半天没有起来,痛苦道:“输……”   瞿平戎整整衣领,居高临下:“敢跟林峭动手,你多大胆子啊?他要少一根汗毛,我今天就要你的命,刚才的事就算了了,我不给你上报军区,自己等着后续处理吧。”   按照规定演习中使用违禁药物是要记过之后开除首都军区下放处理的,他们是免不了了,要是让军区知道他还有劫持伤人的情节,估计就要被开除军籍了,何况就刚才的情况,瞿平戎就算开枪废他一只手哪怕整个人都是合理合规的,根本没有必要拖到现在来跟他废话。   叶森吐出一口血沫:“谢……谢。”   瞿平戎觑着他:“用这种东西对付自己人,就为了这点小打小闹的输赢,多大的出息!嗯?”   “个丢人的玩意儿你可真对得起自己从军时发过的誓!”   瞿平戎骂完人离开医院,扭头举着自己手上的伤,哼哼唧唧找刘仲诚要请三天假,说自己的肉|体和心灵都受到了重创,需要修养。   刘仲诚目瞪口呆:“你这小子,以前不是拖着个断手上前线的吗,西南驻军三年一次年假都没休过,怎么突然娇弱起来了?”   瞿平戎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我不管,我疼死了,我就要休假。”   刘仲诚看他这样子脑瓜仁子都开始疼,大手一挥假条:“滚滚滚赶紧滚,别让我看见你。”   瞿平戎哪里用他说,扯过假条三秒钟就消失在了办公室。   拿到了批假的瞿上校当晚欢欢喜喜拖着林峭回了家,他提前没有和陆双成说,到家的时候正赶上陆女士站在门廊下指挥佣人搬花,被瞿平戎从后面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抬手要打的时候看见了林峭,脸色立刻放晴,两根手指捏捏林峭的脸:“哎哟宝贝,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双姨给你做好吃的啊……”   林峭硬着头皮让她捏,只道:“是瞿……平戎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不惊喜,填饱肚子才重要!”   陆双成瞪了瞿平戎一眼,念念叨叨问了两句他手伤的事,吩咐佣人带他去拿瞿总司令的伤药,自己拉着林峭坐到沙发上,严肃问:“上次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上次……   林峭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算林副主任再淡定,一想到自己之前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样子被从小看他长大的陆双成目睹也是很社死的,他平定一下思绪,勉强开口:“双姨……”   “妈!”   瞿平戎大步走过来打断两人的谈话,一把将林峭揽到怀里:“之前的事情我们两个人私下都说好了,您就别问了。”   说着手下一紧:“对不对?”   林峭只想赶快结束这场谈话,虽然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还是匆匆点了下头。   陆双成仍有疑虑,见林峭不愿多说只得作罢,又亲自洗手作羹汤没多大会儿烧出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还都是林峭爱吃的,席间又要催她心肝宝贝多吃一点,又要照顾伤号的亲儿子,忙得不可开交。   三人一起吃完了晚饭又在客厅闲聊一会儿,陆双成见林峭似乎有些累了,便吩咐佣人打扫客房让他休息,林峭刚在心里欢呼一声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便见瞿平戎拧起眉头:“什么客房,我俩都结婚了他睡什么客房?妈你是想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儿子和儿媳妇闹分居是吗?”   又晃了晃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再说林峭还要给我换药,是不是?”   林峭:……   瞿平戎作势就要去解纱布,林峭按住他的手,却被对方赌气一样躲开,只得按按额角,顶着陆双成探究的目光说:“……是,他的伤确实需要人照顾。”   陆双成:……瞿平戎这小子是给她家林林下什么迷魂药了吗?!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发生上次那种事之后林峭还愿意和她儿子睡一起啊!   然而瞿平戎不管这些,打了胜仗一般拥着林峭上了楼,陆双成看着林峭被自己儿子死死揽住在臂弯里的背影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一下摇摇头:这两个孩子……   瞿平戎十几岁便离开了家,上次回家住还是去年过年,因此房间里分外整洁,除了宽大舒适一些,和宿舍也差不了多少,瞿平戎安顿好林峭,便要去洗澡,进浴室前不怀好意问:“要不要日行一善帮伤员洗个澡?”   林峭抽抽嘴角:“不要得寸进尺。”   进去调好了水温就把人往里一推,关上了门。   被拍了一脸门板的瞿平戎撇撇嘴:“行吧,不然我还真忍不住。”   等林峭也洗完了澡,他把人按在床边,像刚才他帮自己一样给他吹头发,林峭的头发乌黑柔软,湿漉漉的触感很好,从这个低头的角度可以看到后脑有些长了的头发覆盖着一截白而纤细的脖颈,沐浴露的清淡香气柔柔地拂过鼻尖,让人心猿意马。   瞿平戎喉结滚动一下,忽然问:“你刚刚晚饭没吃多少,这会儿饿不饿?”   林峭莫名其妙:“不饿。”   瞿平戎没有再说什么,替把他头发吹得半干之后收好吹风机就出去了,林峭以为他是去找陆双成有事,没想到这个人不多一会儿回来,手上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面。   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冲林峭招招手:“来。”   清汤面汤薄味鲜,面条细而柔韧,正适合做夜宵,林峭问他:“你不吃?”   “你先吃,剩了给我。”   瞿平戎摸准了林主任那猫一样的胃口,就没费心多煮一碗,随手把人按在凳子上:“以后饿了或想吃什么就和我说,好歹我们也是合法夫妻,我也不能饿着你不是?”   林峭慢条斯理吃了两口面,听他这么一说便有些古怪:“管家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去给贺沅乡过寿的那天,管家对瞿平戎说,林蘅去世之后没多久周寻芳就住进了庄园,没过一周庄园里的老佣人便依照新太太的喜好大换血,连主厨都由中餐厨师变成了西餐,林峭不喜欢吃西餐,小时候人又倔,不爱吃的东西一口都不动,常常要管家和仅剩的几个旧佣人偷着煮东西给他吃。   因为贺沅乡再娶,林文隽本想把外孙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可是他经丧女之痛后大病一场,身体大不如前,林峭不愿意给外公添麻烦,便说自己希望和父亲住在一起,每周去看望林文隽,也不会把自己的遭遇说一个字。   “没有吃不饱饭那么严重,你不要听管家夸大其词,我的零用钱很多,而且我十六岁就离开家上大学了。”   此时林峭平静解释,又皱了下眉:“你不用同情我。”   “你觉得我这是同情?”瞿平戎失笑。   “不然呢?”   你们alpha不是最喜欢没事居高临下用强者对待弱者一样的方式对待beta和omega吗!   瞿平戎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用力揉了揉:“咱们林博士聪明绝顶,然而还是……”   “是什么?”   “七窍开了六窍。”   瞿平戎闷笑:“一窍不通。”   林峭:“……别和理科生说歇后语。”   两人拌了两句嘴,只听有人在外面敲门,竟然是陆双成。   她端着两碗汤圆走进来,一边道:“怕你们晚上没吃饱,做了两碗酒糟汤圆当夜宵。”   说着看到桌子上的面:“呦,看来我多此一举了。”   陆双成把碗放下,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便宜你这小子了。”   便很识趣地走了。   林峭看看吃了几口的面,又望望甜糯雪白的汤圆,把面碗向瞿平戎一推,自去埋头吃汤圆了。   “嘿你这人,怎么三心二意的。”   瞿平戎咕哝着把剩下的都吃了,又把自己的那份汤圆吃完,顿时觉得十分罪恶,硬拉着林峭出去和他散步,出门前给人裹了个严实,生怕林主任又晕了。   瞿家的别墅是军委分配的,并不如何豪华,不过位置不错,而且安保级别非常高,为了保证联盟高级军官和家属安全,二十四小时有卫兵站岗巡逻,绿化风景也做的很好,穿过车道向左有一大片枫叶林,这时节银月高悬红叶萧萧,瞿平戎拉着林峭的胳膊漫步其中,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晚的风一吹,林峭不知怎么有些头晕,瞿平戎问他的话就没有回答,瞿平戎下意识看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卧槽你这脸怎么了?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别躲,让我看看……”   林峭揉了揉太阳穴:“好像是,刚刚阿姨给的那晚酒糟汤圆……”   “卧槽你这酒量。”   瞿平戎连忙把人抱回房间放到床上,夜灯映照下,林峭脸上的酡红越发明显,甚至脖子都有些红了,瞿平戎紧张地问:“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林峭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海里,手不自觉抓住瞿平戎的衬衫边缘,感到上面带着屋外未散尽的凉意就又往里伸了伸:“瞿平戎?”   他声音迷迷糊糊,猫爪一样勾人,瞿平戎喉结滚动一下:“小祖宗你别这样,再多来几次,我可真要被你玩废了……”   林峭半支起身体,头在他颈侧蹭了蹭,手向下移动:“瞿平戎。”   轰的一声烟花炸开,瞿平戎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扳着他和自己对视:“你得说你是自愿的,要不立个字据?录个音也行……”   林峭不耐烦地甩开他,自己勾住他的脖子,瞿平戎只觉一个柔软温热的唇贴了上来,与此同时衬衫扣子一颗颗被解开。   瞿平戎觉得自己平生毅力都用在这一刻了,他额头抵着林峭的,呼吸粗重:“再亲一下。”   “宝贝,再亲我一下。”   听了他的话,林峭与他稍稍拉开些距离,微醉的眼水色潋滟,眼眸漆黑,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再次含上了瞿平戎的下唇。 第14章   凌晨四点,卧室里只点了一盏床头灯,瞿平戎洗完了自己和林峭又整理好床铺,才重新钻回被窝。   林峭的酒已经彻底醒了,精疲力竭地把头埋在枕头里,一副闲人勿扰的架势,偏偏有人喜欢雷区蹦迪,用手把他的脸扳过来朝向自己,一下下亲着他薄薄的眼皮,半天才混合着期待忐忑和雀跃地问:“诶,我这技术,怎么样?”   林主任真的没有力气了,嗓子都是哑的,不耐地反手拍拍瞿平戎的腹肌:“五十九分吧,瞿上校。”   “卧槽老子努力这么久,你连个及格分都不给是不是过分了点!”   瞿平戎S级alpha的自尊心瞬间爆炸,压着人就要破坏刚刚整理好的劳动成果,却被林峭警觉地抵住了肩膀,昏黄的光线下四目相对,林峭忽然眨眨眼:“真的这么在意这个?”   “当然在意,万一你……”   瞿平戎顿住,挑起一边眉:“再说刚刚可是你主动的……”   林峭学着他挑眉:“你有字据吗?有录音吗?”   “你!!!”   瞿平戎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种话,他就知道刚刚应该要录音的!这些读书人的心就是海底针!欺负他一个舞刀弄枪的老实单纯小军官!   他刚要分辨却见林峭忽地笑了,这才明白这人是在捉弄自己,刚要去拎他脖颈,林峭立刻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我真的要睡了,你不睡吗?”   “一起睡好不好?”   瞿平戎:……   那能怎么办呢?瞿上校长叹一声把他脸上的被子扯下来然后往怀里一揽随便呼噜两把,睡着了。   不得不说瞿上校的体力还是很强的,饶是前一天快五点才睡,早餐的时候还是神采奕奕,对比起来林峭眼底有明显血丝,还时不时打瞌睡,弄得瞿平戎挨了陆双成好几个眼刀,差点没给他上思想教育课。   林峭的瞌睡一直持续到从瞿家出来,上班路上在车里眯了一会儿才好些,到了国研院,军区早就派人把他要的催化剂送到了实验室,林峭亲自做了成分分析,之后看着仪器上显示的分析结果皱起了眉。   庄言凑过来问他:“林主任,有什么问题吗?”   林峭摇摇头:“没事。”   晚上下班的时候瞿平戎来接他,开车的时候无意间提起向个军官兜售催化剂的卖家已经找到了,正在清查源头。   “据说这款催化药剂是一个私人研究所多年前研制出来的半成品,那个主导开发的研究人员后来因为违反实验室规则被开除了,这个配方就被列为机密保存了下来,后来不知道怎么流入了一伙犯罪分子手中被批量制造,流入黑市高价售卖,警方正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将这个违法制药团伙一网打尽。”   “对了。”他看向林峭:“你不是问军区要了几支去研究,研究出什么来了?”   林峭淡淡回答:“我也只是好奇它的成分而已,没有什么。”   随之不动声色问:“那个被开除的研究人员,警方找到了么?”   “找到了。好像是姓应,听说一把年纪了,已经确定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   林峭沉吟片刻,才道:“你能帮我要到这个人的地址吗?我……我有些学术问题想要和他交流一下。”   “行啊,不过你……”   瞿平戎突然停顿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这算求我给你办事?”   林峭瞥他一眼:“不行?”   “行。”   瞿平戎答应得干脆:“不过就没点好处?”   林峭看了他半晌,忽然扭过头:“不给算了。”   “还学会撒娇了?”瞿平戎失笑,勾了一下他的下巴,“求人办事也没个好态度,也就我吧愿意捧着你。”   林峭好笑地揉揉额角:“到底行不行?”   “行啊。”   瞿平戎笑了,他今天没有穿军装,只穿了家常的t恤和牛仔裤,乍一看就是个英俊的大男孩,这一笑竟然有些爽朗的味道:“林主任头一回和我开口,有什么不行的,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得给你摘。”   林峭忽然一愣,在瞿平戎看不到的地方,耳根竟然慢慢红了,他把头转向窗外,一直到回家,都没有再说话。   瞿平戎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当晚一个电话就帮他要到了那个研究人员的姓名电话和住址,第二天下午林峭请了半天假,按照瞿平戎给的信息找到了那个叫应如椿的研究人员的家。   这是老城区一个喧闹的旧街巷,临街的楼房外观陈旧不堪,对面的市场人声鼎沸,街道上不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住起来想必不会很舒服。   林峭从出租车上下来付完了钱,忽然看到路边停车位刚刚停好的一辆白色轿车上下来一个男子,背影十分熟悉,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江军医?”   男人回过身,竟然真的是江别,他惊喜地向林峭走了过来:“林主任,你怎么会在这儿?”   又上下打量他一番:“看样子你身体最近修养得不错。”   林峭微笑一下:“有劳江军医惦记,我身体还好。你怎么在这里?”   江别随口道:“哦,我来看望我的一个……算是老师吧,你呢?”   “我来找人。”   说罢将手机上的地址递到他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江别一看那上面的地址就一拍大腿:“哎!那我大概能够猜到你是为什么来的了,实不相瞒,应如椿就是我的老师,你……是为军区的那件事?”   说完自己先疑惑,就算林峭和瞿上校结了婚,按理这件事应该也麻烦不到林主任啊……   林峭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单纯对应先生有些好奇而已,我也知道我这么突然来访有些冒昧,正好碰到了江军医,能麻烦你引荐一下吗?”   “行啊。”   听说他不是为了军区的事情,江别明显轻松不少:“跟我来吧。”   说着便带着林峭向楼上走,楼道光线阴暗,满是灰尘,两人一路步行到六楼,江别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掏出钥匙开了门,只见狭小的客厅了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外卖和纸盒,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生活散漫的人。   江别有些不好意思:“我老师就是这样的,生活白痴,不过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天才,天才嘛,都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又笑着看了看林峭:“就像你一样。”   林峭:?   不等他反驳,江别便大声喊到:“老头,是我来了,还带了新朋友过来,你还不出来见见客人!”   过了半天,才从卧室响起拖鞋拖沓的声音,一个年过半百头发已然花白的男人披着睡衣,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打着哈欠:“不是说了不要随便带人过来,这几天那几个警察已经要把我烦死了,你小子……”   他的话在看到林峭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与落魄外表完全不相符合的过分明亮的眼睛骤然睁大,像是看到了自幽冥归来的故人,半晌颤抖着嘴唇:“你,你,你是……”   林峭颔首:“应前辈你好,我是林蘅的儿子,林峭。”   ……   十五分钟后,混乱不堪的客厅被勉强开拓出一片可以下脚的地方,江别在厨房烧水泡茶,林峭和应如椿在沙发上相对而坐,从刚才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林峭,不住喃喃:“像,真的太像了……就算今天我是在大街上看到你,都能一眼认出你是林蘅的儿子。”   不光是外貌,还有那种不似凡尘中人的气质,应如椿这辈子只在这对母子身上看到过。   林峭看着他,轻声道:“那想必前辈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了?”   应如椿的眼神一震,神情灰暗了下去,他的把脸埋进掌心,想要遮住眼睛里的悔恨和痛苦,这悔恨日日夜夜折磨了他二十几年,直到今天才能终于说出口。   “是。”   他的嗓音颤抖:“是我害死了你母亲,我配制出了能够让omega二次分化成beta的药,但是有很大风险,一直找不到试药的志愿者,你母亲那个时候想要和你父亲离婚,却苦于没有办法摆脱信息素和标记的影响,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找到我想要做第一个试验者,我那个时候也是疯了,就这么把药给了她,没想到她会……”   应如椿的肩膀不住颤抖,五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林峭犹豫半晌,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慢慢沉声说:“不,你没有害她,我看过法医的尸检报告,我母亲的死因确实是平衡信息素的药物摄入过量,并不是因为你的药。”   “什么?”   应如椿骤然直起身,连连摇头:“不,不,信息素暴动是这种药可能出现的副作用之 一,林蘅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吃了那么多平衡信息素的药,才会死亡的 。”   “不。”   林峭摇头,笃定道:“她并没有吃你的药,因为我母亲过世之后,我在别墅后树屋里,发现了那盒药剂。”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透明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的玻璃管装着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浅蓝色药剂:“我是通过对那几个军人注射的催化剂进行成分分析发现那批催化剂的成分和这支药的成分百分之七十相似,才怀疑它们出自同一人之手,猜测你当年想要研制的并不是什么能够提升力量的信息素催化剂,而是能让人二次分化的分化药剂,我母亲就是第一个试验人,而当年我母亲死后,你以为自己实验失败,加上受不了以为自己害死人的打击,就离开了研究院,对不对?”   “可是……”应如椿失魂落魄一般,“可是我当年给了她四支分化剂,按照剂量,这种药两支就能起作用,我给了她四支……”   “什么?”   林峭皱起眉:“可是如果根据尸检报告,我母亲的生殖腔和腺体都没有任何变化,警察也没有从她的房间里搜到除了她常吃的抗抑郁和平衡信息素的药物之外的其它药。”   如果当年林蘅拿到四支分化剂,将其中的一半藏在了他们母子二人小时候玩藏宝游戏常去的树屋里,那么剩下的两支呢,她那么想和贺沅乡离婚,为什么没有注射?   无数纷乱的线头在脑海里发散开来,林峭一时抓不到头绪,只好先抛到一边,把手轻轻放在应如椿的肩膀上:“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你的分化剂已经研制成功了,因为……”   他停顿一下,晃晃手里的玻璃管:“这支并不是你当年研发的分化剂,而是我后来重新改进的。”   三十秒后,应如椿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峭:“你……!”   正在这时,江别从厨房泡好了茶出来,却见林峭站起身来:“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多打扰了。”   他看着应如椿的眼睛,神情真诚:“应前辈,无论如何,我和我母亲,都很感激你。”   江别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纳闷:“诶你怎么就走了?我这茶刚刚泡好……”   林峭歉意说:“下次再喝。”   “行吧那我送送你……”   两人走到门边的时候,应如椿忽然叫住了林峭,他吞吞吐吐,终于开口:“小林,如果有时间,你能再来看看我吗?”   林峭回身,微笑点头:“当然。”   江别把他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林峭从阴暗的楼道走了出来,只见街上尘埃飞舞,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从破落的街道驶过,惹得旁边的小商铺一个嗑瓜子聊天的老人惊呼一声:“哎呦,我还是第一次在这条街上见到这么气派的车,这牌子得几百上千万吧!”   另外一个老奶奶“觑”了她一声:“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我早二十年就见过了,和这一个牌子的,车牌号比这辆还要好,00002,厉害吧!”   林峭的脚步骤然顿在那里,转而向那间小商店走过去,从冷柜里拿出一瓶水,一遍付钱一边问:“奶奶,您真的在这条街上见到车牌是00002的和刚才那辆车一个牌子的汽车?”   一听到这个话题,那个奶奶就来劲了:“见过啊,就停在对面的巷子里,停了两个多小时呢,也不知道来这儿干什么……”   林峭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您还能记得是哪一天吗?”   他问出这话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时间实在过去太久了,没想到老奶奶却不假思索:“应该是七月十六号。”   旁边的老奶奶立刻拍了她一下:“得了吧你,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能记得是哪一天?”   “怎么不记得了?那天是我孙女小升初考试发榜,考了她报名学校的第三名,诶呦给我高兴的呀,我就是死了都记得……”   然而从听到那个日期之后,林峭就再也听不进任何话了。   七月二十六号,正是他母亲死的前一天。   而那个车牌,属于他父亲。 第15章   深秋天气已经很冷了,室外连呼吸都会呵出白汽。   月光透过萧疏的枝头斜射入树林,被切割成道道斑驳的色块,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树林里,一道歪歪斜斜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踩在层层落叶铺就的地面,发出“咔嚓”的声响。   这个人看上去好像是喝醉了,没有目的一般地向前走,唯有头向上扬起,直愣愣地看着高处,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一直到树林深处,连月光都很少能够触及的地方,他才停了下来,茫然地转着圈。   “轰”地一声响,原本平整的地面突然塌陷,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四周寒鸦惊散,粗噶叫声中一道血迹直抛向天复又落下,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底呈十字竖着一排一米多的钢锥,正泛着冰冷的光,而那个男人仰面躺在上面,不知多少根锐器刺入他的皮肉,鲜血已经染红了精致剪裁的西服,其中一根钢锥正好穿透他的咽喉,喷涌的鲜血沿着钢锥落入土地,月光下双眼直直看着天空。   已然是死透了。   一个小时后。   时隔二十年,警车再次开进这座世外仙境一样的庄园,案发周围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了,担架上的死者身上蒙着白布,死者已经确定是本市知名企业家贺沅乡。   法医正在做现场鉴定,警局外勤人员在进行勘验留证,死者的妻子周寻芳和次子贺冰嚎啕的哭声响彻树林,如果不是民警拦着劝慰,几乎要扑到贺沅乡身上去。   只有林峭站在尸体五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他少见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扣到最上面,管家拿了一个羊绒毯子披在他身上,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毛毯边缘,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一个警员走向警车边站着的男人,干练道:“队长,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死者死于利器造成的穿透伤,目前现场没有发现任何除死者之外的指纹和脚印。”   “另外,经过刚刚向那位管家确认,这个坑是快三十多年前修建庄园时为了捕捉野兽和防贼挖的,已经弃置多年不用,上面本来是有一个木盖防止有人误入的,木盖已经在二十米远的地方找到了,而且原本里面肯定没有这些利器。”   被他叫做队长的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应该是经常出外勤的缘故,头发理得很短,肤色呈现健康的小麦色,双眼瞳仁深棕,眼神锐利,薄薄的单眼皮更显得有些凶相。   这是京城公安局刑警队队长良辅,三十二岁,出了名的硬点子,虽然还很年轻但已破获不少大案要案,据说只要有他在就没有抓不到的凶手。   此时他双手抱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忙碌的下属,忽然眉头一皱,走到坑边半蹲下身,只见厚厚的树叶上,落着一只已经死去的蝴蝶。   他亲自戴好手套把蝴蝶用证物袋装好,然后举起来仔细观察,只见月色下,蝴蝶紫色的翅膀反射着粼粼波光,看上去十分奇异。   他将证物袋交给旁边的警员让他回去找人鉴定,这时一名女警匆匆跑了过来,冲良辅请示:“队长,那边有个人说自己是死者儿子的配偶,一定要进来。”   只见不远处的警戒线外,瞿平戎一身深蓝军装,皱眉不耐地等在那里,管家见了上 前,和气恳求:“良队长,那确实是小林的结婚对象,请让他过来吧,小林身体不好,这种情况,需要有人陪着。”   良辅点了下头,女警便做了一个放人的动作,瞿平戎拉高警戒线,矮身钻了进来,只见他迈着长腿踩过厚厚的落叶,步履匆匆却依然稳健,他没有戴军帽,英俊的五官在月色中越发轮廓深刻清晰,就这样如同天降的神兵,几步就到了跟前。   良辅扫了一眼他的肩章,一句“上校”还没出口,瞿平戎已经越过他看了两眼贺沅乡的尸身,没有更上前,转而将犹自怔怔看着父亲尸体的林峭揽进怀里,布满枪茧的手轻柔捂住林峭的眼睛,声音低沉像是安抚又像是蛊惑:“别看,林峭,不要看,闭上眼睛,我带你走。”   那一瞬间林峭觉得有些恍惚,他好像回到了六岁那年的夏天午后,亲眼目睹母亲的冰冷的尸体,只不过这一次,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瞿平戎亲昵地蹭蹭林峭的鬓角,声音几乎温柔:“不要害怕,我在,我带你走,相不相信我?嗯?相不相信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林峭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便将人抱起来,又把怀里人的头轻轻按进自己肩窝,不顾现场的道道目光,将周寻芳母子的哭声远远甩在身后,每一步都沉稳坚定,好像披荆斩棘无所不能的战士从战场上带回唯一珍视的宝物。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周寻芳母子和警察们也回到了别墅中,中途周寻芳已经晕了一次,正无比虚弱地靠在贺冰身上,不住地流眼泪。   她看上去确实很伤心,保养得很好的脸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两个警员正围着他劝慰顺便讯问一些情况。   良辅走进客厅,目光没有被满室富贵和嚎啕的受害□□儿吸引,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被军官带走的年轻人身上,只见林峭坐在沙发一角,比起周寻芳和贺冰的哀恸,他似乎太过于平静了,除了被警察问询的时间之外都一言不发,手里握着一杯热水却没有喝,任凭氤氲的热气将他的脸笼罩得有些模糊。   他身上的毛毯已经换成了军装外套,但是瞿平戎的衣服太大了,林峭整个人窝在里面,更显得清瘦不堪,然而这并不影响他那令人过目不忘的容貌,良辅刚刚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和他的父亲并不相像,他的眉浓而秀长,眉尾下压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不显得过分柔和也不会太过锋利,眼眸乌黑眼尾略长,仿佛毛笔淡扫而过,唯有鼻梁挺直,中和了秀美的五官。   他似乎身体不太好,形状优美的嘴唇颜色很淡,皮肤过分的白,尤其刚刚经历了杀人现场,越发面孔雪白眸如点漆,简直像是个玉雕成的人。   此时林峭抱着被子双眼向下,长长的睫毛若有所思地垂落,伴随着眨眼的动作时而轻轻颤动一下,不知为何让他想起刚刚那只蝴蝶的翅膀,如果还活着的话,扇动起来大抵也是这个样子。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林峭抬眼向他看了过来,眼底平静无波,良辅不知为何从心底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走过去点了下头:“林先生请节哀,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在场的大家能够和我们回警局做一趟笔录。”   林峭没有说什么,他身边的瞿平戎眉头一皱,给了简单的两个字:“不行。”   “我夫人身体不好,受了惊吓,我要带他回去。”   良辅居高临下地看着瞿平戎,后者半抱着林峭和他对视,丝毫不落下风,只听良辅声音冷冷:“上校,我很尊重您为联盟付出的一切,但是也希望您能够理解我们办案同样是为了维护联盟的秩序,保护每一个联盟人民的安全。”   “所以,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毕竟这里不是军区。”   却见瞿平戎挑眉:“是么?”   他的话音刚落,良辅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竟然是他们局长打来的,良辅走到一边接了,没多大会儿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冲身边的助手一点头:“准备现场笔录设备,就在这里问。”   警员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立刻答应去了。   这没有办法,因为瞿平戎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不仅是联盟五大司令之一瞿连铮的独子,本身也战功赫赫,半年前还在西南军区餐风饮露,二十七岁就是上校级别的军官,哪怕他们厅长在这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林峭本身就是国研院的高级研究人员,肩负了不知多少国家级机密信息,确实十分棘手。   却见林峭放下水杯,轻轻拍了下瞿平戎的手背,轻声冲良辅说:“他只是脾气急,良队长不要见怪,我们会配合队长工作的,为了节省时间,管家,请您带着几位警官去各个房间搜查证物,我不经常回来,只知道我父亲经常工作的地方是二楼书房,重要的文件和最近联系人的信息应该都在那里,其他的,你可能就要问他们两个了。”   贺冰听了这话立刻站起身来,指着林峭撕心裂肺:“爸爸一定是你杀的,怎么平常都好好的,你一回来就发生这种事情,一定是你嫉妒爸爸疼爱我,所以才杀了他!你这个扫把星!警官,你一定要好好查查他!”   “注意你的言辞。”   只见瞿平戎长眉一凛,S级alpha的威压立刻横扫整个客厅:“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坐下闭嘴,不然我可不在乎这里有什么人。”   SA的压迫感不是虚的,别说贺冰,哪怕在场的几个警察都有点受不了,良辅抬起手来:“贺先生,请您冷静,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还家属一个公正的,在此之前,请您保持冷静。”   说完按便照林峭说的,让几个警察跟着管家去搜查房间,自己则带着几个人继续做笔录。   今天原本是贺沅乡在这个别墅里举行家宴,还特意叫了林峭回来,他似乎心情不错,多喝了几杯,中途离席去接了个电话,谁知半个多小时都没有见人,管家和几个佣人去找,就在树林里发现了贺沅乡的尸体。   知名富豪惨死在自家庄园,整个庄园里除了佣人只有和前妻生的长子,续弦的现任妻子和儿子,这种掺杂着血腥、伦理、富豪秘辛的案件如果不好好处理,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良辅已经吩咐人封锁消息,如果媒体介入,必定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大约二十分钟分钟之后,一个警察手里拿着牛皮纸文件袋从二楼下来,冲良辅道:“在贺先生的保险箱里发现了一份遗嘱。”   听到“遗嘱”两个字,周寻芳和贺冰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死死盯着文件袋,像是看着自己的命根子。   良辅就在这样的注视中打开遗嘱,周寻芳和贺冰立刻凑了过来,大约三分钟后,周寻芳突然大哭起来,捧着心口眼泪直流:“老贺啊,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只是你怎么就这么命短,到底是谁害了你啊!”   说完拉着良辅的胳膊:“警官,你可要给我们孤儿寡母作证,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老贺名下所有的遗产都归我和冰冰,没有第三个人的份儿!”   良辅看向林峭:“是的林先生,这份遗嘱上面,贺沅乡先生的确声明要将所有遗产留给周女士和贺冰先生,并附有公证书,不出意外,这份遗嘱是有法律效力的。”   这下所有警察看林峭的眼神都有些复杂了,纷纷在心里谴责贺沅乡的薄情,无论怎样,偏心到一分钱都不给和前妻生的长子留实在是太过分了。   没想到林峭还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抱着胳膊悠悠开口:“警官,您不用同情我,事实上,我对他那点钱也没什么兴趣。”   却听到贺冰冷笑一声:“你少在这里装清高,告诉你,这份遗嘱公证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遗嘱的效力千真万确,今天这么多警官在这里,你别想着可以靠什么人的势力颠倒是非!”   说着着重看了瞿平戎一眼。   “哦?”   瞿平戎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么说来,你很早就知道遗嘱的内容,那么就不排除是为了尽快继承遗产或者害怕贺沅乡反悔而杀人喽?”   “你说什么?”   贺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却见瞿平戎一笑:“在场大家都知道,继承人为了尽快继承遗产杀害被继承人的案子可不在少数,你刚刚指责林峭,那我想问,在不知道遗嘱内容的情况下,林峭为什么要杀他父亲?哪怕是偏心,贺沅乡薄待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也知道贺沅乡的财产不会留给他,他杀了贺沅乡,让你们母子尽快继承遗产吗?”   “你!”   贺冰自悔失言,却一时想不到话来补救,事实上,自他脱口而出遗嘱公证的时候自己在场,所有警察便被触动了敏感线,看向他的眼神都严肃起来。   后面笔录环节,警察的对周寻芳和贺冰的盘问就更加仔细了起来,之后又从贺沅乡的书房搜查了一些生意文件,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同样的,周寻芳和贺冰的房间里也没有发现什么能算作线索的东西。   因为有瞿平戎在,加上刚刚的插曲让警方的怀疑对象转向贺冰,对林峭做完了笔录之后便允许瞿平戎带人离开。   贺冰十分不忿:“凭什么他可以走!就因为这个姓瞿的吗?你们这些警察也太势力了!”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反而因为出言不逊还被警员训斥了两句,贺冰只能眼睁睁看着瞿平戎将林峭从别墅带走,从视线里消失。 第16章   浴室里水汽氤氲,林峭整个人泡在浴缸里,冰冷的四肢被热水浸泡得重新有了知觉,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瞳仁漆黑得仿佛没有焦点。   瞿平戎坐在浴缸边沿,拿着毛巾替林峭擦拭身体,柔软的毛巾拂过细腻的皮肤,留下湿润的痕迹,半晌,是林峭开口,声音轻得能随水汽而飘散:“瞿平戎,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瞿平戎沉默一下,把手放在他的头顶:“想哭就哭吧,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在我这里,偶尔做一次小孩子也没有关系。”   看着林峭苍白冷峻的侧脸,他停顿一下,小心问:“还是,你希望我出去?”   “不。”   林峭条件反射般的抓住他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反常,然而依然没有放开。   他抬头看着瞿平戎,眼神依旧平静,嘴角甚至有些许自嘲般的笑意:“如果我说,我并不想哭,一点都不想,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不知为何,瞿平戎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他张张嘴,良久扯出一个笑来:“没有的事,如果我是你,说不定还会觉得高兴呢。”   他絮絮叨叨的:“没关系,咱不要他的钱,我的工资养活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要是嫌弃也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你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跟着我相依为命了。”   林峭弯了一下唇角:“好啊。”   看着那人孩子一样的笑容,瞿平戎心中一动,勾了一下他的手指:“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林峭照常去上班,国研院的人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有周主任从瞿平戎那里得到了消息,亲自到他的办公室送了些水果,欲言又止地拍拍林峭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走了。   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行政部门的工作人员突然敲门进来,气喘吁吁道:“林主任,外面来了一堆警察,说要见您。”   庄言立刻站了起来,大惊失色:“什么?警察?是不是搞错了?”   林峭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冲那个行政人员点了下头,解释说:“我爸昨晚死了,他们找我了解一下情况,没关系,让他们进来吧。”   又冲庄言道:“可能要麻烦你回避一下。”   庄言和行政都被林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吓傻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面面相觑打开了门,只听走廊传来周主任的高声寒暄:“警察同志好哇,这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话音刚落,周灼识领头,良辅带着四名刑警便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林峭礼节性地站起身来,看着良辅:“良队长,请问有什么事?”   良辅身后的一名娃娃脸的年轻刑警手举着一份公安机关的文书,严肃道:“我们在贺先生的办公室发现了另外一份日期在一周前的遗嘱,上面的遗产继承人是你,林峭先生。我们问过律师,这份遗嘱订立的时候你就在当场。并且我们还发现了你和贺先生签署的一份内容为合伙开设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合同,所以我们希望能和你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么,开公司当然是为了赚钱啊,警官您有什么问题吗?”   林峭温和地向他询问。   “我们调查过,你名下继承你母亲和外公的财产比贺沅乡要多得多!”   却见林峭笑了一下:“可是谁会嫌钱多呢,这又怎么了?”   “这些都没有问题。”   只听良辅道:“问题是你明明知道自己才是贺沅乡的遗产继承人,为什么在昨晚向我们隐瞒,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林峭轻轻耸肩,“昨晚我被吓傻了,一时给忘了。”   “这种鬼话你骗七岁孩子呢!”   年轻刑警大声说,随即展开手里拿着的文件:“这是我们的传讯令,你不想说没关系,可以回去和我们慢慢说。”   “好吧。”   林峭只在那张单子上扫了一眼,就要去拿外套,周主任接过来看了看,脸上犹自挂着待客一样的笑容:“容我说一句,小林是贺先生的亲生儿子,贺先生当年生意起家也靠林家帮扶很多,遗产留给小林不是人之常情么,他们父子虽然之前关系有些冷淡,但父子哪有隔夜仇,最近这段时间,关系缓和多了,还一起吃过几次饭呢,连我这个上司都知道,警官因为这个就要怀疑小林,是不是太儿戏了?”   “而且。”他呵呵笑了一下,“国研院是国家科研重地,林峭是我们的高级研究人员,他知道的机密,随便一个泄露出去都可能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很抱歉,我不能让你们随便带走他。”   良辅的目光始终盯在林峭身上,像要从中读出什么信息一样,听了这话薄唇动了动:“不止如此。”   “我们还在贺沅乡先生的体内发现了一种致幻药剂,这种药剂和市场上流通的任何一种都不相符,所以我们想要确认一下,这种药剂是否出自生命科学研究所的林副主任之手。”   良队长从部下手里接过另一张文书,转向周灼识:“这是搜查令,我充分理解您的心情,但也希望您能相信我们公安人员的素质,绝对会对国研院的机密严格保密,希望周主任给予配合。”   “这……”   周主任看了一眼林峭:“这样吧,反正你们也要搜查这里,不如你们先搜,如果搜出什么,再带走他也不迟。”   又叫了招手一个林峭手下的研究员,让他配合警官去搜查。   良辅目光冷冷:“我知道您在等什么,但是没有用,我们当然要先对这里进行搜查,但是无论如何,林副主任都要和我们走一趟。”   他做了个手势,两名技术人员便和庄言一起去了实验室,剩下的两个在办公室里翻翻捡捡,整整一个多小时,周灼识坐立难安,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咒骂谁,林峭给周灼识和几名警察各倒了一杯茶,便把庄言叫了进来,当着良辅的面慢慢悠悠给他交代后面的工作安排,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一个小时后,办公室里的翻检动作渐渐平息,刚刚去实验室搜查的技术人员也回来,面色沉重地冲良辅摇了摇头,良辅并不意外,起身冲林峭做了一个手势:“既然如此,林主任,请吧。”   周灼识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峭制止,他将外套披在身上,就要跟良辅走,然而就在这时,从门口传来一声冰冷严厉的声音:“我看谁敢带他走。”   伴随着军靴踏地的声音,瞿平戎大步走进办公室,挡在了林峭身前,与此同时,周灼识松了一口气。   良辅看着瞿平戎,十分冷静:“瞿上校,刑警队办案,手续齐全,任凭你是谁也不能阻拦。”   他姿态沉着:“一直听说瞿总司令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相信他不会愿意看到您仗势欺人为所欲为的样子。”   “哦?拿我爸来压我?”   瞿平戎挑起一边眉,笑得放肆:“良队长,你可能忘了,他是上校级别的军属,身份特殊,从来就不是能随便你们说带走就带走的,更何况,”他停顿一下,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抖开,“还是军区刚刚审批下来保密级别3S项目的负责人,你想带走他,先让你们局长向省厅递报告,之后由省厅向公安总署,公安部向军委这么一层层请示上去,最终由军委决定是不是批准你们带他走。”   “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和军区正在查办的那几个窃取国家机密,偷越国边境的人是一伙的。”   他向良辅走了一步,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冷声道:“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除非我点头,否则没有人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带走我的人。”   良辅面色一变,接过那份文件看了一下,果然抬头落款印章俱全,上面明晃晃写着林峭的名字,按照规定,3S级别保密项目的工作人员,没有经过批准,警方确实是不能随意传讯的。   他身后的年轻刑警明显压不住火气,就要上前:“我说你们军区欺负人是不是!这是徇私枉法,我要向上面告你!”   “去啊!我等着。”   瞿平戎毫不在意:“要怪,就怪你们没长林主任的脑子吧。”   “你!”   那个刑警冲上来就要动手,却被良辅冷声呵止,他深呼出一口气:“收队。”   “队长!”   “我说收队听不见吗?!”   良辅一声令下,没有人再敢多话,几个警察狠狠瞪了瞿平戎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良辅环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人,然后走到林峭身边,微微点头:“林主任确实长了一个天才的大脑,但我们公安也不是吃白饭的,我会继续收集证据走请示流程,林主任,再见。”   说完转身离开。   剑拔弩张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周灼识和庄言同时抬手擦了擦汗。   瞿平戎和周灼识打了个招呼,便带走了林峭。   回到家之后他把林峭安顿在床上休息,俯身轻声问:“想吃什么?我去做。”   见林峭不说话,自顾念了两个菜名,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便要去做,走到门边的时候却突然被林峭叫住:“瞿平戎。”   “嗯?怎么?你想吃别的?做个汤好不好啊?”   林峭的声音带着深秋的冷寒:“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   瞿平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大步走回到林峭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林峭起身,轻而易举地从衣柜的抽屉里摸到一把钥匙,俯身打开了床头柜第三层,从里面拿出一沓子文件,上面赫然写着离婚协议。   那是林峭生病那次,陆双成甩给瞿平戎的。   此时林峭把那份协议递到瞿平戎跟前:“把字签了,我们离婚。”   瞿平戎看着林峭,没有一丝表情的脸看上去让人心生畏惧:“你确定?”   林峭点头:“既然已经拟好,就不要白白浪费。”   “好。”   瞿平戎接过协议,然后当着林峭的面一点一点将那份协议撕成碎片,雪白的纸张纷纷扬扬坠落在地,他狠狠咬着牙:“我藏起这份协议,不是为了和你离婚,而是为了不和你离婚。”   “真不愧是我妈的心肝宝贝。”   瞿平戎指着自己:“林峭我就不明白你们他妈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什么了,高兴了就把我拉来结婚,不高兴就一脚踢开,老子为了你,连军区的文件都敢伪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结婚工具是吗?”   他握着林峭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可是我的心是他妈肉长的!”   就是这样我才要和你离婚,和我在一起只会拖累你的前途,林峭想和他讲道理,所有话却在下一秒狠狠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一滴眼泪从瞿平戎寒星一样的眼眸滴落,重重砸在了地上。 第17章   像是一根冰锥刺入心脏,林峭惊得说不出话。   他下意识去摸瞿平戎的脸,却被甩开。   瞿平戎胡乱抹了一把脸,偏过头不去看他,咬牙狠声道:“林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全当你刚才是发疯,我不和你吵,你他妈就在这儿给我好好冷静一下。”   说完大步离开,过了几秒钟,只听“砰”地一声,隔壁客房的门被重重摔上,房间里只剩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过了很久,林峭依然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矮下身,亲手把一地的纸屑一片一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掏出手机播了个号码。   完蛋了,林峭绝望地想,他怎么把人弄哭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陆双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林林啊,怎么了?”   “我……”林峭难得支支吾吾,说话的时候食指和中指并拢狠狠揉着眉心,直到泛起红痕,“双姨,我,我好像……把瞿平戎惹生气了……该怎么办?”   “生气了?”   陆双成一秒钟都没耽搁,干脆利落道:“孩子生气了不要紧,打一顿就好了!”   “这……”林峭瞪大眼睛。   这不太好吧……   再说他也打不过啊。   另一边的陆双成笑了:“怎么,你是想哄哄他?”   林峭半边脸已经烧红了,额头抵着墙,想借凉意冷静下来:“嗯……”   “哎呦,你看你们两个,小朋友似的。”   陆双成笑着抱怨:“你要是真想哄他,就下厨随便给他做顿饭,这孩子从小就挺好哄的,每次闹脾气,一到了饭点就忘了。”   “我知道了,谢谢双姨。”   半个小时后,林峭端着一个托盘,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客房的门。   瞿平戎把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语气冷硬:“干什么?”   林峭刚想说话,就被他冷笑着打断:“怎么,又是来和我谈离婚的?你那工资卡上的钱想分我多少啊,够赔我的精神损失费吗?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   林峭尽量维持平静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终于叹口气:“算了,我就知道我不该下厨的。”   话音落地瞿平戎霍然打开门,这才看见他手中那黑胡桃木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旁边的筷架上放着配套的汤匙和筷子,碗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泡面?   说是泡面但其实是煮的,还精心打了一个荷包蛋,虽然煮的只剩了半个,旁边放了一小把香菜试图掩盖。   在瞿平戎的目光注视下,林峭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扭头就要走,却被一手拦住,那人狐疑道:“你做的?”   林峭点点头,刚想说要不我还是给你点外卖吧,就听头顶有人哼笑一声,接着手里重量一空,瞿平戎接过托盘转身进了房间。   两分钟后,林峭看着埋头吃面的瞿平戎,试探问:“好吃么?”   说实在的很一般,瞿平戎想他肯定是连什么时候放鸡蛋不会散都不知道才会弄成这样,然而幸好这只是泡面,林主任发挥了严谨的科学精神,每一个步骤都用尽了做实验般的小心,按照说明上的严格配比,恨不能放多少水都拿个量杯过来,因此虽然一般,倒也没有到不能下咽的地步。   因此含糊道:“凑合吧,放在外面肯定要饿死的地步。”   他没好气看林峭一眼:“现在知道我每天伺候你吃喝多费心了吧。”   结果养出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眼狼小没良心,真是想想就气到肝疼。   林峭垂下眼睫:“对不……”   “行了。”   瞿平戎几口把面吃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我不想听这个,就想知道你怎么想的,还想和我离婚么?”   林峭闭了闭眼:“你不应该为了我伪造文件,就让他们带我走也没有什么的,这太不理智了。”   “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事都要拿那弯弯绕绕的心思想一遍?我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不要想着离开我,林峭。”   瞿平戎握住他的手,掌心炙热,因为没有掌握好力度,疼得林峭瑟缩一下,便又放轻了力道,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你看,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就和你结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不知道怎么对你好,我知道我有时候很让人生气,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学会的。”   “不要这么说。”林峭心中一阵酸涩,“刚刚是我说错话了。”   “知道错了就好。”   瞿平戎笑了一下,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林峭,我能保护你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保护你的,你知道么?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能够保护你远离灾厄纷扰,这个人只能是我,只有我。”   像是忽然被人攥紧了心脏,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将他的心脏填满,瞿平戎从林峭那一贯漠然的眼睛里看到一抹悲哀:“如果我从来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样子呢?如果真实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林主任呢?”   “什么真实不真实。”   瞿平戎按住他的后颈,把他按向自己:“林峭,你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肉,都是属于我的,不论是黑是白,都是我的。”   “因为我……”   他的话没有说说完,因为林峭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显然林主任不仅不会做饭,还不怎么会接吻,他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主动亲瞿平戎,那简直不能叫吻,说是咬还差不多,牙齿磕磕碰碰,嘴唇还有些颤抖,瞿平戎由着他发泄完了,才夺回主动权,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林峭的手臂勾在瞿平戎的脖子上,腰被掐着不能动,电话不适时地响起,瞿平戎说:“我之前叫了外卖。”   林峭眼神一闪,便见他单手回了个信息,接着在林峭耳垂舔了一下:“先放着,等我吃完再说。”   俯身咬上了他的脖子。   等到夜色已深,林峭才终于吃上他的外卖,瞿平戎裸着上身,只穿一条家居裤,把刚热好的海鲜粥一勺一勺喂给他。   昏暗的夜灯下,瞿平戎平整的腹肌上纵横着一道伤疤,看上去已经很久了,痛苦早就不再,却隐隐昭示着那遥远的战火硝烟。   “是三年前在西南留下的,枪伤,差点没死外面。”   瞿平戎扯过纸巾替他擦了擦嘴,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林峭抬手,指尖似有若无地落在那陈年旧疤上:“不是说不会受伤的么?”   “遇到你之后就会了。”瞿平戎不假思索。   林峭一愣,手指不自觉垂落,只听瞿平戎“嘶”了一声:“别招我啊,你是不是不想睡觉了。”   又不正经地笑了:“心疼我啊,亲亲就不疼了。”   林峭思索一下,俯身在那伤疤上落下一个吻,温热的嘴唇带来些微的痒意,轻飘飘的呼吸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唤起致命的欲想。   瞿平戎:艹!   为了防止自己不在的时候良辅把人带走,第二天瞿平戎替林峭请了假,吃完早餐之后不顾林峭的反对,把人抱上副驾驶用安全带绑好,之后径直去了军区。   路过大门口的时候还特意降下车窗,跟哨兵炫耀他今天带老婆来上班,林峭面无表情低头用手机处理线上工作,接受了道道注目礼。   瞿平戎把林峭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按着人肩膀让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从家里带的水果牛奶零食,又翻出一个平板,之后拍拍他的背:“行了,你男人要去工作了,给我好好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听见没?要是我回来看不见你,有你好看的!”   又指指自己的脸:“不给一个临别吻吗?”   林峭嘴角抽了抽:“少看点偶像剧吧,尤其不要和庄言交流片单了。”   瞿平戎:……真是个不解风情的beta。   他抱怨两句,吩咐警卫员好好看着上校夫人,自去开会了。   散会之后,瞿平戎一心往办公室跑,被刘上将从后面叫住,后者把他拉到僻静的楼梯拐角,严肃道:“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哎呀什么怎么回事,我不就带家属上个班么,你激动什么,嫉妒啊?”   “臭小子少给我避重就轻,你偷军区公章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要不是我帮你压着你现在都被停职审查了你知道不知道!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刘仲诚一脸恨铁不成钢,抬手就往瞿平戎头上抽,瞿平戎躲了两下不躲了,理直气壮道:“我那不是着急么!贺沅乡死了,那几个不长眼的警察天天盯着林峭,差点就把人带走了,我能怎么办?”   刘仲诚手拍得直响:“不就是个正常传讯吗?你小子发的什么疯?”   “不行!你看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能受得了审讯吗?万一那帮条子刑讯怎么办?他要是病了,饿瘦了,谁来赔?”   “什么条子,你管谁叫条子?”刘仲诚快气冒烟了,“他姥姥个腿的那是你同事!”   瞿平戎瞪起眼:“我不管,老子为国单身二十七年,好不容易讨了个老婆,当然不能让人给我拐跑了。”   “你!”   刘仲诚摸着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最终一摆手:“算了。”   他指着瞿平戎:“我告诉你,文件的事情我只能暂时帮你遮掩过去,公安那边已经在向上面打申请了,这件事过不了几天就会被你爸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不是儿戏,你要是想被瞿总司令打断腿你就继续作吧!”   瞿平戎不屑冷哼:“我知道了,走着瞧吧。”   接下来几天,林峭都被强行带到军区上班,警察那边暂时没有找他,倒是周寻芳和贺冰得知遗嘱之后试图在他小区门口闹事,被埋伏在周围监视的便衣和保安按住,扭送进了派出所批评教育。   这天瞿平戎去出任务,林峭在他的办公室用笔记本电脑和庄言沟通实验室那边的项目推进情况,电话突然震动一下,收件箱里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方便见一面吗,林主任。我是良辅。   林峭随手回复之后,便按熄了屏幕。   好。 第18章   茶馆二楼,僻静的隔间角落里。   良辅一手端着已经冷掉的茶,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子上摊开的大堆资料。   贺沅乡别墅的书房里,除了那份已经失效的遗嘱,只剩下一些资产证明和文件,公司的办公室中也是一样,除了新立的遗嘱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在对贺沅乡社会关系的调查中,发现他不是京城本地人,也没有其它故乡亲属在这里,贺沅乡的生意做的很大,其中不乏一些不能见人的商业纠纷,但是所有的生意往来伙伴,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就是没有作案动机,基本都被排除在外,别墅里的监控显示,案发当时庄园的佣人都各司其职,家宴上除了贺沅乡之外的三个人都在餐厅中,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任何人的杀人嫌疑。   案件陷入僵局,目前所有突破口,似乎都指向了……他的铅笔在纸面虚虚划过,最后落在一张证件照上——那个文弱却聪明的beta。   林峭拥有独立制作出致幻药剂的能力,而树林里的捕猎坑,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庄园的人也不可能如此熟练利用,并且他们在庄园所有监控器里都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员出入,说明凶手对监控死角非常清楚,能够完美躲避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布置凶案现场,这一切条件林峭都完全符合。   只是为了遗嘱而杀人的动机看上去合理,在他身上却非常站不住脚,林文隽和林蘅去世之后,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林峭,他明面上拥有的资产是贺沅乡的十数倍之多,甚至有一个专门的家族信托办公室为他一个人打理财产,而如果是为了父子关系,警方了解到,贺沅乡多年以来的确对长子很冷漠,但这冷漠不是一天两天,林峭也早就独立有了自己的事业,甚至成了家,怎么会在父子关系缓和的时候突然选择杀人呢?贺沅乡又为什么突然改变遗嘱把财产留给不受宠的长子?这是不是和那份两人合作开公司的合同有关系?   最让良辅费解的一点,林峭明明知道很快就会被拆穿,为什么在杀人案当晚,他们在贺沅乡书房找到那份失效遗嘱的时候隐瞒下了自己才是遗产继承人的事实呢?以他看到亲爹死在面前都没哭一声的淡定,如果警方真的相信他那被吓傻了的说辞才是真正的傻子。   而之所以警方只能从动机猜测,则是由于更要命的一点——他们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贺沅乡身体里面检测出的致幻剂并不致命,光是致幻也无法准确预知贺沅乡会在失去神智的前提下走到哪里,凶手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准确引诱贺沅乡走进树林,跌进那个致命的深坑?   刑警队这几天为了这个案子夙兴夜寐,却没有一点进展,加上那个杀千刀的瞿平戎那么霸道,死活阻挠审讯,更是让警方无从下手,虽然他们没有办法带走林峭审问,但是对他的住处进行了监视,然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良辅让人去查阅了他近期的社交来往和出行记录,发现这个人是个生活极其简单的人,比他们刑警队一群加班狂还简单,基本就是国研院和家两点一线,人际关系简单到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良辅的眉头拧着,笔头已经被咬得破破烂烂,他将资料翻过一页,这一页只有一张照片,是林峭的母亲,庄园曾经的女主人——林蘅。   哪怕良辅是一个beta,对omega不会有什么天然的冲动,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过于美丽的女性omega,肌肤胜雪五官秀丽,长发乌黑身材窈窕,最让人心折的是她那种超脱世俗的气质,仿佛不属于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属于她。   左手腕表的指针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良辅终于从资料中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脖颈,透过临街的雕花窗,可以看到马路对面,林峭刚刚从地铁站出口出来,他穿着一身浅驼色风衣,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就像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学生,有两个女孩子从后面追上来想要他的微信,都被他微笑拒绝,大步穿过马路进了茶楼。   那一瞬间,良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和你母亲挺像的。”   三分钟后,对着在自己对面落座的林峭,良辅说出了这句话。   只见林峭露出一个怀想的表情:“我最常听到这句话是小的时候,再有就是最近了。”   最近还有谁这么说过么?   良辅下意识思索。   然而林峭显然没有在意这话中的奇怪之处,自顾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知道良队长今天找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良辅想起茶壶里的茶已经冷了,便阻止了他的动作,另外叫了一壶新的,林峭看到他身后放着的公文包,不由低眉笑了一下:“良队长,为了查清我父亲的死因,您还真是废寝忘食,作为他的儿子,我很感激。”   “是啊……”   良辅毫不避讳地向后一靠:“可惜这凶手实在是太狡猾了,让我很是苦恼。”   服务生敲门送了一壶新茶进来,良辅为林峭倒了,后者没有喝,拿起来浅浅嗅着:“所以你在怀疑我,对吧?”   过分的直白没有让良辅措手不及,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是。”   旋即一笑:“既然林主任慷慨赴约,我也就不兜圈子,怎么样,够坦诚吧?”   林峭摇头:“如果良队长诚意足够的话,应该不用等我先说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挑剔自己的态度不够坦诚?良辅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林主任,还真是淡定过头了,和他那个暴躁的另一半简直天差地别,这俩能凑一起也真是见鬼。   “可是良队长想要我怎么样呢?”   只听林峭悠然说:“你怀疑我,就应该自己找出证据来,不然呢,想凭你的口才打动我,或者屈打成招么?”   良辅面色一变,对他职业道德的质疑让薄薄的单眼皮下深棕色的眼睛显出几分锐利,双手交叉握紧:“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问了。”   “从霸占财产的动机推测,你的确没有这个必要,说是对父亲偏心的报复,又实在不像林主任的性格,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哦?”林峭微微挑起一边眉尖,终于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洗耳恭听。”   良辅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来,放在桌面上:“出于对林主任的好奇,我调查了你的档案,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我们警方的注意。”   “二十年前,你的母亲,林蘅女士的死亡案件。”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留意观察着林峭的表情,然而从始至终,没有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就像是在听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见丝毫悲哀和痛苦。   良辅继续道:“这桩案件最终被认定为自杀,但是根据案件记录,在警方办案的过程中,林蘅六岁的儿子,始终在向警察强调案发前一天晚上父亲和母亲争吵的记忆,似乎试图证明,他的母亲并不是死于自杀。”   “其实就算不用你说,这种死亡案件,警方也一般都会怀疑到配偶身上,何况当时办案的警察了解到事情发生之前林蘅一直想和贺沅乡离婚,更加重了大家对他的怀疑,但是一个没有办法回避的问题排除了警方的所有怀疑,那就是,贺沅乡有不在场证明。”   “根据推断的死亡时间,他当时正在开会,因此警方最终以自杀结案。”   “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想,当年那个一直想向警方证明他父亲杀了他母亲的儿子,会不会在多年之后,对自己的父亲展开报复呢?”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峭,只见他点了点头:“很合理的推测,可是良队长,你也知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如果我想要报复,为什么不早点动手,而选择现在呢?。”   “是啊,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所以,”良辅摇头笑了一下,“我对林主任,真是非常,非常的好奇。”   林峭一杯茶喝完,站起身来:“这就是良队长今天能告诉我的全部吗?”   “当然不是。”   良辅的眼睛沉了下来:“林主任不会觉得,能够躲在上校家属和国研院的身后一辈子吧。”   他扬了扬手机:“目前我所掌握的所有的材料已经发到了瞿上校的邮箱里,公安总署的传讯批文应该也要下来了,林主任,这只是开始。”   林峭保持着起身的姿势,淡如流云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他身上:“好啊。”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掏出钱夹,似乎想要付账,良辅连忙站起身来阻止:“我来。”   然而林峭似乎只是晃他一下,手指一转:“良队长想多了,我只是想要拿我的交通卡……”   不知为何他一愣,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工资卡,背面的签名栏上流畅地签谁的名字,字迹偏向行草所以有些难以辨认,林峭不知为何低头看了许久,忽然一笑,摇头喃喃:“这个人真是……”   那是见面以来良辅在他身上看到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林峭抬起头来,看着良辅:“不,无论如何,今天的账单请让我来付,就当是……”他思索一下,终于找到理由,“就当是为了感谢那天在我家小区门外执勤的警官替我处理了周寻芳和贺冰那两个闹事的蠢货吧。”   良辅一愣,林峭已经叫过服务生付了账单,随即转身下楼,良辅也跟在他身后出去,林峭拒绝了他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议,两人在门外道别,良辅只好送他到地铁站外,就在林峭要走进去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看向良辅,脸上带着调侃:“今天的开场白,良队长应该想了很久吧。”   良辅刚想否定,那真的只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却见林峭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淡淡说:“不过很可惜,我母亲并不是我的弱点,从来都不是。”   转身便消失在了地铁站汹涌的人流中。   开车回家的路上,良辅的脑海里一直都是刚刚林峭说的那句话,翻来覆去就是想不明白,等红灯的间隙,他把林蘅的照片拿出来又看了两眼,不由苦笑:你这儿子还真是让人头疼,母子俩长得这么像,性情怎么如此天差地别呢……   说着猛然顿住,林峭的另外一句话闯入他的脑海:“我最常听见这句话是小时候,再有就是最近了。”   最近……到底有谁和他说过他和他母亲长得很像?   良辅心头忽然一凛,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队员:“把林峭最近的出行记录,交往人员,包括他在单位的出勤记录都再查一遍,快!” 第19章   林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站在门外,面容被夕阳的余影笼罩,半分钟后终于深吸一口气,输入了密码。   玄关上挂着车钥匙,客厅桌子上的花瓶里按照他的喜好插着鲜切松木,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气,瞿平戎抱臂挑眉,满脸审问犯人的严肃:“去哪了?还知道回来?”   他微微一怔,心口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   经常在庄言看的狗血电视剧中出现的对白让林峭隐隐涌上一种熟悉感,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无奈说:“不是说了去见良队长……”   明明昨晚为了说服他,自己差点没磨破嘴皮。   “良队长,叫得还挺亲热?!”   瞿平戎打断他的话,愤怒地用铲子敲了两下锅沿:“和野男人去私会,还敢刷我的卡?要是离婚,你会被净身出户的知道么?”   林峭失笑:“你怎么还记得这事?”   两步走到林峭身边,瞿平戎捏捏他鼻尖:“自己做的好事还怕别人记?告诉你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好了好了。”   被抱怨的林主任回身从玄关拿过一个纸盒,递给瞿平戎:“给你买的。”   瞿平戎狐疑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粉色的围裙,他七窍生烟看着林峭:“你!”   林主任一脸无辜:“不好看么?很适合你啊,穿上试试?”   “做梦吧你!我死都不会穿这种玩意!”   他堂堂首都军区高级军官,多少年刀口舔血兵戈戎马,什么敌人见了他不闻风丧胆?哪位同僚见了不要夸一句年轻有为?穿粉红围裙?上校的威严何在?联盟军人的脸面何在?!   瞿平戎恼羞成怒,刚要义正辞严地拒绝,林峭看他那一脸严肃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刚刚的诡异气氛焕然冰消,瞿平戎一把掐住林峭的腰,把人抱到流理台上,手掌按着他的脖子,居高临下道:“好哇你,敢和我开起玩笑来了,我可真是把你给惯坏了,都不知道谁是一家之主了是吧?”   林峭手抵着他的胸膛,侧过脸去:“锅要糊了……”   “那你还招惹我。”   瞿平戎开始蛮横霸道,林峭无奈,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一下,亲一下可以吧?”   “自己过来。”   ……   虽然小区外的监视没有撤去,但是林峭觉得自己每天像被带孩子上班一样被瞿平戎带到军区再严密监护在办公室实在不像话,好说歹说瞿平戎终于同意他第二天回到国研院上班,同时和周主任再三叮嘱,无论是谁想要带走林峭,都一定要等到他来,命令他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给自己发条消息,恨不能在林峭办公室装一个监视器,以防有人趁他不在把人拐跑。   瞿平戎把林峭送到国研院,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军区,刚一进门就被刘仲诚叫到办公室,他随手敲了两下门便走了进去,只见刘仲诚站在办公桌前,一脸严肃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平戎,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公安总署的传讯批文已经下来了,最迟明天早上就会送到良辅手里,小林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再干预了,军区也不会再为他提供任何的庇护。”   说完这一大串又苦口婆心起来:“我也相信小林不会是那样的孩子,但是你必须让他经过司法审查,而不是继续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他,如果他没有做,只要经过正当程序,一切水落石出,也能还小林一个清白,总之你以后不许插手公安办案流程,知道了吗?”   瞿平戎的面色沉了下来:“是谁让你和我说这些的?”   刘仲诚面露难色,不等解释,便听一声极其威严的声音道:“是我说的。”   无奈之下,刘上将只得向一旁让了一让,只见他身后的电脑显示屏上正开着视频通话,瞿连铮两鬓微霜却依然英挺威压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瞿总司令只穿了军装衬衫,载满功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然而久居上位的S级alpha的压迫感是不会因为穿着的随意而改变的,哪怕隔着屏幕也是如此,粗粗看去,父子俩眉宇间有些相像,只不过做儿子的更加俊朗,而瞿连铮多了一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将帅风范。   瞿平戎愣在了原地:“爸?”   知道瞿连铮是为什么出现,他极力争辩:“林峭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允许那些人欺负他,他也是你儿媳妇,你不能这么对他。”   瞿连铮的眼睛锐利:“瞿平戎,良队长已经把调查材料发给了我,你也收到了,你告诉我,看着这些材料,你能保证他真的是清白无辜的吗?你拿什么保证?”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凭空揣测!”瞿平戎大喊。   “那就让林峭自己去把这些揣测解释清楚,而不是你挡在他面前,用自己的权力包庇一个已经卷入杀人案件中的人。”   “我告诉你,你的权力是联盟授予的,为的是让你保家卫国,而不是耽于儿女私情干涉国家司法!我们瞿家也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以权谋私的事情存在!你伪造文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军区的处理结果是暂停对你的升职评审,再上交一份检讨,这不是因为我,而是看在你刚从西南回来,身上有军功的份儿上,如果让我来处理,你已经被降职了!”   瞿平戎闭了闭眼,他从小没有在自己父亲面前服过软,此时却道:“爸,我从小到大没有求过您什么,这次算我求你,你去见他一面,只要你见他一面,你就一定会认同我的看法,他的身体真的经受不住审讯……”   瞿连铮眼都不眨:“在他身上的杀人嫌疑洗清之前,我不会见他。”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说:“我的任何看法,都不会高于联盟的法律。”   说完之后通话挂断,整个人消失在了镜头中。   通话结束,刘仲诚走到瞿平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就听你爸的,他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小林,对不对?”   瞿平戎深呼出一口气,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许久没有言语。   晚上回家的路上,瞿平戎一言不发沉着脸,车厢里的沉默令人窒息,车子开到半路等红灯的间隙,林峭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了,这没什么的,不过是接受审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子真的很吓人?”   见那人还是不说话,林峭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旋即被紧紧反握住,瞿平戎抓着他的手到唇边,落下一个吻,似乎有万语千言,却终于没有说一个字。   回到家后瞿平戎一言不发做好了饭菜,之后又给林峭放好了洗澡水,睡觉的时候先是把林峭哄睡了,确定那人睡着之后,自己起身出门,走到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点燃了一根烟。   他其实没有很经常抽烟,多数抽烟都是出任务的时候为了提神,这会儿却好像忽然犯了瘾一样,烟灰缸里很快就堆满了烟头,橙色光点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瞿平戎手中突然一空,转过头去,林峭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着他抽过的地方抽了一口。   浓烈的烟草味道涌入鼻腔,林峭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瞿平戎替他顺着气:“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还学人家抽烟。”   林峭咳了两声平复下来,静静地看着瞿平戎,忽然矮身跪坐到他大腿上,四目相对:“你想做吗?”   瞿平戎皱起眉:“你说什么?”   “我说,”林峭支起身来,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做吗?”   那一瞬间他感到瞿平戎是有些生气的,但还是强自压了下来:“在你眼里,我始终就是一个只知道上床交|配的alpha,是不是?”   “Alpha也有alpha的好处。”   这话简直不像从林博士口中说出来的,毕竟瞿平戎一直怀疑他有性别歧视——对AO的性别歧视,甚至背地里可能参加什么平权协会的那种。   却听林峭说:“根据研究证明,alpha确实有很强的保护自己领地的本能,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地受到外物的侵扰,这种本能镌刻在基因中,对于被自己标记的omega更是如此,但是哪怕有婚姻制度,这种领地意识,还是很少出现在beta身上。”   瞿平戎的眸色闪过一丝危险:“你觉得我保护只是出于alpha的领地意识?”   他抓过林峭的手腕,强制他坐直身体,手下用力到骨节泛白:“林峭,要不是我不能标记你,要不是你身体受不了,就冲你这句话,我肯定干死你,你以为你还能高高在上地宣扬你的理论知识?”   林峭手腕被抓住的地方泛起红痕,他确恍若不觉,面不改色看着瞿平戎:“那你来啊。”   “你!”   强制平息下怒火,瞿平戎喘着气,牙都快咬碎:“那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omega,你会愿意被我标记吗?”   “愿意。”林峭没有片刻停顿,不假思索地说。   “你说什么?”瞿平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说,我愿意。”   林峭笑了一下,凑过去捧住他的脸,额头相抵:“所以瞿上校,不要责怪自己了,也不要把我看成什么都应付不了时时刻刻需要你庇护的柔弱读书人,你很好,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是我自己该面对的了。”   他迟疑一下:“良队长发给你的东西,你应该都看了吧。”   刹那间空气凝滞下来,半晌听见那人笑了一下:“什么垃圾邮件,我已经删了。”   “拐我老婆出去喝茶的野男人还敢给我发邮件,是在挑衅我吗?”   “你……”   瞿平戎抬起他的下巴,眼眸乌黑,这双眼睛看过远海的风暴,大漠的星空,看过无数生死离别,战火硝烟,此时此刻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林峭:“我不要别人来告诉我我娶的是什么样的人。”   林峭心中一动,脸上泛起苍白的苦笑:“如果你就是和一个杀人犯结了婚呢?”   “那我负责。”   瞿平戎的话掷地有声,像是宣告某个誓言:“我对你的一切负责。”   平日里能言善辩只要想就能光凭一张嘴气死几个人的林主任此时此刻说不出话来,半晌嘴唇动了动,终于摇了摇头。   他把瞿平戎赶回房间,自己则去厨房倒了两杯牛奶,自己喝了一口,之后递给瞿平戎:“喝了吧,明天还要上班。”   瞿平戎接过杯子,表情狐疑:“你不会在里面放了安眠药吧。”   “我会做那种事?”林峭挑眉,“就算放也不会放安眠药,怎么也得给你放个林主任特制S级催眠药剂吧。”   瞿平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相信林主任,然后在这杯加了料的牛奶的作用下,很快眼皮就沉了下来,神智清醒的最后一刻,他死死攥住林峭的手,迷迷糊糊道:“别想着离开我……我会保护你的……”   然后就彻底坠入了梦乡。   睡着了的瞿平戎简直就像一个大男孩,林峭抬手把他凌乱的额发理好,凑过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如果有人在旁边,会看到他眼底浓浓的悲哀和眷恋。   “傻瓜。”   “不是不喜欢beta吗,为了我这么一个beta,挨了骂又受了处分,真的值得吗?”   然而瞿平戎显然不能回答他,他的安眠药用了超量,双眼紧闭呼吸沉稳,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林峭笑了一下,刚想在他身边躺下,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竟然是梁青云。   他走出卧室,到走廊窗边接起,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深蓝的天幕上,一轮银月如勾,静静地凝视着人间。   “喂?师兄?”林峭语气轻巧,“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难道是忘了时差?”   梁青云显然就没有他这么淡定了:“我没有弄错时差,我只是听说……你卷入了你父亲的杀人案?”   想必是周灼识告诉他的,林峭心想:“师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联盟的警方简直是胡说八道!”   梁青云语气饱含怒意:“我不能容许他们这样污蔑你,林峭,我在那边有一些关系,可以立刻安排你离开联盟到我这边来,最快赶在明天天亮之前就可以送你上飞机,我在这边已经沟通好了,S国愿意为你提供庇护,你这样的人才,任何国家都会愿意接受你,S国和联盟没有引渡协议,你在这边可以安安心心地继续做你的研究。”   林峭沉默一下,忽然问:“如果人真的是我杀的呢?”   听筒中一片默然,只听得到呼吸的声音,半晌,梁青云道:“不要开玩笑,而且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杀了人,这更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的确如此,远走高飞重新开始,不会受到任何审讯和监视,没有被判刑的风险,甚至还可以继续科学研究,得到一份堪称优渥的待遇,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林峭回头看了卧室一眼,瞿平戎在里面睡得安稳,他转过头来,沉声拒绝:“谢谢你的好意,师兄,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别告诉我是为了那个狂妄自大的alpha,林峭,你不是这样不理智的人。”   “在我过往的人生中,理智的确是我处理事情的首要准则。”林峭说。   “只是有时候,我也想上一次赌桌。”   “什么?”梁青云不解其意。   他修长的手指敲击在窗台边缘,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个世界上,掷骰子的不能只有上帝那个老家伙吧?” 第20章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瞿平戎扶着头坐起来,回想起昨晚,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林峭就是给自己下了药!简直是上房揭瓦了!   他怒气冲冲就要找人算账,一下楼看见林峭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怒火顿时消了一半,林峭将面包机里的吐司取出来,头也不回地冲他说:“你的在桌子上。”   属于瞿平戎的早餐是冰箱里的速食馄饨和蟹黄汤包,只需要按照说明简单操作,勉强在林主任的能力范围之内,他见林峭走过来将咖啡面包放下,不禁皱了皱鼻子:“你真的喜欢吃这玩意儿?”   “没感觉。”林峭说,“但简单饮食有助于保持清醒。”   你以为谁都和你们这群高阶alpha一样每天精力条用不完吗?   瞿平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体力差还不承认……”   “……明明是你……唔!”   林峭刚要分辩,不提防被瞿平戎塞进一个吹温了的馄饨,只能捂着嘴瞪了他一眼。   瞿平戎自己很快吃完了早餐,又陪着林峭慢慢悠悠磨蹭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瞿平戎试图把一条围巾套到林峭脖子上,后者万般不情愿,被按在墙上强行围了一圈,刚想再来一圈的时候,忽然敏锐感觉到一股浓烈而复杂的信息素气息由远而近将整栋别墅包围,像是围捕猎物的野兽渐渐靠拢,瞿平戎眉锋下压,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随便一个等级稍低些的alpha在,可能都会被吓破胆。   林峭握了一下他的手,冲他笑着摇摇头,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良辅带着一队干警站在那里,严肃而冷锐,别墅周围已经部署好了警力,哪怕瞿平戎这个SA突然发疯,也很难在这么多带了枪支的警察面前把人带走。   良辅抬手,将一份文件举到林峭眼前,声音沉着清晰:“林先生,现因您牵扯贺沅乡被害案件,依照联盟刑事程序法律第七十三条,警察总署T字第201号批文,依法对您进行传讯,请跟我走一趟吧。”   林峭弯了一下嘴角:“这么大阵仗,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走吧。”   说着向前走了一步,胳膊突然被人握住。   “等等。”   瞿平戎突然出声,现场的气氛骤然紧绷,有两个刑警甚至暗自捏紧了□□。   只见瞿平戎环视一周,沉声说:“我亲自送他过去。”   毕竟是军区长官,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上面把批文送过来的时候也明里暗里告诉他执行时要注意影响,良辅抬手制止了想要反对的下属,向瞿平戎示意:“上校请便。”   几分钟后,一辆军牌吉普开出别墅区上了马路,前后左右围着几辆警车,然而低调的没有拉警笛,落在路人眼里,简直是一副让人揣测纷纷的奇景。   警车和吉普一路保持着秋毫无犯不远不近的距离,终于在警局门外停下,瞿平戎先下了车,然后打开车门把手递给了林峭,林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迈了下来。   良辅从警车上钻出来,冲瞿平戎道:“很抱歉上校,后面是警方工作区域,您只能留步了。”   林峭温和地拍了一下瞿平戎的背,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跟着良辅走进了警局。   然而就在他要踏进警局大门的前一刻,瞿平戎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扣住他的后脑,一个炙热而压抑的吻扑面而来,林峭看着瞿平戎紧闭的眼,眉心皱着,唇齿不可思议的深度纠缠,甚至他的下唇都被牙齿咬破,那是困兽一样的绝望和凶狠,林峭的心像是被人紧攥,涌上窒息般的痛楚,终于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瞿平戎松开他,犹自喘着气,一下下轻吻着他的嘴唇:“等我,林峭,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带你走。”   他放开林峭,脱下军装外套披在他身上,环视一圈周围愣怔的警察,转身走到良辅跟前,高大的阴影将他笼罩,眉眼狠厉:“不准碰他。否则我掀翻你们整个警察公署。”   S级alpha的信息素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周围的警察都出了一层冷汗,下一秒就要拔枪对准瞿平戎,林峭那一刻才知道这个冲锋陷阵的S级alpha哪怕最暴怒的时候对他都是何等的克制,如果是在战场上,不需要枪弹,这种信息素本身就是一种绝对的压制。   只见瞿平戎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拇指抬起,一手揪着良辅的衣领,指尖抵在了他的眉间,他的声音寒冰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良队长,请你无时无刻记住,你的脑袋上始终顶着一把枪。”   再是精英干警,绝对的生物级别压制也是没办法抵抗的,良辅双手紧握成拳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眸色沉沉看着瞿平戎,勾了一下唇角:“谢谢瞿上校,我记住了。”   瞿平戎松开他的领子,转身上了吉普车,调转车头的同时,他隔着玻璃车窗,最后看了林峭一眼,那一眼里深重的眷恋,像是要把这个人的每一根发丝都刻进自己的脑海,但凡日后少了一根都要找人算账。   随着瞿平戎的离去,在场的警察的神经终于不用再紧绷,良辅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到林峭身边,抬手示意:“请吧。”   依照联盟法律,以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把林峭定性为嫌疑犯,所以最多只能进行七天的传讯。   林峭的监室是发情期omega才能住的隔离房,床铺好像刚刚整理更换过用具,看上去还算整洁,房间内有独立的卫生间,甚至床头还放了崭新的换洗衣物和两本生命科学类的科普杂志,也不知道是想给这位博士科普些什么。   林峭拿起来随手翻了翻,意外地看到了庄言的访谈,不禁笑了一下,饶有趣味地看了起来。   良辅虽然一大早就兴师动众地把他“请”到了警察局,然而却并没有立即对他进行审讯,除了一个女警一言不发地给他送来了午餐,期间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或者和他说一句话。   监室里没有钟表,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沙漏里的流沙一样沉默而缓慢的流淌而过,如果换了别人,大概会因为凌迟一样的无聊和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审讯提心吊胆到发疯,这大概正是警方的某种心理攻势,想要凭借这种方式击破受讯人的心理防线,然而很快警方就发现这种方式对林峭根本没有用。   一直到了下午大约四五点钟,方才有两名警察走过来打开了监室的门,冷漠地扫了他一眼:“07431,跟我走。”   07431号是监室的编号,被用来代称受讯人,林峭跟着两名警察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金属门前,一名警察打开了门,林峭走进去,只见审讯室四周都是冰冷的银色金属墙壁,吊顶的白炽灯昏惨惨打下来,显出一种一览无遗的惨淡的白。   两张相对而放的金属桌子上,其中一张已经坐了人,负责审讯他的警察是那天和良辅去国研院搜查的娃娃脸警官,姓程名有秋,他的旁边坐着一位记录口供的警察,面前放着厚厚的本子,二人此时正冷冷地看着他。   林峭在他们对面坐下,便听记录人员毫无感情地问:“姓名。”   他按部就班报上了自己的信息,便听程有秋开口:“贺沅乡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家宴,有监控录像,在场佣人和周寻芳贺冰母子证明。”   这都是最常规却必须要记录在案的询问,程有秋也没指望能从中问出什么来,很快话题便转了方向:“案发当晚警方从贺沅乡的书房找到那份给贺冰和周寻芳的过期遗嘱,你当时为什么不说明自己才是遗嘱的继承人?”   “悲伤惊悸过度,忘了。”林峭面色平静,字字清晰。   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鬼扯八扯些什么……   程有秋简直想翻个白眼,硬生生忍住:“根据向佣人和知情人员的了解,你和贺沅乡的关系一直不好。”   “是的。”   “为什么?”   “哦,我父亲他在我母亲死后不到一年就娶了新妻子,他不喜欢我,更喜欢他的第二任妻子和儿子,所以我们关系不好,警官您能理解吧?”林峭慢慢悠悠地说。   ……他父母俱在恩爱和睦他不理解。   程有秋抬高声调:“那他为什么要把遗产留给你?”   “如周主任虽说,最近我们的父子关系有所缓和。”   “是因为这个吧。”程有秋举起一个证物袋,里面放着他和贺沅乡签定的合同,“这是你们父子共同签署的,关于共同成立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合同,其中写明由你提供技术专利,贺沅乡出资,你占百分之三十的初始股份,贺沅乡占百分之七十,计划初步投注资金超过三个亿。”   “这才是你们父子关系缓和的真正原因吧,但我很好奇,你根本不缺钱,为什么要和一向不和睦的父亲共同开设公司?”   林峭扯扯嘴角:“我又没有经营公司的经验,当然要找一个可靠的人,有谁会比亲生父亲更让人觉得可靠吗?”   程有秋虽然已经毕业三年,被良辅亲手调理,然而碰到林峭这种条理清晰油盐不进的还是有些恼火,刚要继续逼问,就被林峭打断他的话:“抱歉啊警官,我知道我不该对您的审讯方式有什么意见,但是这些问题之前我都已经回答过了,你们警方难道没有什么新鲜的问题要问我?”   说着抬起眼来,注视着审讯室左上角的摄像头,微微挑起了眉尾。   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监询室里,刚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的良辅拿下了耳机,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屏幕上的林峭,低头冲通讯器道:“小秋先到这里,下面换我。”   说着出了监讯室的门,不提放见门外的走廊上聚集了好几个其他科室的人,有alpha也有omega,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一个脸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   良辅不解,冲身边的警员低声问:“这些人是干嘛的?”   “哦是这样。”警员回答,“不知道谁传出去的,说咱们今天抓了个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的beta,都跑过来围观,有两个omega还说早知道有这么好看的beta,谁还要和alpha结婚。”   “对了。”这名警员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怀好意地说:“我还听见有人说,本来以为良队长这样的beta已经是少有,没想到世界上还有beta长得跟个天仙似的。”   “我确实没他长得好看。”   良辅抽抽嘴角:“这话到此为止,不要传出去了。”   否则那个瞿上校还不得带人踏平了警局。   他旋即推开审讯室的门,坐在了程有秋的旁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和煦询问:“林主任,中午休息的好么?饮食还习惯吗?”   林峭看到他并不觉得意外:“看上去公安的伙食并没有我们国研院的好。”   “国研院里都是林主任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国家的栋梁之才,我们当然比不上。”良辅大笑,“林主任想不想知道这段时间,我查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林峭略略抬了下巴,示意他说。   良辅双手抱臂:“在贺沅乡死亡的前半个月,你曾经有一个下午请假出去,你去哪了?”   空气静默半晌,林峭忽然一笑:“良队长查到我去哪里了?”   “你去见了一名叫做应如椿的科研人员,他是研制导致军区之前演戏事故的催化剂的主导,最重要的是,我们向他之前工作的研究院调取了他研究项目的资料,发现他曾经主要研发过一种可以让omega二次分化成beta的药剂,并且有四支私自拿去做了人体实验。”   良辅的眼睛看着林峭:“最重要的是,应如椿楼下商店的商户承认在那个下午见过你,并且……”他声音加重,目光透露出丝丝压迫,“她向我透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信息。”   “她告诉我,那天她曾向你透露过,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一个车牌是00002的车曾经在对面巷子里停留很久,那个车牌的归属人,是你的父亲。”   “哦?是这样吗?”林峭交叠在一起的手指绕了绕,“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你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觉得你父亲杀了你母亲,最后采取了报复行为!”   程有秋一拍桌子,却被良辅按了下来,林峭毫无波动地直视他:“如良队长所说,你所有推测的前提,都要是我父亲真的杀了我母亲。”   良辅手撑桌面,稍稍探过身去:“林主任,很遗憾,我已经派人再次搜查庄园,我的人从庄园你住的房间里搜到了两支药剂,已经送去化验了。” 第21章   审讯室里安静得只剩呼吸的声音,良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着林峭:“现在,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没有温度的灯光下,林峭面无表情的侧脸苍白清峻,一双眼睛乌沉沉的,唇角微微抿紧:“没有。继续吧”   墙上的钟表一点一点走过,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审讯室的门被从外敲响,良辅示意那人直接进来,对方却冲他做了个手势,良辅起身出去掩上门,走了两步后站定:“结果怎么样?”   那名警员面色凝重:“合作的研究院把结果传过来了,从庄园房间里搜出来的药剂,分析结果和应如椿当年研制的分化剂的成分并不相同。”   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无情浇灭,良辅皱起了眉,难得烦躁地捋了几下头发,半晌问:“这种药剂,是真的可以达到二次分化的效果?”   “不知道。没有确定可能的副作用之前,不能轻易进行人体实验。”   良辅点了根烟,站在走廊上抽完了才再次开门进去,就算是他,这时看向林峭的眼里也有掩饰不住的讶然和探究。   一旁的程有秋按捺不住地看向他,眼神十分明显:怎么样?   良辅幅度轻微地摇头,程有秋顿时泄气,如果不是基础的职业素养在,简直要砸桌子了。   却见林峭双手交叠,下巴搁在修长的手指上,似笑非笑道:“怎么样?可以将我正式拘捕了吗?”   良辅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林博士,是我太小看你了。”   林峭轻轻弯起唇:“我说了,良队长如果想要证明是我杀了我父亲,首先要证明真的是我父亲杀了我母亲啊。”   良辅无言半晌,忽然幅度很轻微地点了下头,冲程有秋道:“今天就到这里,请林博士回去休息。”   接下来的三天,警方没有从林峭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整个专案组就像一根拉紧的弦,紧绷中又有些焦躁——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七天里不能从林峭这里得到可以定为嫌疑人的口供,除非后面能找到板上钉钉的证据,否则再想提审林峭,几乎是不可能的,这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脑袋上顶了个定时器,一点一滴迫近死线。   传讯第三天,警局办公室。   办公桌后墙壁上挂着的白板横七竖八画满了人物关系线条,最中间是一张清俊的证件照,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烟头,桌子上堆着厚厚的卷宗,有几本被翻开摊在那里,他整个人只穿了t恤仰躺在办公椅上,草草盖着便服外套,暴露出beta少有的流畅的肌肉线条,手边放杯过了夜的浓茶,黑眼圈充分暴露了连熬几个大夜的事实。   良辅半阖着眼,左手还拿着一本卷宗,如果有人去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卷宗并不是最近警察公署最头疼的贺沅乡死亡案件,而是二十年前林蘅的自杀案。   整个案件,确实很符合一些alpha杀妻案的特征,丈夫长期的信息素控制,抑郁的妻子,除了林峭,事发前一晚也有其它佣人听到他们的争吵,可是林蘅的死亡时间里贺沅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林蘅也确实死于用药过量,并且尸检报告上没有任何受到暴力胁迫的痕迹,良辅按按眉心,如果贺沅乡真的是林峭杀的,到底是什么让他确凿无疑地相信贺沅乡杀了林蘅呢?   良辅晃晃头想借此清醒一些,又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被他的思路牵着走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竟然是自己联系的二十年前主办林蘅案件的刑警的电话,他接起之后说了两句,披上外套匆匆出去了。   良辅这一走就是一天,见了那个老刑警之后他回家稍微眯了一下换了个衣服,又去走访了几个当年给贺沅乡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再次回到警局已经是次日傍晚,一进办公室就发现人似乎有些少,顺口问正在吃泡面的程有秋:“林峭那边怎么样了?今天进行了几次审讯?”   程有秋放下叉子,眼神躲闪:“一次。”   良辅点了下头就要去监讯室,却被程有秋拦在身前:“队长,你刚回来,还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泡碗面,你先吃了再说。”   “不用。”   良辅绕过他,却被扯住胳膊:“诶诶队长,吴副队现在正在里面审,你就先别进去了,我这有上午的口供,你要不先看一下?”   “不是只提审了一次,怎么会有上午的口供?”良辅脸骤然沉了下来,盯着程有秋。   后者一把捂住嘴,支支吾吾说:“那个……我说错了,是昨天的,昨天你走之后的……”   “程有秋!”他语气骤然冰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实话!”   程有秋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良辅眼看他不肯说,拔腿就要去审讯室,却被一把抱住,程有秋哆哆嗦嗦:“吴哥说,他这样死不吐口也不是办法,就对他上了手铐,用了吐真剂和测谎仪。”   吐真剂和测谎仪是只有当证据链确凿唯独缺少嫌疑人口供或者重大案件才能用的,用在林峭身上是严重违规,如果被查出来,不仅口供作废,相关人员也要受罚。   良辅一把揪住程有秋的领子:“审问持续了多久?”   “二十个小时……”   “谁他妈给你们的权力!”   良辅目眦欲裂,大声吼道,旋即跑向审讯室,程有秋在后面连声叫他:“队长!副队也是为了破案!队长……”   “砰”地一声,审讯室的门被踹开,两名警员错愕的站起来:“队长。”   只见审讯室的铁椅上,林峭双手分别被拷在扶手上,手铐周围已经被磨破了,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墨似的眼珠越发摄人,简直有几分死气,有汗水沿着他瘦削的侧脸和乌黑的发梢滴落,白衬衫已经被半浸透了,纤细的脖子上贴着一个金属磁片,连接着一旁的仪器,上面的数值几乎没有波动,林峭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那一眼里没有愤怒,求饶,或者丝毫动容,只有无尽冰冷的漠然,良辅呆愣了几秒,上去就把他脖子上的金属磁片扯下,然后拿钥匙去开手铐。   他怒到了极致,手都是抖的,吴副队上来想要解释:“队长……”   “别叫我队长!滚开!”良辅一把推开他,“你也配穿这身衣服!”   吴副队也怒了,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我难道不是为了尽快破案,眼看着人都要被放走了,一点有价值的口供都没有!我还不是为了抓到凶手!为了咱们队!”   良辅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把人抵到墙上:“没有经过审判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给别人定罪!你们警校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你们是想让瞿平戎替他申请保外就医吗?!”   “我……”   吴副队嘴唇动了动,最终重重锤了一下墙。   手铐已经打开,林峭支撑着扶手缓缓站起来,因为体力透支而整个人都是颤抖的,良辅去扶他却被躲开。   “别碰我。”   林峭声音沙哑,侧脸如霜似雪,他明明没有看自己,良辅却感受到了明显的抗拒和厌恶。   他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怒,扣住他的手腕,咬牙道:“你就这么厌恶我们警方,这么不想和我们合作?”   多日来的憋闷冲上大脑,良辅说这话简直没有经过思考,下一秒,林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重重把他推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峭的神情依然是极度的淡漠,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厌恶你们警方,刚刚就应该承认我爸就是我杀的,然后在法庭上反口,指控你们非法审讯,让你们警察公署乃至警察总署名声扫地,让你这个队长和副队长一起被迫引咎辞职,我没有这么做,你难道不应该对我说一声谢谢吗?良队长?”   “我……对不……”   良辅嘴唇动了动,然而不等他说完林峭已经放开他,虚虚扶着墙,在两名警员的陪同下一步步走回了监室。   ……   夜已经深了,警察公署的监控室内,整整一面墙的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良辅坐在沙发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的是林峭监室的监控,因为吐真剂的副作用,林峭回到监室之后就开始呕吐,三个小时内吐了四次才好一些。   这时已经是凌晨,经过二十个小时的疲劳审讯和副作用的折腾,林峭体力透支到极限,已经睡着了,他没有盖被子,只披着瞿平戎的那件军装外套,半坐在床上靠着墙,连睡觉都是极度警惕的姿势,良辅特意点了外卖让人送进去的餐食放在床边一动都没动,这期间他只喝了一些水,其余粒米未进。   看着看着,良辅揉揉鼻梁,忽然叹了一口气。   左上角的计时一点点跳动,忽然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眉头狠狠皱起,手按着胃部缓缓弯下腰。   良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值班室稀里哗啦一通乱翻,才找到一盒胃药,三分钟后,监室的门被从外打开,良辅一手端着杯子,把药递到他嘴边:“林主任,把药吃了。”   林峭看都不看他一眼,良辅有些急地去扳他的脸,还没碰到就被躲开:“我说了别碰我。”   他的手讪讪停在半空,终于一捋头发:“你睡觉的时候瞿上校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如果你不配合,我就不给你了。”   这样幼稚的威胁,没想到林峭竟然听进去了一样,平复一下呼吸之后,向良辅伸出了手。   良辅把药递给他,看着他吃了,又去办公室拿了瞿平戎让人送来的餐盒——这当然是不合规的,但是这时候也没有办法了。   保温桶里装的是瞿平戎亲手炖了三个小时的汤,汤色奶白香气扑鼻,良辅看着林峭垂眸喝汤,一边心里纳罕,瞿上校竟然还会下厨,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林峭小口小口喝着汤,突然停下,依旧眼眸低垂,嗓音沙哑:“瞿平戎,他怎么样?”   ……   良辅犹豫一下,说了实话:“被瞿总司令下令在家关了紧闭,应该不怎么样。”   连汤都是警卫员送来的。   然后他便看到冷若冰霜的林主任握着勺子的手停了下来,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难过的神情,然而只有一瞬,以至于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看着人吃完了东西,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指针指向凌晨四点,良辅叹了口气:“这会儿回去也睡不着了,林主任,介意聊个天吗?”   见林峭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他随意地在地上坐下:“我今天去拜访了冯警官,就是你母亲案件的主办警官,已经退休了,我以为他早就记不起二十年前的事情,没想到他对你母亲这个案子,印象十分深刻。”   林峭不说话,他自己絮絮叨叨:“当时你太小了,警方确实向你隐瞒了一些东西,在你母亲去世之前,你父亲就已经出轨了。”   “我知道。”   林峭开口,声音冷清:“我母亲死了不到半年,贺冰就出生了,对外公开的生日小了一岁而已,如果不是贺沅乡出轨,那就是他被戴了绿帽子,当然后者我也喜闻乐见就是了。”   良辅失笑:“没想到林主任还会说冷笑话,我以为你没有感情呢。”   林峭向他瞥了一眼,他手上捏着吴副队今天给他做测谎时的仪器记录数据和口供,上面的线条波动平和到可怕:“如果你说的是那些愚蠢的情绪的话,很抱歉,我的确没有那种东西。”   良辅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军装外套,幽幽叹了口气:“林主任,如果,我说如果。”   “假如你就是那个杀人犯,你此时此刻会是什么心情?觉得自己实现了迟到的正义?告慰了母亲的亡灵?还是嘲笑警方的愚蠢无能,站在天才的角度高高在上地蔑视我们这些凡人?”   “但是我始终认为,没有经过审判,任何人都不是罪犯。”   “无论是你,还是你父亲。”   他抬手一点点撕掉了那些非法得来的口供:“如果传讯时间过了,我们还没有办法给你定罪,我会遵守规定放你离开,但我不会放弃追查真凶,无论多久,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月光透过监室上方的窗棂投射到地面上,栏杆的暗影缓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林峭冷静的声音响起:“不,我并不会觉得自己实现了什么正义。也不会蔑视当年主办我母亲案件的警察,我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   他看向良辅,终于施舍了今天第一个正脸:“良队长知道我在国研院主持的项目是什么吗?”   良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回道:“是什么?”   “基因交互驱动工程。”   林峭的脸转了过来,眼睛看着地面的月影:“我们之所以认为二次性别分化结果并不能代表基因的优劣,是因为事实上,每一种性别都有基因上的缺陷,所以我们希望,通过基因编纂,将三种性别的优势基因交互,改变缺陷,编入优势,让不同性别拥有同样的优秀基因。”   林峭的睫毛在月色下投下暗影:“抹除劣质基因,交互基因优势,凭人力打造完美而平等的人类,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情。”   “曾经有一个研究人员给这个项目取了一个很中二的外号——上帝之手。”   良辅一愣。   “所以,如同你在用联盟的法律维护正义构建秩序,清除罪恶,我也不过是用我的方法,抹除本就不该存在的劣质的人类个体而已。” 第22章   出于对林峭身体状况的考虑,接下来的几天所有的审讯都是在监室内进行的。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放人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却依然没有任何可以定案的线索,整个专案组都笼罩在低气压当中,到了第七天的上午,一种叫做绝望的情绪在所有人心头弥散开来,办公室里除了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声和偶尔的叹气声之外没有任何交谈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害怕。   突然一声兴奋的叫喊打破死水一样的寂静:“队长!队长!”   程有秋手里举着一个密封袋,风驰电掣跑到良辅的办公桌前:“队长,研究人员那边有新发现!”   良辅停下喝咖啡的手:“怎么?”   程有秋将密封袋放在桌上,可以看见里面放着两个玻璃瓶和一支针管:“合作研究院重新把从贺沅乡体内发现的致幻药剂进行了分析,在里面发现了一种之前没有见过的特殊成分,加班加点分析了一晚上终于知道来自什么东西了!”   “是什么?”良辅皱起眉。   程有秋连喘气的机会没有,兴奋道:“是一种叫做紫珊蝶的蝴蝶。”   像是被什么击中,良辅猛然站起来:“是我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那种蝴蝶?”   “没错。”   程有秋点头,眼底闪烁着光芒:“不过不同的是,致幻药剂里的成分来自于雄性蝴蝶,而队长你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那只却是雌的,研究人员说,这种蝴蝶昼伏夜出,雌蝶会释放出一种只有在晚上才能被识别的信息素来吸引雄蝶,达到交|配的目的。”   “也就是说,犯人很可能是在给贺沅乡注入这种致幻药剂之后,让他产生幻觉,认为自己是一只雄性紫珊蝶,被雌蝶的信息素引诱到了树林,最后跌入那个实现布置好凶器的捕猎坑中的。”   良辅的一向冷静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程有秋重重点头:“是的。队长,犯人的作案手法,我们应该找到了。”   他提起手里的密封袋:“这是他们模拟配制的致幻药剂……诶!队长!”   却见良辅一把拿过密封袋,徒手掰开玻璃瓶的封口,用针管从瓶子里抽取了透明的液体,毫不犹豫地注射到了自己的左手血管里,程有秋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阻止,却被良辅推开,把液体全部推进到了体内。   片刻之后,只见良辅一向清明坚定的眼睛开始涣散,呆呆地望着虚空中,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程有秋扶住他,焦急地叫他的名字,不知过了多久,良辅猛然晃了一下头,大步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后把头凑到下面哗啦啦地冲着,卫生间外已经站满了不明真相的围观警员,所有人痛心疾首地想:案子破不了,良队长终于疯了,他们刑警队要完!   这时良辅直起身来,程有秋递上毛巾,他随便擦了两把,眼底恢复了清明,他看着愣住的专案组众人,长出一口气:“蝴蝶,是那只蝴蝶。”   下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样的一脸茫然,幸而程有秋开口解释了他们刚刚的发现,不然大家就要真的以为良队长因为压力过大失心疯了。   “太好了!”   吴副队长一拍手:“我们现在就去庄园重新搜证,还要再把那只蝴蝶再检测一下,看看上面有没有嫌疑人的生物信息!”   说着就分配起人手来,所有人都重新被点燃起了斗志,此起彼伏的“是”在走廊响起,良辅也要跟着上车去庄园,然而就在踏出警局的前一刻,他的脚步突然顿住,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失神,一旁的程有秋担心地看着他:“队长,怎么了?”   不会是刚刚的致幻药剂有什么副作用吧。   良辅摇摇头:“没事。”   他拍拍程有秋的肩膀:“加油,好好干!”   旋即大步走向警车。   三个小时后,庄园。   搜证人员陆续回到集合地点,却无一例外面色凝重,吴副队长急不可耐地问:“都发现什么了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摇了摇头。   希望再一次被扑灭,所有人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有良辅神情坦然。   其实在从警局离开之前,他就知道了这趟大概率是徒劳无功的,因为在案件发生的第二天,下了一场暴雨,足以将所有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如此的算无遗策,聪明绝顶。   程有秋一拳重重锤在墙壁上:“这种手法,在贺沅乡认识的人里除了林峭根本不可能有人办得到。”   良辅走过去按下他的胳膊,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走吧。”   程有秋看向他:“队长。”   良辅面容沉静:“做刑警,有的时候也必须要接受一种无能为力。”   就像多年前,走进这座庄园,负责侦办女主人自杀案的那名刑警一样。   回到警局的时候,距离林峭的羁押结束时间还剩四个小时,良辅一进警局,就被留守的一个警员迎上来,神情紧张:“队长,里面来了两个人,说要带走林先生。”   走进办公室,果然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见了良辅便神情肃穆地点了下头:“良队长。”   显然是提前看过他的照片,所以立刻就能认出他来。   良辅颔首:“二位有何贵干。”   为首的男人沉声道:“我们奉上级命令,带走林先生。”   “你们奉的是谁的命令?动不动插手我们警察办案,还有没有司法尊严了!”吴副队长不忿地嚷嚷。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展开在所有人面前,掷地有声道:“军委。”   三十分钟之后,07431监室。   良辅抱臂靠在墙上,看着林峭对镜整理仪容。   他换上刚刚那两个男人带来的一身黑色西装,修长洁白的手慢条斯理地把扣子扣到衬衫的最上面一颗,只露出一截白皙脖颈,俨然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林主任。   林峭瘦了很多,下巴越发尖了些,脸色维持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五官更加鲜明清晰,衬着乌黑的鬓角和瞳仁,容色触目惊心。   然而他肩背依然笔直挺拔,蝴蝶骨透过衣料隐隐可见,忽听他用手帕掩住嘴唇咳嗽了两声,身形抖动起来,隐隐的形状便成了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的身体支撑这么多天没晕死在警局已经是极限,咳嗽什么的都算是小事,过了一会儿便停息下来。   林峭随手将擦手的纸巾丢进纸篓,站在镜前和良辅对望,半晌,良辅一笑:“万幸林主任还是完整无缺地从我们警局走出去,不然我以后上下班就要雇保镖接送了。”   林峭没有笑,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便向门外走去,守在外面的男人手里提着他的东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他的步履从容,既看不出什么急迫也没有刻意放缓,路过办公室的时候,专案组的人齐齐整整站在走廊上,目送着林峭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吴副队忽然转身,一脚踢翻垃圾桶,重重摔上了门。   走出警局,外面骄阳高照,天色澄蓝,然而林峭看都没看一眼,便钻进了等候已久的黑色轿车里。   良辅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林峭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怎么?”   良辅和他对视,一字一句说:“你赢了。”   林峭又咳嗽了两声,转开了目光:“如果你觉的是的话,那就是吧。”   随即升起了车窗。   一路上车厢里都分外沉默,只有林峭时不时的咳嗽声,前排开车的男人从后视镜观察他过分苍白的脸色,担忧道:“林先生,不嫌弃的话,您可以披着我的外套。”   林峭止住了咳嗽,轻轻摆手:“不嫌弃,但是谢谢,不必了。”   车子经过重重哨卡,终于在一处朴素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一个男人抢先下车替他打开车门,之后二人一路护送他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方才止住脚步拉开门:“林先生,请吧。”   林峭走进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只见陈设简洁古朴的办公室里,周灼识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见到他立刻面色焦急地站了起来,刘上将则站在正对着门的办公桌一旁,宽大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两鬓微霜眉宇威严的S级alpha,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周灼识大步走来,拉住他的衣袖左看右看,止不住担忧:“小林,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林峭微微摇头,上前一步看着椅子上坐着的男人,向他伸出手:“您好,国家科学研究院生命科学办公室,林峭。”   男人站起身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方才和他握了手,他的手指有一层茧,握手的力道很重:“你好。”   林峭平静地问:“不知道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是这样。”   说话的是周灼识:“国研院已经决定接受军委邀请,成立专门的基地共同开发你主持研发的项目,这是国研院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   周灼识看着他,目光不容置疑:“当然,我们都非常希望小林你能够接受研发基地主任的职位,这是军委和国研院联合的任命书,你只要在上面签字就可以了。”   林峭接过那薄薄的委任状扫了一眼,微微勾起唇角:“当然也包括交出我手头的二次分化药剂,对吧?”   “小林。”一直沉默的刘上将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这是能保证你以后不会再被警方传讯的唯一方法。”   他看林峭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小戎想一想啊,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他为了你都快疯了!”   对方却没有回答,办公室的空气陡然沉默下来,许久,林峭出声:“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周灼识迫不及待地问。   “在基因交互工程取得决定性进展之前,分化药剂只能在特殊情况下经过严格管控下使用,绝对不可以流传到市场上。”   他说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对面的S级alpha,话音落地,周灼识和刘上将齐齐看向他,显然没想到林峭会和这个人讲条件,神情都有些紧张。   只见那男人沉沉看了林峭一点,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周刘二人都松了口气,只见林峭轻轻耸肩:“那好吧,君子一言。”   他探身从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只钢笔,在委任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十分钟后,林峭从楼门走出来,正要迈下阶梯时脚步突然踉跄一下,弯腰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身形不住打着晃,那几乎要呕出心肺的咳法听在门口的哨兵耳朵里简直心惊肉跳,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对视一眼都由衷觉得这人不会要咳死在这里吧,要不要帮他叫救护车啊……   林峭的身体透支到了极致,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看着就要向前栽倒在地,就在这时,只觉身上一轻,有人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转过头去,可以看见瞿平戎英挺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只是眉头紧皱,像是强自忍受着什么。   他的下巴上有浅浅的青色胡茬,眼底满是血丝,这几天的每天的平均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   林峭叹了口气,抬手去抚他的眉头:“不要再为我难过了,不值……”   “闭嘴。再说话亲你了。”   瞿平戎声音沙哑,眼底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那一瞬间,林峭突然觉得非常难过。   他压抑着轻咳了两声,仰头看着瞿平戎:“我还是想说一句话,就一句行吗?”   瞿平戎压着嗓子,凶巴巴道:“好听的就说,不好听就算了。”   林峭笑了一下,用额头轻轻蹭了蹭瞿平戎的下巴:“我有点想你。”   紧咬的牙关几乎带着血气,瞿平戎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声音哽咽:“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第23章   血,顺着剑锋滑落进湿润的泥土。   无垠的碧绿湖面上漂浮着一个女人的尸体,乌黑的发遮住她白皙的脸颊,看上去好像还活着一般,远处一行鸥鹭飞起,水草在风中摇曳,朦胧中他仿佛站在岸边,目送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渐渐漂向远方的未知之地。   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腐朽的枯手,用力握住他的脚踝,要将他拖进水中,窒息的感觉淹没了口鼻,眼看就要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林峭猛地睁开眼睛,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手背青筋突出,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胸口不断起伏,简直要让人怀疑那瘦削的肋骨随时都断了。   一只有力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单薄脊背,瞿平戎不断亲吻着他的耳侧和脸颊,低声哄着:“好了,不怕,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我是瞿平戎,我在呢……”   视线慢慢聚焦,林峭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由始至终都被人抱在怀里,炙热的体温透过衣料将他包裹,如同一个很安全的港湾。   察觉到怀里人逐渐冷静下来,瞿平戎将他松开一点,食指曲起蹭了蹭他的脸:“怎么样,好点了吗?嗯?”   轻柔的吻落在脸颊:“不怕不怕,乖,我在你怕什么……”   林峭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抱住瞿平戎,越过那人平直结实的肩膀,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指,有些懵懂的讶然:原来我也会有恐惧这种东西吗?这种感觉真的太陌生太奇怪了。   眷恋似的蹭了蹭那人的肩膀,耳边响起瞿平戎的低笑:“现在知道你男人多可靠了吧。”   “没事了啊,喝点水好不好?”   “嗯……”   瞿平戎起身去倒水,留他一个人坐在床上,目光落在周围洁白的窗帘床单和墙壁,独有的消毒水味让他思绪慢慢回笼,终于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林峭从警局回来的当晚就发高烧被送进了医院,他的免疫能力没有原由的极度低下,连医生都查不出原因,住了一星期的无菌病房,高烧反反复复,好转之后方才转到普通的单人病房,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   此时瞿平戎端着水回来,在床边坐下后扶着他的背喂他喝了,方才重新上床。   这间特批病房的床足以躺下两个人,瞿平戎把人在自己怀里揣好了,又严严实实的盖好被子,轻声道:“睡吧。”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仪器滴答的声音,林峭忽然开口:“瞿平戎,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瞿平戎一怔,之后拒绝:“不行。”   林峭竟然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自从那次之后,瞿平戎在林峭面前总是极力收敛自己的信息素,生怕会让林峭不舒服,alpha最引以为自豪的标志着食物链顶端地位的S级信息素反倒成了必须要收起的尖刺,只因林主任实在太脆了,稍不留神就会伤到他。   瞿平戎无奈道:“说了不行,你会受不了的。”   “慢慢就会习惯的。”   林峭攥着他胸口的衣襟微微起身,黑暗里眼眸却很亮:“一点一点习惯,时间长了就可以接受了,你要相信科学。”   ……这是什么鬼科学   瞿平戎皱眉,良久终于妥协:“受不了了要说出来。”   林峭点头的样子近乎乖巧,他没忍住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恨恨地想林主任就是有本事,真会拿捏自己。   广袤的雨林气息渐渐充实了整个房间,却因为刻意控制而变得柔和许多,如同一个宽广坚定的怀抱将人笼罩。   林峭竟然在这样的信息素包裹中,安稳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林峭又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才被允许出院,饶是如此,国研院还是坚持让他在家养好身体之后再上班,生命科学所和军区合作的科研基地正在筹备,除了偶尔有些文件需要他签字,部分人员组成需要他点头之外,也没什么急着处理的,林主任在硕士毕业之后难得的享起了清闲,而瞿平戎理所应当承担起了养好自家脆皮的任务,除了上班和出任务一刻都不离开家,厨艺花样翻新,几乎可以参加星级评选。   这天周末,林峭在书房看书,瞿平戎去小区超市买食材刚刚回来,没想到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瞿平戎看着门外的良辅,面色极为不悦,然而对方手提鲜花水果,还难得的一脸笑眯眯:“林主任在家吗?”   “不在。”瞿平戎冷硬地道。   “这样啊,可是我来之前和林主任通过电话,他说他在家里。”   “他睡着了,不方便见客,良队长来的不巧。”   说完了自己在心里冷哼,竟然还有电话,这俩人有什么好互留电话的?!等会儿就把他拉黑!   “这样啊……”良辅面带犹豫。   “是良队长吗?”   林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他穿着一件乳白羊绒毛衣,外罩灰色针织开衫,看起来虽然比在警局好些,却还是一脸久病未愈的苍白,头发和眼睛便衬得尤其乌黑。   “谁让你乱跑出来的?给我回去,这个不受欢迎的人我来处理,你不许插手。”   林峭掩唇:“咳……”   瞿平戎:……   瞿平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罩在他身上,拥着人回了房间。   林峭回身用眼神示意良辅,立刻就被某人强硬地把头转了回去,良辅十分自觉地跟在了身后换鞋进门,把水果鲜花放在了桌子上。   瞿平戎给林峭喂了两片维生素又调好客厅温度之后又从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倒了一杯热茶便上了楼,从头到尾把良辅当做空气。   良辅是个颇有自知之明的人,心知以瞿上校的脾气,没手刃了他都算好的,对此已经十分感激,只冲林峭耸耸肩:“上校今天态度颇好。”   后者随意歪在沙发靠枕上:“请坐。”   落座之后,良辅打量着他满面的病容,不由担心:“你的身体还好么?”   林峭草草重复了几句医嘱,最后“唔”了一声:“不出意外的话,还是要以残血状态服务联盟几十年的。”   良辅笑着摇摇头,将一个橙子拿在手里剥好皮递给林峭:“现在是你的地盘,或许,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吗?”   林峭探身接过:“如果良警官希望在这个悠闲的下午做一次无关痛痒的推理的话,那我洗耳恭听。”   “既然如此,那就要让林主任听听我异想天开的结论了。”   良辅直视着他,薄薄的单眼皮显出几分锋利。   “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贺沅乡就是你杀的,对吧?”   “完整的故事呢?良队长。”林峭小口咬着橙子,清甜的汁水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这个冬日的午后,良辅的声音凛冽清晰:“你去见了应如椿,知道二十年前你母亲为了摆脱和你父亲的婚姻关系,决定注射还在由他主持研发的还在试验阶段的二次分化药剂,而你从应如椿楼下商铺的老人那里得知,在母亲和应如椿会面的当天,你父亲的车就停在对面小巷里,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晚上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第二天你母亲就被发现因为用药过度死在家中,你认为贺沅乡杀害了你母亲,想要复仇却又不希望贺沅乡死后遗产全部被周寻芳母子占有,于是你轻而易举地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你了解到贺沅乡的生意面临严重的资金链问题,股票持续低迷,在这个时候借口希望和贺沅乡共同成立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并且以要求他你确定为遗产继承人为交换,贺沅乡心里怎么想的不得而知,也许他觉得自己正当壮年,遗嘱什么的以后还有转圜余地,先度过眼前危机比较重要,总之他答应了你的要求,将自己的遗嘱继承人改成了你。”   “确定贺沅乡的遗嘱不会白白便宜周寻芳和贺冰之后,你开始了你的计划,你先是利用自己对庄园的熟悉,避开所有监控在那个弃用多年的捕猎坑中布置好了致死的利器,又在落叶掩盖下放了大量的紫珊蝶信息素,之后在那次家宴过程中,你先是让贺沅乡服用了带有雄性紫珊蝶信息素的致幻药剂,又用拨号程序给贺沅乡打了电话,他出去接电话的时候,被雌蝶信息素吸引,一路从别墅走到树林中,最后跌进了那个致命的深坑。”   “很精彩的推理,良警官。”林峭勾起唇角笑,放下橙子擦擦手,之后喝了一口茶,“继续啊。”   “之所以你会在事发当晚见到那份已经失效的把财产都留给周寻芳和贺冰的遗嘱之后没有揭穿,只是为了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遗嘱杀人上,让大家忽视对你的关注,因为你知道第二天会有一场大雨,会把所有的信息素痕迹清洗干净,因为警方虽然会在凶案现场检测信息素残留,但是蝴蝶的信息素和人类是不同的,所以没有办法被警方带去的仪器捕捉到。”   “甚至那天我们在茶楼的谈话,关于应如椿的线索,都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对吧。”   良辅深吸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人:“如果警方能够查到贺沅乡杀害林蘅女士的罪证,你是真的会认罪的对吗?”   林峭垂下眼眸,密密的睫毛在茶水雾气的蒸腾下湿润起来:“良队长已经错过了能够让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了。”   “是。”   良辅坦率点头:“但是我依旧想知道,你到底是凭借什么确定贺沅乡杀了林蘅,你要知道,警方之所以将林蘅女士的死亡时间确定在上午九点到十二点四十三分点之间,是因为当天早上,林蘅女士出席了早餐,而尸体的发现时间是十二点四十三分,在这个时间内,贺沅乡确实在公司开会,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杀害了林蘅女士。”   冰冷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林峭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良久,他轻轻道:“那要了我母亲命的信息素镇定药物的确是她亲手注射的。”   “你说什么?那难道不就是警方认定的自杀?”良辅语气急迫。   “但是这两支药,是那个男人让她注射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良辅不解。   林峭瞥了他一眼,眼底的墨色藏着高山之巅的冰雪:“这很简单啊,只要一个电话就够了。”   他又喝一口茶,语气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一个恼怒的S级alpha丈夫因为得知妻子想要注射二次分化药剂,宁愿变成beta也要和自己脱离婚姻关系,想要杀了她,应该怎么做呢?”   “这位丈夫只需要把从妻子手中抢到的二次分化药剂换成高浓度的信息素镇定药剂——因为这两种药都是透明的玻璃瓶,根本看不出差别,之后放在房间的某个地方,再从妻子日常注射的信息素镇定药剂盒中抽出相应的两支,等到合适的时机他装模作样地给妻子打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同意和她离婚,如果她愿意,可以现在就注射分化药剂,解除二人的标记,并告诉他药物的放置地点,已经被婚姻折磨得筋疲力竭的妻子会做什么呢?”   林峭洁如白玉的脸上出现一丝微笑:“而在那之后,他只要在警方之前赶到现场,将足以致死的高浓度镇定剂的瓶子换成普通的镇定剂,就算警方时候在尸体中检测的镇定剂浓度很高,因为妻子的确长期注射这种镇定剂,而从现场带回检测的瓶子里的镇定剂浓度是正常的,也会因此认为妻子的确死于用药过度。”   良辅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林蘅死的前一个小时,确实有和贺沅乡的通话记录。   “最重要的是。”似乎觉得有些刺眼,林峭抬手遮住阳光,“在很多年之后,这名丈夫因为经营不善导致公司出现危机,在他和前妻生的长子提出要共同成立公司的时候,三两句话便被套出了自己手里有两只二十年前的分化药剂,希望长子可以研究改进投入市场,为他攫取巨额利润。”   林峭嗤笑:“真是愚蠢至极。”   整洁开阔的客厅里,桌子上的山谷瓶中插着鲜切雪柳,阳光灿烂而冰冷,很久,良辅都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年轻有为的刑警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感到喉咙一阵梗塞,嘴里突然发苦,这苦没有边际,一直到余生似乎都没有散去。   林峭掩唇清咳两声,替他也倒了杯茶:“再告诉你一个好笑的事情,这名丈夫之所以同意把遗产留给长子,是因为图谋长子外公留给他的财产,想要迷惑他,之后徐徐图之罢了。”   “咳咳。”   “良队长,喝茶啊。”   良辅收回目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嘴里的苦味似乎被冲淡了一些:“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不差这一个。”林峭笑说,“问吧。”   良辅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和瞿上校结婚?”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同样作为beta,他简直不能理解林峭为什么会接受和一个SA结婚生活在一起。   林峭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你没听说过吗?这是我外公死前唯一的遗愿。”   “而且瞿平戎长得帅又有钱还是SA……”   “不要再说冷笑话了。”   良辅站起身来:“我知道自己不该追问了。”   他站直身体,郑重颔首:“审讯时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也很感激你没有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无论如何,请千万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完,良辅转身离开,林峭突然叫住他,回过头,那人的脸在眼光下皮肤薄到几乎透明,就那么带着笑意看向他:“良队长真的认为自己代表了联盟法律的程序正义吗?”   良辅眼眸一暗,牙关紧咬:“也许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罢了。”   他疲惫的叹了口气,转身挥了挥手:“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件案子我都会继续追查下去。”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可以轻松一点。”   出门的时候瞿平戎意外的出来送他,良辅受宠若惊,怀疑瞿上校会随时掏出枪来把自己崩了,一直走到门口,瞿上校站定在门内,面色沉沉俯视着他,开口声音冷硬:“我爸说我应该和你道歉,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我不会。”   良辅并不意外:“我了解。”   “你不了解。”   瞿平戎郑重地、一字一字道:“这个延续了二十年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希望你不要再拿过去的事情打扰他,他的生活应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良辅看了他一会儿,释然点头:“我好像可以理解林主任为什么会对你不一样了。”   那个永远平静淡然甚至超脱生死的人,只有面对这个军官的时候,会有情感波动,像神从云端窥见凡尘。   “你什么意思?他是我老婆!”瞿平戎大声宣布。   又开始了……果然alpha这种动物正常不过十分钟。   良辅利落告辞,很快消失在了视线内。   良辅走之后,瞿平戎被叫到军区开了个会,回来的时候打开房门却不见林峭,只听浴室传来细密的水声。   似乎是听到了他开门的声音,林峭隔着浴室门让他把自己落在外面的睡袍递进来,瞿平戎站在原地默默沉思一会儿,终于问:“你是在勾引我吗?”   又坚决说:“但是不行,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早上做过这会儿就不能做了。”   ……   沉默一会儿,林峭的无力道:“谢谢你啊,上校大人。”   要是上校大人永远都能有这种高尚的觉悟就更好了。   瞿平戎走到卧室内间,一眼看到林峭叠放在凳子上的睡袍,桌上的笔记本屏幕还亮着,他走过去拿起睡袍,想要顺手帮他合上电脑,不经意看到屏幕上做成3D样式的建筑模型,样式有些眼熟。   瞿平戎心里嘀咕,是游戏么?林峭除了看科幻小说难道还偷偷打游戏?眼睛不要了?   他没想太多,皱着眉头想要辨认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刹那间滚雷响起,心头悚然一惊,这个建模,是……林家的庄园?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声音,瞿平戎的心提到喉咙口,瞳孔紧缩,不受控制地滚动鼠标,不知过了多久,“哗啦”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他猛然站直回身,林峭披着洁白的睡袍站在那里,手撑在桌子上,上面放的茶杯已经掉到了地上。   林峭矮下身用手去捡,手掌无意识握紧,锋利的瓷片划破他掌心,鲜血顺着肌肤纹理滴到了地上,瞿平戎立刻回过神来:“别动!”   他冲过去将林峭拉起来带到卫生间的水龙头下冲洗,殷红的血被水冲淡,顺着苍白皮肤流下去,简直触目惊心,血水沿着白瓷流进下水道,却又不断的有血涌出来,竟然一时止不住。   瞿平戎神色紧绷冷冽,胸口起伏:“你一定要让我担心吗?林峭?”   “你是一定要这样吗?你到底想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算了?你心里真的有我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嗯?”   面对他愤怒的质问,林峭嘴唇动了动,沙哑道:“对不起。”   卫生间只有水流的哗哗声,许久,瞿平戎闭眼呼出一口气,仔细看会发现他指尖都是颤抖的:“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林峭猝然抬起眼,镜子里的瞿平戎神情专注平淡,因为低头为他处理伤口,睫毛遮住了漆黑的眼睛,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血终于止住之,瞿平戎方才带他去消毒上药,药物的刺激让林峭瑟缩一下,却被他强硬按住:“忍着。”   林峭下意识道:“瞿平戎。”   “叫你老公也没用,谁让你拿手去握瓷片。”瞿平戎冷冷道。   林峭垂眸,不再说话,任凭他帮自己处理伤口。   上了药又包扎好,瞿平戎握着他的手,低下头在修长手指上落下一个吻:“以后不要这样了,不要再让我牵肠挂肚了,也不要再试探我,刘仲诚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已经为你疯了。”   他看着林峭:“能做到吗?”   林峭垂下眼睫:“我……”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   “……我答应你。”   瞿平戎笑了一下,把人拥进怀里,吻了一下他的耳垂:“现在要不要睡觉?”   “嗯。”   把林峭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瞿平戎自去洗漱,回来的时候见那人还醒着,等到他也上了床,林峭方才挪了挪身体,头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低头看着林峭雪白的侧脸,瞿平戎忽然笑了一下,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在夜色中轻声说:“林主任聪明绝顶,但是绝对猜不到,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瞒着你。”   三年前。   瞿平戎刚刚维和结束回国,就遭到了陆双成的疯狂逼婚,他对他妈硬要逼他娶一个远在京城从没见过面的beta这件事死都不能理解,开玩笑,他堂堂SA,当然要配这世界上最好看的S级omega,再生一个同样S级的alpha,娶一个不能生育的beta,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而且beta大多相貌平平,娶回来干吗?当菩萨供着吗?   为此和他亲妈打起了持久战,气的一连好几天不回家,谁劝都没用。   为了躲他妈,瞿平戎主动申请押送国立大学的绝密实验药物这种平常在他这里无聊到根本不屑参与的任务,亲自带队去了京城,这天本是艳阳高照,药品全部上车装好之后,却突然下起了雨,瞿平戎和学校领导道别上车,命令副手开车,自己不耐烦地向窗外一瞥,透过车窗的绵密雨帘里,一个白衣黑裤,身高顷长的学生顶着一本书从满天的雨水里跑了过来。   到了实验楼的屋檐下,他放下挡雨的书,随意甩了甩被打湿的黑发,脸孔白皙如同楼外的栀子花瓣,一双眼睛光华流转:“老师,我迟到了。”   “迟到迟到迟到,除了做实验你哪次不迟到?”   这次押送的药物研发负责人,国立大学德高望重的颜院士背着手,念念叨叨责备。   “搬东西这种事情,有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alpha就够了,我这个体力,你叫我也没有用啊。”   只听颜院士冷哼:“哪个智商正常的人下雨不带伞啊,想回头发烧请假是吧?”   ……   那个年轻人辩解了两句自己从宿舍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一旁来找颜院士探讨学术问题的,已经旁观了半天他们师徒斗嘴的国研院生物科学办公室主任周灼识乐呵呵插嘴:“老颜,这就是你那天天挂在嘴边的宝贝徒弟?怎么没听你说小朋友长这么好看?”   他和蔼看向那个年轻人,十分好奇地样子:“你叫什么名字?”   “林峭。”   林峭伸出手去,肩背平直:“姓林的林,料峭春风的峭。”   “哈哈好!”周灼识大笑,“料峭春风吹酒醒,也无风雨也无晴,人如其名嘛!我要是有这么个徒弟做梦都要笑醒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和我抢人!?老东西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颜院士刚要叉腰骂人,目光忽然一转,不可思议瞪大眼:“等等!小林崽子你头上顶着的是什么?!不要告诉我那是我刚出的书!?你给我说清楚!”   ……   老师训斥声,师徒拌嘴声,旁人的劝和声透过大雨模糊传过来,瞿平戎眼底却只有那个年少洁白的身影。   他就是林峭吗?   实在是太干净了……   那是瞿平戎见到林峭的第一个念头。   从小在军区长大,和一群alpha爬树下河舞刀弄枪的瞿上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干净似从未有人涉足的山涧的泉水,剔透如琉璃,这样的人在军队一定没有办法生活吧……瞿平戎想。   “上尉?上尉?!”   副手打断了他的思绪,屋檐下的一行人也进了实验楼,瞿平戎才回过神来,吩咐开车离开。   当天他回到家,陆双成一见到儿子就开始念叨婚事,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照片就要往他脸上糊:“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小林哪点配不上你,你还敢挑三拣四!要不是你是我亲生儿子,我还不肯给呢!”   瞿平戎闭眼把照片推开,小声嘀咕:“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要看!”   扔下一句“要娶你娶,我才不娶。”就上楼锁死了门。   就在当晚,西南紧急军情爆发,瞿平戎在睡梦中被叫去开会,两小时后便被派上了前往西南的飞机。   他回家收拾好东西下楼,路过客厅的时候,瞿平戎目视前方,顺手收起那张照片,放进了左胸口的军装上衣口袋里。   没过多久林文隽去世,林峭毕业进了国研院一边做项目一边读博,瞿平戎在千里之外的西南边陲出生入死,婚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三年光阴如水而逝,此时瞿平戎屈指在林峭额头上虚虚弹了一下:“这个秘密,我是不会让你知道的。”   说着挑起一边眉:“除非你乖乖听话,哪天哄得我心情好了,我再行行好告诉你吧。” 第24章   新年前夕,瞿连铮正式调职回京,公务上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自然要正式见一见自己过了门的儿媳妇,命令传达下去,瞿平戎小心翼翼地问林峭要不要和自己回家吃饭,说完马上补了一句:“你如果不愿意,我们就不去。”   林峭不解:“为什么不愿意?”   “当然是因为……”   瞿平戎顿住,愤愤不平说:“他也是你的父亲,他有责任保护你的!”   对于瞿连铮不肯为林峭提供庇护,瞿平戎一直耿耿于怀。   林峭知道他的意思,颇不在意地说:“没有人有义务保护我。”   看到瞿平戎瞬间难看的脸色,他抬手拍拍瞿平戎的脸:“当然,除了上校大人。”   “这还差不多。”   瞿平戎转瞬雨过天晴,转身从衣柜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林峭,打开之后里面整齐叠放着西装马甲三件套。   这是贺沅乡生日那次他特地去买的西装,因为被叫去出任务之后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这次见家长正好用上。   林峭:……   “现在是冬天。”   “我知道,所以你还要穿一件羽绒外套。”   林峭:“……瞿平戎。”   “怎么,不行吗?可是我想看你穿。”   “……行。”   “那我来伺候林主任穿衣服。”   “……”   两个小时之后,林峭穿着整齐的浅色西装三件套,任由瞿平戎替他打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因为是瞿平戎提供尺寸定制的原因,西装显得分外合身,林峭本就一身书卷气,长相又比实际年龄小,看上去简直像贵族人家刚刚长成的小少爷。   瞿平戎满意地打量了他五分钟,然后在出门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拿了件到小腿的羽绒服把他罩住。   林峭:……   前天下了一场雪,瞿家的宅院和不远处的枫树林都落了一层白,陆双成早就等在了门外,一见到二人连忙嘘寒问暖地领进了屋内。   客厅里,瞿连铮坐在沙发上,他两鬓微白却依然英俊,哪怕随意坐在家里,依然像是运筹策帷幄之中的将军。   赫然是林峭在军委看到的军官。   一见到林峭,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伸出手:“你好,我是瞿连铮。”   一时间客厅里的氛围有些微妙,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别扭的并不止瞿平戎一人,陆双成因为这件事不知哭湿了多少手帕,至今都对丈夫心有怨怼,如果林峭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是绝对要翻脸的。   而林峭并没有丝毫的停顿地握住那只手:“瞿叔叔。”   瞿平戎和陆双成同时松了口气,陆双成把林峭拉过自己身边:“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   熟料林峭却道:“我和您一起去。”   陆双成看了他一眼:“好吧。”   厨房的砂锅里煨着汤,陆双成吩咐了两句帮厨用人,便到一边去帮忙,林峭在她身边择菜,陆双成皱眉埋怨:“哎呦宝贝,干嘛要到这里来受油烟,吃你的零食去。”   林峭将择好的一把菜放到竹篮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双姨,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母亲是自杀。”   陆双成身形狠狠一顿,下一秒她死死握住林峭的手,拉着他穿过走廊,走到玻璃花房里,她仰头看着林峭,眼里溢出泪水,已然泣不成声:“她怎么可能是自杀。”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陆双成抱住林峭:“她明明和我约好了三天之后我回京城,我们两个带你一起去看标本展览。”   “我们相识三十余年,你母亲,是一个从不失约的人啊。”   陆双成放声大哭起来,二十年的思念和心酸在这一刻释放,化作咸涩的眼泪,林峭安抚着她的背,声音有自己绝不会承认的轻微哽咽:“我不是要招您哭的,对不起。”   等到陆双成的哭声停止,方才问道:“那您让我和瞿平戎结婚,是因为这个?”   “有一部分是。”   陆双成掏出手帕擦眼泪:“其实不只是我,还有你外公,都不相信阿蘅是自杀,你这孩子太聪明了,我们担心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什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所以都希望你和平戎结婚。”   陆双成在林峭身上,看到了和他母亲一样的悲剧性,这是最让她害怕的地方。   林蘅宁为玉碎最后落得玉陨香消,她不希望林峭也一样。   所以她坚持要瞿平戎和林峭结婚,就是希望无论林峭怎样,瞿家都能够接得住他。   当然这只是未雨绸缪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她清楚两个人的品行,希望自己一手培养的儿子能好好照顾林峭,两个人一辈子互相扶持,她才能放心。   “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受这样的苦。”   陆双成握着林峭瘦削的胳膊,再度泣不成声:“双姨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你们。”   林峭感到一种苦涩:“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陆双成摇摇头:“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好不好?”   她摸着林峭的脸:“你答应双姨。”   林峭点头:“好。”   午餐开始的时候,陆双成已经重新打理好了自己,依然是那个威风八面的陆女士,只有瞿连铮在入席之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太太,八风不动的脸少见出现了一丝不知所措和讶然:“怎么了?”   陆双成扭过头:“吃你的饭吧,少来管我。”   瞿连铮:……太太到底要因为这件事情和自己别扭到什么时候!饭都吃不香了!   果然瞿总司令胃口大减,最先放下了筷子,却没有立刻离席,只是叫人端来一盅茶默默喝着,等到林峭也吃完了饭,方才起身:“小林,你和我到书房去。”   瞿平戎立刻站起来:“我也一起。”   瞿连铮扫了他一眼:“我是叫小林,没有叫你。”   “他是我的人。”   眼看瞿上校又要犯上,林峭淡定说:“可是我想去。”   “我不准!”   瞿平戎皱眉,只见在喝汤的陆双成眼都不抬:“没事,你就让他去,我到要看看瞿总司令要把我的林林怎么样,要当着我的面吃了他不成?”   瞿连铮:???太太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吗?   结果就是瞿平戎眼睁睁目送林峭和自己父亲上楼进了书房,然后关上了门。   书房里,瞿连铮回过身来,示意林峭坐下,后者从善如流,瞿连铮看了他两眼,问:“你今天见到我,没有一点惊讶?”   林峭笑笑:“平戎和您很像,而且能让刘上将在一旁站着又与瞿平戎五分相似的,军委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   瞿连铮点点头,眼中有一丝不可察的赞许:“对于我没有答应瞿平戎帮忙保你,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对自己来说,他从未因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是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林峭被送到医院,他和陆双成都赶了过去,医院的走廊里,瞿平戎对着敞开的窗户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瞿连铮走过去想让他冷静一点,却看到瞿平戎拿着烟的手都是抖的,眼眶赤红:“爸,他该怎么办?他没了我怎么办?他父母都不在了,外公也早就去世,如果没有我,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能不管他……”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瞿平戎是铁骨铮铮的联盟军人,抛头颅洒热血也绝不流泪,勇敢而无畏,他没有见过瞿平戎害怕的样子,可是那一刻,在林峭的病房外,他看到了。   所以哪怕他不认为自己做错,还是希望向林峭解释自己的立场,至于他能不能理解,他也不能左右。   没想到林峭摇了摇头:“相反,我很尊敬您。”   他眼前闪过某个身影:“非要说的话,我认为您更像是联盟法律和秩序的坚守者。”   “瞿叔叔。”   林峭平视着他:“您知道我为什么会签下那份委任状吗?”   “并不是为了帮自己日后摆脱麻烦,而是因为……”   他神色和目光一样坚定,道:“因为瞿平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心地最赤诚最值得最相信的人,所以我认为,作为他的父亲,您应该和他一样值得信任。”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瞿连铮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半晌他点点头:“好。”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瞿家的人,我会善待你,也会像管教瞿平戎一样管教你,明白了吗?”   林峭微微一怔,从小到大,这世上并人没有像父亲一样管教过他。   心里有什么地方轻轻一动,他颔首:“我明白。”   瞿总司令训完话终于放他离开,出门的前一刻,他听见身后瞿连铮咳嗽一声:“等等。”   林峭回过身,见瞿连铮神情有些不自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一次。”   林峭挑起一边眉尾,眼神狡黠:“我可以认为,您是在讨好我么?”   瞿连铮:……他怎么就摊上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第25章   “我不走!别碰我!你们都别碰我!我报警了!再敢靠近我我就报警了!”   林家庄园的雕花铁门外,周寻芳披头散发地跌倒在地,曾经令男人趋之若鹜的容颜已经剥落如同老旧房子的墙皮,犹自愤怒地嘶吼着:“林峭!你这样对我,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会死不瞑目的!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林峭一手插口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平静声线毫无起伏:“抱歉,贺沅乡的遗体已经火化,而我是无神论者。”   “你还有脸说!爸爸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你连葬礼都不愿意让他办在这里!你简直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禽兽!”   贺冰蹲在一旁想要扶起他母亲,闻言指着林峭怒骂,林峭没有反应,一旁的瞿平戎首先被激怒,一把揪住贺冰的领子,目光深寒:“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废了你。”   贺冰被他的威严所慑,浑身哆哆嗦嗦终于没敢再说一句。   管家走上前来,指着身后两个佣人手里的东西向林峭请示:“这些是周女士和贺先生的行李,你看……”   林峭垂下密密的眼睫:“丢出去。”   “是。”   话音落地,佣人们把立刻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向外一丢,如同扔垃圾一样,周寻芳慌乱去捡,林峭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黑色的布包,走到贺冰面前矮下身来,将布包交到他手上:“请收好你最爱的父亲的骨灰,妥善保管,不要让他玷污了这片土地。”   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向内走,却被周寻芳抓住了裤腿,后者声泪俱下:“小林你不能这样,好歹你小时候我也照看过你,你不能独吞你父亲的遗产什么都不给我和你弟弟留,你会害死我们的,我是你的继母啊!”   林峭并未回头:“周女士您实在是言重了,贺沅乡为你置办的珠宝首饰,我分毫未取,贺冰业已成年,可以自力更生,靠这些足够您度过下半辈子。”   “请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吧。”   庄园的铁门在面前缓缓关上,门内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周寻芳的眼里涌现出绝望,下半辈子?她大学没有毕业就跟了贺沅乡,这么多年挥金如土,她曾经是贺太太,怎么可能回去过那样普通的日子?   然而时至今日,她又能怪谁,是当年的自己,还是已经成了一碰骨灰的贺沅乡?   周寻芳掩面大哭起来,她的余生要怎样度过,没有人知道。   ……   办理好遗产交接的各种手续之后,林峭将贺沅乡的遗产的三分之二捐给了希望工程,剩下三分之一捐赠给国研院做科研经费,他现在就是整个国研院的活财神活菩萨,周灼识为他申请了一面金光闪闪的锦旗,上书八个大字:仗义疏财,普度众生。   为此,国研院和军区联合组建的研究基地也得到了一批崭新的先进设备,林峭深觉满意。   将周寻芳母子驱逐出去之后,庄园彻底空了下来——不过也不会空太久,因为林峭已经将除了后山墓地之外的土地无偿转让给市政改建成公立博物馆,不久之后就会有施工单位进驻,一切的荣光富贵都会化为尘土,直到这里再次充满人迹。   他为庄园佣人都准备了丰厚的遣散费,年头旧的老人更多一些,几乎足以让他们安享晚年。   “放心吧,就算这样,我还是有很多钱可以给你买大别墅和大跑车的。”   林蘅的墓前,林峭拍拍瞿平戎的头,大度地安慰。   瞿平戎闻言悚然一惊,显然没有准备好迎接自己即将要被包养的命运。   他将带来的装着水果甜点和香槟的篮子和鲜花放在墓前,看着墓碑上林蘅的照片,万分认真而郑重:“妈你放心本人出身清白前途远大,养家能力顶尖,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吃软饭的!您千万不要听林峭瞎说,他就是……”   “喂……你在做什么!”   眼睁睁看着林峭从篮子里拿了一块红茶栗子司康,慢条斯理地吃了,之后掏出手帕优雅地擦着指尖,瞿平戎抓着他手背轻抽了一下:“怎么什么都吃?我饿着你了?”   林峭不满地看他:“你们军区的科学教育水平还是有很高的提升空间。”   瞿平戎:……   他握住林峭的手背到身后,表情越发肃然:“妈您不要见怪,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他平时在我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都快把他当祖宗供了我真的没有不给他饭吃!”   “是么?”林峭凉凉地道,“可是我连戒指都没有。”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瞿平戎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额头青筋崩起,拉着林峭就要往山下走,差点咬碎后槽牙:“现在就跟我去买。”   什么粉钻蓝钻五克拉鸽子蛋!统统都要买回来!让老婆在岳母坟前告状他结婚不给买钻戒,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不要做人了!   却听身后人轻笑一声,林峭松开瞿平戎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两枚铂金素圈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瞿上校显然已经忘了买东西绝对不能让老婆付钱的直A癌宣言了,怔怔地看着林峭,结巴问:“这,是你买的?”   “是啊……”   林主任叹气:“这可是我三个月的工资。”   这物欲横流奸商当道的世界真是太让人绝望了……   “没有鸽子蛋,将就着戴吧。”   “如果你一定要大钻石的话我明天看看能不能从隔壁矿物质研究所偷两块大的出来。”   瞿平戎失笑出声,万分郑重地取下戒指,一点一点地套牢林主任细长白皙的无名指,之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终于在心里落定。   林峭随即替瞿平戎戴上戒指,然后举起他的手对着阳光看了看,满意的眯起眼:“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怎么就让庄言那个小弱智说我是直男审美了?”   “很好看,我很喜欢。”   瞿平戎笑着执起他的手,低下头在那微凉的戒圈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只是送出去的东西,可就不能收回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   林峭扯过他的领带将人拉到自己面前,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Now you can kiss me.”   说完直接咬上了瞿平戎的下唇,林主任还是没有把接吻学得很好,笨拙的触碰和啃咬让瞿上校笑出声来,一手揽腰一手掌住他的后脑:“宝贝儿,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远处风拂过树梢,林中传来沙沙声响,亲密如同有情人的低语,瞿平戎终于松开了他,两人呼吸犹自交缠,林峭抵着他的额头:“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瞿平戎闭了闭眼:“不,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不知道。”   林峭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拉着他席地而坐:“我十六岁那一年,原本是要分化成omega的,那时已经出现了分化成oemga的先兆特征,是我自己通过注射分化药剂强制干预,让自己分化成了beta。因为我无意间听到贺沅乡和周寻芳谈论,如果我分化成omega,就立刻和西城秦家的alpha独子订婚 ,作为商业交易,当然,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会这么做的。”   十年前,十六岁的林峭站在房间的镜子前,面容素白眉眼秀丽,少年身形清瘦单薄,他手中捏着一只针管,眼眸湛黑决绝,对着腺体毫无犹豫地刺了进去。   瞿平戎像是被人捏紧了心脏:“这就是你身体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   “是的。”   林峭转头看向他:“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但是我想,你会不会……”   他重新垂下眉眼:“会不会有一些遗憾?”   瞿平戎一手按在他头上揉了揉,叹息说:“你啊,可真是个小傻子,那时候为什么不来找你双姨,为什么不来找哥哥?”   “我那时候又不认识你……”   “你来找我,我们不就认识了?omega也好beta也好,我不希望这个决定是你被迫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做出的。”   “哥哥比你大,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一想要十六岁的林峭被逼着以身体为代价做出那样的决定,他心疼得都在颤。   瞿平戎捏了一下他的指节:“既然林主任这么坦诚,作为奖励,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瞿平戎直视着他的眼睛:“顶尖S级alpha,常常会有一个或者几个方面比普通人敏锐,比如,可以感知到仪器都没有办法检测的生物信息素。”   “而我维和的时候曾经有半年都在一个海外小岛驻扎,所以认识很多寻常人见不到的生物,比如一些特殊的蝴蝶。”   林峭心头一颤:“你……”   瞿平戎笑了一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我结婚,难道只是因为完成外公的遗愿?”   有风从二人之间吹过,又倏然远去,林峭微微抬起头:“也许,是连我也没有察觉的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家吧。”   初春的天气冷暖交织,昨天下了一场雨,空气里混杂着林木和泥土的气息,下山的时候,瞿平戎牵着林峭的手,防止他滑倒,雾霭中山岚隐现起伏的轮廓,松涛阵阵相送。   瞿平戎忽然问他:“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林峭随意道:“姓林的林,料峭春风的峭,怎么?”   “没事。”   瞿平戎看看身边人栀子花一样洁白的侧脸,又见远处湖色天光一线。   也无风雨也无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