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可寻》   作者:问君几许   文案:陆总今天翻车了吗?(自1为是)   狗血版文案:   陆鸣殊心头有一颗朱砂痣,也有一滩蚊子血,   对于前者,他惦记多年却不敢去寻找,怕朱砂痣嫌他是个渣。   对于后者,他厌恶、看低,所以织了一张网,想将对方捆缚其中,搓磨、折辱、向他求饶。   但后来才发现,他嫌恶的蚊子血原来就是朱砂痣,   而被困在网里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搞事版文案:   陆鸣殊想搞一个小明星,   但小明星不给他搞,   所以他就去搞小明星喜欢的人,   最后发现,被搞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伪·情敌变情人,自以为1长发美人受x宠物医生攻(攻前期是十八线演员)   排雷:   1.前期有少量娱乐圈内容,但不是娱乐圈文。作者不追星,完全不了解娱乐圈,所以相关内容切勿较真,切勿代入现实,介意者慎入。   2.受是纨绔,一切纨绔特性他都有,在和攻之前是1,前期有小情。(划重点)   3.有追夫。   4.有副cp,含量极少,结局开放性。   5.最后再划重点:不爱看别看,好文千千万,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你好我好大家好,感谢。 第1章   “哟,咱陆少这是怎么了啊,脸色这么难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惹你不痛快,跟哥说,哥替你教训他!”   徐楚河拥着怀里的漂亮女人,哈哈笑着,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   “徐少,你真讨厌……”   陆鸣殊面色不善地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在徐楚河又一次将手伸向女人的时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走了。”   “别啊,走什么走啊。”徐楚河将女人推到一边,伸手去抓陆鸣殊的胳膊,“才刚来一会儿怎么就走了?扫兴么这不是……”   接着看向其他几个朋友:“他这是怎么了啊,到底谁惹了这位爷?”   “草了,还不是那个小明星。”王鸣成说,“搞得这位爷这两天就跟吃了乍.药包似的,一点就炸,偏偏你还当着他面玩明星,这不是正好在他雷区蹦迪么。”   这话一出来,沙发上的那个女人身体僵了僵,强撑出来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   而刚刚还浓情蜜意的人不耐烦地朝她摆摆手,像打发一只宠物一样打发她:“你先走。”   “好的,徐少。”女人乖巧地笑笑,然后整理好仪表,向沙发上的其余人打了招呼,戴上墨镜口罩,迈步离开了包厢。而徐楚河从头到尾没再多看她一眼。   关上包厢门的那一刻,女人脸上的笑容就再也维持不下去。   她粉丝千万,在众人眼里是“高岭之花”“冰山女神”,可私底下呢……什么女神,何来高冷,不过是供这些大少爷取乐的玩物而已。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连条狗都不如。   但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   只是不知道刚刚那些大少爷嘴里的那个小明星是谁,看来是要倒霉了。   真是傻啊,入了这行还想清清白白、还敢开罪这帮子大少爷,这不是存心找死么。   “哪个小明星啊,是叫周什么宁的那个?”包厢里,徐楚河问。   “什么啊,周宁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早不知道换过多少个了,亏你俩还整天处一块儿,怎么消息还没我灵通。”另一个朋友笑道。   “草,又换了?那个姓周的长得还行啊,要不是我不好这口,我都想试试了。”徐楚河回忆着那个小明星当初攀着陆鸣殊脖子给人嘴对嘴喂酒的模样,颇有些遗憾地说。   宋时然听不下去了:“你俩半斤八两,就谁也别说谁了。”   他们都是混一个圈子的朋友,从爸妈这辈到祖上几代,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一个个都玩得很开,特别是陆鸣殊和徐楚河。   只不过陆鸣殊爱玩男的,徐楚河喜欢女明星和女网红,还得是某个部位大到一手握不住的那种。   他俩换床伴比寻常人换衣服还勤,有段时间更是离谱的弄过一个比赛,就比谁一年里泡到的明星多。   后来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被陆鸣殊的爷爷知道了,老爷子把人叫回家,拿着马鞭把陆鸣殊抽得进医院躺了半个月,这事儿才算消停了。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这人又死灰复燃,该吃吃该喝喝,该泡明星继续泡。老爷子管不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只说:“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再这么胡闹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跌个大跟头!”   再一两年,老爷子走了,就更没人镇得住他。   陆鸣殊不觉得自己会跌跟头。他又不喜欢那些人,只是睡睡而已,睡腻了就换一个。   他们一个出卖.身体、一个给钱给资源,你情我愿、心知肚明的一桩交易,谁也别谈感情,双方都满意就行。   不过这回陆鸣殊却在一个小明星身上碰了壁。小明星叫季辰羽,是个三十八线小演员。   照他那咖位,基本是娱乐圈查无此人,陆鸣殊之所以能发现这人,还是因为他刚睡腻了上一个床伴,暂时没新目标,就跑影视城亲自物色人选去了。   这一物色就正好撞见了在片场演小太监的季辰羽。小孩儿当时正在拍受罚的戏码,刚开春的三月,直挺挺地跪在人造雪地里,一盆水当头浇下,冻得直打哆嗦。小脸和嘴唇煞白煞白的。   陆鸣殊一眼就相中了对方,觉得这小孩儿长得够水灵,眼睛扑闪扑闪的,透着股机灵劲儿,在那什么的时候应该挺会来事儿。   和小演员演对手戏的那个宫女蠢钝如猪,这么简单的一场戏愣是重拍了四五条,陆鸣殊等得心浮气躁,差点冲上去对那女人说:“你滚开,让我来演。”   好不容易这条过了,小明星跑去换干净衣服,陆鸣殊便很不要脸的跟了过去。   片场人多又乱,季辰羽连个助理都没有,混在一堆群演里,在旁边搭起来的一个简易窝棚里换衣服。   淋了水的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好脱,被排队等着的群演催了又催。小明星脸皮薄容易害羞,出来时整张脸都是红的,连声说着抱歉。   陆鸣殊就在一旁看着,心里寻思着是要在这时候过去搭个讪,还是到时候直接让秘书安排。   他那时候还自信心爆棚,觉得拿捏这么一个小明星简直易如反掌,只要自己勾一勾手指头,对方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冲他摇尾乞怜,求他丢给自己一根肉骨头。   小明星低着头从他身旁走过,步履匆匆的赶去片场。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身上的戏服。   还是身太监服,穿得歪七扭八,左边的锁骨不小心露出来,正中间一颗小红痣猝不及防落进陆鸣殊眼里。   陆鸣殊心头一怔,紧追了几步拦在那小明星面前,朝人说:“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跟我吧。”   直截了当,是他一贯的风格。   陆鸣殊虽然玩过许多人,但并没有强迫人的喜好,讲究的都是双方愿意。只不过有些人轻轻松松就会点头答应,有些人喜欢拿一下乔,需要他假模假样的用点心思哄一哄。   只有一种情况下是例外,那就是碰上锁骨上有红痣的。陆鸣殊身边的朋友们都知道,这位祖宗对锁骨长红痣的男人情有独钟,但凡碰上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逃过他陆大少爷的手掌心。   还有人曾开玩笑说:“陆少,你初恋是不是就是锁骨长红痣啊,要不怎么生了这么个癖好?”   陆鸣殊当时只是笑笑,喝空了杯子里的酒。   但锁骨长红痣的人并不多,陆鸣殊这些年也就碰见过那么几个,几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他也确实对他们好,跟着他的时候说是有求必应都不为过,好聚好散后也是又送房又送车,拿着比其他床伴更多的“分手费”。   所以如果说陆鸣殊本来只是对这个小明星有点兴趣,觉得可以玩玩的话,看到这颗小红痣的那刻,就下了必须要把人弄到手的决心。   小明星宛如看一个智障似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的从陆鸣殊旁边逃开。这回陆鸣殊没去追,而是打了个电话给秘书,让对方去办。   然后就开着车回了别墅,等着小明星乖乖送上门来。 第2章   然而让陆鸣殊想不到的是,这小明星居然是个有骨气的,他不仅当天晚上没搞到小明星,接下来半个月内也依然没搞上。   小明星仗着自己糊,简直糊作非为,先是把他派过去的秘书骂了一通、赶走了,然后拒绝了陆鸣殊着人寄过去的鲜花和礼物,半点面子也不给陆大少爷。   陆鸣殊觉得对方大概是想玩好清纯好不做作那套把戏,他反正无聊没事做,又看在那颗令人心动的小红痣上,便打算陪人玩一玩。   隔天亲自捧着花去片场探班,借着小明星的名义,给整个剧组送吃的送喝的,可以说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但小明星还不知趣,红着脸让陆鸣殊以后不要再这样,还说等自己领了片酬、凑够了钱,就把请剧组吃东西的钱还给陆鸣殊。   似乎是要和陆鸣殊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同一个把戏,再一再二觉得新鲜有趣,再三再四就要让人不耐烦了。陆鸣殊其实已经觉得烦,但一想起小明星锁骨上的红痣,他又觉得还可以再耐心一点。   毕竟这两年他没再碰到过这个地方长痣,还是红痣的人。   所以他找几个名导喝了茶吃了饭,给小明星物色了几个好本子,只要小明星乖乖跟他,他就能把他从三十八线捧上二线一线。   可小明星还是不答应,把他连人带剧本客客气气送出了家门。   陆鸣殊很郁闷。觉得季辰羽是他泡明星道路上的一大挫折,季辰羽越不让他睡、他就越想睡对方,后来简直都魔怔了,睡梦里都想着压小明星。   “……然后就在前天晚上,这祖宗问我借了游轮,铺了一整船的玫瑰花瓣,第不知道多少次邀请小明星吃饭。小明星经纪人亲自把人送上的船,只差把他脱光了扎上蝴蝶结送到咱陆少床上。”   “但是人小明星不乐意呀,不仅不乐意,还直接让我们陆少不要再纠缠,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王皓然说。   听到这里,陆鸣殊脸色更加不好看,朝王皓然使了个眼色不准他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徐楚河吃瓜正吃得起劲呢,哪那么容易答应,催着几个知情人士让他们赶紧说:   “我被老爷子丢国外半个月,居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事儿!所以那个姘.头是谁,竟然把咱们陆少都给比下去了?”   徐楚河家里是搞餐饮酒店的,家族企业做的特别大,全国各地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城市,都能看见他们家的产业。   陆鸣殊开始追小明星的时候,他正巧跟着老爷子去了国外参观考察,昨天夜里才刚回的国。   可不就错过了这桩新鲜事。   王皓然:“嗐,什么姘.头啊,后来我们查了下,那人也就是个十八线演员,长得倒是真挺好看的,但人也不喜欢那小明星啊,是小明星单恋人家。”   这下连徐楚河的脸色都变了。小明星不接受追求是一回事,小明星宁愿单恋一个十八线演员也不接受陆鸣殊的追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么一比,可不就是在打陆鸣殊的脸么,就差没直说他陆大少连个小演员都比不上。   士可杀不可辱,徐楚河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他一掌砸在茶几上:“我看那姓季的小明星就是个不识趣的,既然这样,我改明儿给你弄点药过来,上一回.床玩个新鲜就过了,追个屁!”   “我就不明白了,他那屁股是镶了金啊还是嵌了钻石啊这么金贵,真特么给脸不要脸!”   “还有那个狗姘.头,一块儿给收拾了!不就俩破戏子么,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徐楚河骂骂咧咧。   陆鸣殊全程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捏着手里的酒杯。   要不是那小明星锁骨上那颗痣,他也不至于惦记这么久,但这会儿却是真的狗脾气上来了,就这么被个名字都叫不上的小演员给比下去,陆鸣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边徐楚河还在骂:“你们谁把那个姘.头名字发给我,改明儿我就找人把他俩一起打包送咱们陆少床上去。我就不信了,什么东西啊就敢在老子面前拿乔!”   坐在旁边的宋时然睨他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还嫌这事不够鸣殊哥心烦啊。”   这帮公子哥里,宋时然的家世相相对来说是最普通的一个,但他偏偏又是最讨长辈们欢喜的一个,知书达理学识渊博,手里的公司也管理的井井有条。   每次老爷子们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总要把他拿出来当榜样,以此数落自己家里那些个不着四六的混账东西。   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因此而被其他公子哥们排挤,反倒和他们都相处的很愉快。遇人遇事处理的滴水不落。   徐楚河是个混不吝的,谁的话都不听,却很听宋时然的。   就比如现在,宋时然一出声制止,他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一伙人安静喝了会酒,眼神却都在偷偷打量着陆徐二人。   这俩是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又是他们这伙人中家世背景最硬.的,谁要敢招惹他们,那就只能等着倒霉。这俩就是两尊凶神。   这回陆鸣殊碰了硬钉子,按徐楚河的脾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这人敢说就敢做,说不好什么时候真就捆了俩小明星过来给陆鸣殊出气。   倒是陆鸣殊却兴致缺缺,他把酒杯往茶几上一磕,第二次从沙发上起身:“你们玩着,我先走了,头疼。”   从酒吧出来后,陆鸣殊没马上回家,而是坐在车里思考他和小明星季辰羽的那点破事。   他其实也没有特别喜欢这个小明星,说到底只是对那颗小红痣的执念,以及输给十八线小演员的不甘心。   而且这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要不要继续搞季辰羽的问题,而是他在那帮子朋友面前的脸面问题。   他要是真这么不了了之了,指不定会被那群狐朋狗怎么嘲笑,到时候他还混不混了?   所以这季辰羽说什么都必须搞到手。   不过徐楚河刚才的话也让陆鸣殊茅塞顿开,那小明星不是看不上他却巴巴地往别人那里凑吗,那他就先把小明星看上的那个十八线搞了,还得搞到整个娱乐圈人尽皆知,让那小明星好好看着。   之前秘书把那十八线的资料拿来给他看过,那个叫顾浔的家伙长得确实不错,陆鸣殊平时喜欢的都是白白嫩嫩长相清纯的小男生,倒是还没玩过那种类型的男人。   他心想,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看那人的样子,在床上时应该挺带劲的。   “啧。”陆鸣殊吹了声口哨,为自己想到的这个有趣的新游戏沾沾自喜。“顾浔是吧,你可别怪我啊,谁让你和我抢人。” 第3章   陆鸣殊被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在小明星这里败北,他就发誓一定要在小明星的心上人身上找补回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这回没急着行动,而是将接下去的游戏目标认认真真研究了一番。   陆鸣殊今年27岁,而这个叫顾浔的十八线居然还比他大两岁,大学时念的是和表演风马牛不相及的兽医专业,大三时在一家宠物医院实习被星探发现,才踏入了娱乐圈。   相比那些面部僵硬、长得奇形怪状、颜值全靠P,却被粉丝们吹上天的腊肉哥哥们,这人勉强配得上“哥哥好帅”“哥哥腿好长”“我想在哥哥腹肌上蹦迪”……这些彩虹屁。   好看是真的、不适合吃娱乐圈这碗饭也是真的,从资料上看,这个姓顾的刚入圈那会儿也是有人想捧他的。   只是这人一不会在酒桌上来事,二不喜欢跟导演制片投资商虚与委蛇搞爱昧,好好的一个大男人,非得把自己搞得三.贞.九烈似的,说的不得碰不得。   癞蛤蟆是想吃天鹅肉,但如果总是吃不到,就是再美的天仙也会失去价值,毕竟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更何况这人演技还不是一般的烂。演什么都是一副面瘫冰山脸。   陆鸣殊靠在沙发里,一边嚼薯片,一边看顾浔演的某部古装戏。   这部剧是去年刚上映的,顾浔在里面演一个黑衣死士,这个角色原本是要去刺杀女主角饰演的公主,结果却爱上了公主,最后甚至为救公主而死。   戏份不多,算是男五男六号的样子,但角色本身挺讨喜的,如果演好了,是很能圈粉的,但……死士从出场到领盒饭,全程只有一个表情。   这本来没问题,死士本来也不需要过多表情,有问题的是后来死士在公主怀里要死了,死之前他看着公主为自己落泪,一时感动,决定趁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深情表白。   陆鸣殊没看出来他到底哪里深情,反倒觉得他和那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啧。”   在此之前他已经看完了顾浔拍的其他剧,什么《霸道校花爱上我》《别跑我的大小姐》《总裁你究竟爱的是哪个她》《王爷的厨娘小娇妻》……全都是粗制滥造的工业化流水线网剧。   眼睛都特么辣瞎了。   “所以季辰羽到底看上了这个十八线哪一点?”陆鸣殊是真的想不BaN通。   他比来比去,觉得姓顾的也就在身高上比他稍微占了那么一点点优势。顾浔官方身高185,陆鸣殊183。   但明星的身高通常都有水分,说是185,没准连180都没到。   所以陆鸣殊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他把薯片丢到一边,关了电视,给秘书打了个电话:“Dream是不是还没敲定新代言人?”   陆家是A市的老牌大家族,从陆鸣殊他爸往上数五代都是做生意的,产业铺得很大,各行各业都涉及到一些,而且还都做得很不错。   陆家子孙也争气,这些年人才辈出,不是继承家里产业、就是跑去从正,只有陆鸣殊和他那个便宜弟弟是例外。   但再混帐的东西也是自家孩子,陆鸣殊他爸一边被儿子气得血压飙升,一边还是盼望着儿子有天一觉醒来就懂事了,所以在陆鸣殊毕业前就将底下一个三四线品牌Dream交给了他做。   事实证明老陆总是对的,陆鸣殊虽然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游手好闲,但他很有做生意的头脑,没两年就打响了Dream这个品牌的知名度,甚至让Dream成了国名度超高、直逼一线的大品牌。   Dream本来做得很杂,护肤品彩妆服饰包包……样样都做,陆鸣殊上任后就将重点放在了护肤品和彩妆上,如今这两个系列已经成了娱乐圈哪个明星都眼红的大饼。   他们之前请的代言人是个已经结了婚的一线女歌手,口碑一直很好,结果一周前被爆出丑闻,彻底翻了车。连带着他们品牌也跟着受了很大影响,股市大跌。   “你告诉他们,”陆鸣殊抠着薯片桶,朝秘书说,“让他们不用找了,我已经有人选了。”   第二天上午的高层会议上,陆鸣殊宣布了自己为Dream找的代言人。   “什么顾浔,顾浔是谁,我听都没听说过这号人。”   “这不太合适吧,他的咖位还不足以代言我们Dream。”   “这哪冒出来的小明星。”……   一众高层面面相觑,紧锁着眉头对这个代言人提出了质疑。   有人仗着自己年纪大、和老陆总有交情,更是直言不讳地指出:“陆总,你这是在胡闹啊!代言人的事是能开玩笑的么,王筱诗的事情还不够我们引以为鉴吗?”   王筱诗就是翻车的女歌手。   “所以我们才要请顾浔啊。”陆鸣殊一手撑着会议桌,一手拍着屏幕上顾浔那张帅脸。   “我特地查过了,他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不赌不瞟不吸,也不酗酒,顶多有点烟瘾,但这在娱乐圈根本不算是个事,所以绝对翻不了车,很安全。”   安全是安全了,但是……“但是根本没有多少人认识他啊!”   找个查无此人的糊咖来做品牌代言,还不如直接从公司找个好看的女员工男员工来拍广告!   “可是他长得帅啊,”陆鸣殊一本正经地说,“在座的各位请别忘了我们的产品是给谁用的,是可爱的女孩子们啊!而女孩子们最喜欢的是什么,是好看的哥哥弟弟!”   “各位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如果你们是女孩子,看着这样一张帅脸,你们能不心动,能不想掏空自己的钱包买买买?”   陆鸣殊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朝坐在自己近旁的、会议室里唯一的一个姑娘说,“小王,你心不心动?”   王芮红着脸点了点头:“心动。”   王芮就是陆鸣殊的倒霉秘书。老陆总知道自家儿子的德性,怕他吃窝边草,到时候做出在办公室乱搞的荒唐事,所以不准他找男秘书,亲自给他指派了个女秘书。   “怎么样各位?”陆鸣殊得意洋洋地说,“而且各位难道对我们Dream这么没信心么,没名气算什么,到时候等我们一官宣,全国人民都会知道他是谁。”   “话是这样说,但我们找的是代言人,不是扶.贫啊!”   “格局小了吧张总,虽然现在看似是我们带他,但相信我,不出半年他就会火,到时候肯定能反过来带动我们的品牌消费。”   “我们现在相当于是买进一只低价股,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高价抛出,这笔买卖难道不值得做?”   会议室里沉默了一阵,很多高层已经开始动摇,然而姓张的那个仍是不赞同:“这事风险太大,还是得请示一下老陆总。”   陆鸣殊原本一直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这话一出来,那浅淡的笑意倏忽而逝,面露不快。   但他很快将所有情绪敛去,又浮着笑意:“我知道各位叔叔伯伯都是尽心为公司着想,那我们各退一步,最近不是新推出了一个初恋系列吗,不如就让顾浔代言这一个系列?”   “这……”众高层你看看我我看你,还是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   陆鸣殊却不想再同他们争辩了,自问自答道:“我觉得挺好的,不管你们是打电话给我爸,还是打给天王老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看他态度如此坚决,显然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况且只是一个系列代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众高层只好咬牙答应。   “行,那就散会,辛苦各位了。”陆鸣殊率先起身走出会议室。   推门的瞬间,他已经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脸色甚至看起来有些阴沉。   啧。为了整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跟一群臭老头磨了半天嘴皮子,真特么费劲。 第4章   接到经纪人电话的时候,顾浔刚给一只英格兰短尾猫做完绝育。   因为他不会“来事儿”,演技又差,做了演员后混得一年不如一年。   刚开始时经纪人还会对他说什么“否极泰来”“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就长着一张注定会红的脸”……之类的话,给他画大饼。   但这两年大约是看出他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渐渐就对他放任自流了,管你是在家抠脚还是出去干什么,随便。   顾浔已经快半年没接到通告,幸亏朋友开了这家宠物医院,才让他不至于真的在家抠脚指喝西北风。   “喂,邢姐。”   他们公司规模不大,资源很虐,艺人却不少,经纪人邢姐手底下就带着不少人,而顾浔无疑是其中最没出息的一个。也不知道对方今天怎么会有空想起他来。   “顾浔!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电话那头经纪人扯着大嗓门朝顾浔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顾浔走到门口、推开玻璃门,蹲在台阶上点了支烟。   他对经纪人所谓的好消息没有什么太大的期待,无非就是哪里缺了个龙套或者配角,只是这次的配角可能比之前那些多了些戏份。   他还记得经纪人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是在六年前,当时他刚刚演了第一部 戏。   杀青宴结束后,他回到车里,经纪人喜笑颜开地朝他说:“好消息啊顾浔,天大的好消息!李导想请你吃饭!”   李导是顾浔拍的这部片子的副导演,在片场时就挺照顾顾浔,还跟他透露接下来打算自己拍片,他夸顾浔灵气,想请顾浔做他新片的男主角。   顾浔那时候涉世未深,轻易的相信了对方的善意,还真当自己要成为男主角了。   一边开心,一边又觉得很对不起人家,毕竟他不是科班出身,演技很差。   所以经纪人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欣然答应了,第二天怀着期待的心情去赴了那个饭局。   饭局上只有他、经纪人和那个姓李的导演三个人,那人刚开始时还客客气气的,见顾浔拘谨,没什么架子的招呼他喝酒吃东西。   中途经纪人因为临时有事先走了,留顾浔一个人继续和李岛交流,但没过多久顾浔就发现了问题,他开始头晕,浑身使不上什么力气,导演却和他越靠越近,甚至把手伸进了他毛衣里,摸了起来。   顾浔至今还记得那双手覆在皮肤上的感觉,黏腻、潮湿,像水蛇一样让人恶心反胃。   “顾浔,你的出头之日要来了!Dream!Dream要找你做他们的代言人!”经纪人已经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顾浔夹着烟的手一顿:“Dream?”   “是啊,Dream!你不会不知道Dream吧?”   顾浔当然知道Dream,但正因为知道,他才更加不敢相信。   他觉得不是邢姐在做梦,就是他自己在做梦,反正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是不清醒的。   再不然,就是Dream的决策者出门被撞了脑袋。否则怎么也不应该找他这样一个快糊穿地心的小演员做代言人。   这不是自降身份、自砸招牌么?   “虽然只是一个新品代言,但那可是Dream啊!那么多当红小花小鲜肉抢破头皮也不一定抢得到的品牌啊!”   邢姐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但言语间仍透着天降馅饼的激动:“而且它背后可是一整个陆氏集团,你要是靠上了这艘大船,以后还愁没有资源?”   “邢姐,这不会又是哪个骗局吧?”顾浔问。   “呸!什么骗局!品牌方亲自找的我!明天就会有人过来谈签约的事!人一个那么大的品牌,稀罕骗你?你当自己是什么顶流还是老戏骨啊?”   “要不是王筱诗这回翻车,哪里轮得到别人当这个代言人,你捡着漏就该烧高香求保佑了,还担心被骗?要笑死谁啊?”   邢姐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却也是事实。顾浔这个名字放在同行中都很少有人听说过,更别提是在品牌方爸爸面前。也不知道Dream是怎么把他给翻出来的。   “我听小道消息说,好像是他们哪个高层是你粉丝,不知道真假,但总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得给我牢牢抓住了!你现在在哪,赶紧来公司一趟!”   “现在?”顾浔扭头朝医院里面看了下,因为是周六,今天病宠很多。   “就是现在,怎么了,你有事?”邢姐问,“你不会又在那个什么宠物医院吧?”   顾浔语气淡淡的:“嗯。”   “你搞什么呀顾浔,别成天不务正业的,马上给我过来!明天品牌方就要过来了,我得给你找几套像样的衣服,再提点你几句。”   “那可是Dream,不是你以前代言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洗洁精、电动车!你搞搞清楚好伐啦!”   可如果不是七年前的那场意外,做一个宠物医生才应该是我的正职啊。顾浔心想。   不过他最终还是掐灭了指间的烟,从台阶上站起来:“嗯。就来。”   一周后,Dream的官博推出了他们的秋季新品:初恋。   同时官宣了新品代言人——顾浔。   这个大饼谁都想要,有两个对家小花的粉丝为此不知道撕过多少次x。   结果大饼居然落到了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男……明星头上,直接把所有人砸懵了。   清醒过来后对家变友军,锵头一致对准了没多少粉丝的顾浔,把他十八代祖宗都拿出来骂了一遍,甚至有过分的粉丝还给顾浔P了遗照,明目张胆地骂他肯定是爬床上位……   网络上如何腥风血雨陆鸣殊不管,他这会儿正跟尊大佛似的坐在棚里看顾浔拍摄新品广告。   他是算准了时间过来的,坐了没十分钟,上半场的拍摄就结束了。   不得不说,顾浔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好看,穿着奶白色的毛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碎发,赤着脚踩在粉色的花瓣上的时候,的确很有初恋男神的感觉。   他的长相虽然不是陆鸣殊一贯的偏好,但对于美人谁能不心动呢?陆鸣殊越来越期待对方在自己床上的表现。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那天也要顾浔穿这件毛衣,再在床上地上铺满同样的粉色花瓣,他们可以在床上来一次、再在地板上来一次。   “陆总。”但当顾浔站在他面前时,陆鸣殊已经收拾好了满脑子的带颜色的废料,从座椅上起身,伸出手掌,礼貌客套地和人握了下手,“终于见面了,顾先生,很高兴能跟您合作。” 第5章   顾浔之前已经从经纪人邢姐那里得知,一意孤行定下他做新品代言人的正是这位陆总,Dream的掌舵者、陆氏集团的大少爷。   顾浔听说过很多有关于这位大少的传闻,他用同样客套的语气说:“应该是我感谢陆总的厚爱。”   两只手掌只是象征性地握了下就松开了,陆鸣殊收回手,笑了笑:“我们俩就别这么客套来客套去了,顾先生想必也已经听说了,我是您的粉丝,试问哪个粉丝不想和自己的偶像合作呢,是吧?”   他把顾浔让到自己对面的空位坐下,亲自给人斟了茶:“请。”   顾浔是不相信这人的这套说辞的,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粉的,难道凭他拍的那几部天雷滚滚的网剧?那陆总的品味可真够独特的。   不过这位陆总名声在外,碍于他一贯的风评,顾浔其实多少能猜出些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   只是如今一个是品牌方、一个是代言人,对方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举手投足非常周到得体,他自然也不可能做出甩人脸色的事情。   而且说不定是他自己想多了。毕竟他跟对方的审美真的相去甚远。   想到这里,顾浔朝陆鸣殊笑笑:“陆总说笑了。”   “欸我可是认真的,被自己偶像不信任我会很伤心的,”陆鸣殊做了一个很夸张的难过的表情,接着从随身带着的那个黑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叠明信片、海报,递到顾浔面前,“给签个名呗,偶像。”   “这是……”顾浔对这些东西不陌生,都是他的周边。有些甚至还是“绝版”。   他虽然糊,但多少还有些粉丝,那些小姑娘们偶尔会利用他拍的剧和广告,产些周边出来。   而陆鸣殊手里这些,可以说是十分齐全了。如果不是真的用心在收集,很难保存那么多。   “这张是你第一部 剧时的官方海报,我就是无意间刷到这张海报才去看的那部剧,从那以后就喜欢上了。”陆鸣殊指着其中一张海报说。   “后来知道你还有超话,我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签到。有一次因为前一天晚上陪合作方喝酒,第二天睡糊涂给忘了,我还特地买了个会员,就为了领补签卡。”   “你看,我都连续签到2000多天了,还是你超话粉丝大咖呢。”看完海报,陆鸣殊又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给顾浔看自己wb号。生怕他不相信自己似的。   说不触动是假的。顾浔粉丝少,所以对于自己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大粉”,他其实是很熟悉的。陆鸣殊的wb号叫【一只柠檬精】,是超话里最活跃的那个。   顾浔有很多次想过自己是不是不适合走这条路、不适合当演员,更想过等熬过合约期,是不是就应该退圈,像最初计划的那样,简简单单的做一个宠物医生。   但每次看见柠檬精对自己的鼓励,他总觉得自己或许还可以再试一把。   至少在他还做着演员这份工作的时候,不让真心喜欢自己的姑娘们失望。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颗柠檬,居然会是陆鸣殊。   这简直比得知Dream要找自己代言还让顾浔震惊。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只是这位陆大少人前人后差别也太大了,谁会相信风流多情的陆大少私底下居然是个“啊啊怪”“嘤嘤怪”,会对着他的照片狂吹彩虹屁……   这太魔幻了。顾浔一下有些接受无能。   “所以偶像,能给我签个名吗?”陆鸣殊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尾狭长,微微向上勾着,狐狸似的,当他很认真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是显得很深情的。   顾浔又笑了笑,这回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疏离客套,无意间甚至流露出一点无奈:   “好。不过陆总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不然听起来、怪别扭的。”   陆鸣殊微眯了眯眼睛,从善如流道:“好,那偶、那阿浔也别叫我陆总了,以后我们都直接叫对方名字吧。”   他再次伸出手,眼尾弯了弯:“那我必须重新做下自我介绍,顾浔先生你好,我是你的粉丝陆鸣殊,有幸能和你成为朋友吗?”   顾浔明显愣住了,而后笑着握住陆鸣殊的手掌:“你好鸣殊,我是顾浔。”   原来这人不是面瘫,也是会笑的,笑起来还很好看。陆鸣殊心想。不过好骗也是真好骗,蠢透了。   整个广告拍摄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顾浔下意识往休息区瞥了一眼,看见陆鸣殊仍坐在那,正低头啜饮着手里的红茶。   似乎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抬眸,对上顾浔的眼睛,笑了笑。   等顾浔换好衣服、卸完妆出来时,却见人已经等在化妆间门口,一条腿站着、一条腿抻在墙上,双手插兜靠在门口的墙壁上。是相当散漫自在的样子。   “好了?”见着顾浔,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眼眸倏尔一亮,碎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原来拍一条两三分钟的广告要花这么长时间啊,肚子饿了吧,我能请你吃饭吗?”   顾浔原本是想拒绝的,但经纪人邢姐却在一旁不停地朝他使眼色。   陆大少日理万机,却在这里白白浪费半天时间,就为了等他拍个广告,顾浔想或许他的确不该拂了对方的好意。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忠实粉丝。   李导演的事情发生后,顾浔有一段时间日子是很不好过的,一面是李导施加的压力,一面是经纪人怪他不懂事、逼着他给李导道歉。   那段时间顾浔真的很迷茫,他知道这个圈子乱,但当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觉得恶心。   他第一次萌生了退圈的念头,但那时他刚签了十年的经济约,退圈是不可能退圈的。   他是为了钱才进的这个圈子,当然更没有钱付违约金。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熟悉【一只柠檬精】这个账号。 第6章   “阿浔?”陆鸣殊的声音将顾浔从纷至沓来的回忆里唤醒。   他其实已经慢慢接受了现状,很多年没再想过这些事情,但今天大约是见到了“故人”,免不了就想得多了些。   他笑了笑,朝陆鸣殊说:“嗯,那走吧,不过饭还是我请你吃吧。”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   但陆鸣殊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可不行,无论于公于私,今天这饭都得我请。至于阿浔的饭,可以留到下次再吃,这样我就能和我男神多见一次面!”   说着还朝顾浔眨了眨眼。得意于自己多骗到的一顿饭。   同样的一个动作,换别人来做可能会显得油腻,甚至不少小花小鲜肉的wink都被网友嘲讽是糊了猪油,但陆鸣殊眨眼的样子却很灵动俏皮,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违和。   他的头发也很漂亮,又直又顺,长到肩膀以下两三公分的位置,用那种款式最简单的黑色发圈松松扎着。   介于陆大少的“多情”,顾浔经常会在八卦周刊或者wb上看到有关于这人的消息,这么多年,这人好像一直是一头长发的样子。   更有不怕死的营销号用这头长发讽刺过这位少爷,具体内容顾浔已经记不清了,大致是说陆鸣殊明明长了张妖孽脸、适合被压,却总喜欢玩小鲜肉,这是没找准自己的定位。   这事后来怎么样顾浔没关注过,但陆大少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想必那个营销号应该没好果子吃。   “阿浔怎么又不理我,是不是累了?”   是有一点。顾浔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再面对过镜头,而且以往他拍的那些,怎么说呢,都挺不讲究的,只要不是特别离谱,就都凑合过了。   所以像今天这样高强度、高要求的拍摄,对他来说确实是一项挺大的考验。   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紧张得找不到镜头感,光是一个吹花瓣的动作就反反复复磨了几百次。精神一直紧绷着,放松不下来。   可现在陆鸣殊要请他吃饭去,他当然不能说累,否则听在人耳朵里,就是变相拒绝的意思。未免太不识好歹。   “没,就是有点饿了,没力气。”   “哈哈哈……”陆鸣殊很大声的笑,掏出车钥匙朝顾浔扭了下头,“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浔跟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看着那头长发和那张确实可以用“妖孽”来形容的脸,心想,这人可真是多变。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陆鸣殊的钥匙扣,上面竟然有一枚他的周边挂件。   在豪车钥匙上挂他的周边,这实在是……顾浔悄悄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复杂。   顾浔是由经纪人送去拍摄场地的,所以吃饭自然坐的是陆鸣殊的车。从拍摄场地到吃饭的地方,要四十来分钟,期间陆鸣殊偷偷打量过身边这个男人很多次。   陆鸣殊的车和陆鸣殊的床一样,只要长得不是特别磕碜,想爬都是有机会的。   所以上过这辆车的人,除了徐楚河他们几个朋友,其他人都是抱着目的来的,不管车程多远多近,都不可能安安静静坐着。   矜持一些的就是卖弄个眼色、使点小动作,够胆的就直接攀着他脖子在车里就等不及开.干.了。   陆鸣殊自觉没节.操,送上门来的不干白不干。舒服了就成。   但顾浔不一样,这人不像徐楚河那样话多唠叨,也和那些想爬他床的人不一样,还真就只安静坐着,侧着脸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表情专注而淡然,陆鸣殊不跟他说话,他就绝对不主动说一个字。   陆鸣殊在心里嗤了一声,越发期待这人被自己压在下面搓磨折腾的样子,也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维持住这副淡然的面皮。   车在辛夷路一家土菜馆前面停下,顾浔有些诧异的扫了旁边人一眼,陆鸣殊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熟门熟路的进了店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把菜单递给顾浔,一边问:   “我开车不能喝酒,阿浔要不要来一点?”   如果不是饭局上实在推脱不掉,顾浔很少会喝酒:“不用了。”   “好,那就不喝了。”陆鸣殊往两人杯子里添了点柠檬水,向顾浔推荐说,“这家的笋干老鸭煲不错,先要一份,其他的阿浔你来点吧。”   顾浔原本正在翻菜单,闻言又抬头看了陆鸣殊一眼。只是后者正低头喝柠檬水,依旧没注意到顾浔的目光。   其实不用陆鸣殊推荐顾浔也知道这家的笋干老鸭煲好吃。朋友开的宠物医院就在辛夷路上,和这家土菜馆离得很近,过两个红绿灯就是。   他没通告过来宠物医院帮忙的时候,偶尔会来这家店吃饭。最常点的是各种炒饭和面食,不仅量大便宜还很好吃。   只是想不到堂堂陆大少,居然也会过来这种地方吃饭。   “怎么了阿浔,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喝完水,陆鸣殊才终于注意到顾浔的视线,略带疑惑地问道。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我就是觉得…… ”顾浔摇了摇头,顿了片刻,像是努力在思考究竟该怎么说,然后紧锁着双眉,语气无奈地说,“就是有些想象不出你来这里吃饭的样子。”   陆鸣殊拳头抵着唇大笑起来:“这有什么想象不出的,不就是我们现在这样么? ”   他见顾浔已经点完东西合上了菜单,便抬手招了服务员过来:“先这些,谢谢。”   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被陆鸣殊的笑晃了下眼睛,整张脸蓦地通红,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好、好的。”   等服务员一走,他便转回脸看着顾浔,唇角仍旧微微牵着,是个略带戏谑的笑:“不知道在阿浔眼里我都是吃什么长大的,难道是玫瑰花瓣和清晨露水?”   顾浔怔了怔,而后也忍不住笑起来:“当然不是,但反正……不会和我们这些人一起挤土菜馆。”   “你们这些人是哪些人啊,谁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其实平时我也经常过来的,只不过都是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一起,感觉挺神奇的。”陆鸣殊说。   他手指卷着脸侧的一缕头发,姿态散漫随意。   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土菜馆的老板偏巧在这时从店外走进来,见到陆鸣殊后视线一顿,然后笑意盈盈地过来和他打招呼:   “哟,是陆先生啊,最近挺长时间没过来了啊,还以为您吃腻了我家的菜了呢。”   “怎么会,是最近忙。”陆鸣殊笑着朝老板点点头,紧跟着说,“老板今天能亲自给我们露一手吗,我刚刚还在和朋友夸你家菜好吃,可不能被打脸啊。”   看他的样子,是真的经常过来光顾,和老板已经混得很熟。   老板起先的注意力全在陆鸣殊身上,这会儿才看清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个人,脸上的笑意更明显:   “哟!巧了么这不是,不用夸,这位也是我们店的老熟人了,是吧顾医生?”   顾浔笑了两声:“是。”   “真的吗?”陆鸣殊顿时惊喜道,接着佯装生气地说,“那你刚刚怎么不和我说啊,是不是就等着看我笑话呢。”   “不是。”顾浔又笑,“就是还处在……怎么说呢,就是还处在大少爷下凡体验民间疾苦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来。”   他好像真的很爱笑,笑起来也是很生动好看的。光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难想象这人会顶着张面瘫脸演完所有戏。   “阿浔真是……”陆鸣殊眸光黯了黯,偏头对老板说,“既然我俩都是老主顾,那就更要拜托老板赏脸下厨啦。” 第7章   土菜馆本来只是间很小的夫妻店,全赖老板手艺好,这些年生意才越做越红火,店面扩大到了原来的两倍。   手下也收了好几个徒弟,现在老板一般只管事不下厨了,做菜的事情全交给了几个徒弟。只有真的熟客才能请得动老板下厨。   “得嘞,刚刚没认出顾医生是我眼拙,我今天肯定得让您二位吃满意了才行。”   老板身宽体胖,很容易出汗,说话的这会儿时间已经满头大汗,不住地拿手掌揩脑门上的汗,“您二位稍等片刻,菜一会儿就好。”   “太好了!今天这顿值了,阿浔你真是我的幸运星!”陆鸣殊显得特别高兴。   顾浔怎么都想不到陆大少竟然还是个十足的吃货,简直又无奈又好笑。   两人和老板道了谢,又相互客套了几句,老板便转身去了厨房。   掀开后厨那道布帘子时,老板忍不住回了下头,朝陆鸣殊这桌看了一眼。   谁知后者竟然也在朝他这边看——陆鸣殊牵动唇角,冲他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老板面色一变,迅速钻进了后厨。   因为有老板给开小灶,两人等了没一会儿就吃上了东西。   顾浔是真觉得这家的东西好吃,先喝了一碗老鸭汤,又啃了半个兔头,消灭了桌上一半的菜。   相比而言陆鸣殊就吃的很是勉强了。他嘴巴虽然一直在动,却嚼得很慢,一块鸡肉能吃上好几分钟。   顾浔奇怪地看他好几眼,又自我说服了:大少爷,吃东西就是这么细嚼慢咽,不像他们这些粗人。   但其实陆鸣殊只是单纯吃不下这些东西。刚才被他自己夸过很多次“好吃”的老鸭汤喝进嘴里就跟泔水似的,好喝个屁!   还有其他那些什么酸辣鸡、豆腐包子、烤猪手……全不是人吃的东西,咬一口都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吃垃圾。   就是倒给路边那些流浪狗吃,狗都不会看一眼!   而且陆鸣殊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胖老板那一脑门子的汗,万一煮东西的时候汗水滴下来落进了菜里呢……想想就恶心。   可是为了让顾浔相信他是真的很喜欢过来这里吃饭,他只能忍着反胃一筷又一筷的把那些垃圾夹进自己碗里,再费劲地咽进肚子里。   还得保证自己表情看起来很愉悦、很享受。   陆鸣殊自嘲地想,为了整一个十八线小演员他也真是很拼了。   就他今天这演技,哪天他们陆家倒了,他可以直接去混娱乐圈,凭他这脸、这身材、这演技,可不得分分钟红透整片天。   反正怎么也总比顾浔这个死面瘫好。   喝完第二碗汤,顾浔放下筷子,喝了两口柠檬茶解腻。   陆鸣殊还在和那块又老又柴的鸡肉较劲,微抬起眸看他:“怎么不吃了?”   顾浔噗嗤笑了声,然后点了点自己一边嘴角。   陆鸣殊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眼神无比茫然:“什么?”   心里想的却是:卧槽,这是在和我撒娇卖萌么?一米八几的男人这么卖萌还要不要脸了?刚刚在车这里不还是一副人淡如菊的死德行么?怎么的,这是突然想开了?   “陆少,你这里……”顾浔再次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是打算留着待会儿当宵夜吃吗?”   说是要互叫名字,顾浔想了想还是叫不出口,选了这个更合适的称呼。   “嗯?”陆鸣殊脑子转了转,片刻后总算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低声骂了句,“草!”   他丢下筷子,往脸上摸了一下,果不其然摸到两片米粒大小的辣椒碎。   操。   操操操。   真够丢脸的。   居然吃东西吃到了脸上,还被一个蠢东西给嘲笑了。   真特么不用活了!   笑笑笑!姓顾的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哑着嗓子跟我求饶!   陆鸣殊心里已经把顾浔和顾浔他妈一块儿炸了,面上却笑嘻嘻地装出一点羞赧的神色,低头喝了口泔水老鸭汤:   “是啊,家里阿姨做的不如老板好吃,我只能带些回去当宵夜啦。”   玩笑说出口的时候顾浔其实已经在后悔了,这太亲密了,以他和陆鸣殊之间悬殊的身份地位,实在不适合开这样的玩笑。   哪知道对方非但没生气,还从善如流地接下了他这个笑话。   “他们家的海鲜粥也不错,回去的时候可以打包一份。”   “嗯!我也特别喜欢,每次都有打包。”陆鸣殊用公筷给顾浔夹了只豆腐包,“想不到我们俩在吃的方面口味如此相似,这难道就是粉丝和男神之间的默契吗?”   顾浔混圈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但还是很不适应被人用“男神”“偶像”来称呼。   在他看来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想不到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   尤其是像陆鸣殊这样的天之骄子,当着他的面一口一个的叫他男神,实在是……让他很不自在。   “陆少,我们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这么叫我了么?”   陆鸣殊眯了眯眼,露出个揶揄的笑:“那我们也打个商量,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叫我名字啊。”   顾浔咬了一口包子,显出一点为难。   “好了好了,不勉强你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陆鸣殊大约也觉察出了他这点为难,“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叫我名字的。”他信心满满地说。   顾浔又想笑了。他觉得此刻的陆鸣殊就像一只漂亮骄傲的孔雀,炫耀着自己华丽的尾羽,自信满满的要世人都喜欢他。   “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要不你也再吃点?”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剩下的都是你的。”顾浔三两口就吃完了那只包子,再一次把筷子搁回骨碟上。   看着剩下的小半桌菜,陆鸣殊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对着“体贴”的顾浔,他只能扬着笑脸说:“嗯!”   姓顾的,今天你让我吃垃圾喝泔水,明天我就赏你吃我的棒棒糖喝我的牛奶!   还要一滴不剩全喝下去!   想到这里,陆鸣殊心情是真的好了不少,连嘴里的垃圾都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原来你最喜欢吃这个酸辣鸡啊?”顾浔忽然说。   还沉浸在自己美好想象里的陆鸣殊下意识“啊?”了一声。   顾浔勾着唇角说:“看你一直在吃这个。感觉你很喜欢吃鸡。”   “啊,是。这个好吃。”个屁。   一顿饭吃的双方……起码顾浔很满意。吃完顾浔准备挤地铁回家,陆鸣殊却执意要送他:“阿浔可是明星,挤地铁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顾浔很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不戴墨镜口罩,就这么直接逛菜场或者超市都不一定会有人认识他。就像来宠物医院的那些顾客就没几个是认识他的。   但看着陆鸣殊满含期待的目光,他到底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最终还是上了对方的车。   两人已经是一起吃过饭的关系,照例应该会比之前更熟悉一些才对,但陆鸣殊发现这人还是很闷,一坐进车里就规规矩矩系上安全带,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窗外。   他嘴唇长得很好看,此时却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颔线也绷着,是很严肃的表情。   去土菜馆的路上,陆鸣殊只当他是在装腔作势,这会儿却突然意识到这人其实是在紧张。   可是坐个车有什么好紧张的呢?难道这蠢东西也是听过他的那些风流韵事,怕他把自己带去什么地方这样那样?   嘁,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要不是因为季辰羽,谁有那外国时间搭理你?   但是……陆鸣殊偷瞄了下那双嘴唇,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如果这人用这张好看的嘴伺候他,他也不是不可以好好把人疼爱一番。 第8章   “阿浔,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浔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幅度很轻地摇了摇了摇,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双手分明紧抓着安全带,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额角鼻尖也因为紧张渗出了层层密密的汗。   真狼狈啊。陆鸣殊心想。他可真是太喜欢看这人隐忍狼狈的模样。   绿灯转红灯。陆鸣殊因为开了点小差,没有及时踩刹车,车子擦着前面皮卡的屁股、横在人行横道上。陆鸣殊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有些恼怒地骂了声“草”。   但顾浔反应就激烈的多。他整个人从椅背上弹跳起来,又因为有安全带的束缚,被重新勒回椅子上,双目惊恐地望着陆鸣殊,满头满脸都是汗。   他嘴巴张张合合,喉结不断上下滚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人掐住了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浔,你怎么了?”陆鸣殊觉得莫名其妙,脸上却装作很急切担忧的模样,去抓顾浔的手臂,“阿浔?”   结果反倒先被顾浔抓到了。那人用一种简直想将他手掌捏碎的力道握住他的手,胸膛起起伏伏,好一会儿后才像是勉强稳定心绪,微哑着嗓子低声说:“小、心。”   陆鸣殊觉得更加莫名其妙。只不过差点闯了个红灯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被撞死了。   “阿浔别怕,没事的。”他轻轻拍了拍顾浔的手背,轻声细语地说,“刚刚是我不好,没看清信号灯,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没事。”顾浔又摇了摇头。然后才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迅速收回手,紧抿着薄唇、显得有些无措。   “以后开车、还是要小心些。”红灯转绿灯,后面的车辆鸣笛催促他们。陆鸣殊充满歉意地笑笑,然后重新启动了车子。刚转过红绿灯路口,他听顾浔这样说。   声音很低,仍带着哑。像往惑人的海妖的喉咙里灌了一把粗砺的沙子。   “嗯,我以后一定注意,阿浔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啊。”陆鸣殊做出一个难过的表情。顾浔却被逗乐了,紧绷着的情绪也因此松缓下来。他很认真地说:“不会。”   之后的挺长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车厢里变得安静下来。顾浔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沉默地倚着车窗。像截漂亮又无趣的木头。   还是那副惊恐的表情比较生动好玩。   快到导航标注的目的地时,陆鸣殊忽然说:“阿浔开车是不是从来没有吃过罚单?”   顾浔默了默,像是不明白陆鸣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说:“我不会开车。”   陆鸣殊看起来有些吃惊:“这样啊……”   顾浔:“嗯。”   顾浔住的是公司提供的公寓,又小又破,还是合租。跟他住一起的是两个歌手,最近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吸引了不少粉丝,算是有了些流量。   两人本来就和顾浔不太对付,如今更是明里暗里排挤他。顾浔回来时他俩正在客厅里吃烧烤。   见顾浔进来,易凯丢了手里的竹签,阴阳怪气地说:“哟,我们顾哥不是看不上卖屁谷的么,那刚刚那个开豪车的人是谁啊?”   “什么看得上看不上,我看啊,顾哥是嫌之前那些金主不够壕!”付博明说。“换个开迈巴赫的,顾哥不就愿意上车了么。”   顾浔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俩是看见他从陆鸣殊车上下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开始时不愿意让陆鸣殊送。怕麻烦人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这里住的都是不得志的演员、歌手,人多嘴杂,很容易就会被有心人注意到。转身再添油加醋一番传出去,到时候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   顾浔有心想警告他们几句,临到嘴边却什么都没说,径直回了房间。   “哟,看看、看看,这是攀上金枝懒得搭理我们了,嘁,说来说去不还是个卖屁谷的,谁比谁高贵啊!”易凯说。   付博明紧跟着嘲道:“那可不一定,没准人金主是看上他那根按摩棒了呢!”   那之后的一周,陆鸣殊都没再找过顾浔,但对方的一举一动他却了若指掌。   就像他当初执意要定下顾浔做代言人时说的那样,如今业内都知道顾浔靠上了Dream这座大山,从来无人问津的糊咖转瞬便成了块香饽饽,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朝他递橄榄枝,合作邀约不断。   但顾浔所在的公司是个野鸡公司,从老板到艺人,各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好不容易出现只肥羊,就恨不得把顾浔直接薅秃了。不好好利用这个绝佳机会也会算了,竟然还坐地起价,趾高气扬地拿鼻孔对着人,对投资方们挑三拣四。   这波骚操作自然得罪了不少人。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今天红遍天的人明天可能就会摔下云端,不过一个顾浔而已,谁是非他不可?   顾浔还没来得及火,就凉了一半。   陆鸣殊看着秘书传过来的邮件,嗤笑道:“有这样的老板和经纪人,就是天仙转世也红不起来,何况还是这么个货色。”   但游戏还是得继续,所以就让他来拯救这只可怜的小宠物吧。   把他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   “看什么呢,笑得古里古怪的。”徐楚河鬼哭狼嚎地唱完一首歌,把话筒交给其他朋友,自己则坐在陆鸣殊身旁,凑过脑袋要去看他手机屏幕。   陆鸣殊当然不可能给他看,把手机一锁,揣进了兜里。   徐楚河嘴角向下撇了撇,显出一点不高兴。却很快被怀里的美人勾住了心魂,没空好奇陆鸣殊了。   这个女人的脸陆鸣殊并不陌生,这段时间似乎哪里都能看见,电视广告、商场投屏、wb热搜……陆鸣殊看都看腻了,搁在眼里都觉得烦。   真不知道徐楚河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就喜欢挑这些丑东西。   他拿脚尖踹了踹好友的小腿肚,不怎么走心地问了句:“之前那个呢?”   徐楚河脸上烙了个红色的唇印:“哪个啊?”   “就那个姓王还是姓张的。”   徐楚河茫然地想了阵,然后说:“嗐,那个啊,其实我对那样的没什么兴趣,就是看大家好像都挺喜欢她,天天吹什么高冷女神。”   “我之前没试过那款的,就想尝尝滋味,想知道高冷范的玩起来怎么样,谁知道脱了衣服比谁都騒,睡了几次就没兴趣了。”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朋友笑他:“你就混帐吧。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把你和陆少给收了。 ”   另一个朋友跟着笑:“欸我也好奇,到时候咱们可得替广大俊男美女给两人送面锦旗,这特么简直是为民除害啊……”   陆鸣殊将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往耳边捋了捋,笑骂了一句:“你们两个傻x,说他就说他,扯我身上干嘛,我这辈子都不会碰爱情这玩意儿,你们别想看什么笑话。”   那两人顿时笑起来。他俩和陆鸣殊、徐楚河很熟,可以不避着什么的随意开玩笑,但其他人可没那个胆子,只能跟着哈哈哈的笑。 第9章   “说起这个,鸣殊,我听人说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为了捧那个什么姓顾的小明星?”徐楚河突然说。   陆鸣殊眼角都不抬一下的瞥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不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不就是和你抢人的不长眼东西么,”徐楚河十分纳闷。   “按理说你俩算是情敌死对头啊,照你那性格、那臭脾气,不是应该封杀他、套麻袋揍他、把他那玩意儿剁碎了喂狗才对吗,怎么还捧他啊?你吃错药了?”   陆鸣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他手指修长,转杯子的动作是非常好看的,说是赏心悦目都不为过。可他偏偏笑得很残忍,让人不敢轻易对上他的视线。   “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当我情敌?”陆鸣殊嗤笑一声,语气轻蔑,“不过就是两个下作的戏子,我闲着无聊想找人玩玩而已。”   “玩什么?你是突然改了口味,想弄一弄那种型的了?”徐楚河不知道脑补到了什么地方,摸着下巴笑得贼贱。   “不过我也觉得,要是我喜欢男人,那也想弄姓顾的这款的,男人弄男人,找这样的才带劲,不然玩什么男人啊。”   始终在一旁听着的宋时然这时候不动声色地说:“但你只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别搞得自己好像很了解一样。”   徐楚河被怼了也不生气,反而嘿嘿嘿地冲宋时然笑。宋时然并不想理他,转头和旁边的朋友说起话。   那女明星想讨徐公子欢心,含了口酒就要去喂他,却被徐楚河粗暴地推到一边:“别特么发騒,没看见我兄弟不高兴了么?”   女明星委屈兮兮地往一众公子哥脸上扫了圈,愣是没看出来哪位不高兴。只有姓宋的那位睨着眼,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时然,我刚刚就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帮鸣殊说起话来了,左手右手都是兄弟,你怎么搞双标啊,我就没有和你同穿一条开裆裤的情谊了?我小时候还帮你打过架呢!”徐楚河腆着脸凑到宋时然面前。   宋时然还是对他不理不睬,脸色却缓和了许多。小时候徐楚河确实会帮他打架,还打过不少次。   不像陆家、徐家,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宋时然的爷爷是个暴发户,到了他爸这辈才算是挣了点脸面,勉强挤进了上流社会。   宋时然五岁那年,他们家搬去了东区,他爸费尽心思在那片买了栋别墅。那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真正的富人区,陆家和徐家就住在那。   也算宋爸爸运气好,遇上个大.官.落.马、房产拍卖,他才捡了这么个漏。——能在这片买得起房的,谁想沾这点晦气啊,只有像宋爸爸这样一心往上爬的才不忌讳。   这之后宋家就在东区住了下来。宋时然小时候瘦瘦巴巴的长得小,模样又和小姑娘似的、还戴着眼镜,就常常受欺负。   宋爸爸宋爷爷没胆子得罪贵人,不但没想着找欺负自家孩子的倒霉孩子讨说法,反倒骂宋时然惹事。   次数多了宋时然就知道爸爸和爷爷不会帮他,所以再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只能自己忍着,然后躲起来哭。   有一回宋时然的书包又被丢进了喷泉池里,里面的书撒出来落了一水池,小孩儿委委屈屈的边哭边去捞书本,神情却是倔强的。旁边围着一群小坏蛋,嘻嘻哈哈看他笑话。   徐楚河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宋家搬进来的时候是6月底,徐楚河被送去了邻市的姥姥姥爷家,到要开学了才回来,结果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当时就觉得这个妹妹可真是好看啊,哭起来都好看,不像他同桌,哭的时候像只瘪嘴的猴子。但是这么好看的妹妹却被他的一群手下败将给欺负了。这是趁他这只老虎不在,猴子要称大王啊!   东区的孩子里,从来都是他和陆鸣殊说了算,现在他都没说要欺负谁,这群傻x怎么能欺负神仙妹妹呢!   徐楚河简直不能忍,他挣脱开徐妈妈牵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把其中一个小坏蛋扑进了水池里,直接照着对方的脸砸了一拳。   幼儿园才毕业的小屁孩已经会骂脏话放狠话了:“我草.你二大爷的!这个妹妹以后我罩了,谁再敢欺负她就是和我过不去!你们都给我睁开狗眼认认清楚!”   事后徐楚河当然被自己老爸狠揍了一顿,也知道了他的神仙妹妹其实是个和他一样长着老二的男孩子。   徐楚河伤心欲绝,又闹了个大乌龙,气都气死了,连带着看宋时然都不顺眼了。   但是怎么办呢,要罩着对方的话是自己说的,要是反悔了更会被笑话,所以他只好把这个胆敢“欺骗”他的家伙纳入了自己的保护圈,母鸡护崽子似的护着。   这一护就从宋时然5岁护到了25岁,都护出条件反射来了,现在一看宋时然不高兴,心里就跟着气闷。   最绝的一次是他本来正和一个女明星翻云覆雨,结果宋时然感冒发烧给他打电话,徐楚河竟然就这么把女明星丢在床上,自己开车带宋时然去医院了。   他那时候是真的挺喜欢那女明星的,长得好看、懂事不作,甚至有和对方好好交往的打算。   然而那晚或许是仗着两人正在那样这样,那女明星就拉着徐楚河不让走,还说什么直接给人叫个救护车就得了,不就是个感冒发烧,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徐楚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这女的是在咒宋时然,直接一巴掌把人掀翻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同对方联系过。   这事一度在他们圈子里被奉为“佳话”,大伙儿纷纷开玩笑说其实宋时然才是徐楚河的正宫娘娘。   连宋时然都学着宫斗剧里的经典台词,摇晃着红酒杯说:“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终究为妾。”   徐楚河就跟个傻x似的在旁边哈哈哈笑。   ……   “我就是觉得你刚刚那语气有点歧视同.性.恋。”宋时然说。   “没有!怎么可能!”徐楚河发誓说,“我怎么可能歧视,鸣殊就是gay啊,我要是敢歧视,他不得分分钟灭了我!而且他当年出.柜,第一个接受的就是我啊!”   两人一个作,一个哄,怎么看怎么像小情侣在打情骂俏,大伙儿都笑闹起来,只有被冷落在一旁的女明星笑意僵在脸上。   对上陆鸣殊看过去的带着戏谑的眼神,她表情看上去更加勉强。   愚蠢的女人啊。   陆鸣殊啜饮了杯中酒,然后朝在座的狐朋狗友说:“各位,我在玩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不过还需要各位帮点小忙。”   其中一个朋友立马道:“陆少客气了,您有事尽管吩咐,我们肯定绝无二话。”   陆鸣殊手指卷着额前的一缕头发,眯了眯眼: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想豢养一只金丝雀。”   “但怕他逃了,所以想断了他的腿、折了他的翅膀,叫他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只能乖乖被我掌控着。” 第10章   从酒吧出来,是宋时然开的车,他因为感冒不能喝酒,任劳任怨给剩下两人当起了司机。陆鸣殊的车停得离门口最近,就先开他那辆回去。   徐楚河要抢副驾的位置,陆鸣殊骂了他一句“幼稚”,配合地坐到了后排。   今晚酒喝得有些猛,出来时又吹了阵冷风,这会儿竟开始有些疼,陆鸣殊掐着眉心,按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徐楚河也没好到哪里去,都开始说胡话唱口水情歌了。   “什么东西啊,硌得我屁股疼。”宋时然要给他系安全带时,徐楚河突然吼了那么一嗓子。陆鸣殊本来有些迷糊,被这么一吓,心都跟着抖了抖,脸色顿时黑得像是想鲨人。   “卧槽这什么鬼东西,殊啊,你还在车上放x情杂志啊……”徐楚河抓起一叠海报明信片胡说八道。眼神迷迷瞪瞪的,一看就是不太清醒。   什么狗屁x情杂志,那是顾浔那个狗东西的周边。拍新品广告那天他为了给人一个绝佳的初印象,冒充了对方的死忠粉,把这些破东西带去了片场。   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顾浔竟然真的相信了他是自己的忠实粉丝,还十分珍惜的把每一张海报、每一张明信片仔细看了看,依他的要求,郑重地在上面签了名。   不仅如此,去土菜馆的路上,又拿着那些东西看了看,然后仔细整理好,放在自己大腿上,用手掌压着。甚至在被那个红灯吓得脸色惨白的情况下,仍旧好好护着这些东西。   但陆鸣殊却半点没放在心上,粉丝的人设打出去了,这些东西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他遗忘在了车上。   “这好像是你们那个新品代言人啊?”宋时然推了推眼镜,认出了海报上的人。   陆鸣殊“嗯”了一声。紧接着又跟了句:“垃圾而已。”   “既然是垃圾,那就、就丢了吧!”距离车子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垃圾桶,徐楚河听到垃圾两个字,直接把抓在手里的那叠东西丢了过去。“去你的——”   然而他手法很不准,丢的又都是没什么重量的纸张,才丢出手那些东西就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   “噢——”醉鬼徐楚河却像是寻到了乐子,把剩下那些像撒花瓣似的全撒了出去,边撒边给自己配bgm。   还是宋时然看不过去,照他脑门捶了一下:“别闹了,谁教你的在大街上乱扔垃圾!再丢就给我下车全捡干净!”   “噢。”徐楚河委委屈屈应了声,果然没再动了。没一会儿就打着呼噜睡熟了。   陆鸣殊却反而清醒起来,车子离酒吧越来越远,那些被他视作垃圾的东西真就成了垃圾,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压在轮胎下。   海报上顾浔的脸变得扭曲可怕,再也认不出来了。   陆鸣殊摁了摁太阳穴,终于从里面体会到了一点变太的快感,他想他总有一天也会像这样,把真正的顾浔弄脏。   顾浔再一次见到陆鸣殊,是在一周后的周六下午。彼时他刚给小花换完药。   小花是只几个月大的流浪狗,白底花色,所以被医院里的几个护士姑娘取名叫了小花。   小花来医院的那天下着大雨,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把它送来的医院。那晚下着大雨,那小男孩神色匆匆地冲进医院,身上几乎湿透,校服裹成一团抱在怀里。   顾浔从校服款式上认出小男孩是附近小学的学生,猜测对方应该是进来躲雨,正想给他拿块毛巾擦头,那孩子却把怀里的校服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露出里面一只小花狗。   小花狗眼睛受了伤,殷红的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半件校服。   “医生哥哥,求你救救它吧!”小孩儿哭得很伤心。   宠物医院和医院一样,做手术治疗都得病宠家长签字、交押金,但小孩没钱,摸遍口袋也就十块零花钱。顾浔收了钱,让护士把小狗抱进手术室。   小狗的眼睛是被鞭炮炸的,伤势非常严重,除了做手术摘除坏眼,没有别的办法。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小孩当然更加拿不出来,顾浔便自己掏腰包承担了这笔费用。   小孩是在放学路上捡到的小狗,家里不让他养宠物,他救了小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它,只知道这个好看的医生哥哥是好人,所以他求顾浔说:   “哥哥,我不能养它,但你能不能让小狗住在医院里,它很乖的,每天只要吃一点点饭就可以了,我以后可以把每天的零花钱给你。”   顾浔答应了他,然后真就把小花养在了医院,悉心照顾着。   其实不养在医院也不行,照小狗的伤势,如果后续治疗跟不上,很容易就会造成伤口感染。   它太小了,也太弱了。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好在小花懂事又坚强,一天天好了起来,心态也乐观,虽然缺了一只眼睛,却仍旧每天很开心。   也没有因此就怕人或者对人类产生攻击性,伤势好转之后就开始在医院里跑来跑去,俨然成了医院的团宠。   但顾浔并不打算将它留在医院,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给小花找到一个愿意收养它的主人。   他尚且自顾不暇,没法再担负另一条生命,更不可能长时间给医院添麻烦。   前台护士于是帮他在医院的公众号上发了条领养通知,给小花寻找新主人。   可惜小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又缺了只眼睛,来咨询的人很多,特地跑来给它送吃的送喝的人也很多,却都没有表现出多少想领养的意愿。   都是心有顾虑。小花是被熊孩子故意拿鞭炮炸伤的,大家都怕它会因此不信任人类,哪一天会做出伤害主人的事情来。尽管它已经表现得那样好。   “好了,真乖。”小花一动不动地让顾浔给自己换药,还亲昵地.舔.他的手心。顾浔奖励了它一颗牛肉干。“去玩吧。”   小花又蹭了蹭他,才跑去玩不远处的小球。   陆鸣殊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怀里抱着只灰色的垂耳兔。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视线相撞的那一刻,眼底都显出几分错愕来。像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撞见对方。   顾浔缓慢眨了眨眼睛,怔了片刻,而后在护士赶过来前起了身,朝明显也还怔忡着的陆鸣殊说:“好像第一见陆少戴眼镜的样子。”   这话显然是没过脑子,明明两人才第二次见面,听上去却跟他时刻关注着陆鸣殊似的。虽然以对方在圈子里的出名程度,他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但事实是一回事,他这样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太容易引人误会了。   陆鸣殊却好像并没有很在意,只是将散落在脸颊边上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捋了捋,笑说:   “平时是不怎么戴,就是今天起来觉得眼睛有点不舒服,怕开车看不清,所以才戴了。”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大衣,头发披散着垂落在肩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细框眼镜,一条很细的眼镜链垂在脸侧,随着他说话、动作,一晃一晃很轻地荡着。   怀里那只灰色垂耳兔翕张着鼻翼,探着脑袋东张西望。   好看的人和可爱的小动物,叠加在一起就是一幅更为赏心悦目的画面。   见顾浔不说话,陆鸣殊又问:“是不是有点奇怪?”他伸手碰了碰镜框,很难得的显出一点局促来。   “不,很好看。”顾浔滚了滚喉结,说了今天第二句话。可惜同样是句不过脑子的蠢话。   陆鸣殊却被这话给逗笑了,抱着兔子笑个不停。眼镜链随着他的笑声晃得更厉害,有那么一小会儿,和散在脸侧的头发纠缠到了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又挪不开眼。 第11章   顾浔后背抵着导诊台,伸手去接陆鸣殊怀里的兔子:“小兔子怎么了?”   陆鸣殊虽然心里疑惑,却还是回答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都很兴奋,蹦来跳去一刻都不安生,但就是不肯吃东西,之前几天还多少会吃一点,这两天是完全不肯吃了。”   顾浔已经将小兔子放到了桌子上,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听筒,贴在小兔子胸口。   陆鸣殊更觉得奇怪:“不过阿浔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顾浔身上的白大褂和他手里的听筒,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已经不必明说了。   那眼神说是不怀好意也不为过,就像顾浔是他看中的猎物,他时刻准备着将对方的脖颈一口咬断。   陆鸣殊眯了眯眼,继白毛衣之后,他又盯上了白大褂。心想,或许这个更带劲。   地点也要选在宠物医院,或者张老二他们家的私人医院,要在导诊台上、医生办公室里、手术室里……   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人兴奋,身体里的血液搜开始沸腾起来。   “小兔子多大了?”顾浔对陆鸣殊那些肮脏的念头一无所知,他低着头,正巧将那截脖颈暴露在陆鸣殊的眼皮底下。   陆鸣殊又抬了下眼镜框,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大概七八个月。”   “嗯。”顾浔把小兔子抱还给他,“应该是到发.Q期了。”   “发.Q期?”听到这个回答,陆鸣殊倒是真的怔住了。   兔子其实不是他的,而是他从徐楚河那里要来的。徐楚河前几个月泡了个网红,那网红是个做宠物吃播的,养了一猫两狗还有一窝垂耳兔。徐楚河有一回随口说了句小兔子可爱,那女主播就送了他一只。   两人浓情蜜意时自然可爱,徐老.畜牲还特别喜欢女主播戴兔耳朵兔尾巴的样子,夸她人比兔子可爱。   可惜后来热情减退,看人看兔子就都兴致缺缺。人是甩了,兔子却忘了还回去。   丢也不可能丢掉,徐楚河虽然渣,倒也做不出遗弃小动物的事情来,便丢给了家里的佣人养着。昨晚陆鸣殊跑他家里喝酒,一看见小兔子心里就有了主意。   跟徐楚河那么一提,对方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了:“拿走拿走!我求您拿走!这东西最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不吃不喝却兴奋得要命,放出来刨地板、关笼子里刨铁笼,那声音……太特么难受了……”   陆鸣殊正愁没借口去找顾浔,这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所以第二天就抱着兔子过来了。   但没想到这兔子原来不是病了,而是……发.Q了。   “嗯,垂耳兔四个月大的时候就会开始发.Q,而且频率很高,”顾浔用一次性杯子给他泡了杯花茶,仔细地给他讲解兔子的习性,“这个季节更是精力最旺盛、发.Q频率最高的一个时间段。”   看他面无表情的将“发.Q”两个字挂在嘴边说,陆鸣殊心里又起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逼得他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这个游戏后,他对身边的那些个小玩意儿们就很难再提起兴趣。   有时候弄着弄着,眼前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浔那张冷淡的脸,再看身边人就觉得索然无趣。   以至于他已经很久没找过小情儿。   真是邪了门了。   “所以最好还是给小兔子做一下绝育,”但顾浔满脑子只有兔子,“要是没问题我让护士给你办手续,先做个术前检查,顺利的话待会儿就可以把手术做掉。”   有问题没问题的陆鸣殊根本不关心,他在意的是能用这只兔子蹭几次见面的机会。“做完后今天就可以回家吗?”   “可以,不过之后还得过来打三天针。”顾浔说。   很好,是只争气的小兔子。   陆鸣殊适时表露出一点担忧之情:“可以住院吗?我第一次养小动物,怕带回家照顾不好,留在这里我比较放心一些。”   “可以的。不过其实也不用担心,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顾浔很快签好单子,喊了个年轻护士过来,“这是小鱼,你先跟她过去办一下手续。”   “噢。”陆鸣殊大约还在担心兔子,脸色不太好看,顾浔说什么他就照做什么,拿了单子就跟着护士朝挂号窗口走去。   只是没两步又扭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他:“所以阿浔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该不会下部戏要演宠物医生,所以在这里学习体验吧?”   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但顾浔却是恰恰相反,正因为无戏可拍,他才会在这里做宠物医生。   “不是拍戏,这是朋友开的宠物医院,我在这里帮忙,”顾浔笑了笑,“说出来陆总可能不信,但没做演员之前,我的理想其实是做一名宠物医生。”   陆鸣殊嘴巴微微张着,显然是没法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职业联系起来。   最后却只是笑笑:“那我能指定顾医生给我的小兔子做手术吗?”他故意拖长了顾医生三个字的音,是仍觉得有意思。   顾浔自己也觉得好笑:“那就请陆老板挂我的号。”   然而顾医生最后还是没能给小兔子做绝育,因为这只小垂耳兔被检查出来有高血脂高血压,手术前得先把血压和血脂降下来。   这其中最高兴的当然是陆鸣殊了,这回他更能名正言顺的把兔子留在医院,美其名曰是“交给专业人士给宝贝兔子减肥”。   安排好小兔子的事情,两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抽烟,陆鸣殊突然说:   “对了阿浔,前几天张光铭导演找我投资一部电影,我看了剧本,感觉里面那个男二号的角色很适合你,就擅作主张向张导推荐了你,最近他们那边大约会跟你联系,阿浔不会怪我多事吧?”   张光铭是圈内有名的大导,他手底下已经出过好几个影帝影后,别说是出演男二,就是在他电影里跑个龙套混个眼熟都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顾浔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而且我没拍过电影……”   “这有什么的,我投了那么多钱还不能安利下自己男神啊?”陆鸣殊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接着有些赌气般地说,“再说了,又不是逼着张导非签你,就是要了个试镜机会而已,行不行的还得看他老人家对你满不满意……”   “不过说起来你那个经纪人是真的不行,她要是我手下员工,早被我炒了八百回了。”他小声嘀咕说,“你明明那么好,全被她耽误了……”   没拿烟的那只手向后撑着地面,身体朝后仰着望向天空,那条眼镜链便顺势垂在他脖子两侧,喉结很明显的凸着。   顾浔原本是想和他说声谢谢,偏过脸看到的却是这个场景,一时竟然看怔了,以至于很久都记不起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傻了似的盯着那截修长的脖颈看。   直到小花用脑袋顶开玻璃门,跑出来扑进他怀里,他才猛然惊醒,仓皇将目光收回。很狼狈地咽了下喉咙。   小花平时都会待在笼子里,没有客人在的时候才会从笼子里放出来玩一会儿。也不轻易迈出医院大门,大约是因为在外界受过伤害,心里仍记着那份恐惧。   但它黏顾浔黏得紧,一会儿看不见就到处找,见顾浔在外面,连害怕都忘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嗯?”顾浔把握着小花的两个爪子,和它鼻尖对着鼻尖,凑很近地逗弄着。   陆鸣殊发现了,这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很不好相与的样子,其实性格脾气都很好,尤其是在面对小动物的时候,身上就像被渡了一层柔光,整个人都柔软得一塌糊涂。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鸣殊觉得这人背后好像长出了一对白色翅膀,跟动画片里的天使似的。   简直特么圣光普照。 第12章   他把没抽完的小半支烟在地上捻灭了,伸出胳膊试探性地摸了摸小花狗的脑袋:“伤的是眼睛?”   “嗯,是附近的流浪狗,被熊孩子用鞭炮炸伤了眼睛,如果不是遇到好心的小朋友把它送过来,估计就……”顾浔爱怜的又蹭了蹭小狗的鼻子,但因为陆鸣殊的手还放在小狗的脑袋上,他的额头便撞上了陆鸣殊的手掌。   他的额头是烫的,陆鸣殊的手却带着些微的凉意,一冷一热相互碰撞,两人都下意识愣住了。后来还是陆鸣殊先收回手,垂在身侧,用力地握了握。   顾浔将他这点细微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嗓子又开始变得干涩。   一定是上午忙着做几台手术,没怎么喝水。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是什么小混蛋这么残忍啊,对着这么可爱的小狗狗都下得去手!这种小孩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不好好管教长大了还得了!”   陆鸣殊自己也是个养小兔子的,对小动物的喜欢让他对这件事义愤填膺。   这个人身上总有一种与他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孩子气,却意外的没让顾浔感到违和。甚至觉得私底下的陆鸣殊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漂亮。率真。也很善良。   “也不是第一回 了,之前有一窝小猫就是这么死的,但都是小孩子,警察管不了,只能让家长教育几句,家长却不当一回事,觉得只是孩子贪玩。毕竟是流浪猫流浪狗嘛,谁也不在乎它们的死活。”   “那是他们没碰到我,不然我肯定揍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伤害一次小动物我就揍他们一次,反正我有钱,付得起医药费。”陆鸣殊碰了碰小花湿漉漉的鼻子,放着狠话。   小花有点怕他,只要陆鸣殊的手一碰到它,它就一动不敢动、只有身体难以自抑地打起哆嗦。   “它是不是有点怕我?”陆鸣殊也发现了这点。   “好像是有点,大概是对你不熟悉。”顾浔说。心里却挺疑惑的,小花不怕人,不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就是对着看了跑来探望它的好心人,它都能很亲昵地.舔.人家手心。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陆大少当惯了上位者,身上的气势连狗都怕。想到这里,顾浔没忍住笑了出来,被陆鸣殊瞥见了。“你笑什么呢,是不是在笑我。”   是的,就是在笑你。顾浔心说。笑你长那么好看,却是个十足的鬼见愁,狗见了你都打哆嗦。   “没,起风了。”他抱着小花从地上起来,“我们进去吧。”   烟已经抽完了,确实没必要再在外面吹冷风。   陆鸣殊便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好。”   陆鸣殊站在花洒下面,热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成缕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两侧、脖颈处、赤果的胸膛上……又顺着发尾缓缓流淌到更隐秘的下方。   陆鸣殊单手撑住蒙着水汽的墙壁,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眼前闪过阵阵白光,也闪过顾浔那张好看的脸。   ——如果顾浔这时候在这里,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但无论是哪一种,必然都是赏心悦目的、让人极度兴奋的。   陆鸣殊靠着这种想象,让自己潜入了碧蓝深海,缺氧气短、头脑发晕。   最开始时他只是单纯在洗澡,洗着洗着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之前顾浔抱着那只独眼丑东西亲昵地互相蹭鼻子的样子……一时之间心火燎原、难以自控。   陆鸣殊想让顾浔吃他的东西,想把东西设在顾浔那张看着十分禁.玉.的脸上,想弄脏他,看他颤抖战栗、想听他求饶,让他因为自己沉沦……   发泄一通后陆鸣殊心里却越发不满足,好像有一块怎么也填补不了的空缺。他草草地冲了澡,披着浴袍出来,边吹着头发边翻微.信联系人。   最后将目光对准了前两天刚看上的一个小歌手。小歌手姓许,眼睛鼻子长得和季辰羽有七八分相似,而且因为是歌手,有一把好嗓子,叫起来挺好听,陆鸣殊很喜欢。   既然季辰羽不给睡,暂时又动不了顾浔,陆鸣殊便给许嘉译拨了个电话,报了自己的地址。   “半个小时内过来,不然就不用来了。”   燎原的心火烧得陆鸣殊心里难受,在等待的半个小时里,他开了一瓶红酒,坐在沙发里自斟自饮,拿顾浔拍的那些不知所谓的网剧当下酒菜。   门口的铁笼子里,一只独眼的花色小狗呜呜呜地低声叫着,声音里尽是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陆鸣殊被吵得心烦,手里的酒杯直接朝铁笼方向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撞在笼子上面,登时碎裂成无数片。小狗被吓得倒退着贴在铁笼上,瞪着完好的那只眼、不敢动也不敢叫了。   “吵死了!再不闭嘴就把你丢出去!”   “呜……”因为这声咒骂,小花狗再次叫起来。呜呜咽咽,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可惜它面对的不是一个有耐心、有爱心的主人,呜咽求饶只会让对方更加气急败坏。   但就是在这一声声呜咽里,陆鸣殊诡异地再一次想起了顾浔。身体里那股没有烧尽的火再次死灰复燃起来。   他将睡衣敞开,捏得发白的手指伸下去,将那把火燃烧得更热烈……   荒原烧尽的时候,门铃适时响起来。陆鸣殊抽过纸巾,慢吞吞地将手擦干净。然后起身去开了门。   小歌手很懂事,一上来就勾住陆鸣殊的脖子撒娇,他双眸很亮,像笼子里那只畜生望着顾浔时的眼神。   若不是陆鸣殊从不吻别人,这会儿他倒是真的有点想亲一亲许嘉译的脸。   本来就是叫人过来弄的,陆鸣殊没闲工夫做多余的事,关上门就摁着小歌手脑袋在玄关处来了一次,他的东西被许嘉译吞了,许嘉译的却不小心撒在了旁边笼子里的独眼畜生身上。   狗叫混着许嘉译动听的嗓音,陆鸣殊兴奋难当,逼着许嘉译吞了两次。   小歌手很听话,也很放得开,换做平时陆鸣殊应该就被取悦了,今晚却无论如何都觉得不满足,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陆少,还来吗?这次不用嘴好不好……”许嘉译嗓音很甜,带着晴.冻后的微哑,黏在陆鸣殊身上撒娇。   “不用了。”陆鸣殊却没兴趣再继续,直接就要把人打发走。   许嘉译却抱着他的胳膊不放:“陆少,谁把这么丑的狗放在您这儿啊,刚刚它一直瞪着眼睛看着我们呢,怪让人害羞的……”   陆鸣殊顺着他的视线瞥了眼笼子里的狗。狗是他今天从宠物医院接回来的。三天前他借着徐楚河那只兔子跑宠物医院和顾浔玩偶遇的时候,听对方说了半天这短毛畜.生的事情。   也听那里的护士说顾浔正在寻找愿意收养这只狗的好心人,陆鸣殊既然已经给自己打上了“超有爱心”的标签,便再接再厉,顺势把这狗认了下来。   ——顾浔看起来很喜欢它,或者能借机再多博一些好感,多蹭几次见面的机会。   事实也的确如此,顾浔一听说他有收养的意愿,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着的笑意都明显了许多,眸中染着暖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发着圣光的活菩萨。   小狗定了三天后拆纱布,陆鸣殊如愿蹭到一次见面的机会,顺便去看了眼正在减肥的胖兔子。为了表示感谢,顾浔请他吃了顿晚饭,临走前再三叮嘱照顾小狗的注意事项。   “阿浔,你说了那么多我怕记不住,要不然我们加个微信吧,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好方便向你请教,阿浔不会不舍得给吧……”   两个人无论是从品牌方和代言人,还是顾客和宠物医生,这些身份上来说,都应该是顾浔来巴结他。结果却是他没主动提加微信,顾浔便也一个字都不说。最后还得由他来提。   所以这话听着就多少有些埋怨的意思。   顾浔大约也觉得不好意思,笑了笑,把手机打开,扫了陆鸣殊。为了表示诚意,他又笑说:“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陆鸣殊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人又加了一句:“不过下周可能不行,我得准备试镜,张光铭导演的新片。”眼神似笑非笑的,藏着点不含恶意的戏谑。   这是陆鸣殊前两天承诺给他的试镜机会要兑现了。   “太好了,阿浔一定可以的!到时候我去探班!”   顾浔像是被他哄高兴了,很温和地笑着,然后说:“嗯,还没有人给我探过班,为了这个我会加油的。”   ……   陆鸣殊拍了拍小歌手的水嫩嫩的脸蛋,辨不出情绪地说:“我养的,你有意见?”   许嘉译以桥正里脸色煞白:“没、没意见!”   陆鸣殊冲他笑笑:“没意见就好,你今晚表现不错,这狗就奖励给你了。”   见许嘉译明显不乐意的表情,他眯着眼又叮嘱了一句,“给我好好养着,一周至少拍两次照片和视频给我,如果被我发现它瘦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第13章   周四下午,陆鸣殊因为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又和公司里几个高层吵翻了天,气得头疼。   顾浔的微信消息过来时,陆鸣殊刚拍完桌子发完火,留下一群人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对他恨得牙痒痒。他自己则站在走廊外面靠着窗台抽烟。   两人好友加了快一周,聊天记录却始终没有更新过,还是加好友时的那条系统提示。   陆鸣殊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反复去翻顾浔的朋友圈,但这人无趣的很,三天闷不出一个屁,偶尔发一条也就是宠物医院的猫猫狗狗,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前天还是大前天晚上竟然发了条大蜥蜴,把陆鸣殊恶心坏了。   但在那张照片里,顾浔难得露了手——劲瘦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丑陋的蜥蜴,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手机滤镜的关系,手指像泛着一层冷光,莫名叫人挪不开眼。   陆鸣殊自动把蜥蜴替换出去,想象着这双手握住的是自己的东西……顿时血脉喷张、烧心燎肺。   盯着一个人时间久了好像真的会变太,陆鸣殊觉得自己现在就跟魔怔了似的,即使心里看不起这个人、厌恶这个人,身体却很诚实地表达着对这人的渴望。   顾浔:“试镜刚刚结束,导演让我回去等通知。”   原来是为了试镜的事情。他这样一说陆鸣殊才想起来,今天好像的确是张光铭那部新片选角试镜的日子。   刚才被气出来的满腔怒火不知不觉泄下去大半,陆鸣殊后背抵着窗台,因为懒得打字,直接给对方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怎么打电话了?”顾浔声音听起来很是意外。陆鸣殊又抽了支烟出来,但没点着,捏在拇指和食指中间,哒哒哒、缓慢地敲击着大理石窗台。然后开玩笑说,“怎么,不能打啊,那我挂了?”   电话里漏出顾浔的几声轻笑:“别,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这个时间点,陆少不忙吗?和我打电话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刚刚和一帮老头吵完架,差点气吐血,看到阿浔的消息心情才变好了。”陆鸣殊半真半假地说。   这话其实是有些直白的,顾浔噎了一下,才问:“是公司的事吗?”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群老头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做什么他们都想横加阻拦,不过我也看他们不顺眼,所以我们算是互相折磨吧,但谁也没办法直接干掉谁,就看谁活得时间更长了。”   顾浔不太懂公司的事情,但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陆鸣殊双手撑着会议桌,和一群老古板唇枪舌剑的模样。   搞不好会放狠话,也会说一些和刚才那些类似的“豪言壮语”,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那个画面想必精彩又好笑,顾浔也就真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阿浔你是不是在笑我?”陆鸣殊语气有点不高兴。   “抱歉,但是……”但是真的很好笑。顾浔止住笑声,嘴角却仍控制不住地向上扬着,只好岔开话题说,“看来大老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是啊是啊,命都气短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陆鸣殊说,“什么时候开拍啊,我是不是可以安排探班计划了?”   “八字没一撇的事,今天来试镜这个角色的有好几个是很有实力的演员、还有前辈,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顾浔回想着自己试镜时的表现,无奈地说。   他什么演技自己心里最清楚,雷炸天的网剧都演不好,有什么资格出演张导的电影?那不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吗。   但机会是陆鸣殊给他争取来的,他有点不想让对方失望。只是这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的事情,况且是他自己实力不够、怪不了别人。   陆鸣殊却信心满满:“不会,阿浔你别这么硕,我对你有信心,不信我们打个赌。”   这种被人全身心信赖的感觉,顾浔只有在小动物身上、还有一只柠檬精那些粉丝那里才能体会到,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说。   感觉挺神奇。   然而一只柠檬精其实就是陆鸣殊。   这样一想感觉就更神奇了。   他唇角轻挑:“赌什么?”   “嗯……”陆鸣殊认真想了会儿,“本来想说请我吃饭的,但想想你本来就还欠我一顿。”   说的是初次见面时,两人都说要请对方吃饭,最后还是作为品牌方的陆鸣殊结得账,顾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欠了他一顿饭。   堂堂陆大少,把一顿饭记得这么清楚,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顾浔掩着笑意,道:“那要不然就先欠着,等想起来再说?”   陆鸣殊:“好啊!就打赌,如果谁赢了就能让对方做任何一件事、对方绝不能拒绝,怎么样?”   顾浔现在是在车里,要去机场赶航班回A市,他这时候原本应该是很紧张的状态,今天却意外的没有这种情绪,反而觉得很轻松、很安心。   经纪人刑姐坐在副驾驶,不住地回头朝他看。都是人精,早就听出来他电话那头是谁。不断拿眼神示意他。   顾浔却假装没看到:“怎么听着有点像张无忌和赵敏了,要不改天给你送根银针过去?”   “你记错了,送银针的是郭襄和杨过,不过阿浔要是想送我,我也不介意。”陆鸣殊说。   “只是……阿浔总想着欠我、送我,所以心里也是认同这个赌会是我赢吧?”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顾浔觉得陆鸣殊会输得一败涂地,但诡异的是,他心里就是不太想让对方失望,所以就那样顺着对方的心意应了下来。   “我不知道导演会不会选上我,但我尽力了。”   “尽力不让你输。”   张光铭当然会选你,我当然不会输。不然我的那些钱不是白砸了么?我又不是搞慈善的。   名导又怎么样,有气节又怎么样,只要钱砸得够多,还不是乖乖弯腰,任我摆布。   手指间的那支香烟已经被敲击得微微变了形,陆鸣殊毫不犹豫地将它折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脸上毫无表情、眼底一丝温度也没有,嗓音里却带着蛊惑似的笑意:“嗯,阿浔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第14章   挂了电话,离机场还有段距离,顾浔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虽然结果未知,又是在车里,他却迷迷糊糊的有些困顿,打算眯着眼休息一会儿。   无奈刑姐抓着他不放:“是陆总啊?你俩经常联系啊,电话里感觉你俩好像很熟的……”   “不熟。”顾浔随口敷衍说。   “怎么可能,你就别骗我了,我可都打听过了,这次试镜机会就是他给你争取的,要不然那么多有名有实力的演员,哪个不比你好,张导怎么可能想得到你?”刑姐面色古怪,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顾浔也并不想知道。他挺不爱听对方说这些的,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听别人这样不留情面地拿出来嘲讽又是另一回事,何况这人还是带自己的经纪人。   以往试镜也好、在片场也好,刑姐都不会跟着,人家手底下艺人多,要是哪个人试镜都跟着,就是三头六臂都不够用。就捧着最出息、最会来事儿的那几个就行了,至于顾浔,则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但谁能想到天上掉下个巨饼砸在了顾浔面前,又是Dream的代言、又是张导的新片,公司老总和刑姐简直想都不敢想自家艺人还能碰上这样的好事。   他们私底下做了什么顾浔不是完全不清楚,他只是懒得争、也争不了,只能听之任之。只是他不喜欢刑姐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就好像他和陆鸣殊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才让对方大手笔地哄着他、捧着他。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另一方还是陆鸣殊。   “我以前总觉得你这人不会来事儿,让你在饭局上喝杯酒说几句好话都跟能要了你命似的,结果想不到你背地里居然和陆大少勾搭到了一起,还真是小看你了。”   “不过想开了就好,混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别装什么清高,要不然就滚蛋,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谁也不是无可取代。”   “别看那些粉丝天天叫嚣着有多爱你、好像命都可以给你似的,过个几天几个月你再看,你但凡哪里让他们不如意了,转头就能为别人冲锋陷阵,说不定还会反咬你一口。”   刑姐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所以说还是握在手里的资源最牢靠,你只有红了,才能把别人踩在脚底下。”   顾浔没有多少粉丝,也不想把谁踩在脚下,他只想老老实实拍戏,熬过合约期便回去做他的宠物医生。比起什么制片人导演品牌方投资商……他还是更喜欢和小动物打交道。   “好好哄着陆少,只要他高兴,你想要什么没有,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搞砸了,陆少可不像李跃,得罪了他不止你,整个公司都得跟着你遭殃。”   给颗甜枣还不忘敲一棍子,刑姐向他期许了“远大前程”,又怕他重蹈覆辙连累公司。   至于她口中的李跃,就是之前看上顾浔,想要他做自己“男主演”的那个副导,被顾浔一酒瓶砸进了医院,因此怀恨在心,处处针对顾浔。得亏那人本身能力有限,才不至于让顾浔刚步入演艺圈就遭封杀。   自己的经纪人什么样顾浔心里最清楚不过,知道与其争论并没有任何用处,他便索性什么都不说,脑袋挨着车窗,闭目养神,不打算再做理会了。   没有了那个人的声音,藏在心底紧张感又漫上来,双收用力地捏住安全带。   而刑姐却没发现他的异样,看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非常来气,忿忿地又骂了几句,终于消停了。   试镜的结果尚未出来,顾浔却还得挣钱吃饭,只能继续待在宠物医院帮忙。张导的新片里他是个落魄画家,形象比较落拓、也比较瘦,顾浔这段时间便有意控制饮食,想把自己体重减下来一些。   虽然很大可能会落空,但提前做好准备总没错。心底里,他还是不愿意失去这个陆鸣殊为他争取来的机会。   之后两人断断续续又见过几面,多数时间都是陆鸣殊过来医院,小垂耳兔的血压血脂已经基本稳定,可以做绝育手术了,陆鸣殊担心它害怕,就隔三差五过来看看。   顺带着当然会找顾浔聊会儿天。顾浔大多数时间都挺忙的,他便自己在休息区喝咖啡刷手机。   因为这个,他还特地往医院搬了个咖啡机过来,自己磨豆子、煮咖啡,还贴心地招呼护士姑娘们一起喝。俨然是把医院当成自己的地盘了。   但他风趣幽默,又生了张谁看了都忍不住夸好看的脸,一抬眸一眨眼便轻轻松松俘获一大批芳心,别说是护士姑娘们,连病宠家长们都有偷偷摸摸找护士打探他情况的。   可谓是招蜂引蝶、勾人而不自知。   顾浔是最无奈的那个,护士们私下里甚至开始传他和陆鸣殊在谈恋爱的事情,看他俩的眼神都变得古里古怪的,很……热切。   搞得顾浔都不太好意思和陆鸣殊说话。可这人却没觉察出半点不自在,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就比如今天中午,陆鸣殊干脆连中饭都在医院吃了。医院没有食堂,通常大家都是自己带饭过来,用休息室里的微波炉加热下就可以直接吃,有时候也会叫外卖或者几个人约着一起去外面吃。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顾浔,他从来都是带饭的那个。空有个“大明星”的头衔,开销用度却比医院里任何医生护士都节俭。   护士们还为此爱玩笑说:“以后谁嫁给顾医生肯定很幸福,又温柔又体贴,还特别会过日子。”   他一个人住,打包的饭菜当然也是自己做的,很普通的家常菜却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就是比起饭店里也不差多少。   医院的同事们但凡叫外卖的,都不乐意和他待一块儿吃饭,因为会被比下去,忍不住流下羡慕的泪水。——太香了,相比而言外卖就磕碜多了。   “嗯,这个炸排骨真的好吃……”陆鸣殊一边啃排骨,一边听护士们讲顾医生的事情,还故意将排骨嘬得滋滋响。桌上保温盒里还有糙米饭、芥兰炒虾仁、通心菜,甚至还配了几颗蓝莓。   护士们在一旁看着,简直又怨又恨又羡慕,口水大口大口地往下咽。陆鸣殊却好似看不见,自顾自吃的倍儿香。   他吃的东西就是从顾浔那里搜刮来的。陆总趁着午休时间,宁愿饿肚子也想来看看下午要做手术的小兔子,正巧赶上顾医生吃饭,十分不见外的跟人要过来一半饭菜。   “这个虾仁也好吃,阿浔你怎么这么厉害,能把这么普通的东西都做的这么好吃。”吃都堵不住陆鸣殊的嘴,“我以前不吃猪肉的,嫌它有奇怪的味道,但这个炸排骨真的好吃,阿浔下次还能再做吗?”   陆鸣殊坐在休息区,旁边围着一众小护士,顾浔嫌人多太挤,自己留在办公室里吃,但门开着,抬头就能看见坐在沙发里的陆鸣殊。   后者也一样。陆鸣殊这会儿就是朝后仰着脖子,冲顾浔喊话。 第15章   顾浔除了往医院带过两三次小饼干之外,还没同别人分享过食物,尤其还是从自己的保温盒里扒拉出来的。   怎么说呢,保温饭盒是他每天用的,算是种挺私密的东西,他不太确定别人会不会介意,哪怕同事们常常拿眼神表露出想吃的意思,但只要没有明确说,他就不会主动问。   然而这些在陆鸣殊这里是不存在的,这人一看见他打开饭盒,就急吼吼地抢着要吃,夸张地说自己在医院门口就闻到了香味,上辈子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不给我吃我就不走了。”   “阿浔,我是饿着肚子来的,真的好饿啊……”   “阿浔就分我一口吃的吧……”   “顾医生那么善良应该不会忍心看我饿死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顾医生……”   说的可怜兮兮的,真跟饿了八百年似的。可陆大少想吃什么没有呢。顾浔却依旧心软了,由着人将三层饭盒的其中一层拿走,又往里面扒拉走自己一半的午饭。   而陆鸣殊是真不介意用他用过的餐具,筷子都是直接抢了他的,害得顾浔只能问常点外卖的朱医生要了双一次性筷子。   “说句话啊顾医生,以后还给不给我吃了?”陆鸣殊又问。   顾浔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饭盒里的排骨却一动也没有动。他有心想拿给陆鸣殊,瞻前顾后的老毛病却又犯了。   倒是陆鸣殊先提了一嘴:“阿浔,你的排骨是不是还没吃,我能再吃一根吗?”   “阿浔?”   “顾医生?”   顾浔吁出一口气,拿着饭盒起身,走到休息区,把陆鸣殊心心念念的排骨搁到他面前:“吃吧,我不怎么爱吃。”   “顾医生,你不爱吃怎么还常做啊!早知道这样我之前就问你要了啊!”一个小护士哭丧着脸说,然后将视线落在饭盒上,吞咽着口水,可怜兮兮地问,“所以我现在能吃一根吗?”   “我也要我也要!”“还有我还有我!”“或许我也可以拥有一个机会?”……   见识了陆大少的厚脸皮,馋了不知道多久的小护士们终于都憋不住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要去抢那个装排骨的饭盒。   “不行,都是我的。”陆鸣殊将长发一拢,直接把饭盒抱在了怀里,大约是怕再有人和他抢,索性每根都拿起来啃了一口。然后挑眉朝大家笑,“还有哪位美丽的女士想要吗?”   护士们:“……”   顾浔:“……”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么。   饶是顾浔风度再好,这会儿也很想去土豆论坛和wb爆个料,标题就叫《某陆姓大少风流无度背后鲜为人知的秘密》。   说不定会爆。   “阿浔其实是特地让给我吃的吧?谁会经常做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啊?”陆鸣殊微眯着眼睛,盯着顾浔看。   不知道是因为那带笑的眼神,还是被陆鸣殊这句话给臊的,顾浔脸上蓦地染上点薄红,别扭地转过头去不看对方:“下次不做了!”   说完就转身回了办公室,留陆鸣殊在背后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   陆鸣殊下午还有重要客户要见,吃过午饭,又喝了杯咖啡就走了。走之前给顾浔冲了杯奶茶,一大杯奶加一块黑糖、加一点点红茶。   他说顾浔眼下有灰青,显然是晚上没睡好,所以不让喝咖啡。   因为这个,医院里的护士姑娘们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殷殷切切地把人送到门口,一个个眼波流转,一副舍不得让陆鸣殊离开的样子。   “那小兔子就麻烦大家照顾啦!”陆鸣殊潇洒地挥挥手,迈着大长腿坐进车里。   他今天没开迈巴赫,选的是辆大红色的超跑,香车配他这个“大美人”,跟演电视似的好看。   “一定一定!我们不仅会照顾好小兔子,还会照顾好顾医生,肯定监督着不让他靠近咖啡机!”   “对,就是把咖啡机砸了也不让顾医生喝!”   陆鸣殊拢着长发笑得意味深长:“还是护士小姐姐们会说话,喜欢包么,改明儿送你们。”   顾浔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简直哭笑不得。   之前总觉得这人不似传闻中那样风流薄幸,这会儿却倒真显出几分纨绔样来,几句话哄得他高兴了就送包送香水的。   俗气。   俗得和他这张美人脸很不搭。   大约是注意到了楼上的视线,陆鸣殊突然抬起头来,长发缠在手指间,歪着头冲顾浔笑着。   顾浔却像是被这个张扬肆意的笑给烫着了眼睛,下意识闭了闭眼,向后退了两步。   楼下的人朝他喊:“顾医生,明天我得出个差,大概要十多天不能过来,你要记得联系我啊!”   再睁眼时陆鸣殊已经启动车子走了,只来得及瞥见一个车屁.股。   顾浔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到办公室。没两分钟又起身,跑去隔壁看那只待会儿就要做手术的灰色垂耳兔。   他勾着食指很轻地刮着小兔子的鼻子,另一只手叉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视线空茫茫地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护士进来给小动物们喂食,招呼说:“顾医生这么早就在安抚小兔子情绪啦?”   “嗯。”骤然响起的动静将顾浔的思绪打断,他收回手,朝护士点点头,“兔子还小,担心它害怕。”   “嗐,不会的,到时候麻醉一打,很快就过去了,”护士笑着说,“再说啦,顾医生您每天都陪它这么久,它早就和您很熟啦,有您给它做手术,它怎么会怕呢……”   说着要出差的陆鸣殊其实一直没有离开A市,就是故意要吊着顾浔。之前往医院跑的挺勤,接下来就该松一松,张弛有度才不至于吓着猎物,才能让猎物乖乖张嘴上钩。   一周后陆鸣殊动身去了邻省,但也并非什么出差,而是他们那个纨绔小团体里有个姓王的公子哥过生日,大张旗鼓地包了机,邀请所有朋友去自家新开发的度假村玩儿。   这位公子哥的生日排场搞得很大,邀请了一大帮明星网红,男男女女、灯红酒绿,一连闹了好多天。   陆鸣殊这段时间所有心思全放在对付顾浔身上,除了找过那个姓许的小歌手几回,竟是没再碰过别人,连花天酒地的场合都没怎么去了,被朋友们嘲笑是要“收敛心性”“改邪归正”了。   陆鸣殊却充耳不闻,和怀里的小美人调.晴。这人是近来挺有名的一个网红,唇红齿白,从侧脸看很有几分季辰羽的感觉,是王公子为讨陆鸣殊高兴,特地给人找来的。   找了替身还不算,季羽辰本人都被请到了派对上,缩在一旁角落里默默吃东西,谁搭讪都不理。   陆鸣殊怀里搂着小网红,眼神却瞥着正主。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长得倒是挺好看,就是瘦瘦弱弱的跟只兔子似的,经不起折腾的样子。还是顾浔那样的好……   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了那人,甚至还把自己心心念念、没吃到嘴里的肉给比下去了,这还得了。陆鸣殊脸色唰地一变,连带着勾缠着自己的小美人都让他感到厌恶起来。   “滚。”他把人推到一边,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掌,表情嫌恶。   美人眼圈骤红,含怨带嗔:“陆少……”陆鸣殊却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低头喝起了闷酒。   众人也不知他为何突然翻脸,但陆大少的性子本就阴晴不定,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王公子哈哈笑了两声,打圆场说:“新人不懂规矩,陆少就别跟他计较了,我看小季一个人吃东西挺无聊的,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一块儿玩?”   陆鸣殊心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邪火还无处可发,闻言掀起眼皮又往季辰羽那里瞟了眼。后者正在吃一块巧克力蛋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更像只兔子。   脑子里倏地闪过顾浔喂小兔子吃胡萝卜、轻拍小兔子脑袋的画面,但没一会儿,那画面不知怎么就做了替换,顾浔手下的兔子忽然变成了季辰羽,顾浔温柔的喂季辰羽吃巧克力蛋糕、温柔的轻拍季辰羽的脸颊……   陆鸣殊因为自己毫无根据的想象气到头脑发胀。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很有发生的可能,季辰羽本来就喜欢顾浔,而看顾浔对那些小动物的态度,想必也会更喜欢长得可爱的人……   不行,他布了那么大个局,如果到头来还是让这两人在一起了,那他也没脸再混下去了。   想到这里,陆鸣殊站起身,捏着两杯香槟,朝季辰羽走去:“不必了,我自己去找他。” 第16章   季辰羽对靠近自己的危险毫无所觉,吃完巧克力蛋糕后,他认真地考虑着要不要再吃块草莓味的。   蛋糕上的草莓又大又红,看起来就很好吃,但是他已经吃了很多东西,回去一定会被经纪人骂……   可如果不吃东西他又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是被经纪人硬逼着过来的,因为知道陆大少爷也在,他还提前想好了许多拒绝对方的借口。   不过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陆大少似乎已经对他没兴趣了,之前打招呼时对方也就只是简单的跟他点了下头,态度冷冷淡淡的。   “好久不见,小羽。”   然而就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陆大少突然找上门来,季辰羽一口马卡龙咬在嘴里,嚼也不是、咽又咽不下去,人都甜齁了,剧烈地呛咳起来。   “你没事吧?快喝点酒润润喉。”陆鸣殊体贴地轻拍他的后背,还掏了胸前的手帕给他擦呛出来的眼泪。“看见我这么激动啊,我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咳嗽原本已经快止住了,因为这句话,季辰羽脸更红了,再次咳起来,咳得比之前更厉害。   陆鸣殊举了举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激动,当心呛进气管里。”   季辰羽心说,只要你不再语出惊人,我就不会有事。他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小声问:“陆少,您怎么过来了?”   陆鸣殊像是被这句话问倒了,怔了片刻才有些委屈地说:“你在这里我当然得过来了,难道小羽不想看见我?”   是有点。他其实都不想来派对,但这话当然不能明说。只能垂眸道:“不是,我……”   “我知道了,小羽是不是在怪我最近不来找你?”陆鸣殊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颇为无奈地笑道,“我之前是真的被你伤透了心,回去之后越想越不甘心,还特地去搜了你喜欢的那个人,想看看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人家。”   “结果发现那人的确不错,正好我们家产品缺个代言人,就干脆找他了。说实话,比他更优秀更合适的人当然有很多,之所以最后定下他,小羽,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季辰羽猛地抬头,嗫嚅着嘴唇看向他。   “陆总……”   顾浔接到Dream代言的事情在圈子里是桩大事,季辰羽当然知道,只不过他那时虽然同许多人一样心生疑惑,却没敢往自己身上想。现在听陆鸣殊这样直言不讳地讲出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有一点担心陆鸣殊会因为自己迁怒顾浔。拒绝陆鸣殊的借口有千万种,他当初就不该说实话,但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少,顾哥他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思,您……”您别算计他、别害他。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是不能说的,陆大少如今明明是在捧顾浔,他要真这么说了,就是不识抬举,可能反倒真将人惹怒了。   “怎么了,小羽难道信不过我的为人吗?”陆鸣殊却轻易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叹了一声气,神色看起来更为落寞,“我不否认选他有你的原因在。”   他深情款款的:我给你什么资源你都不要,我就只能曲线救国去帮你喜欢的人。不瞒你说,帮情敌的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但想到你可能会高兴,我又忍不住也跟着高兴,心里还……挺矛盾的。”   “小羽,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跟不跟我,我都很喜欢你,我做那些事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能让你高兴而已,希望你别误会,要不然我真的会很伤心。”   “不过你心里不要因此就有什么负担,在我看来这是个双赢、不……三赢的决定,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顾浔是个潜力股。”   他说的这样坦荡,季辰羽反倒放了心,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我知道的,陆少,谢谢您……”   想想也是,陆大少对情人是出了名的大方,所以即便他多情到了可以称为滥.情的地步,也没有哪个跟过他的小情人跳出来说他一句不好。   不敢得罪他是一方面,分的体面却是更重要的原因。   也因此,季辰羽的经纪人骂他不争气:“不就是跟陆总几个月么,你就当是演一场谈恋爱的戏,戏结束了你就能要资源有资源,要钱有钱,和你平时拍戏拿片酬有什么区别?”   “或者你就当自己真的谈了个恋爱,陆总长得那么好看,出手又大方,和他谈恋爱还委屈你了?”   可季辰羽就是觉得不好,演戏不是这样演的,谈恋爱也不是这么算的,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要那么多资源和钱做什么呢?   他还是喜欢顾浔,想有一天光明正大地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和顾浔是一个公司的,老板本身就是拉疲条起家的,底下的经纪人自然也一言难尽。   他俩当初都是被骗进公司的。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顾浔帮了他,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所以哪怕别人再好再有钱有势,他也还是只喜欢顾浔一个。   陆鸣殊和他碰了下杯,眸色渐黯:“那我就放心了。我有个电话要打,先失陪一下。”   陆鸣殊的那个电话是要拨给顾浔的。他离开乱哄哄的主厅,随便找了个空房间进去,锁上门,立在窗户边上等顾浔接他的电话。   那人也不知道是在忙还是没听见铃声,陆鸣殊耐着性子拨了两遍,电话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陆鸣殊这个时候已经很烦躁了。   再拨最后一次,或者马上叫那个小网红过来,他在这两个念头之间纠结了片刻,最后选择了前者。   最后一次,如果顾浔那狗东西仍旧不识好歹,那我就摔电话让他滚蛋。陆鸣殊默默地想。   嘟——嘟——嘟——   “喂,陆少。”顾浔对自己的命运做出了选择,陆鸣殊盘腿坐在沙发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语气却是温柔的,掺杂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抱怨,“我还以为你不高兴接我电话呢。”   这是在怪他没有及时接电话。顾浔歪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双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抱歉,刚刚在给一只拆家二哈做绝育,才从手术室出来。”   “好吧,刚才我真的以为你故意不接我电话。”陆鸣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还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顾医生了。”   顾浔再次说了声:“抱歉。”陆鸣殊可不是来听人反复道歉的,他轻笑了两声,问顾浔,“顾医生,是不是我不联系你,你就绝对不会想着找我?”   垂耳兔在医院里,独眼小花狗他养着,陆鸣殊心想,自己明明给顾浔找了那么多可以联系他的理由,问一问小花狗的状况、交代下小兔子的术后恢复情况……哪一个不是联系的好借口,可是这人偏偏一个闷屁都不放。   搞得陆鸣殊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   电话另一边的顾浔立在洗手池前,拇指摁着台面压在大理石水池的沿边上。不知是不是多了层电流的缘故,陆鸣殊的声音染着些许沙哑,很低、很沉,落进耳朵里,无端多了点蛊惑人心的味道。   顾浔喉结艰涩地上下滑动,他忽然觉得很渴,匆匆忙忙走出洗手间,来到休息区的饮水机边上,想接一杯水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拿水杯。   “问你呢,是不是不会找我?”顾浔被定在原地,被陆鸣殊反复臆想过的那双薄唇抿紧又松开、松开又抿紧,目光找不到落点似的浮在半空,茫然不知所措。   他有点弄不明白自己,又觉得好像被陆鸣殊拿捏住了。意外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在圈子里浮浮沉沉的这几年,除了宠物医院的院长,他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人心复杂,他实在不敢与谁交心。   而陆鸣殊却像一个突然闯入的意外,打破了笼在他身上的那层坚硬的罩子,让他生出了想朝前跨出一步的冲动。 第17章   “阿浔,你怎么不说话?”陆鸣殊的声音还是低哑的,像贴在顾浔耳边说话,因为始终没有听见回应,语气不自觉变得有些沮丧,“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他仗着自己是顾浔的粉丝,平时说话做事就显得很熟稔,但像今天这样直白的坦言情绪,却是第一次。   陆鸣殊第一次逾越了那条界限。   但他好似浑然不觉,用那把微哑的嗓音,重复说了好多遍,然后不知缘由地轻声笑起来。笑得顾浔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感觉耳朵像被人灌着醇香的美酒,已经快要醉了。   “你是不是喝酒了?”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比陆鸣殊还要哑。   “嗯,一点点,那帮王八蛋灌我酒。”   顾浔嗓子眼发紧:“合作方吗?”   “嗯,有点头疼。”陆鸣殊说,而后不依不饶地追问,“所以阿浔到底有没有想我?”   顾浔已经从休息区走到了隔壁的病宠看护区,陆鸣殊反复追问想不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手掌正抵在小兔子脑袋上,很温柔地抚摸着。   给二哈做绝育前,他其实就已经来看过小兔子,还和小兔子说了会儿悄悄话,抱怨过它的主人:“你的主人是不是不喜欢你了,这么久也不来看你,连问也不问一声……”   明明说要联系的人,一消失就是十来天,音讯全无,连个朋友圈都没发过。   最后一次过来医院时小兔子还没做手术,这会儿小家伙已经活蹦乱跳了,主人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他给小兔子喂了把苜蓿草,答非所问地回了句:“小兔子很好,它很想你。”   陆鸣殊原本在笑,听见这话蓦地止住笑声,片刻后更大声地笑起来,而后说:“我知道它想我。”几个字像故意咬在唇齿间,听起来模糊难辨、又暧.昧.缱绻。   小兔子嚼完了那把干草,嗅闻着顾浔的指尖,是还想吃的意思。可惜它是只被主人好吃好喝喂成了高血糖高血压的小兔子,得控制住饮食,所以顾浔只是拍了拍它脑袋,没再继续喂。   小兔子见讨不到吃的,朝后蹦了下,撅着屁股对着顾浔。但一会儿后又转过来,用鼻子不断蹭着顾浔的手。   他听见自己用同样低沉的嗓音嘀咕了一句:“那怎么都不记得要问问它的情况。”说完才感觉自己语气里有点抱怨的意思,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我的错,太忙了,连轴转,今天庆功宴才有时间给你打这个电话,不过明天就能回去了。”喝了酒的陆鸣殊实在太爱笑了。   顾浔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人此刻的样子,必定是躲在哪个人少的角落里,因为酒精的缘故,脸上浮着薄红,耳朵和后颈或许也是红的,指尖随意地拨弄着脸侧的头发、卷着、缠着、勾着,笑起来时眼眸光彩熠熠,像藏着两把小钩子。   喉咙已经不会分泌唾液,干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刚还是忘记喝水了,他心想。   “所以明天我能过来找顾医生吃饭吗?”他一会儿阿浔、一会儿顾医生的,就是不肯好好叫顾浔的名字,几个字混在舌尖上,像一颗融化了的酒心巧克力。甜得要命。   他想,你爱来不来,我不让你来你还能不来了么?   顾浔受不住小兔子殷切的眼神,到底还是又抓了很小一把苜蓿草:“最后一点了,再看也不给你吃了。”   “嗯,什么?”电话那头的陆鸣殊语气茫然地问。   “没什么。”顾浔将手插.进口袋里,“我在喂小兔子。”   这么一句话也不知怎么就又戳中了陆鸣殊的笑点,他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夸张又大声,有那么一小会儿,顾浔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笑断气。   “咳咳咳……”最后果然呛住了一口气,猛烈地咳了好一阵。顾浔有意要数落他几句,又觉得不合适,闭着嘴一声不吭。   “阿浔今天话怎么这么少,很累吗?”   今天来医院的病宠确实比往常多,顾浔这一天几乎都待在手术室里,虽然难度都不大,却也挺耗神的。然而他心里清楚,让他说不出话的原因不是累,而是因为这个似乎有些醉酒的陆鸣殊。   “有一点。”他说。   “顾医生辛苦了,等明天回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顾浔喉结滚了滚:“嗯。”   陆鸣殊像是很高兴地又笑了笑,然后继续讨那个没讨到的答案:“所以顾医生到底想不想我?”   “我——”   “呀,顾医生你在这!”有个护士哐地撞开门,神色匆匆,“顾医生,有只小猫被车撞了,内脏可能有出血,朱医生让您赶紧过去帮忙!”   “知道了。”顾浔点了下头,然后对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了句,“我有个急诊,先挂了。”就匆忙撂了电话,大步流星地朝手术室走去。   而另一边的陆鸣殊盯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面色阴沉。   草了。就差这么一点,鱼儿就咬住钩了。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时然?你怎么一个人躲这儿?”正要出去,却发现在宋时然站过道里抽烟。   “鸣殊哥。”过道里光线很暗,他指间一点猩红的火光若隐若现,面容也被缓缓吐出的灰色烟雾模糊了几分,看不真切。   陆鸣殊又问了遍:“怎么躲在这?”   宋时然轻轻弹了弹烟灰,视线不经意扫向不远处热闹的大厅。   变幻无穷的灯光和炸裂的音浪将那里和这片过道割裂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几乎所有人都玩嗨了,而人群中间,衣衫不整的徐楚河正和某个女团贴身热舞,引来阵阵尖叫。   陆鸣殊心里了然,拍了拍宋时然的肩:“忽然有点想游泳,一起去?”   王公子的生日趴还得持续几天,陆鸣殊却等不及自己先回去了。——过犹不及,晾了这么多天差不多该继续刷好感度了。   下了飞机,陆鸣殊没回家、也没去公司,而是直奔宠物医院,从机场到医院一个半小时,算算时间正好赶上吃晚饭。也不知道“小兔子”见了他会是何种反应,会不会红脸红耳朵。   还怪让人期待的。   “阿浔,我回来啦,可以过来找你吃晚饭吗?”陆鸣殊假模假样的发了条消息过去。手机很快跳出一条回复,顾浔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直接发了张垂耳兔的照片过来。   “小兔子康复了,可以接回家了。”   陆鸣殊食指摩挲着自己的双唇,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小兔子这是想他了,但是不好意思说呢。可真是有趣。   “好,我一会儿就过来,麻烦顾医生告诉小兔子,我很想他,再帮我问一句,他想不想我、我回来了他高不高兴。”   顾浔盯着这条消息里的那三个“他”,眉头皱得死死的,心绪起伏难平。   是打错了字,还是故意的?   然而那本来就是只雄性兔子,非要用“他”来指代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欸顾医生,怎么还不吃晚饭啊,今天难道叫的外卖?”小鱼护士拿着饭盒去休息去热饭,看见病宠观察区有人,便下意识瞥了眼,发现居然是顾浔。“这是又在看小兔子啊?”   “啊。”顾浔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不过比起这个,刚刚自己纠结的问题更是荒唐无聊,不就是一个字,人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一个人在这儿想东想西想什么呢?   没准儿人家什么意思都不带,纯粹只是打着顺手呢?又不是语文考试,让人看得懂意思不就行了,咬文嚼字做什么……   护士看了看顾浔,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兔子,然后扬了扬手里的饭盒,说:“那顾医生,我先吃饭去了,您也赶紧吃吧,一会儿说不定就忙了。”   今天是工作日,白天人不是很多,基本都是得下班后才有空过来医院。   “嗯。”顾浔双手插.在口袋里,“就去。” 第18章   说是马上就去吃饭的顾医生最终饿着肚子下了楼,转去休息区倒咖啡。   医院本来只放了速溶咖啡和速溶奶茶在一楼的休息区,陆鸣殊的咖啡机带过来后,休息区的茶饮档次都跟着提高了不少,护士姑娘们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儿坐着,喝喝咖啡聊聊天,再吃点饼干巧克力之类的小零食。   零食同样都是陆大少爷带过来的,五花八门,哪国的都有。   为此姑娘们私下里没少打趣,说这是顾医生凭一己之力造福了他们整个医院。   手指已经摁在出水键上,却突然想起陆鸣殊给他冲的那杯奶茶。   这几天夜里是真没怎么睡好,身体明明很累、脑子却很清醒,乱七八糟的想着很多事。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全都有,脑子很乱、心也很乱。   早上醒来一照镜子,眼下的淤青看着相当明显,如果这个样子去演张导新片里的那个落魄画家,应该都不用画特效妆。   这是要作多大的死才会在明知道睡不好的情况下还要大晚上的喝咖啡。顾浔打消了这个念头。   往杯子里倒了盒牛奶,想了想又加了块黑糖。   【喵,欢迎光临!】   似有所感,顾浔扭头看向门口,视线与正推门进来的人遥遥一撞,一个略显慌乱地避过眼,另一个脸上却登时绽开了一朵花:“阿浔!”   顾浔“嗯”了一声,几乎是气音。   “陆总您可算来了!”“陆总您再不过来我们都要以为你和顾医生吵架了呢!”“陆总我们可想您了!顾医生也想您!”……   护士姑娘们同样看清了来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朝陆鸣殊围拢过去。   顾浔捏着手里的马克杯,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场面太乱了,他不太确定那个说他想陆鸣殊的人是谁,听着有些像小鱼的声音。   这笔帐就记小鱼头上了。   其实陆鸣殊刚来医院那几次,几乎没有护士敢主动同他搭话,身份摆在那,长得好、家世好,随随便便往那一站,不用说什么话,就有一种别人学都学不来的气质,叫人轻易不敢接近。   如果说他是美人隔云端,那别人就是泥沼池里的俗物。哪怕他风评再怎么不好,也架不住他好看,一抬手一回眸,眼神轻飘飘地那么一扫,就让护士姑娘们小心脏哐哐乱跳,想说话恐怕都说不利索。   但相处下来才知道这位陆总私下里是很平易近人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姑娘们慢慢就一点都不怕他了,天天盼着人过来。   甚至觉得八卦营销号说的东西果然不可信,陆总明明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平白被黑了那么多年。想想真是可恨。   情人多怎么了,这么一个好看多金的男人,情人不多才不正常吧?   “哪能啊,我可是天天都想过来,但真的忙,这不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他笑着和姑娘们打招呼,把身后拉着的行李箱露出来给她们看。“晚饭都还没吃呢,饿死了。”   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他视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落到了顾浔身上。后者注意力本来也在他这,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他那道目光,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朝大厅方向迈了两步。   对陆鸣殊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也还没吃饭,陆少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之后没再多看陆鸣殊,拐上楼梯,看样子是打算回办公室了。   小鱼护士窜到陆鸣殊身旁,悄悄说:“陆总,您不在的这些天,我们顾医生一天能跑去看您的小兔子百八十回,兔子脑袋都快被他薅秃了。”   “是么……”陆鸣殊牵起嘴角笑了笑,若有所指地说,“我的小兔子是想我了吧。”   小鱼护士只当他真的是在说兔子:“兔子想不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们顾医生肯定想您了!”   “我觉得他不想我,我刚来他就躲起来了,话也不和我说。”陆鸣殊说,然后把行李箱递给小鱼护士,“里面是给大家的礼物,喜欢什么自己挑,我先去找顾医生。”   “哇!谢谢陆总!”“去吧去吧!顾医生等您吃饭呢!”   陆鸣殊上楼的时候顾浔已经将饭菜加热了,正坐在办公桌前吃。   “阿浔怎么也不等我,是舍不得分我吃了?”陆鸣殊站走进来,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但其实是等了的,顾浔将自己的饭菜分了一半出来,像之前那次一样,拨在一层饭盒里,六七块炸排骨、一小半空心菜、一小半凉拌豆腐,一人半个松花蛋。   他吃饭速度快,没一会儿功夫,饭盒里的食物就已经快扒拉完了,抬了抬眼皮,说:“早上做的,味道可能不怎么好了。”   陆鸣殊从善如流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捏起一块排骨啃了一口:“谁说的,明明还是很香。”   然后就闷头继续啃了起来,不多时就消灭了两根。看他吃东西时满足的模样,不似作伪,是真的喜欢吃。   顾浔埋头吃了筷空心菜,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着。   “阿浔真的不喜欢吃这个吗?”陆鸣殊手里又捏着一块排骨,看样子是想分给顾浔,顾浔挡了挡饭盒,说,“不用,你吃吧。”   炸排骨做起来挺费时间的,所以他没多做,只准备了陆鸣殊一人份的。   他其实不确定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后又会不会来医院,昨天电话里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毕竟没真的做什么约定。可心里就是莫名存了那么一点期待。   如今这点期待成了真,他一大早起来做的炸排骨等来了它的归宿。   “阿浔,我觉得你最近对我有些冷淡。”陆鸣殊突然说。   顾浔正心神不定地嚼着米饭,乍然听到这么一句,眼睛很慢地眨了两下,表情有些茫然:“什么?”   陆鸣殊分了两根排骨给他,然后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自己满手的油。   不是没看见顾浔桌上的一次性手套,上次是没有的,这说明这东西是特地给他准备的。   但陆鸣殊故意不用,就是要让自己沾满手油,他觉得自己手长得挺好看的,不介意给顾浔多看看。   “最近我和你说话,你都爱搭不理的,之前不这样,你对别人也不这样,就对我。”陆鸣殊语气显而易见的委屈,“是不是我不小心说错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   顾浔:“没。”一个字说的又快又轻,说完就闷头扒饭,视线都不敢碰上陆鸣殊的。   分明是在心虚。   陆鸣殊心里有数,却明知故问:“有的,阿浔不用骗我,是不是因为昨天的电话?”   他擦完了手,也拿着筷子吃起了别的菜,只是不同于顾浔的狼吞虎咽,他几粒米饭都能慢吞吞地嚼很久。   “昨天我说喝了一点点是骗你的,其实喝了很多,酒一喝多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让你觉得被冒犯了,那我道歉。”   陆鸣殊勉强笑了笑,有点想去握顾浔的手,伸出去半寸又很快收了回来,“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阿浔能不能别跟我计较?”   他可能以为自己动作足够小心,却没能瞒住顾浔的眼睛。顾浔看他一眼,吃了那根被让过来让过去很多次的排骨:“我真的没有。”   顾浔心想,如果非要判定谁对谁错的话,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和陆鸣殊无关。   “吃饭吧,吃完去看小兔子,不是说想它了么?” 第19章   两人最终没能去看成小兔子,晚饭快吃完时来了个急诊,是只误食了干燥剂的二哈。   小狗还不到八个月,情况非常严重,顾浔和另一个值班医生都进了手术室,狗主人是对年轻小情侣,女孩被男朋友搂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陆鸣殊坐在沙发里看着这一幕,心里只想笑:如果真这么宝贝,就不该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小狗能够得着的地方,现在说什么后悔愧疚,早干嘛去了?   连累他在这儿干耗着。   “陆总,您的牛奶。”小鱼护士走过来,把一杯牛奶搁在陆鸣殊面前的茶几上。   陆鸣殊原本神色郁郁,见了护士却马上换做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笑着说:“多谢。”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小鱼护士连连摆手,脸已经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其实是顾医生拜托我的。”   “嗯?”陆鸣殊最讨厌喝牛奶,总觉得这东西有股子腥.膻味,所以明知道杯子里的牛奶是特地热过的,他还是不打算碰。   “顾医生进手术室前让我帮您热杯牛奶,还说如果您等不及的话可以先走,小兔子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他签过字了。”   “我看这小狗的情况估计挺棘手的,说不定又得弄到半夜。”这会儿没其他病宠,几个没进手术室的护士也都凑过来,悄声议论着那只可怜的小狗,“关键主人发现的太晚了,狗又小……”   “是啊,我也觉得挺悬的,希望这对小情侣能理智些,别又像之前那对似的,明明自己的问题还要找我们医院要说法。”   “欸你轻点声儿,当心给人听见了待会儿真找你麻烦,上次那家长可是把顾医生脖子都挠伤了。”   陆鸣殊喝了口奶,还是腥,却因为加了块黑糖的缘故,喝起来有点淡淡的甜味,没让人那么难以接受了。   “你们说的顾医生,”他出声打断护士们,“是顾浔吗?”   “可不是么,”之前说话的护士说,“就一个多月前吧,也是夜里,一对夫妻抱着只缅因猫冲进医院来,小猫只有三四个月大,被家里熊孩子捉住,丢刚烧滚的水里洗澡,等家长发现的时候小猫其实就已经不好了。”   “偏偏那天也是顾医生值班,小猫没救回来,那对家长就开始在医院里闹,非说顾医生是庸医,治死了他们的猫。”   “顾医生向他们说明情况,人也不听,那女的还动手打人,顾医生的脖子就是这么被抓伤的。”她伸出手指,比划了段长度,朝陆鸣殊说,“那么长,能有五六厘米,血都渗出来了,看着都疼。”   其他几个护士也跟着附和:   “对,我当时也在场,简直吓死了,真的是蛮不讲理的一对夫妻。”   “我们顾医生就是脾气太好,要换我早就报警了,告他们故意伤人!”   “谁说不是呢,顾医生还失落了挺久,觉得自己没能救回小猫……”   牛奶已经半冷了,那股子腥.膻味比刚才明显许多,但因为是顾浔特意嘱托人弄的,陆鸣殊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忍着恶心一口气喝了。   就当是喝药了。   他把杯子放回茶几上,碰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以后再碰上这种人,麻烦各位告诉我一声,顾医生不追究责任,我帮他追究。”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像是有点开玩笑的意思,语气却是严肃的,很明显地让人能够觉察到他在不高兴。   护士们见惯了他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当即有些被唬住了。   而陆鸣殊却很快收起了那点不高兴,转而问到:“嗯?”   情绪一放一收之间,护士们才陡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总是同她们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人是陆氏集团的大公子,是个谁都惹不起的主。顿时都呐呐地不敢吱声了。   倒是给陆鸣殊热牛奶的小鱼护士玩笑说:“那是一定啊,我们顾医生那样好,可不能凭白受人欺负了。”这些护士里要数她和陆鸣殊接触的最多,也更熟稔一些。   陆鸣殊卷起一缕头发在指间缠绕打圈,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不远处的手术室,然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嗯。”   护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不敢随意搭腔,总觉得这时候的陆总依旧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气氛莫名有些凝滞,倒是陆鸣殊这个“客人”神态自若地玩着自己头发,一条胳膊横搭在沙发上,身体微微侧着,时不时往手术室门口望一眼。   之后陆续又来了两三只病宠,护士们忙着去招呼家长,最后只余下陆鸣殊一个人坐着,无聊地打起了手机游戏:   “Unbelievable !”“Great!”“Great!”“Unbelievable!”……   咖啡也喝了两杯。虽然猜顾浔的意思好像不太乐意让他喝咖啡,但没办法,他太困了,不喝点咖啡吊吊神,他非在这儿睡着不可。   大约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值班医生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和身边的护士交代情况,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两位家长堵上去问东问西。   “两位先别着急,小狗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了,不过接下来还得接受后续治疗,所以请先跟我过来办下住院手续。”   一听救回来了,那年轻女人又号啕大哭起来,什么如来佛观世音地藏菩萨……统统感谢了一遍。   可笑得陆鸣殊的瞌睡虫都飞走了。顾浔走在最后面,原先低着头,走到手术室门口时却忽然抬起头,目光遥遥地朝休息区瞥过来,和陆鸣殊的撞到了一起。   顾浔眸光闪烁,后者却自然地绽开笑意。   之后是陆鸣殊先挪开了视线,低头继续玩游戏,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而顾浔果然很快走了过来,坐在他另一侧的沙发上。一天十多个小时的坐班,三场手术,他这会儿神色看起来已经很疲惫,眼下的青灰尤其明显。   陆鸣殊没说什么话,起身转过后面的茶水柜前,顶着他略显疑惑的视线,撕了一盒牛奶,倒进小奶锅里加热,还加了一块黑糖。   牛奶煮起来是很快的,没一会儿就咕咚咕咚冒起了气泡,陆鸣殊捏着勺子将融化了的糖块和牛奶搅匀,倒进旁边的一次性杯子里。   “你看起来很累,喝点牛奶吧。”   顾浔接了杯子,看他的眼神却还是很奇怪,像是有些诧异。   陆鸣殊笑道:“你这什么眼神,奇怪我竟然会煮牛奶?”   心声被戳中,顾浔脸有点烧,下意识抿了口牛奶,却被烫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想吐舌头又碍于陆鸣殊在场,只伸出一点点就迅速收了回去,但还是烫,挤着眼睛皱着眉,表情好笑又无辜。   “哈哈哈哈哈……”陆鸣殊抱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气都连不上了,断断续续说,“顾医生,你怎么、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浔被他笑得脸上越发烫,舌头倒是不痛了,捧着杯子有点无措、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大笑不止的某人:“陆少……”   “说什么呢笑那么开心。”小胡护士拎着袋烧烤过来,摆在茶几上,神神秘秘地说,“朱医生请客,这是专门给你俩留的,赶紧吃,一会儿就被抢光啦!” 第20章   朱医生就是那个值班医生,小胡是他手底下的护士,刚刚也进了手术室,没见识过陆鸣殊的“变脸”,所以开起玩笑来没什么顾忌。   “谢谢。”陆鸣殊清了清嗓子,打开袋子拿了两串肉串,一串递给顾浔,一串自己吃了。   很重的胡椒和孜然味儿,吃不出到底是牛肉还是羊肉,也或者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肉,反正味道很怪,用难吃来形容它都对不起这两个字。   顾浔倒是吃得很香,没一会儿吃得就剩下了根竹签子。他脸上还是看得出一些不自在,耳朵尖红红的,竹签在手指间捻来捻去。   “陆总吃得惯这种烤串吗,哈哈。”小胡护士说。   “吃得惯,这有什么吃不惯的,谁能拒绝烧烤的诱惑呢,对吧?”他抬眼看了看顾浔,就着对方的美.色.又咬下几口肉。   小胡护士看得嘴馋,也拿了根吃:“那可不,而且这家烧烤的味道真的绝了,我们夜里值班就爱点这家,顾医生也特别喜欢,是吧顾医生?”   顾浔很低地应了一声。时不时地抿一口牛奶。   煮过的牛奶上面有一层奶皮,喝的时候很容易沾到嘴上,顾浔刚才那口牛奶下去时就沾到了点,白白的覆在他嘴角、靠近上嘴唇的地方。   他自己好像也有所察觉,下意识.舔.了一下。红的舌头、白的奶皮,陆鸣殊盯着这强烈的视觉冲突,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饿,很想吃肉。什么破烧烤已经完全满足不了他。   他要大口大口的吃肉,要把牛奶淋满顾浔的整张脸。   要把顾浔生吞活剥了。   草。   被盯上的人偏偏毫无所觉,把喝完牛奶的空杯子放到茶几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朝陆鸣殊掠过去一眼,眼眸黑漆漆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喜欢就多吃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语气淡淡的,已然看不出刚才被烫伤舌头后的窘迫。说话的同时自己另拿了几根串。大口吃起来,看模样是真的挺爱吃。   陆鸣殊应着头皮将手里的那串勉强吃完,再要拿却是不可能了,这又是牛奶、又是劣质肉类的,今晚他的胃是遭了老罪了。   真不知道顾浔为什么就爱吃这些东西。不是苍蝇馆子就是路边摊。   最邪门的是整天吃这些破东西居然还能长这么带劲。啧。   “嗯,刚刚炸排骨吃多了,吃不下了,你多吃点。”   顾浔看他一眼,没说话。陆鸣殊也看他,手指卷着头发朝他笑。   “啊、陆总又有炸排骨吃啊,你俩感情真好,”小胡护士感叹说,“我也想吃顾医生的炸排骨。不过陆总,您天天往我们医院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医院是您名下产业呢!”   陆鸣殊夸张地笑了几声:“也不是不可以,要不我干脆开家宠物医院吧,然后挖顾医生来给我当院长?”他脚尖碰了碰顾浔坐的那张沙发,问顾浔,“顾医生觉得怎么样?”   小胡护士笑得不行:“哈哈哈……那我们盛院长该跳楼了!”   “老听你们谈起院长,我来那么多次怎么就从来没有见过他?”陆鸣殊好奇道,“他和顾医生关系那么好啊,顾医生一走他就要跳楼?”   说后半句时语气酸溜溜的,目光也幽幽地瞥向顾浔。   后者被他的这个眼神烫了下,迅速避开视线,低头专心致志地吃起烤串来。   陆鸣殊不加掩饰地轻笑出声,顾浔肩膀僵了僵,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颜色的耳朵尖又蓦地红了。   “关系好是真的,他俩是大学同学,住一个宿舍那种,还是上下铺。”小胡护士却是个粗神经,完全没察觉到周遭的暗流涌动,兴冲冲地讲起了自家院长和顾医生的爱恨情仇。   “但针锋相对也是真的,听我们院长说啊,他俩常年争专业第一,一到期末考试就斗得你死我活,不过每次都是顾医生赢,把我们院长气得哟……”   陆鸣殊饶有兴致地点了下头:“相爱相杀。”   “对!就是相爱相杀!听说当年学校里还有人嗑过他俩的cp,同人文都写过不少。不过院长从去年开始谈恋爱了。”小胡护士表情有些遗憾。   “异地恋,对象还是个富家公子,院长他啊,心思就不在工作上了,隔三差五打飞的去见心上人,最近更是十天半个月瞧不见人影,医院全靠顾医生撑着。”   说到这里,语气里更是有种对着别人埋怨渣男的感觉。陆鸣殊怀疑她也嗑过这对cp。   “那如果阿浔出去拍戏去怎么办?你们医院总不会不开了吧?”   “这……”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说到拍戏,顾浔的手机就响了,是经纪人打来的。   “喂、刑姐……嗯、嗯,好,我知道了。嗯、刑姐再见。”   “怎么了,”陆鸣殊弯了弯眉眼,“不会真的有戏要拍了吧?”   “嗯,张导的新片试镜结果出来了,我被选上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就知道阿浔肯定没问题!”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人都是他亲口定下的,陆鸣殊却表现得十分惊喜,甚至因为太过兴奋而有些不知所措,完全忘记自己头发还在手指上卷着,就想去握顾浔的手。猛烈地拉扯下头发吊着头皮,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嘶——”   顾浔脸色变了变,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下唇。   “小胡,你过来下——”这时,朱医生站在二楼楼梯口喊人。   “欸,就来!”小胡护士回了一句,然后朝陆鸣殊和顾浔说,“那我先过去了,你俩赶紧把东西吃了啊。”   少了个人,沙发上突然就变得安静起来,气氛莫名有些古怪。两人相互看了看,嘴角都带着点笑,却是谁也没开口说什么,一个吃着烧烤喝着牛奶,另一个继续刚才没结束的游戏。   “Great!”“Unbelievable!”“Unbelievable!”   听见游戏音效声,顾浔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你在、玩什么游戏?”   陆鸣殊大大方方的把游戏界面展示给他看:“开心消消乐啊,阿浔没玩过吗?”   他自己是没玩过,但看朱医生和几个小护士玩过,知道这是个什么游戏。奇怪地看着陆鸣殊:“陆总,你还爱玩这个?”   “嗯,挺好玩的。”陆鸣殊把手机收回来,“unbelievable”“great”的音效持续不断,看来平时没少玩,得分很高。   “主要是不费时间,想起来就可以玩一会儿,我已经玩到2000多关啦。”   “……”顾浔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陆鸣殊这个人每次都能刷新自己对他的认识。   “看过小兔子了吗?”顾浔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忽然想起没来得及陪陆鸣殊去看的小垂耳兔。   正好一局通关,陆鸣殊便没再继续刷下去,锁了手机说:“看了,本来想着挺久没见,喂点好吃的讨好讨好小祖宗,结果被小鱼护士给制止了。”他无奈地笑笑。   “是该注意饮食,你之前喂的太好了。出院清单里有张饮食表,回去之后可以看看,照着那张表来喂,最好不要让它多吃。”顾浔说。   “嗯。”陆鸣殊应了一声,“谢谢顾医生。”   心里想的却是小兔子的任务已经完美完成了,之后找个时间再把兔子还给徐楚河,到时候人爱怎么喂怎么喂,他也管不着了。   “对了,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陆鸣殊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急匆匆地去找他的行李箱。   箱子已经空了,满满一箱化妆品护肤品和各种香水、零食早就被“洗劫一空”,他却熟练地打开箱子里面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脚步同样匆忙地回到沙发上,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喏,说好的,给你带礼物回来,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第21章   顾浔喉咙又开始难受,他很轻地清了两下嗓子,然后在陆鸣殊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距离自己比较近的那个大盒子。   是个颈部按摩仪,很适合久坐在办公室的人。对于这个礼物,顾浔还挺意外的,他莫名有些没法将颈部按摩仪和陆鸣殊联系起来。   陆鸣殊说要给他带礼物这件事,顾浔一直记得,他一方面觉得那也许只是对方随口说说而已,就像一般的社交场合下那些“下次请你吃饭”“改天约”“有空再说”……一样,听过就算,不必当真。   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期待、忍不住猜测如果是真的,陆鸣殊会送给他什么礼物。   想来想去也没往按摩仪这方面想,毕竟按照那人的性格,礼物就算不是花里胡哨的,也不该是这么实用的东西。   “这个牌子的按摩仪挺好用的,我自己也有一个,就是颜色不一样,我的是黑色的,给你买的是大红色的。”   陆鸣殊一边说,一边拿了旁边的另一个小袋子,“还有这个是眼罩,买按摩仪送的,午休的时候可以戴着眼罩眯一会觉。”   顾浔这才发现原来袋子不止三个,中间还夹了只装眼罩的小袋子。   顾浔伸手接了眼罩,很轻地捏在手心里。质地很柔软,应该是丝绸材质。   拆按摩仪的时候他说了声谢谢,这会儿又道了声谢。陆鸣殊送的礼物很实在,他道谢也道得真心实意。   他表情未免有点郑重,倒是把陆鸣殊又逗笑了:“这有什么啊,顾医生喜欢就好。”   “再看看这个。”他把后面那个小一些的袋子推向顾浔,“一看见它我就马上想到了你。”   因为这句话,顾浔心头一跳,眼罩在他手里被捏得变了形。他抬眸看了眼陆鸣殊,在对方的催促下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打开以后,里面是串碧绿色的翡翠珠串,中间缀着两片小巧的白色羽毛。   顾浔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东西价格不菲”而是“这才像是陆鸣殊会送的东西”……   因为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念头,顾浔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脸上却没敢怎么表现出来,死憋着。陆鸣殊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顾浔把笑憋回去,将手串放回茶几上,“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什么贵重的,我就是一眼觉得你戴肯定好看才买的,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会很伤心。”陆鸣殊说。表情看起来也确实有些受伤。   顾浔张了张嘴,说:“很好看,但真的太贵重了。”   陆鸣殊已经有点生气了:“好看有什么用,你不想要那它就是个垃圾。”说着就抓起手串、抬起了胳膊,看样子是真想要把东西直接往地上砸。   “你做什么!”顾浔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拦,陆鸣殊睨他一眼,“既然阿浔不要,那我就只好把它丢了,省得看着心里生气。”   这会儿是真成了个不讲理的纨绔,翡翠都是说砸就砸,顾浔简直要无奈了:“别砸,我要。”   “真的?”陆鸣殊有点不信。   “真的。我要。”顾浔只好又强调了一遍,“要的,我很喜欢,别砸。”   陆鸣殊看起来还是有些不相信,就着两人交握的这个动作将珠串戴到顾浔手腕上,见人没有要把东西取下来的意思,这才又高兴起来。   他捏了捏其中一片羽毛,眼含笑意,说:“真好看,我就知道阿浔戴着一定好看。”   顾浔也盯着珠串看:“嗯,是很好看,多谢。”   陆鸣殊动了动手腕:“阿浔,不喜欢你跟我这么客气,于公于私,我送你这么一份礼物都是应该的,所以别有什么负担的收下,安安心心的戴着,好吗?”   他这一动,顾浔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他的手,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犹如火燎般发着烫。他迅速松开手,撤开两步距离:“嗯。”   陆鸣殊原本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却在十几秒之后转开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空再过来。”   张光铭导演为了这部新片已经准备了一年多,演员一旦定下来后就要正式开拍了。   这部片子讲的是四个年轻人的故事,有人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被人捧着、哄着,出门有司机,家里有保姆,吃最昂贵的食物,穿名牌衣服;而有人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在泥潭里摸爬打滚。最后天之骄子锒铛入狱,落魄的却仍然落魄。   四个人是独立成线,但也有或多或少的牵扯,他们可能是小学同学,可能是曾同住一个小区的邻居,也可能是在不同日期不同时间段去过同一家便利店、买过同一种牌子和口味的方便面……   顾浔当时看完剧本,就觉得这是个“很累”的故事。都是很零碎的片段,前三分钟可能在讲这个人,后五分钟镜头又会切换到另两个人。   要是放到荧幕上,观众的注意力一不集中,就会不明白刚刚在讲什么。   或者说,就是全程盯着看,也不一定能看懂。不太符合大众意义上的“好看的电影”这个标准。   最先开拍的就是顾浔这条线。他演的是个画家,空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为了躲避现实逃到了一个小渔村,在那里遇见了个温柔漂亮的捕鱼女,她成了燃烧在画家生命里的一团火焰。   然而最后捕鱼女跟了收购海岛开发度假村的油腻老男人,画家在为心爱之人画完最后一幅画之后跳海自杀。   最讽刺的是,半年后他这幅作品被拍出了七位数的高价。   顾浔的演技怎么样,张导很清楚,所以为了让他能够更好的进入角色,拍摄是按照电影剧本的顺序来的,画家在去往渔村之前一直生活在大都市,为了维持生计,在一家画室当老师。   他们今天要拍的就是第一幕,画家简一在画室指导学生们速写。   这其实是挺简单的几个镜头,顾浔只要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和某个对手戏演员搭两三句台词就可以。   但就是这一幕,拍了一下午也没让张导满意,中途有几次差点摔凳子叫顾浔滚。   “你演的是个老师!老师!那时候他还没对自己失去信心,看自己教的孩子们就像在看年轻几岁的自己,眼神要温柔一点!要有光、有期待!”   “他们是你的学生,不是杀父杀母杀全家的仇人!你这眼神是怎么回事?!表情柔和一点、柔和一点懂不懂?!”   “平时不是挺好的么,私下里也会说会笑的,怎么一到镜头底下就不会动了?你僵着个脸瞪他干嘛?!还瞪!”   ……   张导气得让助理去买速效救心丸,休息时间一看见顾浔就摆手让他别在自己跟前晃,头疼,想骂人。   顾浔也气自己。他的角色在片子里是比较吃重的,按陆鸣殊的话来说就是“男二”,但他的演技也是四个人里最拉垮的。张导是奔着拿奖筹划的这部电影,而他很可能会成为那颗老鼠屎。   尽管他非常想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论导演怎么骂他、说他,他都听着、受着。   可好态度换不了好演技,他该僵着还是僵着。演惯了面瘫的“霸道总裁”“霸道校草”,很难跟上名导的要求。   张导便放了狠话,要跟他磨,什么时候磨出他要的感觉了,什么时候算完。反正剧组那每天大几十万的损失,有金主兜着。张导底气很足。   就看最后是他先把人磨出来,还是金主那边先破产叫人滚蛋。 第22章   “给、顾哥,喝点水吧。”季辰羽走过来,在顾浔身旁坐下、递给他一瓶冰水。   步入六月,天气越来越热,顾浔因为一幕镜头磨了大半天,更是急出了一身汗。   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等下要是再拍不好,就得换夜戏,明天白天再继续磨这一幕。   好不容易琢磨出的一点感觉,不知道睡一觉会不会给睡回去,顾浔心里顶着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这样一来就更紧张,更容易出错。   “没事的顾哥,你别紧张,像张导这种厉害的导演要求就是比一般人高,你就什么都别多想,真的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美术老师就好。”   季辰羽安慰他,“或者你把我们都想成小猫小狗,你就当是在和小猫小狗说话,那样是不是就不紧张了?”   拍的那幕戏里和顾浔搭戏演画室学生的龙套演员就是季辰羽,两人在片场碰面的时候顾浔还惊讶了一下。   “嗯。”顾浔心里还是失落,拧了瓶盖却没喝水,嘴唇看起来有些干,起了一点不明显的皮。   季辰羽也怕说多了让他更紧张,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地抿着水。   过一会儿,顾浔也终于开始喝他手里那瓶水。他脑袋微微仰着,露出很明显的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滚动着,很好看、很性感。   咕咚咕咚一口气将一瓶水喝了个干净。   把季辰羽都看呆了。   直到顾浔喝完水,随意拿手背抹了下嘴,他才收回视线,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瞥见了顾浔左手腕上戴着的那条翡翠珠串。   通透到几乎没有杂质的上好翡翠,中间缀着两根白色羽毛。季辰羽太眼熟这条手串了,半个月前,王公子的生日轰趴上,这条手串就被装在精美的首饰盒里,递到了他面前。   陆鸣殊扬着一头长发,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张口就是动人的情话:“这是我找人特别定制的,全世界独一无二、只此一件,除了你、没人配得上它。”   他本来就不收陆鸣殊的礼物,更别提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当场就拒绝了。只是没想到这条手串最后居然会出现在顾浔手上。   季辰羽不认为世界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他前不久刚拒绝了一条翡翠手串,顾浔就买了另一条一模一样的。   而且他了解顾浔的性格,绝对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一条手串,财力也不允许……   再联想到顾浔接Dream代言的事,季辰羽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虽然陆鸣殊之前特地和他解释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陆鸣殊也不是那种深情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想问又不敢问,屁股在小木凳上扭来扭去、坐立不安。   顾浔先觉察到他身上的不对劲,偏过脸看他:“我没事,不用担心。”这是误会季辰羽还在为他的烂演技操心。   他手捏着空水瓶,露出来的一小片羽毛在腕骨上动了动。季辰羽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伸手指了指顾浔的手,说:“这个手串……”   顾浔愣了下,而后才意识到季辰羽指的是什么。他平时不爱戴首饰,所以这条手串戴了半个月还不怎么习惯   “这个啊……”他抬了下手,将藏在衬衫袖子下的整条手串都露了出来,“是一个朋友送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很温柔、带着明显的笑意。如果他在对戏时也是同样的神情,大概就不会被张导骂得那样惨了。   季辰羽心头跳了跳:“你那个朋友,是陆——”   “欸——那边那几个,别聊天了,抓紧时间开拍了……”偏在这时,副导演开始举着喇叭喊话,将散在四处,抽烟、聊天、喝水……的众人拉回画室。季辰羽没来得及问完的话也因为这一喇叭被打断了。   顾浔先起身,然后把他拉起来。   季辰羽红了下脸,小声道:“谢谢顾哥。”   顾浔:“不谢。你刚刚想说什么?”   勇气只能鼓起一次,被打断之后这会儿再看着顾浔温和的眉眼,季辰羽忽然就说不出什么。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顾哥。”   陆鸣殊是三天之后过来的,当时正在拍有关画室的最后一场戏:简一任职的画室关闭了,回来时在小区门口撞见了季辰羽扮演的学生,学生的父母觉得学画画没前途,把他的画具全扔了,学生跪在地上上,边哭边捡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画笔、颜料……   “简老师,画画真的没用吗?”学生手里抓着破碎的颜料,因为擦眼泪的缘故,大把的红色、黄色、蓝色……染在脸上、头发上,让他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简一蹲在他面前,手里捏着一封皱皱巴巴的信,里面是他之前参加的某个比赛的成绩。“我不知道。”简一说。   镜头给了师生俩一个大特写,然后慢慢拉远、再拉远,然后切换到夕阳西下的天空、远处电线上的几只麻雀、在路上跑来跑去的孩子、忙着收衣服做菜的中年女人……最后又定格在两人的侧影上。   “Cut!”导演这边喊停了,季辰羽却还沉浸在角色中无法抽离,哭得快断气了。   顾浔其实挺佩服他,明明只有短短的两场戏,每场两三句台词,季辰羽却能完完全全将自己带入角色,演得真情实感,令人动容。   “别哭了、结束了。”顾浔伸手去拉他,季辰羽一边哭、一边又想朝他笑,再加上满头满脑的颜料,看起来真是十足的滑稽。两人便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这傻样,要按平时张导肯定已经开骂了,但今天拍摄挺顺利,他老人家心情不错,而且旁边还杵着这么大一个金主,他多少也得给点面子。   于是低声笑骂道,“哼,两个臭小子。”   而同样的一幕落在陆鸣殊眼里,那简直像是往他眼睛里扎进根尖刺,让他格外恼火。   他砸那么多钱把顾浔塞进剧组,可不是为了做冤大头、看小情侣腻腻歪歪谈恋爱的!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休息一下,过后再补拍几个镜头,顺利的话可以早收工!”张导举着大喇叭喊。   刚开拍没几天,拍摄强度却很大,有时候一个镜头要磨上百次,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已经很疲惫,听见可以早收工,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顾浔也是在这时候朝导演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就定住不动了——他看见了站在导演身边的陆鸣殊。   陆鸣殊也在看他,还朝他扬了扬手,叫了声:“阿浔!”   他声音压得低,片场又吵,所以除了导演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循着声音朝他俩看了几眼之外,谁也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但顾浔却将对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开拍前陆鸣殊提过很多次会来探班,有了礼物这一出,他没敢再把这话当成戏言,却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早就过来。   不过想想也是,接下来他们就要去往M县那个小渔村,陆鸣殊如果到那时候再过去探班的话会比较麻烦,路程远不说、像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一定能适应那里的环境。 第23章   “顾哥,那、那不是陆、陆总吗?”季辰羽也看见了陆鸣殊,还听见了那声特别亲密的“阿浔”,心底那个猜测仿佛被坐实了,他无措地看着顾浔,“顾哥,你和陆总……”   他有心想问一问两人的关系,谈话却再一次被打断,助理小赵急匆匆走过来喊他:“季哥你赶紧擦擦,然后我们去和导演他们打个招呼、就得走了,一会儿还有个活动要赶呢……”   季辰羽没有需要补拍的镜头,他在这部电影里的戏份到刚刚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他最近因为在某部仙侠剧里出演了哥比较讨喜的角色,热度有渐渐上来的趋势,公司就可劲给他接活动、接各种代言,今晚要去参加的就是某个品牌的发布会。   “可是顾哥……”助理着急地替他擦粘在脸上的颜料,“别顾哥王哥的了,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张姐会杀了我!”   顾浔已经将视线从陆鸣殊身上移开,他不知道季辰羽在担心什么,只以为还是怕他被导演骂,于是拍了拍他肩膀说:“快走吧,不用担心我。”   “走走走!走了——”颜料很难擦,小赵擦得没耐心了,直接拽着人胳膊把季辰羽往导演编剧那头拉,“不擦了,待会儿在车上再弄吧,车上有热水!”   “可是——”季辰羽看看顾浔、再看看不远处正朝这边走的陆鸣殊,“别可是了,真的来不及了……”   画室的戏份是留在A市拍的,剧组财大气粗地直接租下了某间画室,实景拍摄,是个门面房,一楼汽车修理店、二楼保险公司,三楼就是画室。   收工后,顾浔和陆鸣殊就在旁边的小面店里吃了顿早宵夜,一人一碗打卤面,另点了店里招牌的猪油渣、豆腐皮。   拍了一下午的戏,顾浔早就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面、喝了面汤,又逮着那碟猪油渣吃。很脆、吱儿响的。   陆鸣殊发现他是真的很爱吃这些东西,明明都是些又廉价又垃圾的食物,也不知道怎么就让这人长得这么高、模样还这么带劲。   顾浔抬眼看他:“怎么不动筷子,不合胃口?”   “不是,就是过来前才吃了晚饭,这会儿还不饿。”陆鸣殊又扒拉了一小条豆干就直接把筷子放下了,面没怎么动过,差不多还是一碗。   “不吃了?”   陆鸣殊喝了口茶。“嗯。”   “嗯,那给我吧。”顾浔说。陆鸣殊捧着茶杯,表情有点疑惑,“什么?”   紧接着就看到顾浔伸手将他的面碗端了过去,用筷子挑着将碗里的面条弄进了自己碗里,又把配菜一块儿捞走了。然后捧着面碗呼哧呼哧大口吃起来。   “你、没吃饱么?要不再叫一碗,没必要——”陆鸣殊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不是装的,是真的没想过顾浔会这么做,从来没有人吃过他的剩饭,顾浔是第一个。   这种感觉太难以形容了,心脏莫名其妙跳得很快。   “没事,别浪费了。”顾浔打断他。一大碗面又只剩下了个底。   他本来没想解释什么,但看见陆鸣殊脸上的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好像是有些不妥、有些……亲密过头了。   捞起的一筷子面顿时吃进去不是、不吃也不是。“那个、抱歉,我就是……不太习惯浪费。”   陆鸣殊“啊”了一声,表情还是有点怪。顾浔只好再多解释了一句:“之前有段时间只吃得起馒头、泡面,所以……”   这话有卖惨的嫌疑,顾浔说到一半就没再往下说,埋头继续吃面。   事情做都做了,怎么解释好像都会有新的误会,就干脆不说了。   陆鸣殊还是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顾浔被他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心里更加懊丧,后来实在受不了,把豆皮往人跟前一推,低垂着眼眸轻声说:“再吃点东西吧、别看我。”   本来挺沉默的气氛因为他这一句话陡然被打破,陆鸣殊莫名其妙笑起来:“嗯,好。”   这个时间段,来吃面的人渐渐多起来,两人吃完东西便没再占着位置,起身离开。   他们是走着过来的,也走着回去,六月初的天气,不冷也不热,夜风吹拂在脸上,是很舒服的感觉,脚步都会不自觉放慢,想要在这样的夜里多留一会儿。   “今晚是不是能回去了,我送你?”陆鸣殊问。   他今天的头发原本是散着的,吃面时为了方便,就随便扎了一把,这会儿被风一吹,便有些散了开来,时不时拂到脸上、眼睛上。   每当这时候,陆鸣殊都会下意识眯一眯眼睛。   顾浔插再口袋里的双手拢成拳,转头盯着街对面那两个玩滑板的少年:“不用,还得在这儿住一晚。”   虽然拍摄地点就在A市,但张导不让顾浔离开片场,要求他就住在“简一”的家里,把自己当成“简一”。而导演自己和其他工作人员则在附近另租了几间房。   “嗯?不是都拍完了么?”陆鸣殊吃了一口头发,动作很小的“呸”了声,把不小心吃进嘴里的两根头发吐了出来。然后将这一小撮头发捋到耳后。   “嗯,明天开始拍天之骄子那条线,我和他有个便利店的短暂交叉,我们坐在同一张桌上,他吃三明治喝星爸爸、我吃三块五一桶的泡面。”   “这么惨啊我的画家先生。”陆鸣殊哈哈笑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画家那幅遗作后来也是被他拍走的吧?”   顾浔耸了耸肩:“嗯。”   渔女跟着的老男人就是天之骄子的大老板,当时他就是奉老板的命令,给即将过生日的渔女搜罗生日礼物,一看见那画就觉得上面的女人和老板的情人长得像,便花重金将画拍了下来。   画家至死没有送出去的心意,最终还是通过另一种方式落到了心爱之人手中。   而半年后,被大老板腻烦的渔女离开了对她来说宛如“皇宫”的大别墅,走时唯一允许被带走的东西就是画家的那幅画。   “真是太惨了……”陆鸣殊摇着头感叹道。他其实说的是画家,但顾浔好像误会了,“有钱人的喜欢和不喜欢,都同样残忍。”   陆鸣殊:“……”   他无端有点心虚,感觉下一秒顾浔就会指着他的鼻子尖骂他。   “那什么,也不一定吧……”他不太有说服力的反驳了一句。顾浔偏过脸看着他,眸色很深、沉甸甸的。   以往他们不是没有这样对视过,顾浔总是很快就转开视线,不太敢长时间看他,这一眼却停得很久,像是要通过一双眼睛、看进陆鸣殊的心里去。   陆鸣殊咽了咽喉咙,目光不躲不避地迎着那道视线,把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是认真的、笃定的:“也有真的、也有真的动了心的。”   两人这时候距离很近,几乎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平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嗳.昧。   “……”顾浔瞳孔一颤,撇下眼朝后退了半步。然后急匆匆穿过马路,朝小区门口走去。陆鸣殊停在原地,看着他几乎可以用“仓皇而逃”来形容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第24章   陆鸣殊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两人过去时有小孩儿围在他车旁边东张西望,见有人过来,才飞快地跑走了。   “小小年纪还懂车啊,怎么不看别人的光盯着我的看,挺好,以后是个有出息的。”陆鸣殊边扎头发边开玩笑说。   他终于受不了被头发时不时糊一脸这种状态,决定把它重新扎扎好。但不知道是因为走路还是吹着风的原因,拢了几次都没拢好,总有几缕头发散下来。   顾浔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着,胸口莫名有些痒,像是夜风将陆鸣殊的头发吹到了他心尖上,刺刺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算了,不扎了!”陆鸣殊耐心有限,顾浔低头扫了眼被丢在自己脚边的发绳,抿了抿唇。   而陆鸣殊早已经开了副驾驶的门,从里面拎出一个奶白色的保温桶,用那双多情的眼眸凝视着他:   “顾老师拍戏辛苦了,这是探班礼物。”   阿浔。顾医生。现在又变成了顾老师。   以后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新称呼啊……顾浔都有些无奈了。   但更多的是懵——什么探班礼物得用保温桶来装啊?总不能是一桶汤吧?   他怀着巨大的好奇心将保温桶的盖子旋开,里面不是汤,是一盒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比起汤,用保温桶装一盒冰淇淋大老远地送过来,更让顾浔感到错愕,他张了张嘴,疑惑地看向陆鸣殊。   “别觉得我小气啊,我本来是想定一辆冰淇淋车的,就游乐场都会有的、可以推来推去自由移动的那种冰淇淋车。那种多好,我可以准备好多个口味,你想吃什么味道我给你弄什么。”   “顺带也给剧组其他人尝尝,毕竟你这戏要拍挺久,和剧组其他人员打好关系也挺重要,但是张导说你们在居民区拍,弄冰淇淋车过来会不好收场,所以我只能放弃了。”   陆鸣殊语气颇有些遗憾。   “但是探班总不能两手空空吧,我就弄了个保温桶,只单独给你装了一份过来,别人都没有噢,导演也没有。”他眨了一下眼,神神秘秘的,“所以谷老师千万要保密啊。”   顾浔滚了滚喉结,抱着保温桶犹如抱住了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嗯。”   “那要现在吃吗,不知道化了没有。”陆鸣殊说。   顾浔把冰淇淋从保温桶里拿出来,边开盖子边说:“没化。”陆鸣殊忍不住笑,“都还没看呢,怎么知道没化。”   “就是没化。”顾浔罕见的有点固执。“化了也能吃。”   也确实没怎么化,就是变得有些软,到底放了好几个小时了。   “你要吃吗?”顾浔捏着小木勺问陆鸣殊。后者摇了摇头,“不吃、你吃吧。”   “嗯。”   小木勺是平的,挖变软了的冰淇淋有些困难,每次只能小心地挖一小块,不然容易掉,所以顾浔吃的很慢,吃的速度有些赶不上冰淇淋融化的速度。他就开始先吃旁边化了的那些。   陆鸣殊觉得他应该是那种会把最喜欢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吃的人。而在陆鸣殊眼里这种人就是笨蛋,就像这盒冰淇淋,如果先吃融化了的,那之后吃到的就一直都会是化了的。   就应该先吃好吃的。   “拍完这段能休息几天?”   “差不多三天,如果顺利的话周五出发去M县。”   “嗯。”陆鸣殊点了下头,然后突然说,“给我也来一口。”   “嗯?”顾浔挖冰淇淋的手顿在半空,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似的求证了一遍,“你要吃这个?”   两人是站着靠在车身上,顾浔后背抵着车窗,陆鸣殊则侧着身、半个身体倚靠在车上,歪着脑袋看顾浔吃冰淇淋。   “嗯,要吃。”   这会儿他却站直身体,从有些发懵的顾浔手里接过小木勺,自己挖了一口冰淇淋吃了:“甜。”   然后又靠回车上,用之前相同的姿势看着顾浔,眉眼微弯。   顾浔盯着小木勺上残余的一点冰淇淋,喉咙阵阵发紧,嗓子眼燥得都快冒烟了。   偏偏某人还很无辜地朝他发问:“怎么了,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化了不好吃了?”   “没。”他连挖了两勺含进嘴里,舌尖在小木勺上.舔.了两下,那点黏在上面的冰淇淋便很快融进了嘴里,“你还、吃吗?”   “不吃了。”陆鸣殊说。   “嗯。”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树影摇曳、扬尘四起,等这阵风终于安静下来,陆鸣殊头发上落了一片不知被从哪儿吹来的树叶。偏偏他毫无所觉,抬眸望着顾浔,狐狸似的眼睛微微弯着,似笑非笑。   顾浔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然后将那片调皮的树叶从他头发上摘了下来,后者眼底闪过些许讶异,接着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撑着额角哑然失笑。   他一只眼睛有点红,笑的时候不太舒服地揉了几下。变得更红。   “进沙子了?”顾浔皱眉道。   陆鸣殊又伸手揉了揉,还是觉得刺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   “应该是……阿浔你快帮我看一下,有点疼。”说着他便靠过去,半个身体几乎贴在顾浔身上,微微仰着头,用那双泛红的眼睛凝望着顾浔。   “……”顾浔被他盯得不自在,下意识想撇开视线,却被陆鸣殊捉住了手掌,“阿浔,我真的有点疼。”   两人的手一路往上,顾浔的手指就被迫碰到了那只漂亮的眼睛。陆鸣殊应该是真的不舒服,眼皮频繁地眨着,没一会儿那只眼球上就布满了红血丝。   顾浔艰涩地滚了下喉结,真就扒开他的眼皮,小心地吹了吹。他没看见什么异物,不确定有没有把东西吹走,松开手指后朝陆鸣殊说:“再眨一眨眼睛,看看还有没有不舒服。”   “好像还有。”陆鸣殊再一次靠过来。   他这一次比刚刚贴得还要近,浓密的眼睫迅速颤动着,根根分明,像他这个人一样漂亮鲜活。顾浔往后退了一步,又去扒他的眼皮,陆鸣殊却在这时握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顾浔疑惑道。   陆鸣殊却不说话,只是望着他。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连彼此温热的呼吸都能感受到,是个只要顾浔稍稍低下头、或者陆鸣殊踮一下脚尖,两人就能亲吻到一起的亲密距离。   顾浔的瞳孔微颤,想去看陆鸣殊的眼睛,又忍不住退缩。   太近了。   并且这段距离还在逐渐缩短。   叮咚——叮咚——   有人的手机却在这时接连收到好几条消息,也将两人拉回到安全距离。   “现在呢,有没有好一点。”   陆鸣殊眨着眼睛笑笑:“嗯,不疼了。”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一眼,然后说,“阿浔,好像是你手机。”   顾浔没马上看,而是先把剩下的冰淇淋吃完了,才打开手机。是季辰羽的消息,语气很急:   ——顾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你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别和陆总走太近。   ——他这个人,没那么好心的,你千万别给他骗了。   ——当然啦,我不是想说你们俩有什么,就是顾哥你自己当心点、千万千万千万别轻易相信陆总! 第25章   三条消息,好几个千万和感叹号。陆鸣殊这风评是有多差,以至于小孩儿一看见他和自己走得近一些,就跟防贼似的防着。   偏偏“不安好心”的陆总自己还对此无知无觉,有些奇怪地看着顾浔: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谁的消息,经纪人吗?”   顾浔给季辰羽发了个“我知道,别担心”,就收起了手机,目光瞥向陆鸣殊:“不是经纪人,一个朋友。陆总要不要猜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总不能是在说我吧?”陆鸣殊说。   顾浔点点头:“嗯,提醒我陆总不是好人。”   “啊?”陆鸣殊表情茫然了一瞬,而后很快笑起来,“真的假的,什么朋友啊,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得告他造谣啊……”   你现在笑着的样子就不像好人。顾浔心想。   “顾老师你不会相信了吧?”夜逐渐转深,气温也愈低了些,说完这句话陆鸣殊就打了个喷嚏。   顾浔让开身体,朝车内看了看、又去看陆鸣殊:“回去吧。”   两人这会儿穿的都是衬衫,顾浔是拍戏时候的那件白衬衫,陆鸣殊的是黑色丝绸质地的,胸前两粒扣子没扣上,露出脖子和小半片胸膛。   顾浔的视线便总是忍不住落到那片雪似的皮肤上。   “嗯。”陆鸣殊绕到另一侧,一边开车门,一边问顾浔,“所以顾老师能不能告诉我,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是还在意刚刚那个好人坏人的玩笑,顾浔挑了下眉:“假的。”   “哪个假的,那个朋友是假的、还是我不是好人是假的?”陆鸣殊对此意外的执着,“或者顾老师觉得我是个什么人、能算是好人吗?”   顾浔很深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说:“快走吧,路上小心。”   陆鸣殊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什么,弯腰钻进了车里。顾浔站在原地看着,直到车子快速驶过一个红绿灯、拐个弯不见了,他才转身走进小区。   陆鸣殊探班之后的第二天,顾浔就跟着剧组去了M县,陆鸣殊公司里也开始忙起来。   这天下午,宋时然来公司找他。   两人自从王公子的轰趴之后就没怎么见过面,陆鸣殊心思全放在姓顾的身上,没什么时间花天酒地。   宋时然则跟条尾巴似的成天围着徐楚河转。不过徐楚河倒是给他打过几回电话,约他出去玩,都被陆鸣殊给拒绝了。   “怎么这个时间来找我,又在老畜牲那里受气了?”陆鸣殊双手捏着笔的两端,身体朝后,贴在椅背上。   他看人的时候总会不自觉轻侧着眼眸,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好友,让人即使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也生不出恼怒的心。   宋时然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拿着他桌上一个小摆件玩。那摆件是个水晶做的小行星,外面有一圈星环,里面的星球可以动,宋时然就是在将这个拨来转去。   脸色看着比轰趴时还要糟糕,人显得很颓废,不怎么走心地笑笑:“正好路过这里,就上来打个招呼。”   要真这么简单那就有鬼了。陆鸣殊想。   但他了解好友的性格,劝是劝不动的,执拗得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自己想通,不然就没辙。因此他也不准备多费口舌。   “成吧,那你就陪我一会儿,等我处理完手上这个,一块吃饭。”   宋时然没什么意见:“嗯。”   “喝咖啡吗,让小王送进来。”   小王送咖啡进来的时候还带着陆鸣殊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表:   “陆总,这是J市的行程安排,机票就按原计划订周日下午的?”   “J市……”这趟考察是早就定下来的,要不是秘书过来提醒,陆鸣殊差点就把这事忘了。   陆鸣殊看了眼手机,随口问道:“M县是不是就在J市?”   “是的陆总。”   “从J市机场到M县要多久?”   王秘书快跟不上自家上司跳跃的思维:“是这样的陆总,M县因为是个海岛县,没有办法直接开车过去,到时候要换轮渡,全程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   陆鸣殊手指规律地敲着桌面,两道眉毛轻微地皱在一起。   秘书小心地问:“需要修改这次行程,将M县纳入其中吗?”   “不用。”陆鸣殊抬眸吩咐秘书,“帮我订后天的票,我自己一个人先过去,你们照行程周六下午过来。”   “但是陆总,后天中午您约了宣美的王总吃饭,时间上我怕……”   陆鸣殊:“没关系,来得及,你订吧。”   “好的陆总,那我先出去了。”   “M县,鸣殊哥你去那儿干嘛啊?”宋时然也觉得好奇。   陆鸣殊还是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态,手指卷着头发的动作慵懒随意,却无端显出几分冷酷:   “没什么,就是觉得无聊了,想去逗一逗养的小兔子。”   “兔子?”宋时然起初没反应过来,咂摸了一会儿才猜到他的意思,神情更惊讶,“鸣殊哥,你还在玩那个游戏啊?”   陆鸣殊挑眉:“当然,游戏才刚开始呢。”   午饭就是公司楼下的日料店吃的,宋时然很爱这家的牛丼饭,今天却兴致缺缺,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慢吞吞倒清酒喝。   旁边的手机频繁地进来消息,宋时然每次都会打开来看,却一条都没有回复过,脸色越来越臭。   而陆鸣殊则忙着给他的小兔子发消息。他给小兔子发了精致的日式料理,小兔子拍给他一坨黄黄绿绿、认不出都是什么的剧组盒饭,陆鸣殊乐得要死。   “鸣殊哥。”宋时然忽然叫他。   “嗯?”   “你会爱上一个人吗?”   陆鸣殊一边打字:“等着,过两天就带好吃的投喂你。”一边干脆利落地说,“不会。”   他从来都是这样干脆的性格,就像他养小情儿,对方乐意就来,不愿意就拉倒,玩腻了好聚好散下个更乖,对感情这玩意儿实在不明白、也不感兴趣。   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爱上谁。在他心里,将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人最愚蠢。   “是吗。”宋时然将震动不停的手机关了,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外,对面是商场,巨大的led投屏上放着Dream的新品广告,穿着白色毛衣的男人踩在粉色的玫瑰花瓣上,回眸笑得温柔。   “……好,这条过,大家都先休息一下,十分钟后拍下一条!”   刚刚那一幕拍的是顾浔坐在海边想着渔女的脸,为她做了第一幅画。   6月的海岛气温已经相当高,一场戏磨了十多条,演员和工作人员都热得受不了,顾浔脸上的妆都花了。   补妆的时间,他看了眼手机,意外看到陆鸣殊的未接来电,还是三个。   这半个月里两人经常联系,陆鸣殊隔几天就会过来问问他的近况,拍戏的进度,然后叮嘱他吃饭、休息。   却从来没打过电话。   等补完妆,他将电话回拨过去,那边像是一直在等着,没响两下熟悉的笑声就透过电流钻进了顾浔耳朵里:   “阿浔,你总算肯理我了。”   顾浔捏了捏发麻的耳朵,解释说:“抱歉,刚才一直在拍戏。”   “嗯,我知道,不过今天晚上还要拍吗?”   “要拍的。”   而且今天的夜戏是场重头戏,讲的是画家简一买了渔女最喜欢的小向日葵想去送给对方,却无意间撞见渔女和秃头的富商在野外苟.合。简一内心受到极大冲击,几乎崩溃。   这段戏顾浔不需要说任何词,但需要通过表情和肢体动作反应画家的一系列心理变化,这对他来说是项极大的挑战,每天收工之后他都在房间里揣摩自己该怎么演,也向张导请教过很多次,但还是没什么太大的把握。   因为今晚要拍这场戏,他从昨晚下戏之后就开始紧张了,而陆鸣殊的这个电话,莫名缓解了他的情绪。   “那要拍到几点?”陆鸣殊紧接着问。 第26章   这顾浔还真给不出确切答案,要是他呈现出来的表演不能让张导满意,对方大概会和他磨一晚上。   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还真说不准,可能得很晚。”   电话那头的人因为他这句话沉默了。虽然看不见表情也听不出语气,可顾浔敏锐地感觉到陆鸣殊应该是不高兴了。   “怎么了?”   “没。”而他的感觉并没有错,陆大少爷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笑意,变得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就在顾浔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的时候,又听他问,“可以请假吗?”   “嗯?”   “今晚的戏,可以请假吗?能不能让导演先拍别人的。”陆鸣殊说,“我现在在J市到M县的路上,顺利的话晚上八点前应该能到。”   顾浔的呼吸因为这句话蓦地乱了,心脏用像要把他的胸腔砸穿一样的力道重重跳动着。   远处副导演已经拿着喇叭在喊集合,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全部就位,顾浔却还坐在原地,所有人声退去,只余下陆鸣殊裹着电流的呼吸声。   “你……”   “阿浔你别误会,我是过来J市出差,路上秘书正好提到M县的海鲜不错,我就想着顺道再来探个班,”陆鸣殊打趣道,“快半个月不见了,我怕你都忘记我长什么样了。”   顾浔也跟着笑:“怎么会。”   “我待不了多久,明天十来点就得走,所以晚上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但如果你这边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本身就是我擅作主张,没提前跟你商量……”   从J市机场到M县怎么算都不会是顺路,陆鸣殊跑这一趟来回至少五个小时。   “顾老师,导演那边在催了,您——”场工已经在过来催。   顾浔捂住手机:“抱歉,马上过来。”然后急匆匆朝陆鸣殊说,“抱歉,我得去拍戏了,至于请假的事,我晚点和导演商量,看能不能行……”   “好。”陆鸣殊笑道,“不行也没关系,阿浔只要给我留个门,别让我露宿街头就成。”   这话说的,谁敢让陆鸣殊陆总流落街头?   顾浔哑然失笑:“嗯。”   接下来拍的那场戏还是简一在海边画画,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妆发,但时间已经是他明确自己对渔女心意之后的很久,简一坐在这个位置给心爱的人画了很多很多的画,可没有一幅能让他满意,他不断地画,又不断地将画撕毁……   “咔——这条过!准备换下一场室内!”   室内就是简一在海岛上租住的那间屋子,离海边拍摄地并不远,走走十来分钟,场务已经在转移道具和机器,顾浔跟在张导身后,琢磨着怎么开口。   刚刚那场戏拍得还算顺利,张导难得没发火,但从开拍前脸色就很沉,看着像是谁惹了他不痛快。   本来就不觉得张导能同意他请假,这下估计更悬了,顾浔在心里暗暗叫苦,却还是赶在进门前把请假的事提了。   意外的是,张导虽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把接下来的戏拍好,然后滚吧。”   陆鸣殊到渔村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一刻钟,当时顾浔刚拍完戏,正在浴室卸妆。   和在海市一样,他依然直接住在拍摄地,简一的家就是他的家,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则住在村尾的那家小旅馆里。   “到了?”卸妆水进了眼睛,刺得顾浔睁不开眼,胡乱地往毛巾架这边摸。   “嗯,刚下船,这次怎么接那么快,拍完了?”   摸毛巾的手一顿。   “嗯,刚拍完,你站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陆鸣殊不知为什么笑得很开心:“好,我等你。”   陆鸣殊拖着一只很能体现他性格的大红色光面行李箱,身上穿一件黑色高定衬衫,可能是因为热,胸前三颗扣子被解开,袖子也卷到了胳膊肘,懒洋洋地靠在渡口的石墩子上,身高腿长,过分得漂亮、过分得醒目。   但凡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没有谁能忍住不多看他一眼。   顾浔从屋里冲出来时步子有多急,现在放得就有多慢。他从来不敢想陆鸣殊会过来这里,但这个人却真的出现了,带着一身疲累,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阿浔。”还是陆鸣殊先发现他,迫不及待地走过来,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好久不见。”   对于陆鸣殊的一些亲密举动,顾浔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他手指僵硬地垂在身侧,干巴巴地说:“嗯,好久不见。”   好在这个拥抱一触即分,身前的人很快就松开胳膊,朝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上下打量他:   “阿浔,你好像瘦了,也黑了。”   瘦顾浔自己到没觉得,黑却是一定的,天天在海边晒,能不黑吗。   他无奈地笑笑,替陆鸣殊拉着行李箱:“饿了吧吧?”   “嗯。”   顾浔递给他一个没见过的像是水果一样的东西:“这里独有的野果,尝尝看,很甜的,我就住前面,先去把行李箱放了,然后我们去吃饭。”   在渔村住的半个月,顾浔没怎么出来逛过,只在上岛的第一晚和剧组人员一起在这家叫福东来的饭馆吃过一顿饭,感觉还不错,所以直接就把陆鸣殊带来了这里。   “这里的饭菜口味偏咸,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顾浔用热水淋洗了两人的餐具,发现陆鸣殊的碟子有道很明显的豁口,便将自己的换给了对方。   陆鸣殊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眯了眯眼睛。   “这都八点半了,阿浔怎么也还没吃饭,张导已经抠门到不给演员吃饭了?”他对上顾浔的视线,笑盈盈地玩笑道,“那我那么多钱不是白投了?还是说……阿浔是在特地等我?”   “……不是。”顾浔下意识否认,“拍了一天戏,热得没胃口。”   “这样啊。”陆鸣殊不知信了没有,好在没继续这个话题,问了顾浔一些拍戏的事情,菜陆续端上来,多数当然是海鲜,确实很咸,但两个人的心思本身都不在吃上,不知不觉竟然也消灭了一半。   陆鸣殊已经完全吃不下,剩下的便又由顾浔包圆了,陆鸣殊撑着下巴,看着他吃。顾浔被他看得不自在,垂下眼睛想忽略这道视线,却做不到,反而存在感更强了。   “别这么看。”他抬了下手掌,隔空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陆鸣殊噗嗤一声笑出来,故意拿他打趣:“可是阿浔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哪个粉丝见了偶像能忍住嘛,那肯定是假粉。”   顾浔被他说的更不好意思,耳朵尖迅速红了,石斑鱼嚼在嘴里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好啦好啦,我不看了,快吃吧!”   吃完东西时间还不算太晚,两人就在附近随便逛了逛。   当地人除了出海捕鱼,几乎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经济挺落后,大多数人家住的都还是平房,家家户户门口挂着大小不一的绿色渔网,晒着各类品种的鱼干,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不太好闻的咸鱼味。   这个点很多人家才开始吃饭,因为天气热,屋里待不住,就都捧着饭碗蹲在门口吃。   这里的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生面孔,当时剧组过来时村民们就很好奇,围着看了好几天,现在见了陆鸣殊这样光鲜漂亮的人,打量的目光就更不加掩饰,盯着他看的人比刚才在渡口时还要多。   这些目光其实并不包含任何恶意,只是因为看见了漂亮的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却还是让顾浔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当事人却仿佛毫无所觉,也并不嫌弃这里的脏乱差,兴致勃勃地指着各种自己没见过的东西问东问西。 第27章   小小的一个渔村,两人逛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屋里用的还是老旧的太阳能热水器,顾浔便让陆鸣殊先去洗澡,自己从柜子里拿了新的床单被套换上。   等陆鸣殊出来,他指了指床:“只有一张硬板床,今天就委屈陆总了。”   “不委屈,马上要解锁和男神同床共枕的成就,怎么会委屈。”陆鸣殊头发还半湿着,在床沿一侧坐下来,轻轻拍了拍,“来吧男神,我们睡觉吧。”   这话配上他此刻眯着眼偷笑的表情,简直没法不让人多想。   “……”顾浔别过眼清了清嗓子,“你睡床,我睡椅子上。”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和陆鸣殊同榻。   可陆鸣殊满脸不赞同:“椅子怎么睡人啊?”   “能的,我趴桌子上就行。”   这房子还没有陆鸣殊家的厕所大,卧室、餐厅、客厅全挤在一处,只有卫生间是独立地隔了小小一块地方,陆鸣殊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除了床之外,还真只能坐在椅子上趴着睡。   他立刻从床上起来,自己先占了那把椅子:“不行,你明天还要拍戏,要睡椅子也是我睡,我不能自己来看你,还给你添麻烦吧,这也太不像话了。”   顾浔还想再劝:“我没关系的,睡——”   被陆鸣殊直接打断:“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这事我说了算,反正我今天是不会离开这把椅子的。好了阿浔,时间挺晚了,我们快睡吧!”   说着就自己趴到了桌子上,不搭理人了。   留下个顾浔对着大少爷毛茸茸的后脑勺一阵无语。好一会儿后,他轻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认命地爬上了床。   而带给他极大困扰的人却迅速睡着了,转了个身,变成了脸侧对着他的方向。   可能是脑袋枕得胳膊不舒服,他反复调整了下姿势,最后还是将脸对着顾浔,睡梦里不爽地皱了皱眉,含糊地嘟囔了两声。   借着透进窗户的朦胧月光,顾浔悄悄地凝视着对方。   哪怕陆鸣殊真的睡在他眼前,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个人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眨了眨眼睛,反复确认此刻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像曾经的无数个梦里一样。   只是梦会醒,这一回陆鸣殊却始终在他眼前。   这不是梦。   半小时后,陆鸣殊已经彻底睡熟了,只是眉头还皱着,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委委屈屈地朝两边抻着。照他这个睡姿,明天十有叭九会落枕。   顾浔悄没声儿地下床,小心地把人从椅子上抱起来,而陆鸣殊仿佛感受到了这点动静,慢吞吞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可能发现是他、也可能是太困,这一眼后又很快倒头睡过去。   被安稳放到床上后,他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低了,听不清。之后便翻了个身,两只手抱着顾浔的一条胳膊,扣在胸前,还蹭了蹭。   “……”大概率是把他当成了抱枕。   顾浔想把手收回来,才一动,床上的人就感觉到了,不满地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声,然后抱得更紧。   顾浔:“……”   夜越来越深,整个渔村都陷入了沉睡,只偶尔听得见几声犬吠和鸡鸣,房间里同样静悄悄的,陆鸣殊清浅的呼吸声慢慢盖过了其余所有声音,成为顾浔耳朵里的唯一。   他把那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床边,给陆鸣殊当了一夜的抱枕。   而等陆鸣殊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陆大少爷长那么大还没睡过这么糟糕简陋的房间,第一反应是懵,脖子痛得像被掰成了两半,眼前阵阵发晕。   也是在这阵剧痛中,他终于缓慢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脖子又为什么会痛。   “嘶……张老头真应该来拍拍我,说不定今年就能冲奖了。”   他面色不善地翻身下床,在看见桌上留的早餐和字条的时候,这股不满到达了顶峰。   “这什么玩意儿,煎鸡蛋、牛奶?老子辛辛苦苦大老远跑来受那么多罪,就拿这玩意儿糊弄我?”   草。他这辈子最讨厌喝牛奶。   当然,让别人喝他的牛奶除外。   “汪汪汪——汪——”屋外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犬吠,陆鸣殊简单扎了把头发,端着煎蛋和牛奶走了出去,将东西放在门口,朝那条瘦不拉几的黑狗招呼了声,“便宜你了,狗东西。”   9:46。   “阿浔,早餐很好吃,谢谢款待。我差不多该走了,你好好拍戏,别太辛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顾浔没马上回他,一直到陆鸣殊千里迢迢赶回J市机场,才看到手机里的新消息。   【嗯,你也是。】   陆鸣殊勾了勾唇角,神色轻蔑:“嘁。”   那之后又过了十来天,画家这条线在渔村的戏份才全部拍完,顾浔也正式杀青了。第二天上午,他独自返回A市,张导和剧组工作人员则还要赶去新的拍摄地点。   临分别时,张导拍着顾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进步很快,未来还是有无限可能的,加油。”   他一开始是真不看好这个被硬塞进来的主角,演技差到他根本不知道先从哪儿给人纠正,一对上镜头就僵硬地跟个活死人似的。   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顾浔发生了很大的改观,是真希望对方能有个好发展。   而这声鼓励同样沉甸甸地压在顾浔心头,他平时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也不怎么爱找人聊,这会儿却很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   很巧的是,才刚打开手机,就收到陆鸣殊的消息:“回来了吗?”   顾浔:“还没,刚到机场。”   自从那晚探班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联系倒是一直没断,陆鸣殊还和之前一样,两三天找他一次,吐槽下公司的老古板们、问问他拍戏辛不辛苦、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也会发一些小花的照片和视频过来。   小花被他照顾的很好,比起在医院时胖了一圈。毛色都亮了许多。   陆鸣殊:“一个人吗?”   顾浔:“不是,还有经纪人。”   经纪人刑姐是昨天到的,请导演和剧组人员吃了饭、还给所有人送了小礼物,客客气气地感谢大家对顾浔的照顾。   转头却抱怨个不停:“张光铭也真是的,一个镜头拍十多遍,我看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昨天我还真担心会拍不完,到时候再延个一两天的,赶不上慈善晚宴可怎么办?”   刑姐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两天后是一年一度的“芭霓慈善夜”,这对圈子里的人来说可是个盛会。   顾浔这个十八线按理来说是绝对不够格参加这个晚宴的,但他现在有个Dream代言人的身份在,晚宴主办方便也给他发了邀请函。   毕竟要给Dream和陆氏面子。   这对他们那个小破公司来说又是桩顶天的大事,刑姐担心他只顾着拍戏耽误事情,就亲自过来抓人了。   陆鸣殊:“嗯,飞机上好好休息一下,注意安全。我在陪客户吃饭,晚点聊。”   顾浔:“嗯。” 第28章   “宴会上机灵点儿,该喝酒就喝,别再根块木头似的在那儿杵着不动,多认识一些人对你没坏处。”   “Dream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咱们能多接几个这样的代言,身价分分钟上涨,到时候电影电视广告接到手软,你想糊都难。”   “我是你经纪人,我还能害你不成,别老是把我放你对立面,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公司?”   顾浔没吭声,心里想的却是,你害我害的还少么?   早几年他还会和经纪人吵,后来就慢慢接受了,因为知道吵也没用,倒不如接受现状。反正只要不给他拉疲条,给他安排什么工作他都照做。   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确实是公司拉了他一把,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拿着个手机跟谁聊天呢,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刑姐搡了他肩膀一下,不满地说。   这时候两人已经登机,距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顾浔有些不耐烦经纪人的念叨,皱了皱眉:“没聊天,在玩游戏。”   “玩游戏?”刑姐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你什么时候开始玩游戏了?玩什……消消乐?!”   经纪人看他的眼神仿佛他今天出门忘记吃药。   “嗯,挺好玩的。”顾浔拧着眉、认真思索下一步该消红色还是黄色。   许嘉译被陆鸣殊一个电话叫过来的时候,后者已经洗完澡,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衣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着沙发靠背,另一只手垂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指。   墙上正投映着某部古装剧,蒙面的黑衣人在一片锵林剑雨中鲨出一条血路。   许嘉译没看过这部剧,但他觉得黑衣人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过来。”陆鸣殊朝他招招手。   许嘉译便听话地走过去,跪在陆鸣殊面前。地板又凉又.硬,他脸上却笑得很开心,甜甜腻腻地叫了声:“陆少。”   都说陆鸣殊换伴儿比别人换衣服还勤快,但许嘉译跟在他身边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乖巧听话、让过来就马上过来、让走就绝不多留一分钟,陆鸣殊用他用的很舒心,有事没事就喜欢叫他过来。   所以许嘉译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陆鸣殊的一众床伴里显出一点不一样来。   “自己来。”陆鸣殊拍拍他的脸。许嘉译膝盖顶着地板,往前挪了几步,牙齿咬住他裤子拉链,小心翼翼地往下拉开,然后在陆鸣殊的鼓励下,含住里面的东西。   陆鸣殊摩挲着他的后颈,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甚至还有闲心玩手机。   “陆少,我伺候的您不满意吗?”许嘉译委委屈屈地问。陆鸣殊头也不抬地发消息,表情显出一点不耐烦,“别废话,继续。”   许嘉译便什么都不敢多说,卖力地讨好着。投屏上,黑衣男人死在女主怀里,临死前深情地告白:“我爱你、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陆鸣殊从手机中抬起头,表情终于有所松动,目光灼灼地盯着投屏,然后在这声告白里到达了顶点。   之后陆鸣殊眯着眼靠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许嘉译仍跪着没起来,胆子却放大了些,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枕在他大腿上。   陆鸣殊像拍小动物似的拍着他的脸,心情似乎很不错。   “陆少,你在看什么剧啊,好看吗?”   陆鸣殊没睁眼,喉咙里却溢出很愉悦的一声笑:“王爷的厨娘小娇妻。”   许嘉译:“……啊。”这什么奇葩雷剧?!   “你走吧。”陆鸣殊淡淡地说。   “可是陆少你还没有……”   “不用了,你走吧。”   “噢。”许嘉译不甘不愿地站起身,长时间的跪姿让他两条腿疼得厉害,但他不敢耽搁,“那陆少晚安,您早点休息。”   “等等——”才转身走了两步,陆鸣殊便出声叫住了人,许嘉译以为他是突然改变主意又想把自己留下了,当即欣喜道,“陆少!”   陆鸣殊却只是朝他抬了抬下巴,眼睛盯着投屏:“你觉得他怎么样?”   许嘉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雷剧已经播到片尾曲,镜头正好切到刚才死掉的那个黑衣人策马扬鞭的一幕。   “就刚刚骑马那个,”陆鸣殊按下暂停键、关了投屏,饶有兴致地看着许嘉译,“他怎么样?”   许嘉译弄不清他的心思,支支吾吾地不敢随意答话,脸都吓白了。陆鸣殊面色一下沉了下去:“怕什么,如实说,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我还是选他?”   要这么问的话许嘉译就知道怎么答了:“当然是您!”   “是么?”陆鸣殊睨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转向投屏。   有那么几秒,许嘉译忽然不太确定自己的答案是不是正确。他站在原地踌躇不定,看陆鸣殊神情又实在分辨不出什么。   “陆、陆少……”   陆鸣殊兴致缺缺地摆摆手,说:“行了,你走吧。”   大门小心地被关上,手机跳出一条新的微.信消息。陆鸣殊故意没去看,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慢吞吞地喝完。   然后打开手机,回了一条:“嗯,飞机上好好休息一下,注意安全。我在陪客户吃饭,晚点聊。”   慈善夜当晚,是经纪人陪顾浔到的现场,经纪人没邀请函不能进,便拉着顾浔在车里千叮咛万嘱咐。   说来说去无非那么几句话,就是让顾浔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该拍马屁就好好拍,务必抓住今晚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争取乌鸦变凤凰,以此回报公司对他的栽培。   “而且陆大少也会到场,人家给了你这么好的资源,又是你粉丝,你机灵着点,好好哄哄人家,说不定陆大少一高兴,又给个新代言、新电影什么的……”   顾浔原本正在玩游戏,闻言抬起头:“陆大少也在?”   经纪人瞪他一眼:“那是当然啦,你的邀请函都是蹭Dream才拿到手的,人陆大少能不受邀请?他年年都去,我听说啊,好些个小明星就是借这个晚会和他搭上线的!”   顾浔收起手机,手指捻着另一只手腕上一条黑色的发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每次见他这副样子经纪人就来气,混这行的哪个不想火、不想往上爬,怎么偏他顾浔就清高、就一句好话也不会说?   “我早就想问了,你戴条发绳在手上做什么,你又不留长头发。”经纪人不知想到什么,惊疑万分,“你不会偷偷交女朋友了吧?!”   “顾浔我跟你说,你虽然不是流量,但现在可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事业才刚刚有所好转,千万别想不开,别说你那些粉丝答不答应,就是陆——”   “没有。”顾浔把发绳从手腕上摘下来,藏进西装口袋里,打断经纪人的话,“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进去了。” 第29章   慈善晚会年年都办、年年没什么新意,陆鸣殊来得早,嫌无聊,就在楼上开了个房间睡觉,徐楚河则拉着宋时然在打排位。   “我说鸣殊,这是让你来参加宴会的,不是让你来睡觉的,你还能不能行了?”徐楚河说。   陆鸣殊心想,要不是你个傻x,老子这会儿还在家里睡大觉。   他昨晚后半夜才睡下,早上起不来,公司都没去,就想在家睡觉。   结果徐楚河这个神经病从一点多就开始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一会儿问他晚上穿什么衣服、一会儿问他自己穿哪套西装帅气、再一会儿又关心起晚上到会的女明星……   陆鸣殊被烦得要死,后来干脆关了机。哪知道这人找不到他,居然拉着宋时然直接上他家里来了。这觉是彻底没法睡了。索性早早就到了酒店。   “你好吵。”陆鸣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想屏蔽掉徐楚河的声音。   徐楚河却反而来劲了,起身坐在他床边,贱兮兮地问他:“所以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累成这样?我可听说那个姓许的小歌手好好录着音呢,就被你一个电话叫走了?你俩玩什么了,说出来让哥们学习学习呗?”   陆鸣殊烦透他了,翻了个身,脑袋捂得更紧:“我俩玩的不一样,你学不着。”   徐楚河其人,长得人模狗样,脑子里装的却全是带颜色的废料,闻言嘿嘿笑了几声:“那也说来听听,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就是一直没好意思问起,男的那里就那么好弄?”   “好奇你特么就自己去试试!”   “我可不!”徐楚河直摇头,“那地方可是用来拉屎的,想想就好特么恶心。”   “但我看最近大家好像都开始试这一口,就汪三,汪家那个小废物,年纪不大,玩过的女人比我还多,结果最近也改去包了一个小歌手,男的,真邪门了,我是真不懂。”   宋时然本来正低头摆弄手机,听见这话脸色一变,又很快收敛起情绪,朝陆鸣殊笑道:“鸣殊哥,你和姓顾的那个演员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为了他投资了张导的电影,还砸了一个亿,你这是打算……”   “什么?!一个亿?”宋时然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楚河激动地打断,他把陆鸣殊从被子里薅出来,“你把钱丢河里还能看见个水花呢,你疯了啊!不是说就玩玩而已么,有你这么玩儿的么?”   “那地方是镶金边啊就值一个亿,陆圆圆你脑袋是被门挤了么?”   “别特么叫我小名!”这觉无论如何是睡不了了,陆鸣殊爬起来,靠床头坐着,借着徐楚河嘴里的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疲惫的神色间透出一股淡漠,“不下点血本,怎么引猎物上钩?”   “我看你就是有病,一个亿什么样的天仙不乖乖跟你走?我特么就不信你把一个亿砸那姓季的还是姓王的小明星面前,他还能装清高不同意跟你?你何必舍近求远去给情敌投资?”徐楚河相当无语。   “你懂什么,张导这片子可是要冲奖的,你怎么知道我赚不回来?”   头发老是擦到脸上,陆鸣殊嫌烦,想扎起来,摸遍口袋却没找到发圈。发圈这种东西很容易丢,陆鸣殊准备了一大堆,却还是赶不上他弄丢的速度,总是突然发现用完了。   心里更加烦躁,皱眉“啧”了一声。   而徐楚河哼哼两声,还是很不赞同他的做法:“我看够呛。那老头拍部电影就说要冲奖,冲了那么多年也就拿了几个国内的奖,只有你这种冤大头才会给他投那么多……要是赚不回本,你就等着你家老头子揍你吧!”   “之前还叮嘱我们什么资源都别给他,什么要断人翅膀、断人后路……哼哼,”   徐楚河阴阳怪气道,“好家伙!我们是照做了,结果你自己倒好,屁颠屁颠地给人送过去一个亿!我看你这不是要折人翅膀,你特么是恨不得带着嫁妆倒贴过去!”   “一边说要封.杀、一边忙不跌砸钱,你特么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合着把我们党傻子,然后给自己争取机会表现是吧?”   之前在酒吧,陆鸣殊口口声声说要玩死顾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徐楚河是真有点觉得好友玩过头了。气得不轻。   虽然宋时然觉得徐楚河就是个傻x,但这一回他站徐楚河:“别的先不说,但是鸣殊哥,适可而止吧,当心把自己玩进去。”   他语气不是很认真,听起来更像是一句玩笑,陆鸣殊便也没当真,夹着香烟、微眯着眼睛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不怎么在意地说:“怎么会,就是玩玩而已。”   “哼,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徐楚河语气凉凉的,“玩玩而已就玩掉一个亿,这要是哪天您当真了,准备怎么着,篡了你爸的位,直接把你们家公司当聘礼送给他?”   陆鸣殊:“……”这张嘴怎么就能这么讨人嫌呢。   “不过这个姓顾的今晚出席吗?”   陆鸣殊掸掉烟灰:“嗯,我让人给他送了邀请函。”   徐楚河刷地从床上站起来:“走走走!我得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精,值一个亿!”   宋时然哂笑:“张口闭口都是钱,这会儿心疼钱了?你给女明星女网红送车送房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值不值?”   “那能一样么!我给她们砸钱我那是睡她们了,陆鸣殊他图什么啊,又不能睡那姓顾的!”徐楚河反驳。   “怎么不能了?”陆鸣殊跟着站起来,没抽完的那支烟被捻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我就是要睡他。”   “什、什么玩意儿?”徐楚河满脑袋问号,“你要干什么他?”   陆鸣殊拢了拢头发,轻挑了下眉:“我、要、睡、他。”   “我要让他爱上我,心甘情愿被我睡,然后再狠狠甩了他,你不觉得这样才更好玩儿么?”   另一边,顾浔把经纪人的万千嘱咐当成了耳旁风,走完红毯,进了内场后,就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安安静静坐着。   中间也有人过来同他搭话,都是荧幕上的熟面孔、咖位很大的顶流。顾浔礼貌地同他们寒暄完,然后继续坐着玩手机。   不得不承认,Dream代言人的身份确实好使,刚才过来同他打招呼的窦觅是近两年爆红的小花,顾浔去年初在她主演的某部都市剧里跑过龙套,当时还被窦小花当成工作人员,使唤他去给自己买奶茶。   顾浔和她解释后,窦小花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表情却很难看,大约在心里骂顾浔不识好歹。但今晚对方却准确地叫出了顾浔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也很甜。   甚至拿当初的那点为数不多的交际当作攀谈的契机,好似早已忘了那时的不愉快。   娱乐圈就是名利场,谁红谁说了算、谁有资本谁就会被力捧。   而顾浔心里很清楚,他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完完全全就是沾了Dream的光,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沾了陆鸣殊的光。   “怎么一个人坐这里,是在等我吗?”下一秒,顾浔心里想的那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语气熟络地笑说,“阿浔,你好像更黑了……” 第30章   陆鸣殊今晚穿的是身酒红色的西装,胸前戴着的同色系宝石胸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头发依旧散着,抬手拨弄头发的时候散发出很好闻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这香味是来自于洗发水还是香水。   顾浔接了他递过来的香槟,两人碰了下,顾浔也笑:“有这么明显吗?”   陆鸣殊于是笑得更不加掩饰:“嗯,很明显的。”他顿了顿,给这个明显另加了句修饰,“之前只是有一点黑,现在是直接变成了古老师。”   渔村的戏份大多数都是在码头或者海边拍的,那边海拔高、日头晒,他从早到晚的“画画”,能不黑么。但也不至于像陆鸣殊说的那样夸张。   “别碰瓷古老师。”顾浔笑说,“古老师可不认。”   “古老师认不认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只认顾老师。”陆鸣殊又和他碰了下杯,身体侧过来时脸侧的一缕头发轻轻扫在顾浔耳朵上,顾浔肩膀蓦地颤了下,目光在陆鸣殊身上飞快扫过一眼。   眼眸中浸着暖意、也有别的复杂情绪,只是陆鸣殊没能察觉到,因为刚好有个品牌方从他们旁边经过,对方热情地同陆鸣殊打招呼,后者只能分神应付对方。   之后便有络绎不绝的人过来找陆鸣殊搭话,他身份在那儿摆着,谁也不可能当没看见他,甚至都等着、盼着这个和他说话的机会。   顾浔忽然就又变成了透明人,明明在陆鸣殊旁边坐着,大多数人却都对他视而不见,挤着他的位置想和陆鸣殊再靠近一些。   “是不是很烦,要不我们溜吧?”好不容易送走一波人,陆鸣殊凑到顾浔耳边偷偷说。顾浔偏过脸看他,“溜去哪里?”   “我在楼上开了个房间,我们可以过去坐会儿,一个月没见了,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刚刚喝了很多酒,谁过来都得敬他一杯,这会儿脸上已经染了一层薄红,吐息间闻得见很明显的酒气。   却不让人觉得难闻,反而有股淡淡的果香味,混着他身上本来就有的味道,甜甜的、莫名地抓人。   顾浔嗓子微痒,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刚想说“好”,就又有两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先一步的那人似乎同陆鸣殊很熟,一上来就同他勾肩搭背,搂着陆鸣殊脖子说:“陆少,这是哪位朋友啊,给介绍介绍呗?”   神情和语气都很轻挑,让顾浔感到挺不舒服。   “拿开你的脏手。”陆鸣殊很不客气地拍掉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朝顾浔说,“阿浔,给你介绍下,这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徐楚河和宋时然。”   宋时然先伸手,脸上浮着淡笑:“你好,久仰大名。”   说者有心,听的人却并未把这声恭维当真,礼貌地回握过去:“你好,我是顾浔。”   他本来就觉得这两人看着眼熟,听陆鸣殊介绍后便彻底想起来了——陆大少的狐朋狗友,常年和陆大少一起登热搜的两位公子哥。   圈子里曾经还有句戏言:流水的明星网红,铁打的陆徐宋。甚至还有不少姑娘磕他们仨的cp。你爱我我爱他,好大一出狗血戏。   “顾浔!我可算见到你了!”相比宋时然的礼貌得体,徐楚河就直接的多,“总听我们陆少提,这还是第一次见真人、长得果真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啊!”   这话调侃意味很重,陆鸣殊显得有些尴尬,下意识朝顾浔看了一眼,然后面色不虞地瞪着好友:“胡说什么呢你,滚一边去。”   “欸我怎么就胡说了,你是不是天天跟我们面前念叨呢?就每天顾浔长顾浔短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现在不承认了?”   “你!”陆鸣殊颇有些恼羞成怒,脸上的红晕更浓,“阿浔你别理他,我们走!”   说完就拉着顾浔的胳膊,朝门口走去。他手下力道很重,脚步也显得急躁,起初几步竟还踉跄了下。   “我草,我们殊这演技可以啊,还阿浔,我特么都快吐了,”徐楚河看着两人的背影,夸张地搓着胳膊,“我觉着快了,这姓顾的看陆圆圆的眼神有戏。”   宋时然轻晃着手中的酒杯,语气有些凉:“你看别人倒是清楚,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是睁眼瞎。”   徐楚河注意力还在陆鸣殊那儿,下意识问:“什么?”   宋时然眼神暗了暗,随口道:“没什么。”   顾浔的胳膊被陆鸣殊攥在手里,即使已经离开那两位好友很远,也一直没松开。   其实应该是要提醒一声的,现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甚至还有媒体在,如果他们就这么手拉着手出去,今晚的热搜第一必然就是他俩,名字旁边或许还会挂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可顾浔却始终没出声,仍由陆鸣殊这么拉着他,穿过半个大厅的人,不问他们要去哪里、也不问要去做什么。   陆鸣殊喝了不少酒、他也喝了,他们好像都有些冲动和不清醒。   “陆少——”快到门口时,忽然有人蹿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是个深受时尚圈青睐的小鲜肉,笑意盈盈地望着陆鸣殊,朝他递过去一杯香槟:“陆少,好久不见,我能请您喝杯酒么?”   眼眸流转、顾盼多情。   比起刚才那两位公子哥,顾浔对面前的人更为熟悉。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小鲜肉都是陪在陆鸣殊身边出入各种酒会、和他出双入对的那个人。   他跟了陆鸣殊能有大半年,打破了陆大少换床伴的最长期限,还曾有营销号传言这位会是笑到最后的正宫娘娘。   只可惜陆鸣殊到底不是长情的人,再怎么受尽宠爱的小晴儿最后还是会被打入冷宫。   就像现在,面对昔日的情人,陆鸣殊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接了酒一口喝干后就说:“让开。”   小鲜肉好不容易逮住这个说话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弃,更近地贴过去,暗香浮动:“陆少,我有些话想和您说,您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   两人之前的举动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这会儿再加上个小鲜肉,更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朝这边看。   顾浔心里又开始不舒服,无端地腾起一丝燥意:“你们先聊,我出去抽根烟。”   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陆鸣殊再次拉住:“等一等——”他看着顾浔,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房卡递过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这不是顾浔第一次被人递房卡,如果这人不是陆鸣殊,他一定已经转身走人了。可偏偏是陆鸣殊,还是当着另一个人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心里知道不应该拿,比让陆鸣殊牵着胳膊更不应该,手却不听使唤,牢牢地捏住了那张房卡,沉声道:“好。” 第31章   陆鸣殊订的是间豪华套房,顾浔刷了卡进去,先把房间里所有灯都打开,然后坐在客厅的飘窗上,点了一支烟。   在此之前有人已经在房里抽过烟,很重的烟草味久久没有散去。   一支烟抽完的时候陆鸣殊还是没有上来,顾浔心里更加烦躁,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人和小鲜肉此刻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都是喝了酒的人,最容易旧情复燃。更何况陆鸣殊以前还这么喜欢过对方。   他忍不住又点了一支烟,将打火机放回口袋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藏在里面的那条发绳。   他把发绳摸出来,捻在指间、出神地看着。很普通的一条黑色发绳,却因为中间连结部位的那个很小的品牌logo而身价大涨,一条能顶普通人大半个月工资。   大约是用的时间久了,发绳的颜色已经微微泛着点白。   但最开始的时候它不是这样的,捡到它的时候还是崭新的,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是因为他每天把它戴在手腕上,拍戏时藏在袖子下戴着、洗澡时戴着、睡觉时也戴着……才变成这样。   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刻没离过身。直到今晚,知道陆鸣殊也会过来,他才将它摘下来,小心翼翼地藏好。   第二支烟快抽完的时候,房间外骤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将顾浔的思绪打断。   “阿浔……”房门刚来得及隙开一条缝,陆鸣殊就整个人倒了过来,跌进他怀里,眼睛用力闭着,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地滚动着,额角鼻尖全是细密的汗,脸色红得不正常。   “陆少,你怎么了?”顾浔将他捞进怀里,紧张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到这里时顾浔还未察觉到异常,只当是陆鸣殊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他心里甚至还有点莫名地怨,觉着人是见了老情人心情激动,喝起酒来不知分寸。   他想把陆鸣殊扶上床,让他躺着休息会儿,实在不行就问客房服务要点醒酒药,可陆鸣殊却像只软骨动物似的,缠缚在他身上不肯撒手。   搞得顾浔都有些无法动弹。   “阿浔、阿浔……”或许是听见熟悉的声音,他眼睛微微睁开了些,眼眸湿漉漉的,像碎着光、又像汪着一池勾人迷醉的美酒。   顾浔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着,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飞蛾,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去触碰那滚烫的火焰,却被火燎了一下。   剧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却在触及陆鸣殊的视线时又不可自控地沉沦。   “阿浔……”陆鸣殊不断叫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只叫着这一个名字,像甜腻的果酒灌进顾浔胸腔,让他有些醺醺然的醉意。   而直到这时,他也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陆鸣殊的不对劲。他身上太烫了、不像是单纯的醉酒,更像是……   “陆鸣殊,你刚刚……”醉鬼死沉死沉的,他一下子没制住人,被带着倒在了地板上。怕人磕到碰到,顾浔托住那人的脑袋,将人护在怀里,自己先着了地。   后背实打实地撞在坚应的地板上,另一具身体的全部重量也砸在他身上,顾浔一下被砸懵了,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嗯……”   陆鸣殊也跟着哼哼了两声,动了动身体、趴在顾浔胸口剧烈地急喘着。   缓了一会儿,脑袋不至于发懵了,顾浔便想从地上爬起来,但陆鸣殊压着他、他动一动、陆鸣殊也动一动,像个树獭一样紧缠着他,完全没有要从他身上起来的意思。   他身上的西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只剩下里面一件很薄的黑色衬衫,胸前的几粒扣子也在多番拉扯间不见了,布料皱皱巴巴的揉在一起。   两具身体因此贴得很紧,顾浔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上起的变化,那东西烙铁一样滚烫,激得他差点落荒而逃。   陆鸣殊自己似乎也觉得难受,凭着本能去捉顾浔的手,然后往自己的身上探去,动作很急切、也很粗鲁。   “陆鸣殊,你看着我、看着我!”顾浔单手制住他的动作,另一只手强应地捏住他的下颔,眸色变得很黯。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语气没了平日的温柔,声音压得极低,充满危险的气息,“告诉我、刚刚你喝了多少酒,谁给你喝的酒!”   陆鸣殊却什么都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顾浔的手很凉,握在手里很舒服,所以他想引着这只手到别的地方去,他想更舒服……   可顾浔不肯如他愿,聒噪地问个不停,所以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付对方:“一杯、就、就一杯……”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得到肯定答案后顾浔的脸色却变得更难看。   “阿浔,我好热、好难受,你帮帮我、帮帮我吧,阿浔……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帮帮我……”   “陆鸣殊,你被人下要了,起来,我带你去浴室,或者……或者联系你朋友,帮你叫医生……”   他自己是不能带陆鸣殊去医院的,否则他俩的热搜估计能直接屠了整个wb。这不是件多光彩的事,陆鸣殊自己也不见得乐意被人知道。   “起来。”他强应地把人推到地板上,自己起身的同时也想把人拽起来,但陆鸣殊极度不配合,最后非但没成功把人拉起来、自己反倒再次被压在了地上。   “不去、不去医院……”陆鸣殊不是全然理解不了顾浔在说什么,他只是很热、热得要疯了、快死了,他贪图顾浔身上的那点凉意,不管不顾地拖住了对方,求对方帮他。   “阿浔你帮帮我、帮帮我,我是不是死了……”   顾浔眉峰紧皱着,双手撑着地板,任凭陆鸣殊怎样哀求,都不为所动。   陆鸣殊的长发被热汗打湿了,一缕缕的贴在脸上、黏在脖颈处,因为热、露在外面的所有肌肤都是红的。   尤其是耳朵,艳得像是熟透了的樱桃,光是看一看,就知道尝起来该有多甜。   “我带你去……浴室……”客厅里的温度不知不觉间真的升高了,顾浔也热得口干舌燥,说话变得异常艰难。   没有谁能忍住不采撷一颗漂亮的樱桃,更何况他早就对这颗樱桃觊觎已久。   理智在燥热中濒临崩溃。   再这么僵持下去,顾浔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被觊觎着的樱桃却偏偏无知无觉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眼神似娇带怨地看着顾浔,仿佛在埋怨顾浔为什么狠心不吃他。   一层层的热汗湿透了他的衬衫,黑色布料皱巴巴地黏在身上。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火炉、源源不断地燃烧着。   “我说了、我不、不去医院……”顾浔的消极态度让陆鸣殊不再指望他,他滚到地板的另一边,后背抵着茶几,自给自足起来。 第32章   久久无法散去的燥热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缓解,他眼睛仍望着顾浔,脖子微微朝后仰,露出颤抖的漂亮喉结。   而顾浔就在对面看着。陆鸣殊再一次忍不住想,这个人的确比大多数明星更好看、更耀眼,尤其是身材,从脖颈到脊背,从胸肌到腹肌,还有底下那双大长腿,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线条流畅完美。   想到这些,才缓和的渴.念蹭地一下燃烧得越来越旺盛,陆鸣的心口就被这样的火炙烤着,越来越难耐。   双手一刻不停地动着,他笼着水汽的眼睛望着对面的人,想象着顾浔温热柔软的口腔,如果能被这样的柔软.包.裹……   光是这样想想,陆鸣殊就兴奋不已,动作变得越来越.粗.爆,越来越急切。他感觉已经将自己.撞进了.顾浔的嘴巴里,而顾浔被迫张大嘴,承受着他的撞击……   “顾、顾浔……”   顾浔同样看着他,双目赤红、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的关系,甚至能听到指节相互挤压发出的咔咔声。   在这一刻,他忽然很没缘由地想起陆鸣殊过来探班时带给他的那盒巧克力味的冰淇淋,那么甜,让他一直惦记在心上。   他后来去买过很多次同个牌子、同个口味的冰淇淋,但都不一样,始终缺了点味道,吃来吃去都不像陆鸣殊给他的那盒。   此时此刻,看着陆鸣殊手里的东西,他忽然很想吃一口,那味道大概会比那盒巧克力味的冰淇淋更好、更甜。   他很想尝一尝。   很想。   顾浔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脱掉身上碍事的西装,半跪在陆鸣殊面前,俯身,从对方手里抢下来,闭着眼,将陆鸣殊的想象变成了现实。   “费尔清以前也是这么弄的吗?他还对你念念不忘是不是?”   费尔清就是之前拦住他们、要给陆鸣殊敬酒的那个小鲜肉。陆鸣殊变成此刻的模样,大约也和这人脱不开干系。   陆少爷温柔多情,多的是人对他念念不忘。   “不、没有……”陆鸣殊挺了挺.腰身,手指无力地抓着地板,想要顾浔继续。   这是顾浔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生疏,有时候牙齿磕碰到,但陆鸣殊还是舒服到难以自持,浑身叫嚣着想要更多。   “没有的、只有你、只要你……”   这话自然是当不得真的,陆大少的小情儿能整一个连,但顾浔却很受用,听了这话之后,埋头圈住陆鸣殊……   被下要的人是陆鸣殊,而他好像也不怎么清醒。   ……   按陆鸣殊此刻的情况,一次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更深入,陆鸣殊也确实想这么做,但顾浔却不肯做到最后一步。陆鸣殊攀上来一次、被他摁下去一次。   药性还没彻底过去,身上还是热,刚刚那一场对缓解他身上的热意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两人都折腾得没力气了,双双倒在地板上直喘气。   两人的嘴唇都破了皮、身上的衣服皱得像是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的。陆鸣殊的长发勾在顾浔的衬衫扣子上,动作间扯着头皮,痛得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极致的疯狂、极致的愉悦。   意识沉沉间,顾浔咬住陆鸣殊的耳朵,下巴搭在他肩头,低声地、沙哑地问:“陆大少,你究竟、有过多少个小.情.儿……”   陆鸣殊从昏沉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衬衫被换成了酒店的浴袍,身上干干爽爽、完全没有出汗后的黏.腻感,显然是有人给他收拾过。   头很痛、腰更痛,借着昏暗的床头灯,陆鸣殊发现自己胸膛暗红和青.紫.遍布交错,简直不忍细看。   草。   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声。本来是想借机吃掉顾浔的,结果反倒差点被这狗东西吃了。   狗东西特么真的属狗的,领地意识很强,还喜欢在别人身上留印记。   摁着他的时候一遍遍问他有过多少伴,陆鸣殊哪里数的清,回答不出就不给动,就特么故意折磨他。   后来……他已经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数清楚,太舒服了、舒服得他什么都想不了,只想这么一直下去……   但好像是有个确切数字的,因为他记得那狗东西阴沉着脸在他耳边重复说:“二十一个,你有过二十一个,平均三个月换一个……陆大少,你真厉害啊……”   陆鸣殊觉得这狗东西是在讽刺他。但是他陆鸣殊有钱有相貌,多睡几个人怎么了?又没偷没抢的,凭本事睡的人,别人想要有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而且怎么是二十一个,他掰着手指头粗略数了下,好像不止啊……   “算了、不想了!”陆鸣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转头去看躺在身侧的另一个人。   此刻,顾浔正睡得无知无觉,眉头皱着、表情相当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凶起来怎么就跟狗一样,草。”陆鸣殊暗骂道,看顾浔的眼神简直像是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之前拿到药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把药给顾浔吃,只是后来还是决定自己“以身犯险”。   毕竟吃了药做什么都不由自己控制,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姓顾的也怪不了他。   可谁知道差点被反压,而且他特么好像还哭了,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草。   草草草。   但这人长得是真好,五官偏凌厉,笑着的时候眼神又很柔和,像这样安静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也温温和和的,叫人挪不开眼。   也让人很想……弄。   比力气不是对手,但现在他睡得那样熟,我可以拿皮带拿衣服……随便拿什么东西把他手绑住,到时候还不是让我想怎么弄怎么弄。   啧,狗东西,我非要好好收拾你一番不可。   一旦动了这心思,陆鸣殊就行动起来,但他腰实在疼,刚动了一下就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哪里疼?”   原本正熟睡得人倏地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盯着陆鸣殊看。眼底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你特么醒的可真不是时候。”陆鸣殊心里这么骂着,面上却表现得温柔多情。他弯下腰在顾浔眼皮上亲了亲,面上带着几分羞赧,“没什么、就是……腰疼。”   顾浔的眼眸因为这句话更黯了几分,在陆鸣殊要亲他嘴角的时候猛地偏过脸去,前者的双唇擦着他脸颊落在了耳朵上。   是很烫的,烈火一般灼烧着顾浔耳侧的皮肤。   他刷地从床上坐起来,竟是不敢再看对方:“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陆鸣殊握住他胳膊,用半个身体将人压制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大半夜的、你要走去哪?”   顾浔的目光在他身上飞快扫过一眼,然后视线左右乱晃无处着落,全然不见平日的从容淡定。他脖子上也有伤,是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那我去沙发睡。”他把陆鸣殊塞进被子里,作势又要走,陆鸣殊却不让。“床那么大,不够我们俩睡么,为什么要去睡沙发?”   “或者说,为什么刚刚没去睡沙发,现在反倒要去了?阿浔,你在紧张什么?”   顾浔瞳孔微颤,嘴唇紧紧地抿着。过了很久,他偏头盯着床头柜上的台灯,低声说:   “你之前喝了加了料的酒,我……现在我们都醒酒了,再睡在一张床上不合适。”   陆鸣殊轻声笑了笑:“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男的。”   “我……”顾浔咽了咽喉咙。   “阿浔,我不清醒,你也不清醒么,我怎么记得你也很享受,是我弄得你不舒服吗?阿浔,你难道想说我们那是酒后.乱.悻,醒了就不认账了?”   他凑过去,双手攀住顾浔的脖子、贴着他的嘴唇轻声细语:   “阿浔,我一直、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喜欢你啊,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阿浔,我那么那么喜欢你,你不能做大渣男,你得对我负责……”   顾浔几乎说不出话来,喉结用力地上下滚动着,嘴巴抿紧又张开、张开又抿紧,思维突然变得迟钝的,只能听见陆鸣殊问他:“你喜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想把人从自己身上弄下去,但这太难了。被陆鸣殊碰过的地方都像是被卸了力,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软绵无力。   “我、没、有。”他牙关紧咬。   “没有什么,没有喜欢我?”陆鸣殊仍在笑,笑意缱绻地拢在眼角,带着点揶揄、更多的是势在必得。   陆鸣殊松开一条胳膊,在枕头边捣了一阵,然后朝他摊开手掌:“如果不喜欢我,那阿浔为什么要把这个带在身上?”   那是一条黑色的发绳。   它本来被戴在顾浔的手腕上,晚宴开始前又被他藏进了西装口袋里。   而现在,它被握进了陆鸣殊的掌心里,成了这人剖开他内心的一把利刃。​ 第33章   “阿浔,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把它带在身上?”   “或者你想说,这不是我的东西?”   陆鸣殊的食指戳在顾浔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抵着,狭长的眼眸微眯起来,像是只在算计人心的狐狸,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掌控。   他用低沉的嗓音蛊惑人心,尾音暧.眛地勾起:“阿浔,回答我……”   面对他的咄咄逼问,顾浔简直手脚发麻,他无数次做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但嗓子口还是干、还是燥,仿佛下一秒就会冒烟起火。   他怀念几个小时前两人的唇齿相依,那时候他才是那个掌控者,一次又一次地掠夺陆鸣殊的呼吸,也品尝了樱桃最甘甜的汁液。   胸腔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鼓噪着,他想他或许可以乞求更多,不止是那一次。   “是你的。”他侵身上前,像之前那般捏住陆鸣殊的后颈,迫使他抬起头,承受自己贴过去的热吻,“是你的。”   他回了两遍,声音很低、也因为含着另一双唇而变得含糊不清。   “陆鸣殊,你是想让我做你的床.伴吗?”他另一只手撑在床垫上,慢慢地往前挪了几分,覆盖在陆鸣殊的手掌上,然后手指强应地嵌进对方的指间,牢牢地握紧。   那条黑色的发绳就被压在两只手掌中间,银色的品牌logo硌得掌心有些发疼,却又时刻提醒着顾浔,自己做过的那些荒唐事。   “不、不想。”陆鸣殊说。他胸膛起伏的很厉害,顾浔的嘴刚移开半分,他就又追了上来,加深这个吻。   顾浔脸色倏然一变,抬手挡住陆鸣殊的唇、将这个吻隔绝在掌心之外。陆鸣殊却又露出了那个狐狸一样的笑,很轻、很珍惜地啄吻着他的手掌。   用唇细细地描摹着每一道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纵横交错着的掌纹。他的长发垂在顾浔的手背上,以至于让他的掌心内外都是麻的。   “我从来不想你做我的床.伴,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陆鸣殊说。   男朋友。   顾浔的呼吸因为这三个字骤然加重,他不相信似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陆鸣殊也同样在看着他。   过了一分钟、也或许是两分钟、三分钟……顾浔笑了笑,撩起垂在眼前的一缕长发,小心地将它捋到陆鸣殊耳后:“陆少,同样的话、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说过?”   他语气很不认真,听起来还带着点自嘲。   房里的光亮仍旧只来自于那盏床头灯,昏暗的光线似乎更容易让人放纵自己的内心。   就如顾浔从未想过他会对陆鸣殊说这些。   可眼前的人那么漂亮好看、又离他那样近,恭顺地任由他拿捏着、予取予求,残留在身体里的酒精便一下全冲进了他脑子里:   “对费尔清也这么说过吗?”   “还是许嘉译?”   “他们好像都很喜欢你,如果不是我这个意外,你和费尔清,你们昨晚是不是又会死灰复燃了?”   “你也很喜欢他是不是,你把他带在身边那么久,他是所有人里面跟你时间最长的一个……”   他手指还没松开那缕头发,动作逐渐有些用力,已经到了明显让陆鸣殊觉得疼的力道。   但后者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他反手握住顾浔的手腕,扣在自己的胸口。   “阿浔,我这样说你或许不信,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你当我的床伴,那太糟践你了,我连想都舍不得想。”   “我之前说你是我偶像,其实不全然是真话,我没拿你当偶像,或者说不纯粹拿你当偶像。”   “我承认,第一眼见你那张海报的时候,我只是喜欢你的脸、想睡你,但后来越了解你就越喜欢。”   “阿浔,你别笑、也别不信,是真喜欢,是把你放在这里、我的心上,珍之重之,想靠近又不敢、想远离又舍不得的那种喜欢。”   “我知道我这人风评不佳,也确实有过很多情人,但他们都和你不一样。我其实也想过一辈子不打扰你、就那么安静地当你的小粉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总是从容自信的笑变得有些苦涩:“阿浔,你那天在拍摄现场第一次见到我,知道我就是你超.话里那个粉丝的时候,你心里应该挺恶心的吧?毕竟谁也不希望被我这样一个人喜欢。”   “我没……”顾浔想开口辩驳一句,想说我没有,陆鸣殊却伸着食指抵在他唇上,不让他开口,“嘘,先听我说。”   “阿浔,但是我舍不得,当我知道自家代言人出了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挽救公司损失,而是在想、我是不是有机会接近你了。”   “我那时想的只是想见一见你、最多再和你吃一顿饭,可是不够,人总是很贪心的,”陆鸣殊轻声说,“没见着真人的时候想着见一面就够了,见了一面想着吃一顿饭就够了。”   “等这些都实现了,我却开始想要更多,想和你像朋友那样聊天,想想见你的时候就来见你……但我更想你爱我……”   他眼眸很亮、眼尾上扬,像是整个房间里所有的光亮都攒进了他眼睛里,盯得顾浔无处躲避。   “可我不敢说,怕说了你就再不会理我、再不会见我。我很矛盾、也很痛苦……”他贴过去,单手环住顾浔的脖子,在那双破了皮的嘴唇上很重地咬了下。   勉强结痂的伤口立时又崩裂了,铁锈味荡开在两人的舌尖。   “阿浔,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我或许还会忍着、瞒着,可现在我不想忍了,我就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要你做你的男朋友。”   “阿浔,答应我吗?”   顾浔心里很乱。陆鸣殊对他的百般示好,他当然都是看在眼里的,也不是没有过猜测,但真的亲耳听见这番告白,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用力地抓着被单,手背上青筋毕露,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昨晚、我只是……”   可陆鸣殊却还在步步紧逼,他把发绳套回顾浔的手腕上,拇指指腹有意无意地擦着他的脉搏:“阿浔,这是从你西装口袋里掉出来的,是我之前过去探班的时候随手丢掉的那条,是不是?”   “没有人会去捡别人不要的发绳的,所以你为什么要捡呢?”   “而且阿浔为什么对我身边的那些人了解的那样清楚?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特地去了解的?”   他眼里汪着笑意,将另一只手也搭上顾浔的脖子,“和我在一起吧,阿浔,我会好好爱你的。”   顾浔强撑着的理智在陆鸣殊的逼问下摇摇欲坠、几欲崩溃。   “是,陆鸣殊,我喜欢你。”他终于承认了这份暗藏在心底的情愫,但陆鸣殊还没来得及暗喜,就又听他说,“可我不能答应你。” 第34章   “为什么?”陆鸣殊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伤心,“和我在一起不好么?我不会再有别人、只有你一个,你也只有我,这样不好吗?”   “还是说刚才那句喜欢是假的,是怕我难过而哄我的?”   “不是!”顾浔双眉紧紧皱着,像是为了惩罚对方的胡说八道,在陆鸣殊喉结上用力咬了一口,然后用指腹轻擦着自己弄出来的牙印。喉结在他指腹下面一下一下滚动,像小猫爪子轻挠着顾浔的心口。   两人吞咽的动作逐渐同步,顾浔气息不稳,嗓音低哑:“不是哄你的。”   陆鸣殊的喉间荡着笑意,细微的颤动顺着指腹晕开在顾浔的心上,令他每个毛孔都好像浸在这声轻笑里。   “阿浔。”陆鸣殊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你身边待着。哪天如果你不想了、嫌我烦了,随时都可以说,那时候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只会有你一个。   只喜欢你一个。   从此以后都会待在你身边。   陆鸣殊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顾浔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再不会有下次。陆鸣殊身边有那么多人,被拒绝之后大概会转头就把另一个人带上床。   又怎么会真的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你还欠我一个请求,之前你答应过我的,等我想好了要什么,随时可以提,只要不违背道义法律,你都答应我,所以现在我想请你允诺。”   “阿浔,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顾浔的理智节节败退,在对上那双多情的眼眸时,终于缴械投降,他低头亲吻上陆鸣殊的眉眼,说,“好。”   不管是因为那个请求,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想抓住这个机会,哪怕陆鸣殊是骗他的。   “我答应你,但是陆鸣殊,你不要骗我。”   他表情那么温柔、又那么认真,有那么一瞬,陆鸣殊甚至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缓了会儿心神,才笑道:“那如果我骗了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再也不会喜欢你。”顾浔说。   他已经将自己一颗真心捧给了眼前人,但如果这人不要,那就丢了吧。   但这样一句话,落进陆鸣殊耳朵里却可笑得近乎幼稚,既然他都已经骗他了,又怎么会在乎他喜不喜欢自己。   他根本从来就不需要这份喜欢。   陆鸣殊笑盈盈地,吻住顾浔的喉结:“我永远不会骗你。”   陆大少爷本来就往宠物医院跑的勤,如愿追上“心上人”后跑的就更勤了,是真像小胡护士说的那样,拿宠物医院当自家产业了,一天不过来盯着心里就不舒坦。   这天他又抱着兔子过来,顾浔简直无奈了:“陆总,您就真的这么闲吗,公司没事做吗?”   两人在一起的挺突然、也挺莫名其妙,但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对方对自己怀着什么心思,其实彼此早就心知肚明。不过是都遵循着成年人的社交规则,不点破罢了。   所以一旦确定恋爱关系,相处起来很自然,并不会觉得尴尬。陆鸣殊很喜欢做一些情侣间的亲密举动,顾浔也一样。   “忙。”兔子还抱在怀里,他却贪心地又要去抱顾浔。顾医生怕弄伤小兔子,没敢乱动,由着陆鸣殊凑过来,衔住自己两片嘴唇轻嘬着。   是个很温柔的亲吻。   但兔子还是被挤得有些不舒服,不停地蹬着腿。陆鸣殊便松了手,放兔子自己去活动,自己则坐上顾医生的办公桌,环上顾医生的脖子,不断加深这个吻。   他之前就无数次想过要在这间办公室里、这张办公桌上弄顾浔,现在就先讨个甜头。   一吻结束,顾浔捏着他后颈,温柔地亲他眼皮:“怎么把兔子抱过来了?”   “我知道你不想公开,但我想来找你啊,所以只好委屈小兔子当个工具兔了。”陆鸣殊有点委屈地说。   顾浔下意识否认:“我没有不想……”陆鸣殊亲了他一口,“我知道,但我不是还没通过试用期嘛,不敢大张旗鼓、更不敢得瑟。”   试用期这个说法是陆鸣殊自己加的,说是让顾浔先考察自己一段时间,看他够不够格做男朋友。   “待会儿让小鱼护士给办个住院手续,小兔子在医院待着,我就有借口来找你了。”   “阿浔,我很想你、你想我没有?”说是不敢得瑟的人,说起情话来却比谁都肉麻。   其实他们昨天下午才刚见过面,医院午休时陆鸣殊就过来了,捉着顾浔去订好的餐厅吃饭。   吃完也没急着回去,又跟着顾医生回了医院,顾医生坐诊,他就坐在二楼的休息区玩游戏喝咖啡,时不时抬头朝办公室偷瞄一眼。   顾浔只要一抬眼就会对上他的视线,而陆总脸皮厚比城墙,偷看被抓包也不觉得尴尬,还要朝人眨眨眼、抛个笑,然后光明正大地继续看。   反倒把顾医生给看害羞了,好一会儿没敢再抬眼。   “想。”顾浔喘气很急,手掌摁着陆鸣殊的后脑勺,将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额头,“很想。”   陆鸣殊挑着眉笑得很得意。“看出来了。”他手不安分地向下伸进白大褂里面,指尖探到一片滚烫紧绷的肌肤,很轻很缓地撩拨着。   顾浔捉住他的手不让他闹。还没到下班时间,陆鸣殊是趁着暂时没顾客偷溜进来的,再闹下去一会儿就该接不了诊了。   他低声警告:“别乱动。”   “没事,我进来的时候锁门了。”陆鸣殊压着声音,温热的气息拂在顾浔耳边,“而且我观察过,这个时间段一般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这句话像根导火索,轻易点燃了顾浔体内的渴望,他眸色一沉,捏住陆鸣殊的下颔就送过去一个足以让两人都喘不上气的吻。   然后拢着陆鸣殊的长发,哑声问:“刚刚在聊什么,好像听见了我的名字。”   指的是陆鸣殊在休息区和护士们聊天的事。   护士们行动比医生自由,不用老实在办公室坐着,空闲的时候就会过去休息区转一转、吃点小零食什么的。   原先只有一楼的休息区有咖啡机和各种高级茶饮,陆大少在二楼休息区常驻之后,这里也被整得焕然一新,东西甚至比一楼还要齐全。   大伙儿便喜新厌旧,开始往二楼跑了。 第35章   说的最多的话题当然还是顾医生。顾医生在圈里虽然糊,走在路上不用戴墨镜口罩都不一定有人能认出他来,但在医院里却是很受欢迎的。   这些护士里就有好些个曾对他芳心暗许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都被顾医生这座大冰山给冻麻了,老老实实供着他、再也生不起什么别的心思。   但带病宠过来的顾客们就不一样了,很多女顾客看顾医生的眼睛都是直的。   含蓄害羞一点的就开口要个微信、要不着就不甘不愿地走了。   碰上个热情似火的,那可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送花送礼物送吃的喝的。   “嗯,就是聊你,聊顾医生有多受欢迎。”两人咬着耳朵,陆鸣殊笑着揶揄道,“我听说之前有个年轻男人,连着给顾医生送了一个月的红玫瑰,还拿着房产证、银.行.卡来和顾医生求爱。”   顾浔抿了下唇,很无奈地笑。“没有的事,都是她们夸张。”   “我不信你,小鱼护士给我看了照片,那红玫瑰摆得杂物间都放不下,每间诊室里都分了一束。”陆鸣殊看着有些不高兴,牙齿磨着顾浔的侧颈,像是想要寻一个好位置下口,又迟迟舍不得动嘴。   只好酸溜溜地说:“顾医生可真会勾人。”   顾浔把他捉过来亲:“那也比不得陆总,我可不像陆总,有那么多情人。”   这语气比陆鸣殊刚才还酸。两人你酸我一句、我回你一句,弄得整间诊室都弥漫着一股酸味,然后抱在一起笑对方。   “没有别人,谁送花都不好使。”笑过之后,顾浔将陆鸣殊圈在怀里,在他鼻尖上接连亲了好几下。   陆鸣殊不喜欢他这个动作,他感觉顾浔是把他当成下面那个了。   姓顾的这人长相偏冷,性格却很温和,但在这种方面又很强势,陆鸣殊想诱着他心甘情愿被自己压,而他似乎也在攒着劲的想弄他。   这点在酒店那晚陆鸣殊就察觉到了。   草。   傻缺玩意儿还挺敢想。   陆鸣殊虽然喜欢男的,搞小明星小网红也搞得很舒服,但一想到有人居然敢觊觎自己那地方,就觉得恶心坏了。   他本来只是想让姓顾的喜欢上自己,然后拍点那什么时候的照片给季辰羽看。这两人拿什么真不真爱喜不喜欢的恶心他,那他也得恶心回去。   谁知道姓顾的蠢东西这么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还想反过来搞他。   陆鸣殊一边恶心,一边更加被激起了胜负欲。他觉得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和季辰羽无关,而是他和顾浔之间的较量。   他必须、一定、以及肯定得让顾浔自己乖乖.脱.光了,求他弄。   “阿浔……”他笑眼弯弯,手掌不断向下,“我好喜欢你啊……”   “欸怎么锁门了?顾医生你在吗?”说曹操曹操就到,才提了小鱼护士没一会儿,小鱼护士本人就来敲门了。   两个正在偷干坏事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惊慌过后就更想笑。可小鱼护士还在门外催,他俩不敢再弄出什么大动静,憋着笑替对方整理好凌乱的衣服。   陆鸣殊正要从办公桌上跳下去时,却又被顾浔拉住了手腕。“怎、么、了?”陆鸣殊偏过脸,疑惑道。   “没怎么,”顾浔摁住他的后颈,在他发顶上亲了亲,“就是想亲亲你。”   陆鸣殊很吃他这一套,因为这句情话,给小鱼护士开门时他脸上还浮着笑意。   “啊、陆总也在啊,”小鱼护士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你们这是在……”   “噢,我和顾医生在看恐怖片呢。”   小鱼护士满脸狐疑:“那怎么把门锁了?还笑得……怪怪的。”   陆鸣殊笑眯眯道:“营造气氛嘛,但是国产恐怖片真的不行,看得让人想笑。”   “这样啊……”小鱼护士自己也深受其害,心里已经信了三分,正要说正事时忽然瞥见陆鸣殊的嘴角,“陆总你嘴怎么了,红了、还肿了!”   陆鸣殊愣了一下,然后摸了下自己嘴唇,眼角笑意更甚:“看恐怖片么,就吃点零食,我俩分着吃了一袋辣条,你看顾医生,他嘴也肿了。”   小鱼护士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发现还真是。   顾浔:“……”   “咳咳……”顾医生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两人说话,“怎么了小鱼?”   “啊、是,就是前天来过的那只布偶,它主人刚来了电话,说小猫还是有点吐,他们想现在过来,问您时间方不方便。我看您暂时没有预约,就帮您接下了。”   顾浔点头说:“嗯,知道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先出去了,顾医生您先忙!”   “顾医生,”陆鸣殊站在门口,朝顾浔悠悠地瞟了一眼,“那我也出去了,下次再一起看电影,我还有很、多、片、子。”可以跟你一一实践,什么花样都有。   顾浔被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逗笑了,虚握着拳抵在唇边说:“嗯,去吧。”   “小猫怎么样?”陆鸣殊把提前榨好的橙汁递过去,问。   顾浔不爱吃水果、喝水也少,嘴唇经常有些缺水起皮,所以每次陆鸣殊过来的时候总要弄点什么水果给他吃。   在微信上也总提醒他:“顾医生今天喝满八杯水了么?”“顾医生今天吃水果了么?”   顾浔有时候爱敷衍他,喝半杯水、吃个香蕉砂糖橘,就当是完成任务了。但陆鸣殊在医院有眼线,只要问一问小胡护士、小鱼护士他们,就全给拆穿了。   顾浔喝了两口橙汁,又吃了陆鸣殊喂过来的半块饼干:“没事,就是肠胃不太好。”   饼干之所以只有半块,是因为另一半已经被陆鸣殊自己吃进了嘴里。   他拍拍手上的饼干屑,神神秘秘地说:“我刚刚请小鱼护士给小灰办了住院,说还是觉得它胖,想再给它减减肥。 ”   小灰已经瘦成了原来的一半,也不知道这当主人的是如何昧着良心说出嫌弃它胖的话来的。顾浔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陆鸣殊却还很得意:“所以以后恐怕要麻烦顾医生偷偷给小灰开小灶了,可别真饿着它了。”   小灰是之前住院登记时陆鸣殊随口胡诌的名字。小护士当时问他的时候他还懵了下,他哪里知道兔子住个院还得登记名字。   徐楚河倒是给小垂耳兔取过一个洋气的英文名,但是太拗口,陆鸣殊记不住,记住了也不会用,太傻缺了。   最后干脆就叫小灰了。灰色垂耳兔名字叫小灰,没毛病。   “嗯。”顾浔无奈地笑笑。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宠物医生,他哪里能想到自己有天会利用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但陆鸣殊笑得太好看了、说话的语气太软了,他根本舍不得拒绝。   陆鸣殊看了下时间:“是不是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顾浔点点头:“嗯,还有半小时。”   “那等会儿一块吃晚饭好不好,吃完再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陆鸣殊动了下胳膊,看起来是想来握他的手,但不时有医生护士从旁边经过,他伸了一半的胳膊只能不甘不愿地缩了回去,满脸写着不爽。   顾浔看在眼里,眼角不知不觉染上一层笑意。然后“不小心”把旁边的抱枕掉在地上,借着捡抱枕的机会,偷偷捏了下陆鸣殊的脚踝。 第36章   陆鸣殊原本还在气恼,冷不丁被这么抓了下,整条腿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可脚踝还被人捉着、想动也动不了。   “陆少,你怎么了?”偏偏某人还明知故问,仰头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   模样太勾人了。   也挺会使坏。   陆鸣殊咽了下喉咙,不错眼珠地回望着。茶几底下,顾浔的指腹贴着他的脚踝、时轻时重地擦着凸起的骨节。   “没什么、就是后悔了。”陆鸣殊沉声说。   顾浔已经起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后悔什么?”   “不想吃饭了、也不看电影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接下来我得出差几天,好几天不能过来、不能见你,我会想得睡不着觉的。”   顾浔挑着唇角,没回答他那个回不回家的问题,而是问:“那陆少之前都是怎么睡的?”   这显然是句调侃,陆大少身边从来不缺暖床的,要睡不着那才是见了鬼了。   但他既然愿意拿这个话茬怼陆鸣殊,就代表这事儿有戏,还可以继续往下谈。   意识到这点,陆鸣殊感觉全身血脉喷张,连回家都有些等不及了,直接就想摁着顾浔,把人就地正法了。   被碰过的脚踝火燎了似的发着烫,陆鸣殊动了动腿,正要再哄几句情话:“我——”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圆圆!”徐楚河的大嗓门从电话里传出来,惊雷一样炸了陆鸣殊一跳,“有病吧你徐楚河,你家破产了还是你不行了?”   顾浔拍了下他膝盖,然后起身从沙发上走开了,看样子是去门外抽烟。   暧.昧不清的氛围就这么散了个干干净净。陆鸣殊心里烦躁得不行,始作俑者却跟个复读机似的叫着他的小名,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特么倒是把事情说清楚啊!”陆鸣殊也有点想抽烟了,但顾浔才刚出去,这人或许就是特意留空间给他打电话才避开的,他再跟出去恐怕会被误会成黏人。   而且还不确定徐楚河这个傻缺要说什么、适不适合被顾浔听见。   一番考量下来,陆鸣殊决定先忍着。   可烟瘾哪是那么容易就忍得下来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戒不了烟的人。陆鸣殊越想压着它、它就越百爪挠心似的缠着他。   “不说我挂了。”   “别啊——”徐楚河还在嚎,“时然、时然他把我拉黑了!”   草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结果就这?   陆鸣殊干嚼了一支烟,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用力揉摁着太阳穴,没什么力气地问:“然后呢?”   徐楚河有些茫然:“什么然后?”   陆鸣殊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时然拉黑你,然、后、呢。”   “从小到大,他拉黑你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   还特么把他小名给叫出来了,也不知道顾浔听没听见,真是丢死人了。   “这次不一样。”徐楚河抽抽噎噎的,听声音是真伤心了。陆鸣殊耐着性子问,“所以这次怎么了?”   “我……我那个……”徐楚河支支吾吾半天,觉得这事没脸说。可不说他心里又憋屈、又急,他打这个电话来就是为了让陆鸣殊给他拿主意的。   便闭着眼把事情交代了:“就前两天本来吧……我俩约好了上他家吃火锅去,结果我刚到,他就被他爸一个电话叫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等得实在无聊了,就在手机上找一个女明星聊.騒。”   巧的是,那女明居然正好和宋时然住一个小区,徐楚河以前睡过她一段时间,上下两张.小嘴都特别厉害,徐楚河觉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给那女明星发了地址,把对方喊来了宋时然家里。   刚开始他还记得那是谁的地盘,没敢太胡来,后来实在是被伺候得太舒服了,菁x糊了满脑子,飘飘然得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了,哪还记得什么克制,提棍就是干。騷话一句接一句:   “宝贝儿,你可真厉害。”   “一段时间没见,本事越来越好了,在多少人身上练过,嗯?”   “是我厉害,还是那些人厉害……”   那女明星是明艳挂的,上下都丰腴,也很会勾人,双腿缠在徐楚河腰上,媚眼如丝:“什么呀徐少,人家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是么宝贝儿,让我看看你心里怎么有我……”   徐楚虽然渣,脑子却不糊涂,他从来不会对人动心,更不会相信这些小情儿的情啊爱啊,爱不爱的不重要,身体.爽了就成。谁都可以是他的“宝贝”,但其实他谁都不宝贝。   酣战正.浓的时候,铁门嘎吱一声开了,是宋时然回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宋时然手里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徐楚河心里骤然一紧,怂得要命:“时然!时然你听我解释!”他想都不想立马从女明星身上下来,裤子还没穿好就着急忙慌地想和宋时然解释。“就我……我刚刚在等你,然后……”   “滚。”宋时然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时然,我……”徐楚河还要解释,偏偏那女明星还不知死活地缠上来,从背后贴上他的后背,娇滴滴怯生生地问,“徐少,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是谁啊……”   他是谁,他是我祖宗!   徐楚河一把将人推开:“你特么给我滚!时然你听我说——”   “你也给我滚。”宋时然指着门外,“立刻、马上,给我滚。”   ……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电话里徐楚河听着还挺委屈,“我当时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反正……反正就觉得无聊想找点事情做嘛。”   陆鸣殊简直没话说了。平时开玩笑说他满脑子菁x看来没冤枉他。   “然后他不是不肯听我解释么,我就想要不然就暂时回家,等过两天再过去,给他时间让他消消气。结果好家伙,等我第二天再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直接把家里密码都给换了,还把我电话微信拉黑了。”   “我在他家门口蹲了两天,愣是连个人影没瞧见。刚刚我又跑他公司去找人,你猜怎么着,公司里的人告诉我他丫的居然跑国外出差去了!”   “但我觉得他出差是借口,其实是为了躲我。圆圆啊,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换位代入一下,如果他是宋时然,这会儿姓徐的这溅人坟头草都得有两米高了。还能让他有狗命在这唧唧歪歪。   这就好像他亲眼看见顾浔和季辰羽在他面前搞。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容忍。   陆鸣殊语气凉凉的:“不怎么办、直接火葬场吧。”   “不是、至于么,我也没觉得我怎么了啊。”徐楚河渣得人神共愤,“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这个样子,至于气成那样么。再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嗐,就是一时冲动!大家都是男人嘛,这很正常!”   “而且我都跟他说了,他要是嫌沙发脏,我就给他换新的,要是觉得地板也不干净,我就找人把那地板撬了,重新铺新的,再不行就是直接把房子换了也可以啊!”   “所以我真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徐楚河语气恹恹的,脑袋都快愁秃了。 第37章   “呵呵,那您还真挺委屈啊。”陆鸣殊忍不住冷笑了两声。简直想给宋时然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不当场把人做掉,或者阉了也成,他可以帮忙递刀。   徐楚河没想到他是这态度,有点懵:“不是,陆圆圆啊、我亲兄弟啊,我以为你是最能懂我的,怎么反倒嘲讽起我来了?”   陆鸣殊心想,亲个屁的兄弟。   我特么懂个屁。   你特么就是个屁。   “草。”他心里烦得要命,到底没忍住烟瘾,推门走了出去。   顾浔这时候已经抽完了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视线盯着正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瞥了一眼,看见是陆鸣殊后,递过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陆鸣殊朝他笑了笑,然后在他身旁坐下,咬了根烟在嘴里。什么话也还没说,顾浔就已经懂了他意思,摸出打火机给他把烟点着了。   自己也又点了一根。   终于闻到熟悉的尼古丁味,陆鸣殊连抽了好几口,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混身都舒坦了。   他把垂在眼前、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往后抓了把,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问徐楚河说:“老徐,时然二十岁生日那天,在他家酒店办了个趴体,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啊!”办趴体这主意还是他想出来的,他能不记得么。   宋时然比徐楚河和陆鸣殊都小两岁,两人从小就拿他当弟弟哄,尤其是徐楚河,宝贝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谁要敢说他一句不好,徐楚河就敢跟对方拼命。   这么好的哥们儿过二十岁整生日,徐楚河当然想搞个大的。但他一个只会泡吧玩女人的大直男,想破头皮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最后很落俗套的弄了个趴体出来。   趴体办得很热闹,来了很多人,徐楚河还请了当时很火的一个女子组合过来助兴,宋时然高不高兴不知道,反正他自己玩得很高兴。   一高兴就容易喝多,一喝多必出事,这几乎是个铁律。但徐楚河傻人有傻福,事儿是出了,却是个香宴美事——   “那你还记得那晚你睡了一个人么?”   “昂。”徐楚河支吾了下,显然是没太想起来。他这些年睡过的人实在太多了,想得起来那才是怪事。   陆鸣殊提醒他:“你那晚喝得烂醉如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和睡的,只记得很爽、很舒服,以至于睡完念念不忘,还想要把这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找出来,让对方跟着你,记得吗?”   顾浔本来低着头,闻言抬眸扫了陆鸣殊一眼,但陆鸣殊也垂着眼,压根没注意到。   “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老子可惦记了她大半年了!”   的确是大半年,第二天醒来后徐楚河就去找酒店要监.控,想弄清楚昨晚和自己睡的人到底是谁。   他虽然醉的一塌糊涂,什么都记不清,但那种萧魂蚀谷的滋味却像刻在了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徐大少爷睡过那么多人,到那天为止还没有人能让他那么舒服,这当然得把人找出来,好好睡个够才行。   不凑巧的是酒店的监.控正好在那天坏掉了,没能拍到是谁把徐楚河送回的房间,自然也没能如愿找到人。   但徐楚河这个不要批脸的家伙对此很不甘心,甚至在朋友圈发了寻人启事,希望那“田螺姑娘”能主动现身,让他好好疼爱。   后来田螺姑娘真的出现了,还一下冒出来十多个。各个说的有模有样,绘声绘色,好像亲身经历似的。   偏偏徐楚河是真不记得其中细节,也就没法光听描述来判断谁是真谁是假。   要不怎么说徐楚河没节.襙呢,既然靠听的分辨不出来,那他就直接试,试完一个再试另一个。   花了半个月时间,把所有“田螺姑娘”都试了一遍,发现没一个对味的,全特么是假货。   徐大少爷觉得自己被骗了,非常不痛快,十几个人没一个讨着好不说,反惹了一身腥。其中一多半是明星,在那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我记得那时候时然还生了场大病,出国疗养了三个多月才回来。”徐楚河说。   “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后就和我生分了,对我爱搭不理的,好在没几天就恢复正常了,要不然我真要觉得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他跟前乱说话了。”   他三句话离不开宋时然,说着当年那个神秘的田螺姑娘,话题就又不知不觉转回宋时然身上去了。   陆鸣殊长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他们之间算不算孽缘:“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能对他说你什么才能让他不想理你?”   “这我哪知道啊,我就是猜测。不过后来我问过他,其实就是他那时候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谁都不想理,不是针对我。”   神特么不是针对你。   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真特么服了。   陆鸣殊撑着额角:“那你现在,还想找那个人么?”   “哪个?就我当年睡那女的啊?嗐,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就是天仙放到现在也老了,肯定么快那时候的感觉了,还找屁。”徐楚河说。   陆鸣殊:“……”   “行吧,你找个坑把自己埋了吧。要不然就直接去火葬场,好走,不送。”   “不是,好好的让你给我出主意哄时然呢、你突然说这个干嘛?”徐楚河无比纳闷。   陆鸣殊彻底不想说话了:“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就随便聊聊。”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陆续有不用值班的医生护士从他俩身边经过,朝他俩看一眼、点头打招呼。   顾浔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催他、也不说话。侧脸轮廓很好看,也有点陆鸣殊无法形容的、别的什么感觉。   就好像有人在他心上掐了一把,有点疼、有点酸,还有点软。   陆鸣殊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傻x到了。也不想继续听更傻x的徐楚河诉苦:“行了,我现在有事,之后帮你问问时然,先挂了。”   说完不待好友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然后从台阶上起身,朝顾浔伸出手,把他也拉了起来:“是不是等无聊了?”   顾浔摇摇头,眼带笑意:“没。讲完了?”   “嗯,就徐楚河那个傻缺。”陆鸣殊悄悄捏了捏顾浔的小拇指,说,“那我们去吃饭?”   “好。”   两人去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去吃的那家土菜馆,顾浔提议的。   土菜馆离医院很近,两人没开车,走着去。一路上陆鸣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和手机较劲,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刚开始顾浔以为他还在和徐楚河聊天,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视线“不小心”往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发现不是。   陆鸣殊登的是wb。好像是在回复什么评论。   顾浔发誓他真不是故意要看的,发现不是徐楚河后便迅速转开了视线,但还是瞄到了wb界面。本来也没想真的偷看什么,就是没忍住,心里吃味。 第38章   这个红灯的时间很长,顾浔手指搭在身侧轻轻敲击着,在红灯还有十多秒的时候,他心里忽然转过一个猜测。   “表情怎么这么严肃,还在为徐少的事情发愁?”   陆鸣殊咬牙切齿地戳着屏幕,头也没抬:“不是,就是碰见几个傻x,爸爸要教他们做人。”   在红灯跳转之前,顾浔替他拢了把额前的头发:“那就别理他们,走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不行,不骂得他们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我咽不下这口气。”陆鸣殊说,“这些黑子,他们居然敢说你演技差、说你肯定是靠金.主上.位的!看我不骂死他们!”   果然是这样。猜测被证实了。   顾浔心头颤了颤,语气放得更温柔:“圆圆、你不用做这些。”而且他演技本来就差,他们也没说错,他被骂也是活该。   “不行,我——”陆鸣殊话头猛地顿住,抬头瞪着顾浔,“你刚刚、叫我什么?”   顾浔假装看不见他脸上的错愕,视线微微下垂,漫不经心地问:“圆圆啊。徐少刚才不是这么叫你的么?”   “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我不能叫?”   后一句里的醋味已经相当明显了,陆鸣殊捂脸笑了下,有些无奈地说:“你听见了啊。”   顾浔偏了下头,也笑:“嗯。所以我能叫么,圆圆。”   陆鸣殊认命了:“……能。当然能。”   “嗯。”顾浔挑了下眉,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为什么叫圆圆?”   转过红绿灯再走数十米就是土菜馆,问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前后脚进了店内。   店里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包厢已经全部被订走,大堂内也没剩几个空位,最后还是服务员替他们找着了个靠近后厨的位置。   “因为我小时候特别挑食,三餐不肯好好吃,拿蛋糕饼干糖果之类的东西当饭吃,然后六岁之前就长得特别胖。”   陆鸣殊用热水淋洗了两人的餐具,用纸巾擦干筷子上的水渍。   “家里人都觉得我那样不行、得长废,我爸天天揍我、我爷爷也不大喜欢我,但我妈说我那样挺可爱的,圆圆的。”   “那天徐楚河也在,从那之后他就不好好叫我名字,一看见我就叫我圆圆。后来被我揍了一顿才消停了,但偶尔还是会嘴欠一下。”   特别是闯了祸、或者和宋时然有关的时候。他们仨从小一块儿长大,有祸一起闯、有揍一起挨,圆圆这个“黑称”,其实也是他们感情好的体现。陆鸣殊倒不至于真的生气。   就是这两个字现在被从顾浔嘴里喊出来,让他觉得有点丢脸。   可矛盾的是,他一方面觉得丢脸,一方面又忍不住和对方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   “你别以为我妈那样是溺爱我,其实不是的,她是那个家里唯一一个爱我不索求回报的人。”陆鸣殊笑了笑,说。   “除此之外,其余所有人对我的爱,都是要我付出相应代价的。要我爸爱我、我就得学钢琴、学小提琴,要懂事听话、要出口成章,要能让他在别人面前炫耀。”   “相比爱一个儿子,他更像是爱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艺术品。”陆鸣殊自嘲地笑笑,“后来我越长大越不成器,他就开始放弃我了。”   “至于我爷爷,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和我妈,我甚至想不起来他有没有对我笑过,他就像那种电影里的严肃大家长,掌握着一大家子的生杀予夺,和谁都不亲近,谁都怕他,我也怕。”   顾浔听得有些心疼。陆鸣殊长得那样好看,小时候一定更可爱,就是个小胖子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胖子。   他实在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舍得不喜欢他。   “没关系,我喜欢。”他伸过去胳膊,捏了捏陆鸣殊的手掌心。陆鸣殊怔了下,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这样做。   “嗯,我知道。”他莫名有些羞赧,岔开话题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点菜吧,我饿了。”   陆鸣殊仍像上次一样,只要了一个老鸭煲,其他菜都是顾浔点的。店里顾客虽然多,但上菜速度很快,两人等了没多久,菜就陆续上来了。   今天老板不在,掌勺的是他的二徒弟小丁。小丁和他师父一个姓,而且也是个体重快达二百斤的胖子,走进走出总是笑眯眯的。好些人都将两人当成亲父子。   他好像也和顾浔很熟,看见后者之后和老板一样,主动走过来打了招呼:“顾医生,今天来的时机巧,有猪油渣,待会儿叫服务生给你端一盘出来。”   顾浔:“多谢。”   “嗐,甭客气!这位是……”小丁师傅眯着眼朝陆鸣殊看了看,在认出对方时脸色变了变,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是陆、陆总啊。”   陆鸣殊朝他礼貌颔首:“嗯,我又来了,小丁师傅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丁师傅摆了摆手,然后说,“那什么,我先去忙了,您二位慢慢吃,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们。”   说着就脚步匆匆地跑了,跟背后有狗在追似的,还踉跄了下。   陆鸣殊看着他背影,摇摇头:“这个小师傅,还是冒冒失失的。”   而顾浔则看着他,同样笑得温柔。   不多时,就有服务生端着碟猪油渣送出来。   陆鸣殊好奇说:“我之前都不知道这里还卖猪油渣,菜单上也没写啊,算是隐藏菜谱吗?”   “不是,这个不卖的。”顾浔笑说。   “嗯?那怎么会有……”   “有些菜要放猪油才好吃,所以店里得时常熬猪油备着,剩下来的猪油渣就会被分给熟悉的食客们吃。”顾浔说。“不过我总是来的晚,所以难得才有机会吃到。”   他看陆鸣殊总是在喝汤,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他夹了块包浆豆腐。这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上次也点了,他记得陆鸣殊当时还挺爱吃。   “你好像对这一片很熟。”不仅是土菜馆里的老板和服务生,隔壁几家店的老板也都同顾浔认识,路过时都打了招呼。   “嗯,有时候值完班肚子饿、回去也懒得折腾、很累,就直接过来吃点东西,顺便散散心。”   “隔壁五金店老板和澡堂老板他们,和丁老板熟,宵夜基本都来这里吃。因为都是一个人过来,我们就经常拼桌,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这些人都挺大年纪了,陆鸣殊有点难以理解顾浔怎么会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   “五金店老板很爱下棋,吃宵夜也不忘带棋盘,就喜欢找人跟自己下一盘,我偶尔也会和他下一会儿。”   陆鸣殊把那块豆腐吃完了:“不会累么,工作一天,这么晚了还下棋。” 第39章   “不会,他们都很趣,听他们唠唠家常、聊聊天,是件很有意思、很放松的事情。”反正回去之后也是自己待在房间里,还要面对两个不喜欢他的室友。不如这里自在。   “澡堂老板还会唱黄梅戏、弹古筝,之前还在店里表演过,丁老板会把晚上没卖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免费吃,大伙儿就一边吃东西一边听戏,很热闹。”   顾浔看起来是真的挺喜欢这样的生活,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放的很温柔。陆鸣殊安静听着,仿佛能想象出他坐在位置上,听人聊天唱戏的样子。   “这个猪油渣空口吃也好吃,但我更喜欢把它加牛杂面里。”顾浔没再继续说店里的事情,用筷子拨了一些猪油渣进面里,搅拌了几下。   “啊。”陆鸣殊去探班那晚,他俩一块儿吃了面,顾浔也点了一碟猪油渣,他看人吃得很香,就也尝了一块,那味道、简直难吃的他想吐。   但今晚,他忽然又想再尝一尝。这里的猪油渣看起来好像比小面店的要好吃。   陆鸣殊捏着勺子,舀了几块进自己的面碗里,学着顾浔的样子搅拌了几下,然后牛杂汤泡着猪油渣,一起送进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垃圾食品吃多了的缘故,再吃这个东西的时候居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面汤解了猪油渣的一点腻,甚至意外的让陆鸣殊觉得有点好吃。   他不知不觉又舀了几勺进去:“这里的好像是比面店的好吃。”   顾浔轻笑道:“其实都一样的,但我也觉得这里的好吃。”   碟子里的猪油渣剩的已经不多,陆鸣殊不太好舀,他捏着勺子和碟子较劲,就是没想过要动一动手把碟子稍稍抬起来一点。顾浔就为他效劳了。   陆鸣殊很自然地接受了帮助:“嗯?”   “我爷爷以前也经常熬猪油,给我弄猪油拌饭吃,这里的猪油渣有爷爷做出来的那种味道。”   “不是说差不多么,怎么这里的就有爷爷的味道,别人家的就没有?顾医生也搞双标啊?”陆鸣殊挑了挑眉,揶揄地笑。   顾浔有一会儿没说话,默默地吃着面。   陆鸣殊感到有些奇怪,偷偷瞄了他一眼。   等到一碗面吃完,顾浔没再吃别的东西,而是拿了支烟出来,捏在指间、很慢地敲着桌面。   这是想抽烟了。但因为在室内,就忍着不抽。   其实像饭馆这种地方,根本不会禁止客人吸烟,大堂里这会儿就有好多人在抽,尤其是隔他们不远的一桌,一共六个人,五个在吞云吐雾,雾浓得脸都看不清。   但顾浔有时候就是喜欢坚持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原则,陆鸣殊为此难以理解。   “我第一次来这里吃东西的那天,是我爷爷的忌日。那时候我还没进宠物医院兼职,有一天晚上从郊区的墓园回来,脑子不太清醒,坐错了公交车,就到了这里附近。”   “恍恍惚惚走了一阵,发现了这家土菜馆,我本来没打算进来的,但店里很热闹,有人唱戏、有人叫好,还传出来很熟悉的、猪油渣的味道,我不知不觉就走了进来。”   当时已经过了营业时间,服务生差不多都下班回家了,店里之所以这么热闹,就是因为周围的许多店家都聚在一起。   店老板坐在门口的位置,听见身后的动静扭头看了一眼。“小伙子刚下班啊,不过店里没别的东西了,你要吃的话就给你简单整碗面可以吗?不收你钱。”   老板当时就已经很胖,但没现在这么胖,笑起来慈眉善目的。顾浔讷讷地点了头,在老板朝后厨走的时候下意识问了一句:“老板,有猪油拌饭吗?”   “猪油有,但米饭没了,要不我给你弄一碟猪油渣?”   ……   “那晚吃的就是一碗牛杂面和一碟猪油渣,临走的时候老板还给我装了一罐猪油,让我回去自己拌饭吃。”   “也是在同一晚,出土菜馆没多久,我遇上了盛泽轩,他拉着我去了他开的宠物医院。那时候我刚开始演戏,日子过得挺不好的,和从前的同学、朋友都断了联系。”   陆鸣殊心想,你现在过得也不怎么好啊。但他还是握住顾浔的手,故作轻松地说:“今晚是什么大型回忆日么?怎么我们都怀念起家人来了?”   然后问顾浔,“现在那个陆夫人,不是我妈,这个你知道吗?”   顾浔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还是点头诚实道:“嗯。”   豪门密辛是狗仔最爱跟踪报道的话题之一,陆家现任家主陆振赫、也就是陆鸣殊他爸的情史,当然也逃不过无孔不入的狗仔的窥探,成了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   据说陆振赫的发妻穆晴是他的大学同学,家境很普通,母亲是护士、父亲是企业的小主管,按说像她这样的家世,是入不了陆家的门的。   但彼时陆振赫年轻气盛,觉得爱情大过天,就是拼着不要家业也非穆晴不娶。   陆老爷子就陆振赫一个儿子,虽然对这个儿媳妇百般不满意,到底还是没拗过儿子,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后小两口度过了一段甜蜜美满的生活,甚至有营销号把他俩比作王子与灰姑娘,赚足了眼球。陆振赫也因此博了个深情的好名声。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童话故事不一定都有美好结局,两人结婚的第五年,穆晴生了一场重病,一年之后就撒手人寰。   更让人唏嘘的是,发妻病逝不足一年,陆振赫就转头迎娶了发妻的亲妹妹、自己的小姨子。婚后第二年生下了小儿子陆鸣荣。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因此有阴谋论者猜测是陆振赫出轨小姨子,气死了发妻。但没过多久这消息就被压了下去,那个营销号也销声匿迹,更多的营销号开继续为陆振赫塑造深情人设。   最离谱的是还整了个“替身梗撞进现实”的话题出来——因为失去了此生挚爱,所以移情到了与爱人有几分相像的妹妹身上。   这种爱你爱到找替身的剧情,狗血十足,有人为之感动不已,当然也有人完全不信。只是不管真相如何,网友总是健忘的,这件事渐渐被新的八卦所取代,基本没人再关注了。   只会在又看到陆鸣殊的风流韵事被八卦营销号报道时感叹一句:“陆振赫到底还是长情人,才会把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每次听到这种傻x言论,陆鸣殊都嗤之以鼻,完全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在今晚之前,顾浔其实也有几分信了那些传闻,觉得陆振赫至少是爱陆鸣殊这个儿子的,一边无底线的宠着、一边把手底下很重要的品牌交给他做、对他寄予厚望。   却原来不是。至少不是大家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怎么了阿浔,怎么这个表情,心疼我啊?”陆鸣殊从他手指捏到掌心,是个不轻不重、近乎调晴的力道。   顾浔没吭声,默认了这句心疼。“不用心疼,我过得没那么差,”陆鸣殊说,“至少你看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关键是还有你。”   他看着顾浔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阿浔,你没有爷爷了,我也没有妈妈了,但我们现在有彼此,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了。”   家人。   顾浔的心理防线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在此之前他想都不敢想,可陆鸣殊却那么自然的跟他说:“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怎么可能不感动、不心动。   他回握住陆鸣殊的手掌,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嗯。” 第40章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住,顾浔解开安全带:“那我先上去了,开车小心,晚安。”   陆鸣殊“嗯”了一声,与此同时也把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解了。顾浔顿住推门的动作,狐疑地看着他,陆鸣殊却先他一步下车,绕着车头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怎么……嗯……”没待顾浔再说什么,他已经拉开车门,伸手推了顾浔一把。紧接着整个人压了上去,在顾浔喉结上嘬了一口,低声问,“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两个人贴得很近,陆鸣殊温热的吐息拂在顾浔的脖颈间,让他忍不住呼吸加重。“嗯。”   陆鸣殊改用鼻尖蹭他的喉结:“可是我明天就得出差了,要好几天不能回来。”   顾浔又“嗯”一声。   陆鸣殊委屈地蹙眉:“你不会想我吗?”   顾浔将他散落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捧住他半边脸:“想。”   “想为什么不跟我回家?”陆鸣殊今晚大概是和他的喉结过不去了,蹭完之后又开始咬,很轻的一口、一口、再一口,“跟我回去吧,好不好、阿浔……”   被咬住咽喉的猎物连吞咽都不敢用力,却还是坚持着:“不好。”   “为什么不好,那什么时候才能好?你是在怕我对你做什么吗,阿浔……”   顾浔箍着他的腰,艰难道:“反正、现在不好。”   陆鸣殊便伏在他胸口笑,满脸无奈地说:“那好吧,我想我知道答案,因为我还没通过试用期,是吧?”他坐起身,退了两步从车厢离开,朝顾浔伸出手。   顾浔将手掌递过去,陆鸣殊一用力,将他也拉了起来。两人肩膀撞在一起,陆鸣殊借着这个贴近的动作将他抱住。   “别怕,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的,所以下次可以考虑答应一下试试吗?”   这是个一触即分的拥抱,之后陆鸣殊松开手,绕回驾驶室:“回去吧,我看着你上去,晚安,宝贝儿。”   因为这声称呼,顾浔瞳孔微张、脸蓦地红了。陆鸣殊看在眼里,止不住地笑。   顾浔被笑得不好意思,什么话也没说就真的上楼去了,背影里都带着窘迫。陆鸣殊因此笑得更大声,“别害羞啊宝贝儿。”   没过几分钟,12楼的灯亮了。陆鸣殊抬头望着那扇窗口,那里的窗帘被拉开半扇,顾浔出现在窗口,也在朝下望着。   陆鸣殊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发过去一条消息:“看见你了,那我走了,晚安,记得想我。”   等了足有三分钟,顾浔也没回。人却仍站在窗口。   陆鸣殊笑了笑,启动车子,真走了。   开到路口时想起答应徐楚河的事,连上蓝牙耳机,给宋时然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久才被接通,宋时然的声音里透出很重的疲惫:“喂,鸣殊哥。”   陆鸣殊开门见山:“这次真打算把人丢垃圾桶了?”   宋时然默了默,过很久才说:“我不知道。”   “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陆鸣殊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说你喜欢谁不好,怎么非得喜欢这么个渣呢?你连他都看得上,死心塌地喜欢这么多年,那怎么就不能喜欢别人?”   宋时然喜欢徐楚河,从十五岁到现在,喜欢了十年。但也许更久。只是陆鸣殊是在对方十五岁那年知道的。   当时是高中的某个暑假,陆鸣殊不太能记得起是高一还是高二,只记得那天特别闷热,他们仨在徐楚河家打了一上午加一中午的游戏,打累了,就在客厅睡了一觉。   徐楚河和宋时然直接睡在地板上,陆鸣殊讲究,嫌铺了绒毯的地板还是硌人,就一个人睡在沙发上。   陆鸣殊睡得并不好,做了个噩梦,热醒了。睁开眼便看见更具冲击力的一幕——宋时然侧着身,在亲吻徐楚河的脸。   他当时太震惊了,没忍住发出了声音。宋时然猛地转过头看他,眼底满是惊慌失措,带着乞求的朝陆鸣殊摇头。   而徐楚河本人却睡得像头猪,对发生在客厅里的一切无知无觉。   两人后来就这件事进行过交流。那时候的陆鸣殊已经在半年前意识到自己的性向,并且接受度良好,所以压根不觉得男生喜欢男生有什么不对,他惊诧的只是自己的一个好友竟然喜欢另一个好友。   是宋时然居然会喜欢徐楚河。   宋时然多好啊,长得好看、性格好,成绩也好,什么都好,但这么好的宋时然,居然会喜欢徐楚河这个渣!   这特么就跟嫦娥会喜欢猪八戒一样离谱。陆鸣殊简直没法接受。   而冷静下来的宋时然对他说:“鸣殊哥,求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保证从今往后会藏好自己的心思,绝对不让别人看出来。”   可陆鸣殊冷静不下来:“这个别人也包括他吗?”   那是宋时然第一次抽烟,他指间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对着夜色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轻声说:“嗯,包括。”   “为什么?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说?”陆鸣殊不太赞成。   宋时然苦笑着摇摇头,过很久后说:“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会说、也许一辈子不说。”   他那时候也就是个没成年的小男生,一辈子对他来说其实还太遥远了,但他却说的很坚定、也很无奈。   “鸣殊哥,他是个直的,暑假前我还看见他跟校花在小树林里接吻呢。我们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就知道骗小姑娘和他牵手了。”   “如果被他知道我喜欢他,你也能想象得出会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就挺好,所以求你别说。”   那个时候的宋时然看起来太可怜了,以至于陆鸣殊虽然心里很不爽,却还是答应了他,替他隐瞒了夏日午后的那个吻。   这一瞒就是十年。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徐楚河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宋时然却还固执地等在原地。   “所以时然,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别再跟我说他小时候保护你、为你揍小屁孩的事,   那特么根本不值得你记这么久!”要这么说起来他也没少帮时然出气,怎么时然偏偏就看上了徐楚河这个渣。   电台里在放一首旋律很悲伤的情歌,前面的汽车不知道在做什么,红灯转绿灯了也迟迟不动,陆鸣殊烦躁地按了一通喇叭,朝电话那头的好友喊:   “他就是个满脑子装着xx的老畜生,当初保护你不也是因为把你当成了个好看的小姑娘吗?”   “所以如果你不跟他说明白,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宋时然当然明白,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正因为这样,他才更不敢说。   说了恐怕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徐楚河排斥同.性恋,他不止一次听对方这样说过。   他声音里又带着点恳求:“鸣殊哥……” 第41章   “别叫我,我真是草了,你说你图什么啊宋时然,你跟哥说,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哥给你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他好的!”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比徐楚河这个渣好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哥分分钟给你找一百个。”   陆鸣殊自己也是个渣,但操心宋时然是真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不是只有徐楚河拿他当弟弟疼的。陆鸣殊见不得他这样。这口气憋了十年,宋时然不疯,他却先要疯了。   “不一样的。”宋时然说。   陆鸣殊紧逼道:“哪不一样了?”   宋时然便不吭声了。   陆鸣殊耐着性子等他,但心里知道今晚的谈话又只能是不了了之了。宋时然能忍着一份喜欢十年,要比耐心,他怎么可能比得过对方。   电话一直没挂,两人也一直谁也不说话。一直到陆鸣殊快到家时,宋时然竟然先开口了:“我不知道,但我、还想再试一试。如果这次不行,我就不喜欢他了。”   陆鸣殊把车停进车库,点了一支烟,坐在车里默不作声地抽。宋时然那边也在抽烟,陆鸣殊一路上只听见打火机吧嗒吧嗒的声音。   “你在哪?”他问。   宋时然说:“在另一套房子里,去年新买的,他不知道。”   “我就知道。”陆鸣殊笑笑。“这次学乖了,还知道给自己找个窝了。”   这人每次被徐楚河那个老畜生伤透了心,就会找个什么出国修养、出国旅游、国外出差……的借口躲起来。   地方说的很远,可哪次也没真的出去过,就一直在A市待着、看徐楚河为自己上蹿下跳。等到徐楚河蔫了,他自己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就“回来”。   “我看原来那套你也别回去了,要不然每次看见都觉得膈应。”   宋时然很轻地“嗯”了声,过了一会儿说,“但那套房是他送的。”   陆鸣殊今晚骂的脏话比他这一个月加起来的还要多。“草了宋时然,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哪天送你坨屎,你是不是也感恩戴德的接着然后觉得香?”   “他可特么和人在你家里乱搞,就这样你还想留着那房?”   宋时然又不说话了。   “算了,你爱咋咋地吧,我懒得管。”陆鸣殊头疼得厉害,“你也别在家藏着了,我明天去Y市出差,要不要一起去?办完正事哥带你去泡温泉,暂时把那老畜生忘了,成不成?”   宋时然这回没和他唱反调,说:“成。”   “那明天十点,机场见。多带几件衣服,我们得在那待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嗯。”   谈话到这里差不多就该结束了,反正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陆鸣殊于是说:“那先不说了,你早点睡。”   “嗯。”宋时然应道。紧接着又赶在陆鸣殊把电话挂断前问了句,“对了鸣殊哥,你还和那个姓顾的演员在一起吗?”   “嗯。”他发现宋时然对顾浔有超乎寻常的关注度,以往他有过那么多情人,也没见对方说什么,这回却已经问过好多遍。   大概是真的怕他玩过了。   但他没觉得比起其他情人,顾浔有什么特殊。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他甚至没把那人当“情人”,不过是一件膈应人的玩物。   果然,宋时然说:“鸣殊哥,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他,差不多就收手吧,相信我,当你的视线在一个人身上落下的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个人,再想将目光收回就做不到了。”   陆鸣殊嗤了一声,知道宋时然这是又把他和顾浔代入自己跟徐老畜生了。他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后说:“我有分寸,你别担心。”   在徐楚河急得团团转,一心期待着好兄弟帮他找人、替他说好话的时候,好兄弟本人已经把宋时然拐到了Y市。   白天陆鸣殊要谈项目,宋时然就一个人待在酒店睡觉、看书,晚上再一起去喝喝酒、吃吃东西。   陆鸣殊也说过让他别整天闷在酒店,让他出去逛逛,宋时然一边点头答应、一边照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本身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平时跟着陆鸣殊他们泡吧蹦迪,不过是因为有人喜欢,而他喜欢那个人。   项目谈的很顺利,第四天时顺利敲定,陆鸣殊终于有时间履行自己的约定,带宋时然去泡温泉。   “unbelievable!”“unbelievable!”“good!”……温泉是室内的,陆鸣殊姿态闲散地靠在汤池边上,垂着眼睛打游戏。   宋时然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忍不住问:“鸣殊哥,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消消乐这种游戏?”   “那我应该喜欢什么游戏?”已经不止一个人这样问他,陆鸣殊抬了下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不喜欢打打鲨鲨。”   宋时然:“……”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和.平”两个字怎么写了。   “你手机响了。”陆鸣殊说。宋时然很轻地“嗯”。   陆鸣殊:“还是不接?”   宋时然:“不接。”   他这电话从两人吃晚饭开始就响个不停,但宋时然既不接、也不摁掉,更没有开静音,就是放在一边,看着它响。   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陆鸣殊觉得自己能揣摩到那么一点——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对方或许还是在意自己的。   陆鸣殊小时候傻,也干过不少这样的蠢事。但有什么用呢,不在意他的人照样不在意,甚至会觉得他麻烦、不懂事。   不过宋时然或许比他幸运一些,起码徐楚河的“诚意”在。“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已经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了。”陆鸣殊说。   从小到大徐楚河都很害怕宋时然生气。他生气时不发脾气不骂人,就是安安静静待着,谁来了也不理,给你整冷暴力。   但徐楚河偏偏很吃这一套,每次都急得像丢了老婆似的。   “然后呢,有什么用呢。”宋时然自嘲地笑笑。   陆鸣殊把手机搁到旁边的小茶几上,身体整个浸到池子里面,只露出一颗脑袋:   “然后你就应该让他知道你的心意试试,不然你总不能真的这样一辈子吧?”   “以后他家里娶老婆,外面养女明星女网红,私生子一大堆,你跟在后面帮忙擦屁股?”   “或者当他儿子女儿的干爹?结婚时还要给他当伴郎,替他挡酒,送他俩入洞房,何必呢?就爱给自己心上扎刀?”   宋时然想了想,忍不住笑了。按徐楚河那尿性,这太有可能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做这个干爹。   “时然,我觉得你哪都好,就是眼太瞎,你……”陆鸣殊还想再劝几句,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第42章   打电话过来的人居然是顾浔。这可太难得了,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人还是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陆鸣殊瞬间心情大好,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放软了。张口就是一句腻人的情话:“喂,宝贝儿、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想我了?”   顾浔不说话。陆鸣殊又“喂”了几声,怀疑是这里的信号不好,从耳边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没断、正在通过中。   “怎么了阿浔、怎么不说话?”他语气变得有些急。   “别这么叫我。”顾浔突然出声。   “嗯?为什么?你难道不是我宝贝么?”原来刚刚是吃醋了了。陆鸣殊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松了一口气。   顾浔顿了顿,说:“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把我……”他说不出后半句话,陆鸣殊替他接上了,“把你当成我以前那些情人,是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着,顾浔没否认。   陆鸣殊轻笑出声:“阿浔这样想我有一点难过,但自己做过的孽自己受着。阿浔,我以前的确有过很多情人,可我只喜欢你一个。这话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现在再说一遍。”   “我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谈过感情、更不会叫他们宝贝,我的宝贝,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你相信我,好不好?”   “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那我以后就不叫。也不是,”陆鸣殊笑道,“我在心里偷偷叫。”   顾浔:“……”   比厚脸皮他比不过陆鸣殊,沉默了一会儿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明了自己这个电话的来意:“给你拍了段小灰的视频,你没回我消息。”   “小兔子又想我了啊?”陆鸣殊语带笑意,“但我不想兔子,我想你。待会儿我们视频好不好?好多天不见了,很想你。”   顾浔很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直球,顿了几秒后说:“嗯,什么时候?”   “等我回去房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吗?”   “好。”   陆鸣殊这边已经挂了电话,宋时然那里却仍不消停。   大约是受不了别人家“恋爱的酸臭味”,宋时然站起来、裹上浴袍,离开了汤池。边往外走、边接起了电话。   这是终于愿意理一理老畜生了。   陆鸣殊又泡了会儿,宋时然迟迟没回来,他一个人不免有些无聊,忽然就想到了顾浔答应的那个视频电话。   其实何必等回酒店呢,现在就是个好时候啊,一边泡温泉、一边撩拨猎物,就不信顾浔这狗东西还把持得住。   视频请求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起,前几秒画面很暗、屏幕剧烈地抖了一阵。之后顾浔的脸才终于出现在屏幕上。   他大概从来没有和人打过视频,一上来就是个怼脸的死亡角度。但长得好就是有优势,怎么拍都好看,脸都快贴着屏幕了还是好看。   不得不承认,这人真的长了张赏心悦目的脸。   “怎么……”他想问声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拨视频,但后面所有的话都在视线对上屏幕时消声了——   刹那映入他眼帘的不是陆鸣殊那张脸,而是一截莹白的脖颈,紧接着镜头向下,露出氤氲着热气的半具身体。   陆鸣殊头发仍旧没扎,一半浸没在水里,一半搭在肩头。之后镜头很有技巧性地停在左肩上,修长的手指抚在圆润光滑的肩头,撩拨着半湿的头发。   身上湿漉漉的,数滴水珠顺着人鱼线隐没在某个引人遐想的地方。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画面还不够具有冲击性,陆鸣殊又鞠了一捧水、缓缓浇在肩头。蒸腾起的热气逐渐让画面变得有些模糊。   顾浔咽了下喉咙,下意识去擦屏幕,手指快要碰上屏幕时才猛然顿住——   我这是……在干什么。   “阿浔。”画面里终于出现了声音。陆鸣殊的嗓子被热气裹着,微微哑着,听起来很有些低沉磁性,和他平时说话的声音有很大的不同。   空调温度好像打高了,顾浔觉得有些热,忍不住解开了胸前的两粒扣子。   画面抖动了一下,镜头从肩膀移到了胸口,“阿浔,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顾浔本来就还沉浸在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回不过神,这会儿更是要疯了。   心爱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对着自己诉说渴念,将身体毫不避讳地呈现在自己面前,而他却半分触碰不到。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发疯的吗?   顾浔想象不出,也没有心思再想。   他想喝一口冷水润润嗓子、想浇灭心底的那捧烈火。但手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连杯子都拿不起来。   而陆鸣殊的手掌慢慢下移,在自己胸口上缓慢地打着圈:“阿浔,你理一理我啊……”   顾浔手指死死捏着手机,不可能理陆鸣殊。而后者看起来也没真的想得到什么回应,手指继续向下,没入了水中……   陆鸣殊这是在……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在电话里……   乍然惊起的念头让顾浔的呼吸倏地滞住,不敢继续往下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想。   水面荡得越来越厉害,陆鸣殊压抑着声音,低声叫着心上人的名字:“顾浔、阿浔,顾医生……”   不可能再忍住的。   这怎么可能再忍得住。   顾浔急步走到门口,将门上了锁,又回到办公桌后面……   他明知道是陆鸣殊在故意招惹他,却还是难以自控地一步步走入那个深渊。   粉身碎骨也好、万劫不复也罢。在这一刻。顾浔什么都不想管了。   他闭着眼,想象着水下的画面,呼吸乱了、重了。   陆鸣殊轻笑着:“阿浔,把你交给我好不好?只给你一个人好不好?”   “不准说不喜欢、不准拒绝,我想要你,阿浔……”   “我要把你抱起来,压在墙上,咬住你的后颈,在上面打上我的标记,从此以后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顾浔,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浑话一句胜过一句。   但这和顾浔想的不一样。他们似乎都想着对彼此做这件事。   不过这不妨碍他因为陆鸣殊的这些话而止不住地战栗、兴奋。他喜欢陆鸣殊描述的这些画面。   他同样想这么对陆鸣殊。   想了千百次,想的如果让陆鸣殊知道他脑子里的那些念头,估计会害怕。   “阿浔、我要你,把你给我……”   而陆鸣殊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引诱他…… 第43章   “阿浔喜欢这个视频电话么?”陆鸣殊呼吸还有些不稳,脸上是长时间浸泡热水而泛起的红。当然或许还要再加上点别的什么原因。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从汤池里起来了,躺在旁边的软榻上喝红酒,姿态闲散,心情看着很不错。   他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但其实屏幕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   “别害羞啊阿浔,为什么要把镜头遮住,我想看你、让我看看你。”   然而顾浔怎么可能会给他看呢,他手掌盖在镜头前,紧抿着唇,打定主意绝不给陆鸣殊看见自己。   在办公室里做出这种事,顾浔已经没脸见人了,更别提陆鸣殊这个罪魁祸首还用这种语气揶揄他。   “好了好了,知道我的宝贝脸皮薄,不逗你了。”顾浔的反应成功取悦了陆鸣殊,他笑得不行,“顾医生是第一次在办公室做这种事吧?”   说着不逗了,下一句又是没正经的。顾浔心里气恼,脸又沉下去三分,酸溜溜地说:“想必陆少是老手了。”   也不知道和之前那二三十个情人都玩了些什么手段,不过看这人熟练的程度,应该不会比刚刚逊色。   想到这里,顾浔脸色越发不好看。   “啊。”陆鸣殊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摸了摸鼻子替自己解释,“我说没有阿浔会信么?”   顾浔冷冷道:“不信。”   陆鸣殊苦笑了下:“真没有,我和他们,我就是发.泄下,男人么,阿浔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顾浔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有些小肚鸡肠,耿耿于怀陆鸣殊的那些情人。   明明这个人现在已经是他的了,他心里却还是过不去、还是会想着。嫉妒着。   比得到这个人前更甚。   “所以我怎么可能和他们玩这些,只和你、只有你。”陆鸣殊深情款款地说,“只将把柄交给你一个人。”   把柄自然指的是刚刚那通视频。“我没有录屏。”顾浔终于松开手,通过镜头直视着陆鸣殊。   他脸上神色还是很不自然,但看着陆鸣殊的目光却认真而坚定。   他在向陆鸣殊证明,自己绝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伤害他的事情。   陆鸣殊心口窒了下,他忽然有点不敢去看这双眼睛。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还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人,却被这道坦荡深情的目光被逼得差点丢盔弃甲。   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他很快收敛起心绪,俯身在镜头上亲了一下:“为什么不录,我身材不好么,阿浔不喜欢么?”   这特么什么虎狼.之词,顾浔额角隐隐作痛。“陆少不怕也弄个什么门出来么?”   “不怕。”陆鸣殊回得没有半点犹豫,“只要是为你做过的事、任何事,我都不怕,也不后悔。”   太犯规了。   其实心里知道这些不过是陆鸣殊张口就来的情话,他可能对着费尔清说过、对着许嘉译说过、对着所有跟过他的情人说过……   是当不得真的。   然而顾浔还是信了。   酒店那晚,他对着陆鸣殊点头的那刻,就注定着他会一败再败、彻底向这个人臣服。   “陆鸣殊,我等着你后天回来。”顾浔说。   陆鸣殊挑眉笑了下:“嗯,然后呢?然后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说出来、阿浔,我想听。”   错了。   是我想对你做什么。   但说出来会吓到你。   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说,只能对着你直接做。   到时候你想逃也逃不了。你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笑。   会……哭都哭不出来。   顾浔心想。   他咬了下腮帮子,从肺腑里呼出一口浊气:“陆鸣殊,马上就是我生日了,我等你回来。”   说完这句,便直接撂了电话。   陆鸣殊对着断掉的通话记录,有一瞬的哑然。这是敢挂我电话了?   但他没觉得怎么生气,反而莫名其妙笑了起来。然后明知故问地给顾浔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这是问我要生日礼物的意思么?   ——虽然我已经提前准备好惊喜了,但是没关系,阿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会满足。   ——所以阿浔想要什么,想要我回来做什么?   ——怎么不说话,还在害羞?   顾浔一直没有理他。   “怎么了,怎么笑成这样?”宋时然终于打完了电话,从外间进来,奇怪地看他。   “没什么。”陆鸣殊从软榻上站起来,“还泡么,不泡的话回去?”   宋时然心情似乎也乌云转晴了:“回去吧。”   顾浔的生日在8月23日,处暑这天。距离陆鸣殊从Y市出差回来仅隔了一周。   这期间两人只见过两次面,每次没超过半小时,就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吃顿饭。   陆鸣殊手里谈了新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公司离宠物医院又远,来回都得快两个小时。也就只来得及一起吃个饭,再想做点别的什么那是想也别想了。   那晚温泉汤池里的那个电话,谁都没提起过,就像夏夜里一个充满绮念的梦,只适合刻在心里、不必拿出来说。   “宝贝儿,明天中午我有饭局,可能没法过去陪你,但晚上我肯定在,就是天塌下来我都会在,你别生气行不行?”顾浔生日前一晚,陆鸣殊在电话里哄人。   宝贝不宝贝这个问题,自从两人开诚布公谈了一次之后,顾浔就没再怎么抵触了,随他叫。陆鸣殊得了允许,叫得格外顺口,左一个宝贝、又一个宝贝,名字是不肯好好再叫了。   顾浔刚洗完澡,头发半湿的耷拉在额前。他眼窝很深,垂着眼睛半掀起眼皮看人的时候眼眸显得尤为深邃。“有事你就忙,没关系。”   他现在不觉得陆鸣殊拿他当床半了,更像是直男哄自己爱生气的女朋友。他想陆鸣殊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他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人。心里都快气笑了。   “嗯,我知道,但我心里过不去这关,咱俩在一起之后头一次给你过生日,我居然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一想这个心里就窝火。”陆鸣殊说,表情也确实懊恼。   “但是我给你准备了个大惊喜,你肯定会高兴的。”   顾浔收到陆鸣殊这个所谓的大惊喜是第二天十点差五分。他当时正在给新租的房子做大扫除。   租房是临时起意,公司提供住宿,虽然和室友相处得不太愉快,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搬走。反正除了拍戏之外,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宠物医院,公寓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他对此没多大的要求。   但现在和陆鸣殊在一起了,陆鸣殊要让他跟着自己回家。那他呢,他总不能有一天把陆鸣殊带去公司的公寓吧?   且不说会不会撞上两个室友,到底人多眼杂容易惹麻烦。   搬出去是迟早要考虑的事情。   也正巧盛泽轩有个朋友想出租名下一套房产,就友情价租给了他。   前天刚签完合同、拿到钥匙,盛泽轩特地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有时间搬家。   顾浔东西不多,要搬的也就是些衣物鞋子之类的,两个行李箱就装完了。这两天主要就是打扫打扫卫生,房子挺多年没住人,落了许多灰。   但租房的事情他没提前告诉陆鸣殊,就是想在今天给对方一个惊喜。如果陆鸣殊愿意,他今天就可以把他带回家。   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接吻,可以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打游戏,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只是两个人待着。   陆鸣殊说他们是家人,那这里就可以是他们的家。   只要陆鸣殊愿意。   经纪人刑姐的一通电话将顾浔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他当时已经放下手里的抹布,正在查两张卡里的余额,计划着什么时候可以把这里买下来。   “顾浔,你马上过来一下公司。”电话里经纪人语气很冲,明显是在忍着火。不待顾浔开口问一句,便直接撂了电话。   顾浔在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还是换好衣服,走到附近的地铁站,赶往公司。 第44章   经纪人直接在老板的办公室等他,一同的还有老板本人。除此之外,刑姐旁边还站了个穿着深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   是张很陌生的脸,顾浔从来没有在公司见过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明星,倒像是个混迹职场的精英男。   顾浔皱了下眉,一丝疑虑掠过心头。   他和三人打了招呼,老板跟经纪人从他进门开始就没拿正眼瞧过他,鼻孔朝天地朝他哼哼了声。   倒是穿西装的男人主动向顾浔伸出了手,礼貌道:“顾先生您好,我叫赵和安,是谨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授陆鸣殊陆先生委托,负责处理您此次的解约事宜。”   顾浔紧皱着眉:“解约?”   赵和安颔首:“是的顾先生。”   刑姐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冷笑道:“做什么一副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顾浔啊顾浔,我以前倒真的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顾浔对解约的事完全不知情,陆鸣殊压根没有和他提过一个字。不过他很快想起对方之前在电话里提到过的“生日惊喜”,说不定就是这个。   “真是做着不要脸的事情还要给自己立个牌坊,我当你是真有多有底线,叫你跟制片人喝杯酒都不乐意……”   刑姐还在骂,顾浔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撑着额角用力摁了摁,然后朝赵律师说:“抱歉,能让我们单独谈一谈么?”   赵律师始终维持着礼貌的淡笑,闻言又点点头:“当然。那我在外面等您,如果有需要的话,”他犀利的目光透过两片薄薄的眼镜片落在经纪人和老板身上,意有所指道,“您可以随时找我。”   “多谢。”门在身后吧嗒一声被关上,顾浔转过身,面对着老板和经纪人,“解约的事、我并不知情。”   没有律师在场,刑姐的言语更加不堪入耳:“不知情?哈哈哈,你骗鬼呢吧!要不是你给陆鸣殊吹耳边风,他能主动找人来给你谈解约?”   “你以为你们什么关系啊?难不成他陆大少爷突然发现你是他命中真爱啊?得了吧,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啊,能驯服陆鸣殊这种风流少爷?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平时装清高也就算了,现在都爬上陆鸣殊的床了,还跟我在这儿装呢?你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顾浔,当年要不是公司拉你一把,你爷爷能又多活一年、你能给他买得起墓地?”   “你说你这不答应那不答应的,公司有非勉强你做什么吗?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吧?你倒好,背后有大靠山了,就哄着人来对付我们?”   “好家伙,直接整一个律师团队过来,牛x啊、能耐啊!攀上高枝了不起了啊!”   经纪人是真气坏了,什么话恶毒她骂什么,甚至把顾浔爷爷的事拿出来说。   从某些方面来说,公司的确是拉了顾浔一把。他入圈是大三那年的暑假,当时他和同专业的另两个男生在某家宠物医院实习,被正巧过来给家里的猫做绝育的刑姐一眼看中。   刑姐在医院雷打不动地待了三天,给顾浔画了个谁听了都会心动的大饼。连一起实习的同学都开始跟着刑姐劝顾浔去试试。   然而当事人自己却不为所动。顾浔一点都没有想成为大明星的想法,他只想踏踏实实做一个宠物医生,他很喜欢这种每天都和小动物打交道的生活。   怕刑姐干扰医院的正常营业,顾浔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她。刑姐见实在劝不动,便只好放弃了,不过临走时塞了张名片给他,说万一哪天改变主意,可以按着上面的信息找她。   如果不是爷爷突发重病,那张名片最后可能就会被顾浔丢进垃圾桶。   爷爷的身体其实一直不大好,近两年尤甚。爷孙俩相依为命近二十年,在顾浔大学之前,几乎全靠爷爷在工地打工负担开销,早把身体累垮了。   但顾浔并不知道爷爷的肾脏出了问题,糖尿病引发的急性肾衰竭,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最终转成了慢性。   顾浔在外地念大学,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去,被爷爷瞒了一年多,直到那年实习结束,正好碰上爷爷发病。   肾衰竭要做透析,一周三次,一千多块钱,这对当时的顾浔来说无疑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他实习一个月也就够做一周的透析。   他平时也做兼职,但花钱速度远远快过他赚钱的速度,攒的那点钱很快就被用光了。透析就是个无底洞。   顾浔和爷爷说他不念书了,出去打工赚钱。爷爷以死相逼,说顾浔如果敢退学,他就马上撞死在顾浔面前。   顾浔没办法,只好放弃了那个念头,那时候说是穷途末路也不为过。也就是在那时,他突然想起了被随手丢在书包里的那张名片。   那时候的顾浔还是个大学生,面对着厚厚一叠的合同,根本无从分辨那到底是个大饼还是个大坑。   再者,爷爷重病,他即便知道那是个坑,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只要公司能给他拿一笔钱出来。   但爷爷最终还是没能撑多久,顾浔用一份长达十年的卖身契,只换了爷爷多陪他一年。   “……你以为陆鸣殊能真的喜欢你?他不过是觉得新鲜,等他玩腻了,就会像丢掉一条狗那样丢掉你!”刑姐骂得越来越难听。   “你看看他前面那些情人,不管多喜欢的,玩腻了这样丢。不过你应该也不在乎吧,抱着陆大少爷这条粗大腿平步青云,以后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费尔清了,自然看不上公司给你的这些……”   “算了,别废话了。”始终没开口的老板打断经纪人的谩骂,沉着脸看向顾浔,“签吧,签了赶紧走吧。我们公司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神。”   顾浔的嘴唇抿成一道缝,面庞线条坚毅,他看也没看桌上的文件,对板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不签。”   “不签?陆大少爷钱都打进公司账.户了、大律师都在门外等着了,你说你不签?”刑姐冷笑道,“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白莲花装几回就够了,装多了就没意思了,顾浔,你连床都爬了,还有什么不敢认?” 第45章   陪合作商吃过饭、将人送走后,陆鸣殊交代秘书:“小王,我下午不过来公司了,有事没事都别给我打电话。”   秘书一边点头:“好的陆总。”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说的好像您平时下午在公司似的!还不是天天看不见人影!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到老陆总面前搞你的状去了!   但陆鸣殊对此一无所知,他急着去见自己过生日的“恋人”。——饭桌上他就收到了顾浔发过来的定位,是个小区。顾浔说在那里等他。   陆鸣殊心里喜滋滋的掠过许多想法,他觉得自己给顾浔送了这么大一份礼,顾浔这是准备回报点什么。   比如洗干净了等他弄。   陆鸣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可能,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一路疾驰着到了小区,而顾浔早就站在门口等他。   这人半点没有当明星的自觉,大热天的下午,就这么明晃晃的站在太阳底下,连个帽子、墨镜都没戴,也不怕晒黑。   “宝贝儿,怎么突然搬家了?也不提前告诉我……”陆鸣殊停好车走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也不管旁边保安亭里的人有没有在往他们这边看。   顾浔躲了一下,脸上神色挺严肃,问他话也不吭声。   陆鸣殊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而顾浔现在的表现其实是在紧张。——生日当天把情人带回家,心里不可能没想过那档子事吧!   而且他俩“交往”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事儿怎么的也得提上议程了。两个月,换以前他情人都已经换了个新的了。   “走吧,先回去再说。”顾浔语气冷淡地说。   陆鸣殊挑了下眉,跟在旁边,一边抱怨公司事情忙,一边同顾浔道歉自己来晚了,哄人高兴。   “嗯?怎么不说话?房子什么时候买的、其实我早就想让你从那个公寓搬出来了,就是怕你不高兴。”陆鸣殊说。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顾浔偏脸看了他一眼:“不是买的、租的。”   香庄在几年前属于高档小区,前面一半是别墅,后面是小高层,盛泽轩的朋友就是在当时买的房,也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去了外地,房子就一直空置着。   那朋友钱多、房子也有好几套,没想着靠租房赚钱,之所以现在改变主意,也是家里老人的意思,觉着房子总空着不好,没有人气。这才给顾浔捡了个便宜。   陆鸣殊小声“啊”了一下,大约是察觉到身边人兴致不高,也没再说什么。两人沉默地进了电梯,上了顾浔租住的9楼。   鞋柜里只摆了两双拖鞋,一双顾浔拿着穿了,另一双很明显是给陆鸣殊准备的。陆鸣殊没急着换鞋,而是趁顾浔换鞋没站稳之际,直接将人压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阿浔,生日快乐。”他啄吻着顾浔的喉结,压低了声线说,“是不是因为上午没陪你、所以不高兴了?”   顾浔推他,但没推开,皱了皱鼻子说:“没。”   “有的。”陆鸣殊握住他的腰,转而去亲他的嘴唇,反复地含着、咬着,气息慢慢地失控,“我觉得你不太想理我,或者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都改。”   天气本来就热,两人在外面走了一圈就更热,身上黏黏糊糊的出着汗。偏偏两具身体还贴得紧,跟火炉似的为彼此提供源源不断的热量。   陆鸣殊心里很燥,挺长时间没招小明星,攒着劲儿想弄顾浔。这会儿可算是真的被他摸着、碰着了,那个想弄对方的念头就愈演愈烈。   这让他更觉得热。一只手掌黏在顾浔腰上的同时,另一只手迅速地剥了自己衬衫上的两颗扣子。   “今天我们过生日,寿星就得高高兴兴的。”他一边继续亲顾浔,一边说,“所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咱们先放一放,现在我让你高兴、让你舒服,好不好?”   按两人现在的状况,所谓的高兴和舒服是指什么,根本不需要明说。   可陆鸣殊却完全不避讳:“那晚泡在汤池里,我就要你,想对你做这些事。我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但我想让我们更亲密,好不好、阿浔?”   他声线故意压得很低,一字一句犹如蛊惑,撞进顾浔的耳朵里。   如果是今天之前,顾浔想,都不用陆鸣殊说到这个地步,早在喉结被咬住的那刻,他估计就已经对这个人缴械投降。   可偏偏是今天。   在发生了解约事件之后。   也不知道该说是庆幸还是遗憾。   “陆鸣殊,我有话要问你。”他用了一点力,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两人此刻的模样都挺狼狈的,陆鸣殊也因此有些不满地蹙了下眉。然后又凑上来咬了下他的唇,无奈地笑道:   “怎么了阿浔,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儿再说好么?你看看我、再看看你,我们真要在这种情况下说事情?”   必须要现在说。顾浔看着他:“我刚才,去了公司。”   “……”陆鸣殊不愿意好好站着,说话的同时又很近地挨着顾浔,挑着好看的眉眼笑道,“宝贝儿,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吓了我一跳!”   接着问:“喜不喜欢这份生日惊喜?”   顾浔不仅不觉得惊喜,甚至有些不高兴。“你没有跟我商量过。”   他表情有些冷,陆鸣殊也看出来了,这和陆鸣殊设想中的超级感动、主动献身不太一样,原本高昂的兴致也因为对方这样的态度冷却下来。   但成败在此一举,所以还是耐着性子哄人:“因为是惊喜啊,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就像你租了房子带我过来,不也是想给我惊喜吗?”   陆鸣殊贴上去,搂住顾浔的脖子,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涌入鼻息,带来难以言说的悸动。   顾浔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身上的人,说:“这不一样。”   示好三番两次被拒绝,陆鸣殊心里已经腾地升起一股火气,撤开一点距离,抱臂靠在铁门上:   “宝贝儿,哪里不一样了?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结果你这是在和我生气么?”   仍是哄人的姿态,语气却不自觉冷了一些。   以往都是那些小情儿哄着求着让他帮忙办事、买这买那,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想哄人。   花了一大笔钱,没讨着好不说,居然还要在这里受人脸色。   这特么算什么。按道理,这人现在不应该跪下来主动给他.舔.么。自己可是给了他一个自由身。   “阿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但我真的是为了你。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们那个公司,从老板到经纪人,全都是废物,拉疲条一绝、干正事就不行。”   “我实在见不得你再在那里耽误下去,我以为你自己也不想再和他们合作。”陆鸣殊想去抓他的手,“所以别生气了宝贝儿,我和你认错,下次有事一定先跟你商量、好不好?我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吧?嗯?”   却被顾浔再一次避开了:“我是不想,但我也不希望是通过这种方式。这会让我觉得……”   会让我觉得你对我的不是爱,觉得你对我和对别人是一样的。   但他抿着唇,没将后半句话讲出口。显得矫情,好像他整天和那些人争风吃醋似的。   “陆鸣殊,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顾浔出去接他时应该是关了客厅的空调,这会儿凉气散的差不多了,热得人心浮气躁。陆鸣殊觉得自己一整年的哄人份额全用在顾浔身上了,可这人还觉得不满意。   “我不想谈。”他的耐心终于在这一刻到顶了,却还是尽量压着火气,说,“阿浔,我不想跟你吵架,不然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吧。”   “……”顾浔身体明显僵了下,脸色也变得更灰败。他看着陆鸣殊,看了很久,然后很轻地点了下头,应声,“好。”   陆鸣殊丢下一句:“那就这样吧。”便直接转身离开了。大门在顾浔面前被砸得震天响。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顾浔想追出去挽留对方。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陆鸣殊高高兴兴地跑来给他过生日,他们原本应该在这个新家一起吃饭、聊天、一起做很亲密的事……   可是……他们居然仅止步于门口,他甚至没来得及带陆鸣殊看一看新家。   顾浔看着眼前紧闭的铁门,又看了看花了几天时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屋子,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之后几天两人谁都没主动联系谁,顾浔是什么原因陆鸣殊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气的。   回顾两人的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他跟条舔.狗似的主动凑到顾浔身边去,对人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可顾浔呢,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要不是眼神里会不自觉流露出对他的渴求,陆鸣殊真要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是干了个寂寞。   虽说他接近顾浔的目的是不单纯的,但也不能否认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这么耐着性子追人,小情儿莫名其妙冲他发脾气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要换是以前,谁要敢给他甩脸子,陆鸣殊早就一脚把人踹进马里亚纳海沟去了。爱谁谁,少特么在老子面前拿乔。   陆鸣殊越想越气,对着两人毫无动静的对话框,简直想找人把顾浔那傻x玩意儿套麻袋揍一顿。   ——我一时气话说要冷静,你就真的冷静了?那我想和你上.床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听话了?   ——真特么草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让你在那皮迢公司烂死算了!   陆鸣殊在心里骂个不停,手下却很诚实地点开了输入框。   他在家里反复思考了两天,想问题出在哪里,后来终于想明白了。顾浔这是觉得花他的钱,自尊心受不了了。   自由都没有、还要什么自尊心,陆鸣殊是真的理解不了。   “也不是我沉不住气,就是好不容易刷到的好感度,不能因为这样就直接清空了,那不成前功尽弃了。”   “虽然顾浔是狗,但我总不能和一条狗计较是不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睡他丫的,服个软也不是不可以。”   陆鸣殊反复纠结了一阵,成功说服了自己,把之前许嘉译传过来的一段小花狗的视频给顾浔传了过去——   “小花好像瘦了,我觉得它应该是想你了,想来见你,可以吗?” 第46章   顾浔是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的这条消息,当时陆鸣殊已经等得很不耐烦,怀疑对方是还在给他甩脸子,故意不回他,气得差点儿把手机给摔了。   而且狗东西长本事了,他左等右等,只等来了一个冷冷淡淡的:“嗯。”   陆鸣殊手都在发抖,冷笑一声:“姓顾的你给我等着,早晚弄得你下不来床!”   狠话是放出去了,鱼却还要继续钓,陆鸣殊洗了个澡,精心挑选了身行头,边喷香水边给许嘉译拨过去个电话:“把狗给我送过来。”   许嘉译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电话里声音特别嘈杂,陆鸣殊问了好几次才听到那边的回复,许嘉译支支吾吾半天,一会儿说自己在外地不方便、一会儿说小狗被送去洗澡美容了……就是推拖着不肯把狗给他送过来。   顾浔敢气他也就算了,现在连许嘉译都开始敷衍他,陆鸣殊肺都要气炸了。   他平时对待情人温柔体贴,惹急了一样是个难伺候的主:“别让我再听这些废话,我不管你是自己过来,还是助理、经纪人,也不管那条狗在干什么,总之现在、立刻、马上,把狗送到我面前!”   一个小时后,声称人在外地的许嘉译亲自牵着狗站在了陆鸣殊面前,耷拉着肩膀不敢抬头看他,模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可陆鸣殊并没有什么心情心疼小情儿,他看着一人一狗,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狗身上,冷声质问:“这怎么回事?”   许嘉译肩膀瑟缩了一下,看起来简直快要哭了:“我……这狗长得太吓人了,我自己不敢养啊,就让、就让小冬带回去了……他和他爸妈住一块儿,之前老人家出门没把门关好,这狗就跑……跑出去了……”   跑就跑了,小冬那天正好在家,狗一跑他就发现了,及时追了出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一只眼睛的缘故,过马路时竟然被辆小轿车给撞了。   小狗当时流了一大摊血,闭着眼睛奄奄一息,小冬分不清那血是从狗身上哪里流出来的,吓得车都开不稳,险些和前面的车追尾,最后是打车去的宠物医院。   万幸这狗命大,看着严重 实际上就是断了一条腿。那段时间许嘉译和助理小冬每天战战兢兢,生怕陆鸣殊一时兴起说要看狗。   陆大少爷可是叮嘱过不能让小狗掉一根毛的,现在身上不仅剃秃了一块,腿还断了,这样怎么交代的过去啊……   然而时间一久,两人就发现了,陆大少爷对这狗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经常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过问一句。   两人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想着反正平时只是拍拍照片和视频、只要角度找的好,根本看不出腿有什么异样。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之后陆鸣殊来问过几次,他们就用那个办法蒙混过关,陆大少爷完全没发现。   谁知道今天陆鸣殊那边突然就直接要把狗要回去了。这简直打了许嘉译一个措手不及,接到电话的那刻就吓懵了。   “事情、事情就是这样……”许嘉译哭得梨花带雨,双手去抓陆鸣殊的胳膊,“陆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不敢养它啊……您、您别生我气好不好?”   陆鸣殊不耐烦地将人甩开,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妈的。”   他交给徐嘉译的是一只独眼小花狗,徐嘉译给他送回来的狗是只独眼瘸腿小花狗。   狗还是这条狗,腿他爹的断了一条!   这让他还怎么带去找顾浔?真要让顾浔见了,还和什么好啊,分分钟就把他拉黑名单了。   “我说没说过让你好好照顾?你是不是当我说的话是个屁呢,听过就忘?”陆鸣殊来回打着圈,像头暴躁的雄狮。   小花呜呜地叫了两声,似乎还记得这个和自己有过短暂接触的人类,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陆鸣殊见人觉得烦,见狗也烦,脸色阴沉如墨。   “我……可是陆总,这狗真的很吓人啊,我不敢、看都不敢看它啊,它只有一只眼睛…… ”许嘉译还在哭,哭得陆鸣殊更加心烦意乱。   哭哭哭,哭个幾吧!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就草了!   “一只眼睛怎么了,它也是受害狗好吧?你以为它自己愿意一只眼睛?而且别人怎么不怕、就你怕!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可是陆总……”   眼泪在床上是情.趣,在这种时候就只会让人生厌。   陆鸣殊没什么耐心哄人,沉下语气道:“给我滚。”   “陆总……”   “滚!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那狗……”   “留下!”   许嘉译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看陆鸣殊脸色实在难看,也并不敢多留,抹了把眼泪哭哭啼啼地走了。   留下陆鸣殊独自面对瘸了一条腿的独眼狗,那狗还一脸无辜地盯着他:“呜。”   “真是草了。”本来是想拿狗哄人的,现在他爹的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啊……话都放出去了,他总不能又和顾浔说不去了吧?   陆鸣殊烦躁地在门口坐了有二十来分钟,拨出去第二个电话:“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说想养狗?我这儿有,你过来看看。”   徐楚河来的很快,不到三十分钟就出现在了陆鸣殊家里,一起过来的还有宋时然。   他看了看小土狗,又看了看陆鸣陆鸣殊,表情很是一言难尽:“……陆圆圆,你这是和我开玩笑呢?你哪儿捡回来的流浪狗?”   他指着小花说:“我是想养狗没错,但我不是捡破烂的,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狗、我要来能干嘛?当门神?”   陆鸣殊抬眸,口气很凶:“……爱干嘛干嘛。”   “欸你真是!”徐楚河避开想往他脚边凑的小花狗,黑着脸说,“不要!看着慎得慌!要被人知道我养这么条狗,我面子往哪搁!我神经病么这不是……”   他一抬脚,小花狗就往后缩了一下,看起来有点怕他。宋时然笑了笑,蹲下来摸它的脑袋,动作和语气都很温柔:“我倒是觉得挺可爱的。”   闻言,本来还觉得自己被好友欺骗、白跑了一趟的徐楚河立马堆起了笑脸:“仔细看看的话,好像是挺可爱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丑萌、丑萌,哈哈。”   陆鸣殊:“……”为什么觉得这家伙gay里gay气的。   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下意识看了宋时然一眼。后者摇摇头,苦笑了下。   得了,徐渣男仍旧没开窍,但舔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   “可爱就带走吧,我拿你一只兔子,还你一条狗,一来一去就算两清了。”陆鸣殊说。   徐楚河瞪了他一眼:“真特么服了,我那可是几百块钱一只的垂耳兔,你呢!”   陆鸣殊:“你差这几百块钱么?”   徐楚河:“当然不差。”   陆鸣殊:“那不就得了,带着你的狗,赶紧走,我烦着呢!”   “你今天是吃火要了吧?懒得跟你说。”徐楚河不理他,转身向宋时然献殷勤,“时然,不然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宋时然还没开口,陆鸣殊反倒先出声了:“不用,它有名字,叫小花。”徐楚河皱眉,“怎么这么土,咱换个。”   陆鸣殊去抢他手里的狗绳:“不换!它就叫小花!要改名就把狗留下!”   “不是,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徐楚河看他像看神经病,“是不是很多天没那啥、有邪火没处撒啊?”   陆鸣殊抢了个空,一拳砸在他胸口:“滚滚滚,赶紧滚,烦着呢!” 第47章   每周三晚上顾浔是不用值班的,从医院出来后顺道去超市买了接下来两天的食材,到家时已经七点半。   楼道不是声控灯,电梯门一打开,冷不丁看见自家门口蹲着个人,脚步顿了顿,借着从没来得及关上的电梯门里漏出来的一点光亮,勉强辨认出是谁。   他走过去,摁亮了门口的灯,皱着眉看着对方。那人也仰头看他:“终于回来啦!拉我一把,蹲得我腿麻,好像起不来了。”   他表情有点想笑、也有点委屈,顾浔看着,心尖就像被人抓了一把,酸酸涩涩地疼。   这几天,陆鸣殊在家里气得要命,顾浔也同样不好过。他反复想着生日当天的事情,最后把两人吵架冷战的全部过错推在了自己头上。   他想也许陆鸣殊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他高兴。是他自己的问题,总是记着那些人,习惯性地要去乱想……   如果陆鸣殊因此再不和他联系、再不想理他……顾浔没敢继续往下想,他不能接受。   他其实也已经想好了,过了今晚、就去找陆鸣殊。不能真就这么冷战下去,多好的感情都经不起折腾、都会散。   他不想和陆鸣殊散,那是他好不容易才靠近的天边月。   然而让顾浔完全没想到的是,最后竟然是陆鸣殊先联系的他。   明明说要带小花来看他,他眼巴巴地等了一个下午,人和狗的影子都没见着半个。   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是不是陆鸣殊还在生气、反悔说要来找他了……   结果这人居然直接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看样子还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很难形容自己的此刻的心情,他把陆鸣殊拉起来,问,““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陆鸣殊腿还是麻,站都站不稳,半个身体靠在顾浔身上,见对方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便借着这个姿势圈住了对方的腰,下巴抵在肩膀上,无意识地蹭了蹭。   也是这个时候,陆鸣殊才意识到自己比顾浔矮了那么一点点,平时看不出来,站着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明显了许多。看来这人没谎报身高,还真有185。   他心里莫名有点不痛快,觉得自己在身高上输给了对方。语气却温柔又委屈:“阿浔,我下午是骗你的,小花不想你,是我想你、我想见你。”   他的亲吻一路从顾浔的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下巴,喉结,最后停在顾浔的心口处。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料子,那颗心脏仿佛就贴着陆鸣殊的嘴唇在剧烈地跳动着。   越来越快、越来越乱。陆鸣殊挑了下眉,在上面落下一个个吻。   然后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如果我不联系你,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顾浔看着近在咫尺的陆鸣殊的唇,想着这点柔软刚刚擦着自己皮肤的感觉,也想着这几天被强行压制在心底的、他不愿去想、不敢去想的恐惧。   而他的不敢、他的恐惧,都是源自害怕失去这个人。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这人就在自己眼前,他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吻到。   想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地低头吻住了陆鸣殊的唇。   这个吻太深也太沉了,陆鸣殊完全处于被动局面,只能仰着头承受着一场疾风骤雨。   他没有闭眼,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时候还盯着顾浔看,但那双眼眸太深情了、像是要完全把他吸进去。他就又有些不敢去看了,下意识地伸手去遮顾浔的眼睛。   然而手却反被对方捉住,顾浔贴着他的嘴唇,喘.息着说:“闭眼。”   不知道是谁准备上来或者下去,电梯开始缓缓运行,顾浔终于短暂地停止了那个亲吻,转身去摁门锁密码。   陆鸣殊有过很多很多情人,可他从来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接过吻,所以他的吻技出乎意料的烂,而这点烂取悦了顾浔,让那个本来就很凶的吻变得更凶、更让人难以招架。   本来是陆鸣殊抱着顾浔,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他被顾浔圈在怀里,连开锁都没松手。   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同时,他人已经被顾浔压在了门板上,来不及喘匀一口气,铺天盖地的亲吻就又落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进了家门的缘故,顾浔更加肆无忌惮,在亲吻的同时,手下也没有停歇,温热干燥的手掌伸进陆鸣殊的衬衫里面,温柔摩挲。   他力道拿捏得非常稳、时轻时重,该被照顾到的地方没漏掉一处,陆鸣殊全程配合着,舒服得只会哼哼唧唧,顾浔有时候故意逗他,不亲他、也不碰他,他还不答应,主动凑过去要亲、要抓顾浔的手让他继续。   顾浔很满意他这个样子,贴在他耳边轻笑,陆鸣殊拿笼着水汽的眼睛瞟他,眼底有点茫然,更多的是直白的渴望。   他脑子也确实懵,平时都是他自己掌握主动权,想对人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从不和人亲吻,现在被人压着亲,才发现亲吻原来是件这么舒服的事情。   难怪那些情侣之间动不动就要黏在一起亲。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顾浔剥得差不多,白衬衫皱皱巴巴地挂在腰间,顾浔却还穿得一本正经,衬衫扣子都没解开一颗。   超市购物袋里的蔬菜水果落了一地,一颗西红柿不知被谁踩了一脚,溅得整块地毯都是,还有几点落在了两个人裤腿上和旁边的鞋柜上。   看起来惨烈又狼狈。   但谁都顾不上这些了。   顾浔终于亲够了,抱着他大口的喘着气。陆鸣殊捧着他的脸,让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他环住顾浔的脖子,低声蛊或:“阿浔,我们祚吧……”   顾浔的理智原本就在濒临崩溃的边缘,陆鸣殊这声蛊或便如一柄利刃,切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目光沉了沉,用实际行动回应了陆鸣殊的提议……两人从玄关吻到床边,各自身上的衣物都在这个过程中粗报地撕扯而下,一路丢了满地,到床边时陆鸣殊身上只剩下最后一片布料。   “阿浔。”他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颇有闲情逸致地勾住顾浔的脖子,在他耳边慢悠悠地吹了口气,“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   说着就要把人往床上带,却没有注意到顾浔因为他这句话,眸色黯了黯,而下一秒,陆鸣殊被一道大力一推,猝不及防地跌进柔软的被褥之间,他神情错愕:“……阿浔,你……” 第48章   但还来不及多说什么,顾浔俯身压了下来,胸膛抵住他后背,与此同时嘴唇贴上去,将他后颈的那块阮肉一口叼住。   陆鸣殊吃痛,身体下意识绷紧,白皙修长的脖子艰难地扭过来,疑惑地看向顾浔,将刚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问完整:“阿浔,你干什么……”   赣你。   顾浔心想。   但他知道身下的这人不会乖乖就范,他们俩对彼此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所以顾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只手继续将人压制住,另一只手摸到最后那片布料的边缘,伸了进去,轻轻捏住陆鸣殊的软肋,然后一条腿几近陆鸣殊的双腿芝间,更强势地将人压制住。   到了这时,陆鸣殊终于迟钝地觉察到了点不对劲,他发现事情似乎开始变得失控,现在的形势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阿浔,你别跟我开玩笑,我们……”   顾医生对待任何事情都严谨认真,绝不会开玩笑,他吻了吻陆鸣殊渗着细汗的脖子,手掌动起来,时紧时松,交替拨弄。   他连自己动手都很少,却很知道要怎么才能让陆鸣殊高兴,因为陆鸣殊的反应实在是太直白了,光看他的表情,顾浔就知道自己该照顾哪处,要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陆鸣殊的身体很快软成一滩椿水,在床上急促地喘气。   而顾浔终于短暂地松开手,走到旁边的柜子前,取了条酒红色的领带,将陆鸣殊的双手捆绑起来。   陆鸣殊当然不乐意,激烈地挣扎起来,但他身体这会儿还是软的,压根不是顾浔的对手,后者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死结,他越挣扎,领带便拉得越紧。   顾浔始终一言不发,将他翻了个身,扯下最后那片布料,身体重新贴上来,那团衮烫如涝铁一样抵着陆鸣殊的后腰,宣告着对这俱身体有多渴望。   这原本是陆鸣殊非常乐意见到的结果,他就是想要这个人对自己有渴望,想要看到对方因为自己易乱晴谜,可现在被制住的人变成了自己,这种感觉就不怎么美妙。   “等等、等……阿浔,我觉得这事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我们……呃……”   可顾浔不想商量,他在陆鸣殊那上面抹了一把,手指沾到湿润,物尽其用,重新抹回到陆鸣殊身上,也抹了些在自己的上面。   然后那令陆鸣殊不寒而栗的涝铁就用力挤了进去,将陆鸣殊所有未尽之言一并带进了身体里……   燥热的夏天就要过去,顾浔赶在夏季的末尾,吃到了心向往之、珍之重之的那颗樱桃……   “我以前可都是上面的,所以我好爱你啊,顾医生。”陆鸣殊伸出一根手指在顾浔肩上戳了戳,嗓子哑得厉害。   前半句是真心话,从来都是陆鸣殊弄别人,谁要想弄他,那简直是不知死活。结果刚才,他居然被顾浔这个蠢东西弄了一次又一次……   这可真是……   为了报复,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   但陆鸣殊是个享乐主义者,一边是自尊心严重受挫、觉得受到了侮辱,一边又觉得舒服、忍不住一次次靠近。   两个念头相互拉扯着,让他心里矛盾极了。   顾浔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唇:“嗯,我也爱你。”   他情绪内敛,交往的这些时间,从来不轻易向陆鸣殊表露心迹,像这么直白的情话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陆鸣殊在他怀里拱了拱,用牙齿咬住他的肩头,刚刚被手指点过的那个地方。   那里本来就有道他咬出来的牙印,这会儿他却想将它咬的更深、更重。   想在顾浔身上打下自己的标记,让别人再也不能觊觎他。   这个念头有点荒唐。陆鸣殊呼吸窒了窒,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快、有点乱。   他松开牙齿,舌尖尝到了一点淡淡的铁锈味。顾浔的肩头果然被他咬破了,有细小的血珠冒出来。   刚才那两个多小时他意识昏沉,以至于到现在才发现,这人左侧锁骨上居然有一道陈旧的伤疤。   疤痕挺大,手指触摸上去的时候能明显地感受到凸起。他轻而小心地碰了碰,在上面落下一个亲吻,然后问顾浔:“这是怎么弄的?”   “小时候出过一场车祸,锁骨被树枝贯穿。”顾浔不停地亲他,都是很温柔的、不带别的任何念头的亲昵。   明明是在说惊心动魄的事情,语气却很平静。   陆鸣殊将嘴唇贴在那道伤疤上,许久都没有移开。“疼么。”   “不疼。”顾浔说。陆鸣殊不信,眼睛和鼻子不知不觉红了,“骗人,肯定很疼。”   顾浔见不得他这样,一对上这样的视线,他就会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两个小时里陆鸣殊红着眼尾、挂着泪珠的样子。   “你是我的了,只能是我的了。”他附在陆鸣殊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陆鸣殊被逼得不住点头,“是、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只要一想到那些画面,顾浔的胸腔就鼓噪着疼得厉害,那种想要把陆鸣殊弄碎了揉进骨血的疯狂念头一浪高过一浪。   想再看陆鸣殊哭、想听他重复那些诺言和情话。可陆鸣殊不一定能再受得住……   顾浔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他咽了下喉咙,避开视线,小声地“嗯”了下。声音太低,更接近于气音,只是喉结稍稍动了动。   陆鸣殊更近地贴着他:“那你还生气吗,原谅我了吗?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让你高兴、不想你继续困在那个公司,我不知道你那么生气。”   他亲着顾浔的喉结,一下又一下,声线微颤。   “那天我说冷静一下,也是气话,转头就后悔了……就是拉不脸来找你,狠话是我放的,我哪里好意思那么快就去找你啊……”   “可是你总不来找我,我心里害怕,怕你还在生气、怕你不要我了,所以……”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加重了亲吻,磨着顾浔的喉结。   怎么可能还会生气呢,顾浔想,这个时候你就是说想要我的命,我都能不做犹豫满足你。   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给你。   “不生气,其实是我的错。”他说。   陆鸣殊似乎有些不明白:“什么?”   “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觉得……你可能不会那么爱我。”他把吻落在陆鸣殊眼睛上,后者眼皮动了动、下意识闭上了。“以后不会这样,但是你也答应我,不用再做这样的事。”   陆鸣殊环住他的腰,低声道:“嗯。”   顾浔又去亲他的另一只眼睛:“睡吧,晚安。” 第49章   顾浔一年里本来也没有多少工作安排,恢复“自由身”后,他没有签新的经济公司,宠物医院那个工作终于名正言顺成了专职。   其中最高兴的是盛泽轩,他大手一挥,给了顾浔一个副院长的头衔,自己则更加心安理得地追在心上人屁.股后面跑。   但陆鸣殊给他付的那笔解约费顾浔仍记在心上,两人把矛盾说开后,他写了张欠条给陆鸣殊:“没想和你生分,也明白你的心意,但我觉得该我承担的还是由我自己担着。”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和金钱沾上边。   两人才和好,陆鸣殊也不想再为了这事和人吵架闹别扭,便把欠条收下了:“那我就当这是顾医生上交的工资。”   一个男人,会把工资上交给谁,这简直不用细说。这个念头让顾浔忍不住心潮澎湃,捉着陆鸣殊的后颈、接了好一会儿的吻。   “嗯。都给你。”   隔天晚上,陆鸣殊参加了一场商业酒会。酒会一如既往的无聊,他懒得同人虚以委蛇,便坐在沙发上玩消消乐。最近卡关了,最新一关玩了两天都没通关。   按照平时,他早就花钱买道具了,但顾浔不让,最近他们在比赛,顾浔说谁都不能花钱作.弊,一周之内看谁通过的关卡多。输的人给赢的人做一顿早饭。   陆鸣殊当时被他圈在怀里亲,一上头就答应了。事后才想起来不公平——他都上千关了,难度明显比顾浔大好吧?   但他一个大男人,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总不能转头就开始计较这些,然后说要反悔吧?   就做不出这种事。太没面子了。   所以为了赢,只要一攒满体力,他就开始闯关。商场上这么多难搞的对手都被他打趴下了,还真就不信他能输在一道关卡上。   然而……体力再次告罄,陆鸣殊懊恼地退出游戏,给顾浔发了条消息过去:“顾医生在干嘛?游戏闯到第几关了?”   顾浔今天不用值班,两人在他下班的路上通过电话。   顾浔的回复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几个公子哥朋友。都是经常一起吃饭喝酒的人,混得挺熟的。   几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天,陆鸣殊兴致寥寥地回了几声,没怎么说话,时不时看看手机,但顾浔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是不回他消息。   话题后来转到了男女那点事上,有个朋友突然问陆鸣殊:“对了陆少,您之前交代我们要雪藏的那个小明星,搞到手了没?”   陆鸣殊其实已经快忘记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被人这么一提才想起来。他食指和拇指卡着手机边缘,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唇角微挑:“当然。”   肯定的答案引得众人一阵哄笑。都是玩得很开的人,私下里最爱的话题除了烟酒车,就是这档子事。   另一个朋友笑道:“你就多余问这个,还有谁是咱陆少搞不定的么,是不是啊陆少?”   陆鸣殊笑了笑、没说话。   心里想的却是,岂止有我搞不定的人,我特么还被人搞了呢。   顾浔这个老畜生,以前没谈过恋爱、也没和谁搞过什么不正当关系,一朝开了.荤.之后那完全是开闸泄洪那个程度,能弄死人。   陆鸣殊不是没试过反抗,但那家伙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要命,他回回都被单方面碾压,没一次成功的。   更要命的是这人花样还多,每次都让陆鸣殊很舒服,一舒服他就忘记要反抗,照这样下去他真该躺习惯了……   但真相肯定是不能和这群人说的,他被顾浔比下去、追不到小明星已经够丢脸了,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还被人压了,那简直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局面。   到那时,他陆鸣殊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他早就被我弄服了,爱我爱得死去活来。”陆鸣殊口无遮拦地说。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拿顾浔的事情开了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笑,陆鸣殊听着心里很不爽,又没法发作,一个劲喝闷酒。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下,是顾浔的消息。陆鸣殊莫名有些心虚,隔了几秒才把消息点开。   ——刚刚在洗澡,现在在吃蛋糕。   后面跟着张照片,是块装在碟子里的奶油蛋糕。   因为生日当天不欢而散,所以和好后的第二天陆鸣殊就给顾浔补过了一个生日。   这次他什么礼物都没准备,就是订了个三层的生日蛋糕,陪顾浔许了生日愿望、吹了蜡烛。   两人都不太爱吃甜的,各自吃了一小块,之后自然又是抱在一起接吻、做。   陆鸣殊:“不能吃了吧,都一个星期了,早坏了!”   顾浔:“没坏、能吃。”   他把蛋糕放在冰箱里,早上拿来当早饭、晚上临睡前再吃一块。味道是没有刚买来时好,但也没变质。   蛋糕保质期就三天,怎么可能没坏!就你这个什么垃圾都吃的家伙吃不出来!   陆鸣殊心里气闷:“早知道就订个小一点的了……真的别再吃了啊,吃坏身体怎么办?”   顾浔又给他拍了照片,是已经空了的蛋糕盒子。 “嗯,已经吃完了。”   “那陆少准备什么时候甩了他?弄起来带劲么?我也没玩过这类型的,陆少如果不介意的话,到时候我想……”秦峰意味深长地笑着。   这哥们陆鸣殊已经认识很多年,但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多熟,姓秦的他老爹是个暴发户,爹和儿子都很爱往他们这个圈子挤。   而且这人也是个弯的,和陆鸣殊偏好挺相似,好几个跟过陆鸣殊的人最后都跟了这人。   但他不像陆鸣殊那样一次找一个,而是全养着,今天跑这儿、明天跑哪儿,后天再换个窝……跟皇帝翻牌似的。   所以他后半句话指的是什么,压根不用细想。——这是也看上顾浔了,等着从陆鸣殊手里接盘了。   “没腻。暂时不想甩。”   陆鸣殊以前不在乎这个,他每次“分手”都分得干脆、干净,不喜欢和人藕断丝连、也绝不吃回头草,所以那些跟过他的人后来又去跟谁,他不操心,也管不着。   但这次却让他心里有点窝火。他莫名不喜欢秦峰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臆想顾浔。   那是他的人,还轮不到别人觊觎。   而且一想到压过他的顾浔再被别人压。陆鸣殊心里就跟吞了一百只苍蝇那么恶心。   顾浔的新消息过来,是问他酒会结束了没有。   陆鸣殊说:“酒会好无聊,碰见个不会说人话的蠢货。”   顾浔发了个笑的表情,问他:“能提前走吗?”   陆鸣殊:“能。”   顾浔:“那就回去。”   因为顾浔这句话,陆鸣殊真就拍拍屁股提前离场了,但他没回去自己家,而是跑去找了顾医生。   ——听一群臭鱼烂虾谈论如何泡男人泡女人,倒不如和顾浔亲亲热热,说不定哪天就能翻身反压了。   到时候一定要拍他几百张照片,好好煞一煞这狗东西的威风。   “怎么突然过来了?”顾浔看见他很意外。   “因为……”他假装要说悄悄话的样子,顾浔便微微低下头靠近他,配合他的姿势。   陆鸣殊弯了弯唇,把他脖子勾下来,黏黏糊糊地和他接吻。“因为我想你了。”   顾浔是个很容易哄的人,因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笑起来,性感的喉结在陆鸣殊掌心之下滚了滚,像小钩子似的轻轻在陆鸣殊心上勾了下。   “我今晚不回去了……”柔软的唇贴上去,含住凸起的喉结,舌***,从喉结一路到耳垂,“顾医生收留我吗……”   顾医生用一个吻回答了陆鸣殊这个问题。   接完吻,陆鸣殊去浴室洗澡,顾浔给他拿换洗衣物。   之前陆鸣殊已经留宿过几次,还拿了些衣物过来备着,但就是没准备睡衣。   倒不是忘了,就是故意的,想穿顾浔的。   不过顾浔睡衣本来也不多,勉强够换洗,有了陆鸣殊这个金贵的大少爷之后就不一样了,顾浔舍不得让他跟自己一起将就,特地去商场买了几套贵的,自己穿原来的,陆鸣殊穿新的。   “阿浔,这衣服是不是新买的?”陆鸣殊洗完澡出来,边往身上套睡衣,边问。   他没用毛巾擦头发,发梢上的水珠一半滴在地上,一半落在衣服上,很快把半件衣服都打湿了。   顾浔把拖鞋送到他脚边:“把鞋穿上,当心着凉。”   陆鸣殊皮肤很白,常年不见光的脚背就更白,脚趾头轻轻勾了下,因为刚洗过热水澡的缘故,指甲盖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可爱又好看。   让顾浔不自觉想起两个人亲密时候的样子。这双脚总是绷紧了勾着他的脖子、或者被他握在掌心里细细密密地亲。   “亲我。”陆鸣殊没理会那双拖鞋,弯下腰向他索吻。顾浔亲了亲他嘴角,然后拿起一只拖鞋、又握住他脚踝,替他把鞋子穿上了。   几滴水珠落在顾浔脸上和耳朵上,有点痒。“这个毛病能不能改了?”   “不能。”陆鸣殊攀着他一边肩膀,理直气壮,“我喜欢阿浔给我穿鞋,也喜欢阿浔给我吹头发,阿浔会嫌我烦吗?”   “不会。”顾浔站起身,把人推进卫生间,先用干毛巾给他擦了头发,又握着吹风机开始吹。   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顾浔干得驾轻就熟,陆鸣殊被吹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舒服地眯起眼睛。   两人时不时接个吻,陆鸣殊不肯好好站着,到后来时直接靠在了顾浔身上,侧身环住他的腰,小声说:“宝贝儿,我好喜欢你啊……”   他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轻而低的一句话更像是梦中的呓语。   顾浔脸上的神色更温柔,他亲了亲陆鸣殊被吹得发红的耳朵:“我也是。”   陆鸣殊头发长,又时不时被各种“意外”打断,这头发吹了快半小时才结束,吹完头发出来,陆鸣殊眼尖地看见床头柜上有一枝白色月季,被插.再一个玻璃水杯里。 第50章   “怎么还有朵花?”他语气酸溜溜的,“哪个小护士送你的?”   顾浔走过去,把月季从水杯里取出来,递给陆鸣殊:“不是谁送的,是我买的。下班路上正好看见有个老婆婆在卖,就买了一枝,想送给你。”   陆鸣殊接了花,低头嗅了嗅,一小缕头发擦着花瓣垂下来,花香不香顾浔不知道,陆鸣殊身上却是很香的。   他们明明用着同一瓶洗发水、也用着同样的沐浴露,顾浔却闻出不一样的味道,觉得陆鸣殊身上的更香、更好闻。   让他很容易就神魂颠倒。   陆鸣殊咬下一片花瓣,凑过来和顾浔接吻,花瓣被两人你推我让,碎在两人的唇齿间。   味道其实是不太好的、有些苦和涩,但吻却是甜的。陆鸣殊声音哑得要命,低低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   顾浔摇了下头,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嗯?那怎么……”   “就是觉得好看,很想买给你。”顾浔揽着他的腰,两人双双跌进柔软的被子里,“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它和你很相配。”   这不算是情话。却胜似情话,陆鸣殊心跳得很厉害,胸腔里被很奇怪地情绪充斥着,鼓胀得心口甚至有点疼。   “如果等它枯萎我都没过来呢?”陆鸣殊故意问。   这其实不太可能,最近他跑这里比跑宠物医院还勤快,两天不出现都算是奇迹。这朵月季又开得那样好,没那么快就凋谢。   可陆鸣殊就是想问、就是想知道。他有点凶地去咬顾浔的喉结,催促着对方回答。   顾浔轻抚着他的后背,给出了陆鸣殊想要的答案:“那就再买,直到你过来,直到我能送你一枝花。”   甚至比陆鸣殊期望的更让人怦然心动。   除了妈妈之外,记忆里没有别人这样珍重地把陆鸣殊放在心上,愿意天天为他买上一枝花。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顾浔了。   如果……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似乎也挺不错的。陆鸣殊想。   他很喜欢两个人的现状。也很喜欢被一个人珍视着、热烈地爱着的这种感觉。   而顾浔正好爱他。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能长久地生活下去呢,他也不是非要找小明星不可。   “困了?”顾浔用额头蹭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陆鸣殊很喜欢他这个动作,显得亲昵,所以顾浔蹭完后他追过去又蹭了会儿,语气很软:“就一点点。”   他这个“一点点”在顾浔这里完全没有可信度,顾浔可还没忘记之前这人出差时,借着酒劲说想他的事。   “没自己开车吧?”   “没,有司机。我不会违.法.乱.纪的,酒.驾也不会,请顾医生放心。”陆鸣殊伸着手指头在他身上这儿点点、那儿碰碰。   眼神很亮、意识也清醒,确实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顾浔捉住他的手指,从指腹一路亲到手心:“乖。”   “你也要乖。”陆鸣殊说,“不能送别人花,顾医生的花只能送给我。”   顾浔轻笑两声:“嗯。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当心起不来。”   “不会,起不来你就亲我,亲醒我。”陆鸣殊说。顾浔眉眼都笑弯了:“好。”   隔天是周四,通常是宠物医院最冷清的一天,除非真的是什么急症,否则家长们更愿意周末过来,毕竟时间上会方便一些。   临近中午时,小胡护士在休息区泡了杯燕麦,边吃边刷手机。回完男朋友的消息,习惯性点进wb,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最新的大瓜吃。   没想到吃瓜就吃到了自家人头上——顾医生的名字高高挂在热搜榜第一,后边还跟了个深红色的爆。   底下好几条相关热搜——   顾浔 张光铭   顾浔 金主   顾浔带资进组   ……   小胡护士随便点了几个话题,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底下评论十条里有七八条是在骂顾浔。   小胡护士忍着怒气扒了一会儿,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张光铭导演的新片今天杀青,有个号称是剧组工作人员的人用小号曝光了新片内幕,说是某个前不久还查无此人的三十八线“老腊肉”傍上了不得了的大金主,不仅拿下金主公司产品新代言,还哄着金主把自己塞进了张光铭导演的新电影。   金主对老腊肉是“真爱”,为电影投资了一个亿,只为了给老腊肉争一个男二的角色。所以虽然这片子之前有试镜选角,但男二的试镜演员其实都是陪跑,从一开始就没机会。   这个老腊肉从入圈以来就手段了得,爬过不少导演、制片人的床,之前有一李姓副导演想潜他,但因为其不能给老腊肉带来相应资源上的回报,老腊肉直接把人打进了医院……   这篇爆料虽然没指明道姓,可只要对娱乐圈稍微了解一点的人都能猜到那个“老腊肉”指的是谁,就差没直接报顾浔的身份.证.号码了。   底下评论也是一条比一条脏——   “我就说之前都查无此人,怎么突然就代言Dream了,原来是吹了枕边风啊。”   “就老腊肉这个司马演技,张光铭居然敢用他当男二,除了钱给的太多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天呐,简直不敢相信张导居然也有向资本低头的一天!我之前还听说张导这电影是准备冲奖的,有顾腊肉这颗老鼠屎在,还冲个鬼啊冲,冲厕所吧!”   “我去!我真的服了好吧,亏我之前还觉得张光铭有骨气,这到最后要真是顾腊肉出演,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看张光铭的任何电影!”   “来啊来啊,粉丝们都让自己的哥哥弟弟们好好学学,努力锻炼演技是没有用的,努力锻炼床.上功夫哄金主爸爸高兴才有用……”   ……   这些还都是说的客气的,更脏的小胡根本不忍心去看,她气得手都在抖,一路刷一路点举.报。   “我草!这说的都是什么狗屁啊!”旁边小鱼护士突然骂了句脏话,小胡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她手里也捏着个手机。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难看到极点的脸色里确认了她俩是在为同一件事情生气。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激动啊?之前追的那个明星塌房了?”   “我这还是头一次听小鱼护士骂脏话,可真新鲜!”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其余护士纷纷看过来,小胡护士朝大家招招手:“都过来,小声点儿……”   “到底怎么了啊,神神秘秘的……”   “该不会是我们医院要倒闭了吧?我就说盛院长这个恋爱脑不行……”   小胡护士摁开手机屏幕,递给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护士:“你们看看吧……或者自己点开wb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呀……”大伙儿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小鱼护士,点手机的手却没停。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两人情绪激动的原因。   “这不是纯属造谣么!转发过五百了么?告他!”   “这些网友长得都是猪脑子么?怎么别人说什么信什么?义务教育不都已经普及了吗,怎么还有这种九漏鱼……”   “顾医生才不是这种人!他要是有金主、爬……爬那什么,早就一部电视剧几百上千万、拿代言拿到手软了,怎么可能还会在我们医院当什么宠物医生!”   “就是啊!不能因为陆总有钱就不许陆总追星了,陆总想给自己偶像一个代言怎么了,有本事这些喷子也去开公司、也给自己偶像投资啊!我要这么有钱,我早就给我爱豆量身定制电影了!”   “没错,既然没本事就闭嘴,在这里造谣算怎么回事?举.报!举.报!全部举.报!我们顾医生那么好,这些喷子没有心……”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没了吃午饭的心思,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靠在茶水柜上,举.报的举.报、和网友互喷的互喷,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白衣天使,这会儿却全都成了凶悍的女汉子。   只是因为她们相信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顾医生,他那么好、那么温柔,她们只是想帮他说一说话。哪怕势单力薄。 第51章   “姑娘们,怎么都杵在这儿不去吃饭啊?集体减肥啊?”朱医生从办公室出来,被弥漫在茶水间的古怪气氛给整得有点懵。   “怎么一个两个的表情都这么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护士刚要说话,朱医生对面办公室的门也开了,顾浔跟着出现在门口。那护士马上闭了嘴,视线都不敢落在顾浔脸上。   “怎么都不理我,都拿着手机看什么呢?”朱医生更加纳闷,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眼看着他就要去点,小鱼护士灵机一动,“没、没什么!我们就是在、在逛买宝!想买的包包太贵了!伤心!”   “是啊是啊!太贵了买不起!哭死我算了!”   “不看了不看了,一个破包包有什么好看的,吃饭,大家都吃饭去!”   “那你们去吧,我今天就点外卖吧,有点想吃之前那家水煮鱼。”但朱医生还是点开了手机,“怎么那么多wb推送消息,顾浔……欸顾医生,你好像上热搜了啊……”   护士姑娘们刚要松一口气,就被朱医生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憋得心口都发疼了。集体朝他瞪过去。   “那什么……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朱医生一脸莫名其妙。   这时手机页面刚好跳转进那条热搜,朱医生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讪讪笑了笑,下意识朝顾浔瞥了眼,然后望向姑娘们,小声道,“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姑娘们瞪得更凶:“你、说、呢……”   陆鸣殊是在一个多小时后匆匆赶来的医院,他一上午都在开会,结束时才从秘书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午饭都没吃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顾医生在吗?”冲进医院时正好撞上从外面吃饭回来的小鱼护士她们,“在、在的,应该在办公室午休。”小鱼护士说。   陆鸣殊朝她们点了下头,疾步朝二楼走去。   “陆总是为了热搜的事情来的吧?”一个护士说。另一个紧跟着说,“我现在觉得……陆总和咱们顾医生,可能真的有点什么。”   她们之前虽然都嗑过两人的cp,暗戳戳觉得这俩是一对,但到底只是自嗨,可今天见了陆总这个样子……   “就……你们觉不觉得他俩真的好像正在谈恋爱的情侣啊,就那种……男朋友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对象就匆忙赶过来安慰……”   小胡护士:“你这么一说的话……啧……”   另一个护士:“我懂我懂,我觉得你可以大胆点,把觉得去掉,他俩就是正在谈恋爱的小情侣……”   楼下护士们脑洞如何大开陆鸣殊不清楚,可他确实是来哄男朋友高兴的。   天知道他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愤怒。徐楚河总担心他的钱会打水漂,但投资张光铭的新电影前,他其实有过诸多考虑。   比如花了那么多钱之后到底能不能让顾浔感恩戴德。比如万一哪天顾浔不听话了、能不能抓住这个把柄抹黑一笔恶心对方……   他是个商人,这是他想自己握在手里的利器,结果突然冒出个人来,把他当成了利刃,利用他拿来攻讦顾浔。   这叫陆鸣殊怎么忍。钱不是真的白花了吗!   来医院的一路上,他吩咐秘书不惜一切代价撤下热搜,也给张光铭拨了个电话,质问对方那个“剧组人员”究竟是谁、是怎么回事。   当初给老头投钱的时候陆鸣殊就叮嘱过,这事不要泄露出去,老头答应的好好的,一口一个剧组有保密协议,让陆鸣殊尽可以放心。   然而这还不到半年呢,都他爹的直接热搜见了。   张光铭对此十分心虚:“陆总您放心,剧组这边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给您和顾浔一个交代……”   陆鸣殊当初就是被他一句放心给骗了,这回没那么好糊弄:“把那人给我找出来,到时候我要亲自见他……”   既然知道顾浔是他的人,还敢不知死活地动他,这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实,隙开了一道缝,陆鸣殊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顾浔趴在办公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熟。   眼睛上,戴着陆鸣殊之前送给他的那副眼罩。   窗帘是很薄的单层,即使拉着,仍旧有阳光透进来,照在顾浔的脸上、身上。让他看起来很暖、也很温柔。   陆鸣殊的心脏没来由地重重砸了几下,撞得心口都跟着疼。他轻轻走过去,弯下腰,在顾浔的鼻子上亲了下。   睡梦中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触碰,下意识皱了皱鼻子,但没醒,依然熟睡着。   陆鸣殊站起身,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急吼吼跑过来的举动是不是太冲动了点,这人忙于工作,不见得就会看见热搜,如果他手下的人动作麻利些,顾浔甚至可能都不会知道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可他当时就是什么都没想的直接冲了过来,胸口时刻拧着,一秒也没放松过,直到现在,看着这人熟睡的样子,才好像终于放心了。   这人看起来不太像已经知道了的样子。   至少不像受了热搜影响的样子。否则不应该睡得着。   午后的阳光很容易让人犯困,陆鸣殊在椅子里坐着,身体懒洋洋的,很快也睡着了。再醒来时身上盖了条薄毯,梦里亲着他鼻尖的人正对着他笑:“醒了?”   “唔。”陆鸣殊撩了把头发,揉着睡得僵硬发酸的脖子,有点无奈,“我怎么睡着了?”   顾浔没说话,仍是笑。陆鸣殊便转着椅子靠过去,将脑袋蹭在对方胸口,懒懒地靠着:“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没多久,看你睡得香,没舍得。”顾浔像梦里一样,亲了亲他的鼻子。   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今天忙么?”   是忙啊,但再忙也得过来看一眼才安心,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生气呢?万一跑了怎么办?陆鸣殊想。   他没敢直接道明来意,而是说了句甜言蜜语:“因为想你了。”   顾浔嘴角勾了勾,显然没信他的情话,而是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中在整理上午几只病宠的相关资料,眼睛却看着陆鸣殊。因为眼窝深的缘故,他目光看上去总是很沉,陆鸣殊心头窒了窒,有些心虚地撇下眼。“啊。”   之后的十几秒里,两人谁也没说话,陆鸣殊猜对方这是在等自己主动坦白。   他又将身体贴近几分,捉住顾浔的手掌,不让他再继续工作,然后可怜兮兮地说:“你都知道了啊?”   顾浔不带表情地点了下头:“嗯。”   陆鸣殊心里叫了声“糟糕”,表情看起来更可怜:“阿浔,我可以解释……”   “不用解释。”顾浔说。他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目光很沉地看着陆鸣殊。 第52章   “不是,我必须解释!阿浔,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会这样!”陆鸣殊以为他是生气了不想听自己辩解,语速都急促起来。   “我做这件事的初衷和擅自给你解约其实是一样的,我就想让你挑个好剧本、好角色,不想你再浪费时间拍那些乱七八糟的……”   “其实也是张导他自己先找的我,想让我为他的新电影投资,我看了剧本,觉得画家那个角色很适合你,就和张导提了句,他说可以给你个试镜机会,如果可用,他会优先考虑你。”   “所以不存在什么我硬塞你进剧组、挤掉其他演员的说法,像张导这样的大导,都是有自己原则的,如果不是他觉得你行,我就是给他几个亿他也不会答应的,阿浔,你信我。”   顾浔什么话都不说地只看着他,在他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亲了亲他额头。陆鸣殊追过去咬住他的嘴唇,有些不安地和他接了个挺长的吻。   然后继续说:“我知道之前解约的时候就应该跟你坦白这件事,但是……”他笑了笑,表情有点无奈,“但是人或许都有侥幸心理吧,事情没发生之前,总觉得能瞒过去、能一直不让你知道。”   “不是故意想骗你,就是怕你知道了心里有负担,又觉得我对你和对其他人是一样的,是花钱给你弄资源。但其实不是的,就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才会舍不得让你知道。”   顾浔把他散在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没什么表情的脸色松动了几分。   刚看到热搜的时候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但两人才因为解约的事情闹了矛盾、互相坦诚了心迹,所以这回他很快调整了心情,没真的生气。   只是陆鸣殊小心翼翼朝他解释、哄他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怜了,可怜得他想看更多,这才一直忍着没表态。   “我没生气。”   之前的冷战大概给陆鸣殊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不太相信地问:“真的。”   “真的。不过以后不要这样,你之前答应我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陆鸣殊吁出一口气,满口答应:“嗯,我记得,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但是——”他望着顾浔,说,“但是我也不会后悔做这些,如果时间重来,即使知道你会生气,我还是会这么做,我就是见不得你在垃圾公司蹉跎时间。”   “你值得更好的,是想继续演戏,或者简简单单当个宠物医生,什么都好,只要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就不会后悔。”   顾浔心里突然漫上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为自己之前怀疑陆鸣殊、为刚刚故意恶劣地装作不高兴、让陆鸣殊哄他……   “对不起。”他对陆鸣殊说。后者有些懵,“什么?”   “就是我爱你的意思。”顾浔说,然后捉住对方的后颈,送上去一个吻。   “顾医生——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鱼护士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又猛地把门关上,站在门外说,“那什么,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求二位饶我一条狗命!不,我刚刚突然眼瞎了,什么都没看见!您二位继续!”   “不过顾医生,我就是过来提醒您一下,上午预约过的那个客人就要过来了,所以您俩……您俩抓紧时间哈,咳咳……”   然后就一阵风似的逃下了楼。   大厅里的其余护士见了,都忍不住笑起来:“干什么啊小鱼,后面有狗追你啊?”   不是有狗追,是我刚和傻x网友撕完x,结果正主直接把瓜送到我嘴边逼我吃,我特么脸很疼,而且小命都快不保了好么!   “呵呵,呵呵呵……没什么,就跑快点锻炼身体,呵呵呵……”   “神经……”   而楼上办公室里,被打断了热吻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抱在一起笑到不行。   “好了顾医生,看来你要忙了,那我也走了。”陆鸣殊站起身,把椅子挪到原位,有点遗憾地说,“今晚可能也没法过去了,得回家见我爸,所以顾医生,记得想我啊。”   顾浔:“好。路上小心。”   陆鸣殊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又跑回来,在顾医生嘴角用力咬了一口:“顾医生太受欢迎了,我不放心,得做个标记。”   然后在顾浔要去扣他后腰的时候迅速退开,朝人挥了挥手,“这次真的走了,明天见,顾医生!”   顾浔被人撩拨了又没顺利吃到嘴,简直无奈了,苦笑道:“知道了,路上小心,陆总。”   说是明天见,最后没能顺利见成,甚至之后的一整周,两人都没能见到面。陆鸣殊回家的当晚,被他爸安排了出国的任务,第二天一早就飞去M国。   本来是陆振赫亲自去的,结果他临时有事抽不开身,只好由陆鸣殊代替他过去。   “……我就知道回家准没好事,不是被老头骂、就是被他安排做这做那,这回好了,直接滚出国了。”   陆鸣殊在电话里抱怨,“我最讨厌M国,东西太难吃了,不是汉堡就是三明治,想找点热乎的东西吃都难。吃了两天汉堡沙拉,胃都难受了,好想吃一碗热腾腾的牛杂面。”   “对了顾医生,我给你打的标记消失了没?不过反正撑不了一周那么长时间,但是你也不能多看别的男人女人一眼,我回来要检查的。”   这就是胡说八道,顾浔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别人看,陆鸣殊也不可能知道,检查什么。   但顾浔却顺着他的意思逗他:“怎么检查,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   “是啊……”陆鸣殊故意拖长了音调问,“所以你怕不怕啊、顾医生……”   “怕。”顾浔低笑着,说,“所以陆总能把监控拿走,然后自己回来监督我么?”   草。   这特么简直是犯规。   以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权的陆鸣殊被这一声轻笑弄得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本来正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外面闪烁的灯光,姿态从容地似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盯紧了自己的猎物,这一下却差点丢盔弃甲。   他点了一支烟,用手摁了摁混乱的心跳,屏息着、甚至不敢呼吸。在这一瞬,他突然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   比如这次的热搜事件,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明明应该首先考虑如何利用这次事件让顾浔更加爱他、更离不开他,明明……   明明有那么多明明,他却选择了最蠢、最笨的一个。   那时候的慌乱着急是真的、怕顾浔生气也是真的,但根本不足以用“担心失去报复顾浔的机会”这样简单的理由来解释。   还有那些他从未诉之于口的情话,已经不需要过多思量就能脱口而出,对着顾浔那个人,他可以说上一箩筐的甜言蜜语。   是真是假,他好像早就分不清。   他甚至甘愿放弃上面的位置,躺平了让顾浔弄。刚开始的那几次的确是不习惯、的确是存了要反过来弄顾浔的心思,可是后来……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他不必做到这样、也不会愿意做到这一步。   除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x。   “鸣殊哥,相信我,当你的视线在一个人身上落的久了,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么一个人。”   “鸣殊哥,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差不多就收手吧,不然你会分不出真假、会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的。”   宋时然的话突然在陆鸣殊脑海里响起,跟循环滚动的弹幕似的,一遍遍提醒着他。陆鸣殊有些心烦意乱地抽了几口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玩脱了。 第53章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累了?”顾浔问。陆鸣殊笑了下,说,“有一点。”   笑完才意识到这是在打电话,顾浔根本看不见自己现在的表情。   两个国家之间隔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顾浔这边是下午,陆鸣殊那边却已经是半夜,他又赶了一天的飞机,会累实在太正常不过。“累就睡吧,明天不是还有活动要参加么?”   “睡不着,时差还没倒过来,再累也睡不着。”陆鸣殊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睡也是真的睡不着。   “那就闭目休息。”   “不想。顾医生会唱歌么?要不给我唱首摇篮曲吧,说不定我就睡着了。”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顾浔敲键盘的手蓦地顿住,对着手机屏幕愣了会儿神。“摇篮曲不会唱,别的行么?”   “都可以,顾医生随便唱什么我都爱听,就是想听着顾医生的声音睡觉。”陆鸣殊说。   他嗓音有些轻软,还掺了点疲倦后的微哑,意外的好听。顾浔把word保存、缩小,点开搜索软件,查了歌词:“先说好,我唱歌不好听,越听越睡不着可不怪我。”   陆鸣殊轻笑道:“不会,我就爱听。顾医生就别谦虚了。”   他都还没开口呢,那头彩虹屁就已经吹上了,顾浔无奈地戴上耳机跟着电脑里的原唱唱了半首歌:“小宝贝 快快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   后来实在唱不下去了才停了。陆鸣殊没笑,他自己倒笑得停不下来。   陆鸣殊还一本正经地问他:“不是说不会唱么?”   顾浔好不容易止了笑:“真不会,戴着耳机呢、都唱不下去,不过谢谢陆总这么给面子,唱成这样都不笑我。”   陆鸣殊这才笑了,但说:“可我觉得很好听啊,没听出什么问题。”   “陆总、你可真是……”顾浔被夸得脸都红了,半天说不出话,“你这滤镜可真够厚的。”   陆鸣殊反问:“什么滤镜,粉丝滤镜、还是男朋友滤镜?”   拼厚脸皮顾浔自认为是绝对拼不过这人的,索性也不直接说,而是又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陆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陆鸣殊:“顾医生,你学坏了。”   顾浔紧跟着说:“都是陆总教的好,言传身教,想学不会都难。”   “哈哈哈哈哈……”这下轮到陆鸣殊笑个不停。“顾医生,你真的变了。”   “好了,睡吧,我一会儿还有顾客过来。”   挂了电话,顾浔才发现有几条新的微信消息,都来自季辰羽。最早的一条发送时间是20多分钟前,那时候他刚接到陆鸣殊的电话。   ——顾哥,今晚有时间吗,我想约你见一面。   ——如果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明天或者后天都行。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三条消息之间隔了不短的时间,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今晚他和隔壁王医生值班。考虑到季辰羽可能有重要事情要和自己说,顾浔没马上回对方,而是先去找了对门朱医生。   “朱医生,今晚我有点事,能跟你换一下班吗?”   “能啊,这有什么不能的,反正我单身狗一只,回去也不干什么。”朱医生说。   得了肯定答案,顾浔站在门口给季辰羽回了消息:“可以。就今晚吧。”   季辰羽似乎一直在等他消息,下一秒就回过来:“好!那就六点宠物医院那边的咖啡馆见!”   咖啡馆就在十字路口几百米的地方,顾浔提早几分钟离开办公室,走过去的时候六点刚过五分钟。   季辰羽已经在等着了,他坐在门口靠窗边的位置,见了顾浔朝他扬扬手,叫了声:“顾哥!”   正值饭点,咖啡馆里人还挺多的,季辰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要不是他叫了顾浔一声,顾浔还真不敢认。   “顾哥饿了吧,要不我们先点餐?”顾浔坐下后,季辰羽很快说。   中午饭吃到一半,来了个急诊,忙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饭菜已经全部冷掉了,顾浔便也没再继续吃,所以这会儿还真饿了。   他于是点了下头:“嗯。”   吃完东西,两人又各自点了杯咖啡。微信上季辰羽语气挺急,这会儿真见了面,他却反倒没急着说什么,顾浔也不催他,两个人坐着慢慢喝咖啡。   “顾哥,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咖啡馆,你还记得吗?”季辰羽突然开口问。   顾浔愣了愣,然后说:“嗯,记得,你那天……”   “哭得跟个傻子似的。”季辰羽接话说。他手里捧着咖啡杯,看顾浔的眼神有怀念、有感激,也有不想继续隐藏的强烈的爱慕。   对于后者,顾浔其实早就有所察觉。不管是真的也好、是自作多情也罢,他尽量保持着和季辰羽之间的距离,给不出回应,就别给对方希望。   “顾哥,我当时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哭,你也体贴得一直没问,其实我那天哭,是因为我坚持不下去了。”季辰羽笑了笑,说,“我觉得自己做错了、想放弃了……”   季辰羽小时候成绩很差,不过他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当一个演员。   可他家里有身体不好、经常需要进医院的爷爷奶奶,父母辛苦工作赚来的那一点钱,用来养活一家老小已经很是勉强,更别提送季辰羽去学什么才艺。   季辰羽便跟着电视自己学,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神雕侠侣……每年寒暑假都会大火的这些连续剧,都是他学习表演的教材。   高中毕业后,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只身来到A市追逐他的“演员梦”。   来之前梦有多美,现实给他的打击就有多重。季辰羽在影视城捱了大半年,连个跑龙套的机会都没有得到过,每天不是演各种“群众”,就是扮“死尸”。   后来有次终于有机会了,他得到了一个能说一句台词的龙套角色,兴奋得整晚没睡着觉,结果第二天兴冲冲地赶去片场的时候却被告知角色已经给别人了。   那天是季辰羽19岁的生日,他特别伤心,又委屈又生气地从片场离开。   他不停走、不停走,从上午走到晚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附近。路过咖啡馆时他已经又饿又累,突然很想报复性地消费一把。   所以他就推门进了这家看起来很高档得咖啡馆,给自己点了一块蛋糕,又在服务生的推荐下要了一块牛排和一杯咖啡。咖啡很苦,他就在这杯苦得要命的咖啡里反省自己这大半年里的所失所得。   越想越崩溃、后来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错了,他应该留在家里,像爸爸一样做一个汽车维修工,或者去厂里、去工地……就是不该不切实际地想当什么演员。   “你没事吧?”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巾。季辰羽首先看到的是一截好看的手腕,再抬眼时才看清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顾、顾前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里慌张地接过纸巾,惊喜道,“您怎么、怎么在这里?”   对于很多人来说顾浔这个名字是很陌生的,可在季辰羽眼里对方却是个很厉害的“大明星”,可以有很多戏拍。   “啊、前辈您别误会,我……我之前演过您的戏……不是,我给您当过群演,所以……”   他话说的语无伦次,眼泪还在控制不住地往下落,是再狼狈不过的模样。顾浔却冲他很友好地笑,又递给他几张纸巾:“嗯,我记得,你演的是那个捧着书从我旁边走过的男生。”   顾浔竟然真的记得他!   季辰羽太震惊了,哭都忘记哭了,只是一脸错愕地看着对方。——那个镜头一条就过,他和顾浔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擦身时相互看了下,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记得他!   “介意我把东西搬过来和你一起吃吗?”顾浔偏过脸,朝自己那桌抬了抬下巴。   “当然不介意!”季辰羽觉得自己就跟在做梦似的。   之后两人一起吃了各自的晚餐,又互存了联系方式,在公交站台道了再见。   真的再见是半年后,季辰羽签了顾浔同一个公司,两人在公司的年会上碰面。 第54章   “顾哥你知道吗,如果那天晚上没有碰见你,也许我早就回老家了。”季辰羽说,“但你是我的幸运星,和你认识之后的下一周,我就在某个大导演的电影里跑了个龙套。”   那之后季辰羽的境遇就慢慢好转起来,陆续在各个片场跑龙套,运气好的时候也会有男五六七八……的角色落到他头上。   也顺利签上了经纪公司,虽然后来知道自家公司不太靠谱,但季辰羽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还是能继续往前走,终有一天能和他敬佩的导演们合作。   “所以顾哥,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我,我——”季辰羽的眼角闪着不明显的泪花,眼眸却很亮。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多年,一直没敢对顾浔说,真的开口时说的断断续续,顾浔却很认真地听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打断他。   这个人总是这么温柔善良。无论是对小动物还是对人,都是一样的。   这么好的人,不该被戏弄和欺骗。   他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然后说:“顾哥,我今天请你出来,是因为——”顾浔却在这个时候叫了他的名字,“辰羽……”他双眉拧着,显出一点关心和不赞成,眼睛想去看季辰羽,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避开了。   季辰羽疑惑地看着他,怔忡了几秒后蓦地想明白了,他哈哈笑道:“顾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想和你表白吧?”   顾浔抿了下唇,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季辰羽知道自己猜对了。“不是的顾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本来就已经很尴尬的顾浔这下更尴尬了,这时候说话或者不说话好像都不太合适。他倏地想起陆鸣殊,如果那个人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或许早就把对方哄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吧。顾浔心里有些发酸的想。反正绝对不会像他这样困窘。   顾浔心里想着陆鸣殊,没想到的是季辰羽居然也提了陆鸣殊的名字:“顾哥,我是因为陆总、陆鸣殊。”   话音刚落,顾浔便猛地朝他看过去:“什么?!”   顾浔心里说不出的震惊,所以闹了半天,一直是自己自作多情,季辰羽根本对他无意,甚至喜欢的是陆鸣殊?!   “顾哥,你是不是……和陆总在一起了。”季辰羽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体,短短一句话,连喝了三口咖啡。   顾浔心里还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什么都不说。季辰羽便把他这反应当做了默认,神色焦灼地说:“顾哥你相信我,陆总他不是好人,身边跟过很多人的,他没有真心的。”   类似的话之前拍张导的新片时他就已经对顾浔提醒过,但后来有关于两人的传闻便没怎么落进过季辰羽的耳朵,他就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便没再提过。   可没想到会爆出这样的热搜……更没想到顾哥真的会和陆鸣殊在一起。   热搜上说的什么爬.床、包.养,季辰羽是绝对不信的,他只担心顾浔会被陆鸣殊骗。   “你刚刚说为了陆鸣殊,就是因为这个?”可顾浔却歪了重点,季辰羽甚至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满脸疑惑:“不、不然呢?”   顾浔摇了摇头,神色温柔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戴着一串碧绿色的翡翠珠串,两片雪白的羽毛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变黄变脏,可见做工有多精致、佩戴的人有多珍惜。   “顾哥——”季辰羽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想说的话堵在嗓子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要怎么和顾浔说:“顾哥,把这条手串扔了吧,这是陆鸣殊本来要送给我的,因为我名字里有个羽,所以才会有这两片羽毛。”   这太残忍了,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在片场时不能、后来发消息提醒时不能,现在也不能。   但他可以说点别的,顾哥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我知道。”可顾浔却赶在他之前开口了。季辰羽心思还在手串上,懵了一瞬,“什么?”   “我知道他有过很多情人。”顾浔双手交叉着垂在桌上,手边的咖啡已经喝空了。   “那你怎么——”   “怎么还会喜欢他?”顾浔朝季辰羽笑笑,“喜欢是一件……任何人、包括自己都做不了主的事。”顾浔说。   “我喜欢他,也不指望自己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但我愿意相信他。”   顾浔的神色更温柔,说起陆鸣殊这个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陷在了热恋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季辰羽看着,心里更着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反正他是一百二十万个不相信风流多情的陆大少会改邪归正,真的收了心和顾浔在一起。   “可是顾哥——”他本来不想说的,但,“陆鸣殊他追过我!”   顾浔眼底掠过一丝错愕,盯着季辰羽好半天没说话。   他今晚受到的震惊实在太多了,一会儿疑心季辰羽要和自己表白,一会儿以为对方喜欢陆鸣殊,现在又从对方嘴里听到陆鸣殊才是追求人的那一个……   狗血连续剧都没有这么拍的。   原来除了那二十多个情人之外,他还遗漏了一个季辰羽。大概是因为季辰羽没有答应陆鸣殊的追求,所以才没有被爆出来。   那么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陆鸣殊到底追求过多少人呢、在这些人里,有真正让他动过心的人么?   顾浔有些心酸的想。   “顾哥,你……还好吧?”季辰羽觑着他的脸色,很小声地问。然后说,“不过顾哥,我没有答应他,我就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不想你被他骗了。”   他说是说了,担心却也是真的担心,生怕顾浔一怒之下掀桌离开,然后再也不搭理他。   顾浔笑了笑:“没事。”   其实陆鸣殊会追求季辰羽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那人所有的情人几乎都是这个型的,皮肤白、眼睛大、看起来柔柔弱弱,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陆鸣殊会喜欢他,才是件让人跌破眼镜的怪事。   “我和他……我们之间有些事,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但是我……”顾浔说,“我始终记得,和他在一起既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那么今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受着。”   “不过还是谢谢你,辰羽。”   和季辰羽分别后,顾浔像往常一样走回家。租住的小区离宠物医院挺近,走走只要半个小时,平时整日坐在办公室里,没多少锻炼的时间,顾浔便把上下班的这段时间当作锻炼了。   快到小区门口时他给陆鸣殊打了个电话,嘟嘟嘟的等待音响了十多秒,他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和陆鸣殊之间隔着十多个小时的时差,这会儿对方应该睡得正熟。   想要挂断却来不及了,电话那头陆鸣殊的声音很快传进他耳朵里:“喂,宝贝儿,怎么了——”因为没睡醒,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顾浔面无表情绷着的脸忽的松了几分,语气不自觉放得很软:“抱歉,忘记我们有时差了。”   陆鸣殊低低笑了一阵:“说什么呢,是不是想我了?”听动静,他像是伸了个懒腰,无意识地发出几声哼哼。   “嗯。”顾浔很痛快承认了,“想你。” 第55章   因为这句想你,陆鸣殊好半天没出声。这太直白了,一点都不像顾浔的风格,这人总是沉稳内敛的,什么想啊爱啊,通常只有陆鸣殊挂在嘴边说。   “你刚刚、说想我了?”陆鸣殊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不是梦,“阿浔,你再说一遍,你怎么我了?”   “我想你了,陆鸣殊。”顾浔真的又说了一遍。“很想你,也很爱你。”   陆鸣殊又是一阵沉默。虽然掐大腿会痛,可他还是怀疑自己在做梦。   毕竟这怎么可能呢,在床上时顾浔放过很多狠话,比如说“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不准你再喜欢别人、看别人,更不准再养小明星”“你只能是我的,被我弄”……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曾说过爱。   平时陆鸣殊说想他,他最多回一句“我也是”。   可是今天,顾浔主动打来电话,说想他了、说爱他。   陆鸣殊简直想都不敢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憋屈了,明明是冲着报复对方去的,结果到头来却因为报复对象的一句最普通不过的情话欣喜若狂。   这可真特么……无语了。   或许是见他迟迟不说话,这回顾浔先开口了:“今晚卖花婆婆那里没有白月季,我就买了一枝粉的。”   “我不在家也买啊?”陆鸣殊说。语气里含着笑意,听起来还是有些哑。   顾浔:“嗯,每天买。”   陆鸣殊已经被他撩拨的睡意全无,看了下时间,快7点了,他这一觉居然不知不觉睡了四个多小时。   “那都留着,我回来要看的。”   “枯萎了也留着?”顾浔问。   “嗯,留着,都要看。”陆鸣殊说。“枯萎了也是我的。”   顾浔笑道:“好,那就留着。”   “对了,我记得今晚不是值班么,我记错了?”   “嗯,没记错,不过我和朱医生换了班。”说话间顾浔已经上了楼,正在按密码锁。陆鸣殊语气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郁结了一晚上的心绪在短短十来分钟的通话里渐渐被抚平,顾浔换好鞋子,径直走到厨房,先把月季放进水杯里养着,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靠在流理台上慢慢地喝了一口。   “没有,就是朱医生明晚有事,所以和我换了班。”顾浔撒了个谎。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就是不想让陆鸣殊知道他刚和季辰羽见过面。既然已经说过要相信对方,就没必要再和对方提起这桩事。   “那就好,吓死我了。”陆鸣殊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粉色的月季也很好看,我给你拍张照吧,要看吗?”我想把手里的月季、和胸膛里的那颗心,全部交给你,你会要么。顾浔想。   陆鸣殊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笑:“要看!”   分别一周,两人都是这样靠电话和微信来联系,这对于小情侣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陆鸣殊回国前一天,张导这边终于将wb上那个爆料人找了出来。   是剧组的一个场务,姓林,他本人和顾浔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顾浔演技不好,刚开拍的时候进入不了状态,导致进度比预期慢很多,制片人就在休息间跟张导抱怨,那些话正巧被路过的场务听了去。   当时没什么,在剧组工作的人,谁肚子里没几个秘密,管不住嘴就混不下去。   但后来那场务犯了点小错误,被本就心情不好的制片人当众狠骂了一顿,场务年轻气盛,心里越想越气不过,就跑网上爆料剧组的事情发泄。   这事说到底和顾浔没太大关系,纯粹是无妄之灾,张导心里很愧疚,电话打过来时连声朝他道歉。   事情刚被爆出去后剧组其实已经用官博帮顾浔澄清过,张导本人也通过wb和电话向他道过歉,顾浔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反正他家陆总接二连三给他整个“惊喜”出来,他都快习惯了。   而且现在得知真相,他觉得那人没说错,他确实带资进组,确实演技差,要是张导没有选他,剧组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以至于到后面变成他反过来安慰张导。   “……所以小顾啊,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顾浔还没说话,在一旁听了半天的陆鸣殊已经先抢了话头,“张老头儿,你把人给我看好了,我现在就找人过去处理。”   陆鸣殊当时人还在国外,张导的电话过来时小情侣正腻腻歪歪地在打视频,陆鸣殊得知是剧组的事情,索性把双人视频改成了三人通讯。   他家顾医生心地善良,要放这么一只小白兔跟张光铭那老狐狸谈,指不定怎么吃亏,他不放心。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等张导那边电话一挂,陆鸣殊赶在顾浔开口前说:“阿浔你别急,我不干什么,就是老头儿的公关手段我不放心,我得亲自找人去盯,这事交给我,保证给你处理好,信我。”   顾浔隔着手机屏幕捏了捏他手指:“嗯,但别太过了。”   陆鸣殊笑:“知道了顾医生,我有分寸。”   有分寸的陆总处理的办法简单粗暴,让人打断了那个场务两根肋骨,逼着对方交出自己的wb账号,然后让公关团队以那场务的名义,写了澄清wb,承认是自己为博眼球造谣,并不存在带资进组的事情。并向剧组和顾浔道歉。   这条wb在团队的运作下,很快冲上热搜,底下说法不一,有人相信,自然更多人不信,但信不信的不重要,娱乐圈就是这么个地方,真真假假的澄清和申明数不胜数,谁管的过来。   打死不承认就是了。用不了几天,这事就会被新的热度所取代。   第二天傍晚,陆鸣殊从M国回来,下飞机时突然下起大暴雨,从机场到陆家别墅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这场雨,硬生生开了快三小时。   雨实在大,雨刮器都来不及工作,根本看不清前路,路况也非常糟糕,有几个路段,积起来的水已经快漫到车门。   天气糟糕,陆鸣殊的心情也跟着糟糕,他最讨厌的就是阴雨天。早知道是这种鬼天气,他就在M国多待两天。   “小殊回来啦,看这雨大的,都淋湿了吧,来,赶紧擦擦,当心感冒了……”穆慈心率先迎出来,拿着毛巾要给陆鸣殊擦脸上的雨水,被陆鸣殊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开。“别碰我!”   毛巾没拿稳,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穆慈心笑容僵在脸上,配着她那双红艳的嘴唇,看起来像香火店里的纸扎人,诡异得很。   陆鸣殊嗤了一声,绕过她径直往房间走。   “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能这么跟你妈说话?!”陆振赫勃然大怒。   陆鸣殊停住脚步:“妈?谁特么是我妈?!我妈早死了!”他倏然转身,指着穆慈心冷笑道,“如果你想当我妈,那你就去死吧!”   这话分明不留一丝情面,穆慈心和陆振赫脸色刷然一变,后者直接从餐桌上起身,大骂道:“混帐东西!你说的是什么话!”   而穆慈心,站在原地,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却还不忘宽慰丈夫:“老陆,你别生气,当心身体,小殊他……他肯定是心情不好,我没事的……”   陆振赫已经恼羞成怒:“你别帮他说话,就是从小太惯着他,才把他养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我看他今天也不用吃饭了,滚回房间好好反省反省,想不明白就不用出来了!”   陆鸣殊的目光从他爸身上掠过,又停在穆慈心身上,他头痛得厉害,心里又烦躁得要命,觉得今天一整个都是灾难。   选择按时回国是个灾难,听了他爸的话回家吃饭也是个灾难。他真是一看见穆慈心这张脸就觉得恶心,看她用这张脸对自己笑更是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把那张面皮狠狠撕下来。   偏偏他爸脑子糊涂眼睛也瞎,就爱喝这一杯陈年老绿茶。   也是,如果他爸正常,当初就不会和小姨子搞在一起,更不会刚死了发妻就急着把小姨子娶回家。   八卦营销号把他妈和这个女人比作大小周后,他爸倒不怕自己步南唐后主的后尘,到时候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还沾沾自喜,快活无边,觉得自己牛x坏了。   真特么哔了狗了。   他至今还是想不通他妈当初究竟看上了陆振赫哪一点。 第56章   “反省——”陆鸣殊扭了个身,刚想说“反省个屁”,眼角余光却瞥到穆慈心偷偷勾起的嘴角。   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就不想和他爸吵了,穆慈心不就希望看到他们父子俩反目成仇么,既然如此,他当然不能让对方如意。   傻x才会做这种让仇人痛快高兴的蠢事。   但他以前就是那个傻x,总是和他爸对着干,父子俩不知道为此吵过多少架。他从家里搬出去,就是在某次吵架之后。   现在想想,穆慈心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过他。要不是她生的那个白痴儿子实在不争气,整个陆家大概早就没有他陆鸣殊的一席之地。   幸好他爸虽然不怎么看得顺眼他,却更不喜欢那个不学无术的陆鸣荣,所以现在只要他认个错,他就能让穆慈心的计划破产,气死她。   “爸,对不起,刚刚是我的错。”陆鸣殊蓦地转变语气,适时漏出点愧疚认错的表情,“不过您也知道,我妈死在这样的大雨天,所以每当这种天气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您别跟我计较。”   而陆振赫果然很吃他这一套,沉默了片刻后,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滚去洗澡,然后出来吃饭!”   “好的爸,您先吃着,我很快就出来。”陆鸣殊笑笑,转身进了房间。   他这个澡冲得很快,没过一刻钟就出来了,而桌上的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人动筷。   陆鸣殊不动声色扫了眼,然后边擦头发边回了几条消息,这才把毛巾搭在椅背上,笑道:   “爸,不是让您先吃么,怎么还等我?您胃不好,不能饿着,来,我给您盛碗鸡汤,王姨的手艺好,我就爱喝这口鸡汤。”   陆振赫朝他觑了眼,冷哼道:“我看也没那么喜欢,成天不着家,喜欢个屁!”   “这不是怕鸣荣看见我不高兴么,他从小就不喜欢我,一看见我就哭,我真是……对了,鸣荣呢,怎么没看见他?”陆鸣殊装作不经意地问。   陆振赫本来有所缓和的脸色因为这句话当即沉了下去:“还能去哪!”   明白了,这是又去鬼混了。暴雨天还要出去鬼混,也不怕丢了小命。陆鸣殊在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没再提这个话题。   他给陆振赫弄了碗汤,自己也舀了碗,父子俩边喝汤边聊起天来,先是陆鸣殊单方面吃教训,后来就转到了这次M国的考察活动上。   他私生活不怎么样,工作能力却是十分出色的,陆振赫也很满意,连夸了好几声“不错”,穆慈心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陆鸣殊却很高兴,就着对方的臭脸,喝完了鸡汤,还啃了一只腿。   吃过晚饭,陆振赫去书房处理工作,陆鸣殊留在客厅吃王姨准备的水果,穆慈心无事可做,也留在餐桌前。摆弄了两下手机后,开始对着镜子补口红。   陆鸣殊戳了一块猕猴桃吃,紧跟着轻嗤一声。穆慈心抹口红的手一顿,疑惑地瞟他一眼。   吃饭时陆振赫坐主位,陆鸣殊和穆慈心一右一左坐在他两边,这会儿两人的位置没动,仍是面对面坐着。察觉到她的视线,陆鸣殊丢下手里的小银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半边头发垂在胸前。   他唇边含着笑,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朝穆慈心叫了一声:“小姨。”紧接着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说,“您最近看起来老了不少,这种颜色的口红已经不适合您了。”   穆慈心皮笑肉不笑:“是么,我倒没这么觉得,这是你爸非要买给我的,说我涂着好看。”   陆鸣殊捂着脸嗤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很浓,也很漂亮,说出口的话却仿佛掺了毒汁:“是吗,但是您怎么敢相信我爸的眼光啊,毕竟……二十多年前他就瞎了啊。”   穆慈心看向他。   “穆慈心,你就是给自己换张再年轻漂亮的皮,他也不会把公司交给你那个废物儿子的。真可惜啊,小时候您没能把我弄死,这些年是不是每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穆慈心脸色霍地白了,她慌里慌张地朝四周扫了一圈,确认没人留意到这边,才挤着笑问陆鸣殊:“小殊,你说什么呢,小姨怎么听不懂……”   陆鸣殊语气轻柔:“听不听得懂没关系,您我心里清楚就行。”   陆鸣殊六岁之前是很喜欢穆慈心这个小姨的,小姨对他好,经常陪他玩,还会给他买各种玩具和零食,每次他被爸爸和爷爷教训了,都是小姨和妈妈哄他安慰他。   关系开始恶劣是在陆鸣殊八岁那年,他爸迎娶小姨子后的第二年冬天。所有人都以为陆鸣殊是接受不了小姨变后妈这件事,才无理取闹,视这个后妈图洪水猛兽。   可真相到底如何,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最清楚。   或者连穆慈心都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不被人起疑,因为陆鸣殊那时候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但其实他偏偏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没说。一个不被父亲和爷爷喜欢的、刚失了母亲的八岁孩子,势单力薄,笨一点才更好在陆家活下去。   将近二十年,这是陆鸣殊第一次清楚明白地告诉穆慈心,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他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他已经不怕穆慈心了。   甚至,他可以反过来让穆慈心感到恐惧、绝望。   “小姨,这些年你怕吗?怕我妈半夜突然来找你索命吗,你猜她会不会问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穆慈心刷地从椅子上起身,口红因为手抖在脸上拉出长长的一道红痕。   她脸色本来就惨白,这时候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配上那张红艳的嘴唇,简直就像是殡葬店里的纸人。   陆鸣殊靠过去,和她挨得极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慢吞吞地问:   “小姨,您现在还想弄死我吗?如果我不死,陆鸣荣那个废物就别想继承陆家,你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吧?”   雨势越来越猛,玻璃窗外的世界一片虚无,陆鸣殊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的冬天,目之所及都是水,很冷很冰,他拼命地划着四肢、拼命地呼喊着求救,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刺骨的冰水呛进他的气管、钻进他的眼睛耳朵嘴巴里……   “小姨,那时候的水可真冷啊……冷得这么多年,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穆慈心不想听,他就偏要说,“不过幸好我命大,没死成。”   穆慈心之前有没有每晚做噩梦陆鸣殊不知道,但今晚之后,她必然夜夜不得好眠。陆鸣殊心里淌过一丝畅快,他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早该在穆慈心头上悬一把剑,日日夜夜的折磨她。   目的达成,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支口红,朝穆慈心递过去。   后者瞳孔倏然睁大,疯了一样拍打他得胳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吧嗒。二楼书房的门开了。   陆振赫站在栏杆前向下望着,双眉紧锁:“你们在吵什么?”   “没吵,”陆鸣殊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口红,“小姨口红掉了,我帮她捡起来,但是她好像有点怕我,情绪比较激动。”   他口吻随意散漫,好像真的不知道穆慈心为何会怕自己,陆振赫也并没有起疑,“哼,就你这猫嫌狗弃的德性,谁见了你不头疼。”陆振赫说。   陆鸣殊耸了耸肩,露出个无奈的笑。然后把口红小心地放到餐桌上,手指卷了下头发:“爸,今天挺累的,我先回房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陆振赫看着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出了趟国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再想想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顿时心头上火:“陆鸣荣呢,赶紧让他给我滚回来!” 第57章   陆鸣殊嘴角的笑意维持到进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秒,之后豁然变脸,目光阴沉地盯着夜幕下的窗外。   雨还是那么大,铺天盖地的往地上砸。   穆慈心差点被自己气死,这本来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积攒了近二十年的仇恨一朝倾吐,看着仇人瑟瑟发抖的模样,何等畅快。   可这份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风声和雨声吵得陆鸣殊完全静不下心来,胸腔就像被雨水填满了似的、喘不上气来。   自己心里头不痛快,就想让别人也跟着不痛快。只可惜陆鸣荣那个蠢货不在,找不只发泄目标。   吹干头发,看见手机上有顾浔的新消息。两人在陆鸣殊回家的路上已经通过电话,顾浔这会儿是来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另外还有徐楚河的几条消息。徐楚河给他传了张照片,问他认不认识里面那个一脸猥琐相的大胖子。   “我认识个鬼。”陆鸣殊回他。徐楚河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他电话就直接过来了,“喂,怎么这么久才回我消息啊,没跟你那个便宜弟弟打起来吧?”   “打个鬼,人影都没见着,不知道死在哪处女人堆里。”陆鸣殊没好气地说,“你发我个胖子干嘛,我不好这一口,是嫌我日子太安生故意恶心我是吧。”   心情已经很糟糕,又看了这么辣眼睛的东西,陆鸣殊这会儿简直想骂人。   徐楚河嘿嘿笑了笑:“你是不好这一口,但他好你那个小明星啊。你知道他谁么?”   “谁?哪个小明星?”陆鸣殊问。   “噢,我忘了,咱陆大少小明星多着呢。”徐楚河故意埋汰他。   宋时然那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前两天说漏了嘴,让徐楚河知道自己满世界找人的时候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把人拐去了Y市,让他跟个傻x似的被耍得团团转。所以这两天他看陆鸣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挤兑他两句。   陆鸣殊烦不胜烦,不怎么有耐心地说:“爱说说、不爱说我挂了。”   “你特么的,认个错会死啊!那事儿是不是你对不起兄弟?”徐楚河怒道。   “会死。”陆鸣殊说。他走过去拉上窗帘,将自己与倾盆大雨隔绝开来,烦躁不安的心情这才有所缓解。但也只有一点点。   还是火、还是烦。   烟一支接一支抽。   徐楚河:“你——算了,老子不跟你计较,这胖子叫李跃国,就是之前热搜上想潜你那个姓顾的小明星的那个副导演。”   “所以呢?”   “所以我特么今天下午正好在豪情撞上他,你猜怎么着,他身边跟着个男的!”   豪情是一家高级会所,徐楚河是那里的常客,陆鸣殊自己也经常过去,那里的公主少爷质量一绝,各方面都很会讨人欢心。   但这个死胖子旁边跟着个男的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又不是跟了头猪!   “然后呢?”   陆鸣殊语气敷衍,徐楚河却特别来劲:“然后那个男的,居然跟姓顾的长得有六七分像,我当时喝了酒,乍一看还以为你被人戴绿帽子了,特么的差点冲上去把这对狗男男暴揍一顿。”   “不过由此可见这姓李的胖子对你那个姓顾的小情人还念念不忘,睡不到他就找了个和他相似的替代品,啧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恶心?”   有。特别恶心。陆鸣殊只要一想到那个死肥猪过去这么多年还觊觎着顾浔,想把人压身下弄,他就恶心得想吐。   这种感觉就跟他面对穆慈心是一样的。太特么恶心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恶心到了?恶心了就好,哈哈哈……”徐楚河哈哈大笑着,然后直接把电话撂了。   陆鸣殊:……操,这傻x。   这大概就是小时候交友不慎的下场,总有猪队友在你心情极度不爽的情况下雪上加霜。   陆鸣殊对着屏幕上的照片,想起了之前让秘书查的那些关于顾浔的资料,当然也有他和那个胖子导演之间的纠葛。   李胖子用想要顾浔给自己新片当男主角的借口把人骗出来,结果差点被顾浔一个啤酒瓶爆头。事后勃然大怒,扬言要封杀顾浔。   顾浔那个姓刑的经纪人也是个垃圾,居然逼着他去给李胖子道歉。李胖子当时人还在医院,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骂人却中气十足,还给了顾浔一巴掌,要他给自己下跪,舔自己鞋子。   顾浔当然不答应,扭头就离开了病房,气得李胖子又在病房骂了半天。这事在医院闹出不小的动静,视频还被传到了网上。   但一个是没作品的副导演、一个是刚入圈的三十八线小明星,根本没人多少人关注,有水花也很快就平息了。   也幸亏这个李胖子没本事、没人脉,输出全靠嘴,想封杀一个糊咖都封杀不彻底,顾浔才没有因此受到多大影响,该拍戏还是照样拍。   ……   第一次看这些资料的时候,陆鸣殊还觉得李胖子不中用,连个小糊咖都搞不定,如果早一点让这人彻底消失匿迹,就不用他亲自出马。   但这会儿再看这些东西,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草他大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我特么的都没弄他呢,你个死胖子倒是真敢想。”   “下跪?我跪你二舅姥爷的跪!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癞蛤蟆成精蹬鼻子上脸。”   打狗还得看主人,陆鸣殊现在把顾浔看做了自己的东西,欺负他的东西就等于欺负他。   这叫一向嚣张跋扈的大少爷怎么能忍。   也是李跃国自己倒霉,正好撞在了陆大少爷的锵口上。关掉邮件,陆鸣殊给自己的秘书发了条消息:   ——小王,你去给我查查李跃国这个人,查仔细一点……   顾浔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摁下接听键的那刻,陆鸣殊才想起自己好像一直没回对方消息。有些心虚地“啊”了声。   “到家了?”顾浔那边雨声很大,听起来像是在室外。   “嗯,怎么今晚还要值班么,你们医院也太没人性了吧?”   “本来不用。”顾浔好像笑了下,但雨声实在太大,陆鸣殊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准备走的时候来了只误食了樟脑丸的小猫,就耽搁了些时间。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回我消息?”   “七点半的时候,一进门就和我爸闹了点不愉快,他连饭都不给我吃,让我滚回房间闭门思过。”   陆鸣殊半真半假的说,身体却懒洋洋地陷在被子里。“我好可怜啊,顾医生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这回顾浔是真的笑了,笑声裹着电流落进陆鸣殊耳朵里,让令人烦躁的雨声都变得顺耳起来。“能,想要我怎么心疼?”   “我想见你,顾医生能让我见你吗,梦里也行。”   “能。”顾浔说。   他明明语含笑意,听起来却让人觉得格外郑重,就好像他真的会跑来见陆鸣殊。   陆鸣殊忍不住笑,故意报了自己家的地址,然后说:“顾医生,我住二楼,玫瑰花圃对着的那个房间就是我的。”   “不过我家小区有门禁,顾医生是打算翻墙呢还是利用瑟相收买保安?后一个我可不答应,顾医生是我的,别人都不能看,谁看我挖谁眼睛。”   顾浔笑着不说话,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本来也是说笑,陆鸣殊已经被逗开心了,便没再为难他,转而问:“还没到么?怎么不打车?”   “下雨天不好打,快到了。”   “那先不说了,你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一会儿别感冒了。”陆鸣殊说。   顾浔:“嗯。等我来找你。”   顾医生比自己入戏,陆鸣殊笑着说:“好。”接着又催他,“真的不说了,赶紧上去洗澡。” 第58章   一句想见你只是陆鸣殊的睡前情话,想要顾浔哄自己而已,同样的,他也并没有把对方的那句“能”和“等我来找你”当真。挂了电话后玩了一会儿游戏,把之前卡住的那关过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是因为听到了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砸窗玻璃。并不是雨声,那敲击声不是连续不断地,而是一下隔着一下,每次隔了十多秒的时间。   大半夜的,这动静就有些诡异了,陆鸣殊心里惊了一下,黑暗中屏息等待着,想要确认那点动静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只是他的梦。   咚——   十多秒后,又是一声敲击。——外面真的有人!   他的房间外面是个露天小阳台,大风大雨的夜里,有人站在他的房间外面、在敲他的门……这特么是很多恐怖小说里才喜欢出现的桥段吧。   “……”陆鸣殊心头窒了窒,但他第一反应不是出去找人,而是搜寻了一圈房间,最后将目光对准了床头柜上的那个烟灰缸。   咚——   又是一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掉在阳台上,吧嗒一声响。   刚才离得远没听见,快靠近阳台时才注意到后面那声动静。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在第三下“咚”声响起的时候,陆鸣殊终于辨清了声音的来源——阳台外面没有人,但是有人站在楼下往他玻璃拉门上丢东西。   那吧嗒声,就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会干这种蠢事、企图用这种方式吓唬他的人,除了废物点心陆鸣荣,简直不用做其他猜想。   陆鸣殊绝不会承认自己刚刚被吓到了,但被打搅睡眠已经足够他恼火。他捏紧手里的烟灰缸,发誓要把这玩意儿砸陆鸣荣脑袋上,让他从装神弄鬼变成真的鬼!   “陆鸣荣,你特么是不是——”他走过去拉开窗帘,正要控制不住火气的时候,一个纸团被砸到了他脚边。   同样的纸团还有很多,东一个西一个的被被丢在阳台各处。   雨还在下,这些纸团被雨打湿,有些已经完全不能看、有些还勉强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纸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有蓝的有粉的有黄的……总之什么颜色都有,花里胡哨的。   陆鸣荣那个废物到底在搞什么鬼?   陆鸣殊脸色阴沉地往楼下一瞥,视线却蓦地顿住,他看见了一个绝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阿浔?”陆鸣殊感觉自己可能睡懵了、不清醒,否则怎么可能大半夜的在自己家楼下看见顾浔?顾浔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阿浔你——”他急着确认,一脚已经踏出房门外,却被顾浔赶了回去。   那人朝他做了个掌心向内的推拒动作,意思很明显,让他别出来。陆鸣殊便真的没再动,单手撑着门框站着。   顾浔朝他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贴在耳边。陆鸣殊看懂了他的意思,说了句“马上”,就立刻回房间去取自己的手机。顾浔已经在拨他的电话,床头柜上的手机闪着莹蓝色的光。   陆鸣殊觉得自己嗓子很涩,张嘴试了好几下,才发出一声很轻的“喂”。他走回门口,目光落在雨中那人的身上。   玫瑰花圃和屋子之间有道很窄的廊檐,顾浔此刻就站在那里,但雨太大了,这条窄窄的廊檐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跟直接暴露在雨中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顾浔还不撑伞,他的伞就放在脚边,而人不知道已经在雨中站了多久,几乎浑身都湿透了。   “你怎么过来了?”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的相互望了许久,陆鸣殊才问。   “说好了要来找你。”顾浔说。陆鸣殊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有一枝月季开的很好,想拿来给你看看。”“一晚也等不及。”   他今天穿了件很薄的针织开衫,两边各有个很深的口袋,那朵白月季就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口袋里。又被同样小心地取了出来。   两个人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陆鸣殊又没有戴眼镜,其实是看不清那朵花的样子的,但他盯着看得很认真,声色沉缓地说:“很漂亮。”   顾浔却露出一点懊恼的表情:“抱歉,好像被我压坏了。”   陆鸣殊又心如擂鼓,在这泼天的大雨里跳得又快又急,撞得肋骨生疼。   好像全世界都在这场大雨中、在他的心跳声中倾覆,唯有雨中的那人,清晰鲜活地印在他眼前。   如果说之前他还辨不清自己的心意,还可以骗自己,那么这一刻,陆鸣殊觉得自己必须承认,他对这个人动心了。   他曾经想把这个人踩在脚下,想好了上百种搓磨折辱对方的方式。他蓄意接近、蓄意讨好勾引,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就为了让对方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他要报复顾浔,也报复季辰羽。   顾浔比他想象中更容易攻略,他的计划很顺利,除了上下位的问题,每一步都按着他的预想在进行,顾浔已经被他收进了网里,成了他掌心之下的猎物,任由他拿捏。   可是……可是原来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的猎物,把假戏换做了真心。   他想,时然是对的,当你把全部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心里眼里就很容易只有这个人。   更何况这个人还那样好,把他一句戏言当了真,冒着倾盆大雨赶来送他一枝花。   这要他怎么能不爱、怎么舍得不爱。   陆鸣殊握了握拳,心想,他输了,但他输得心甘情愿。   “没关系,我很喜欢。”不管是月季还是送月季的人,从此以后都是他陆鸣殊的,季辰羽也好、李胖子也罢,谁都别想从他手里把人抢走。   而他对顾浔的那场捉弄,会成为一个秘密,永远不见光。   “怎么不撑伞,都淋湿了。”   “本来撑着,看见你出来就不撑了,撑着伞看不清你。”   原来顾浔是很会说情话的,每一句都精准无比地戳中陆鸣殊的心窝,让他整颗心就像在雨水里浸泡着似的,发酸、发疼、发胀。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很想对方,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还是想得快要发疯。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陆鸣殊哑声说,“丢纸团万一我始终没听见怎么办,顾医生打算丢多久、丢一晚上啊?”   他其实是很想听顾浔说一句“是”的,这一晚他被宠着纵着,已经贪恋上了这种感觉。   可顾浔却笑了,然后十分无奈地说:“我打了、但也得有人愿意接啊,麻烦陆少看看手机,有我多少个未接来电。”   陆鸣殊:“……”   他还真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下来,点进通话记录里看了看。好家伙,一连串红,八个未接来电。   “看见了吗?”顾浔声音里仍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陆鸣殊心虚地说:“昂,看见了。”   “看见了就好。”顾浔说,“本来没想打那么多的,差点就走了,但是觉得既然答应了你,就再试试吧。”   “然后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如果笔记本撕完陆少还不出现的话,那大概是不需要我了,我就走了。”   “你真是……”陆鸣殊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哪里听不出来顾浔这是在损他啊,反正最近总是在向这人道歉,都快道出经验来了,所以这一回也从善如流地认错:   “顾医生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顾浔弯着眼睛问他:“如果我不想饶呢?”声线故意压得很低,最后几个字加了重音,陆鸣殊耳朵被烫了下,下意识去摸。   他怀疑顾浔刚刚开了一辆车,但他没有证据。“不、不饶我就求求你。” 第59章   情话张口就来的陆大少居然会打磕巴,这简直太神奇了,两人皆愣了愣,然而一起笑起来。   陆鸣殊自觉丢了脸,岔开话题问:“不过顾医生,你哪来的笔记本?你的口袋怎么跟机器猫的一样,什么东西都能往外掏。”   顾浔一下没止住笑,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喘:“晚上那个小朋友送的,谢谢我救了她的小猫。”   “顾医生真厉害。”陆鸣殊真心实意地说。   “不过我好像辜负了她的心意……”   听出男朋友语气里的歉意,陆鸣殊哄道:“不算辜负,小朋友送你笔记本是为了感谢你、让你高兴,现在笔记本帮顾医生钓出了个男朋友,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顾浔好像又笑了下。陆鸣殊捏了捏发烫的耳朵,“对了顾医生,我能问一句,还剩多少张纸吗?”   顾浔:“三张。”   “呼——”陆鸣殊拍着胸口嘘出一口气,夸张地说,“那我醒得可真及时。”   顾浔成功被他逗笑了:“是,很及时。”   陆鸣殊跟着笑,笑完想起很重要的事:“所以你是怎么进来的,不会真的翻墙或者收买保安了吧?”   “没翻墙,也没收买保安,但是我碰见了一个好心人。”   陆鸣殊见不得他说别人好,这声“好心人”让他瞬间提高警惕:“谁?男的女的?年纪大不大?长得好不好看?没跟你要微信吧?你没给吧?……”   这问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顾浔忍不住在心里笑,语气上却故意没表现出来,按着先后顺序回答了陆大少的问题:“男的,很年轻、很好看,要了微信,我给了。”   陆鸣殊:“……”   陆鸣殊简直要气死了!换做是以前,他早就撂下电话,让顾浔从哪儿来滚哪儿去了,这特么的!   都是老子的人了,居然还敢给别人微信,当老子是死的啊!   但是今晚……今晚他被这个人下了蛊,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压着一肚子火气酸溜溜地说:“顾医生,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能不能有点这方面的觉悟,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加陌生男人的微信呢……”   还夸人好看!我不好看么,我不年轻么!我还很有钱!   哪知道顾浔非但不认错、不哄他,还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陆鸣殊真的气炸了,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没,就是笑陆大少吃醋的样子很可爱。”顾浔边笑边说,“不过不是陌生男人,认识的。”   认识的更不行!更说明对方早就对你别有所图了好吧!   “所以到底是谁?”   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意,顾浔不再逗他:“是宋少。”   “谁?宋少?”陆鸣殊注意力还在敢勾搭他男朋友的狗男人身上,慢半拍地意识到顾浔口中的那位宋少是谁,“不会是宋时然吧?”   “嗯。”顾浔说。   别墅区安保正如陆鸣殊说的那样,十分严格,顾浔磨了对方好一会儿,可对方说什么都不肯放行,面无表情地给他指了两条路:要么联系业主出来接、要么让业主给保安亭打电话确认。   不然绝对不可能让他进去。   顾浔对着再一次接通失败的通话界面,无奈地想:我倒也想联系上对方啊……   但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来都来了,不可能这么无功而返。而且他答应了陆鸣殊,会过来见他。   顾浔在门口站了一刻钟,就在他真的开始考虑起翻墙的可能性的时候,一辆汽车在他身旁停下,缓缓摇下的车窗后面,露出一张他挺熟悉的脸。   是宋时然。   “还真是你啊,顾先生,我是鸣殊的朋友,您还记得我吗?”看来对方是认出了他,才特地停的车。   “宋少。”顾浔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幸运,居然能碰到陆鸣殊的朋友,“我是……”   “你是来找鸣殊的吧,来、上车,我带你进去。”   “谢谢宋少。”顾浔以为对方也是来找陆鸣殊的,结果宋时然只是把他送到陆家别墅前,自己就走了。他这才知道原来两人住在一个小区,他这是刚巧撞上了回家的宋时然。   “我好像还弄湿了他的座椅。”顾浔笑说,话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好心人从狗男人变成了宋时然,陆鸣殊简直一百二十万个放心,阴郁的心情一瞬间云销雨霁春暖花开。“没关系,我给他出洗车钱。”   顾浔低声失笑。   “怎么了,你又笑什么?”   “我笑陆少怎么变小气了,本来以为你会说没关系,我给他买辆新车的。”顾浔说。   这是还记着他闷声不想给剧组砸钱和擅自弄解约的事啊。陆鸣殊敛了下眉,放缓了声调说:“也不是不行啊,那不是怕顾医生又跟我急么。”   顾浔默了默。一改之前的玩笑模样,语气认真地说:“以后不急了。”   这回轮到陆鸣殊沉默了。片刻后,他叫了顾浔的名字:“阿浔,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顾浔:“嗯?什么?”   “其实我……其实我没被我爸关起来,我就是一回来这里就心情不好,想让你哄哄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对不起……”说到后面,他声线已经很不稳,是真觉得愧疚,也是真感动。   对他说爱说喜欢的那些人,都对他有所图有所求,连所谓的家人、亲人的爱都是不纯粹的,甚至时时刻刻算计着他、想要他的命。   只有顾浔,干干净净地爱着他。   他以为顾浔起码会怪他一句,结果没有:“没关系,我很高兴。”顾浔说。陆鸣殊一时有些懵,“什么?”   顾浔说:“我很高兴你不高兴的时候会想我。”   “这话听着好像绕口令啊。”陆鸣殊笑,“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不用。”顾浔阻止他,“雨很大,不用下来。”   雨势其实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猛了,但的确还很大。可陆鸣殊还是想下去,既然已经坦白了真相,没道理他在房间里站着,让自己男朋友在雨里淋着。“可是……”   “真不用下来。”顾浔说,“现在高兴了么?”   “嗯,高兴了。”很高兴,再高兴也没有了。陆鸣殊想。   “嗯,那我就回去了。”   他们已经聊了挺长时间,顾浔身上都是湿的,陆鸣殊虽然舍不得他离开,却更舍不得他因此而感冒生病。遗憾道,“好。”   “以后不高兴了还是给我打电话,我哄你。”   “好。赶紧回去吧,到家记得煮一碗姜汤喝,别感冒了。” 第60章   说着要走的人没有马上离开,是陆鸣殊又催了他好几次,他才拿起地上的伞、转了身。   陆鸣殊看着他雨中的背影,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动地跑下楼去。   如果此刻不是在陆家别墅,不是在穆慈心的眼皮子底下,那么他早就不需要忍耐,早就把顾浔抱进家里来,然后和对方拥抱、接吻、做最亲密的事。   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放人回去。他和顾浔之间,必定得有一个人得晕在床上。   可今晚不是个好时机,地点也不合适。他自己是不怕穆慈心,但他不敢拿顾浔来赌。   他才把那个女人吓得够呛,也不知道那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人就是这样,不在意的时候视如草芥,一旦放在心上,就丁点风险也不敢冒。   哎、早知道就忍一忍,不在今晚和穆慈心摊牌了。陆鸣殊颇有些懊恼地想。   顾浔越走越远,雨幕中的身影逐渐变小,两人之间的电话却仍通着,谁也没挂断、谁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一直到顾浔的身影终于彻底从眼前消失,陆鸣殊心里蓦地空了一大块。“顾医生。”   “嗯?”   “你会一直爱我吗?”他忍不住问顾浔。   “会。”顾浔说。   “无论我是什么人、做错了什么事,你都会爱我吗?”   顾浔觉得今晚的陆鸣殊很不一样,整个人都很软,这会儿语气里却又藏着点不安。   顾浔不知道他在不安什么,只照着自己的心意说:“会。”又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知道,陆鸣殊心想,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接近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会避我如蛇蝎,哪里还会再爱我。   所以我会永远守着那个秘密,永远不让你知道。   “顾医生,你再给我唱那首摇篮曲吧,我想听……”   “小宝贝 快快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顾浔是真不太会唱歌,从小到大除了学校里的合唱比赛,他就没唱过几首歌。   摇篮曲的歌词也记不清,翻来覆去就唱那么几句,可陆鸣殊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下去,没多久就像是睡着了。   顾浔试探着、很轻地叫了两声:“陆少?”“鸣殊?”“圆圆?”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有清浅的呼吸声透过雨声和电流落在他耳畔,就好像对方此刻正躺在他身边熟睡着。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身体贴着身体,是很亲密的样子。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顾浔却因为这短暂的见面而拥有了个好心情,连想象都让人觉得心动。   “晚安,宝贝。”他隔着屏幕落下一个亲吻,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所不知道的是,电话另一头,因为这声宝贝,陆鸣殊的心脏差点爆炸。   他其实根本没有睡着,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装睡。   或许只是因为顾浔的歌声太温柔,他舍不得开口。   但事实证明他装睡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也不可能听到这声“宝贝”。   这太难得了,顾浔从来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宝贝。”陆鸣殊把被子拉过头顶,很轻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宝贝。”   其实是挺没出息的,18岁就会哄男同学跟自己上床的人,在快28岁时因为某个人的一句“宝贝”,方寸大乱、脸如火烧。   说出去谁会信啊。   最最关键的是,他明明还经常用同样的称呼“调戏”对方。一模一样的两个字,换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可真成。   他在被子里滚了两圈,快要呼吸不过来时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给宋时然发了条消息过去:“谢谢。”   快凌晨两点了,宋时然居然还没睡,他好像知道陆鸣殊指的是什么,说:“举手之劳。”   因为长时间淋雨,顾浔不出意外的感冒了。   刚开始只是嗓子疼、有些咳嗽,以为只要吃两天药就好,结果越来越严重,后来干脆发起烧来。   偏偏病患自己还迟钝地没发觉,要不是陆鸣殊中午过来找他吃饭,发现他脸很红、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些,都不知道这人能忍多久。   “顾医生,你是不是发烧了?”陆鸣殊用自己的额头去探他的,刚一碰到、就被对方惊人的额温给吓着了,“宝贝儿,你真的发烧了!”   “39.5!都快40度了!”医院里有体温计,人也可以用,陆鸣殊拿了支新的给他测体温,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急火攻心,“再烧下去可就傻了!走走走,赶紧跟我去医院!”   可顾浔却还坐着、木木然地盯着他看。过高的体温让他脸上染着很明显的红,连眼皮和眼尾都是红的。视线又懵懵的,全然不设防地对着陆鸣殊。   陆鸣殊一肚子火没来得及发,就跟哑了火的炮仗似的,彻底没声儿了。心里又酸又软,跟有什么在揉他心脏似的。   他凑过去亲对方的嘴角,好言好语地哄:“乖,顾医生、宝贝儿、心肝儿,和我去医院,嗯?”   顾浔掀起眼皮很慢地扫了他一眼,身体动了动,像是想起身,然而身上没力气、脚下一软就直直地朝旁边倒去。   得亏陆鸣殊始终在旁边盯着,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了:“当心——”   明明已经病得这样严重,却不知道请假看医生。   陆鸣殊心里又急又气,张嘴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几岁了呀你,小孩子难受都知道找大人,你怎么就不知道找我。”   但其实也得怪他,那么大个雨居然让人在外面淋了那么久。现在人感冒了、难受了,他也跟着难受心疼。   可不就是报应么。   “哎。”陆鸣殊叹了声气,忍不住去亲男朋友的脸,后者却皱着眉、把脸埋在他肩上,避开了这个亲吻,“不亲、会传染。”   烧成这样还记着不能把感冒传染给他。陆鸣殊简直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那就先不亲,等好了再亲、亲个够。”   顾浔闷声闷气地说:“嗯。但我有点想亲。”   陆鸣殊愣了两秒,笑到停不下来:“那亲?”   “不亲。”顾浔说。   陆鸣殊被他可爱得心都化了,憋不住在人额头上亲了一口:“宝贝儿,你太可爱了。”   陆鸣殊带他去的是私人医院,免去了一堆排队挂号排队检查的麻烦,小小的感冒都由副院长亲自问诊。   两人都还没吃中饭,陆鸣殊怕人饿着,想去医院门口买点吃的来。   但生了病的人或许更容易依赖人,顾浔趴在他身上、不让他走:“头疼。”语气很轻、带着点委屈。   陆鸣殊长这么大,头一回照顾病人,对象还是自己刚确认了心意的男朋友。   最最重要的是,男朋友一改往日坚强冷硬的形象,变得这么脆弱、这么软,陆鸣殊简直话都不敢大声说。   “那怎么办呀,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嗯。”顾浔蹭他的脖子,呼吸滚烫,蹭得陆鸣殊从脖子到心尖全是痒的。   “那先等我一分钟,让我摁个铃找个护士来,你得喝粥,喝了粥才能吃药。”   顾浔又蹭了蹭,用气音说:“不要,头疼。”   太乖了,太像一条无家可归又被人捡回家,然后担心会被再次抛弃的小狗了。这还怎么舍得让人对他说个不字啊。   陆鸣殊无条件妥协:“好,那就睡一觉再吃。”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幸好是个gay,不会有孩子,要不然以后肯定是个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家长,会把孩子宠的无法无天。   他自己坐在床头,让顾浔枕着自己的腿,然后拿捏着力度给人摁着两边的太阳穴。但这样的事他也就给自己做过,到底是轻了还是重了,心里没个底。   “是不是太用力了,要不要轻一点?”   “不用,很舒服。”顾浔闭着眼、含糊着说。   他脸上是病态的红,嘴唇却很白、也很干,陆鸣殊看着、心尖儿颤了颤,很想去亲一亲,把这双唇亲润了、亲红了,沾上自己的气息。   但顾浔还病着,陆鸣殊给自己丢了好几个洗脑包,告诫自己要做个人,才把心底的渴念压下去。“睡吧,我陪着你。”   “嗯。” 第61章   一袋点滴输到一半的时候,顾浔终于睡着了。陆鸣殊按得手酸、腿也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又麻又痛,但他不敢乱动,怕把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人再给吵醒。   他摸了把顾浔的额头,还是烫,不过已经没之前那么厉害了。烧已经渐渐在退下去。   “你可真会折腾人。”陆鸣殊很小声地说。   他自己都觉得神奇,从来都是要人照顾着的大少爷,居然也有心甘情愿给人当人.肉靠垫的一天。   这就是喜欢吗?   让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却又甘之如饴。   ……   在陆鸣殊出神地思考爱情有多玄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在病房里响起,熟睡的人皱了皱眉,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陆鸣殊一边拍着他胸口安抚,一边想把电话摁掉。结果一个不留神反而接通了——   “喂、陆少,干嘛呢,好久没瞧见人影儿了,晚上出来玩儿不?”   给他打电话的是秦峰,就是那个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捡他玩过的小明星玩的酒肉朋友,但陆鸣殊其实不太待见对方,嫌这人玩得“脏”。   只是秦峰偏偏没什么眼力见,看不出陆鸣殊对自己的嫌弃,但凡组局都要找他一起。   “我特地给您找了几个宝贝,个个皮肤白、眼睛大,保准伺候得您舒舒服服的!”   管你什么宝贝,我宝贝躺床上病着呢,可把我心疼坏了,哪还有什么心情出去胡来。   “不去。”陆鸣殊压着声音说。   “为什么啊?这都多久没见了,您最近忙什么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公子很不甘心,“而且今晚的宝贝真的是我特地给您找的,您不是喜欢锁骨上有小红痣的么,其中一个就有,真的不来?”   “今天真不行、有事。”顾浔又皱了皱眉、表情很痛苦,不知道是发烧难受还是被魇住了。陆鸣殊急于挂电话,敷衍道,“改天吧、改天我请客。”   秦峰语气很遗憾:“那行吧,那人我给您留着,您到时记得给我电话啊……”   小红痣。   如果是之前,听到着三个字的时候陆鸣殊估计早就逼着秦公子把人带出来了,根本等不到晚上。可现在……比起小红痣,他好像更心疼顾浔锁骨上的那道疤。   那到底是怎样惨烈的一场车祸。之前他不在意、不关心,也根本没有让秘书去查顾浔入圈之前的事……现在却无比想知道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但比起查到的冷冰冰的资料,他更希望有朝一日顾浔能亲口告诉他这些。   陆鸣殊收起手机,再要给他按太阳穴时,却对上一双朦胧的睡眼。   这双眼睛朝他很慢地眨了眨,露出些许茫然。   陆鸣殊彻底忍不住了,俯下腰亲他的额头,贴上了就不肯轻易再挪开,就着这个亲吻的动作,含糊着低声说:“吵醒你了?没事、继续睡吧。”   顾浔抬手推他的脸,仍是不让亲。陆鸣殊把他的手捉住,又去亲他的手,不掺任何杂念的吻过每根手指,最后落在他跳动的脉搏上。   “头还疼不疼,再给你按按好不好?”   顾浔被他亲的不好意思,偏过头不看他,瓮声瓮气地:“嗯。”   顾浔的感冒来势汹汹,好的却挺快,输了三天液之后烧就退了,只还有点轻微的咳嗽。陆鸣殊却还是很紧张,生怕哪天又反复,天天盯着他吃药喝水穿衣。   宠物医院那边也不让他去,把人强留在家里睡觉休息。顾浔其实觉得自己打死头牛都没问题了,但看着陆鸣殊紧张兮兮的模样,心里又很受用,还真就请了一周的假。   这天晚上,两人吃过陆鸣殊叫过来的晚餐,顾浔说想下去走走、散会儿步。陆鸣殊本来不答应,怕他受凉受风,后来是顾浔用某些实际行动向他证明自己真的完全没问题了,他才扶着自己的腰,勉强答应了。   正好冰箱里没酸奶了,两人便决定散步去附近的超市。   “阿浔,我之前说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陆鸣殊推着小推车,走路也不好好走,半个身体挂在顾浔身上,揽着他的腰。   这个点超市人流量最多,许多从他们旁边经过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下意识往两人身上瞥一眼,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陆鸣殊却半点不在乎,自自然然地拿东西往小推车里放,手也仍搭在顾浔腰间没有松开。   顾浔拿了两袋不同牌子的奶糖,看日期、比价格,就是没回陆鸣殊的话。   他知道陆鸣殊指的是哪件事,搬家。——陆鸣殊想让他退租,然后搬过去和自己一起住。   在此之前,两人四舍五入已经算是半同居的状态,陆鸣殊每周有一多半的时间都会留宿在顾浔这里,家里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多。   有时候陆鸣殊忙、或者有事过不来,也会提前给顾浔报备。就跟出门应酬的丈夫向自己的妻子报备行程似的。   但陆鸣殊没明确说过要搬去和顾浔一起住,顾浔也没问过。陆鸣殊怎么想顾浔不知道,他自己是没好意思这么做,让矜贵的大少爷搬来住他的狗窝,这得多大脸。   所以一切随对方的心意,陆鸣殊愿意过来就过来,不愿意也没关系。   事情的转机是在顾浔发烧之后。那天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陆鸣殊扶他上床、又给他喂了粥,之后便守在床边,遵照医嘱用酒精给他擦身体降温。   顾浔输了液、吃了药,精神很不好,没多久便又睡过去了。再醒来时不知道是半夜几点,陆鸣殊倚在床头睡着了,手上还捏着酒精棉片。   他明明没发出多大的动静,只是翻了个身,这人就立马惊醒了,眨了眨困顿的眼睛,问他:“醒了,好一点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再喝点粥?”   顾浔那时候头还是痛得厉害,但为了不让他担心,捏了捏他的手掌,说:“好多了。辛苦你了。”   陆鸣殊很喜欢亲他的额头,说话间又亲了两下,嗓子有点哑:“不辛苦。时间差不多了,我再给你擦一次酒精。”   医生说最好三到四个小时擦一次酒精,陆鸣殊就没敢睡,盯着时间给他降温。眼下都熬出了两团青灰。   顾浔看着有点心疼,捏着他的手不让他折腾:“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你快睡觉。”   就是个小感冒而已,以前也不是没发过烧,没那么娇气。   陆鸣殊抿着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酒精,权衡片刻后,说:“那好吧,但如果不舒服你得和我说。”   “嗯。”   陆鸣殊便又亲了下他额头,然后爬上床,从背后抱着他、哄他:“睡吧、晚安。”   没两分钟自己就先睡着了,顾浔却还醒着。他身上发烫,心上更烫,前者是因为发烧,后者却是因为陆鸣殊。   生病能有人照顾,这对顾浔来说实在是太过久远之前的事了,久到他已经记不起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后会从陆鸣殊这里再次体会到。   陆鸣殊的沉稳有力的心跳撞在他背上,一下又一下,顾浔就在这一声声的心跳中陷入了沉沉的梦里。   梦中他压着陆鸣殊亲,两人的肢体在烈火中交缠在一起,陆鸣殊带着蛊惑的嗓音贴在顾浔耳边,呢喃着他的名字:“阿浔……”   睁开眼,现实却与梦境全然不同,占据上风的人变成了陆鸣殊,他挑着唇角,很轻很浅地亲着顾浔的眉眼鼻子嘴唇……   入睡时他明明是背对着陆鸣殊的,这会儿两人却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他被陆鸣殊箍在怀里,想躲也没处躲。   “醒了?”陆鸣殊的嘴唇贴着他的额头,用这种亲密的方式给他试了额温,“好像退烧了。”   “嗯。”顾浔自己也感觉到了,除了身上残留着高烧之后的酸痛之外,其余都比昨晚好了太多。   但他还是怕把感冒传染给陆鸣殊,后者一往前凑,他就各种躲。陆鸣殊却没那么多顾忌,仗着这会儿自己体力上占优势,捉着人又是一通亲。   最后当然还是被他得逞了,两人交换了一个深吻。   搬家的提议就是在那时候说出口的,陆鸣殊趴在顾浔胸口,湿着眼睫说:“阿浔,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   事情说的突然,顾浔当时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一门心思嘬他的喉结。之后陆鸣殊没再提起过这个,顾浔便当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今晚又突然提起。 第62章   “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跟你分析啊。”陆鸣殊一本正经地说,“我那么大个房子空着也是浪费,我们俩都已经在一起了,住谁那里不是住,何必多花这个租房的冤枉钱,你说是不是?”   “倒不如把这笔钱省下来,拿去做别的事情,比如去旅游什么的,顾医生,我们好歹在一起那么久了,还没一起出去过呢,你就不想跟我出去吗……”   他大概是怕顾浔不高兴,全程赖在人身上,半哄半劝着。眼神时不时往顾浔脸上瞟,时刻关注着他的神色变化。   之前的那些事让他变得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男朋友不高兴。   顾浔也发现了。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才让陆鸣殊把他当成了个一点就炸的煤气罐。   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也被陆鸣殊说得有些心动了,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故意诱人继续哄自己。   “对了阿浔,你房子租了多久的,半年还是一年?”陆鸣殊把顾浔手里两袋奶糖接过来丢进购物车里,又一气儿扫空了半个架子的奶糖,“怎么想吃糖了?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顾浔先回答了他租房的问题:“三个月。”然后说,“有时候会碰到小朋友,拿来哄小朋友的。”   这话半真半假,给小朋友是真的,但最主要的是给自己备着。有时候工作忙,在手术室一站几小时,吃饭不规律,经常会低血糖,所以习惯性在口袋里放几颗备着。   不过这个不用跟陆鸣殊说,免得他担心。后者果然也信了,把注意力重新转到了房子上:“三个月?”   “嗯。”   “那还挺人性化啊。”   确实是。谈合同的时候顾浔其实是想长租的,但盛泽轩的那个朋友考虑到他是明星,担心小区安保不行,便和他先签了三个月短租,让他先住段时间看看,觉得合适再续签。   这下倒便宜了陆鸣殊:“那是不是快到期了?”   顾浔:“嗯,11月20号。”   “那不就是下个月?!”陆鸣殊牵着他的胳膊来回晃,“所以别续签了好不好?我们一起住,我那个房子有个超大的厨房,我们可以一起在里面做东西吃。”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拖长音调:“而且每个房间……包括阳台的隔音效果都很好,不用怕被人打扰,也不用怕被人听见,我们可以尽情地……做。”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用气音说的,灼热的气息悉数拂在顾浔颈侧。   顾浔喉结滚了滚,感觉自己好像又发烧了。   他现在租住的房子就是普通的小高层,物业和小区环境都算不上好,隔音也……真的很一般。   有一回两人动静闹得大了些,之后几天在电梯里碰见楼下邻居,对方总拿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搞得两人头皮发麻,头都不敢抬一下。   也不知道邻居是真的听到了什么动静,还是单纯看他们两个男人进进出出觉得奇怪。   反正他们自己心挺虚的,在那之后就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闹得太过。陆鸣殊手腕上这会儿还有之前晴.动时自己咬出来的牙印。   想到这些,顾浔既心动又心疼,反过来牵住他的手,摩挲着上面的牙印:“好。”   陆鸣殊语气雀跃:“真的?什么时候搬?!”   顾浔:“下月吧,等房租到期,就搬。”   “好!那一言为定!到时候我过来帮忙!”   “对了,家里牙膏好像快没了,去拿支牙膏吧,小支的就够了,正好用到下个月……”   在医院时陆鸣殊那句改天约是敷衍,秦峰却当了真,三不五时打来电话催问。   陆鸣殊烦得要命,找了个时间,叫上徐楚河和宋时然,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在豪情组了个局。   秦峰兴致最高,当晚陆鸣殊这个主人还没到场,他就已经在包间里玩开了。   他左边一个美人,右边一个男孩,自己被拥在中间,享受两边讨好,美人喂过去一杯酒、男孩儿送上去一个香吻。   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安安静静坐着另一个小孩儿,胆子很小,听见包厢门开合的声音下意识望了一眼,又在撞上陆鸣殊的视线后瑟缩了下,跟只小兔子似的。   “哟,还真是你会喜欢的宝贝。”与他错开一步、跟在后面的徐楚河揶揄道。   他没刻意放低声音,这话自然就落进了秦峰耳朵里,后者立马开始得瑟:“是吧是吧,这可是我特地给陆少准备的,比照着您之前那些小情儿找的,您要是不喜欢,那我从今天起改吃素!”   那你这辈子别想沾荤腥了,我还真就不喜欢这款的了。陆鸣殊心想。   他朝秦峰点了下头,坐到旁边的空位上,和那个小孩儿隔着老远的距离。摆明了就是不想碰。   可秦峰好像半点看不出来,或者看出来了当作没看出来,抬了抬下巴朝小男生说:“坐那儿干什么呢,去,还不过去好好伺候陆少!”   那小孩儿又缩了缩身体,然后真就起身朝陆鸣殊走去。   “陆少,这就是我电话里跟您说的锁骨有痣的那个宝贝,是个刚入圈的小歌手,干净着呢,您放心吧!”   秦家不比陆家,很多生意都得仰仗陆家,所以秦峰捧着陆鸣殊不奇怪,只是今晚却尤其明显。   在座几个都是人精,自然猜出秦峰这是有事想求陆鸣殊。徐楚河哈哈笑了两声,故意说:“秦少左一个陆少又一个陆少,还有美人相赠,怎么我和时然,我们就不配拥有这个待遇吗?”   “这哪能啊!徐少说的这是哪里话!”徐楚河是个活阎王,喜怒不定,秦峰听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怕真把人惹怒了,急出一脑门子的冷汗。   “谁不知道徐少最近佳人在怀,哪里还看得上我送来的胭脂俗粉啊……”   说的是徐楚河前不久刚摘下的某朵流量小花,长得确实好看,圈子里少有那个型的美人,听说追求的人不少,最后却跟了徐楚河,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徐楚河哪点。   而徐楚河这回似乎也动了点真心,把人藏得好好的,轻易不放出来见人。   “哈哈哈哈……”秦峰的话果然取悦了徐楚河,后者笑了一阵,没再说什么。倒是旁边坐着的宋时然阴沉着脸,一副谁也别同我讲话的模样。   秦峰难得双商在线一回,没有自讨没趣,转而继续巴结陆鸣殊:“陆少,您先验验货,小寻锁骨上的小红痣长得可精致了!”   说话间小孩儿已经扭捏着站在陆鸣殊面前,似乎想挨着陆鸣殊坐下、又没那个胆子,脸上青红交错,是急的、也是委屈的。   陆鸣殊这才似乎来了点兴趣,半掀起眼皮扫了小兔子一眼:“他刚说你叫什么?”   “小寻啊,寻找的寻,”秦峰赶在小兔子之前替他回答,“怎么了陆少,有问题?”   问题特么可太大了!我放着正主阿浔不要,跑过来找这么一个冒牌货?   这不是有病吗。   “没什么。”   “噢——”秦峰放了心,“还愣着干什么,你是木头吗?赶紧坐下,给陆少敬酒啊!”   小兔子眼睛都瞪圆了,手忙脚乱地从茶几上拿了杯酒,挨过去作势要往陆鸣殊身上贴。   “别……”陆鸣殊想说别过来、坐一边去,包间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余下几个朋友居然前后脚走了进来。   陆鸣殊和几人打招呼的时间,那只小兔子已经忐忐忑忑地把自己缩进了他怀里。“陆、陆少,您喝酒。”眼底湿漉漉的,模样无辜又可怜。   “哟!陆少好福气啊!还有美人投怀送抱!”   “啧啧,前几天秦少在群里说的宝贝就是这个吧,藏着掖着不给看,非说要给陆少一个惊喜,这小模样……啧,秦少够诚意!”   “怎么我们就没有这种福气,秦少你不厚道啊……”   朋友们有些是自己来的,有些则带着伴,见了刚刚那一幕,却都不忘开陆鸣殊的玩笑。   谁都知道陆鸣殊喜欢这一挂的,这几句玩笑更像是追捧。 第63章   换做以前,陆鸣殊必然是很受用的,但如今他心里放着个人,就怎么听怎么别扭。   然而他之前狠话说了一大堆,要说怎么怎么羞辱顾浔,要怎么怎么报复对方,让对方怎么怎么求他……现在哪里好意思承认自己居然爱上了对方。   这无异于当众打自己的脸,还是把脸打残、打没了的那种。   不说这群公子哥背地里会怎么嘲笑他,光是徐楚河一个人就能拿这事嘲笑他八百年。   陆鸣殊好面子,才不会主动沦为别人的笑柄。他接了小兔子手里的酒,语气轻佻地说:“知道我喜欢你哪里吧,脱了给我看看。”   小兔子脸都吓白了,却还是抬起颤抖的手,慢吞吞地剥了衬衫上的两粒扣子,露出凹陷得恰到好处的一段锁骨。   而在锁骨的正中间,有一颗很小的、艳红的痣。   “陆、陆少……”小兔子大着胆子在陆鸣殊脸上亲了一口,那颗小红痣很近地擦过陆鸣殊的下巴。   眼前是小兔子颤巍巍的双眸,耳旁是公子哥们的起哄唏嘘,陆鸣殊却在这热闹又荒诞的时刻突兀地想起了一身白大褂的顾浔,和他锁骨上那道丑陋的疤。   那人身上没有小兔子那么香,因为习惯和职业的原因不爱喷香水,身上常年只有廉价的洗衣液和消毒水的味道。   陆鸣殊以前对这个味道嗤之以鼻,还偷偷嘲笑过对方没品味,可在这满屋子的烟酒味、香水味中,他却很想念顾浔身上的味道。   薄荷海盐。清清爽爽的。这些日子他身上大多数时间都有同样的味道,只不过被香水味给掩盖了。   “是不是很漂亮的痣?我那天一看见心里就想啊,嘿,陆少肯定喜欢!”秦峰得意洋洋地说,“谁锁骨上还不能有颗痣了,那个姓季还是姓什么来着的小演员,他要是不识相,就别管他了,我们小寻哪里都比他好,陆少您试试就知道了!”   陆鸣殊当然不是非季辰羽不可,他当初折腾出那么多事,不过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也舍不下那颗小红痣。要说真对季辰羽这个人有多少喜欢,那是没有的。   他就不是个会把感情当真的人。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怀里的小兔子确实是个很好的替代品。   秦峰这一手算盘打得很妙,可惜算错了时候。   “陆少,有个问题我其实早就想问了,不知……”秦峰笑了笑,欲言又止。   陆鸣殊把小兔子的衬衫拉上,没再多看那颗小红痣,眼皮都没掀地说:“问吧。”   “欸!”秦峰应了声,然后说,“我就是好奇您怎么就这么喜欢锁骨有痣的啊,还得是红痣,是不是初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很多朋友问过这个问题,但陆鸣殊对此没有说过一个字,每次都是一笑置之,过后心情都会变得不怎么好。   次数多了大家就懂了,心照不宣地把它默认成了陆大少爷心底不愿提及的一段伤心往事,聪明得再没有提起过。   换做平时秦峰当然也是不敢多问的,可今晚他仗着自己送了份贴心的大礼、又借了点酒劲,嘴里就没数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公子哥们觑着陆鸣殊的表情,再看秦峰时眼里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同情——这特么是何苦,本来马屁拍得好好的,非得画蛇添足,这下好了吧,全拍马蹄上了!你就等死吧!   只有没脑子的秦峰毫无所觉,还巴巴地等着答案。   陆鸣殊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神色莫测。好一会儿之后他勾着唇角笑了笑:   “初恋么……算是吧。”   陆鸣殊的妈妈是他六岁那年的夏天去世的,第二年,同样是夏天,他爸风风光光地迎娶了他小姨,也就是他妈妈的亲妹妹,穆慈心。婚后不多久,穆慈心就怀孕了。   陆鸣殊当时对这个小姨的感情已经挺复杂,一方面记着对方从前对自己的好,一方面又觉得对方抢了自己母亲的位置,要来给他当后妈,所以有点讨厌她。   后妈这个词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说不是什么好词,童话故事里的后妈总是阴狠歹毒的,白雪公主的后妈会给她喂毒苹果,灰姑娘的后妈打骂她、逼她做家务、不让她参加舞会……   现实里的后妈比童话故事更可怕,小鸣殊班上有个男同学就有个后妈,每天骂他掐他不让他吃饭,他爸爸不仅不帮他,还跟着后妈一起骂他……以至于他总是带着一身伤来上学。   得知小鸣殊的爸爸也给他找了个后妈,那同学在课间找了小鸣殊,给他看自己身上的新伤,教给他怎么挨打比较不疼,还说以后可以交换挨打的经验……   连家里的保姆阿姨,都常常红着眼睛对小鸣殊说:“太太没了,最可怜的就是我们小少爷,真是作孽哟……”   类似的话听得多了,小鸣殊就越来越怕穆慈心,他想他爸本来就不喜欢他,如果后妈要打他,他爸肯定是在旁边递棍子的那个。他会被他们打死。   他一点都不想和那个同学交换挨打经验,更不想死。   但穆慈心那时候对小鸣殊其实依旧挺好的,虽然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脾气骂他、踹他。   刚开始陆鸣殊会向爸爸告状,但他爸总是很忙,没什么时间管他,每次都会不耐烦地说:“你阿姨怀着孕,孕妇心情总是阴晴不定的,你别惹她烦,躲开点就是了,等她给你生下弟弟就好了。”   陆鸣殊心里就明白了,告状是没有用的,他亲妈没了,亲爸给他找了个后妈,亲爸就变成了后爸。而且他亲爸本来和他也不亲。   等小姨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就是新的一家三口,而他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到时候就会被赶去阁楼睡觉,没有新衣服新鞋子穿、吃冷掉馊掉的剩菜剩饭。就像灰姑娘一样。   不过穆慈心比他爸好,前者骂完他之后会抱着他哭、会对他说对不起。后者却完全不会。   所以小鸣殊心里还是愿意相信小姨和其他后妈不一样,她还是爱他的,只是因为怀了宝宝自己做不了主。   明明被打骂的人是他,他却总是用小小的胳膊搂着穆慈心,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不疼的……”   小鸣殊心里一丝小小的期盼,觉得他小姨应该不会让他和老鼠一起睡觉,也不会给他吃剩饭。   穆慈心确实不会这么做,因为比起这些,她更想直接要陆鸣殊的小命。 第64章   那是陆鸣殊八岁那年的冬天。那一年南方遭遇极端寒潮,各地损失惨重、甚至出现人员伤亡,而北方很多城市的气温也比往年低得多,大雪一场接一场不停地下。   但这些对孩子们来说是很遥远的,下雪才是让他们觉得最最快乐的事情。风雪稍一止歇,孩子们就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目之所及银装素裹,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童话世界,连大人都忍不住参与进去。   陆鸣殊待在房间里,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楼下堆雪人、打雪仗的那些人,从里面认出了徐楚河和宋时然。   两人被各自的家长裹成了球,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陆鸣殊还是认出了他们。有好几回,他俩从陆鸣殊楼下经过,一个在前面跑、另一个在后面追。   陆鸣殊似乎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是徐楚河叫的,徐楚河想上他家来找他玩儿。陆鸣殊也很想出去,可他不敢。   生下宝宝的穆慈心没有变回温柔的小姨,相反她的脾气越来越差,陆鸣殊甚至不敢在家里弄出太大的动静。因为如果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弟弟,小姨就会打骂他。   “我去问过穆阿姨了,她说陆圆圆在睡觉,不跟我们一起玩。”徐楚河拉起宋时然的手,“张大胖他们都去湖面上滑冰了,我们也走吧!”   宋时然声音小小的、脆脆的:“湖面怎么滑冰?”   徐楚河语气很得意:“不懂了吧?湖被冻起来啦,冻得比石头还硬,张大胖昨天就在那玩,可好玩了!”   A市的冬天是很冷的,湖面会结冰,但往年大多都只是面上薄薄的一层,一脚踩下去会裂开来,不能走人。今年却全都给冻结实了。   “真的不会有事吗?”宋时然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还是不是男人了,你看张大胖多胖,比陆圆圆以前还胖呢,他都没事你怕什么,你这样细胳膊细腿的,站两百个都没问题!”   “再说啦,这不是还有哥哥保护你么,别怕!”徐楚河拍着胸脯,“要是你真的这么倒霉掉下去了,那哥哥就把你救上来,哥哥力气大着呢!”   宋时然从小就对这个哥哥盲目崇拜,闻言乖巧地点点头,应道:“好!”   两个人手牵着手、踩着积雪越走越远。陆鸣殊在楼上盯着他们的背影,小声说:“我没有睡觉……”   他也想出去堆雪人、打雪仗,也想在站几百个人都不会裂开的冰面上玩……   小陆鸣殊坐在窗口发了很久的呆,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委屈,最终,想要出去玩的决心战胜了心底的恐惧,他走下楼去。   穆慈心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剪指甲。小鸣殊走过去,小声地朝她恳求:“小姨,我想去堆雪人,想去结冰的湖面上玩……”   穆慈心那天心情似乎不错,没骂他,只是冷嗤了一声:“去冰面上玩?不要命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和你爷爷交代,别人该以为是我这个做后妈的故意的。”   “不会的,我不告诉爸爸和爷爷,我……”陆鸣殊声音越发小。   然而穆慈心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剪手指甲。见她这样,小鸣殊就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犹犹豫豫地回了房间,偷偷哭了很久。   事情的转机是在晚饭之后。那晚陆振赫有个饭局,家里只有他和穆慈心两个人吃饭,小鸣殊囫囵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饭,正想回房间的时候,被穆慈心叫住了。   穆慈心一改往日的冷漠,弯下腰蹲在他脚边,温温柔柔地问他:“小殊啊,下午你说想去湖边玩,现在还想去吗?”   小鸣殊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心里有点害怕,却还是诚实地点头:“想。”   穆慈心摸了摸他的脑袋,牵起他的手:“那小姨带你过去,还有弟弟一起,好不好?”   弟弟睡在婴儿车里,小小的一个,咧着嘴咯咯咯地笑。小鸣殊想碰又不敢碰的戳了下婴儿车的手柄,心想弟弟好可爱啊,我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   穆慈心大概是猜出他的想法,一手牵着他的同时,另一只手又握住他,将他的手掌带到了手柄上:“小殊跟小姨一起推着弟弟,好不好?”   小鸣殊觉得今天的小姨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会对他好的小姨,心里忍不住有些开心,用力点了下头,说:“好。”   冬季的天总是黑的很快,他们出去时外面几乎已经黑透了,幸而小区的路灯多而亮,小鸣殊又被穆慈心牵着手,才没觉得害怕。   徐楚河说的那条结了冰的湖就是别墅群后面的人工湖,面积不大,平时养了锦鲤在里面,夏天会开很好看的荷花。陆鸣殊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会带他过来看花。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花还是鱼全都隐匿无踪,整个湖面被冻得结结实实,和平时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很陌生的感觉。   出于安全起见,湖边其实是安了警示牌的,提醒业主注意安全,并且禁止孩童在湖边嬉闹玩水。   然而突如其来的极寒天气把人工湖整个冻住了,有好奇的大人率先无视警示牌,在湖面上来回走了个遍。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跑上去玩,有大人、也有孩子。都觉得稀奇和新鲜。   物业劝了几次,劝不住。住在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也得罪不起。   物业经理没办法,特地请了个专业团队,测试了湖面的安全性,得到肯定答案后才稍稍安了心。   虽然如此,但谁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出意外,所以经理仍不敢大意,安排了物业人员和保安在湖边劝,能劝回去最好,劝不回去的也要确保不会出问题。   能劝回去的当然是少数,白日里湖面上别提有多热闹,小鸣殊在挺远之外的楼上都能听见湖那边的吵嚷声。   可当他自己过来的时候湖面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天太黑了,所有人都回家去了,连守在湖边的保安都离开了。小鸣殊很失望,眼巴巴地望着穆慈心。   穆慈心对他笑笑:“正好没有人,整片湖都是我们小殊的了,去吧,去玩吧,小姨和弟弟在这里看着你。”   小鸣殊转念一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没有其他人,可不就是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么?   小孩子总是很好哄的,小鸣殊因为这句开解,很快高兴起来,松开穆慈心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冰面上跑。   他从来没见过冰冻起来的湖,太神奇了。   湖面很漂亮,像一块大型的冰糖,又透又亮,当然也很滑。小鸣殊才走了没两步,就一个淌滑摔了个屁股蹲儿。   穆慈心在后面喊:“当心点!别往深了去!别摔了!”   小鸣殊从冰面上爬起来,挥手朝她笑:“嗯!不疼!”才刚说完,又一下摔了出去。小鸣殊便和冰面干上了劲,不断地摔、不断地爬起来。   后来他索性直接坐在了冰面上,转圈圈玩儿。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陀螺,在冰面上旋转出各种花样。   ——真好玩儿,难怪徐楚河要拉宋时然过来玩。   ——明天、明天或许可以和小姨说说,让我和徐楚河他们一起过来。   小鸣殊这样想着,身体又朝前转了几圈。   变故就是在这时陡然发生的,就在小鸣殊朝前滑过去的时候,旁边的冰面突然碎裂,他来不及反应就从裂开的冰窟窿里掉了下去!   “救……救命!”万幸的是他没有直接掉进水下,双手仍撑在冰面上。但小孩子哪有经历过这样的恐惧,顿时又惊又怕,不住地哭喊,“救我!小姨救救我!救救我!好冷啊……”   而岸边的穆慈心也大惊失色:“别怕!小殊别怕,小姨这就去找人过来救你,别怕!别担心!” 第65章   湖水太冰了,小鸣殊刚开始的时候还在扑腾着双脚奋力挣扎,想把自己陷在冰窟窿里的半个身体扒出来。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不多时他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心里觉得自己还在动,身体却麻了,无法肯定自己到底是动了还是没动。   出来时穆慈心给他换的厚毛衣、厚羽绒服是暖和的,帮他抵御着低温风寒,这时候却成了夺命的利器。   吸饱冰水的衣服又冷又重,像往小鸣殊身体里不断灌着冰水,拖着他往更深处坠落。   “救……救命!谁来救救我……救命……好冷啊、我好冷,谁来救救我……”小鸣殊的求救声越来越小、打着激烈的颤。“妈妈、小姨……”   ——我要死了吗?我会死吗?   ——小姨为什么还不来救我?她还会……来救我吗?   ——如果死了,能见到妈妈吗?妈妈会来带我走吗?   ——我要死了……我要死在这里了……   他心里太害怕了,无穷无尽的恐惧像湖里的冰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向他,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   “救、救命……救我……”谁来救救我……   小鸣殊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身上的热量极速消散,卡在冰面上的两条胳膊越来越没力气。   可小鸣殊只能咬牙坚持着,因为他知道一旦松手,自己就会沉进湖水里,就要死了。   “救命……救救我……有人吗……”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红红的……”   极端的冰雪天气也阻挡不了广场舞大妈们的热情,喷泉广场上的大音响掩盖了小鸣殊微弱的呼救声。   再加上人工湖和别墅群隔着一段距离,晚上少有人迹,小鸣殊觉得自己真的要冻死在这里,或者沉入湖底……   反正就是要死了。   ——明天徐楚河和宋时然过来玩,看到他冻成冰雕的尸体,不知道会不会吓死。时然一定会哭的吧,他那么爱哭……   ——爸爸呢,他会伤心吗?也许不会吧,毕竟他更喜欢弟弟,会抱他、哄他、亲他……   当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小鸣殊心里反而没那么恐惧了,他小脑袋里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后来甚至开始回忆起妈妈还没有去世前的那些时光……   然后想到了妈妈从前跟他说过的卖火柴的小姑娘的故事,她也是在冻死之前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鸡、见到了疼爱她的外婆……   ——所以我也要像卖火柴的小姑娘那样死了。   “小弟弟!小弟弟你还活着吗?!小弟弟——”   迷迷糊糊地,小鸣殊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一道焦急的人声,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冰面上匍匐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哥哥。   看见他睁眼,那男孩的眼眸瞬间就亮了,扭头朝身后喊:“他还活着!”然后快速扭回来,对小鸣殊说,“弟弟,你别怕,我来救你,别怕噢……”   小哥哥的语气好温柔,说话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像是在哄他。   小鸣殊原本已经连恐惧都感受不到了,现在被人这么一哄,藏起来的恐惧和委屈变本加厉地跑出来,他瘪了瘪嘴,哇地一下哭了出来:“救救我,求你……”   小哥哥语气变得有些着急:“别哭别哭,我马上就来救你,别怕!弟弟别怕……”   他身体趴在冰面上,用手肘和膝盖挪动着往前爬。身后有男人的声音也在朝小鸣殊喊:“孩子你别怕,别松手,我们马上救你出来!”   小鸣殊这才发现岸上还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是小哥哥的爸爸妈妈。   在小鸣殊望过去的同时,那女人也趴到了冰面上,伸出胳膊抓住了小哥哥的两条腿。而男人则握住了女人的两条腿。   “来,小弟弟,把一条胳膊伸过来,慢慢地、慢慢地往前伸,抓住我的手,乖,别怕……”   小鸣殊所在的位置离岸边不远,小哥哥身手也很敏捷,没一会儿就爬到了能够得着小鸣殊的地方。   “对、就这样,别松手,慢慢地往前移胳膊,别怕,我就要抓到你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别怕……”   小哥哥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小鸣殊就在对方的笑容里,慢慢地散掉了心中的恐惧、止住哭声,将自己的胳膊伸向对方。   也将自己的命尽数托付给了对方。   很多年以后,当小鸣殊长大成了陆总,还是会觉得当时的那一幕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会相信一个孩子的承诺。   可当时的小鸣殊就是无比坚信,小哥哥会救他。   “小哥哥……啊——”小鸣殊浑身都冻僵了,就在两双手即将握到一起的时候,他终于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突地往冰窟窿下面坠去!   冰冷的湖水在瞬间钻进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又呛进他的气管:“咳咳……咳咳咳……”他奋力地扑腾了一下,将一条胳膊甩向小哥哥,“小、小哥哥……咳咳……”   救救我,别放我……求你……   我不想死,救救我……   “弟弟!”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哥哥身体猛地前倾,在小鸣殊胳膊朝下滑落的那一瞬成功将他截住!“弟弟——坚持、坚持住,脚别乱动、别挣扎,也别怕,我……我拉你出来!”   小哥哥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要拉小鸣殊本来就困难,更何况小鸣殊这时候的重量还得加上一身灌了水的衣物。   小哥哥咬紧牙关,整张脸憋得通红,却还不忘安慰小鸣殊:“弟弟,我抓住你了,别怕,马上拉你出来,别怕、别闭眼,看着我……”   一边是拉着他往下坠的冰冷的湖水,一边是小哥哥同样冻得冰冷的手掌,小鸣殊在两边的拉扯角力下头脑越发昏沉,可还是乖乖地听着小哥哥的话,努力瞪圆了眼睛盯着小哥哥。   之后怎么被拉上来的陆鸣殊已经记不太清,整个过程好像持续了很久,久到后来他意识昏沉,再怎么想要睁眼、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耷拉到一起……   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他和小哥哥脸对着脸躺在岸边,小哥哥急促得喘着气,笑着对他说:“弟弟,我救你出来了!”   “谢谢你、哥哥……”小鸣殊艰难地说。他没什么力气,嗓子也说不出话,所以这声道谢很轻很轻,他不确定小哥哥是否听见了。   远处传来慌张的脚步声,他似乎听见穆慈心在喊他的名字,还有陌生的男声在喊着:“快点!”“就在前面!快——”   是穆慈心终于带着救援人员姗姗而来。   ……   那之后陆鸣殊彻底休克昏迷,再醒来时人已经住进了医院。因为冷休克和之后的高烧,他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穆慈心双眼泛红的守在病床边,旁边还有一脸严肃的爸爸跟爷爷。   病房里空调打得很暖和,小鸣殊却仍觉得冷,密密匝匝的寒意似乎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冷得直打哆嗦,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他头很痛、嗓子也冻哑了,穆慈心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爱怜地摸他的头,小鸣殊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会无声地掉眼泪。   穆慈心便也跟着哭,愧疚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责怪自己不该带陆鸣殊出去,也不该放陆鸣殊去湖面上玩……   小鸣殊不想看见他,重新躲回了被子里。之后他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期间什么话都不说,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陆振赫陆锅雄或者穆慈心,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只是瞪着眼珠子不吭声。   有时候陆振赫问得急了,他就浑身控制不住地打哆嗦,满眼惊惧地看着。   这是彻底吓坏了。   陆振赫终于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父亲,推了生意,亲自在病房里照顾。   到了第三天晚上,小鸣殊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小哥哥呢……我想要小哥哥……”   其实醒来后的第一眼,陆鸣殊想找的就是救自己的那个小哥哥,可近在眼前的穆慈心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掉进冰窟差点死掉的恐惧尚未远离,他害怕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哪怕已经在心里找了小哥哥一千遍、一万遍。也还是不敢说。   “你说救你的那一家三口啊,他们不是A市人,已经回去了。”   “不过你放心,爸爸已经感谢过他们了。你说你大晚上的非要跑去湖面上玩干什么,家里所有人都被你吓坏了……” 第66章   陆鸣殊这才知道真是自己命大才躲过了这一劫,原来小哥哥一家三口是来拜访朋友的,回去时那朋友嘱咐他们路上小心,顺便提了一嘴他们这边的湖都被冻得结了冰,要当心天寒路滑。   小哥哥的家在更南方,从小就没怎么见过下雪,更没见过被冻成冰块的湖,很好奇,就央着爸爸妈妈过去看。这一看就看见了在湖面上呼救的小鸣殊。   而小哥哥的父亲是退伍消防员,懂急救知识,担心错过最佳救援时间,又担心湖面会进一步碎裂,便派体重最轻的儿子上湖面救人,用叠云梯的方式将陆鸣殊从冰窟窿里拉了出来。   “幸好那一家三口出现的及时,如果再晚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陆振赫说。   那我就真的会死。小鸣殊心想。   这么冷的晚上,一个八岁的孩子掉进冰湖里,基本不会有被救上来的可能。   “这回吓坏了吧,等出院了,爸爸送你去爷爷那里住一阵子,等开学了再回来,好不好?”   陆鸣殊那时候还太小了,还不能明白陆振赫这一安排背后的深意,只是本能地害怕穆慈心、不敢看见她。就像什么都不懂的幼兽本能地躲避危险。   他害怕穆慈心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一向很畏惧的爷爷。   所以他很乖地点点头,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好。”   那之后陆鸣殊就在爷爷陆国雄那住下了,陆振赫却没有遵守约定在开学前接他回去,也没在之后的五一、十一假期接他回去,他这一住就住了四年多,直到小学毕业。   期间陆振赫偶尔会过来看他、也会给他打电话,但他一次都没问过小鸣殊想不想回家,小鸣殊自己也不提。   他不想回去,他觉得他爸同样也不想他回去。   那就不回去吧。爷爷虽然看着严肃,从来不会对他笑,但也不会骂他、打他,他在爷爷这里住的挺好的。   只是那年冬天掉进冰窟窿里的记忆却像刻在了小鸣殊心上,没有哪一天能让他忘记这份恐惧。   很多很多个夜晚,他都是从睡梦中哭喊着醒过来。   他喊:“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也喊:“我好冷!小姨,我害怕,你别走,我怕……”   更多次喊的是:“小哥哥!小哥哥救救我……”   甚至有很多次他梦见小哥哥没能把他从冰窟窿里救出来,反倒被他拖着掉进了湖中,两人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求救,却无人来应。   汹涌而来的湖水将他们吞没、缠缚,冻麻了他们的身体,也夺走了他们最后一丝氧气……   在窒息的痛苦中,陆鸣殊模糊的看见了一点红。   那是小哥哥锁骨上的一颗小红痣。   除此之外,对湖和水的恐惧,让陆鸣殊一度不敢接近浴缸,洗澡都不敢洗,只能让保姆阿姨天天给他擦身。   后来是陆国雄态度强硬地把他扔进了浴缸,让温水当头朝他浇下,这么几次之后陆鸣殊才从畏水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但噩梦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被驱逐,夜夜困缚着陆鸣殊。而他也在无数个惊醒的夜里,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穆慈心前后态度的转变。为什么下午他提出想出去玩时穆慈心还对他横眉冷对,仅仅隔了几个小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冻得那么结实的冰面会突然碎裂?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湖面上跑来跑去都没出问题,换了他就偏偏出事?   为什么从医院出来后爸爸要把他送去和爷爷一起住,之后也没再让穆慈心单独接近过他?   ……   小鸣殊一天天长大,这些个为什么也在他心里日渐清晰。   特别是在陆鸣殊开始上高中,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后。他偷偷找私家侦探调查过当年那件事,时隔很多年,许多事情都难以再查证,但侦探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向陆鸣殊反馈了某些消息——   穆慈心在亲眼目睹他掉进去之后,确实推着婴儿车一路狂奔着去找了物业,然后带着人前来救他。   物业人员和正在跳广场舞的许多大妈都能为其作证,她当时有多急、多惶恐。   但很巧的是,他们那个小区的监控,偏偏在那天下午坏了,也就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冻得比石头还硬、切经过安全性评估的的湖面突然碎裂了那一块。   这件事影响恶劣,包括经理在内的十余名物业工作人员,以及当日负责盯监控的保安均被开除。   更巧的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年,那名保安回了老家,两年后在市里买了房买了车,还开起了不大的一间面店。   资料上显示,那名保安家境清贫,妻子是厂里流水线上的纺织工,儿子还在上大学,他本人回老家之后就没找过正经工作,整日游手好闲。   这样一个家庭,靠什么买房买车还开租得起门面?   一个巧合可能是巧合,更多的巧合串联在一起,就必然不是巧合了。   那晚从他掉进冰窟窿,再到被救起,他以为自己捱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其实前后不足十分钟。   但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那短暂的十分钟却是足以致命的,冷休克、低体温、窒息溺亡……哪一点都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连医生都说他能撑那么久是奇迹,很多大人都不一定能挺过十分钟。   同样想不到陆鸣殊能坚持那么久的或许还有一个穆慈心。   甚至,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陆鸣殊居然没有直接掉进湖里,而是卡在了冰面上。   这个念头可怕又疯狂,却是最能解释这一系列巧合的真相。   也能解释为什么恨不得让他认穆慈心当亲妈的陆振赫,会在那件事之后把他送去爷爷家。   因为他爸和他爷爷或许早就看出来穆慈心的意图,但为了家族的颜面,他们没有声张、当作不知,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反正他没有死。   穆慈心找人救他时表现出来的惶恐不安或许是真的,是害怕了、反悔了。也或许是演的。   但她的的确确动过想杀陆鸣殊的心,并且在短暂的几个小时里做了一系列的计划。   若不是突然出现的小哥哥,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当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所有的猜测也都只是猜测。   直到前不久之前的那个暴雨夜,穆慈心在毫无防备之下做出来的反应,更加证实了陆鸣殊的猜测。   ——穆慈心当年是真的想杀他。 第67章   “还真是初恋啊……”秦峰咂摸下嘴,感叹说,“这得是多好看的天仙才能让陆少您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啊……”   可不得念念不忘么,那可是救命恩人啊。陆鸣殊心想。   “那既然如此,陆少何不找那位再续前缘?”秦峰是真的喝多了,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这会儿竟然一本正经关心起陆鸣殊的感情生活来。   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朝秦峰打眼色——   宁愿一个又一个找替代品,而不找正主,那必然是有不能找的缘由啊,你特么再问下去真的不怕死吗?   求求你别再问啦,没看到陆少的脸色已经沉得想弄死人了么?你自己想死但别连累我们啊……   “这不是找不到么。”陆鸣殊把杯中剩余的那点酒一口喝尽,垂着眼眸摇晃着手里的空酒杯。   他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嘴角犹带着笑,眼神却透着残忍狠绝,“要不秦少帮我找?”   为什么不找。这个问题不止秦峰一个人问过陆鸣殊,宋时然和徐楚河也问过。   刚开始的时候当然是想找的,在陆鸣殊一次又一次因为那个落水的噩梦而惊醒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想找到小哥哥。   他想好好的、认认真真地再向小哥哥道一声谢。   也想知道小哥哥的名字、年龄,想知道小哥哥住在哪里、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关于小哥哥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但事实却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就更无从找起。   这就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而且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一个小孩想找到另一个信息全无的小孩,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等到陆鸣殊终于有能力了,能全国各地四处找人了,他却几乎已经忘记小哥哥长什么样子了。   只记得对方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左边锁骨上还有一颗鲜艳的小红痣。   在小哥哥使出全力把他从水中拉上来时,半边肩膀的毛衣被扯了下来,那颗小红痣就这么落进了陆鸣殊眼里,让他记了那么、那么多年。   成了他求而不得、寤寐思之的烙印。   ……   其实用大海捞针的方法未必找不到人,但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人家说不定早就忘了他是谁,也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救过一个小孩。   或者让对方知道自己当初豁出性命救回来的是他这么个玩意儿,还比照着对自己仅有的一点记忆,找了一个又一个的替代品?   到时候也不知道小哥哥会不会后悔救他。   倒不如让一切留在当年。   而且现在,他有顾浔了。   “成啊,陆少您把那位的信息给我,我上天入地也得帮您把人找来!”秦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陆鸣殊又笑了笑,拿空杯子碰了下对方的酒杯:“我开玩笑的,没有这个人。”   秦峰:“啊?”   “没有这个人。”陆鸣殊强调了一遍。然后说,“秦少这次邀我出来,是为了城东那块地吧?”   那块地是陆鸣殊之前拍下的,预备建一个大型商场,好几家都有意向跟他合作,想从他手里分一杯羹。   “这个……”秦峰讪讪度笑了笑,承认道,“不愧是陆少,什么都瞒不过您。”   “肥水不流外人田,找谁合作不是合作,既然秦少有意,那我们改天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料到陆鸣殊如这回如此好说话,秦峰喜上眉梢,又敬了他一杯酒。   也许是想到了当年的事,陆鸣殊心里很不痛快。他突然很想顾浔、很想见到对方。   便从沙发上起身:“至于今晚,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诸位好好喝,好好玩,一应花销记我账上,少陪了……”   “陆少,小宝贝您不带走啊?”秦峰追在后面问。   “不了,我有宝贝了。”   出了包厢,徐楚河跟在后面问:“我说圆圆,你不是看不上秦峰么,怎么想着跟他合作了?”   他和时然本来就是陆鸣殊组局才过来的,现在正主都走了,他们自然也没兴趣多留。   陆鸣殊用指尖卷着垂在胸前的一小撮头发,玩味地笑笑:“我可没说一定合作啊,只说坐下来谈谈,至于到时候谈得拢谈不拢,那可不好说。”   徐楚河噗嗤一声笑了:“你可真是……”   陆鸣殊:“不过和秦家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秦峰虽然是个废物,但他大哥秦杉是个有能力的,前两天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看来秦峰这是想从他哥手里抢肉吃。”   “哈哈哈哈哈……”徐楚河更乐了,“怎么的,秦小废物想跟他哥争家产啊?真特么逗,凭他那点三脚猫的本事,给他哥擦鞋都不够……不过你真不找你那小哥哥啊?”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车边。宋时然近来身体不大好,三不五时感冒咳嗽,徐楚河不放心,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又千里迢迢从京市请了很有名望的老中医过来。   那老中医说时然是心气郁结,给他开了些开郁散结的中药,时然不爱喝,徐老畜生屁颠颠地在跟前哄。   因为喝药,宋时然最近都不能沾酒,自愿给两人当司机,所以只开了一辆车过来。时然先坐进去,徐楚河跟着钻进副驾。   陆鸣殊却没急着进去,站在车边点了支烟。   “不找。”   徐楚河适时露出点遗憾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遗憾好兄弟和救命恩人兼初恋有缘无份,还是遗憾不能拿这事取笑好兄弟。   陆鸣殊猜测是后者。   “也是,谁知道小哥哥是弯是直,没准儿已经生了个小小哥哥了。”徐楚河说。   陆鸣殊掀起眼皮往车内瞥了他一眼,心想,果然如此。又想,我好好的时然弟弟,怎么就眼瞎看上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眼睛不要的话其实可以捐掉。   “刚刚没喝够,要不上我家继续?”   “不。”陆鸣殊下意识拒绝。他甩下里头一帮子朋友,是想去找顾浔的。想他、想见他。   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快11点了,从豪情赶回去要大几十分钟,那人肯定已经睡了。明天还要上班,陆鸣殊舍不得打扰他休息。   “你们回吧,我打车。”他朝宋时然说。   “别啊,回家干嘛啊,还早呢,陪我喝几杯去,我为了你抛弃花花世界,你现在连酒也不肯陪我喝?还是不是兄弟了……”   徐楚河出来,把后座的门开了,强行将陆鸣殊往车里塞。“喝完也别回家了,就在我那住下,省得时然送来送去的辛苦,是吧时然?”   宋时然沉默了一晚上,一个字都没说过。这会儿也是。   后者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使了个狠劲把陆鸣殊推进车里,自己坐回宋时然旁边。“好了时然,走吧。”   宋时然便默不作声地启动了车子。   察觉到司机心情不佳,徐楚河也不敢再瞎BB,拿出手机默默问好兄弟:   ——时然怎么又生气了?我说错什么了吗?你说他怎么这么爱生气啊我就不明白了!   ——难怪那老中医说什么心气郁结,他这一天天的瞎生闷气,能不郁结吗。   ——老头还说要他保持心情愉悦呢,否则长期这样对身体不好。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都快愁死了。   后面跟了好几个崩溃的表情。   “……”陆鸣殊心想,我特么还不明白了,你脑子里面装的到底是豆腐还是浆糊,怎么能蠢成这样呢。   ——要怪就怪秦峰吧。   谁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往宋时然心窝上捅刀呢。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和时然今晚就没说过话吧?   ——还是他私下里招惹过时然?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去他大爷的,姓秦的怎么敢!我弄死他!   陆鸣殊:“……” 第68章   有时候真不知道这老畜牲到底是弯的还是直的。最折磨人就是这样。   陆鸣殊从车内后视镜里对上宋时然的视线,后者紧抿了下唇,神色冷硬。   啧啧。到底是什么孽缘啊。兄弟一场,还是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吧。陆鸣殊心想。   ——秦峰说的那个什么流量小花,你这回认真的?   ——嗐,什么认真不认真的,我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   好看?这可真是新鲜了。以往徐老畜牲选择床.伴的标准,只有丰不丰满、翘不翘,至于你是瓜子脸鹅蛋脸还是蛇精脸硅胶脸,全无所谓。   这回居然是因为好看?   陆鸣殊最近心思全在男朋友身上,倒是没怎么关注过那朵小花。但从照片上来看,也没漂亮到能让老畜牲收心的程度吧?   陆鸣殊又从后视镜里扫了眼宋时然,后者这回没看他,目光注视着前方,认真地把着方向盘。时不时低低地咳嗽两声。   每当这时候徐楚河总是下意识朝他望一眼,眉毛拧着,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陆鸣殊:“……”   陆鸣殊再度无语。这两人特么就该锁死。   前方一个红绿灯,宋时然把车停下,偏头盯着人行道上手牵着手的一对小情侣。路边的霓虹映照在他脸上,光影明灭变幻,他的眼眸也跟着明明暗暗。   就是在这个瞬间,陆鸣殊陡然想起了那个新晋小花的脸。   对着镜头垂眸一笑的样子,与此刻的宋时然有六七分相似。   原来如此。陆鸣殊悟了。   ——所以你觉得她好看在哪里?展开说说。   他好心提醒猪队友。   ——这个……反正就是好看,我一看见她这张脸就觉得喜欢,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能特么没见过么!这张脸的正主就杵你边上天天看着呢!   陆鸣殊循循善诱:“那你有没有觉得她和谁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   徐楚河撑着额角努力思索了一番,之后回陆鸣殊说:“没觉得啊,谁?”   算了,没救了。直接埋了吧。   这人为什么能这么蠢,为什么!   所以时然到底喜欢他哪里!   “没什么,当我没说。”陆鸣殊说。如果他是宋时然,一定早就和这个老畜牲同归于尽了。   真特么上辈子欠的。   车子停入地下车库,宋时然率先从车上下来,目光冷冷地扫过车里的两个人,语气更冷:   “二位少爷,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面说的,发微信好玩么?要不我先走,不打扰您二位?”   “哎呀别呀,什么你们我们的,咱俩才是一头的,谁跟陆圆圆一头啊!”   徐楚河这个老畜牲转头就把兄弟卖了,扯着宋时然袖子不撒手,“我就是、就是在问圆圆他那个宝贝的事,是不是啊圆圆?”   看在老畜牲使眼色使得眼皮都快抽筋的份上,陆鸣殊勉强点了下头:“啊,是,说我宝贝呢。”   宋时然谁也不理,甩开徐楚河闷头往前走。索性方向是朝着电梯走的,不是真的要离开。   “时然你慢点儿,我们真就是在说圆圆的宝贝,他最近闷声不响的,人影儿都找不着,我可不得好奇么?”徐楚河追在后面急促地解释,“所以圆圆,你那个宝贝到底是谁?”   陆鸣殊不紧不慢地落在最后,将两人的聊天记录截了图,传给宋时然。   后者边按下电梯键,边低头看手机,神色时而缓和、时而凝重,看得出来心里正经历着一番大争斗。   然而罪魁祸首本人却毫无所觉,开始纠结起好兄弟的小宝贝:“所以你那宝贝到底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你最近有新宝贝……草,该不会是那个姓顾的小明星吧?!”   兄弟,该你敏锐的时候你像个傻子,不该你敏锐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聪明?   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弄死的你知道么?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陆鸣殊矢口否认。   另一边,本该已经休息的顾浔却还醒着。   房间里的灯早就关了,屋内唯一的光源是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   半个小时前他就打算睡了。陆鸣殊今晚有酒局,结束时间不定,让他不用等自己,顾浔就真的没等,值班回来冲了个热水澡,又喝了杯牛奶,就上床了。   牛奶是陆鸣殊买的,叮嘱他每天喝。   正准备睡时,想起自己已经近一个月没登过wb。他平时不怎么关注这个,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很认真地去读粉丝们的私信。   都是很可爱的小姑娘,有些会和他说说学习工作上的琐事,有些会跟他倾吐烦恼,也有些只是对他吹吹彩虹屁,叮嘱他穿衣吃饭……   看着那一条条消息,顾浔总会觉得很温暖。   这晚,他也像往常一样,按照先后顺序从下往上地翻私信。刚开始没什么特殊的,直到他看见某个粉丝的消息。   这位粉丝没有设置wb头像和昵称,id就是最原始的一串随机数字,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号。   她给顾浔发了好多条消息,最新一条来自半个月前:“顾顾,我是一只柠檬精,请你一定、一定、一定要看这条消息!!!”   一只柠檬精。   这不是陆鸣殊么?顾浔扬了下唇角,心想,陆大少爷这是又在搞什么鬼,爆完大号马甲,现在又要爆小号了?   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顾浔抱着好奇心点开消息框——   【顾顾,我是一只柠檬精,对于这个id,你应该不会觉得陌生吧?你入圈七年,我喜欢了你六年半。】   【我经常活跃在你的超话里,但其实生活里我是个很胆小的人,也正是因为我胆小又怯弱,我做了一件让自己无比后悔的事,也是我今天决定找你的原因。】   【今年的三月初,有个自称是陆氏集团副总秘书的人联系了我,说想买我的wb号。】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骗子,对方还用旗下品牌Dream的官博给我发了条私信自证身份。】   【这个号对我意义非凡,我当然不愿意卖。但对方态度强硬,我没有答应,他们就直接上我学校来找我。】   【他们给我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格,高到我无法相信自己用来追星的一个wb号能值那么多钱。】   【我问过他们为什么想买我的号,对方没有回答。但其实猜一猜就能知道了,我的号上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与你相关,而那位陆总的风流多情,只要是对这个圈子稍微有所关注的,谁能不知道呢?】   【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所以我更加不愿意卖。结果他们又找到了我的父母,并且把原本就很大的金额提高到更大。】   【我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企业员工,工作一辈子或许也就只够赚到那么多钱,所以他们心动了。】   【只是一个wb号,卖了还可以再注册,在我父母看来这根本就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不肯卖号的我才是傻子。】   【父母无法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不敢对任何人诉说,那短短一周时间,我过得特别特别痛苦。】   【后来那个秘书还威胁我:“听我一句劝,收下钱、把号给我,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自己的学业前途,并不是你不答应我们就没有办法的。惹了我们陆总,对你没有好处的。”】   【然后我就妥协了,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个秘书说的对,我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穷学生,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大集团。我卖了号,卖了你所有周边。】   【再然后我就看着那个号继续在超话里活跃,得知你接下Dream的代言、拍了张导的电影,甚至和原经济公司解约……我就知道陆鸣殊成功了。】   【我拿了对方的钱,做出了选择,其实是没有脸再来对你说这些的,但是顾顾,这大半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受着良心的谴责。】   【我害怕听到有关于你和陆鸣殊的一切消息,怕自己从前对你的爱,成了握在对方手里伤害你的利器。】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和爸妈去B市了,那里与A市一北一南,或许陆鸣殊的手并不能伸那么长,所以我终于有勇气向你坦白这个真相。】   【不过即便他想报复我也无所谓,我大概已经不怕了。很抱歉说了那么多,也很抱歉我的软弱妥协,希望一切为时未晚。】   【其实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就是一只柠檬精,也不知道自己这条消息能不能被你看见。但说出一切后我心里终于好受多了。】   【顾顾,别再靠近陆鸣殊,也别让他靠近你。祝你一切安好。】   ……   很长很长的一串消息,后面跟了一张转账记录的截图。   顾浔盯着看了很久,每个字他都认识,整段话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这个自称是一只柠檬精的人不是陆鸣殊。   ——或者说,陆鸣殊不是一只柠檬精。   虽然对方的确无法自证身份,但顾浔几乎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就相信了对方。   他不信自己的男朋友,却信一个网络上的陌生人,这听起来很离谱。但是……   但是他很多次看见过陆鸣殊登【一只柠檬精】的号,却一直无法将网络上的那只柠檬和现实里的那个人等同起来,总觉得两者之间有种说不清的割裂感。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原因,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陆鸣殊,是陆鸣殊躲在了别人的壳子里,用着别人的身份。在欺骗他。   这才像是陆鸣殊真正会干的事。而不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签什么到、打什么卡。   顾浔想,多可笑啊,他信以为真的一切,原来都是陆鸣殊骗他的。根本没有六年半默默的陪伴,没有所谓的偶像和粉丝,有的只是威逼利诱下的一场交易。   每次当他想要相信陆鸣殊的时候,总会被现实无情的打脸。   而这一次,居然连靠近的初衷都是假的。那么他还能再相信陆鸣殊么,这个人对他说过一句真话么? 第69章   陆鸣殊昨晚还是在徐楚河这里留的宿,时然早早睡了,留两个人在客厅吃宵夜喝啤酒,后来直接一人一张沙发,睡在客厅。   第二天等陆鸣殊醒过来,徐楚河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给时然煎中药。他就是被那股子浓浓的中药味给熏醒的。   早餐已经在桌上,粥、三明治和鲜橙汁。   “你弄的?”陆鸣殊捏了捏三明治,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楚河。   徐楚河从厨房出来:“那当然,这屋就我们仨,不是我做的还能是鬼啊?”他胸前围着条天蓝色的围裙,看着像模像样。   陆鸣殊对着那桌子早餐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啊老.畜.牲,你还有这手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徐楚河挑眉得意道。但其实还不是为了时然,这家伙挑食,这不吃那不吃,他就只能自己动手,根据对方的喜好弄些花样出来。   陆鸣殊:“那怎么只有一份,你俩吃过了?”   “没,这是时然的。”徐楚河塞给他两个大馒头,“这是你的。”   “???”陆鸣殊满脑袋问号。“你大爷的徐楚河。”   “别、当不起。我可不想做你大爷。别惦记了,就俩馒头,我自己也吃这个,三明治做起来太麻烦了,我懒得弄。你先吃着,我去喊时然起床。”   陆鸣殊:“……”   他就不应该在这里,昨晚留下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吃个屁的馒头。狗粮也不吃。   “时然,起床啦,我弄好早餐了,吃完咱喝药,时然……”徐老畜牲扣着房门,轻声细语地。   陆鸣殊嫌弃地把馒头丢到桌上。   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没个男朋友了,他也找男朋友去。   刚到楼下,正准备叫车,手机先响了。   是许嘉译的电话。   两人上次联系还是让人把狗送回来那次,陆鸣殊都快把人给忘了。   他这人对小情儿向来纵容,却有个规矩,就是只有他单方面找对方,不允许对方擅自过来联系他。   毕竟双方之间不过是包.养关系,他有需求了就找人来解决,平时没必要联系,麻烦。也容易让对方产生误会。更麻烦。   他承认自己渣,渣得明明白白。   按理说许嘉译是知道他这规矩的,之前也一直做的很好。   陆鸣殊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不耐烦,不过他正好也有事情跟对方说,便把电话接了。   “陆少!”电话里许嘉译的声音听着有些忐忑,但难掩雀跃之情。   陆鸣殊:“你跟了我多久?”   “陆少……”陆鸣殊的问题一下让许嘉译慌了神,“您听我解释,我知道您不喜欢我给您打电话,但是我……”   “不是这个原因。”陆鸣殊打断他,“但是许嘉译,我们的关系从现在开始结束,之后我会让助理跟你联系,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跟她提。”   电话那头很久没有声音,就在陆鸣殊准备直接挂电话的时候,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来,许嘉译委屈道:“可是为什么啊陆少,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我哪里做错了……”   并没有,相反许嘉译是个乖巧听话的小情儿。只不过他现在心态变了,不想再一个一个地换小情儿,而是想要认认真真同一个人谈一场恋爱,长久地和那个人在一起。   但这么肉麻的话,他不可能对着许嘉译说。   事实上他对着当事人说过太多的甜言蜜语,灌了糖水的话不要钱似的一句接一句往外撒。好像只是张口就来、并不走心的哄人话。   可神奇的是,此时此刻一想到这个,他心口就微微发烫。   很想顾浔。   “没别的什么事的话就这样。”顾不上电话那头许嘉译委屈的哭泣,陆鸣殊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转而给顾浔打过去,顾医生在忙,很久才接起电话,而陆鸣殊一听见他声音,就忍不住笑起来。   “顾医生在忙吗,我可以来找你吗?”   顾浔:“上午有两台手术。”   言下之意就是忙,恐怕没时间管他。   陆鸣殊遗憾地咂了下嘴,“那好吧,那我中午过来,一起吃饭。”   顾浔“嗯”了一声,旁边吵吵嚷嚷,有护士在喊他的名字,听起来的确很忙。陆鸣殊便把电话挂了,打车回了趟家。   既然中午要去见顾医生,他得先把自己收拾一番。   “陆总您来啦!”站在前台的小鱼护士抬头看了眼推门进来的人,发现是陆鸣殊后,简单招呼了一句,就继续吃自己碗里的沙拉。   这位大总裁几乎天天过来报道,时间一久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反正除了找顾医生,还是找顾医生。   “嗯。”陆鸣殊朝她点了下头,脚步轻快地走向二楼。   “顾医生我来啦!”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应声被推开,陆鸣殊站在门口,冲里面的人扬了扬手中的外卖袋。   “老丁土菜馆,你最喜欢的老鸭——阿浔你怎么在吃了,我不是说中午会过来吗?”   陆鸣殊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   而后者只在他进来时掀了下眼皮,之后便低着头闷声吃饭,忽略了陆鸣殊的问题。   “怎么了顾医生,谁惹我们顾医生不开心了?碰上难缠的客人了?”陆鸣殊担心道。   顾浔抿了下唇,摇摇头:“没。”   陆鸣殊狐疑地看他一眼,把打包袋放到桌上,给他舀了碗汤。顾浔语气淡淡地说了句:“你吃吧。”   如果这还觉察不出来有问题那就真是见鬼了。   陆鸣殊深刻反思了下自己最近的行为,没包小明星没闹绯闻,少泡吧少喝酒,十点半之前准时回家……简直堪称模范好男友。   唯一一次彻夜不归就是昨晚。   “那是怎么了?不会是气我昨晚没回去吧?”他走到椅子后面,一条胳膊环住顾浔的脖子,一只手抵在对方胸口上,慢慢地打着圈。   “不是我不想过去,但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就回了自己那。”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顾浔闹脾气的原因,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对方这样怪可爱的,哄人哄得心甘情愿。 第70章   “顾医生是不是习惯了有我陪着,没我在就想我想得睡不好,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说着就在顾浔眼睑下方亲了亲。垂落下来的长发扫在他脸上,刺刺的、痒痒的。顾浔下意识偏了下脸,避开之后的亲吻。   “不是。”眉头还皱得能夹死苍蝇,脸也还沉着,这声不是可实在太没说服力了。   陆鸣殊松开手,坐上办公桌,蹬掉皮鞋,一只脚踩在顾浔的大腿上,然后俯过腰,再度环住对方的脖颈,弯了下眉眼,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顾医生,我想吻你。”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涌入顾浔的鼻息,顾浔眸色渐暗,陆鸣殊却毫无所觉,嘴唇更近地贴着他耳朵,喘息很重。   “不想喝汤那就不喝了,我也觉得阿浔的手艺比店里的好,所以有我的份吗?”   顾浔:“……”   “没有啊?这是气得连饭也不给我吃了?”陆鸣殊无奈地笑道,嘴唇向下,转而吻着他喉结,“顾医生,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那下次我一定回来,多晚都回来,好不好?”   顾浔垂下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昨晚,真的是因为工作在应酬?”   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陆鸣殊再接再厉:“是啊是啊,还不是那个傻逼姓秦的,我好几次想走,没走成。”   “顾医生,昨晚是我不好,那现在……我们不吃饭了,我陪顾医生……”他张开嘴,微微用力地咬住唇边的喉结,用牙齿磨了磨,嗓音低而哑,“……睡。”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顾浔原本有所缓和的脸色蓦地更黑。但已经沉浸在渴念中的陆鸣殊并没有发现这点,一手解开身前的白大褂,一手搭在裤子边缘,缓缓伸了进去。   “阿浔,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他用嘴唇碰了碰顾浔的下巴,又去亲他的喉结、锁骨、还有那道惨烈的伤疤,手下也不安分,轻轻握住了顾浔的。   后者喘息同样很重,却在陆鸣殊又一次吻过来时,再度避开,然后捉住对方的两只手,锁在身后。   陆鸣殊有些困难地扭过头,长发散在脸庞,眼尾通红:“亲亲我,顾医生……”   今天见面后,顾浔不让他亲,也不亲他,动作粗暴又沉闷,陆鸣殊莫名有些委屈。   这其实很奇怪,他一向是强势的那方,也不喜欢在做这种事时亲来亲去,腻腻歪歪的。   然而和顾浔做的时候却很喜欢这样亲密的亲吻,得不到就总像是缺了点什么。   他喜欢和顾浔接吻,顾浔也喜欢,两个人有事没事总喜欢抱在一起亲来亲去,总亲不够似的。   但顾浔今天一反常态,并没有回应陆鸣殊这声请求,他把人翻身压在身前的办公桌上,覆了上去,像疯了一样横冲直撞,不给他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他压着他、摁着他,用一把低沉沙哑的嗓子贴在陆鸣殊耳边一遍遍问:   “陆鸣殊,你爱我么?”   “你爱我么,你爱我么陆鸣殊……”   “陆鸣殊,说你爱我……”   对门和隔壁是顾浔的同事,楼下还有一群护士,两边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陆鸣殊的耳朵里,像在风里打了个转,又像隔着水和雾,听起来不那么真切,遥远又模糊。   两人不是没在办公室里亲密过,但这么实打实的却是第一次,陆鸣殊哭不敢哭、喊不敢喊,受不住的时候只能用力咬自己的手腕。   以前顾浔还会心疼他,会在那些齿痕上细细密密地亲,那天却十足发了狠,陆鸣殊咬得越深,他越用力。   “说你爱我,说你是爱我的。”“陆鸣殊,说你爱我……”“陆鸣殊,你爱不爱我……”   陆鸣殊根本说不出话,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破碎的字眼:“爱你。”“爱你,只、只爱你……”   顾浔却好似还不满足,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陆鸣殊,你爱不爱我……”“陆鸣殊,说你爱我……”   陆鸣殊被折磨得太狠了,哭得满脸都是泪,而顾浔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俯下腰,在他红肿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又凶狠的、像要把他吃吞入腹一般掠夺着他的呼吸……   那之后的几天,陆鸣殊简直对那张办公桌ptsd了,只要一看见就觉得腰疼腿软,浑身被车轮子碾过一样疼。   以至于都不怎么敢进顾医生办公室了,只敢在二楼的休息区遥遥地望过去,看一眼、又看一眼。怎么也看不够。   但顾医生是个冷酷无情的,用完就丢,任陆总如何望穿秋水,他也舍不得抬眼回望一下。表情很淡、甚至可以说有点冷,像是不待见陆鸣殊过来。   一天两天陆鸣殊没觉得什么,他家顾医生脸皮薄、爱端着,肯定是在办公室闹得过分了所以害羞了。   再加上他这段时间很忙,刚承诺过会每晚回去,结果饭局酒会一场接着一场过来,还全是不好推的。   男朋友因此闹点小情绪也很正常。   陆鸣殊以前没哄过人,如今却从中得了乐趣,就爱看自己男朋友因为自己生气吃醋、要自己哄的样子。人嘛,总是这么欠欠的。   可顾浔的小情绪怎么都下不去,前一秒对别人艳阳高照,下一秒就沉着脸不搭理他。   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摁着他弄,弄得还贼狠、贼用力,非得看他哭、看他求饶。也非要听陆鸣殊一遍遍说爱他。   不过连弄都不是顾浔主动,每次都是陆鸣殊主动去招惹,他才会闷声不响地把人给“收拾”一顿。   否则就是不看、不听、不说话,简直当陆鸣殊不存在似的。   陆鸣殊一肚子疑惑,渐渐觉得不对味起来。   这天他终于得了空,顾浔也不用值班,两人难得在家里吃一顿晚饭。   菜当然是顾浔做的,陆鸣殊负责在旁边递碗递盘子,顺便捣捣乱。   最后一道糖醋排骨出锅,陆鸣殊旁敲侧击地问了句:“宝贝儿,你觉不觉得咱们最近那啥的有点频繁?”   他们这顿晚饭吃的是真晚,将近9点才准备开吃。因为顾大厨在做晚饭前自己先吃了顿饱的,但陆鸣殊就比较惨,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都开始冒星星了。   ——也不知道是顾大厨太厉害,还是他太饿了。   这让陆鸣殊觉得有必要和顾医生好好谈谈,否则他就得去医院找别的医生看腰了。   顾浔拉椅子的手顿了下,目光飞速在他身上掠过一眼,耳朵尖蓦地红了。   ——啧,居然还知道害羞,怎么这么可爱啊顾医生。   陆鸣殊手里还抓着筷子,身体却已经探过去,在对方染了胭脂的耳朵上亲了一口。   顾浔突地避过,不太赞同地皱了下眉。   “做什么,只许牛犁地,不许地主动啊?”陆鸣殊笑。   顾浔不说话,端着菜走出厨房,陆鸣殊跟在他身后,手里也端着几只碗碟。   这对他来说又是很新奇的体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只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想过有天用得着亲自动手收拾餐桌。   但两个人住到一起后,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知不觉融入了他的生活中。   “顾医生,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了。”   顾浔摆完盘,陆鸣殊走到他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一侧肩膀上,语气黏黏糊糊的。   “你怎么在这种事上那么熟练,是不是和别人做过啊……”   酸味儿快盖过刚出锅的糖醋排骨。   两人第一次的时候陆鸣殊就想问,他本来以为照顾医生的性格,在这种事上难免放不开,他都已经做好了教导对方的准备。   没想到不光被压,顾医生还特别能、非常能,能得简直让他回回想求饶。   而且特别凶。   完全不似他平时温温柔Hela柔的性格。   陆鸣殊当时就有点心梗,但问是不是第一次、以前有过什么人……未免太矫情了,问不出口。   再者说,他那时本来也没想过要和顾浔长久,对方睡过多少人、是青涩还是熟练,对他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   唯一就是这人睡过了别人再来睡他,让他不爽。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想和顾医生好好过,就开始翻旧账。 第71章   迟来的醋意让陆鸣殊心口酸溜溜的,像每一个纠结心上人情史的、陷入热恋的平凡人。   想知道有关于恋人的一切,喜欢过什么人、有多喜欢、有没有同别人做过……这些他从前浑不在意的东西,此刻都像是变得很重要。   “没有。”这回顾浔倒是开口了。   ——没有就好。   陆鸣殊很满意这个回答,亲了亲顾医生的耳朵,继续树袋熊似的不撒手。   却被顾浔冷冷地推了一下:“松手。”   “不要。”见人要坐下来,陆鸣殊换了个姿势,矮下腰、亲昵地挽住他胳膊,把半个身体的重量挂在顾浔身上。   顾浔的冷漠他当然能察觉到,所以故意仰着脸委委屈屈地问对方,“顾医生,你这几天对我好冷淡啊,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顾浔抿了抿唇,居然没否认。   这让陆鸣殊看起来更伤心,柔软的嘴唇在他脸上轻蹭着,像只做错了事朝主人撒娇的猫——   “人家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到了顾医生这里,还没睡够一百次就睡腻了,不喜欢我了?”   “顾医生,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了吧?那可不行,睡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否则我就只能去医院门口撒泼讨公道了……”   ——这张嘴,最擅长胡言乱语,他之前就是被这张嘴给骗了。   想到这里,顾浔眼眸沉了沉,声音有点冷:“别胡说。”   “那是怎么了?”哪知道陆鸣殊等的就是这句,他双手攀住顾浔的胳膊,细密的吻落在人手背上,因为俯身的缘故,颈后的凸起显得尤为明显,也尤为漂亮。   顾浔眼眸更加幽深。——他曾很多次在这个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占有过这个人。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才惹我们顾医生要这么罚我,嗯?”   他嗓音中带着笑意,是很漫不经心的语气。顾浔抿了下唇,轻轻把人推开:“先吃饭吧。”   陆鸣殊没动。“宝贝儿,你就是要罚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这几天我心里特别难受,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怎么了,嗯?”   顾浔望向他,目光像是深海底下浓稠的雾气,一丝情绪也无法从里面透出来。陆鸣殊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头莫名跳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安。   “陆鸣殊,”就在这时,顾浔叫他的名字,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陆鸣殊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最近似乎特别执着于这个喜不喜欢的问题。但这还需要说么,他都甘愿屈居人下了,能不喜欢么?   再喜欢也没有了。   他从来、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或者说,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有天会爱上别人。   顾浔是他生命里的那个例外,他能不喜欢吗。   简直喜欢得要命。   “宝贝儿,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当然喜欢你啊,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他又去亲顾浔的脸,“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和你胡说八道了什么?”   他其实只是随口一问,结果顾浔却倏地变了脸色,眸色深沉地盯着他:“为什么别人会和我胡说八道?”   “这我哪知道啊,比如有些营销号就喜欢捕风捉影,开局一张图,过程全靠编,我这不是怕你又看了什么,自己在那胡思乱想么?别信他们,都是假的……”陆鸣殊说。   “那你呢?”顾浔问,眉眼很冷,“你是真的么?”   “什么?”陆鸣殊有一瞬茫然。不是装的,是他真就没反应过来顾浔在说什么。   “我当然是真的啊,”但很快,他拉住对方的手,摸自己的脸、喉结,又摸到胸前,还有心思开不怎么高明的玩笑,“全天然,无硅.胶,不信的话顾医生自己检查检查。”   顾浔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一个小时前就检查过,不需要再多一遍。他撤开手,对上陆鸣殊含着笑意的眼眸,煎熬了多天的内心浇着热油、滚着刀尖。   很多次,很多次他都差点开口问一问陆鸣殊,可他怯懦又胆小,怕一开口,抓在手里的人就会没了,像梦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可若想装作不知道也同样无法做到。他矛盾、痛苦,也愧疚难安,只能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证明陆鸣殊在乎他、是他的。   然而……真的要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么。他和陆鸣殊之间,隔着太多事情了,一桩桩、一件件,像无数颗埋在深处的炸.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出一颗。   前有解约、带资进组、现有伪装粉丝,那之后呢……之后还会不会有新的更严重更厉害的,猝不及防地炸开来,炸得他粉身碎骨?   顾浔不知道,也不敢想。   “陆鸣殊,你真的是我粉丝吗?”他最后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压在心头的重量没有因此而减轻,反倒令他更喘不过气,屏息等待着。   陆鸣殊猛地抬头看他,眼眸颤了颤,语气有些急促:“阿浔,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浔无法判定他此刻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的迟钝到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他反过来抓住陆鸣殊的两条胳膊,按住他的肩膀,很慢地问:“陆鸣殊,你真的是一只柠檬精么?”   这一回,陆鸣殊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大,他瞳孔骤然变大,满脸不敢置信地瞪着顾浔。   被亲得有些红肿的嘴唇轻微颤动,像是想说话,却说不出口。血色褪尽,变得惨白。   但也已经不用说了,顾浔已经能从他的反应中判断出谁说的是真话,又是谁在撒谎。   虽然是早就预见的结果,可当它成真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他更用力地捏着陆鸣殊的肩头,眸中雾海翻滚:“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想想,自己可真可笑啊,明明他们才是情侣,可陆鸣殊为他做的那些事,好的坏的,所有的一切,他居然都是最先从别人那里得知。   而他和陆鸣殊也总是这样,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一个质问,一个解释。   好像永远都在剑拔弩张。   别的情侣也这样吗?   还是只有他和陆鸣殊这样?   因为他贪心地奢求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顾浔没谈过恋爱,他无从得知这些答案,只是光看见陆鸣殊红着眼睛就又忍不住开始心疼。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爱你吗?”而陆鸣殊也终于迎上他的视线,露出喉结上一抹淡红,“因为我爱你啊,顾浔……”   “是,一只柠檬精那个号,确实不是我的,是我买的。”   他承认的这样坦荡,嘴角甚至浮了点笑意,顾浔心里千头万绪,却不知该从何处问起,双眉紧锁。   而陆鸣殊显然也不打算让他问什么,伸出一截手指,抵在他唇边,目露哀戚——   “阿浔,你先别说话,先听我说。嫌疑犯也能请律师给自己辩护,所以也请你允许我替自己狡辩一番吧。”   顾浔:“……”   他双眉拧得更紧,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半晌,顾浔妥协了,他松开手,也将目光从陆鸣殊身上移开,盯着桌上那道还冒着热气的筒骨汤。   汤是陆鸣殊点名要喝的,之前做过一次,他很喜欢,今晚下班后顾浔便转去了楼下的生鲜便利店买了新鲜的筒骨,一回家就熬上。做完运动时间刚刚好。   陆鸣殊也跟着他的视线在餐桌上转了下,然后似乎笑了下,很迅速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又在他瞪过来前坐回椅子上。   笑意慢慢但下去,眼眸中转而染上更深的愁绪。   这是准备好好交代这件事了。   “阿浔,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件事,又或者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骗你确实是我不对,我不会不认,但是阿浔,我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你。”   “我想靠近你,想追求你,想让你喜欢我,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只能让你相信我是你的粉丝,这样才能瓦解你心里对我的防备。”   “不然能怎么办呢,我在圈里的名声这样难听,如果贸然走到你面前,说我喜欢你,或者只是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你能答应么?”   说到这里他偏过脸看了眼顾浔,脸上带着点自嘲的笑。   顾浔也转头看他。“肯定不会吧,早被我吓跑了。你和那些为了红不择手段的人不一样,不会想要和我沾染上什么关系的,所以我只能……耍一些小手段。”   “和你在一起后,我也想过要跟你坦白这件事,考虑过很多很多次,可每一次话已经到嘴边了,又不敢开口,就是怕你会生气,怕你觉得我没有真心、没有真话,所以我始终不敢说。” 第72章   顾浔的质问来得太突然了,打得他毫无防备,陆鸣殊的第一反应是慌——   顾浔是怎么知道的,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怎么把这个谎圆下去……   陆鸣殊的脑海里转过很多很多个念头,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他就将那点慌乱压了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像之前和你说过的那样,我心里很矛盾,既想靠近你,又不敢靠近,怕你会厌恶我、会不喜欢我,可当那个能接近你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怎么舍得错过呢?”   他从前面拥住顾浔,把吻落在他鼻尖上。很轻、很浅的一个吻,若有似无又让人难以忽视。   “毕竟我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我有自己的私心。但是阿浔,我真的是你的粉丝,这点我绝对没有骗你,你所有的剧我都看过,还看了不止一遍。”   “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考我,很多剧里你的台词我都可以背出来。”   他适时顿住声音,目光不错地望着面前的人。意思很明显,就是等着顾浔问他、考验他,看他究竟有没有撒谎。   他知道顾浔不会真的这样做,那样必然会将两人的关系推到一个更尴尬的境地。顾浔做不出这样的事。   而顾浔果然摇了下头,生硬地说:“不用。”   陆鸣殊笑了笑,继续说:“我之所以想买那个号,就是知道你给她点过赞,应该很眼熟她,心想如果让你知道那就是我,你或许就不会排斥我。”   尽管他赌赢了,手心却汗津津的,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是不是?”   “……”顾浔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似是受不住陆鸣殊的目光,重新垂下眼眸,盯着不再冒热气的那碗汤。   他必须承认,陆鸣殊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是误以为对方就是一只柠檬精,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和陆鸣殊去吃那顿饭,两人也就不可能会有后续。   他对陆鸣殊是有防备的。   陆鸣殊对此也很是了然:“所以我就让秘书联系了那个小姑娘,并说明了原因。”   “我没有逼她,更没有威胁她,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舍不得卖,说那个号她用了很多年,对她有特殊的意义,我就给了她时间考虑。”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陆鸣殊其实是没看在眼里的,但买号时偏偏留了一手,都是让秘书当面谈,没留下什么有效信息,也提防了录音设备,对方只能靠一张嘴,绝对拿不出什么实质性证据。   ——大家都是红口白牙一张嘴,现在就看顾浔究竟相信谁。   想到这里,陆鸣殊更加放心,扯谎的时候几乎已经脸不红心不跳。   “那时候你已经要准备拍代言广告了,我心里很急,便又联系她,说可以把原来的一百万提高到三百万,之后她就答应了。”   “所以我们之间我出钱、她卖号,双方你情我愿,说我是利诱我倒是承认,但非要给我扣一顶威逼的帽子,我是绝对不认的。”   他没觉得自己有错,或者说,之前错过,错将顾浔的真心不屑一顾,但现在他后悔了,他想要这个人。   既然这样,这个错误便得藏起来。哪怕是用更多更卑劣的谎来圆。   “阿浔,就算我的行为没有那么光明磊落,但我到底爱不爱你,你难道感受不到么?你宁愿相信网络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顾浔吐出积攒在胸腔中的一口浊气,平静地说:“这不一样。”   陆鸣殊:“哪里不一样?”   “她是我粉丝。 ”顾浔说。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陆鸣殊哪处,一直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的人突然成了一只刺猬,竖起浑身的刺,语气都变得尖锐起来。   “粉丝算什么,我是你男朋友!如果那个柠檬精真的那么在意你,怎么会答应把号卖我,我真的没有逼她,完全是她自愿的!”   陆鸣殊心里有鬼,他哪里是哪句真、哪句假,分明没有一句真话。心里甚至还有更大的秘密藏着。   也正是因为心虚,他嗓门才提的更高,似乎声音大了、气势就更着足了似的。   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口颠倒黑白,但我和她真的是明码交易,我花三百万买一个号,她指不定在背后骂我傻子呢,你居然还在这里替她鸣不平,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么……”   顾浔又抿了抿唇,目光沉沉。   他不喜欢陆鸣殊这样说揣测自己的粉丝。不管是一只柠檬精,还是其他粉丝,她们都很好,都是一颗颗小星星,曾照在他晦暗无光的世界里,支撑着他走下去。   “阿浔,我承认当初为了接近你,我耍过很多小手段,而事实上它们最终一件都没能瞒过你,全翻车啦。”   陆鸣殊也终于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又带着点无奈跟任命的意思,“但那还不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啊。”   他离开自己的椅子,蹲在顾浔脚边,抓起他垂在腿上的一条胳膊,将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亲昵地蹭着——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就是个恶人,圈里圈外,只要是个刷wb看热搜的人,谁不知道我那些风流烂事啊,如果我不是真的在意你,只是想跟你玩玩,何必费这些心思呢?”   “说句不好听的,你那时只是个小演员,以我的身份,我大可以什么都不需要顾虑,直接跑到你面前,直接对你说要包.养你。”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封杀你,再逼你从宠物医院离职,让所有公司都不敢录用你,让你无路可退无处可躲,只能来求我。”   他残忍地做着假设,神色却是极温柔的,带着点讨好。顾浔的手掌还贴在他脸上,两人交握的地方裹着一层薄汗。分不清是谁的。   “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小心翼翼地隐瞒所有那些可能让你不开心的事,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恶劣和丑陋……”   “我爱你,哪怕是变成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我也想让自己在你面前、不那么糟糕,尽管我知道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拆穿,可我还是……”   他捂了捂脸,笑得惨淡,“还是没法告诉你真相,宁愿每天担忧得睡不着觉……”   “阿浔。”他轻轻捏了下顾浔的手指,就着这个交握的姿势,捧起那只手掌,亲吻他的指尖。眼圈红得厉害。“我甚至心甘情愿躺在你身下,阿浔,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觉得我不是真心的……”   顾浔原本一直没什么反应,见了他这个样子,眼眸闪了闪,竟有些被触动了。   ——陆鸣殊以前从来都是上面那个,这一点他当然知道。   “我没有说你不是真心的。”   “可你的意思就是。”陆鸣殊将他的手掌握住,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两边散落的头发将他的眉眼遮住,泛红的眼尾却还是落进顾浔眼底,“不过没关系,谁让我以前……”   后半句他没再说下去,两人心里却都明白。——谁让他前科累累,有过这么多小情儿,现在哪怕捧出一颗真心,也让人觉得是假的。   顾浔呼吸窒了窒,他想这个人实在太狡猾了,太知道该怎么让他心软。   “所以阿浔,原谅我这一回,我们不吵了,好不好?菜都凉了……”   顺着顾浔的视线,他看到桌上的筒骨汤,“今天的筒骨看起来很新鲜,我要吸里面的骨髓,我们先吃饭吧,好吗?”   说着眨了眨眼,亲亲被他扣在掌心的顾浔的指尖,就好像他真的是吸髓啖肉的妖精。   顾浔蓦地收紧手指,喉结用力地滚了一下。   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神色冷冷淡淡的。   “阿浔。”陆鸣殊的眸光黯淡下去,他想站起身,却因为长时间下蹲的姿势,起身时下意识朝前趔趄了两步,正好撞进顾浔的怀里。   他便就着这个姿势,环住了对方的腰:“你还是不信我吗?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喜欢我,现在却要因为我用那样的方式接近你,因为别人的几句挑拨,就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顾浔心想,但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踌躇不安。   也太了解你了。喜欢或许是真的,但威逼应该也是真的。   否则他们这会儿应该早就找柠檬精当面对峙了。 第73章   “圆圆,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只有这些。”   这几天,陆鸣殊心里狐疑不定,顾浔心里也很不好受。他发现自己和陆鸣殊之间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一些在对方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在他眼里却关乎尊严、关乎原则。   陆鸣殊在意他、爱他,他当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却不赞同对方的诸多做法。   然而这些和陆鸣殊是讲不通的,他可以很快认错道歉,也口口声声说会改,但顾浔心里清楚,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绝不会真的改变什么。   他们生活环境不同,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不同,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还有什么问题?”陆鸣殊问。   顾浔默然,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说这些。   陆鸣殊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不相信我的解释吗?”   “我……”顾浔眼眸微晃,想说什么,又顿住了。   陆鸣殊却读懂了他的迟疑:“阿浔,我在你心里难道真的不如一个粉丝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而我就是个满口谎言的小人,是吗?”   陆鸣殊眼圈越发红,他隐忍着情绪,从顾浔身上下来,看着满桌的菜肴,又看向顾浔:“你现在是不是连看也不想看见我了?”   “不是。”顾浔想去拉他的手,却被陆鸣殊避开,“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浔的目的当然不是和他吵架,否则也不会犹豫了那么多天,直到今天才说。   可他和陆鸣殊之间这些因为身份地位生活习惯所造成的迥然不同的差异、引起的一系列问题,也必须要解决。   否则他们就会像这几次一样,不断地重复这个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的过程。   但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可能会造成一场雪崩。   让这段感情分崩离析。   “圆圆,我们谈一谈,可以吗?”   “我不想谈!”陆鸣对此却表现出极大的抗拒,“顾浔,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不可能!”   “不是。”顾浔说,“我没这么想。”陆鸣殊情绪太激动了,这显然超出了顾浔的预料。   更没想到对方会往分手这方面想。   “那你想谈什么?”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陆鸣殊显然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两人再说下去,真就会不欢而散。   顾浔吁出一口气,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圆圆,你今晚太激动了,我们——”   “我们不可能分手!”陆鸣殊钻了牛角尖,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你想都不要想!”   顾浔:“……”这话无理取闹,却偏偏是顾浔爱听的,他神色不自觉缓和了些,再一次去抓陆鸣殊的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鸣殊认定了自己要和他分手,但他真的从来也没有这么想过。   他恨陆鸣殊的欺骗,更怕陆鸣殊的欺骗,但他……更爱陆鸣殊。   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握在手心里的月亮,怎么可能轻易说分开。   他要的只是陆鸣殊的一个解释、一句真话。但显然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那就先不谈了,吃饭吧。”   陆鸣殊却反而不依不饶:“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我都已经解释过了……反正我是不会道歉,更不可能分手!”   如果说之前的怒气是陆鸣殊情急之下装的,这会儿他就是真的被气着了。   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外人,他怎么也想不到顾浔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同他兴师问罪。   哄那么久也哄不好。   他心里原本的那三分委屈,此刻变成了十分。   以至于顾浔的态度都已经软化了,他只要再接再厉,低个头、认个错,再说几句软话,这事说不定就能过去了。   可他却不愿意就着这个台阶下。他甚至觉得自己愚蠢,虚情假意的时候张口就是哄人的鬼话,然而一旦生出真心,反倒变得笨拙,什么好听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只会竖起浑身的刺,扎得自己跟对方伤痕累累。   像在跟什么较劲似的,不合时宜、不顾场合的非要让人承认他比柠檬精重要,承认他没有错。   他很少有这样失去理智的时候。不管不顾,简直像……疯了一样。   “阿浔,”他凝视着的顾浔的眼睛,“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不分手。”顾浔说,“也不用你道歉,我会找柠檬精谈。”   他本来也没想要陆鸣殊去道歉,事情因他而起,本来就应该他去处理。   但陆鸣殊不接受,眼圈都红了:“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是我逼她……”   顾浔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做错了事的明明是这人,怎么这会儿气焰嚣张的反倒还是他?   可真是个活祖宗。   陆鸣殊表情更加委屈:“阿浔,我没想到会这样,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不是的圆圆,我只是希望——”顾浔话还没说完,桌上陆鸣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宋时然的电话。   顾浔顿住话头,让陆鸣殊先接电话。   “喂,时然——”   “陆少,我是Paul,宋少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您看……”   Paul是陆鸣殊常去的一家gay吧的领班,他偶尔会在那个酒吧里碰见宋时然,但一年也就那么几回。   宋时然克制又冷静,只有在心里的郁气积攒到一定程度,才会过去酒吧发泄一通。   但喝也不会喝得太醉,神智始终是清醒的。陆鸣殊还问过他为什么,既然都喝了,何不一醉方休。   对方只是摇摇头,说不能。   不能什么呢。不能喝醉,醉了容易藏不住心事。   然而今天Paul居然说宋时然喝醉了,这可真特么邪门了。   更邪门的是这些邪门事居然赶在一个时间凑上来。   不过这个电话可以说来的很不是时候,却又正是时候。   他好话歹话都已经说尽,顾浔这回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是真没辙了,也是真委屈、真生气。   如果继续待下去,之后不知道会口不择言说出多少难以挽回的难听话来。   正好借这个时机避一避,双方都冷静冷静。他也可以做足够的准备,去调查一下自己这次到底是怎么翻车的,再想想该怎么把顾浔哄开心。   “抱歉宝贝儿,之前是我太激动了。”他收了电话,眼神漏出很深的失望,“时然喝醉了,我得去把他弄回来,今晚……就不过来了。”   两人靠的近,电话里的声音自然也落进了顾浔耳朵里,他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陆鸣殊。   又听对方说:“至于你说的谈一谈,之后如果你还想,那我们就谈一谈。”他以退为进,把自己摆在一个相当低的位置,“那我走了,你快吃饭吧,别饿着了。”   顾浔起初只是看着没说话。他今晚话很少,心一直拧巴着,一方面觉得一只柠檬精说的才是事实,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样不信任陆鸣殊确实容易伤人心。   但藏在心底更自私的、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是,陆鸣殊不是一只柠檬精这件事,比陆鸣殊威逼或者利诱粉丝更叫他伤心。   他最开始的打算也并非要问陆鸣殊的不是,即便陆鸣殊真的做了柠檬精所说的一切,他私心还是失望比生气更多一些。   失望于那个在背后默默支持了他七年的人不是陆鸣殊。   他怕陆鸣殊不是真的爱他。   “圆圆。”就在陆鸣殊推门准备离开的时候,顾浔站起来,追了两步。   陆鸣殊闻言顿住脚步,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这是终于想明白了,要反过来哄我了?   觉得到底还是男朋友重要,粉丝滚一边去?   如果这样,那我也不是不可以消气。   结果却听人说:“圆圆,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他眼神如实质般沉重地压过来,陆鸣殊心头猛地窒了下,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心里又气又急,还有点害怕秘密被拆穿的惶然。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个贼,心难免就会虚。虽然心里清楚对方指的是wb号这件事,但总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陆鸣殊下意识垂下眼,避开那道试视线。缓了几秒,才重又抬眼,说:   “当然,你当然得相信我,我是你男朋友啊。” 第74章   陆鸣殊的一肚子火气憋到车前,终于彻底憋不住:“真特么草了!”   一脚狠狠踹在车门上,大好几百万的阿斯顿马丁硬生生被踹凹下去一块。   车门凹不凹的陆鸣殊不在乎,但他脚踹得是真疼,这让他更加气急攻心,给之前办这个事的秘书拨了个电话过去,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   ——连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都搞不定,干什么吃的。   “马上给我去查清楚怎么回事,我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陆鸣殊神色阴沉地说。   他虽然知道这其实是在迁怒,但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可以背这个锅的人,让他可以宣泄一下情绪,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是是,我马上去查。”秘书灰头土脸地应道。   她以为这位祖宗会很快把电话撂了,结果那头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忘了挂、还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秘书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静静地等着。   足有三分钟后,那位爷终于舍得吱声儿了:“算了,别查了。”   “好——”这回没等秘书把一个好字说全,那边就直接撂了电话。   秘书有苦难言——钱难挣,屎难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她家陆总,还是条阴晴不定的变色龙。更难伺候。   陆鸣殊可不知道自己秘书心里什么想法,他只是转念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现在这样死无对证说不定最好,还是别一波未平再整一波出来,再惹顾浔更生气。   “……”陆鸣殊有些无语,他从来没想过有天会为了另一个人这样委曲求全。可那个人却根本不拿他当一回事。   “草。”又飙了句脏话,陆鸣殊一掌拍在方向盘上,然后踩下油门,朝酒吧方向开去。   宋时然是真的喝了很多,Paul给他弄了个包间,茶几上一堆空酒瓶,陆鸣殊过去的时候他手里还抱着半瓶酒,正直接对着瓶口喝。   包厢里光线暗,却仍能看出他脸很红,透出明显的醉意。但不至于像Paul形容的那么严重,还能认人:“鸣殊哥,你来啦。”   他醉眼迷蒙地朝陆鸣殊笑笑,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瓶,“陪我喝几杯吧。”   陆鸣殊心里本来就不痛快,正想找个途径把没处撒的一肚子邪火给泄了,当即就和宋时然一拍即合:“好,哥陪你喝!今晚不醉不归!”   “好。”宋时然边点头边流眼泪,偏偏嘴角还挂着笑。   把陆鸣殊看得心酸的要命,不自觉就代入了自己。   其实宋时然小时候就是个哭包,动不动就哭,走路磕了哭、被人欺负了哭、养的小仓鼠死了哭、吃到不好吃的也哭……哭了就有徐楚河在旁边跟个老妈子似的哄。   “弟弟乖。”“弟弟别哭。”“我替弟弟揍他们去,给你报仇。”“没事,哥哥再给你买。”……   但上了初中后宋时然就不怎么哭了,安安静静地跟在徐楚河身后,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喜欢藏在心里,心思重,要靠徐楚河去猜。   而后者也乐得惯着自己这个“弟弟”,无论宋时然怎么给他甩脸色,都屁颠颠地哄着人。   谁要敢欺负宋时然,那当然更不可能。他真能跟人拼命,以至于小区里很多人见了他俩都要绕道走。   如今想来,徐楚河这老畜牲就是用这些甜言蜜语给自己哄来了个“童养媳”,偏偏自己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时然,你说爱情到底是个什么鬼啊?”不多时,陆鸣殊也酒精上头了,和宋时然两个,一个歪在沙发这头,另一个歪在沙发那头,同样都是酒瓶不离手。   “是不是只要跟这玩意儿沾上边,就落不到好下场?”   想他没喜欢顾浔之前,风流潇洒、自由自在,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小情儿哪里做的让他不满意了,或者单纯只是脸蛋看腻了、玩腻了,马上打发了找下一个。   下一个永远更乖、更懂事、更漂亮讨喜。   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365天不重样。   三条腿的男人不好找,模样好又乖顺的美人儿遍地是。娱乐圈从来就不缺长得好看又会讨人喜欢的。   结果他却偏偏栽在了一个顾浔身上。他天天把人捧着、哄着,还心甘情愿让他草,人却还要因为一个面也没见过的女人朝他摆脸色。   信别人也不愿意信他。刚逮着他痛快完了,身上的印记都没消,就翻脸无情。   特么的,大猪蹄子。   比徐老畜牲还要畜牲。   他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还不是仗着自己喜欢他。   陆鸣殊越想越气,一口气吹下去半瓶酒。抹了把嘴巴朝宋时然说:“去他大爷的狗男人,干杯!”   宋时然舌头都已经喝大了:“干、干杯!”   “干!”   陆鸣殊明明是来带人回去的,最后自己也喝上了,还喝得更凶更猛,两个醉鬼你敬我一下,我敬你一下,一个哭、一个嚎,一会儿又互相大倒苦水,简直太狼狈了。   宋时然说:“一天不睡女人他那玩意儿是会烂掉还是断掉?脑子里只有女人的蠢货!”   陆鸣殊回:“蠢货你不也稀罕着舍不得丢?喜欢蠢货的特么不更是蠢货!”   宋时然:“对,我就是蠢货!”   陆鸣殊:“我放着懂事听话的小明星不要,千里送还受人冷脸,我特么才是蠢货!”   宋时然:“嘿嘿,你是蠢货,我也是蠢货,我们都是蠢货……”他伸出一根指头,隔空点了下陆鸣殊,“鸣殊哥,你是不是……也对、对人动心了。”   “动心、动心个屁!”陆鸣殊嘴硬道,“动心有个屁用!老子才不会动心!”   再怎么动心,吵完架他说要走,人不照样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还特么问他能不能再相信他。   “怎么不能了,老子的车都已经翻完了,再翻一次就彻底玩完了……”陆鸣殊自言自语道,“所以千万、千万不能再翻车。”   “唔?翻什么车啊,鸣殊哥你车怎么了?”宋时然越发醉,脑子也逐渐不清晰,耳朵嗡嗡嗡的只听到什么车不车的。   “哈哈哈哈……”陆鸣殊把酒瓶滚在地上,莫名其妙大笑起来,“全特么翻了,翻得只剩下条底裤了,我得……我得捂紧了……不能再掉、再掉了……”   宋时然刚开始还哼两声,像是在笑他,后来就渐渐没声儿了,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掉他就真的不喜欢我了,所以不能让他知道,不能……”   “不能知道……不、不能……”   陆鸣殊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费劲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不、不行了,我得去个厕、厕所……”   门一推开,就撞上了站在门口的Paul,后者“哎哟”了一声,作势就要来扶他,被陆鸣殊一把推开——   “滚、滚开,老子有男朋友,别特么拉拉扯扯的!被他看见了又得老子哄!”   Paul:“……”   陆鸣殊自曝有男友,这要是被狗仔营销号听见了,三分钟后wb热搜上就该爆出一个惊天大瓜,下面陆鸣殊的历任床伴跟着排队形蹭热度,然后吃瓜群众和各路粉丝哭爹骂娘问候祖辈……   再然后,程序员就该连夜加班了。   毕竟陆鸣殊虽然有过那么多情儿,却从来没给过哪个“名分”。   早几年当然也有不少人觊觎过那个位置,暗戳戳地买营销买热搜,都想借着陆大少爷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后来……热度来的快,去的更快。陆鸣殊虽然对情人.大方,也不吝给营销号提供素材,但那都得是他自愿的,谁要敢在背后耍小聪明,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那几个想借着他炒热度的,就是这么凉的。   所以这位爷亲口认证的男朋友会是谁,这话题足以掀翻整个娱乐圈,养活一帮子营销号。   可惜他面对的是Paul,一个无论听到了什么秘密都只敢烂在肚子里,绝不敢往外泄露一个字的合格领班。   甚至祈求陆鸣殊不要再多说,怕对方第二天酒醒后来灭自己的口。   “陆少您当心脚下,这是要去哪儿啊,我领您过去。”Paul在旁边紧跟着,但没敢再碰到对方。   “洗手间在、在哪儿?”陆鸣殊一路扶着墙,脚下步子虚浮,好几次差点左脚绊右脚右脚绊左脚的朝前栽跟头,Paul在旁边吓得心惊肉跳,怕他真摔出个好歹来。   结果还遭人嫌弃:“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啊,把您送进去之后我就一直守在门口,压根没离开过。Paul心想。   他本来是盼着陆鸣殊把里头那位爷领走的,结果好嘛,一位没送走,又来了一位,这特么让他找谁说理去……   “欸陆少您慢着点儿,洗手间就在前面左拐,马上就到了。”   “噢。”陆鸣殊现在看东西重影,使劲摇了下头,才稍微清醒了一点,“那你走吧,我自己、自己过去……”   这Paul哪敢啊,只能一面啊啊嗯嗯的应着,一面继续跟在后头,时刻戒备着。   正要拐弯时,从前面转出个戴着口罩帽子的男人,见了陆鸣殊,瞬时顿住步子,惊喜道——   “陆少,您怎么在这儿?”   在室内还戴着帽子口罩,对方显然是不想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酒吧里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Paul原本应该尊重客人的隐私,但这人和陆鸣殊相识,他便没忍住多打量了两眼。   这一看,更不得了:“你……你是费尔清?!” 第75章   像是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轻易就被辨出,男人嘴唇下撇,下意识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视线却紧跟在陆鸣殊身上。   两三秒后,男人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拉下口罩,露出大半张脸,承认道:“是我。”   他朝Paul胸牌上扫了一眼,说,“我和陆少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所以这边我来处理,你去忙吧。”   陆鸣殊的一众小情人中,费尔清是跟在他身边最长时间的那个人,也是最受宠、发展最好的那一个。营销号还一度预言这人能收服陆大少这匹野马。   两人的cp粉更是不少,现在wb上还有一群意难平的。   但再受宠也已经是过去式了,陆鸣殊之后不知道又找过多少个。所以Paul不敢轻易松口,笑着跟他打太极:“那什么,其实陆少是来接宋少的,所以……”   费尔清脸色沉了几分:“你看陆少这个样子还能接人吗?”   Paul扫了眼醉醺醺的陆鸣殊:“这……”   “我是和秦峰秦少他们一起过来的,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宋少送去秦少那边,我待会儿也会和陆少一起过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Paul想了想,他正愁不知道拿这两位爷怎么办,既然秦峰过来了,那倒是真可以把人送过去,反正都是一块儿玩的公子哥,出不了什么事。   “那行吧,那就劳烦费先生了。”   费尔清倨傲地点了下头,看着Paul转身走远,这才走过去扶陆鸣殊。   “陆少,您是不是想去洗手间,我陪您过去吧。”语气完全不似跟Paul说话时那么冷硬,放得很软。   “不、不去。”陆鸣殊推他,但酒劲上来后身上没什么力气,手一搭在对方身上,就被费尔清顺势握住,半个身体的重量递过去,两人肩挨着肩,头抵着头,姿势很亲密。   “那您想去哪儿,我陪您一起。”   陆鸣殊顿住不动,也不理费尔清,扶着墙晃了下脑袋,然后掏了掏两边的口袋,把手机找了出来——   “我、我在暗色,你快点、快点来接我!不然我就、就不回去了!”   他发的是语音,发完就呆愣愣地盯着手机看,在屏幕快要暗下去的时候拿手指戳一下。   眼巴巴地在等着一个人的消息。   他做这些的时候全程没避着费尔清,就好像他不存在似的。后者脸上的笑挂不住,五官都扭曲了。   ——顾浔。   费尔清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陆鸣殊的新欢。   之前陆鸣殊力排众议,将Dream的新品代言给了这人,还把人塞进了张光铭的电影。   也是慈善晚会那天,被陆鸣殊递了房卡的那人。   不久之前秦峰也提过这人。   那天晚上他被秦峰带出去陪一帮公子哥喝酒助兴,席间有人提了一嘴陆鸣殊,秦峰就说:“陆少啊,陆少最近忙着跟新宠物蜜里调油,没时间搭理我们!”   那个姓王的公子哥好奇道:“真的假的啊,不过最近是真没怎么见……这回又是哪个明星啊?”   “嗐,还是那个。”秦峰说,“就那个姓顾的,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得罪了陆少那个。”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这是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了。   另一个公子哥当即问:“前段时间我还看见他俩的热搜来着,有营销号说陆少为了他给张光铭那新电影投资了一个亿,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陆少该不会是要假戏真做了吧?”   “这应该不可能吧,陆少可不喜欢他这款,他喜欢的可是我们阿清这样的,是不是啊小阿清?”秦峰把手伸进费尔清的衣服里面,用力扯了下。   昨晚被折腾出来的伤痕还没好,费尔清吃痛,却不敢表现分毫,躲在秦峰怀里娇羞地笑了笑。   费尔清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可秦峰仍是不满意,当天回去后狠狠折腾了他一通,问他是不是还对陆鸣殊念念不忘,是不是还想回去陆鸣殊身边。   费尔清哭泣求饶,秦峰却不肯放过他,以至于原定第二天的广告拍摄也因此推迟了好几天。   不过秦峰说的对,他就是对陆鸣殊念念不忘,就是想回去对方身边。陆鸣殊是个温柔体贴的金主,谁不想跟他呢?   叮——   一声消息的提示音将费尔清从痛苦不堪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看着陆鸣殊,陆鸣殊的全副心思却落在手机上,从头到尾不拿正眼瞧他。   费尔清登时想到了公子哥的那句“假戏真做”。陆鸣殊什么时候对别人有过这么温柔的眼神和表情,可不就是假戏真做么……   满腔的嫉妒和不甘化作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蛇,费尔清想——   “为什么?凭什么?陆少最喜欢的明明是我,从前明明那么宠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假戏真做……”   “为什么跟在他身边的人不能是我,为什么是我要受秦峰的折磨跟羞辱……”   “这是、哪里?”陆鸣殊突然抬起头问他。   应该是手机那头的人在问。   费尔清怎么可能说呢,他巴不得对方永远也别找过来。但正要拒绝时,一个念头福至心灵,令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陆少,您忘了啊,我们开了间包厢,在202,我带您过去?”   陆鸣殊点了下头,眼神茫然地说:“噢。”然后又不搭理费尔清了,低头回消息,“我在202包厢,你快点来接我。”   收到陆鸣殊消息的时候顾浔刚洗完澡,他声音染着醉意,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和埋怨,落进顾浔耳朵里就像有猫爪子在他心尖上抓了一把,软软的、也有点疼。   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潮湿和寒冷透过没及时关上的客厅窗户透进屋内,让人觉得冷。   几乎没做任何犹豫,顾浔从玄关处拿了伞,打车前往【暗色】。   从他租住的小区到【暗色】需要一个多小时,一路上雨势骤急,瓢泼大雨拍打在车窗上,让顾浔想起数十天之前的另一场暴雨。   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一路疾跑着赶回家,取了最新鲜的那朵月季,在暴雨中赶去见自己的心上人,想送对方一枝花。   也是在那一天,陆鸣殊小心翼翼地问他:“阿浔,你会一直爱我吗?”“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爱我吗?”   他说会,他会一直爱他。无论陆鸣殊是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放到现在依然成立。他爱陆鸣殊,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陆鸣殊还不知道的时候,就爱着那个人。   所以他愿意再相信一次陆鸣殊,相信对方不会再骗他。再一再二不再三,他相信陆鸣殊第三次,希望那个人,不会再辜负他的信任。   至于一只柠檬精那里,陆鸣殊今天情绪激动,说出口的话难免有赌气的成分在,他们之后可以再好好商量。   相信陆鸣殊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车子经过宠物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重重雨幕中顾浔看见了卖花的老婆婆。   “师傅,麻烦路边停一下,我想先去买枝花。”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卖花婆婆被雨困在了咖啡店门口,面前是被大雨打得七零八落的一篮鲜花。   “顾医生,又来买花啊,今天不是买过了吗?”老婆婆淋了雨,可能觉得冷,说话的时候声音打着哆嗦,“不过花都被雨淋啦,都不好啦。”   “没关系。”顾浔说。然后蹲下来,挑了两支粉月季和一把非洲菊。   临告别时他把自己的伞留给了老婆婆。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老婆婆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老人家体质弱,经不起冻。   “婆婆,赶紧回去吧,实在不行就打个车,身体重要。”   “欸欸,我晓得的,顾医生是个好人啊,好人会有好报的……”   顾浔怔了怔,笑笑说:“也许吧。”   “小伙子,这么大雨还要买花啊……”回到车里,司机师傅给他递了盒纸巾,打趣地问,“是去见女朋友吧?”   顾浔把花小心地拢在胸前,神色是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嗯,不过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他纠正司机说。   “啊……”司机讪讪地笑了笑,后半程一言不发,只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了顾浔好几眼。   顾浔只当没看见,低着头给陆鸣殊发消息。但陆鸣殊始终没回,打电话也不接。顾浔心里有些急:“师傅,能快一点吗?”   202就是秦峰那帮公子哥定下的包厢,费尔清把陆鸣殊扶过去的时候,宋时然已经被Paul送了过来,正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啧啧,秦少,”有个公子哥吹了声口哨,调侃道,“你的小宝贝可真是好本事啊,上一趟洗手间,给我们捡回来两位爷!”   秦峰皮笑肉不笑:“是啊,可不就是好本事。家里的猫啊,一旦给他养野了,闻着腥味儿就会自己跑。”   另一个哈哈笑了几声,说:“待会儿该不会把徐少也给招来吧?”   “那可别,”有人赶紧说,“就徐少那个弟控,别以为是我们把宋少给灌醉了,到时候少不了要找我们麻烦,还是别来了……”   众人讪讪,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徐楚河这尊大佛,还是别来了,可吃不消这位。   “不过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宋少平时不怎么喝酒啊,怎么喝成这样?这二位是约着拼酒来了?”   “欸,可这不是gay吧吗,宋少上这儿喝什么酒啊?Paul这个混球,真是给我们丢了个烫手山芋。”   真正想把这两个烫山芋接回来的费尔清掀了下眼皮,默不作声地坐到靠近门口的单人沙发上。   他进来时特地没把门关严实,坐在这个位置能很清楚地看到门外的动静。陆鸣殊则被公子哥们拥到了主沙发上,坐在最中间。   刚刚还担心被徐楚河收拾的一群人,灌陆鸣殊却绝不手软,几句话间大半瓶酒已经没了。   秦峰端着酒杯,遥遥地朝费尔清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做了个口型:“晚点再收拾你。”   费尔清低下头不去看他,心里发寒,手指快把掌心抠烂。   他知道秦峰不会放过他,但还是想赌一把,大不了就是再被折磨一顿,如果秦峰能因此舍弃他,那就更是谢天谢地。   机会只有那么一次,他必须牢牢地握住了,哪怕不择手段。   娱乐圈就是这么个吃人的地方,善良的人活不下去。他也是只是……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已。 第76章   “来,陆少,喝酒喝酒,别看手机了,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变个美人出来。”姓王的公子说。   陆鸣殊却不理他,只顾低着头看手机。王公子便把他手机抢过来,丢到旁边的茶几上。“陆少,给我们个面子嘛。”   陆鸣殊有点不高兴,沉着一张脸瞪他,心里也很不服气,手机虽然变不出美人,但手机能帮他找男朋友过来。   凭什么抢他手机,都是见不得他和男朋友好的狗东西。   “哎哟喂,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陆少喝醉酒的模样,那什么,还怪……怪好玩儿的哈。”   “谁说不是呢,陆少酒量那么好,哪次不是我们都醉了他还醒着,今天这是喝了多少啊……”   众人平时不太敢开陆鸣殊的玩笑,这会儿却都忍不住拿他打趣。陆鸣殊也不恼,安安静静盯着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别人敬过来的酒有一杯喝一杯,来者不拒。   到后来是真撑不住了,歪歪扭扭地斜靠在沙发上,肚子都快撑炸了:“不喝、不喝了。”   “再来一杯么陆少,您都喝了王二好几杯了,我这杯怎么也得喝下吧,您该不会这么不赏脸吧?”   “不喝!”陆鸣殊被吵得头疼,头脑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有点想吐、胃里也难受,有些委屈地想顾浔怎么还不过来。这里好吵,这些人也很烦,他想回家,想搂着顾浔或者被顾浔搂着睡觉。   想和顾浔睡觉。   他甚至开始反思今晚后来不该和对方吵架。也就是服个软认个错而已,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要弄得这么难看……   但就是有点不服气,不高兴顾浔因为别人跟自己生气。   他才是那人的男朋友,在对方心里必须是第一位的,顾浔必须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吵死了,都闭嘴!”陆鸣殊突然的爆发让整个包厢安静了一瞬,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尴尬。   ——喝酒不让说话那还喝什么酒,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   “唔……”宋时然也被吵醒了,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听不清是在说什么,只模模糊糊像是叫了声徐楚河的名字。   一群人更是悻悻地不敢说话。费尔清心里莫名畅快,一抬眼,发现门口晃过一个人影。他当即就认出了对方。   ——顾浔。   ——可算是来了。   “陆少好像睡着了。”费尔清笑了笑,然后不经意地提起,“之前听说陆少在报复一个得罪了他的人,现在怎样了?”   走廊里正要抬手敲门的人动作一顿,屏息站着。   包厢内的众人却毫无所觉,嘻嘻哈哈地调笑着。费尔清这话一出来,众人神色各异,跟陆鸣殊离得最近的王公子推了推他肩膀,“陆少、陆少?……”   后者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见状,张公子放心大胆地八卦起来:“好像还处着呢,大概是没玩够。”   费尔清装作不知情:“是嘛,但我听说那人跟我是同行,陆少想收拾个我们这样的人还不简单,何必花那么多心思?”   “嗐,宝贝儿,这你就不懂了吧?光是打压雪藏算什么,骗身骗心才是最极致的报复。”说话的人是另一位王姓公子,费尔清之前还被秦峰送过去给人玩过几天。   这会儿这人当然也没避着,说话间人已经挨着费尔清坐下,双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费尔清觑了眼秦峰的脸色,双手虚虚地挡了下:“这、这样啊……不过他是怎么得罪陆少了,陆少为什么这么恨他啊……”   “他自己是没得罪,要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陆少原本喜欢的那个小演员看上了那人,不接受陆少的追求,差点把我们陆少气死,所以活该他倒霉咯!”   “噢,这样啊。”费尔清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那陆少到时候会甩了那人吗?”   “那肯定啊,不然还能把人娶回家啊?都说了是报复,陆少亲口说过的,等那人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就立马把人甩了,要让人家哭着求他挽留他,哈哈哈哈……”   “是咯,玩还是我们陆少会玩,这招多损啊,暗地里让我们想办法封杀对方,明面上自己送钱送资源,那小明星不知道多感谢咱们陆总,哪里知道想把他往坑里推的人就是咱们陆总啊……”   “不过宝贝儿,那人跟你可比不了,你大红大紫粉丝千万,他可是混都混不下去,好像在做什么宠物医生,给什么兔子猫狗看病,身上搞不好还有那些畜生的臭味。”   陆鸣殊睡得不安稳,哼哼了两声。王公子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也不管人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问了句:“是不是啊陆少?”   结果陆鸣殊还真就“唔”了一声。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恰好发出了声呓语,反正时机就是这么凑巧,门内门外的人都将他这声回应听得一清二楚。   这回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费尔清心想。他偷瞄了一眼门外,那人的身影隐匿在光线昏暗的过道里,像座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宝贝儿,你这么关心陆少跟他那个小演员的事情,该不会是还对咱陆少有意思吧?”王公子说,“是不是秦少对你不好啊?要不你跟我吧,你也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很温柔……”   费尔清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端起一杯酒,起身走到陆鸣殊面前,软着语调喊了声:“陆少……”   陆鸣殊自然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费尔清便跨坐在他大腿上,含了一口酒,然后将酒杯放到桌上,捧起陆鸣殊的脸,把酒渡了过去。   “唔。”但陆鸣殊却因此醒了一瞬,察觉到周围陌生的气息,本能推了一下,避开了那个吻。   费尔清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别人看出来,用身体将人挡住,更近地凑过去,跟他脸贴着脸,远远看过去,就像亲密地吻在一起……   这么大胆嗳.昧的举动,引得包厢内嘘声一片。   “秦少你这不行啊,是不是对我们小美人太苛刻了,人家现在不要你了,要跟我们陆总了!”   秦峰皮笑肉不笑,目光冷冷地扫向费尔清,后者却仿佛注意不到他的目光,仍同陆鸣殊靠在一起。   秦峰脸色愈发难看。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晃着,笑道:“大家都是一起玩的,陆总要是看得上的我自然拱手相让,而且我对陆总那个小情人也挺感兴趣的,陆总哪天玩腻了,不如把人让给我?”   陆鸣殊醉得一塌糊涂,压根没听进去秦峰说了什么,醉眼朦胧间又想躲开,却被费尔清扣住双手。   但顾浔的名字却清晰地落进了他耳朵里,他轻轻笑了笑,“宝贝儿、我的……”   门内灯红酒绿、春光无限,顾浔薄唇抿了又抿,他脑子锈住了、手脚是木的,但有两道声音却在无限复刻着,提醒着他刚刚听见的一切。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路过的酒吧服务生在他身旁停住,礼貌地问询。   “抱歉,我走错了。”顾浔掩下眼底的情绪,擦过对方肩膀,脚步匆匆地转向原路。   外面大雨倾盆,雨势比他来时更大更猛,快要赶上当初的那场暴雨,连视线都是模糊的。   酒吧门口已经看不到几辆出租车,顾浔也没打算坐车,他脚步不停地直接走进了雨里。   冷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瞬间将他浑身浇透。   来时被小心护在怀里的那把鲜花经不起大风大雨的摧残,不多时就被打蔫了、打散了,花瓣落进泥泞里,变得肮脏不堪。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截花枝。   顾浔却似毫无所觉,把它们紧紧地攥在手里,就像攥住了自己七零八落的一颗心。   翡翠手串从袖口下露出来,做过特殊处理的两根羽毛不惧怕风雨,依旧洁白如新,没沾染半点尘污。   可顾浔还是下意识想把它藏进衣服底下,还是怕雨水将它淋湿、弄脏。他那么那么珍惜着陆鸣殊送给自己的这份礼物。   “要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陆少原本喜欢的那个小演员看上了那人,不接受陆少的追求。”   “陆少亲口说过的,等那人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就立马把人甩了,要让人家哭着求他、挽留他。”   “陆总哪天玩腻了,不如把人让给我。”   “我爱你啊,我那么爱你。”   “顾顾,别靠近陆鸣殊,也别让他靠近你。”   ………   无数道声音在顾浔耳边响着,纠缠着他。   他蓦地顿住手指,始终没想明白的某些事情,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为什么他明明和陆鸣殊以往的情人是天差地别的两个类型,对方却突然会靠近他、喜欢他。   为什么季辰羽在看见他戴着的翡翠珠串后会欲言又止,然后几次三番提醒他陆鸣殊不是好人、别靠近陆鸣殊。   还能是为什么呢?因为这条珠串原本想要送的人,恐怕就是季辰羽。   季辰羽。辰羽。羽毛。   真是难为陆大少爷如此用心。   ……   顾浔用攥着花枝的手攥着手腕上的珠串,月季上的尖刺扎进他的皮肉,洇染出鲜红的血珠,又在雨水中和冲刷下很快消失,变成刺刺地疼。   那痛意绵绵长长,从手腕一路疼到心上,就像把刺扎在了心脏。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陆鸣殊不是一只柠檬精这件事,好不容易才想要再相信陆鸣殊一次。   然而这个人,却又一次给他送了一个“大惊喜”。   “圆圆,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当然,你当然得相信我,我是你男朋友啊。”   几个小时前的对话犹在耳边,真相却给了顾浔狠狠一个巴掌。   全都是假的。   爱意是假的,承诺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不过是一件玩具,是被报复的对象。   “哈哈哈哈哈哈……”顾浔在暴雨中慢吞吞地走着,忽然大笑起来,“陆鸣殊,就是个骗子……”   就是个……   骗子。 第77章 (有副cp)   “……你说你俩,好好的喝什么酒啊?还特么背着我,是准备排挤我搞两个人的小团体是吧?”   “而且喝酒为什么要跑那种地方?那地方……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那就是个狼窝,你这样的在里面,一不小心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知不知道我昨晚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急?你这个兔崽子,就是仗着我……”   好吵。头好痛……是谁在逼逼叨叨。   有完没完。   训孙子呢。   陆鸣殊费力地睁了睁眼,但失败了。上下眼皮就跟用502胶水粘住了似的,根本分不开。   头也是真的痛,像有根细棒子在他脑海里搅动,天翻地覆地疼。   耳边的声音起初隔着很远,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他也成功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徐楚河在教训宋时然。   陆鸣殊闭着眼睛,在徐楚河骂骂咧咧的背景音里,迟钝地回忆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想不起来什么,只记得他接了Paul的电话,去酒吧接喝醉的宋时然,宋时然哭了,要他陪自己喝酒。   宋时然伤心得一塌糊涂,他也伤心的一塌糊涂,两个伤心人凑了一双,伤上加伤,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   后来宋时然好像睡着了,他想去洗手间……再后来……记忆到这里就开始混乱模糊,陆鸣殊费了老大劲才依稀想起来他好像被人拦在了洗手间门口。   拦他的人是谁陆鸣殊暂时记不起来,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好像给顾浔发了消息过去,让人来接他。   ——所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徐楚河他们在一起?   ——顾浔为什么没有来接我?我到底有没有给顾浔发消息?难道只是做梦?……   陆鸣殊满肚子疑惑,徐楚河的训弟日常却渐入糕潮,嗓门一下比一下大。   ——真成,徐老畜牲可算出息一回了。平时都跟条舔狗似的围着宋弟弟转,这回敢指着人鼻尖骂了。   ——但我究竟有没有给顾浔发消息?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顾浔好像问了我在哪?这难道不是来接我的意思?   陆鸣殊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再睁眼时眼皮上的502胶水总算失了效,对上齐刷刷转过来的两道目光。   一道气急败坏,一道漠然冷淡。   见陆鸣殊醒了,前者调转锵头,朝他怒道:“陆圆圆,你为什么带时然去那种地方?!”   陆鸣殊身上不舒服,心情也很糟糕,想也没想地怼了回去:“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时然怎么就不能去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得着么你?你家住海边么管那么宽!”   徐楚河本来就气得发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什么意思陆圆圆,是不是想吵架?”   “我什么意思?我特么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单纯觉得徐楚河你是个大傻x!大傻x知道吗!”   徐楚河被骂懵了,预备兴师问罪的人明明是他,结果反倒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他一口气没顺过来,噎了半死,然后爆出一句粗口:“草!你特么吃炮仗了啊一点就炸?”   结果陆鸣殊还没完了——   “是,我吃炮仗了,还特么是一千响的,所以徐楚河你这个大傻x有什么立场管时然,他和谁去哪里去干什么,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凭什么被你跟个孙子似的训?”   “别特么跟我说你是他哥,你是个屁!我今天告诉你徐楚河,你就是个屁,别说时然只是去个gay吧,他就是跟男人搞了,也与你无关!”   “你自己不也天天瞎瘠薄跟女人乱搞吗,你特么多大脸啊还管别人!要笑死谁啊你!”   “卧——槽???”徐楚河彻底傻眼了,转过头看宋时然,“他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坏了,神经病吧?”   宋时然冷着脸不吭声。徐楚河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摸了下鼻子。   而陆鸣殊也终于停止乍炮,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昨晚的聊天记录——   那不是梦,他就是给顾浔发了消息,顾浔也真的问了他在哪里。   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来接他?   是后来又后悔了,不想理他了?   “昨晚……是你把我们弄回来的?”   “是、是啊,怎么了?”话题转变的太快,徐楚河连生气都忘了,老老实实地说。   “有没有其他人、来找我?”陆鸣殊问。   “没啊,还能有谁?”徐楚河疑惑道。   “……”陆鸣殊不满地皱了皱眉。   徐楚河却已经开始大倒苦水:“我过去的时候你俩醉得就跟两头死猪似的,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你俩弄回来啊?”   “你倒好,不给哥哥磕头感谢也就算了,还特么还骂我,真是良心喂狗吃了!我真是草了……”   他无故被骂了一通,正委屈着,这会儿总算掌握了主动权,后面又骂了一长串,可陆鸣殊半句也没听进去。   “没有来……”徐楚河的话否定了陆鸣殊的猜测,他对着手机喃喃自语,“所以为什么不来接我?不是给了地址了吗,为什么不来接我……”   “什么不来接你?我不是来了么?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鸣殊却好似没听见,一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   “欸你去哪儿——”徐楚河在后面喊,没得到回应,正打算追出去时就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   “这特么——是走了?外套都没穿呢,冻不死他!”徐楚河骂了句,然后奇怪地问宋时然,“所以他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很嚣张么,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真是喝酒喝傻了?”   宋时然比陆鸣殊早醒了半个小时,从睁眼的那一秒就开始挨徐楚河的教训,他安静地听着,全程没吭一声。   昨晚跑去喝酒算是一时兴起,本来也没打算喝那么多,但真喝上了就很难控制住。   酒精能暂时麻痹痛苦,而他痛苦太多,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喝。   但就在刚刚,听陆鸣殊骂徐楚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很痛快,也觉得很累、很没意思。   从小到大,他都追着一个人跑,只看着一个人,但现在,他或许可以尝试看看别的风景。   宋时然从肺腑里吁出一口气,目光平静地看着徐楚河,说:“你走吧。”   “什么?”徐楚河满脸茫然。   宋时然重复了一遍:“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都什么情况?喝的什么酒啊,有毒吧?”   “徐楚河。”宋时然叫他的名字。这让徐楚河怔了一下,不自觉就站直了身体。   时然平时都喊他哥,只在生气的时候会叫他全名,徐楚河都被训练出条件反射来了,一听见对方喊自己名字,就下意识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怎么、怎么了啊时然?是不是觉得我刚刚骂你太凶了?我那也是……也是心里太急了,我——”   “不是。”宋时然打断他说,“其实你那么骂我我心里挺高兴的,是不是很贱?但我突然觉得鸣殊哥说的对,你就是大傻x,不过偷偷喜欢你的我更是傻x,所以你走吧……”   “什么、什么喜欢?”徐楚河开始怀疑喝醉了酒的人其实是他自己,要不然为什么他听不懂时然说的话。   什么叫做……喜欢你。   “时然,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喜欢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脸色很不好看,宋时然掀起眼皮轻轻地扫过去一眼,又很快转开视线。   “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你就当我酒还没醒吧。”   徐楚河脸都涨红了:“不是,这怎么能随便?”   “那你想听什么?”宋时然转过脸,视线定在他脸上,黑沉沉的眼眸无悲无喜,看着徐楚河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78章 (副cp主场)   徐楚河被这样的目光刺了一下,脸上青红交错。明明有一肚子疑惑,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瞪着眼珠子望着宋时然。   宋时然笑了笑:“哥,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我昨晚为什么要去gay吧喝酒?”   徐楚河转了转眼珠子。   “其实刚刚我是骗你的,带我去那里的人不是鸣殊哥,是我自己要去的,我去过不止一次。”   “至于为什么会去,当然是因为我是gay。”宋时然说,“哥,我是个gay。”   “每一次过去酒吧,我都会告诉自己,或许我会在那里遇到一个比你更好的人,又或者干脆找个男人睡一觉吧,睡完也许会发现也不是非你不可。”   这话也不知戳中了徐楚河哪一点,他脸色瞬间大变,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郁色。他张了张嘴,语气愤怒:“你胡说什么!”   “不想听这个?”宋时然却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是想听我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从小到大我都不太喜欢你跟别人亲近,想你只对我一个人好。”   “所以我其实一直不太分得明白自己对你的这种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依赖。直到我15岁那年,第一次撞见你在小树林里和一个女生接吻。”   徐楚河:“时然,你……”   “嘘……”宋时然伸出一截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徐楚河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哥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被你亲的人从那个女生换成了我,你叫我的名字,将我抵在树上,我们在那片小树林里做……”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有点害怕,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尿床了……”   说到这里他居然还笑了笑,但那笑容很快就淡去,神色淡淡的,抬眸望着徐楚河。   “后来我想那应该就是喜欢吧,我喜欢你,不喜欢看你和别人亲近,更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谈论哪个女生漂亮,哪个女明星好睡,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听着,因为我喜欢你。”   “我很痛,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傻x。”   宋时然顿了很久,眼圈通红地看着徐楚河。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又开口说:   “我讲完了,所以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徐楚河不说话,他脸色特别难看,目光很凶地瞪着宋时然,然后像头暴躁的狮子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后,他神色发狠地问出了刚刚憋在肚子里的那句话:“那究竟有没有不长眼的东西碰过你?!”   没料到他要问的是这个,宋时然怔了片刻。紧接着冷下脸说:“与你无关。”   徐楚河现在最听不得这四个字,眼底的怒意更甚——   “你说的什么屁话!什么叫跟我没关系,连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   “我特么问你究竟有没有?”   “有,还是没有?!”   宋时然沉默着。很久后,对上徐楚河发红的眼睛,冷冷地说:“有。”   “我二十岁时就跟人睡过了。”   徐楚河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蓦地一拳砸在墙壁上:“草!”   “是谁?”他双目赤红,拳头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似的,盯着宋时然。   宋时然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怔然。   闭了闭眼,他说:“一个混蛋。”   “操,什么时候,谁,告诉我名字!”   宋时然提了提嘴角,显出无所谓的样子,“这个重要吗,你为什么要生气?就像你不在乎跟你睡的女人是谁,我也不在乎,你在因为什么而生气?”   “我……”徐楚河像是被问住了,接着更加愤怒,“你是故意要气我吗?!”   宋时然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但是我喜欢你,你这样做会让我误以为你也喜欢我。”   “时然,我……”徐楚河神色慌张。宋时然看着,感觉心就就像被人豁了道口子,疼得他险些站不住。   用力掐了下掌心,才又抬起头,轻而慢地说:“我知道。你只喜欢女人,只把我当弟弟,但这不是我需要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徐楚河看着他,面色狰狞,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眼底实际上透着点茫然。   他内心也的确在茫然无措。宋时然的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直接将他给砸懵了。   他对时然好,时然也同他亲近,但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他跟陆鸣殊,或者时然跟陆鸣殊,是一样的。   从来也没有想过时然会……喜欢他。   这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议了。但同时也很愤怒,甚至这种愤怒快要冲破他的理智,让他有种几乎要杀.人的冲动。   “我再问最后一遍,那个混蛋是谁。”   宋时然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很久之后,他和着眼泪笑道:“是你。”   “那个混蛋就是你。”   外面天寒地冻,气温已经接近零下,陆鸣殊只穿了一件毛衣,被冷风一吹,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牙齿都在打颤。   不过这么一冻,他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就打算先回一趟陆家。——穿成这样出门一定会被人当成傻子,但他也没脸再回去徐楚河家。   “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哥居然舍得回来了?”结果一进家门就看见瘫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的陆鸣荣,本来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早知道这样,他宁愿被人当傻子看。或者随便去哪买件衣服,何必回来找这个晦气。   “哥你怎么不理人啊?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看这一脸醉相,不会是刚从哪个小明星床上下来吧?”   陆鸣殊懒得跟他废话,全程当他在放屁。   陆鸣荣却收起手机,起身拦在楼梯口,挡住了他的去路,阴阳怪气地说,“哥,你也要注意点身体,别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如果是平时,小废物主动送上来找死,他应该会有兴趣逗小废物玩一玩,但现在他一点都没那个心情,阴沉着脸道:“让开。”   但小废物很不会看人脸色:“哥,别这么无情,我们兄弟俩都多久没见了,要不一块儿吃个午饭吧?”   “吃个屁,老子看见你这张脸就反胃了,滚开。”陆鸣殊说。   然而陆鸣荣非但不滚,反而靠得更近,几乎贴在陆鸣殊耳边:“哥,我听说你最近包了个小明星,还为他花了一个亿,你说这事爸知道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陆鸣殊在心里讥笑一声,收起身上的急躁,抱着双臂靠在扶手上,掀起眼皮懒懒的打量着小废物:   “怎么,想拿这个威胁我啊?我无所谓爸知不知道,先不说我这笔投资最后会不会失败,就是我每年给公司创造的利润都不止这个数,既然都是我赚的钱,花一点不过分吧?”   “倒是你,上个周玩赛车又输了不少吧?你那些零花钱,够花吗?”   “你——”陆鸣荣瞬间变脸,“你调查我?”   陆鸣殊轻嗤一声,手掌摁了摁陆鸣荣的肩膀:“弟弟,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这样的废物还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和精力。”   陆鸣荣:“你——”   “你以为凭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真的能瞒天过海,在爸的眼皮子底下动公司的钱?”   “……”陆鸣荣脸色大变。   废物就是废物,毛都还没长齐就想学人玩威胁这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格。   陆鸣殊露出恶劣的笑意:“好了,现在滚开,好狗是不会挡路的。”   他无视小废物的反应,把人甩在身后,回二楼房间换了衣服,下来时陆鸣荣还站在原地,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陆鸣殊知道他在怕什么。这废物今年刚毕业,虽然在总公司挂了个职务,但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挣的还不如花的多,自然就要动歪脑经给自己搞钱。   然后就盯上了公司的钱。刚开始时还束手束脚不敢拿太多,后来发现居然没人来追他的责,胃口就越来越大。上周又挪用了三百万去赌车。   三百万不是什么大钱,开几瓶酒的事情,坏就坏在那是公司的钱,这性质就变了。   不过看穆慈心母子俩不开心,陆鸣殊就开心了,他擦着陆鸣荣的肩膀走过,压低声音说:“用不着我收拾你,你再接再厉,到时候爸会第一个弄死你。”   走到门口,他顿了下脚步,背对着陆鸣荣挥了挥手,“走了弟弟,下次哥哥请你吃饭。”   因为陆鸣荣上赶着找死的傻x行为,陆鸣殊心情好了不少,去宠物医院的路上,他甚至说服自己原谅了顾浔昨晚放他鸽子的事情。   还贴心地替对方把锅甩给了徐楚河——没准是徐楚河先到一步,所以顾浔才没接到他。   都怪徐老畜牲。   “欢迎光临——”今天是周六,医院里特别忙,小鱼护士正在给一只小布偶测量身高体重,听见门口的动静,下意识问好。   一抬头发现是陆鸣殊,顿时笑开了,“啊,是陆总啊,您来看小灰吗?”   陆鸣殊说:“不是。”   他这么一说小鱼护士便明白了,还是来找顾医生的。“但顾医生今天不在啊。”   陆鸣殊拧了下眉:“我记得他今天值班。”   是啊是啊,小鱼护士心想,您记得可真清楚,连我们顾医生哪天值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顾医生自己说不定都记不清呢。   但一想到之前自己撞见的那个吻,小鱼护士心里又了然了——小情侣嘛,正常。   “嗯,本来是的,但早上顾医生打电话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我以为您知道呢。”要不然也不会误以为你是来看兔子的。   陆鸣殊脸色有点不好看。“知道了,多谢。” 第79章   叮铃铃……叮铃铃……   早上七点钟的闹铃响起的时候,距离顾浔睡着还不到半小时。   昨晚他在滂沱大雨中,从【暗色】一路走回家,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记不清路,一切似乎只是凭着本能。   到家之后浑身湿透,身上的大衣滴滴答答淌着水,顾浔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阴郁,宛如一只穷途末路的水鬼。   他以前在某部网剧里演过类似的角色,那个角色最初是个温润如玉的富家少爷,却被心爱之人算计、欺骗,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少爷自己也被沉河淹死了。当时他的爱人就站在河边,看着少爷被捆住手脚,抛进河里。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讥诮。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跟你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你的钱,哪里知道你这么好骗。”   “你不要恨我,是你自己蠢。”   因为心中有怨气,少爷在死后变成了厉鬼,找心上人索命。   但他心里还是爱着对方,每每下手又于心不忍,反倒被对方找来的道士打得魂飞魄散。   那部剧相当于现代版的聊斋,是单元剧,他这个角色是其中一个单元的主角,戏份挺重。   原本计划一周完成的拍摄,因为他的不断NG,拖到了十多天。导演当时说他的眼神不对,也给他分析过少爷的心理,但他还是摸不准那种感觉。   他不知道既爱一个人,又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那场戏,与其说他演的是个心有不甘的索命厉鬼,倒不如说是个僵直的木偶,眼神总是空洞又茫然的。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甘、怨恨、可笑,爱而不得、恨又不能……角色中他无法理解的角色,现实里让他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把。   他似乎终于找到了那种感觉。   顾浔提了提嘴角,挥起一拳砸在镜子上,镜子瞬间四分五裂,镜面上的自己变成了无数个,全是五官扭曲、双目赤红。   鲜红顺着镜面淌下来,落进水池里,晕成大片的红。   顾浔转过身,靠在洗手池上慢吞吞抽了根带血的烟。   等一支烟燃尽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在水龙头下将手上的血冲洗干净,然后进了里间的浴室。   淋了很久的大雨,又没有及时换下湿衣服,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冲了半个多小时热水澡,身体才稍微暖了些。   刚才那一拳,不小心把血染在了雪白的羽毛上,顾浔小心清洗了很久,那血却成了洗不掉的污垢,留在了羽毛上。异常的刺目。   顾浔拿着手串看了很久,似乎还能想起来陆鸣殊把这么珍贵的礼物送给他时自己的心情。   他那时候想,或许并不是他痴心妄想,或许他的月亮跟他有同样的感觉,或许他可以试着相信陆鸣殊,试着……去靠近这个人。   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脚,将他从天堂踹入地狱。   他小心翼翼珍视的一切,他妄想厮守一辈子的人,不过是那人眼底的一场游戏。是假的。   他爱上的人从未爱过他。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引人发笑的小丑而已。   外面雨还在下,雨势比他回来时还要大,透过窗户望出去,所有景象都在哗啦啦的大雨中变得模糊而遥远。   顾浔用力抓了下手串,价值连城的翡翠珠子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忽然觉得很累,猛地拉开抽屉,动作粗暴地将翡翠手串扔了进去,“咣当”一声合上抽屉。   然后爬上床,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身体很疲惫,人却睡不着。以往这个时候,他也已经上床睡觉了,陆鸣殊总是躺在他身旁,他们会抱在一起亲吻、做,又或者只是单纯地相互抱着,互道晚安,然后进入彼此的梦里。   他睡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陆鸣殊,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陆鸣殊。   陆鸣殊同样。   那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也是他喜欢的、贪心地想要这样过一生的生活。   现在,顾浔在黑暗里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房子竟也显得空空荡荡的,很冷清。   但床头柜上的小花瓶里,分明还插着他送给陆鸣殊的一株月季,那人的衣服也还丢在床尾……   一切全都是原来的样子。处处充满着另一人生活的痕迹。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一遍遍地看这个房间里有关于陆鸣殊的一切,一遍遍地回忆两个人相处的点滴,直到外面依稀亮起光,才终于撑不住睡过去。   闹铃响起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做着梦,梦里他又站在202包厢门口,透过那条窄窄的门缝,看着门内。   这一次的陆鸣殊清醒着,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上,脸上架着他常戴的那副金丝细框眼镜,长长的眼睛链垂在脸侧,笑得多情。   他怀里搂着一个大眼睛白皮肤、看起来很乖的年轻男孩,肆意地跟周围那些纨绔朋友们调笑着。   “陆少,等你什么时候玩腻了,记得把人让给我,让我也尝尝滋味。陆少不会舍不得吧?”   “嘁,一个无聊时的消遣玩物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陆鸣殊脸上带着最轻蔑的笑意,低头含住怀里那人的耳朵,沉声道,“是不是啊、宝贝儿……”   众人哄笑起来,那个男孩羞怯地躲进陆鸣殊怀里。   顾浔闭了闭眼睛,不愿再看下去,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听使唤。   忽地,陆鸣殊侧了下眸,视线准确无比地落在他身上,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陆鸣殊掀起唇角,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朝他动了动嘴。   分明是没有声音的,顾浔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说:“蠢货。”   顾浔瞳孔猛地一颤,在闹铃声中惊醒过来。   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公子哥们的讥讽犹在耳边,一时之间,梦境和现实重合到一起,竟让顾浔有些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才是现实。   但其实并不重要。都是一样的。   窗外的暴雨已经停了,只有呼呼的风声拍打在窗玻璃上。顾浔怔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头痛欲裂。在闹钟响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往医院打了个电话,请假。   “……昨天那只起司还会过来,病例在我桌上,麻烦朱医生替我接诊。”他忍着难受跟头痛把自己手上的预约都交代了一遍,“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的,但是顾医生,您嗓子哑得厉害,最好还是去一下医院。”小鱼不放心地叮嘱。   顾浔“嗯”了一声,电话挂断后却没动,闭着眼躺在床上。   浑身都难受,嗓子疼得要冒烟,脑子里更像是有根钢筋在捣着,看东西都是模糊的。   他裹紧被子,强迫自己又睡了一觉,梦境断断续续,到中午时彻底没了睡意,艰难地爬起来,给自己煮了碗面。 第80章   等顾浔端着面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陆鸣殊正巧开门进来,两人同时怔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底显而易见地都漏着意外。   短暂的几秒对视后,顾浔先转开视线,扭身走向餐桌。   这是还在生气。   陆鸣殊又气又无奈,还有点好笑——没有人敢这么给他甩脸子,这体验还挺新鲜。   他迅速换好鞋,跟在顾浔后面:“宝贝儿,我刚刚去医院,小鱼护士说你病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去过医院,吃过药了吗?”   顾浔脸色确实很差,眼下两团青灰尤其明显,人看着很憔悴,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陆鸣殊心里担心,一连串问题不带停地往外蹦。   “我没事。”顾浔却表现得很冷漠,低头开始吃碗里的面。   从昨晚到现在,陆鸣殊就没吃过东西,只灌了一肚子酒,这会儿胃里空落落地难受,看着面前颜色鲜艳的西红柿鸡蛋面,饿了。   但顾浔显然没打算分他吃一口。陆鸣殊咽了下喉咙,打算先把人哄好再说,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陆鸣殊:“……”   陆鸣殊老脸一红,又咽了下喉咙,把想说的话也一并吞进了肚子里。   眼角余光好像瞥见顾浔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等他再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垂下了眼眸。   陆鸣殊有些不确定刚才的那一眼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什么,我就是也饿了,阿浔你不用管我。但你得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又感冒了?”   说着就想去探对方的额温,后者偏了下脸,避过他手掌,又重复了遍:“我没事。”   这要是还看不出来是在闹别扭故意不想理他,那陆鸣殊就是傻子。   “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啊?”陆鸣殊表情有些无奈,他挪了挪椅子,半边身体挨在人身上。   然后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脸,低声说,“我想了一晚上,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如果你实在想要我跟那个姑娘道歉,那我也可以道歉的。”   “或者你想我怎么做,我都可以的,只是别再生气了,成么?你这样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心里很难过的……”   平时顾浔是很吃他这一套的,只要他一露出这种示弱的姿态,不管提什么无理要求,顾浔都会答应。   但在这件事上,这招却屡次失效,他蹭完脸又去蹭胸口,蹭得自己都快把持不住,顾浔脸色却仍旧很冷,抿着唇看也不看他。   他又饿又累,头还痛,送上门来低声下气求和好,人居然还一副不稀罕的样子,这让陆鸣殊心里也起了点火气。   偶尔闹点小别扭是情趣,但他哄也哄了,认错也认了,顾浔却还跟他“蹬鼻子上脸”,这就有点不懂事了。   换了别人,陆鸣殊早一脚把人踢出门去了。可这个人是顾浔,他就舍不得,男朋友是有特权的。   “宝贝儿,你这是要因为那个柠檬精跟我闹多久的脾气?”   一直没多大反应的顾浔这时候撩起眼皮看着他:“陆总,您这样不累么?”   语气里竟然带着点阴阳怪气,陆鸣殊更觉得新鲜了,他搂住顾浔的脖子,跟人额头贴着额头。   轻笑道:“我累啊,我都快累死了,所以宝贝儿不要跟我闹了,我们和好吧,嗯?”   他把手机摸出来,摁亮了屏幕,给顾浔看上面的日期,“还有三天这里的房子就到期了,我已经联系好了搬家公司,待会儿你上床休息,我先把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打包起来,先带走,好不好?”   顾浔推开手机,连带着也把陆鸣殊从自己身上弄了下去。声音冷漠,“我不搬了。”   “什么?”陆鸣殊一怔,“什么叫你不搬了?”   顾浔又开始不说话,垂着眼睛盯着已经坨掉的那碗面。   陆鸣殊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脸色彻底冷下去:“阿浔,你的意思是为了一个外人,你要拒绝和我同居?所以在你眼里,我陆鸣殊就是比不上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外人,是吗?”   顾浔还是没吭声,陆鸣殊便把这当成了默认。   他笑了下,眼神却冷得彻骨:“对,人家是你粉丝,陪你风风雨雨七年,我算什么?!但是阿浔,粉丝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你去问问那些粉丝们,她们一个个嘴上喊着为哥哥活、为哥哥死,你觉得她对你做的这些弥足珍贵,她们可以转头就对另一个哥哥弟弟做同样的事!”   他喉结上还有昨晚温存时留下的咬痕,但已经快要淡去。   “可我不一样,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以后是我陪着你爱着你,你真的要做这样让我不高兴的事吗?”   “那样我会很生气的,阿浔,你最好想清楚。”   最后那句话已经可以算是威胁。他的耐心一向很有限,偏偏对顾浔一再退让,但这种退让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耗尽他的耐心,多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丢掉。   他觉得顾浔不至于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也希望对方能见好就收。别再因为一个外人同他置气。   可顾浔却突然笑了笑,语气少见的有些凉:“果然是陆总会说的话。”   陆鸣殊张了张嘴,顾浔却赶在他之前说:“可是陆总,那你又能陪我多久呢?等你终于玩腻这场游戏的时候吗?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您能给我一个期限吗?”   “或者现在已经快要腻了?”他把视线落到陆鸣殊身上,“陆鸣殊,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鸣殊听出一丝不对劲,拧着眉问。   顾浔站起身,很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失望,浓烈得竟让陆鸣殊连心脏都跟着颤了下。   “稍等一下。”说完这句话,他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陆鸣殊盯着他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他却很快从房里出来。   比起进去前,手里多了条翡翠手串。   陆鸣殊瞳孔一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将东西朝自己递过来,神色未变,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   “陆总,物归原主。”   他看上去很憔悴,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难看了几分。   陆鸣殊没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压着火气问:“阿浔,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纠正一个错误,让一切回到正轨而已。”顾浔说。   也是在这时候,陆鸣殊才发现他左手受了伤,拳峰处又红又肿,很多地方还有被玻璃割出的细碎伤口。   因为没有经过及时处理,已经有些发白,看着很可怕。   陆鸣殊的心揪了一下:“手怎么了,怎么伤的?!”   “没什么。”顾浔顺着他握过来的手,将手串戴到他手腕上,“陆总,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这样说,但是……我们就到这吧。”   他并没有立刻松手,翡翠珠串漏着凉意,两人交握在一起的肌肤却是炙热的,一冷一热的刺激让陆鸣殊下意识缩了缩胳膊。   顾浔大约也觉察到了他这个躲避的动作,眸光暗了暗,松开手、退到一边。   “什么叫……就到这?”可陆鸣殊已经完全怔住了,声线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微的颤抖,“阿浔,你告诉我,什么叫就到这?”   顾浔将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又转开,转而盯着陆鸣殊那张漂亮的脸。   他曾多少次仰望这张脸,又有多少次因为这张脸心乱、心动。将一个个虔诚的吻落在这张脸上。   可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妄。   “意思就是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陆少面前,不会碍您的眼,至于我和季辰羽,我们只是朋友,如果你喜欢他,那就去追他吧。”   “但是……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陆鸣殊一贯从容的脸上出现裂痕,原本的愤怒被无措所取代。   他苍白无血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下意识要去抓面前的人:“阿浔,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第81章   从顾浔把翡翠手串还回来,说要物归原主纠正错误的那一刻,陆鸣殊就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顾浔只是在跟他闹别扭,所以才想把他送的礼物还回去。   而他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永远都会是个秘密。   可这怎么可能呢,纸终究保不住火。   “是,我都知道了。”顾浔的视线很迅速地掠过陆鸣殊手腕上的珠串,然后顿在餐桌的一角上。   陆鸣殊呼吸一窒,慌乱又急促地解释:“阿浔,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最开始我的确——”   “不用解释。”顾浔打断他,目光又重新转回他身上,黑沉沉的眼眸压得陆鸣殊不自觉地垮下后背,“昨晚我到过酒吧,已经全部听见了,你不用、再重复一遍。”   “你来过?什么时候,我昨晚喝多了,我不知道……”陆鸣殊的目光显得很茫然。   顾浔太痛恨他这样的表情了,又无辜又可怜,好像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似的。   黑子们都说他入错了行,不该当演员,陆鸣殊又何尝不是呢。这样了得的演技,不去演戏才是可惜。   他就是被这样的陆鸣殊给骗了。   “是,我到过,我当时……就站在你们那间包厢的门口。”顾浔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眉眼冰凉。   “阿、阿浔……”如果说刚才他还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把谎言圆下去,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这一刻,陆鸣殊心里那丝侥幸被轰然碾碎。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顾浔,浑身发冷。   “陆鸣殊,我当时就在门口,听你的朋友们津津乐道你是如何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也听他们打赌你何时才会和我摊牌把我甩了。”   顾浔闭了闭眼睛,他终于也有些受不住,手指关节因为过度使劲被捏得苍白,差点说不下去、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陆总,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你高兴了么?能放过我了么?”   陆鸣殊身体猛地颤了一下:“阿浔,你不要这样说,我……”   两人的手仍紧扣在一起,陆鸣殊却还觉得不够,又去抓他另一只手,顾浔没躲,由着他握过来。   “我当时喝醉了,我真的喝醉了,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他们……”   他的手原本冷得像冰,这时候终于染上了一点体温,心底的寒意却一丝都没有减少。   “没关系,我知道你喝醉了,”顾浔看着他剧烈颤动的眼睫,笑了下,说,“但他们说的也是真相,是不是?”   “或者你又想骗我,说这也是他们造谣,说你根本没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   “我……”陆鸣殊想说不是,可他舌头打了结,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我……”   他也不敢再撒谎,会遭报应。   明明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如果顾浔再跟他无理取闹,他就不要他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人的质问,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跟无措,仿佛天地都在倒转。   在此之前,陆鸣殊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期待这一天,期待从顾浔的脸上看到痛苦和愤怒,这是他原本想要的结果,是他最初接近顾浔的目的。   后来当他对这个人上了心,他还是觉得没关系,自信满满地觉得自己可以应付。   这个人这么爱他,只要他三言两语几句好话,这人就依旧在他鼓掌之中握着。   他要顾浔的爱,他们之间,从来都应该是他作主。就算要喊停,也该是因为他腻烦了这段感情,是他不要顾浔。   但到了此刻,他终于肯承认,从来不是他不要顾浔,他是在怕。   怕顾浔不要他。   “陆总,你可能跟你的朋友们一样,觉得我很蠢,很好骗,你对我笑一笑、朝我勾勾手指,我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误以为你真的爱我……”   “不是的,不是的阿浔,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他急着给自己辩白,“阿浔你相信我,你听我解释,我承认——”   可顾浔却已经不想再听:“我信过你,陆鸣殊,可我不敢再信了。”   这场所谓的恋爱,本身就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之上,所以他也不想再深究那些真真假假。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陆鸣殊。   记忆里、传闻中、亲眼所见、亲身相处……似乎哪个都不是真正的陆鸣殊。   每次当他想要相信陆鸣殊的时候,对方总能给他一个“惊喜”,叫他看清自己是多么可怜又可笑。   顾浔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陆鸣殊,更不敢再相信对方。   所以,算了吧。   “之前解约的钱,我会努力还你,但……可能需要挺长时间,如果你觉得……”   “什么钱!谁要你还钱!我爱你啊,为什么不信我了,我爱你啊……”陆鸣殊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他陡然倾过身体,一只手摁住顾浔的后颈,另一只手卡住对方的下巴,带着强迫意味的吻瞬间覆了过去。   顾浔说的是对的,他明明是出于报复、或者准确来说,是出于不甘心,出于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肆意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才开始这场游戏。   可到最后,他却不知不觉深陷其中。   顾浔的一声声质问、过往他对这个人抱以的算计跟轻贱……所有这一切在这一刻仿佛一枚锈钝的刀片,一下一下剐着他的心脏。   太疼了。   “阿浔,你别这样说,我不喜欢你这样说,不准你这样说……”   顾浔的唇被他咬得泛红发肿,舌尖都是麻的、木的,两人的牙齿相互磕在对方的上下唇上,咬出鲜红的血迹,淡淡的铁锈味迅速晕到舌尖上,又漫过整个口腔。   “那你还想怎么样,陆总?”顾浔偏了下头,用力推开对方,被咬破的唇仍在往外渗血,将他的唇染上胭脂般浓重的色彩。   “需要我再把你的那些朋友们叫过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承认吗?”   陆鸣殊长发散乱,形容狼狈,明明想追上前去,脚步却在快要靠近顾浔时停住了,双手握了个空。垂在身侧紧攥成拳。   他之前一直不停在解释,这时候突然安静下来,垂着眼眸,只有肩膀微微在颤抖。   顾浔看着他,心就像被什么揪着、拧着,连呼吸都觉得痛。   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像是无声地僵持着。   好一会儿后,陆鸣殊抬起头,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凝视着顾浔的眼睛——   “阿浔,我是骗过你,但我也真的爱你。”   “我说过的,我不会跟你分手,所以你别想跟我分手。”   “不可能分手。”   “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别想摆脱我。” 第82章   “怎么了?你家破产了?”被一个电话喊过来的徐楚河陪着陆鸣殊喝了半个多小时的闷酒,后者愣是一个字都没说,简直快把他给憋疯了。   ——他自己也正愁着呢。   “他知道了。”陆鸣殊说。   这话没头没尾,徐楚河听得纳闷:“谁,知道什么了?”   陆鸣殊蔫蔫地喝了口酒:“顾浔,他知道我在骗他了。”   徐楚河对这个名字特别陌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噢,就那个你在搞的小演员啊?”   他不以为意:“那又怎么了,知道就知道呗,正好甩了他呗,我感觉时候也差不多了,这都大半年了,不甩留着过年啊?”   “我不分!”哪知陆鸣殊情绪十分激动,“他也别想跟我分手。”   “卧槽?”徐楚河瞪着他,一脸不敢相信,“你……你你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来真的吧?”   陆鸣殊反问:“来真的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说好一起做渣男,队友突然就叛.变了,你说能怎么了!徐楚河觉得自己真是釼了狗了。   “之前不是说玩玩而已吗?怎么就当真了?而且他也不是你喜欢的型啊!你们俩……你们那啥的时候……”   徐楚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陆鸣殊,“你不会真的喜欢那种……就是那种压制比自己强的男人的感觉了吧?他有这么、这么好弄?”   陆鸣殊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有病。”   “不然你喜欢他什么?”徐楚河更不明白了。   他人坐在地板上,一条腿曲着,一条抻在沙发上,这时候拿了个抱枕压在腿上,十分好奇地问:   “他人看着可比你还高,你放着可可爱爱的小男生不要,突然转性喜欢他这型的,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吧?除了他比较好搞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陆鸣殊砸了他一罐啤酒:“会不会好好说话,别搞来搞去的,而且……”他小声嘟囔,“也不是我搞他……”   如果说徐楚河刚才还只是觉得好奇跟纳闷,这会儿简直就是惊悚了。   他整个人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直接从地板上弹了起来,满脸惊恐地瞪陆鸣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俩谁搞谁?!”   陆鸣殊靠在沙发上,懒懒地抬起眼皮,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至于那么大反应?”   至于!太特么至于了!徐楚河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内心却已经天翻地覆世界倾塌。   ——怎么可能呢!这绝对不可能!陆鸣殊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人搞?!   ——那可是陆鸣殊啊!没人比他更了解陆鸣殊!   可是……徐楚河看着面前的好友,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还借酒消愁,可不就是一副失恋的模样……   徐楚河心梗。   好半天后,他才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圆圆,我刚刚没听清,你要不要、再说一遍?是我、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啊,就是他搞我。”陆鸣殊指间卷着头发,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我和他,我才是被搞的那一个。现在听明白了?”   徐楚河又被梗了下:“你倒也……不必承认得那么痛快。”   他一脸吃了屎的样子:“不行不行,我得缓缓……我兄弟被人搞了,这特么简直震撼我全家,我真得缓缓……”   “不是,你怎么就被搞了啊?你不是、不是一直是搞别人那个吗,你想什么啊?那个小演员给你下蛊了,你神经了吧,让个男人搞那里……”   现在想想,陆鸣殊对这场所谓的游戏的确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精力,以至于这么长时间安分守己,连小明星都没再碰过。   徐楚河之前还笑他“牺牲巨大”,让他别再玩什么迂回战术了,直接把两个一起绑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当时陆鸣殊是怎么说的呢。他说:“你别管,我有分寸。”   没想到那所谓的分寸就是心甘情愿被人搞。这可不就是……牺牲巨大。   他可真是,一语成谶。   “你……”徐楚河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闷头灌酒,不说了。   陆鸣殊自己其实也挺惊讶的,在此之前他其实一直羞于启齿自己和顾浔之间的关系,即使动了心也不敢承认,很多次在徐楚河他们跟前口是心非的把这段感情定义为他单方面的玩弄报复。   可当他真的说出来,才发现根本也没有那么难。他就是喜欢顾浔,愿意被顾浔搞,这有什么?谁特么管得着?   趁着徐楚河缓和情绪的时间,陆鸣殊点开了微信。   里面消息一大堆,最多的来自于秘书,和他们那个混吃等死纨绔群,置顶的那个联系人却没有任何消息,最后的时间停留在昨天晚上十点多。   昨天陆鸣殊苦苦哀求,什么招数都用上了,顾浔却不为所动,将他丢出了家门。   那之后他就一直在给对方发消息,试图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从下午到晚上,他断断续续发了有上百条消息,可顾浔一个字也没有回。   陆鸣殊无法确定他是看了不想回、还是压根看也没看,急得抓心挠肝,坐不好、睡不好,早上起来嘴角生了两个疮,吃饭喝水都疼。   “所以你既然都……都那啥了,那他是怎么知道你骗他的啊?”徐楚河终于缓过了劲,但看陆鸣殊的眼神还是奇怪,整个人犯别扭。   ——还是无法接受好兄弟被人搞了这件事。   陆鸣殊懒得再跟个脑子里只有大馒头小馒头的直男探讨谁上谁下的问题,更不想关心对方身心受到的摧残,阴着脸把在酒吧的事情说了。   “看吧,所以我说喝酒误事,你们那天喝的酒就是有毒!这特么什么破酒吧,谁去谁不正常!”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只可惜陆鸣殊现在无暇旁顾,并没有听出来。   “对,喝酒真的误事。”他把手里的啤酒罐丢到边上的垃圾桶里, “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然后拿着垃圾桶把茶几上所有的啤酒,不管是喝空的还是没喝过的,全部扫了进去,连徐楚河手里那罐都没放过。   “欸你不喝就不喝,丢我的干嘛?”徐楚河啧了啧嘴,一脸可惜。“对了,你怎么没叫时、时然啊?”   “叫了,他说病了,就没让他过来。”陆鸣殊从沙发犄角旮旯里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不喝酒就改抽烟吧。   “病了?什么病?”徐楚河紧张道。   陆鸣殊眯了眯眼,吐出个烟圈:“不知道。”   “嗐,你怎么不问啊?严不严重?去没去过医院啊?”   陆鸣殊嗤了一下,有点不耐烦:“你不是他哥么,他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你都恨不得在旁边伺候着,这回怎么不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徐楚河脸蓦地一红,神情尴尬:“我……这个……”他支支吾吾,厚比城墙的老脸罕见的红了,“总之,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你自己打吧,我烦着呢。”   徐楚河崩溃地抓了两把头发:“我也烦,我特么都快烦死了。欸你那烟,给我来一根。”   烟盒就在陆鸣殊腿边上,他刚要抓起来丢给徐楚河,胳膊却顿住了。这烟是之前他从顾浔那里顺来的,抽完就没了,不能给徐楚河。 第83章   “干嘛呢?舍不得啊?”徐楚河狐疑道,“你不会吧?一根烟都舍不得给我抽?不行,我今天还非得抽!”   徐楚河不信这个邪,蹿过去抢他手里的烟,陆鸣殊不给,烟盒便被两人紧抓在手里。   眼看着就要被捏扁了,陆鸣殊心疼里面的烟,先放了手:“就一根,不能多抽。”   徐楚河其实也不是非抽不可,他就是看陆鸣殊这么宝贝,存心逗他而已。拿了一根之后便把烟盒给人丢了回去。   “不就是根烟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咳咳……”才吸了一口,徐楚河就猛地呛咳起来,“草,这特么什么?苏烟?你不是不喜欢苏烟、碰都不碰的么?”   陆鸣殊宝贝似的把烟盒攥在手里,细心地抚平上面被抓出来的褶皱。“现在喜欢了。”   看他这样子,傻子也猜得出是为什么了:“行吧,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爱情使人盲目了。”   “但是说真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绝对没有心,不会碰这虚无缥缈的玩意儿,玩得开心就行了,谁知道你就……就把自己玩进去了,嗐,不过你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是接受不了……”   他还是不太受得了苏烟那个味儿,正琢磨着把烟给掐了,就对上陆鸣殊警告的眼神,大有一种他敢掐烟,对方就要掐死他的意思。   徐楚河认怂,夹着烟装模作样地抽了几口。   “怎么会这样呢,我真是……真是不敢相信,圆圆,你说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卧槽你不会被下降头了吧!”   徐楚河突然道,“像他们那种明星,不都喜欢去东南亚请什么邪门玩意儿吗,你是不是……”   “……”陆鸣殊简直不想跟他说话,“要不你还是走吧。”   如果说之前徐楚河还对陆鸣殊这段感情持怀疑态度,这下子是真信了。   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为兄弟操碎了心:“那你打算怎么办,就那个姓顾的,你不分手,那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还想把人追回来啊?”   陆鸣殊:“为什么不可以?他喜欢我,我也动了心,我为什么不能把人追回来?”   “……”徐楚河无话可说。他是真没想到陆鸣殊会玩真的,明明是冲着作弄小明星去的,结果反倒把自己折了进去,搞成这副狼狈模样。   这可真是……   但他其实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他自己的事也处理的一团糟——   “其实吧,我最近也有一件烦心事。”徐楚河搓了搓手指,神情既尴尬又别扭,还莫名其妙红了脸。   陆鸣殊抬眸看着他。   “就是吧,我有一个朋友A,他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B,我那个朋友A一直把B当弟弟,但是A最近发现B居然……居然……”   “居然喜欢你。”他支吾了半天也没吱出个屁,陆鸣殊听着费劲,索性替他说了。   “你怎么知道?!”徐楚河反应比刚刚听到好友成了下面那个时还激烈,声音都劈叉了。   陆鸣殊再次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当我也傻吗?   “……”徐楚河噎了半天,还是不承认,“别胡说,什、什么我啊,就我朋友。”   “朋友个屁,你有什么朋友我不知道?”陆鸣殊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所以你总算开窍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呢。”   徐楚河:“什么意思,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我特么早十年前就知道了,你个臭傻x。”陆鸣殊还想抽烟,但舍不得抽那包苏烟,一时半会儿也没看见哪里有别的烟,烦躁地捻了捻手指。   “倒是你,怎么发现的?是时然向你表白了?”   “啊。”徐楚河摸摸头,脸更红了。   “也是。”陆鸣殊掀了下眼皮,说,“指望你自己发现还不如指望一头猪。”   徐楚河:“……”   “……你之前问我,还记不记得时然20岁生日那晚的事情,”他捏了捏手里的烟,叫陆鸣殊的名字,“所以这件事其实你也早就知道,是吗?”   陆鸣殊点点头,轻声道:“嗯。”   徐楚河苦笑一下,往自己脸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操!”   两人现在也算是同病相怜,陆鸣殊把刚才徐楚河问他的那句话还回去:“打算怎么办?”   徐楚河已经不像之前调侃他时的样子,整个人恹恹地:“我不知道。”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徐楚河突然咒骂一声:“操!你说这都是什么事!不管了,喝酒——”   徐楚河走后,陆鸣殊一个人在沙发里窝了会儿。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再加上昨晚没怎么睡,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想醒醒不过来。直到手机铃声将他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炸醒。   因为迟迟没有人接听,震动停了片刻,很快又呜呜呜地响个不停。   陆鸣殊还没有从梦里完全走出来,心跳快得不正常,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电话第三次响起时,他才平复好心情,将电话接起来:“喂——”   一个字出来,才发现嗓子哑得不行。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愣了,好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陆、陆总,是我,小鱼。”   在沙发上睡觉是件特别不舒服的事情,陆鸣殊睡得脖子又疼又僵,来回扭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了些。   清了清嗓子回小鱼护士:“嗯,怎么了小鱼?”   “是这样的陆总,我们顾医生说……他说……”一听是顾浔让打来的电话,陆鸣殊最后那点困顿登时散了,有些紧张道,“他说什么?”   “顾医生说小灰很健康,不需要再住院,希望您能……过来把它接回家,还说……如果您无意养宠物——”   小鱼护士吞吞吐吐、陆鸣殊听得着急,直接打断说,“他在医院吗?”   小鱼护士:“啊?在的在的,顾医生今晚值班。”   “那我现在过来,关于小灰的事情,我希望和顾医生当面谈……”   陆鸣殊不是个容易灰心气馁的人,他虽然刚刚才被提了分手,但在去见心上人之前,还是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先跑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又花了二十分钟搭配了套衣服,最后喷了顾浔最喜欢的那瓶香水,这才拿了车钥匙,下楼去了。   路上还开了车载音乐,听得是顾浔早期那部霸道校草的片尾曲。   不知道是制片方太穷请不起专业歌手,还是有意想给顾浔营造个全能人设,居然让他这个主角自己唱歌。   就算现在陆鸣殊对他的滤镜有一百八十层厚,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这歌好听。   不过合格的粉丝总能把锅推给别人,陆鸣殊一边跟着哼,一边在心里吐槽——   “编曲和作词都太烂了,换个神仙歌手也补救不了,但我们阿浔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他心里当然难过憋闷,不然也不会大白天的拉徐楚河来喝酒。但他同样知道光是难过根本无济于事。   就像他小时候爸爸不会因为他难过而抱他哄他,妈妈也不会因为他难过而重新活过来,而穆慈心,更不会因为他难过而放过他……   所以他从小就知道,想要就得自己争取,靠哭靠示弱是没用的。别人只会觉得你软弱、好欺负,只会更理直气壮地践踏你、伤害你。   他和顾浔,他们之间,是他犯的错,他认,他也做好了因此而付出代价的准备。   但他活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无论代价是什么,都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顾浔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他已经把人捂在手里了,就不可能再松手。   他可以追顾浔一次,也可以追第二次。一个月追不着就两个月,两个月追不着就半年……反正他就是认定了顾浔。   他能跟人耗一辈子。就不信追不着人。 第84章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小鱼护士半垂着眼睛偷觑着顾浔,小声说:“顾、顾医生,陆总说他要亲自过来和您谈。”   而顾浔的脸色果然因为这句话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这是不太高兴了。   小鱼护士捏着手机,面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心里却已经有一百只尖叫鸡在疯狂尖叫——   “啊啊啊——不会吧不会吧,我磕的cp不会这么快就be了吧?”   “我可以没有男朋友,但我磕的cp必须结婚!”   “如果顾医生跟陆总be了,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但小鱼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刚才顾医生让她给陆总打电话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两个人平时黏黏糊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藏着爱意,别人想融入都融入不进去,要有什么事想说,顾医生早自己联系陆总了,哪里用得着她。   “那什么,您是不是有别的安排?”小鱼护士试探着问,“那要不然,我再打电话给陆总,让他……改天再过来?”   顾浔皱了皱眉:“……”   小鱼:“……”   看顾医生这个神情,两人即使没be肯定也是吵架了。   小鱼护士忧心忡忡,比自己当年被渣男劈腿还要难过。   顾浔抿了下唇:“不用了,谢谢,你去忙吧。”   “……”小鱼犹豫了一下,“好的顾医生,那我先出去了。”   小情侣的事情还是交给小情侣自己解决,外人还是不要插手。   “院长呢,我要找院长!”然而她刚走到门口,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哭闹声,“你们医院谋财害命没有医德,我要找你们院长——”   小鱼护士面色一变:“顾医生,这……”   顾浔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没事,我去看看。”   “你们这家黑心医院,收了我们这么多钱,结果还是把我们家宝宝害死了,如果你们今天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就在网络上曝光你们!”   在医院大厅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打扮得时髦漂亮,表情却凶神恶煞。说话时涂抹得很鲜艳的指甲几次差点戳中前台护士的脸。   小护士一面小心地避开,一面轻声安抚情绪激动的女人:“这位女士您冷静点,有话我们好好说,您先别激动……”   但女人根本不听,骂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这时间大厅里还有其他几个客人,听见动静都纷纷看过来,女人因此骂得更起劲——   “大家不要被这家医院骗了,这就是个黑心医院,你们要是敢把自己的宠物交给他们,就要做好被他们害死的准备!”   “我们家伊索,那么乖的宝贝,就是死在他们手上,送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们一治就没了,我的宝宝啊……”   这就是纯属污蔑了,前台小护士听不下去,红着脸反驳:“这位女士,话不能乱说,我们医院……”   “听听听听,敢做还不敢认,我们今天下午才出的院,当时就是你这个小护士带我去结的费用,你认不认?”   “这……”小护士对这个女人确实有印象,前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这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抱着一条阿拉斯加冲进医院。   那狗当时已经晕了过去,情况很紧急,是她带去挂的急诊,今天也是她给办的出院手续。“这……但是……”   “我的宝宝才一岁多,却被你们这些黑心护士黑心医生给害了,我要找你们院长,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曝光你们!院长呢,让你们院长出来!”   “您好,我就是这里的院长。”就在小护士手足无措的时候,顾浔从楼上走下来,站在小护士边上,朝女人说,“您有什么话的话,我们可以去旁边会客室谈。”   “你就是院长?”女人上下打量着顾浔,阴阳怪气地说,“去什么会议室啊?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非得躲起来,你们这是承认自己做了亏心事?”   “如果您不介意,那我们就在这里谈。”顾浔说。态度不卑不亢。   小护士本来都快急哭了,见到顾浔之后心忽然就定了下来,简单向他交代了目前的情况——   “顾医生,是这样的,这位王女士的爱宠前天晚上因为过量饮食造成消化道和食道的伤害,出现呕吐和排便出血的症状,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急性休克。”   “是张医生接得诊,入院治疗了两天,情况已经基本稳定,王女士就说想办理出院,然后今天下午刚出的院。”   小护士这边留存着病例报告,也一并找出来给顾浔看了。   “是啊,这又怎么了,你们这里多住一晚好几百块钱,我问过医生,接下来就是吃药观察,也不挂水了,我想办出院有问题?”   “再说了,那也是你们医生自己同意的,白纸黑字签的手续,还想赖账不成?”   女人从手提包里拿出张出院证明,拍在顾浔胸口上。   小护士最清楚这里面怎么回事,气不过:“可是我们当时也跟您说过了,在家观察不比在医院,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们可以及时处理,希望您慎重考虑,是您非要……”   “什么叫我非要,搞搞清楚欸,留在你们这里是吃药,回去也是吃药,有什么区别?”   “我看啊,就是你们自己治不好我家宝宝,拿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来糊弄我,才把我家宝宝害死的,你们这家黑心医院,你们要给我家宝宝偿命……”   说着女人就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剃着寸头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条阿拉斯加。   前台小护士认得这人,就是之前跟女人一块儿过来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左边眼角至脸上有道长达五六厘米的疤,配上那个寸头,看起来就不是好人,一开口语气更凶:“怎么了宝贝,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   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哭得比之前还要伤心。   男人骂了句脏话,凶狠的目光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定在顾浔身上。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眼角的余光瞥向旁边的顾医生,心底在寻思着要不要报警。   可顾浔看起来还是那样冷静沉着,他翻着病历报告,语调沉稳地向两人解释:   “我非常理解二位失去爱宠的心情,但我们医院对您爱宠的诊断和治疗都是合理合规的,不存在您所说的——”   “我去你.大爷的合理合规!”顾浔话还没说话,就被寸头男人一把抓住了衣襟,“你们这是不承认治死了我们宝宝呗?”   他怀里的那只阿拉斯加因为他这个动作掉在顾浔脚边,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狗狗一动不动,四肢僵硬无比。显然就是两人口中被医院治死的“宝宝”。   顾浔看着狗,拧了拧眉。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客人也跟着皱眉,面露不满。   不管医院是对是错,寸头男人这副模样,可完全不像是把狗当宝贝的样子。   顾浔:“先生,您冷静一点,您这样我们没有办法跟您好好谈……”   “谈个屁!我看你们就是想拖时间,我告诉你们,赔钱!”   “不然我就天天来你们医院,看以后还有谁敢把自己的宠物交给你们治!你们这些黑心烂肚肠的医生护士!”   这就是铁了心要闹事讹钱了。   几个护士互相打了个眼色,小鱼护士站出来说:“先生,您如果执意要闹事,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男人阴恻恻地笑了几声:“报警?特么倒是报啊,欸大家都来看,这家黑心医院治死我们宝宝,我们只是想讨个公道,他们就威胁要报警!”   “警局是不是收了你们钱啊,你们穿一条裤子的吧?就知道欺压我们这些可怜百姓……”   这简直就是倒打一耙,护士们气得眼睛都要红了。   而那个女人也终于不哭了,站起来指着顾浔说:“对,赔钱,不然我们就天天来闹!”   “哟,这么热闹啊,怎么回事啊?”大厅里乱成一团,谁也没注意到陆鸣殊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第85章   他走到顾浔身边,面对着寸头男人站住,伸出胳膊握住对方的手腕,脸上要笑不笑的:   “这位先生,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我数三声之后你可以把手从顾医生身上放下来,否则我会很生气的,你明白吗?”   寸头男人“呸”了一声,丝毫没将面前这个娘里娘气的男人放在眼里,恶狠狠地说:   “我要是不放呢?你生不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小白脸,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免得自己吃苦头。”   “陆鸣殊,放手。”顾浔也黑着脸看他。   “听见没有小白脸,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滚一边玩你的头发去!娘们唧唧的,充什么英雄!”   陆鸣殊长那么大,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叫他滚,也没人敢朝他说这么具有侮辱性的词,寸头男人是第一个,陆鸣殊简直要气笑了。   但更可气的是顾浔居然也叫他放手。   他抿着唇笑了笑,然后松开手,朝后退了两步,抱着手臂倚靠在引导台上:“好,那你们继续。”   “呸!神经病!”男人朝他碎了口唾沫。陆鸣殊非常好脾气的又笑了笑,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   只是寸头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视线很快又转到了顾浔身上。   “我告诉你们,别拿报警那套吓唬我,老子长那么大不是被吓大的,不吃这一套,警察能管一次还能天天管?”   “你们如果今天不赔钱,我就卷了铺盖在你们这里住下了,什么时候赔钱什么时候走!”   前台小护士是上个月才来的医院,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医闹现场”,最先沉不住气:   “凭什么啊,出院之前我们都已经把情况讲明了,是你们自己坚持要将爱宠带回家,也签了字的,凭什么现在全赖我们头上了,我看你们就是想讹钱吧!”   “欸你这小护士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们讹钱?看看我们身上穿的衣服、看看我背的包,我们看起来是那种缺钱的人么?”   女人冷笑道,“你一年的工资都不够我买一只包的,你居然敢说我们讹钱?这真是个……笑话。”   “你——”小护士气得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放尊重点,别动不动就讹钱不讹钱的,我们差你们这个破医院赔的这点钱么?”   “我们就是来替伊索讨公道的!我不跟你废话,”女人扯高气扬地扭着头,靠近顾浔,“既然你是院长,那你说说这事怎么算吧,别躲在女人后头!”   啧,会不会说话。陆鸣殊心想,什么叫躲女人后头,要躲也是躲在我后头,让我来保护,关小护士们什么事。   这对狗东西在陆鸣殊心里已经被写上了黑名单,还被圈起来打上了红叉。   陆大少爷心情很不好,正好需要有人当这个出气筒。   “还有之前那个给我们伊索治病的黑心医生,他人在哪,叫他出来跟我们对峙,你们是不是把人藏起来了,叫他出来!”   寸头男人卷起袖子,作势要往里面闯,站在一边的前台小护士和小鱼护士被他一胳膊往旁边推去。   小护士踩的是高跟,被推得踉跄了两下,直直地朝后摔去,顾浔赶紧伸手去扶,闹事的女人却以为他想走,抓住他一条胳膊,破口大骂起来。   场面瞬时混乱无比。   “黑心黑肺黑肚肠的医生护士,都给我们家宝宝赔命!”女人歇斯底里地吼,长指甲眼看着就要挠上顾浔的脸,陆鸣殊终于忍不下去,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   啪——   清脆的一声响,不光镇住了闹事的这对男女,整个大厅都跟着安静下来,陆鸣殊登时成了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女人捂住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陆鸣殊:“你敢打我?”   “嗯。”陆鸣殊懒洋洋地挑了下眉,语气轻飘飘地说,“就打你了。你丑到我眼睛了。”   这话对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堪称侮辱,女人顿时气急败坏,扑过来就要和陆鸣殊拼命。   陆鸣殊非但没躲,甚至还朝前靠近了半步,气定神闲地将自己半个身体暴露在人前。   “去死吧,你这个小白脸!”之前还对着顾浔的长指甲这回对准了陆鸣殊。   ——这一爪要是挠实了,陆大少爷可就毁容了。   “陆总,您当心——”小鱼护士着急提醒,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寸头男人拦住了去路。   心里更急。   但这一爪最终到底没有挠中陆鸣殊,顾浔在女人的手指即将碰到陆鸣殊的那刻,冲过去卡在了两人之间,截住了对方的胳膊——   小鱼护士:“顾医生!”   但锋利的指甲却抓在顾浔手背上,登时显出四道很深的血印。   陆鸣殊瞳孔一颤,隐忍多时的怒火在看见那些鲜红的血珠时终于爆发。   “我有没有说过,如果惹我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他语气不似女人那般歇斯底里,相反是很平静的,连喜怒都很难辨清,但听在耳朵里却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女人下意识噎了下,紧接着骂道:“我知道个屁,你是这个院长的姘.头吧?我早看出来了,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呸,搞同性恋的死变太,难怪心那么黑!真特么恶心!”   顾浔:“……”   陆鸣殊:“……”   护士们:“…………”   对于顾医生和陆总的关系,医院里其他人虽然已经心知肚明,但除了小鱼护士之外,到底没有人亲眼看见,这会儿被人当面提出来,众人心情都还……挺复杂的。   ——原来已经明显到这种程度了么,看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陆鸣殊这下是真笑了。他今天一半头发披散着,另一小半扎了个小揪揪,笑的时候顶上的小揪揪一颤一颤的,眼眸波光流转。   比时下热搜上常见的那些个小鲜肉还好看不知道多少。   小护士们都看呆了,心里却已经在给给这对闹事的男女点蜡了——知道他俩是一对还敢弄伤顾医生,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的这位是谁。   无知者无畏。   敬你们是条汉子。祝好运。   “你笑什么?”女人警惕地看着陆鸣殊,看他的眼神像是把他当成了个神经病。   陆鸣殊却不理她,抱着肚子笑得肩膀乱颤,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勉强止住了笑声,抬眸看向顾浔:   “顾医生,我们医院有监控的吧?”但声线里还带着笑音,目光在落到顾浔脖子上的伤处时冷了下来。   顾浔原本错开两步站在陆鸣殊前面,正好将他和闹事的两人隔开,闻言偏了下头,黑沉沉的目光在陆鸣殊身上打了个转:“有。”   陆鸣殊便又弯起了眼睛:“那有没有声音啊,能不能听见说话声啊?”   顾浔:“能。”   “那就好办了。”陆鸣殊拍了两下手掌,笑意更浓,“二位,准备接收律师函吧。”   “妈的小白脸,吓唬谁呢?还想学明星发律师函,你以为你谁啊?你发一个给我看看,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律师函长什么样呢,正好开开眼!”   寸头男人撸起袖子对着陆鸣殊,顾浔朝前跨了一步,是个保护者的姿势。   男人粗鲁地推了他一把,“让开!”顾浔没让,仍旧拦在两人之间。   这让陆鸣殊心里太受用了——顾浔还是在意他的,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护在他身前。   同时也很生气,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被这对狗东西又是骂、又是伤的,简直当他是死的。   “明星们发完律师函有没有后续我不知道,但我这个人睚眦必较,谁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要让谁更加不痛快。”   陆鸣殊收起脸上的笑意,语气逐渐变冷,“没见过律师函不要紧,我有一整个律师团队可以让你们慢慢见识。现在,给我滚。” 第86章   “我.草.你妈!你们弄死了我的狗,现在还敢威胁人,我要曝光你们!”男人摸出手机,对着陆鸣殊、顾浔,还有旁边的小护士们一通狂拍。   他脸上的疤在凶神恶煞的表情下更显得狰狞:“什么律师团队,装x谁不会啊,我还是市长他兄弟呢!”   陆鸣殊都快被这番猖狂的狠话给逗笑了,他一边迅速脱下身上的大衣,兜头将顾浔罩在下面,一边说:“拍什么小姑娘啊,拍我啊,我一个人还不够你拍的?”   自己则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下。   “姑娘们,这儿没你们什么事,都回办公室待着,别出来。”   护士们不放心:“可是……”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快进去。”陆鸣殊朝小鱼他们抬了抬下巴,姿态从容。接着又看向那对男女,“顺便问一句,你们俩,是村里刚通网么?”   寸头男人睨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礼貌问一句。”陆鸣殊耸了耸肩。然后掀开大衣一角,探进去,亲了下顾浔的耳朵,“顾医生,别乱动。”   顾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不配合,几次想把大衣从脑袋上拿开,但每次又被陆鸣殊给摁了回去。   被亲了这么一下后,终于彻底老实了,只不赞同地瞪陆鸣殊一眼,后者笑盈盈地又亲了下他脸。   男人看不见衣服后面两人的动作,只以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变换着角度试图去拍顾浔的脸。   陆鸣殊却正在看自家顾医生通红的耳朵尖,越看心里越喜欢,心想,我当初怎么会蠢到以为自己不会对这样的人动心,分明怎么看都觉得欢喜。   “陆鸣殊,别闹了。”顾浔眉头轻皱。   “嗯?我没闹啊,闹事的人明明是他们,顾医生你可不能冤枉我。”陆鸣殊耸耸肩,语气很是委屈。   “妈的死基佬,搞同性恋能不能偷偷搞,特么的恶不恶心,这是当我们全都不存在是吧?”   寸头男人感觉自己被无视了,恼羞成怒地骂道,“特么的到底赔不赔钱,不赔我就把这些照片和视频发网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对死基佬!看你们这家黑心医院还怎么做生意!”   “那可太好了,”陆鸣殊非但不怕,还笑道,“我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顾医生是我的呢。”   寸头男人以为他说嘴硬,镜头直往他脸上怼,陆鸣殊挑着眉:“给我拍好看点。”   “妈的!”陆鸣殊的一再挑衅让男人感觉自己被下了面子,他一把抓住大衣,将它从陆鸣殊手里抢了下来,“狗男男!”   顾浔的脸也因此落进了镜头当中。陆鸣殊嘴角的笑意倏地消散,眸光陡然变得阴寒。“把手机留下,然后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寸头男猛地挥出一拳:“滚你妈x,老子弄死——哎哟哟,痛痛痛——松、松开——老子手要断了!”   上一秒才叫嚣着要弄死陆鸣殊的人,拳头刚出到一半,就被后者抓住手腕,紧接着一个过肩摔,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光听声音就知道摔得有多疼。   而陆鸣殊单脚踩在他手掌上,用力地碾了碾。“痛吗?嘴巴能放干净点了吗?”   “不得了啦,打人啦!”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了一瞬,紧接着赶紧扑过来,抓住男人另一只手,夸张地大哭起来。   “老公,你没事吧老公……打人啦,医生打人啦!还有没有天理啦,医生居然打人啦——”   “吵死了。”陆鸣殊蹲下来,眼神阴郁又残忍,女人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止不住颤抖,感觉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了,只要她稍有动作,那蛇就会立马扑过来,咬她一口。   不自觉噤声,警惕地偷觑陆鸣殊。   陆鸣殊这才满意了,转而看向寸头男人:“忘了告诉你,我学过柔道,而且最讨厌别人碰我。”   “现在,我最后说一遍,给我滚,听见没有?”   他嘴角明明挂着笑,却叫人不寒而栗,寸头男人只觉得自己手掌的骨头已经被碾碎了,疼得直冒冷汗:   “听见、听见了,这就滚,这就滚……”   “药箱来了。”闹事的那对男女离开后,陆鸣殊跟着顾浔上了二楼的办公室,临上楼前嘱托小鱼护士找个小药箱出来。   “谢谢,给我吧。”   “陆总,您刚刚真帅!想不到您居然还会柔道,下面小姑娘这会儿全在议论您,都觉得您太帅了!”小鱼护士激动道。   “谢谢。其实就学过几天,后来吃不了苦就没再继续,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派上用场。”他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顾浔。   可惜后者毫无反应。陆鸣殊撇撇嘴,像只挫败的孔雀,刻意展现的漂亮尾羽耷拉下来。   “今天要没有您,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我们顾医生脾气好,碰上这种泼皮无赖总要吃亏。”小鱼护士说,“看把我们顾医生挠的,这伤口可不浅吧……”   护士们平时一口一个我们医院、我们院长、我们顾医生……说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落在陆鸣殊耳朵里却很让他不爽。   他礼貌地把人请出去:“没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有一个我收拾一个。这里交给我就好,小鱼护士您去忙吧。”   “好、好的。”小鱼十分自觉,还顺手给两人带上了门。   小药箱里各种药品齐全,陆鸣殊从里面找出消毒水,用棉签蘸取了一些,起身走到顾浔旁边:“可能会有点疼。”   顾浔扭头避开:“我自己来吧。”   “不行。”陆鸣殊身体靠着办公桌,微微弯下腰,没有扎起来的头发垂在两人的脸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顾浔觉得脸上有些痒、扭头想避开,却被陆鸣殊强硬地捏住了下巴。“顾医生,你躲什么?”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俯视、一个被迫仰视,总是占据上风的人忽然就处在了弱势之中,顾浔蹙眉看着眼带笑意的陆鸣殊,薄唇紧抿着,却没再躲。   “我会很轻的,尽量不弄疼顾医生。”陆鸣殊的声音低低地扫在他耳边,甚至还贴心地凑到伤口前吹了吹。   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温柔地像在哄小朋友。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浮想联翩。   顾浔心头倏地一跳,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怎么了,是不是很疼?”陆鸣殊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脸皱成一团,心疼的神色不似作伪。   顾浔淡淡地:“没事。”   陆鸣殊撕了创口贴给他贴上,又仔细地处理拳峰处的伤口。   “顾医生的手这么重要,怎么舍得不好好爱护。”   其实已经涂过药水,但之前处理伤口的人显然不用心,很多地方都没有擦到。   再加上职业的关系,需要勤洗手,那些伤口就一直没有好转,像那天陆鸣殊见到的一样,还红肿得厉害。   到今天,新伤叠旧伤。   “疼吗?”   顾浔下意识蜷了下手指,却被陆鸣殊握得更紧,他很小心地避开伤口,亲吻着。“为什么要帮我挡?”   “换了别人我也会挡。”顾浔说。眼神却回避着陆鸣殊、不太愿意看他。   陆鸣殊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不准。”   他一条腿半跪到顾浔腿上,一手捧着顾浔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摁在对方喉结上,隔着手背在喉结的位置落下一个亲吻。   “不准你给别人挡,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只能保护我一个人。”   “除了我谁也不行,我会吃醋,会不高兴。”   “可是陆总,”顾浔黑沉沉的视线压过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第87章   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的人被分手两个字刺激了,急躁道:“我没同意。”   顾浔的喉结还被他压着,说话时声音变得很沉、还有点哑:“嗯,说分手不准确,我们本来……也不算在一起,这本来就是陆总玩的一场游戏,但是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凝视着陆鸣殊的眼睛:“或者陆总觉得自己还没出够气?”   顾浔以前从来不会跟他这样说话,语气和神态都让陆鸣殊觉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样的顾浔。   ——顾浔看着他的时候眼底明明是有光的,是满怀爱意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鸣殊盯着他嘴唇上结痂的几个细小的伤口。   ——那是被我咬出来的,只有我能吻他,只有我能在这个人身上烙下印记。   ——这个人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阿浔,我的喜欢是真的。”这句话几乎是贴着顾浔的嘴唇说的,紧接着是一个又深又狠的吻,仿佛穷途末路般疯狂掠夺、索取。   顾浔刚开始还想推拒,可陆鸣殊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抗拒的意思越明显,陆鸣殊就吻得越狠。   那条灵巧的舌尖勾着顾浔的,难舍难分,吮得顾浔舌根发麻,他用力偏了下脑袋,一双手却扣住他的后脑勺,无论如何也不松开。   吻分明是火热滚烫的,顾浔的眸光却暗下去。   他绝望地想,每次都是这样,每次这人犯了错,想骗他原谅的时候,就会用这样的方式,甜言蜜语地哄他、亲密地接吻、然后做。   在陆鸣殊眼里,好像什么事情都能通过这种方式解决。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而顾浔自己,明知道对方是在撒拙劣的谎言,却还是忍不住沉沦其中。   以前是,现在……还是。   也许不是陆鸣殊让他变成了笑话,而是他本身就是个笑话。才会在明知道陆鸣殊“有毒”的情况下,仍旧被对方吸引,忍不住靠近。   他恨满口谎言的陆鸣殊,更恨那样的自己。   两个人呼吸交缠、喘息紊乱,明明做着天底下最亲密的事,顾浔却只感觉这个人离自己很远。   远到他明白那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早该断了的痴心妄想,他闭了闭眼睛,用力推开陆鸣殊,结束了这个吻。   “唔、好痛……”陆鸣殊后腰撞在办公桌上,闷哼一声,站稳后边揉着腰、边看着顾浔,眼神哀怨,“阿浔,我腰本来就还没好呢……”   至于这个腰本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好,两人简直心知肚明。   顾浔眸色暗了暗,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陆鸣殊,说:“陆总是来接小兔子的吧,我带您过去。”   “欸我可没说。”陆鸣殊从后面握住他的手腕,然后身体贴上去,从背后给了顾浔一个拥抱。“小兔子很喜欢这里,我也喜欢这里,我们不回去。”   他抱得很紧,顾浔却态度强硬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陆鸣殊,够了,别再演戏了。”   “我没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心的?”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顾浔说。   他问过的,他也真的想要相信的。可不过几个小时,陆鸣殊就让他知道了轻信一个人的代价。   那太痛了,他承受不了再一次。   “如果你觉得还没来得及听我求饶挽留,觉得丢了你陆大少的面子,那我……”   顾浔的嘴唇还有亲吻之后的红肿,但从这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陆鸣殊冷得发颤,“那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吧,陆总。”   “阿浔,你在、你在说什么啊……”陆鸣殊想靠近他,顾浔却防备地朝后退了半步。   陆鸣殊因为他这个动作顿在原地,一颗心像是被揉碎了搅烂了似的疼。“阿浔?”   “陆总,有那么多人对您趋之若鹜,所以求您放过我,也放过季辰羽吧。您一向口碑很好,不会勉强不愿意跟您的人。”   短短两句话,字字诛心。   陆鸣殊绝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心上人拿从前的风流韵事讥讽嘲损。可那些又确实是他自己做过的事,由不得他否认。   “不是这样的阿浔,我喜欢的只有你,我也是说过真话的,这句就是真心的,我只对你动过心,只喜欢你。”   “刚开始想要作弄你是真的,后来爱上你也是真的。我不会对季辰羽怎么样,我根本不喜欢他,但你不能替他求我,我会受不了的。”   “你不能替任何人求我,不能帮任何人说话,我真的会受不了,我会疯的,阿浔。”   陆鸣殊眼神狠厉,眼底赤红,语气却是很平静的,像是把所有歇斯底里的疯狂都掩藏了起来。   顾浔看着他,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像粘着了一层胶水,再也说不出那些话。   但他也不会再妥协。“那就希望陆总能说到做到。陆总,我还是带您去看小兔子吧。”   两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掰扯清楚,陆鸣殊一点也不想看什么兔子,但顾浔已经走了,他也只好跟上。   刚过喂食的时间,小兔子今天的午餐是一根胡萝卜和一把苜蓿草,它把胡萝卜抱在两只前爪之间,小口而又快速地嚼着,吃得很欢。   两人进门时小兔子顿住动作,只有耳朵动了动,似是在观察周遭的动静。等意识到没有危险后,便又低头吃起来。   顾浔站在它的箱笼前,冷漠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掀起眼皮朝陆鸣殊递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它很健康,不需要待在医院里,如果陆总您不是诚心想养它的话,不如给它找个合适的主人。”   “我——”   “还有小花,我想陆总也不是真的想要小花,只不过是……”一种哄人的手段。   就像送车送房送资源给许嘉译他们,而小花,也只是陆鸣殊拿来哄他的手段。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小花它,还好吗?”   “好的,它过得很好。我……我是没有自己养它,但时然很喜欢小花,把它带回去养了,前几天还跟我说小花胖了几斤呢。”   陆鸣殊忽然很庆幸当时给徐楚河打了那个电话,否则今天加诸在他身上的罪孽就又多了一桩,顾浔就更不可能原谅他。   “你还记得时然吗,就是我那个朋友,他之前带你来找过我……他跟我不一样,他很好,小花跟着他也很好……”   可他在顾浔这里的信用度已经透支了,顾浔沉着脸看他,明显的不相信。   陆鸣殊急了:“是真的,我也不是真的满口谎言,如果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当着你的面打,这样也不用担心我俩联合起来骗——”   “好。”   “什么?”   “你打吧。”顾浔说。   “……”陆鸣殊的心已经不是被揉碎了那么简单,是被剜去了,胸腔里空了一块。   之前他跟顾浔说自己是他粉丝,可以背出他每一部剧的台词,是假的、是谎言,顾浔相信了。   而现在他说了真话,顾浔反而不信他了。要他当面证实。   他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气:“好,我打。” 第88章   可偏偏老天爷都跟他作对,第一个电话没接通。   第二个电话还是没接通。   虽然顾浔没有说话,但陆鸣殊猜也能猜到对方现在在想什么。必然是认定了他是个骗子,是在骗自己。   “时然可能在忙,我再打一个。”   顾浔双眉紧锁,没吭声。陆鸣殊心里更难受,拨电话的手却没停。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宋时然靠谱些,快把这个电话接了。否则他这个大骗子的头衔是摘不下来啦。   陆鸣殊苦笑着想。   又打了第三个、第四个……陆鸣殊不停拨着,顾浔也没喊停,两个人就跟在较着劲似的。   等到第八个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喂,鸣殊哥。”宋时然声音疲惫,听着像是在睡觉。   “时然,你在家吗?”   “嗯,在家,怎么了鸣殊哥?”   “小花也在吗?我想看看它。”   宋时然轻声笑了笑:“鸣殊哥是不是想小花了?”陆鸣殊偷偷看了眼顾浔,后者表情恹恹的,并不看他。“嗯,想它了。”   “那怎么不直接上我家里来,我刚刚在睡觉,看见有那么多未接来电,还以为是徐楚河这个老畜生死在女人床上了。”宋时然说。   他从来没有开过类似的玩笑,陆鸣殊自己又心乱如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小声的“啊”一声。   宋时然好像又笑了笑,然后说:“那鸣殊哥你等下,我开视频。”   电话被挂断之后换成了视频通话,宋时然先出现在镜头里,身上只穿一件很薄的驼色睡衣,之后镜头往下,晃到了他胳膊的位置。   “小花,过来。”   这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刚落下,一直守在房门口的小花就冲了过来,两个前爪搭在宋时然大腿上,尾巴疯狂地来回摇摆,湿漉漉的鼻子在时然手掌上又是蹭又是舔。   “乖宝……”宋时然把它抱起来放到床上,一人一狗玩了好一会儿。   “鸣殊哥,你怎么把自己镜头挡住了,不想小花看你啊?”   陆鸣殊下意识又去看旁边的人,后者却偏过头,回避了他的视线。陆鸣殊便又“啊”了一声。   从视频里能看出来,小花是真的被照顾得很好,一人一狗相处得也很愉快,小花很信赖宋时然。   小花被炸伤的那只眼睛原本一直被裹着纱布,后来伤口愈合后陆鸣殊就把它交给了许嘉译。   许嘉译对小狗不怎么上心,任由伤眼就这么直接暴露着,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怖。也难怪许嘉译被吓得看都不敢看。   可这会儿那只伤眼却被戴上了眼罩,蓝色的底、印着几只小铃铛,简直又萌又可爱。   和原先得小花简直“判若两狗”。   连陆鸣殊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眼罩很可爱。”   “我也觉得,网上买的,一盒十个,每个图案都不一样,后来那谁看见了,又买了好几十盒,没个两三年估计用不完……”宋时然笑说,   之后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陆鸣殊握着手机不说话,眼神却很直白地望着顾浔。   意思很明显,看吧,我真的没有骗你。   “欸顾医生,原来您在这里啊,”就在这时,小鱼护士从门口探进来颗脑袋,“有顾客挂了您的号。”   “抱歉,马上过来。”顾浔擦着陆鸣殊的肩膀走出去,快到门口时,顿住片刻,略微偏了下头,说,“谢谢。”   走在前面的小鱼护士还以为这声线是跟自己说的,疑惑地转过脑袋:“您说什么?”   顾浔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陆鸣殊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人已经走远了,他对着那道背影自言自语道:“不客气。”   顾浔这一忙就停不下来,今天病宠意外的多,有几只情况还很复杂,他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好不容易都处理完,正想起身去茶水间倒杯水,却见陆鸣殊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   “累吗,喝点牛奶,我刚热的。”   顾浔眉心一竖:“陆鸣殊,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把这杯牛奶喝了,阿浔,你嘴唇都起皮了。”陆鸣殊走过去,靠在办公桌上,和顾浔挨得很近,视线赤漯漯地落在他嘴唇上。   顾浔被这么不加掩饰的目光烫了一下,没去接那杯牛奶。声音无端冒着点火气:“陆鸣殊,够了。”   “不够。”陆鸣殊把牛奶放到桌上,捉住顾浔的手掌,跟自己的扣在一起,“我爱你,所以永远都不会够。”   顾浔根本不信他的告白、他想把手抽回来,但陆鸣殊用了很大的力,将他的手紧紧抓着。   “松手!”下一秒,他感觉什么东西被套到了自己手腕上,低头一看,是条翡翠手串。   还染着陆鸣殊的体温,温温烫烫的。   如果说顾浔刚才还是没什么表情,那在看到手串的这一瞬,脸色蓦地极冷,连眼梢处都仿佛凝着化不开的霜雪。   他想陆鸣殊怎么敢、怎么能还用这个东西来羞辱他。   他曾把这个别人不要的东西当作宝贝,当作陆鸣殊爱他的证明,怎么珍惜都觉得不够,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可陆鸣殊何其残忍,一次不够,居然还要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这个人不仅作弄他这个人,还将他的爱践踏在脚下。   想到这里,顾浔的眸光更冷,抓住那条手串狠狠一拽:“我说——够了——”   手串是用很细的皮筋串起来的,根本经不起大力,顾浔这一扯,里面的皮筋直接崩断,上百颗翡翠珠子噼里啪啦应声掉落在地上,弹跳滚落到各处。   陆鸣殊瞳孔一颤,猛地怔在原地,嘴唇哆嗦着,面色煞白。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急切地去捡地上的翡翠珠子,有些就掉在脚边、有些弹跳进了桌子底下、椅子下,他很耐心地一颗颗捡回来,紧攥在手心里。   面色还是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办公桌靠右边的那面墙立着两个铁皮柜,有几颗珠子滚进了柜子底下,不好捡,陆鸣殊便趴在地上,伸长胳膊去够那些珠子。   这个人总是骄傲自信的,何曾这样狼狈过,顾浔在旁边看着,心里难免生出几分触动,又被自己狠心掐灭。   ——别再被他骗了。   ——他就是个骗子。   ——别再为一个骗子心软。   ——够了。   他冷着脸,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冷道:“陆鸣殊,出去。”   五点一刻,顾浔从办公室出来,一眼就看见还在休息区等着的陆鸣殊,后者早就已经看见他,嗖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他递过来一个笑。“顾医生。”   说实话,顾浔很意外,他以为陆鸣殊早就已经走了,他之前才不留情面地赶过人,陆鸣殊离开时的模样看着很难过,不管这难过是真是假,总归不应该再留在这里。   “阿浔。”见他不搭理自己,陆鸣殊又换了个称呼。   顾浔视线在他身上飞快一扫,脚步不停地朝楼下走去,一路上碰到同样准备下班的医生护士,便点点头。   “顾医生辛苦了。”“嗯。”   “顾医生明天见。”“明天见。”   “顾医生我先走了。”“嗯,路上注意安全。”   “顾医生……”   ……   医院里的每个工作人员,包括保洁阿姨都很喜欢顾浔。有一回陆鸣殊亲耳听见那阿姨旁敲侧击地问顾浔有没有对象,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当时陆鸣殊正在给几个小护士讲圈内八卦,离得有些远,没听清顾浔说了什么,只不过阿姨很快拎着扫帚簸箕走了。   当晚陆鸣殊缠着他问,但顾浔就是不说,用亲吻来堵他的嘴,堵得陆鸣殊再也不敢多问。——反正看保洁阿姨的反应,必然是拒绝的。 第89章   “顾医生,我开了车。”   陆鸣殊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很显眼的位置,顾浔当然也看见了。“那陆总就回去吧,慢走不送。”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鸣殊说,“阿浔,我送你回家吧,我们说好了要搬家的,我送你回去,然后我们一起打包行李,搬家公司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可以搬。”   顾浔没应声,也没再看他,直接转身离开了。   但没多久,他就察觉到有辆车以极缓慢的速度跟在自己身后,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是谁。   把阿斯顿马丁开成这样,也真是作孽。   “顾医生,今天给您留的花。”路过咖啡店门口时,卖花的老婆婆递给他一枝鲜艳的红玫瑰。   “谢谢您。”   老婆婆姓孙,每天都在差不多的位置摆摊,花篮里的花都是很常见的一些品种,放在花店里不见得有多少人喜欢,拿到大街上卖,反而生意挺好。   尤其是路过的小女生或者小情侣,往往都会驻足买上一两枝。觉得新鲜有趣,也可能是觉得老婆婆可怜。   之前顾浔还会自己挑,后来买的多了,和老婆婆熟悉了,老人家就会帮他留下开的最好最艳的那一朵,等他下班时给他。   第一选择是月季,如果没有,就会留下玫瑰。老人家知道他喜欢月季,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想送的那个人喜欢。   可顾浔其实并不知道陆鸣殊喜不喜欢,这样一种廉价又随处可见的花,未必能入陆大少爷的眼,之所以表现出喜欢,不过也是为了哄骗他而已。   阿斯顿马丁一路跟着顾浔到单元楼下,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做什么的时候,身后响起车门的开合声,紧接着是陆鸣殊带着笑意的声音:“阿浔,花是给我的吗?”   顾浔头都没转,硬邦邦地说:“不是。”   孙婆婆卖的花都是自己院子里种的,有些品种已经活了几十年,种下它们的时候顾浔可能还没出生。   “我年轻时候很喜欢花,我家老头子啊,就在自家院子里刨了块地出来,撒上花籽,种上花苗,让我一年四季有花看……”   三年前孙婆婆的老伴因病去世,孙婆婆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整日对着满院子的花睹物思人,看着看着、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哭。   她太想老头子了,恨不得跟着老头子一起走了。   可儿子女儿忙着工作、忙着照顾家庭,如果她走了,这些花可怎么办呢,谁来打理照顾呢?   这么一想,孙婆婆就有了活下去的信念,不想死了。她得替老伴守住他们的花。   但这么多好看的花光她一个人看太浪费了,老太太就想着每天剪下一些来拿出去卖。   不为着挣钱,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老伴种的花,也想把这份心意传递给更多的人。   当初听老人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顾浔心里很羡慕,也很柔软。   他那时候手里拿着预备送给陆鸣殊的一朵白月季,在老人家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的时候,红了耳朵。   老太太乐呵呵地祝他和心上人长长久久,他想着陆鸣殊的脸,笑着说:“会的。”   会长长久久。如果陆鸣殊愿意,他也愿意为他种上满院子的花。   可现实给了顾浔狠狠一巴掌,将他从镜花水月的梦境中打醒。   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用国外空运的红玫瑰铺满整间船舱的陆大少爷,怎么会珍惜他一块钱一朵的月季花。   也不知道这人在收下他那些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在嘲笑他么?笑他的寒酸和愚蠢。   他不过是对方闲暇无聊时的一个消遣,是一场蓄意的作弄。   那些他小心翼翼捧上去、开得热烈的鲜花,在陆鸣殊眼里,恐怕就像地上的尘泥,连踩一脚都嫌脏。   “那你为什么要买花?而且之前答应了我的,要每天送我一枝花。”陆鸣殊摊开手掌,做了个索要的动作,“欠了好几天的,先把今天的补上吧。”   顾浔还是头都没回一下,当作没听见他的话,刷卡进了楼道里。   陆鸣殊在门自动合上的前一秒跟了进去,然后跟着坐电梯、跟到家门口。   门口的灯不是声控的,顾浔索性也没摁开关,摸黑掏钥匙开门。   一条胳膊却在这时从后面伸过来,环住他的腰,紧接着他人就被推着压在了门板上。   火热滚烫的吻落下来,陆鸣殊急切地咬他的嘴唇、舌头,急攻猛进,毫无章法可言。   “陆——唔——”力气却又十足的大,甚至有些让顾浔推不开。   两个人的身体越贴越近,彼此身上的变化逃不过对方的感应,陆鸣殊强.硬地捧住顾浔的脸,唇贴着唇,压着声线,喘息着说:   “阿浔,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对我有.反.应,你还爱我……”   四周昏暗,只有一线月光从楼道的窗户里透进来,映照在陆鸣殊脸上,他眼睛很亮,神色间尽是志在必得的喜悦。   顾浔却不让他如愿:“陆总,不是一定要爱一个人才会这样,都是男人,身体舒服了就会有感觉,换谁都一样,这一点,陆总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尽管声线带着点微颤,声音却是冷的。看着陆鸣殊的时候,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满怀爱意和笑意。   陆鸣殊笑意僵在脸上,胸膛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他似是不服输,固执而又笃定地说:“可你就是爱我。”   顾浔拍开他的手,嘴角向上提了下,没有否认。“抱歉,但我会努力不爱你的。”   又说:“陆总,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两句话,陆鸣殊一句也不喜欢,他听不得这些,扑过去又要抱,却被顾浔一条胳膊横挡开了。   “陆总,我不是你那些小情人,我不愿意,求你放过我。”   “别说这些,也别叫我陆总!阿浔,你不能因为我对你撒过谎,就把我的一切给否定了,这对我不公平……”   “阿浔,我知道你爱我,不管你怎么否认,你就是爱我,我也爱你,既然这样,就让我再追你一次好吗。”   他凝视着顾浔的眼睛,言辞切切,“这次我绝对不会再骗你,绝对不会,你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电梯重新运行起来,不知道会停在哪一层。两人很近地贴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条手臂。   顾浔神色冷淡地注视着他,眉眼间尽是疏离之意:“陆鸣殊,我从来不否认我喜欢你,但我不想再相信你了。我们、还是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比较好。”   “不好。”陆鸣殊伸出手紧紧地扣住他,手臂还硌在两人中间,这让谁都不太舒服,但陆鸣殊就是不撒手。   他把脑袋埋在顾浔颈肩,又咬又啃,像野兽标记地盘一样留下自己的印记。   之后又移到锁骨处,嘴唇描摹着那道伤疤的形状,明显的凸起让陆鸣殊的心被架在热油上反复煎熬似的难受。   “阿浔,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所以你也不能离开我,你是我的。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分手。”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喜欢我,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顾浔没说话,也不挣扎,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刚才的那点身体变化,也在沉默中慢慢退去。陆鸣殊的心跟着一点点沉下去,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问错了。   他不该问顾浔会不会还喜欢他,而应该让顾浔承诺无论怎么样都不能离开他。   “阿浔,让我再追你一次,我会让你相信的。”他松开手,后退两步,目光殷切地等一个人点头。   但那人却看也不看他,转身打开门,走进屋里。   陆鸣殊正要迈步跟进去,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一瞬的迟疑让他最终晚了一步,铁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草。”陆鸣殊爆了句粗口,不耐烦地摁掉电话。 第90章   可他那个秘书大概是不想干了,陆鸣殊摁掉一次,她就又打来一次,大有陆鸣殊不接,她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什么事?”陆鸣殊语气很冲,隔着电话也能听出他现在心情极度糟糕。   秘书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陆、陆总,是这样的,您之前说如果看、看到和顾先生有关的热搜,就第一时间通知您,所以……”   ——和阿浔有关的热搜?阿浔都退圈了还能有什么热搜?   ——难道又是我翻了什么车?不应该啊,底裤都脱了,早就没得翻了。   陆鸣殊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身体靠着墙壁,郁郁地吐出一口气:“什么事,说。”   “十分钟之前wb上爆出一条热搜,曝光了顾先生任职的医院,不少网友认出了顾先生,现在wb上场面有些……难看。”   “还有您……您的照片也被挂在上面。”   陆鸣殊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了。“知道了,我现在人在外面,你先盯着,我马上回去。”   ——啧,动作还挺快。   陆鸣殊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当然没什么回应。“阿浔,我有事先走了,明天见。要梦到我。”   然后收起电话,眼神阴郁地下了楼。   秘书说wb上场面难看,还是委婉的,事实上那条爆料wb下面,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黑子给顾浔P遗照,从顾浔本人,问候到顾浔的祖祖辈辈。   放在心尖上的人,被人这样诋毁,这让陆鸣殊怎么忍,那些评论看得他火冒三丈,当即用秘书的小号一条条喷了回去。   爆料者是个在微音上小有名气的宠物博主,今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往wb上贴了篇声情并茂的小作文,用自己爱宠的悲惨经历,给顾浔任职的爱萌宠物医院列举了数条“罪状”。   【我们伊索一直健健康康的,快三岁了从来没有生过病,这次也只是胃口不好,我跟老公不放心,就想着带它去医院做个检查。】   【那个姓程的给我们开了很多单子,验血拍片……几乎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养过宠物的人都知道,给宠物做检查远比我们自己看病还要贵。】   【但只要伊索能健康,我们不怕花钱。然而让我们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护士居然能黑心黑肺到那种程度,丝毫没有医德。】   【收取高昂治疗费后却视爱宠的生命为草芥,我们伊索好好的进去住了两天的院,医生说恢复了,我们就欢欢喜喜回家了,结果当天晚上,伊索就尿血、呕吐,没来得及送医院,就离开了我们。】   【我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跑去医院讨说法,对方态度嚣张、毫无悔改之心……更让人恶心的是,医院院长还跟人搞同性恋……】   这篇小作文洋洋洒洒好几百字,同时附了阿拉斯加的尸.体照片,诊断记录、住院记录,还有几个护士和顾浔的照片。   陆鸣殊作为院长的“姘头”,也占了一个大特写。   这个宠物博主在草莓直播上做宠物吃播,主角就是照片里那条叫做伊索的阿拉斯加。   小狗吃的东西从普通的生肋骨、冻鸡心、猪喉管之类的生骨肉,再到一些可能连人类都无法忍受的柠檬、跳跳糖、辣椒……五花八门,什么都吃。   许多粉丝爱看的就是伊索吃到后面那些东西时的反应,觉得有趣、好笑。   伊索吃的东西越是古怪,直播间的人气就越高,收到的打赏也越多,主播从中尝到了甜头,给伊索吃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奇怪。   这个账号的最后一次直播是在三天前,那次伊索吃了一个撒着辣椒面的冻猪肺,主播说辣椒用的是家里老人种的朝天椒,他们全家都爱吃,伊索也爱吃。   可视频里伊索吃一口就退几步,分明是不想吃的样子,弹幕里很多人看不过去,劝主播不要乱喂狗狗,会让狗子生病。   主播却完全不当一回事,说他们家狗从小这么吃,已经吃习惯了,不会有问题。   之后这个号就被网友举.报了,直播间也被封了,陆鸣殊也是后来找了朋友才拿到这些回播视频。   但网上那些人不知道啊,许多人就爱无脑跟风,一看见所谓的爆料,又是和小动物有关的,就各个自诩“正义人士”,开始对宠物医院口诛笔伐。   后来有人认出里面那个“黑心医生”就是前段时间才退圈的顾浔,而那个所谓的“姘头”来头更大,是某陆姓大佬,两人之间的绯闻不久前还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这就更加证实博主所言非虚,因为顾浔是“资源咖”“爬床上位”“圈内毒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医德,怎么担得起“医生”这两个字。   他连戏都演不好,能治好小动物才是天方夜谭……   少数看过直播的网友想帮宠物医院说句公道话,却很快被水军刷了下去,还有的甚至被不明真相的网友追着骂,说他们“恰烂钱”“是资本舔.狗”。   被骂得最惨的当然还是顾浔本人——   【演技这么烂,混不下去娱乐圈就去祸害小动物了吗?要不要脸?】   【演不好戏就去当宠物医生?咋的,以为自己是跨界演员啊?是不是欺负小动物说不了话,不能替自己讨公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家宠物医院真的没问题吗,现在宠物医生的门槛已经这么低了,什么人都可以就职?】   【前面的,别说是当宠物医生,也不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谁,就是想跑去给给人看病,治死了也能摆平,我们这种贱.命在资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好嘛。】   【就是说啊,你当自己是个人,但在资本面前,你连条狗都不如,认清现实吧姐妹。】   【那个姘头我没认错的话是某位陆姓不可说大佬吧,所以之前那个剧组工作人员的爆料也是真的,老腊肉确实爬了这位的床。】   【谁说不是呢,只要床爬的好,尔等都是韭菜贱.命。这么看来,张光铭真的为资本折腰了,什么文人风骨都是狗屁,本质都是在娱乐圈捞钱的俗人罢辽。】   【这位什么时候改换口味喜欢这一口了,他俩在一起是谁上谁?】   ……   舆论几乎一面倒。放眼望去,仿佛顾浔做什么都是错的。   陆鸣殊简直怒不可遏,操,一个个说的都是人话么?   既然知道顾医生背后的人是谁,既然认出了我,就特么别给我瞎BB。   “陆、陆总。”陆鸣殊脸色沉得可怕,公关部负责人和他说话的时候声线都是抖的。   刚才的半个多小时里,整个公关部就是顶着这位祖宗的死亡视线加班加点处理这次热搜。   谁认不出来那个被指着鼻子尖骂的“姘头”就是他们这位祖宗啊。   “有结果了?”陆鸣殊看着负责人,眼神狠戾阴骘,意思很明显,如果处理不好,所有人就准备卷铺盖滚蛋吧。   负责人急出一脑门子汗:“还、还在处理中,草莓直播那边还需要点时间沟通。”   陆鸣殊沉默片刻:“草莓那边我想办法,先把那些煞笔营销号处理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要放过。”   “那些网友——”   “一样,列好名单,交给法务部,让他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要手软,我希望下次正义的网友们在主持公道前能学会明辨是非、谨言慎行,明白?”   “明白、明白。”   “对了。”陆鸣殊又想起什么,“懂怎么炒cp吗?”   负责人一愣,接着点头如捣蒜:“懂!”   从公司出来,已经快凌晨两点,陆鸣殊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抽了支烟。   踩下油门前想的是回家,可车子真的动起来,不知不觉就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分明是朝着顾浔的小区方向开的。   陆鸣殊只晃了片刻的神,选择遵从本心。   他太想顾浔了,网友的一声声谩骂仿佛一根根利刺扎进陆鸣殊心脏,刺得他血肉模糊。真正是连喘息都觉得疼。   此时此刻,他特别想顾浔,想见他、想抱他、想吻他。   别人骂他、恨他、错怪他,他却只想爱他。   ——既然这样,那就去见吧。 第91章   这周没轮到顾浔值班,他睡到快九点才起床,预备做早餐时才发现冰箱里空无一物,只剩下了两根之前没用完的,已经蔫巴发黄了的小葱。   也是到这时他才想起来距离上一次去超市购物已经快十天,当时想着很快就会退租,很多东西都是能不买就不买。   最近又被和陆鸣殊的事情搅得心神不宁,就更没注意到这些。   现在……家是搬不成了,生活却还得继续。只能换了身衣服,准备下楼吃个早餐,顺便再去超市买些东西。   然而一开门,就和门口的某人撞了个猝不及防——陆鸣殊指间夹着烟,正倚在门口吞云吐雾。   他像是也没料到顾浔会突然开门,眼底倏地闪过错愕,又很快将这丝情绪敛了回去,将烟头直接掐灭在掌心。   然后歪了歪脑袋,露出个堪称完美的笑:“早上好啊,顾医生。”   过道里烟雾缭绕,顾浔的视线扫过他手掌,又瞥见身后满地的烟蒂,不冷不热地问:“你没走?”   “不是,我刚过来一会儿。”陆鸣殊笑盈盈地凑上去想亲他的脸,被避开后也不气馁,转而在他肩膀上啄吻了下,很用力地吸了口气。   “阿浔,我好累啊,好想你啊。”   他气色是真说不上好,黑眼圈很重,发型和衣服也都没换,整个人一副彻夜未归、纵钰过度的模样。   顾浔的脸随即冷了几分,说话时口气不自觉有些冲:“累就去休息,我不记得求过陆总给我看门。”   说罢就擦着陆鸣殊的肩膀想要离开。却被后者捉住了手腕,两人的腕骨贴在一起,对方过凉的体温让顾浔指尖微颤。   “松手。”   “不松。除非阿浔告诉我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   顾浔昨晚没有睡好,躺下去之后好几个小时清醒着,脑海里填满了乱七八糟的事情,越逼着自己不要想,反而想的越多。   也不光是陆鸣殊,也想父母、想爷爷,想他活到现在堪称失败的人生。   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他却一无所有、一事无成。拥有的全都失去,想要的从未得到。   镜花水月,空中楼阁,他仅剩的、被珍而重之藏起来的一抹光,碎在了一场谎言游戏里。   天光破晓,亮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才终于有了困意,慢慢地睡着了。   短暂的几个小时里,他睡睡醒醒很多次,也做了许多不算好的梦,这会儿脑袋发蒙发胀,太阳穴刺刺地疼。   这让他有些疲于应付陆鸣殊的纠缠,只想快点摆脱这个人,手下力道不自觉重了些。   “嘶——”陆鸣殊撤回手,将右手掌心递到他眼前,委屈又可怜地说,“好疼啊……”   ——那是刚才被烫出来的烟疤,尚未结痂,又因为使力而渗出血来。   连顾浔的手腕上也沾到零星的血渍。   但伤难道不是你自己烫出来的?痛不是自找的吗?   顾浔心里的怨气更重,目光很深地凝视着他,半晌别开眼,错开距离,说:“疼就去医院。”   之后便没再搭理陆鸣殊,抬不步下了楼。   “不去医院,别的医生治不好我的病,只有顾医生可以,顾医生可不可以救救我?”   又是不要钱似的花言巧语,顾浔只当作没听见。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的一家小面馆。周末的缘故,这个点来吃早饭的人还挺多,顾浔就近坐在靠门边的一个空位上,紧接着就有另一道身影在他对面落座。   “顾医生,我也好饿啊,不介意一起拼个桌吧?”   “如果我说介意,陆总会离开吗?”   “当然不会。”陆鸣殊理直气壮地说。   顾浔便没再吭声了。意思很明显,既然介不介意你都不会走,那我还废话什么?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很快就有店员过来给他们点餐。   顾浔:“一碗酱排面,小碗馄饨,还有一碗甜豆浆。”   陆鸣殊紧跟着说:“我也一样!”   “好的,两位稍等。”   店员走后,陆鸣殊盯着自己的右手掌,时不时吹两口气,好像真的有多疼似的。顾浔却不为所动,对着门口发呆。   面和馄饨很快上来,顾浔往两个碗里倒了醋,又在馄饨里加了一勺辣酱、撒了辣椒面,陆鸣殊照葫芦画瓢。   可他高估了自己能吃辣的程度,边撒辣椒面边呛得直打喷嚏,眼底本来就布满了红血丝,这下就更红了。   看起来很有些狼狈,也很……委屈。   顾浔原本绷得很紧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低头咬小馄饨吃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提了下,又很快掐断了自己这点不应该有的情绪,恢复到淡漠的表情。   “好痛啊。”握筷子的时候正好会卡在伤疤上,陆鸣殊小声嘟囔了句,视线却偷偷地朝顾浔这边瞄过来,摆明了是想顾浔心疼他。   可顾浔偏不,甚至还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举动,这让陆鸣殊的假委屈成了真委屈,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哪天他们和好了,他非得把人压下面,这样那样才算完。   反正怎么也得翻身做一次主人。   顾医生不心疼他,但他想“疼”顾医生。   因为手“疼”,筷子从右手换成了左手,用起来很不熟练,他就学西游记里猴哥的样子,拿筷子把面卷起来吃,路过的食客或者店员,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阿浔,他们心里是不是都把我当傻子了?”   没准还真是。顾浔心想。   但他不打算搭理陆鸣殊,这个人最会顺竿子往上爬,只要理他一次,他就总有本事让他心软。   顾浔已经在这样的事情上,吃过太多次亏。   但事情并不能如顾浔所愿,饭吃到一半,他接到小鱼的电话——   “顾医生,不好啦,医院、医院出事了……”   医院虽然有官博,但没有专门的运营人员,wb账号就是几个护士轮流在管理,平时就简单发一些医院的日常跟宠物小科普。   而昨晚正好轮到小鱼护士,目睹了网上的骂战。顾医生最近状态不好,小鱼原本没打算因为这些事情打扰对方休息。   但那条爆料出现之后,许多谣言跟风而来,网友对顾浔和爱萌宠物医院的反感程度愈演愈烈,事情逐渐到了不可控的程度。   今天早上医院开门之后,更是有本地的“爱心人士”,上医院来抗议。   盛院长不在,顾浔又正好休息,小鱼她们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只好给顾浔打电话。   “别担心,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真的做什么。”车上顾浔脸色阴沉,陆鸣殊坐在身旁安慰他,“再说了还有朱医生,总不能让几位女士受委屈。”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催促司机:“师父,麻烦再快一点,我们有急事!”   等两人终于赶到医院时,就见门口围着十多个人,拉着红底白字的横幅,还有人举着喇叭,高声呐喊:   “……无良医院,天理难容!”   “黑心医生,谋财害命!”   “爱萌宠物医院,倒闭!倒闭!”   这样大的动静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很多人对着医院指指点点,拍着照片、视频。   陆鸣殊跟在顾浔身后,他本来一直挺冷静,直到看见门口的花圈——花圈上面顾浔的照片一瞬就将他的怒火点燃。   “操!”他冲过去,一脚踹翻那个花圈,接着拽起来,疯了一样撕扯,但快碰到顾浔的照片时,动作却温柔下来,小心地将照片揭下来,藏进口袋里。   “操你大爷!”他心里那团气下不去也出不来,整个人都快疯了,将花圈重新掼在地上,踩到稀烂。再抬眼时,眼圈发红。“都特么给老子滚!”   “是顾浔!那个黑心医生!”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是他们!”“居然还敢出现!”“无良医生,给伊索偿命!”   闹事者更加激动,纷纷朝他们围拢而来,小鱼他们听见动静想出来,却被堵在医院门口,爱莫能助,急得大喊,“顾医生!陆总!”   陆鸣殊却半点不怕,撸起袖子护在顾浔身前:“阿浔你退后,看我不把他们揍到自己进医院,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这个时间来闹事!”   “别胡来!”顾浔拽了他一下,“先进去!”   “嗯?”陆鸣殊回眸,眼底的怒火在对上顾浔的视线时转瞬散去,“顾医生这是在关心我?”   话到尾音时暧.昧地勾起几分,明亮的眼眸里盛着惑人的笑意。   这个人好似从来都是这般张扬恣意,从来不知道怕和退却。   “陆鸣殊!”顾浔从牙缝里冷冰冰抛出几个字,拽着陆鸣殊的手更用力,“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第92章   陆鸣殊看了看围过来的那群人,其实别说这几个,就是再来这么多,他也不放在眼里。   但他怕自己打起架来顾不上顾浔,这帮人会伤到他。而且他也不想惹顾浔生气。   所以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只能无奈地耸耸肩,“那好吧,听你的。”   顾浔看他一眼,再看看地上的纸花和门上的红油漆,转而对着激动的抗议者,眸光冷冷的:   “各位,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意外,如果真的是我们医院的责任,医院肯定承担,但对谣言也绝不可能姑息。”   “之后我们会公布伊索详细的治疗方案,孰是孰非,希望大家能理智对待,更不要因为对我个人的喜恶,否定整个医院其他医护人员的工作。”   “现在,请不要阻碍其他病宠进入医院治疗。不管真相最后如何,你们这样的行为已经属于扰乱社会秩序,如果要继续影响其他病宠就医,我们只能报警。”   他话音刚落下,一个年轻男人就情绪激动道:“少放屁!谁不知道你们背后有人,能给出什么结果!”   陆鸣殊狭长的眼眸盯着他,那男人本能地感到危险,向后退了两步,却因为身后同伴的推搡,撞到了顾浔跟前。   “你们……你们根本就是狼狈为奸!”男人目光陡然变得狠戾,面色狰狞,大喊的同时,将手里一桶东西朝顾浔泼了过去,“去死吧!”   “操!”是油漆!陆鸣殊来不及反应,身体却比大脑更快,在油漆泼过来的瞬间,转身抱住顾浔!   大红色的油漆当头浇下来,有那么几秒钟,陆鸣殊甚至睁不开眼睛,只感觉满目都是红色,刺鼻的油漆味钻进鼻腔,让他忍不住呛咳起来。   “咳咳……操……”   “陆鸣殊,你怎么样?!”   耳边顾浔的声音有点远,陆鸣殊视线模糊,只能凭感觉抓住顾浔的手,笑笑,“没事。”   有油漆不小心落进了眼睛里,刺得眼睛很疼,陆鸣殊抬手去擦,一条胳膊却比他伸过来,用袖子轻轻碰了碰他眼角,然后擦他脸上的油漆。   陆鸣殊趁势握住那只手,同他十指相扣,“真没事。”   顾浔的脸在他眼前逐渐清晰,陆鸣殊隔着自己手背在顾浔掌心的位置落下一个吻,然后松开手,转身,面对闹事者。   他身上黏着油漆,一头长发乱糟糟地黏在一起,满脑袋都是红色,又被顾浔那么一擦,更是东一块红,西一块白,显得尤其狼狈。   眼神却很凶,幽深的黑眸倏然眯紧,冷冷从每个闹事者脸上扫过:   “一群蠢货,被当枪使还觉得自己挺正义,我已经报警了,有什么冤屈待会儿跟警察说去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呜哩哩呜哩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操,这东西不太好洗啊……”等那几个煞笔被警察带走,陆鸣殊才有时间处理满身的油漆。   但油漆很难清理,他用热水洗了好几次头,头发上还是沾着很多油漆,脸上也是。   有一小撮睫毛还被油漆黏住了,最后油漆没洗掉,那搓睫毛却掉了。   陆鸣殊捏着那搓睫毛,对着顾浔:“顾医生,我毁容了。”   顾医生很高冷,压根不搭理他。陆鸣殊委屈地哼了声,继续处理身上的油漆。   “嘶……”虽然带着手套,被烟头烫过的掌心还是免不了碰到水,泡得发白,才刚结上的痂也重新裂开。   “陆鸣殊,你有没有想过,刚才有多危险,如果那些油漆真的都泼到你眼睛里,你眼睛还想不想要。”   陆鸣殊回眸看着他:“我没想过。来不及想。”   因为事态紧急,根本容不得他去权衡利弊,心里想的只是如何护住这个人。   顾浔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着脸又不说话了。   “陆总,水来啦!”这时小鱼跟小胡一人提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进来,看见陆鸣殊手上的血迹,“啊呀,流血了……”   “戴着手套到底不方便,而且陆总您的手也不能长时间浸水,要不……”小胡看看在一旁站着的顾浔,跃跃欲试,“要不让顾医生帮忙?是不知道啊小鱼?”   “……”小胡不知道两人闹矛盾的事情,但小鱼知道啊,她偷偷打量了下顾医生的表情,“呵、呵呵……那什么,我们先出去吧!”   “欸你干嘛呢,推我干嘛……”   “快走快走……”   看着两人走远,陆鸣殊掀起唇角,望向顾浔:“所以顾医生能不能帮帮我,好歹我也是因为顾医生才弄成这样。”   顾浔冷漠地靠在门板上:“我不记得有请陆总帮忙。”   “啧,顾医生好绝情啊。”他施施然走到顾浔面前,湿漉漉的长发垂下来,在顾浔胸口洇开深色的水渍,“现在已经不会心疼我了吗?可是真的好疼啊……”   他身上还有很重的油漆味,顾浔眼前忽地闪过刚才医院外面,这个人红着眼睛、将他的照片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样子。   他瞳孔闪了闪,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此一次,希望陆总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陆鸣殊靠过来,迅速在他嘴角啄了一口:“我很高兴,但是算了,你手还没有好,我舍不得。”   然后执起顾浔的手,将他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嘴唇碰了碰他虎口,“但是顾医生,我从来不管闲事。”   顾浔心脏骤然一缩,猛地抽回手,面庞紧绷:“那就自己洗吧!”   说完逃似的从洗手间走了出去,留下陆鸣殊在身后哈哈大笑,“宝贝儿,你耳朵快掉色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医院生意自然受到很大的影响,门口跟大厅都被泼了油漆,顾客哪里敢进来。   接待完早就挂好号的几个病宠,索性关门歇业一天。陆鸣殊叫了专业团队,不仅把乱糟糟的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带着给医院换了道新门。   等处理好一切,顾浔从医院离开,陆鸣殊也跟着走了。   时间已经挺晚,陆鸣殊没有跟他上楼,到单元楼下时,跟他道别:“我先回去了,医院那边不用担心,我叫了人看着,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   这一天过得混乱又漫长,简单吃了点东西,顾浔就洗澡睡觉了,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手机上有条陆鸣殊的消息,是问他醒了没有。   看了眼时间,居然是半个多小时前发的。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中午。   顾浔没理他,起床洗漱。刚刷完牙,手机又亮了,还是陆鸣殊——   “阿浔,你醒了吗?”   “我听见脚步声了,给我开一下门,我在门外。”   “阿浔。”   “顾医生。”   “宝贝儿。”   ……   论厚脸皮,大概没人能比得上陆总,顾浔不理他,他消息就一条条过来,搅得顾浔心绪不宁。   在陆鸣殊的消息再一次过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冲到门边一把推开——   陆鸣殊就站在门外,一条胳膊抬起来,还没落到门上,就被当头吼了一通::“陆鸣殊,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愣了愣,对上眼前人怒气冲冲的视线,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东西往前扬了扬:“我来还衣服。” 第93章   衣服是昨天借的,他那身衣服被泼满了红油漆,顾浔便把自己留在医院备用的一套衣服借给了他。   “洗干净了,还喷了你喜欢的香水。”陆鸣殊眨眨眼,笑得暧.昧。   顾浔:“陆总怕是误会了,我不喜欢香水味。”   “你喜欢的。”陆鸣殊凑过去,在两人鼻尖快要碰触到的距离停下来,手掌随意地撑在一侧的墙面上,将顾浔半圈在自己怀里。   顾浔警惕地瞪着他,陆鸣殊却还在低低地笑:“你就是喜欢。”   顾浔不想同他争辩,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既然东西送到了,陆总就请回吧。多谢。”   “我不走。”请佛容易送佛难,陆鸣殊人都在这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走,他趁着顾浔不注意,直接溜了进去,“阿浔,我好歹跑了这一趟,请我进去喝杯水呗!”   顾浔:“……”   顾浔把一杯白开水杵到他面前:“喝吧,喝完就走。”   陆鸣殊坐在沙发上,笑嘻嘻地捧起茶杯,顾浔并不看他,拿着书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陆鸣殊也不闹腾,安安静静坐着,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水。猫似的。   顾浔一页文献看了十多分钟,半个字都没看进去,“陆总,差不多可以——”   正要赶人,手机响了,是盛泽轩。   “喂,浔哥,你看wb了吗,你那位陆总手段了得啊,我本来都以为这回得凉,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关门大吉的准备,没想到舆论这么快就反转了……”   顾浔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知道啊?”盛泽轩很意外。   盛泽轩说的是关于医院的新热搜,从前天晚上就挂在热搜榜上的那起所谓的“医疗事故”在今天发生了极大的反转——   ID名为“伊索在天堂”的宠物博主被爆出在直播间虐待动物,而伊索之所以被送去医院,正是因为前一晚吃了过多辣椒,引起急性肠胃炎,导致休克晕厥。   网友们原本不信,觉得这是宠物医院在推卸责任,故意栽赃陷害伊索的主人。   【你说是就是吗?证据呢,把证据拿出来!】   【无凭无据的,你们想说什么都行!】   网友们叫嚷着要证据,证据很快就有了——半小时后,当晚的直播回放就被放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段狗主人在宠物医院闹事的监控录像,其中最被人诟病的就是寸头男人像丢垃圾一样将伊索砸在地上的一幕。   原本抨击医院的网友立刻调转方向,开始问候视频里的那对男女。——没有人会相信真心爱护宠物的主人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当然还是有人不相信真相,继续骂宠物医院和顾浔,甚至发表各种阴谋论。   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很快被湮没在无数的评论之下。爱萌宠物医院的官博也适时放出伊索的诊断记录,进一步澄清了谣言。   而顾浔对网上这场铺天盖地的骂战一无所知,直到盛泽轩给他打了这个电话。   “……给我省下一大笔公关费,还替医院间接宣传了一波,这下我们医院可谓是因祸得福打响了知名度。”   “浔哥,你可要替我好好谢谢那位陆总,哪天有空我请你俩吃饭,顺便也让你见见我家那位。”   盛泽轩凭着百折不挠的精神,终于成功追到了心上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说话时掩不住笑意,这么大个糟心事也破坏不了他的好心情。   “……”盛泽轩的大嗓门透过话筒漏出来,顾浔瞥了眼“那位陆总”,后者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电话内容,手指卷着一缕头发,抬眼朝他笑着。   顾浔:“……”   虽然已经从盛泽轩那里了解了事情经过,挂掉电话后顾浔还是登上wb,自己看了一圈。   舆论发酵了那么久,网友们的情绪都异常激动,发现自己被骗了之后更是将宠物博主当作自己的情绪发泄口,纷纷转去攻击和谩骂宠物博主。   “伊索在天堂”这个号受不住这样巨大的舆论攻击,已经销号跑路了,网友们开始一面倒地支持爱萌宠物医院。各种营销号也纷纷下场发声。   医院官博涨了几十万粉,前两天不明真相前来骂过医生护士的网友们,很多都过来道了歉。   更有营销号爆料那个宠物博主和部分骂得最凶的网友已经收到了某位大佬的律师函……   在医院门口闹事的十多个人更是已经被警方拘留。   这些公关手段可谓专业又迅速,会是谁的手笔,简直不作他想,也难怪盛泽轩会一口咬定是陆鸣殊。   而让顾浔感到无语的是,他和陆鸣殊居然拥有了数量众多的cp粉,而且热度居高不下,甚至爬到了热搜榜第二的位置。   【呜呜呜,姐妹们,虽然小狗好可怜,但我还是想说,那位对顾医生是真爱吧?一定是真的吧是真的吧是真的吧???】   【你不是一个人!想想那位为顾医生做的所有事,如果不是真的我立马给各位来一个倒立拉屎!】   【公司产品老攻代言,老攻拍戏我投资,老攻委屈我撑腰……那位有过那么多小情儿,就问谁有过这待遇?】   【别问,问就是风流大少收心从良了!磕死谁了,磕死我了!】   【姐妹们、咱就是说,陆总那个替顾医生挡镜头的画面也太美太A了!我也就看了100遍而已!!!】   【其实……我很好奇,明明陆总以前是1,为啥大家都说顾医生是老攻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陆总才是老攻?】   【我不管,陆总就是老婆,是漂亮老婆,谁能不为这样的漂亮老婆心动!】   漂亮……老婆。   顾浔心口紧了紧,不免想到,若是让陆鸣殊本人看见这四个字,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大概会气得直跳脚吧。   “怎么了阿浔,你是不是在看我?”漂亮老婆陆鸣殊敏锐地捕捉到顾浔的视线,笑盈盈喂过来一瓣橘子,“阿浔你脸红了。”   “……”顾浔偏脸躲过,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下却是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而陆鸣殊不加掩饰地笑起来。   “阿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顾浔:“……”   顾浔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第一次被人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颇有些恼羞成怒。   他掀起眼皮,凉凉地瞥了陆鸣殊一眼:“陆总,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谁知陆鸣殊笑意更明显:“堵不上。除非……”他食指轻轻点了下自己嘴唇,视线赤洛洛地落在顾浔唇上,意有所指道,“除非顾医生用别的东西来堵……”   “陆、鸣、殊。”顾浔咬牙切齿。   “在呢,怎么了阿浔。”陆鸣殊明知故问。 第94章   “……”就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纵使顾浔想生气,似乎也有心无力。他索性不再理会陆鸣殊,免得这人再得寸进尺。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确实是这人帮了他和医院,“谢谢。”   陆鸣殊先是愣了下,接着笑道:“因为医院的事?”   ——他果然听见了。   “其实阿浔何必跟我客气,我这个人很小气的,那女人抓伤了你,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再说他们还骂我,还挂我照片,还往我身上泼油漆……”   顾浔:“……”   顾浔:“既然陆总这样说,那我收回刚才的道歉。”   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陆鸣殊怔了片刻,笑道:“顾医生,你真的很可爱。不过相比感谢,我更想听你说点别的,比如……”他迎上顾浔的视线,眼底含着很深的笑意,“说一声爱我。”   顾浔当然不可能会说这个,他看了看陆鸣殊手里的杯子,还有茶几上的果壳:“陆总,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可以走了吗?”   陆鸣殊笑眯眯地,装作没听见,“这橘子真甜。”   顾浔:“……”   陆鸣殊:“来,宝贝儿,张嘴。”   顾浔嘴唇抿得更紧。   手机在下一秒又响起来,陆鸣殊不满地撇撇嘴,在顾浔接电话的时候,偷瞄了一眼,然后在对方看过来时,眨眨眼笑起来。   “顾哥!”电话里季沉羽语气很急,“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打来为的肯定是热搜的事,顾浔“嗯”了一声,“没事。”   季辰羽长长地出了口气:“那就好,我这几天一直在山里拍戏,信号不好,刚结束就看到热搜,都快吓死了!”   “那些人也太过分了吧,说的那么难听,还上门闹事,顾哥您一定要告他们!”   顾浔:“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嗯……”季沉羽声音闷闷的,明显还在不高兴。顿了一会儿后,他小声道,“是陆总帮忙解决的吧?”   顾浔“嗯”了一声,再度看向某人。后者已经开始吃第二只橘子,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把橘子剥成一瓣瓣的,正一点点挑上面的白丝。   “这样啊。”季沉羽笑笑。顾浔不想再当着陆鸣殊的面跟别人谈论他这个当事人,岔开话题道,“这次在哪里拍戏,累不累?”   沙发上的人动作一顿,随即继续折腾手里的橘子,只是这一回失了耐心,动作显得有些粗暴。   “在J市,一部古装剧,我演的那个角色是个很厉害的高手……”   说起拍戏,季沉羽滔滔不绝,两人聊了能有二十来分钟,果盘里所有的橘子都被剥完了,一字排开横列在茶几上。   但很快陆鸣殊就觉得不满意,用橘子瓣摆了个大哭的表情。   顾浔:“……”   顾浔:“沉羽,我这里有点事,下次再聊。”   “那好吧。”季沉羽意犹未尽,遗憾地说,“那顾哥再见,网上那些事您别放在心上,别管他们!”   顾浔:“嗯,谢谢。”   电话一被挂断,忙着折腾橘子的人立马就缠了上来,他趁着顾浔不备,轻轻将人往后一推,自己俯身压了过去。   挨在顾浔耳边,沉着声音、拖长了语调叫他:“顾哥……”   他学的是季沉羽对顾浔的称呼,一声顾哥叫的顾浔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就觉得耳朵一疼,是陆鸣殊含住了他耳垂,轻咬了一下:“以后不准再和他打那么久的电话。”   顾浔侧眸望了他一眼,神色不变:“怎么,陆总这是吃醋了?”   “是啊。”陆鸣殊承认得理直气壮,“我不喜欢你那么温柔地跟别人说话,尤其是季沉羽。”   顾浔:“为什么?因为陆总喜欢他?”   陆鸣殊又惩罚性地在他嘴角轻轻咬了下:“我没有,我喜欢的人是你。”他说,“一直是你。”   顾浔不置可否。他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下去,站起身,“陆总请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什么事?”   “这恐怕跟陆总无关吧。”   “你不说我就不走。”   顾浔眉心蹙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陆总这么无赖。”   陆鸣殊走上前,从身后环住他,极不要脸地说:“那现在知道了。”   顾浔不愿意再同他争辩,掰开他的手,拿了手机钥匙,下楼去了。   他要做的事是吃饭,在看到陆鸣殊消息之前,他原本是打算做午饭的,结果被一打岔,就拖到了现在。   去的还是昨天那家早餐店,顾浔没什么胃口,照着昨天早餐的样式点了一份,陆鸣殊有样学样。   他昨天一身狼狈,头发因为油漆打绺得很厉害,虽然后来终于清洗好了,但有些实在弄不干净,干脆用剪刀剪了。   之后他也没特地再让人修剪过,现在看着,有些地方长长短短,显得有些滑稽。   因为手疼,吃东西的样子也还是很夸张。顾浔分明不想看他,视线却总忍不住落到对方身上。   陆鸣殊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每次顾浔视线落过去的时候,他总会掀起嘴角,偷偷笑一个。   搞得顾浔莫名恼火。吃掉最后一颗馄饨,又把豆浆喝完,他起身道:“我先走了,陆总慢慢享用。”   陆鸣殊马上把筷子丢了:“欸阿浔,你等等我,我也吃完了——”   离开早餐店,顾浔按照昨天的计划,去附近的超市采购,陆鸣殊变成了跟屁虫,顾浔去哪儿他跟哪儿,不管顾浔理不理他,反正打定了主意要跟着。   到超市门口时顾浔刚把硬币塞进小推车,就被陆鸣殊给抢了:“我来我来,推小推车我在行。”   顾浔要拿东西,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只是眼神从架子上扫过,陆鸣殊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要什么,迫不及待地帮他把东西拿了。   “是不是要这个?我们拿几个?”   “还有这个要不要,这个看起来好像更好。”   “要这个吗?你别动,我来拿!”   “当心手,别又蹭着了……”   顾浔一路沉着脸,想忽视旁边的人,但陆鸣殊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路过生活用品区时,有几个品牌的牙膏在打折,一群大妈大婶围着货架比价,人挤着人,差点把过道都堵了。   顾浔其实想买牙膏,但人实在太多,他便没过去,刚想走,却听身旁的人朗声道:“顾医生你看好购物车,我去抢牙膏!”   下一秒,就看见陆鸣殊挤了过去,身高腿长的人在一群大妈们之间显得尤其瞩目。   顾浔:“……”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有些不敢想象陆大少爷挤在人堆里抢东西是个什么场景。   他看了看近旁的购物车,陆鸣殊现在注意不到这边,如果他推着车走了……   “哎哟小伙子,这牙膏是我先准备拿的,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和我们这些老太婆抢打折东西啊,不嫌害臊啊。”   “那不好意思,是我先拿到手的,我心上人喜欢这个味道,最后两只了,我不能让给您。”   “而且买打折商品怎么啦,怎么就需要害臊啦,我还就买了。”   “你——”大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而拍着大腿道,“作孽哟……好好的小伙子,真是不要脸,还留这么长的头发……”   顾浔:“……”   他只犹豫了几秒,陆鸣殊那边就已经从人堆里挤出来,擒着牙膏,邀功似地说:“阿浔你看,你喜欢的薄荷味。”   这个牌子是顾浔常用的,之前家里用的就是这款,顾浔的视线从牙膏上很快掠过,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倏地被打散,神色变了变。   陆鸣殊一眼就从他的表情中猜到他在想什么,脸上的笑也端不住了。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顾浔这时候应该已经搬了家。他们或许也会一起过来采购,但那是为了同居做准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明知道不该提,他却还是忍不住问:“阿浔,家里那支牙膏还剩多少,用完了吗?”   顾浔神色淡淡的,大概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无聊,直接忽略了,转去旁边的特价区,随便拿了两瓶洗发水和沐浴露。 第95章   结账的时候陆鸣殊倒没抢着付钱,就是偷偷摸摸往里面丢了一盒安全套。   顾浔揉了揉额角,对收银员说:“抱歉,这个不要。”   “要的。”陆鸣殊小声说。   收银员先看看顾浔,再看看陆鸣殊,在他的一头长发上顿了片刻,心里已经了然。   他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到底要不要?”   “要。”陆鸣殊重复道。   后面的队伍肉眼可见的越排越长,收银员看也没看另一个人,干脆利落地扫了码。顾浔双眉紧压着,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   “我来拿吧。”付完钱,陆鸣殊飞速将那盒东西揣进口袋里,然后拎着购物袋,走在顾浔前面,回头问,“晚上吃什么?煎牛排吗?”   他们买的东西里就有两盒牛排。顾浔最开始时拿的是两盒最普通的,陆鸣殊把它们换成了进口的,然而刚放进购物车,又被顾浔换了回去,他也就没敢再乱来。   顾浔压根不理他,陆鸣殊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跟在身后,也不吭声了。   超市离家很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单元楼下。但顾浔没急着上去,而是抓住陆鸣殊手里的购物袋。   后者怕他是要赶自己回去,有些紧张地把袋子抓得更牢。“怎么了?”   “喂狗。”顾浔说。把刚才买的一袋香肠翻了出来。   “喂狗?”陆鸣殊视线在周围逡巡了一圈,别说是狗,连蚂蚁都没有一只。   不过很快他就听见了几声小狗的呜咽,紧接着就看见两只黄棕色的小狗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肉乎乎的鼻子闻来嗅去,显然是闻到了香味。   “过来。”顾浔蹲下来,把香肠撕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地上。   两只小狗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抵挡住食物的诱惑,从灌木丛里跑了出来。小短腿吧嗒吧嗒的,很可爱。   它们围着香肠闻了好一会儿,又警惕地观察着顾浔和陆鸣殊,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一根香肠不够吃,两只小家伙胆子变大了些,舔着顾浔的手背想让这个人再喂它们一点。   顾浔温柔地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再要撕新的一根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好看的手指间圈着一根撕好了的香肠,笑盈盈道:“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顾浔总觉得这人拿香肠的姿势很奇怪,不是用两根手指捏着,而是将它虚虚地拢在虎口间,套握着。   在很多个夜晚,这双手就是用这样的姿势,在他身上红了眼睛、掉下眼泪。   不得不说,有时候他还挺佩服陆鸣殊的,为了一个游戏,能忍辱负重到那种程度,连自己都算做了筹码。   “……”顾浔用力咬了下舌尖,打断自己不合时宜、不太能见光的阴暗念头,接过陆鸣殊手里的香肠,掰开了再喂给小狗们。   小狗们很喜欢顾浔,但有点怕陆鸣殊,不会跟他讨食。陆鸣殊看着一人两狗之间的亲密互动,也想加入进去。   他伸手去摸离自己更近的那只小狗,但那小狗倏地一下蹿开老远,冲着陆鸣殊“汪”了一声。   陆鸣殊的胳膊尴尬地顿在半空。   他讪讪地收回手,没话找话地问顾浔:“怎么不买狗粮?”   “买过,它们不爱吃。”顾浔说。   他是一周前发现的这两只小狗,之前还有狗妈妈陪在旁边,也不总躲着,会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相互追逐,也会和小区里的孩子们玩,不怕生。   但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找不见狗妈妈的踪迹,小狗们失去母亲的庇佑,就躲了起来。   顾浔虽然每天过来喂食,它们也还是会警惕地观望一会儿才肯出来。显然是遭受过什么危险,害怕人类了。   “可是我听说狗狗要吃淡口的,得少盐少油,喂香肠不会有问题吗?”   顾浔偏头看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神色颇为复杂。   “不会,它们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狗,主人养它们的时候应该也没喂过狗粮,喂狗粮吃不惯。而且土狗生命力顽强,没那么娇气,给口吃的就能活。”   陆鸣殊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刚才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把他当成了不识民间疾苦的大少爷。   他心头郁郁的,揪着香肠袋子的一角捏来捏去。   昨晚蹲在门口抽了一整夜的烟,这会儿头疼发昏,蹲着的姿势大概让脑袋里的供血更加不足,比起之前晕得更厉害了。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心都不是自己的了,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或高兴或难受,千疮百孔也还是想见到对方。   他明明睡过那么多人,却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说实话,他其实很不喜欢被人掌控、需要依附他人而活的感觉,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肆意讨好过,这一点也不像他。   完全不是他陆鸣殊会做出来的事。   可如果这个人是顾浔,好像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甚至……他愿意将自己交付给对方。   “你明明很喜欢它们,还有小花,为什么不带回家养?”   顾浔没马上回答他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时候养过,后来死了就再也没有养过,我很怕失去。”   他站起身,凝视着仍蹲在地上的陆鸣殊,沉声道:“陆鸣殊,我很怕得到过的东西再失去。”   因为这段小插曲,陆鸣殊后来一直恹恹的不太有精神,整个人的状态比早上还要差。   他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顾浔那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正因为知道他才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顾浔这里已经上了黑名单,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再相信。   他正在因为自己的那些谎言而付出代价。   上了楼,顾浔开门进去,陆鸣殊跟在后面,被他一条胳膊抵在了门外:“你要进来?”   陆鸣殊讷讷地点头:“是啊。”   顾浔却不松手,纹丝不动地堵在门口,口吻生硬.地说:“陆总,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和好,想和你拥抱亲吻,想和你做,你答应吗?”   陆鸣殊直白又坦荡地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声线刻意压得很低,一字一句都充满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可听的人却没有更多的反应,皱着眉看着他,一条胳膊天堑般横在两人之间,让陆鸣殊再不能靠近分毫。   紧接着顾浔用了点力,将他推出去半步,在他追上来前关上了门。   陆鸣殊重重地拍着门板:“阿浔,给我开开门,让我进去。”   顾浔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铁门传出来,变得闷闷的,有些轻微的模糊:“你走吧。”   “可是你东西还在我这里,让我进去,把东西放下我就走。”   “东西我不要了,你走吧。”顾浔说。 第96章   门外很久没有动静。顾浔其实一直没有走远,他屏住呼吸贴在门上,透过猫眼朝外看了一眼,发现陆鸣殊还站在门口,也正朝门内看着。   两个人的距离其实挨得很近,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顾浔甚至觉得对方的目光穿透铁门定在了自己身上。   他呼吸顿了顿,向后退了半步。然后转过身,用后背抵着门,怔怔地盯着自己脚尖,一时有些弄不清自己是在做什么。   半晌后,又听陆鸣殊说:“算了,既然阿浔不想见我,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东西放在门口,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从窗口看我走了再出来拿。”   顾浔没有马上动作,他跟块石头似的靠着门板站了半个多小时,人都站得僵木了,转身时胳膊腿不听使唤,抽筋抽得厉害。   门外这时候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两个购物袋安静地倚靠在门边,因为装得太满,有几样东西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最惹眼的就是那盒套。   分明亲眼看见陆鸣殊把东西揣进口袋的,什么时候又给偷偷放回去了?   他开了门,迅速将东西拿进来。其他吃的喝的用的分门别类归置好,至于那盒烫手的东西,则被连着购物袋一起丢进了电视柜的抽屉里。   差不多时间该做午饭了,在家就不想弄太复杂的,还是准备煮一碗面再,煎一块鸡胸肉,正好买了黑胡椒汁和西兰花。   厨房的窗口正对着楼下停车坪,洗菜时顾浔习惯性往窗户外面瞥了眼,没看见小狗,也没看见狗妈妈,倒是看见了陆鸣殊。   早半个多小时前就说要回去的人,正靠在车头抽烟。视线沉沉地对着他这扇窗户,让顾浔又有一种自己正被对方窥视着的错觉。   ——可窥视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做一顿午饭的时间,顾浔数不清自己往楼下看了多少次,陆鸣殊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靠站着,手里的烟一直没断过。   这让顾浔又想起门口的那堆烟蒂。抽得实在是太凶了。   虽然陆鸣殊本来就抽烟,但之前好像没有这样重的瘾。   ——所以他在因为什么而烦躁?分手吗?   顾浔把面和鸡胸肉端到餐桌上,慢吞吞地吃完,再回去厨房清洗碗碟时,楼下的车和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地烟屁股。   “汪汪、汪……”陆鸣殊原本已经开着车走了,但才开出两三米,一团圆滚滚的东西突然从车头笨手笨脚地滚过,躲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在吓一跳的同时,陆鸣殊认出了那是白天他跟顾浔一起喂过的小狗。   天气逐渐转冷,狗又那么小,看着还受了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   不过陆鸣殊对小动物没什么兴趣,更没什么恻隐之心,只可惜了几秒,就准备离开。然而油门踩下去的同时,他忽然又想起顾浔。   阿斯顿马丁重新熄火,陆鸣殊从车上下来,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朝草丛走了过去。   小区路灯照不到这边,手机的电筒光亮也十分有限,陆鸣殊弯着腰将四周找了一圈,愣是没发现那条小狗的踪迹。   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汪——”   “汪汪——汪——”   陆鸣殊学了几声狗叫。   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人学的狗叫和真正的狗叫相差甚远,得多笨的狗才会相信。陆鸣殊无奈地笑笑,心想,要不算了吧。   然而他声音才落下,紧跟着响起一声微弱的:“汪。”   是小狗!   “汪——汪汪——”   草丛旁边有一排灌木丛,小狗的声音就是从灌木丛里传出来的!   陆鸣殊疾步走过去,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扒拉开灌木丛——   “呜——”   找到了!   陆鸣殊小心翼翼地将蜷缩成一团的小东西从灌木丛的深处抓出来,手机的灯光避开小狗的眼睛照在它身上,深棕色的小土狗,左前爪戴着一只“白手套”。   白天陆鸣殊想握这只爪子,却被小狗躲开了。   ——是它。   “呜呜……”小狗冻得瑟瑟发抖,又虚弱了叫了一声,伸出红艳艳的小舌头,在陆鸣殊手背上轻轻舔了舔。   这回竟是不怕他了。很乖地依偎着他,还往他怀里拱了拱。   小狗伤在左腿上,看伤口像是被什么撕咬出来的。   应该是周围其他的流浪狗干的。   “小东西,你那个兄弟呢?”车里有毯子,陆鸣殊把小狗仔细裹在里面,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又在附近找了一会儿,没发现另一条狗,只能先带着小狗回了家。   “过来,先吃点东西。”之前把小花带回家的时候,顾浔给他一并装了很多狗粮回来,最后没用上,被陆鸣殊随便塞在厨房的柜子里。   他找出来,拆了一袋,装进碗里端到小狗面前。   小狗鼻子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凑到盆子前面,又朝陆鸣殊看了看,见他没什么动静,这才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但它心里大约还是没什么安全感,吃几口就偷看陆鸣殊一眼,警惕心十足。   “啧,我现在真是猫嫌狗不待见了。”他索性进厨房倒了碗凉白开,等小狗把碗里的狗粮都吃完,才走出厨房,喂水给小狗喝。   吃了一顿好吃的,小狗总算卸下了几分防备,陆鸣殊还没来得及将水杯放下,小土狗就迫不及待地就着他的手舔起了碗里的水。   噗嗤噗嗤的水声让陆鸣殊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小狗吃饱喝足,又舔了舔陆鸣殊的手背,然后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对着他叫了几声。   “不怕我了?”   “汪。”   “丑东西。”   陆鸣殊找了一个纸盒,把毯子垫在里面,又把小狗抱进去。“窝给小花了,你先将就待着,明天就给你找新主人。”   小狗听不懂陆鸣殊的话,却乖得很,一进纸盒就自动团成一团,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陆鸣殊坐在旁边的地板上,看了很久。   顾浔说他不喜欢那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陆鸣殊懂,因为他也不喜欢。   他小时候其实养过一只小狗,是他跟他妈妈穆晴在小区里散步时捡的。   那是只纯黑色的拉布拉多、特别小,还没有成年人一个巴掌那么大,连脐带都没有脱落,被丢在垃圾桶旁边。   那时候应该是三四月份,气温还不高,小狗被冻僵了,一动不动。   别看陆鸣殊现在这个样子,当时却还是个讲究五美四德的乖孩子、心软又爱哭,见了小狗那样,顿时哭红了鼻子,求穆晴救小狗。   穆晴脱了自己的大衣,把小狗裹进里面,快到家时小狗居然真的哼哼着醒了,母子俩一起给小狗做了一个特别暖和的窝,垫的是陆鸣殊出生时裹着的那条小毯子。   那个时候穆晴身体其实已经很不好,常常缠绵病榻,很少有时间陪他,所以捡到小狗之后陆鸣殊特别开心,悉心照顾小狗。   小狗太小了,连眼睛都没睁开,更不会自己喝奶,他就每天用注射器小心给小狗喂奶,时不时就要蹲在狗窝边盯着小狗看,一看能看上半天。 第97章   陆鸣殊对小狗的喜爱程度,超过了家里任何一件昂贵的玩具。还把徐楚河跟宋时然喊来家里,向他们炫耀。   可徐楚河说小狗黑乎乎的很丑,陆鸣殊为此差点跟他绝交。   在陆鸣殊的悉心照顾下,小狗顽强的活了下来,从徐楚河嘴里“黑乎乎的丑老鼠”,变成了漂亮又粘人的大狗。   陆鸣殊给它取名叫“黑煤”。   黑煤四个月大的时候,穆晴死了,陆鸣殊失去了妈妈。不久之后,黑煤也死了。   当时穆慈心已经嫁进了陆家,还怀了孕,担心养着黑煤会影响肚子里的宝宝,就把黑煤赶了出去,可黑煤不愿意走,一直在门口徘徊。   陆鸣殊也舍不得黑煤,哭得死去活来,穆慈心便把狗放了进来。但几天后,一人一狗在客厅里玩的时候,冲撞了下楼来的穆慈心,陆振赫就让人把狗打死了。   陆鸣殊哭了好久,抱着黑煤冰凉的尸体,在家里阿姨的帮助下,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小狗埋了进去。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要养小动物的念头,甚至不怎么喜欢猫猫狗狗。   他和顾浔一样,讨厌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   为此宁愿从来不要。   在遇到顾浔之前,感情对他来说同样如此。   反正早晚会变质、会失去,再浓烈的爱意最后都会变成一滩碍眼的蚊子血,又何必在意?   可是顾浔,这个人的出现,打破了陆鸣殊一贯的原则,让他发现,原来爱一个人、想对一个人好,是情不自禁、心不由己。   “时然。”看时间还不算晚,陆鸣殊给宋时然打了个电话,“我又捡了条狗。”   宋时然愣了下,然后笑:“打算养?”   陆鸣殊想也没想地说:“不养。”   宋时然就明白了,这是还想他把狗带走。   “抱歉哥,我恐怕养不了,我问问朋友,有人正好有养狗的打算。”   陆鸣殊无所谓把狗交给谁养,只要狗主人靠谱就行。“嗯,多谢。”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宋时然突然说:“鸣殊哥,好久没见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夜里的【暗色】就是个灯红酒绿的欢场,永远不缺来这里寻乐子的人,Paul刚把一桌客人送走,远远就看见吧台前靠着个人,目光阴沉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是陆鸣殊。   认出来人,Paul赶紧迎上去:“陆总您来了,一个人?需不需要我为您安排一间包厢?”   “不用。”陆鸣殊浑身冒着冷气,比女明星还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眸更是深不可测,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Paul,盯得后者后背发寒。   Paul心里咯噔一下:“那您……您有什么吩咐?”   “我那天、为什么进了秦峰他们房间?”   翻车的事让陆鸣殊耿耿于怀,但他急着哄男朋友,一直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件事,拖到今晚才过来。   “这……”Paul不知道他把人交给费尔清之后发生了什么,但看陆鸣殊此刻的神情,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Paul此刻后悔极了,他总是能将这群公子哥伺候得滴水不漏,从来没有翻过车,这回难道出岔子了?   他一边祈祷是自己想多了,一边将那晚的事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   “……之后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陆鸣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Paul的目光根本不敢同他的对上,过了很久,才听他闷声说了句,“知道了。”   Paul战战兢兢:“那陆少,我……”   陆鸣殊不耐烦地摆摆手:“给我把那间包厢开了,然后你就滚吧!”   “但是陆少,那个包厢有……有人。”   “我不管有没有人,总之,给我开那间包厢。”陆鸣殊的语气根本不容商量。   Paul在心里暗暗叫苦,但这位祖宗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带着人过去。   “王少、李少、张少……”Paul推门进去,对着几个公子哥招呼了一声。   王鸣成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什么事?”   Paul赔着笑,斟酌着该怎么开口。门口的陆鸣殊却听出了王鸣成的声音,迈步进来,对Paul抬了抬下巴,“你下去吧。”   虽然不知道这位祖宗怎么就突然改变了主意,但Paul如蒙大赦,一溜烟儿跑了。   剩下王鸣成几个不明真相,见了陆鸣殊还很高兴。   “这不巧了么,又碰上陆少了,来、陆少,坐下喝一杯,宋少这回没一起啊?”   陆鸣殊从善如流地坐下来,接了王鸣成递过来的酒。   “王少如果方便的话,我有几句话想和你单独聊聊。”   他语气还算客气,却透着股让人不敢拒绝的气势,王鸣成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点头道,“当然。”   这里是vip包厢,包厢里面还有个小隔间,方便少爷们兴之所至的时候好办事,陆鸣殊跟王鸣成就躲到了这里。   陆鸣殊把灯开了,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暗红色实木大床,两边床头柜上丝毫不避讳地摆着很多“东西”。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这里翻云覆雨,这里面甚至可能包括从前的他自己。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脏。   陆鸣殊靠墙站着,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望向王鸣成,后者心底莫名发寒,脑门上都渗出一层汗来。   心里叫苦不迭,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爷。   “陆少……”   “那晚在这个包厢里,你们说了什么?”陆鸣殊那晚虽然醉得厉害,但记得王鸣成就在其中。   而王鸣成不明所以:“啊?”   “我跟时然喝醉酒的那晚,你跟秦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王鸣成隐约觉得事情不妙,但那晚他们说了那么多,他哪知道这位祖宗是想听那一句。他讪讪地,“要不您……给点提示?”   “关于顾浔的,所有、一个字都不要漏。”   “顾浔?顾浔是谁——卧槽!”王鸣成疑惑了一瞬,紧接着突然反应过来——那不就是陆鸣殊现在养的那个情人吗!   他拿不准陆鸣殊对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眼珠子骨碌碌转着。   “少打歪主意,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我已经问过秦峰他们,你们谁如果和别人说的有出入……”陆鸣殊眯了眯眼,意思不言而喻。   王鸣成不知道陆鸣殊是炸他,顿时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珠子瞪得更大。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那天晚上是费尔清那个小表子把您跟宋少带过来的,顾、顾先生的话题也是他先挑的头。”   陆鸣殊:“他怎么说的?”   王鸣成:“他说之前有个小明星得罪了您,您说要报复,问我们现在怎么样了,然后我们、我们就……”   头是费尔清开的,但该说不该说的很多话都是从他嘴里出去的,王鸣成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但也不敢有所隐瞒,一一交代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陆少,我真不是有意要八卦您的事情,就是吧……”他觑着陆鸣殊沉得能滴出墨来的脸,咽了下喉咙,“喝、喝多了,嘴欠。”   陆鸣殊一直没说话,表情阴晴不定,王鸣成心里更虚,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一眼。   生怕面前的祖宗一个不高兴,拿酒瓶砸他一脑门子血。   好一会儿后,陆鸣殊动了,王鸣成霍地后退半步:“陆、陆陆陆陆陆少……”   陆鸣殊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现在心情很糟,王二那个蠢货字字句句戳在他心肺之上,让他恨不得把人摁住,打他个七荤八素,把那张嘴给打烂了。   把那晚诋毁过、侮辱过顾浔的所有人的嘴都打烂。   他不敢想那天站在202门口的顾浔是什么样的心情,一想就要疯。   但那把伤害顾浔的刀是他亲手递的,是他的不珍视才给了那些人伤害顾浔的机会。   他自己递的刀,捅在了他最爱的人心上。   他有什么资格来恨别人。   但是费尔清,费尔清这个人……陆鸣殊脸色铁青,提了提嘴角。   五点半,小鱼过来敲门:“顾医生,下班了。”   顾浔从一堆病案中抬起头,神色淡淡的:“嗯。”   “我们打算去吃烧烤,一起吗?”   “不用了,你们去吧。”   小鱼护士应了一声,想走,脚步却顿在原地,想了想,说,“顾医生,您脸色看起来很差,要不明天休息一天吧?”   顾浔把手上的资料登记好,关了电脑。“我没事。”   小鱼看着他深陷下去的眼窝,心想,没事才怪。   自从她给陆总打电话的那天起,顾医生的状态就一直很差,对待陆总的态度也明显不对,两人明显是真的有事。   但顾医生不愿意说,她也不能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着说。   “那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您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顾浔点点头,站在办公桌前目送她离开。等楼下的说笑声再也听不见,他才慢吞吞关灯、锁门,从医院离开。   这段时间,他总是第一个到医院,最后一个离开,有时候甚至恨不得睡在这里。   ——不想回家。   他好不容易重新有了个家,有心爱的人,却忽然发现一切是假的,爱人是假的、家也是假的,他从来都是一无所有。   这样巨大的落差让顾浔对回家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抗拒心理,从前他有多期待下班回家,如今就有多不情愿回去。   因为他心里清楚,家里已经没有人在等他,没有人会在门口给他一个拥抱,也没有人在等着他回去洗菜做饭,更没有人会弯着笑眼陪他一起看书、看电影……做所有爱人之间会做的事情。   平凡的、亲密的、惊喜的……都没有了。   那个温馨的家又变回了冷清空荡的几个房间,让他置身其中就觉得难受。——每个角落都有那个人的身影,但分明都是假象。   “阿浔,你回来啦!”顾浔神思不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恍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站在门口。   接着就看见满面笑意的陆鸣殊迎出来,他身上穿着围裙,手里握着锅铲,长发被简单地挽在脑后,看起来有模有样。   但也只限于看起来。   顾浔眉心一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98章   “我在做宵夜,只可惜……”陆鸣殊羞怯地笑笑,“好像不太成功。”   他下意识看向厨房,本来是想给顾浔煎块牛排当宵夜的,但牛排太难煎了,刚丢进锅里热油就噼里啪啦溅起来,还溅在他手背上。   来不及等他翻面,牛排已经彻底成了黑炭。   陆鸣殊手忙脚乱的把锅清洗好,把牛排换成了速冻饺子。   然而陆大少爷平生第一次下厨,经验全无,连要先把水烧滚才能下饺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饺子直接冷水下锅,毫无意外煮成了面糊糊。   顾浔回来前,他刚把一锅子饺子倒进垃圾桶,现在正打算煮面。   “……”厨房一片狼藉,陆鸣殊没有开抽油烟机,热油溅得到处都是,想也知道这里之前遭受过怎样的场面。   好在没有把厨房烧掉。顾浔叹了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无语。   锅里此刻正煮着水,已经快煮干了,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过去,陆鸣殊快步走回厨房,把燃气灶关了。   “这是个意外,你相信我,我能做好的,你先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就好。”   “不用了。”顾浔掩下眼底的黯然,抬手朝陆鸣殊做了个索要的动作,“把钥匙给我,然后走吧。”   “……”陆鸣殊不动。   他手里的钥匙是顾浔亲手交给他的,是他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可以自由出入这里的证明,他绝对不会还回去。   一旦真的这么做了,这里的门就会向他关上,他可能很难再进来。   “阿浔。”僵持很久,陆鸣殊苦笑一声,“你别这样。”   上次从这里离开后,他已经三天没有过来,他想过要给彼此一段冷静的时间,让自己好好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那个错误,让顾浔原谅他。   可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冷静,也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他忽然变得蠢钝,所思所想唯有那一个人,其余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陆鸣殊于是自暴自弃,索性不想了,直接跑了过来。   都说烈女怕郎缠,陆鸣殊心想,顾浔那么爱他,他还是得继续在对方面前多刷存在感,多讨几声饶,说不定哪天顾浔就心软原谅他了。   他这时候想得还是很美。   “算了。你不想跟我说话,那就先不说了,但是阿浔,我好饿啊,从中午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东西,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顾浔还是没什么反应,眼角眉梢尽是冷漠。   陆鸣殊被这样的目光刺了一下,“阿浔,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我都认,但你不能不理我。”   他看着顾浔:“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也……没想过会爱上你,我不知道爱一个人该怎么做,我愿意学,但你不能连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陆鸣殊不会爱上任何人,顾浔觉得自己早就该认清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是他心存妄念,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可事实却是,他比陆鸣殊任何一个情人都要狼狈。   他当初是怎么敢、怎么配、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是那个特殊的。   “你说过会永远爱我,不管我做错什么事,都会爱我,你要反悔吗阿浔……”   是,他的确说过那样的话,那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他们是心意相通的一对恋人,然而此时此刻,美梦被戳破,他以为的深爱不过是一场精心编制的谎言。   而他只是陆鸣殊手里的猎物,傻乎乎地一头撞进了陷阱之中。   既然这样,他还凭什么爱,拿什么来爱。   再盛大的美梦也终究是梦,既然是梦,就不该沉迷。   “我也说过,如果你再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陆鸣殊的死穴,刚刚还能言善辩的人陡然顿住声音,用了很大的力才稳住身形,靠鞋柜站着。   顾浔静静地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过了很久,顾浔先叹了一口气,说,“陆总,我想跟你讲一个故事,但故事很长,你要听吗?”   他的目光太沉太重了,以至于让陆鸣殊不敢同他对视,视线本能下垂。   “听。”   陆鸣殊已经坐下了,说要讲故事的人却没立即开口,而是转去厨房,下了一碗面,摆在陆鸣殊面前。   后者看看面,又看看顾浔,脸上露出明显的讶然:“阿浔……”   “不是饿吗,吃吧。”顾浔说。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陆鸣殊拿不准他的态度,不敢妄动。   但他实在太饿了,说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不是骗人,是真除了喝过几口水,胃里就再没进过其他东西。   而且顾浔煮的面太香了,他完全抵挡不住诱惑,犹豫了几秒,还是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你自己怎么不吃,要不我们分着吃一碗吧,其实我也不是很——”   “不用。”   他一个饿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顾浔打断。   陆鸣殊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吭哧吭哧把一碗面吃完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等他填饱肚子,顾浔又抢在他前面收拾了碗筷,站在流理台前慢吞吞地洗着。   一只面碗,一双筷子,他却洗了足有十分钟。不知道为什么,陆鸣殊总有种感觉,觉得对方是在故意拖时间。   “阿浔,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其实——”   “我要说。”顾浔终于从厨房走出来,坐在陆鸣殊旁边的那张椅子上。   “好吧,那你说吧。”   顾浔的故事是从19年前开始的,那一年的寒假,赶上六十年来最冷的冬天,南方大部分城市都遭受暴雪和寒潮的侵袭,受灾严重。   顾浔跟着父母从南方的J市千里迢迢过来A市拜访父亲以前在部队时的战友。两人同批入伍,睡上下铺,感情很好,顾爸爸还在火场里救过战友的命。   退伍后,战友继承家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顾爸爸则在某个物业公司当了个小主管。   虽然不常联系,但过命的战友情没那么容易淡去,战友每年都会邀请顾浔一家到家里做客。   那一年冬天也是。他们提早一晚到的A市,第二天上午去拜访战友王叔叔,本来预备吃过午饭就走的,结果王叔叔一家太热情,非要再留他们一顿晚饭。   顾爸爸顾妈妈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这一留就留到了晚上七点多。   “从王叔叔家离开时,我们绕路去了别墅区后面的人工湖,因为听说整条湖都冻住了,很漂亮,我就想去看看。”   陆鸣殊心里还在琢磨顾浔的态度,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等故事讲到这里,他眼睛蓦地瞪大,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人。   ——这个时间点、这个故事背景,未免也太熟悉了些……   ——不会……这么巧吧。 第99章   陆鸣殊心里这样想着,却听顾浔继续说:“结果我们刚到湖边,就看见一个小男孩陷在冰窟窿里,在有气无力地呼救……”   “是你、原来是你……”尽管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可当亲耳听见真相的时候,陆鸣殊还是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极小声地呢喃,“是你……”   他声音太轻了,顾浔听不清楚,只看见他很冷似的打着哆嗦,整个人用力紧绷着,脸上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   “你是不是冷?”顾浔冬天没有开空调的习惯,但陆鸣殊在的时候总要把所有房间的空调都打开,然后只穿一件毛衣或者睡衣地走来走去。“我去开下空调吧。”   “别走!”陆鸣殊急促地拉住他的手,近乎哀求地说,“别走!”   这只手掌冷得像块冰,明明刚才不是这样的。顾浔短暂地错愕了几秒,在起身开空调和留在原地之间选择了后者。   ——陆鸣殊情绪太不稳定了,他不敢随意走开。   “你怎么了?”顾浔眉心轻皱。   “我没事,你说、你继续讲下去,我要听。”陆鸣殊死死扣住他的手掌,用力到指甲几乎要掐进顾浔的皮肉。但顾浔没挣开,继续讲那个故事。   “因为我爸退伍前是消防员,知道一点急救知识,他知道在这么冷的温度下,人在十几分钟内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到那时候,会直接从冰面上掉下去,然后溺水而亡。”   “我们不知道那孩子已经在湖里卡了多久,但如果再耽搁下去,很可能会错过最佳抢救时间。而且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所以……”   所以顾爸爸估算了下小男孩离岸边的距离,迅速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让体重最轻的小顾浔趴在冰上匍匐前进,尽量减轻对冰面的压力,以免扩大冰面的碎裂程度,然后让顾妈妈同样趴在地上,握住小顾浔的两个脚腕,三人用接力的方式靠近小男孩。   顾浔从很小的时候就常常跑去消防大队看他爸和其他叔叔们的消防演练,也会像模像样地让叔叔们教他,因此顾爸爸对他很有信心,在岸边指挥着他如何迅速而安全的把人从冰窟窿里拉出来。   而他果然也没有辜负顾爸爸的期望,成功把人救了出来。   “小弟弟很勇敢,在冰窟窿时他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志,强撑了很久,脱险后才彻底晕了过去。他妈妈这时候也找了物业人员过来救援,没多久救护车也赶到了。”   “我和我妈浑身都湿透了,物业便带我们去换了干净的衣服,小弟弟的爸爸赶过来感谢我们,还给我爸开了数额很大的支票,但我爸没要,趁着对方跟救护人员沟通时带着我和我妈偷偷离开了。”   陆鸣殊瞳孔剧烈地颤动着,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在不停说什么,却什么音节也发不出来。   顾浔顿住声音,辨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捕捉到几个字眼:“你知道……小弟弟……谁。”   他觉得陆鸣殊大概是想问他知不知道被救的那个小男孩是谁。便说:“我不知道他是谁,那时候根本来不及问对方的名字。”   也没必要问。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见。   “那你、为……为什么,要说……这个?”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那个小男孩就是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但顾浔是真的不知道,他语气平静地说:“因为这件事情,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很大的关联。”   同样的故事,在无数个夜里困住陆鸣殊的梦魇,从另一个当事人嘴里说出来,原来是这样的。   陆鸣殊心想,世界真奇妙啊,他惦记了快20年的救命恩人,原来一直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着。   原来就是顾浔。   而他还轻贱过对方,计划着作弄对方,差点就……差一点点就……   但好在一切犹时未晚,他最终还是爱上了对方,还没有来得及犯下那个会令他后悔终生的错误。   顾浔……   居然是顾浔……原来是顾浔……   是顾浔。   陆鸣殊更用力地扣紧眼前人的手掌。   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男朋友。   是爱人。   真好。太好了。再好不过。   “我……其实……”他想说那个小弟弟就是我啊,你救过的人就是我啊……   可他说不出来,也不敢说。他怕顾浔对他失望。   从前怕,现在更怕。   “你真的没事吗?”顾浔问他。他人还在颤抖,手也还是冰,自己身上的温度似乎一点都没能传递到对方身上。“要不我还是去把空调开了吧?”   可陆鸣殊紧抓着他,拼命地摇头,是仍不让他动的意思。   顾浔很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觉得陆鸣殊在害怕,但他不明白对方在怕什么。   “我们是自驾来的A市,本来是预备下午就走的,因为想第二天顺路去邻市拜访另一个伯伯,就没续订房间。”   “所以尽管离开别墅区时已经很晚了,我们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连夜赶路,等到了邻市再休息。”   顾浔神色原本一直挺平静的,说到这里时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下去:   “我很崇拜我爸,觉得他是个英雄,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后和爸爸一样,当个消防员,能够救很多人。所以救了那个小弟弟之后,我特别高兴,在车里拉着我妈和我一起唱歌。”   而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陡然发生的。   当时他们正在省道上,预备过一个转弯,一辆满载的大货车却在那时突然急冲出来,朝他们的车子拦腰撞过来!   小汽车在十来吨重的大货车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直接被撞到了旁边的防护栏上,顾爸爸被撞断的树枝穿胸,当场死亡,顾妈妈伤了颈动脉,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不行了。   只有被顾妈妈牢牢护在怀里的小顾浔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我当时伤得也挺重的,断了几根骨头,锁骨也被树枝穿透了,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顾浔说。   陆鸣殊屏息凝神,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浔左边锁骨的位置。   他太熟悉这具身体了,知道这个地方有一道丑陋的伤疤,他摸过、吻过、咬过,也随口问过伤疤的来历。顾浔当时告诉过他是因为车祸。   可他那时候尚未认清自己的心,还蠢笨的觉得自己是在玩弄这个人,对于这场游戏之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因此根本没有去深究这场车祸。   结果真相原来是这样的。顾浔一家救了他的命,但在一个小时后,车祸却夺走了顾爸爸顾妈妈的生命,只留下了一个重伤的顾浔。   而那颗他记在心头的小红痣,也被永远掩在了那道伤疤之下。   以至于他很多次嫌弃这道疤痕的丑陋,却从未知道这份丑陋背后是何等惨烈的真相。   顾浔失去了庇护他的父母。他也差点错失救了自己的小哥哥。   ……   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剜他的心脏,陆鸣殊费力地开口:“如果你们、没有救那个、孩子……”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想说如果我们没有救那个孩子是不是就可以避过那场意外?”顾浔笑了下,问。 第100章   陆鸣殊很轻地点了下头。他心里太难受了。他一直天真的以为小哥哥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生活在某个城市,以为小哥哥和他一样慢慢的长大,也许已经忘了他,也许还记得。   如果记得,他也许会和同学、朋友、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讲起自己小时候救人的故事,也许偶尔也会想一想被自己救下来的那个小弟弟……   但绝不该是这样的。好人没有好报。   以至于他们对面相逢,他却不敢和“小哥哥”相认。   “其实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特别是躺在床上无法活动的那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精神很不好。”   痛意汹涌地、迅速地涌上陆鸣殊的心头,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困缚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噩梦,同样也是顾浔的。   所不同的是,他在那晚重获新生,顾浔却在转瞬之间失去双亲。   两人的命运都在那一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如果没有救他,顾浔一家或许就可以躲过那场车祸,那么顾浔就会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快乐的长大。   他可以像顾爸爸一样做一个救人于水火的英雄,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成为一名宠物医生,和他喜欢的小动物们待在一起。   但不论如何,他肯定都不需要遭受那么多的痛苦煎熬。不用被经纪公司骗,不用被导演制片人騒扰折辱,不用面对网友的谩骂……   陆鸣殊觉得自己的心被碾成了无数片,很痛、很苦……快死了。   他想,这难道就是报应么?他这些年作孽太多,所以现在得了报应,要他知道这么惨烈的一个真相。   可如果真有报应,那么也该全部冲他来,顾浔是无辜的。   “后来我想明白了,哪怕知道会有后面的车祸,在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他。就像我爸逆着人流冲进火海救人一样。”   “我想他不会后悔,而我……也不后悔。”   悔恨、愧疚、痛苦……陆鸣殊被这些情绪拉扯着,顾浔的一句不后悔又让所有这些情绪成倍增长。   ——你会后悔的。   ——如果你知道你们救的人是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但顾浔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的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他们去世后我就只剩下爷爷一个亲人。我奶奶去世的早,我爸是我爷爷一手拉扯大的,后来儿子工作成家,该他老人家享福了,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事故虽然判了货车司机全责,但他拿不出钱,五年时间零零散散总共赔了15万。但我要吃饭,要读书,这点钱远远不够,爷爷本来都快退休了,为了我又四处打零工挣钱,身体就一天天累跨了……”   “到我大三那年暑假,爷爷彻底病倒了,那段时间我一筹莫展,每天痛恨自己的无能。正好刑姐找到我,愿意签我,又二话不说借了我10万块钱,所以我就和公司签了约。之后的事情……”   说到这里,顾浔顿了下,抬眼看着陆鸣殊,“你应该都调查过了。”   陆鸣殊下意识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骗了顾浔那么多,不想再骗他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很贱,这么轻易就落入你的圈套。”顾浔笑了笑,神色有些痛苦,也有点高兴,甚至看起来是很温柔的。   “但陆鸣殊,你并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在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陆鸣殊太想听见顾浔对他表露爱意了,可陡然听见这句喜欢,还是怔住了:“什么?”   两人的掌心都是汗津津的,顾浔动了下手指,陆鸣殊立刻就像只惊弓的鸟雀一般竖起防备,用力到简直像要把他手指捏碎。   “说喜欢也许并不准确,应该说,刚开始时我对你只是感激,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因为这份感激,我开始关注你的各种消息。只是后来,当关注一个人时间久了,这份感激就慢慢变了质……”   类似的话陆鸣殊也从宋时然嘴里听过,此时他却来不及感慨,而是紧抓着顾浔的手问他:“我救过你?什么时候,我不……”   “你肯定不记得了,你对我的那份调查资料里估计也不会有记录,”顾浔说,“不过没关系,这不重要。”   从刚才开始,顾浔已经说过好几声没关系,可怎么会没关系呢,是这一桩一件的所有事情、是一个又一个的巧合,才促成了他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怎么就没关系呢……   而且明明是顾浔救了他,怎么现在反过来他成了救人的那一个?   陆鸣殊满心疑惑,固执地追寻一个答案。他已经错过一个真相太多年,不想再错过另一个。   “所以是什么时候,阿浔,告诉我,是什么时候……”   顾浔凝视着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陆总,我想抽支烟,你能松一松手吗?”然后他突然问。   陆鸣殊垂下眼睛,盯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露出很明显的迟疑。片刻后,还是放开了手。   “谢谢。”顾浔起身走到客厅,拿了搁在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顺便把烟灰缸也一块捎了过来。   陆鸣殊的视线一刻不离地定在他身上,心里的防备还是重,好像只要顾浔表现出一丁点想要离开的意思,他就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顾浔用打火机把烟点着,连着吸了好几口,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心底的那点烦躁不安这才略微有所缓解。   其实从看见陆鸣殊的那一秒,他的烟瘾就犯了,一直忍着,忍到现在终于还是没忍住。   陆鸣殊还在看着他,小声地问:“也给我一根,可以吗?”   顾浔没说话,把烟盒朝他递了过去。陆鸣殊仓促地接过,把烟咬在嘴里,眼睛朝顾浔这边瞄了一眼、又一眼,看样子大概是想向顾浔“借”火。   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用了打火机。   半支烟过后,陆鸣殊也慢慢冷静下来,等着顾浔继续说。   “陆总,你的资料上是怎么定义我和李跃国之间的事情的?”   “上面说姓李的……”陆鸣殊舍不得把那些肮脏的字眼放顾浔身上,他说不出口。   但顾浔自己能,“说他对我下要,想潜规则我,然后被我一酒瓶敲晕了?”   “还是说我想爬他的床,但价码没谈拢,所以反目成仇了?”   陆鸣殊用力吸了一口烟,默认了。   顾浔点了下头:“嗯。”他的那支烟已经积攒了很长的一段烟灰,他便很轻地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   他手好看,手指修长,也很有力量,在每回亲热时都能叫陆鸣殊痴迷疯狂。   而像现在这样只是简单弹个烟灰的动作,也同样赏心悦目,勾人心弦。   陆鸣殊的心用力紧缩了下,就好像这两根手指掸的不是烟灰,而是弹拨了他的心脏。   “差不多就是这样。” 第101章   那时候他刚入圈不久,有一天下午,他去拍了一款小零食的广告,结束后刑姐来接他。   “顾浔,你还记不记得李跃国,就是《霸道校草爱上我》那部剧那个姓李的副导演,说要让你做他第一部 剧的男主角那个,记得吗?”   “嗯,记得。”   “记得就好,那我其他就不多说了,”刑姐眉飞色舞地说,“李导下午跟我通过电话,他的片子打算开拍了,今晚想请你吃顿饭,聊一聊合作的事情,我现在带你过去!”   当时的顾浔尚不知道这个圈子有多肮脏险恶,也不识人心叵测,一心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接连遇到了好人。   他跟着刑姐去某家高档会所见了李跃国,意外的是导演这边居然只来了对方一个人。   但顾浔也没多想,三个人一起用了顿还算愉快的晚餐,他在刑姐的示意下给李跃国敬了烟酒,李跃国捏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鼓励他。   顾浔不太受得了这种亲密,心里有些难受。可导演的年纪比他大上两轮,也没再做更出格的事,他便单纯地以为这不过是一个长辈对于他这个后辈的教导。   而且李跃国要拍的故事很有意思,顾浔很喜欢。也就忍着心里的那点不适陪对方聊剧本。   酒过三巡后,刑姐接了个电话,“那什么,顾浔啊,我一会儿还有事,得先走了,”她叮嘱顾浔,“你好好陪李导吃饭,之后务必把李导安全送回去,知道吗?”   他们的包厢就在二楼靠近电梯的地方,顾浔跟出去把人送到电梯口:“知道的,您放心。”   等他再回去包厢时,刚刚喝空了的杯子又被倒满了,李跃国笑眯眯地朝他说:“来,小顾啊,再陪我喝几杯,喝完我们干正事。”   顾浔以为的正事当然是谈合同、读剧本,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把那杯酒喝了。“谢谢李导。”   但那杯酒下肚没多久,他就意识到了不对,身体越来越热、脑袋越来越晕,四肢变得绵软无力,浑身的血液却沸腾起来。   而李跃国突然靠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去抓他的手,往自己的那处放:“小顾啊,你跟我吧,我会对你好的,以后我所有的剧,都让你做男主角,跟我吧……”   到了这时候,傻子也猜到李跃国是想干什么了,顾浔当时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更何况是被个年纪能做他爸的老男人騒.扰,简直恨不得把人摁地上揍。   可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拳头挥出去后很容易就被李跃国挡下了,后者却紧紧抱住他,亲他的脸和脖子、强硬.地把他的手摁在自己那个地方。   滚烫、丑陋、令人作呕。   顾浔脸色煞白,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红着眼睛质问李跃国:“你酒里、酒里有什么?”   “当然是能让我们俩都快乐的东西,小顾啊,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把你捧得更高……”   “滚开!”他想给刑姐打电话,想报.警,手机却被李跃国夺走,对方像猫戏耍老鼠一样嘲笑他,“小顾啊,你想找谁?刑春梅吗?还是警.察?”   鼻息间喷洒的酒臭味让顾浔胃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止住的干呕又严重起来。   李跃国摁着他的手指解开屏幕,调出刑姐的联系方式,用一种顾浔极其厌恶的、沙哑缓慢的语调说:   “别怕,你要找她,那我给你打过去,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听话,让我舒服…… ”   电话很快被接通,刑姐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过来,语气显得有些意外:“喂、顾浔啊,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李导呢?”   “小刑啊,是我,李跃国。是这样的,小顾对我有点意见,说要找你,所以……”他单手制住顾浔,明明开了免提模式,却仍旧把手机贴在顾浔耳边,“要不你给劝劝?”   “哟,李导啊……”刑姐谄媚地笑笑,“好好,我一定劝他,李导您别生气,我这就劝他……”   顾浔的心一点点凉下去,他知道今天自己大约是求救无门了,但还是抱着微末的侥幸,: “刑、刑姐,我……我……”   刑姐没让他把话说完,不耐烦道:“顾浔啊,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李导么,我跟你说啊,你别犯蠢,听导演的,以后少不了你好处的……”   之后电话就被李跃国挂断,顾浔闭了闭眼睛,已经不再期待有人会来救他。   “小顾啊,你还不知道自己经纪人是什么样的人吧?我可以告诉你,她手底下的艺人,就没有哪个是不被送过人的。”   “她根本没有把你们当人,你们这些啊,不过是她手底下的物件,今天送这个床上,后天送那个床上。”   “但是你不一样,你运气好,碰上了我,只要你跟着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也不会让别人碰你,你只要、伺候我一个……”   李跃国附在他耳边,每一个字都叫顾浔恶心。   他死死闭着眼睛,忍受着李跃国呼吸间难闻的味道,也忍受着对方的亲吻触碰,李跃国以为他已经认命听话了,更加肆无忌惮。   只有顾浔自己心里知道,他不是放弃反抗了,而是在积聚体力。——药.性.让他使不上力气,只能寻求机会,在李跃国不注意的时候给予一击。   后来机会也终于到了,李跃国因为他的顺从越发的放松警惕,低着头要去扯顾浔的衣服,而顾浔就是趁着这个时机,抓起桌上的一个红酒瓶,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了李跃国的后脑勺上。   李跃国翻了个身倒在地上,两眼翻白,浑身抽搐,大片的血从后脑溢出来,然后歪着头晕了过去。   身上越来越热,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击打李跃国的那一下抽空了顾浔浑身所有的力气,他随着李跃国一并摔在了地上,心跳快得不正常,两手心都是汗。   ——我是不是杀.了人。   这个念头只在顾浔脑海里短暂地闪过一瞬,之后便被更强烈的愿望所替代——他要从这里逃出去,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从此失去自由。   “可我当时身体不受控制、头脑也越来越不清醒,想要顺利从会所离开是很难的。”   顾浔点了第二支烟,他本来视线始终垂着,这时候却霍地抬了起来,直视着陆鸣殊的眼睛。   陆鸣殊心脏剧颤。   很久之后,大约是几十秒,又或者是一两分钟,他声色沉缓地说:“但是我运气好,出了包厢后遇见了一个人。”   “他救了我。” 第102章   “救你的那个人……是我吗?”联想到刚才顾浔说的自己救过他,陆鸣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他还是小声确认,“所以救你的那个人是我吗?”   顾浔沉默着不说话,半晌后他又用力闭了下眼睛,然后说:“是你。”   ——那个救我的人,就是你。   从包厢到电梯口只是一小段路程,顾浔却走了很久很久,他衣衫不整、形容狼狈,手机被李跃摔碎了打不出电话,他只能咬着牙、凭着最后那点理智,艰难地逃离那个地方。   “哟,这儿好像逃出了个宝贝。”而就在他终于快到电梯口的时候,旁边某间包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怀里搂着个娃娃脸的小男生,语气轻.佻地看着他。   小男生虚握着拳头在男人胸前轻轻地捶打了几下,嗓音甜腻地嗔怪道:“讨厌啦秦少,有我一个宝贝还不够么……”   “够是够了,但宝贝不嫌多嘛!”被称为秦少的男人松开怀里的男生,饶有兴致地走向顾浔。   顾浔此时面色朝.红,白色的衬衫已经被汗水彻底浸湿,粘粘乎乎地贴在身上。   他五官明明是偏锋利的,这时候却无端地引人生出渴念,只想叫人更狠地欺负他、弄脏他,想看他这张倔强隐忍的脸上露出渴求和恐惧。   那人.舔.了.舔.唇,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看着面前的人一步步逼近,顾浔紧咬着腮帮子,却再也挪不动一步。电梯就在他百米开外,危险却离他越来越近。   他已经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高级会所里鱼龙混杂,他运气太差,才出狼窝,就又落进了虎口。   但他不可能认命,甚至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秦少,你已经有宝贝了,倒不如把这个让给我吧。”另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   顾浔这时候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男人的声音落进他耳朵里,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很不真切。   他费劲地睁开眼,这才发现之前的那个男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说话的应该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长头发的年轻男人,戴着细框金丝眼镜,要笑不笑地倚在门边。   刚才还对顾浔志在必得的男人瞬时改换了脸色,朝着长发男人殷勤地说:   “那是当然,既然陆少喜欢,人当然就是您的,就是路边的小野猫容易挠人,陆少可要当心……”   再之后那些人说了什么顾浔已经完全不知道了,他很快因为药性.发作而晕了过去。   最后的画面是长发男人走过来蹲在他脚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   “没关系,喜欢挠人的小野猫才最有趣。”   ……   “后来呢?”虽然顾浔讲得那样详细,几乎把他们当时的每一句话都还原出来,但陆鸣殊对此却仍旧全无印象。   他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件事,更不记得自己从秦峰手里抢过什么“小野猫”。   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医院里,住的还是单人豪华病房,心里吓了一跳。”说到这里顾浔笑了笑,大约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傻。   他甚至还在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确保身上没有奇怪的感觉、也没有奇怪的痕迹,才慢慢开始回忆昏迷前经历的那一切。   但这些他是不可能跟陆鸣殊说的。   “之后有护士过来,说是陆少爷把我送来的医院,还说陆少已经缴纳了住院费,让我不必担心,好好在这里修养。”   顾浔看着陆鸣殊的眼睛。他今天没有戴眼镜,那双足够好看的眼睛少了镜片的遮挡,看起来更深邃迷人,细细长长,眼尾微微上翘。   像狐狸的眼睛。   在他求助无门、陷入绝望的时刻,就是这双眼睛撞进了他的视线,朝他笑着,把他从绝境中救了出来。   “我那时才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那样说其实是为了救我。所以我向护士打听你的联系方式,想当面谢谢你,也想把住院的钱还给你。但是护士说……”   那个护士听了顾浔的话之后笑着说:“你还是个学生吧?不用操心这些事情,陆少临走前嘱咐过我们,不让我们提他的事情,所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顾浔不死心:“那怎么行呢,我肯定得把钱还给他。”   护士听完之后笑得更开心了:“同学,真没关系,陆少他啊,不差这点钱,而且我们这里是私人医院,绝对不会泄露客户信息的,你啊,就好好休息吧……或许以后你会知道他是谁的。”   护士说的没错,那之后没多久,那个长头发戴细框眼镜的年轻男人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顾浔也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他叫陆鸣殊。是陆氏集团的大少爷。   那人的名字常常挂在wb热搜榜上,今天是和某个明星亲密的出入酒店,明天是和公子哥酒吧买醉约会网红,后天身边的小明星又换了一张新的面孔……   每一张照片上的陆鸣殊都恣意潇洒,他不惧媒体报道,每次面对狗仔都大大方方的任他们拍,甚至有张回眸冲狗仔眨眼飞吻的照片一度在网上爆红。   而每一个热搜下面,都是硝烟弥漫、腥风血雨。   恨他的人说他风流无度,爱他的人痴迷于他那张脸和那头标志性的长发。   当然还有他的钱。   他有肆意挥霍的资本,不惧流言的活得畅快。   他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顾浔每次都默默地关注着这些消息,起初只是看着,慢慢却变得不满足起来。   他想要知道更多,不管是有关陆鸣殊的、还是那些陪在陆鸣殊身边的莺莺燕燕,他都想了解得更多。   他甚至做过很多次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条走廊里,陆鸣殊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然后蹲在他跟前,狐狸似的眼睛注视着他,眼尾微挑,用那把惑人的嗓子勾他的心魂:“要跟我走吗,小野猫……”   接着画面蓦地转换,他和陆鸣殊进了包厢里面,被压在下面的人变成了陆鸣殊,他像李跃国一样钳制着陆鸣殊的双手,在他耳边喘息:“你才是……小野猫。”   那些梦旖旎缱绻,他根本不敢让陆鸣殊知道,他早就自不量力地觊觎过这枚高悬的月亮千百回,想摘下来、想拥有、想打上自己的印记。   在陆鸣殊“想靠近又不敢”的那段时间,他又何尝不是抱着同样的心思。   只不过陆鸣殊是假的,是演的。   而他早已泥足深陷、抽不了身。   ……   “我知道你不记得这些。”顾浔将思绪断在这里。   回忆冗长艰辛,陆鸣殊是其间唯一的一抹光亮。   也许当晚救他,对陆鸣殊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是高兴之余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是怜悯、是一时兴起,可这对顾浔来说却是救命的大事。   如果没有遇到陆鸣殊,顾浔很难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他虽然从那个包厢里逃走了,但是路上呢?   可能早就被那个和陆鸣殊一起的男人,或者别的什么人,给带走了。更何况他中了药,必然神智不清、丑态百出……   到时候等待他的,只会是绝境。   ……   顾浔缓缓吁了一口气,又点了支烟。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本来也没打算告诉陆鸣殊。他爱陆鸣殊,爱了很多年。   这个人曾是他绝望中的一线光明,是天上月、是意中人。   后来陆鸣殊对他说“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我只要你、只有你”的时候,顾浔欣喜若狂,他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月亮,拥有了月亮。   但月亮其实始终高悬,是美丽的、也是没有温度的,月亮永远不可能爱上任何人。   是他痴心妄想,又情难自禁。   是他活该。 第103章   “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这些。”顾浔到底还是站起来,走到旁边开了客厅的立式空调,陆鸣殊想追,没能站起来,跌回到椅背上。   等顾浔再坐回去时,他像拥有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将他手掌牢牢地抓在手里。瞳孔颤得厉害,竟隐隐有些涣散。   “为什么不说?”   顾浔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可能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根本不记得自己随手救下的一个人,我说了又能怎样……”   “后来……是觉得没必要,你已经属于我,我还会爱你更久,更多个七年。而且爱一个的时候大概都是爱面子的吧。”   他又笑起来,“我不太想让你知道自己以前有多狼狈,我想让自己在你心里是好一些的样子,想保留体面……”   “但就在刚才,”他看着陆鸣殊,“我忽然觉得,还是告诉你吧,起码让你知道,其实我……没有你和你朋友们想象的那么下贱,也不是因为我好哄,只不过因为那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心甘情愿扎进那个精心编造的谎言当中。   变成了那个你轻轻一勾手指,就摇尾乞怜的笑话。   “陆鸣殊。”顾浔忽然叫他的名字,“我的故事说完了,你想不想说点什么?”   接连的真相砸得陆鸣殊晕头转向,彻底把他砸懵了,他这会儿还陷在巨大的震惊中缓不过神:“我……没有,我不知道。”   “那就还是我来说吧。”顾浔说。他把陆鸣殊垂在眼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在那双他曾魂牵梦萦的狐狸眼上亲了亲。   “陆鸣殊,我爱你,擅自爱了你很多年,但现在,我不想爱了,所以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   “你可以依旧是那个风流多情的大少爷,没有人会束缚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事,喜欢你想喜欢的人。”   “但是陆鸣殊,我们就到这里吧。”   放在心上很多年的人,没那么容易放弃,他必须承认,自己还是会因为陆鸣殊的亲吻撩拨而心动,可他也、不想再陪这个人做游戏了。   “阿浔、阿浔……”陆鸣殊用力地握紧他的手,涣散的眼瞳终于聚焦,一点点落在顾浔身上。   “别这样,我不知道,我……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爱你啊,我也爱你啊,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客厅的空调并没能让陆鸣殊感到暖和,他仿佛重新掉进了八岁那年那令人绝望的冰窟窿里,寒意入骨,冻得他连牙齿都在打颤。   而顾浔是唯一的那抹光亮,只有靠近这个人,他才能感觉到一点点的温暖。   “阿浔,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又残忍地不要我……”   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亲口说出真相、又推他远离更残忍,这一刻,陆鸣殊的心口仿佛有千万把锥子在凿着。   他有多心疼顾浔,就有多恨自己,一颗心被凿得四分五裂,疼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阿浔,你相信我一次,求你再相信我一次,我真的爱你啊……”   心口中压抑太狠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他整个人抱住顾浔,去亲、去吻,咸湿的泪水混在这一个个吻里,连亲吻都变得苦涩和令人绝望。   顾浔掰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再相信你了。”   “陆鸣殊。”   “你走吧。”   “别再来了。”   那天陆鸣殊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从顾浔那里离开的,他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当年那场车祸,还有顾浔在包厢孤立无援、被李跃国肆意羞辱的场景。   他不敢想当年的顾浔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一想就心如刀绞,恨不能把所有欺负过对方的人全都杀了。   可如果这样,最该杀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是他满口谎言,是他不加珍视,是他毁了顾浔所有的爱和希望。   是他最该死。   陆鸣殊痛不欲生,什么都不想做,哪里都不想去,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瓶接一瓶的喝酒,醉醉醒醒。   如果说之前他还意气风发地觉得能把顾浔给追回来,这时候他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气。   他害那人至此,伤那人至此,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对方,再向对方说爱?   他迟钝地、痛苦地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要失去顾浔了……   宋时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脸颓丧、浑身酒气的陆鸣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陆鸣殊,人都吓了一跳——   “鸣殊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客厅里到处都是酒罐子、酒瓶子,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宋时然脚都不知道往哪里踩。而陆鸣殊垂眸靠在沙发上,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像是根本没听见。   直到他又问:“鸣殊哥,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他才慢吞吞抬眸,“时然啊,你怎么来了?”   声音干涩沉闷,沙哑得不像话。宋时然更加担心,“一直没等到你,电话也打不通,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两个人之前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饭,但陆鸣殊已经完全把这件事忘了,听时然提起,才想起来。   “抱歉啊,时然。”   “没关系,但鸣殊哥,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宋时然担心道。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陆鸣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起来,“对啊,我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时然,你说我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陆鸣殊把手里的空酒瓶丢到一边,“因为是我活该,我做了错事,我应得的。时然,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报应……”   宋时然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鸣殊哥,你冷静点,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要不然我给徐楚河打电话,让他过来……”   “别!”陆鸣殊抓住他的胳膊,“别叫他,时然,你陪我喝个酒吧。”   “好。”宋时然从善如流地应声,“不过鸣殊哥,我等你等得肚子都饿了,想吃东西,要不我先去弄点吃的,我们边吃边喝?”   陆鸣殊:“嗯。”   “想吃什么?”   “面。”陆鸣殊脱口而出,“番茄鸡蛋面。”   这段时间双方都发生了很多事,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聊天,宋时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陆鸣殊颠三倒四把在心里闷了好几天的苦楚统统倒了出来。   “……时然,你说我是不是很混蛋,是不是活该?”   宋时然沉默片刻,接着笑了笑:“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不爱听,但是鸣殊哥,其实我挺高兴的。”   陆鸣殊递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   “不瞒你说,我以前有偷偷担心过,怕你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什么人。可能你自己觉得不在意,但我想,如果一辈子不能爱上什么人,那一定会很寂寞吧。”   如果是以前听见这样的话,陆鸣殊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很容易就被这番话触动,莫名其妙酸了鼻子。   被从冰窟窿里救起之后,陆鸣殊就再没有哭过,哪怕顾浔要跟他分手,他心里难过得快疯了,也强忍着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但这会儿,心里却酸酸涩涩的,看眼前的面碗都觉得模糊。   ——是啊,如果这一生都不能喜欢上一个人,那该多寂寞。   ——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明明有过这样一个人,却被自己亲手推开了。   陆鸣殊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被什么大力地挤压,被挤成泥、移了位,痛得他快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第104章   “而且鸣殊哥,你比我幸运得多,起码你爱的人,也爱你,如果你真的认清了自己的心,那还有机会把人追回来。”宋时然苦笑,“不像我……”   他没再往下说,陆鸣殊却懂。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本来就是跟徐楚河一样的人渣,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清楚,有什么资格劝说别人?   “好了,不说了,吃面吧,一会儿坨了。”   陆鸣殊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其实没什么胃口,怕宋时然担心,才勉强往嘴里塞了两口面。   空落落的胃突然被填入食物,比空着时还要难受,竟轻微地疼起来。   凭良心讲,时然的手艺很不错,但还是不一样,同样的食材,换一个人做出来,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他更习惯顾浔做出来的味道。   喝了几口面汤,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也越来越疼,连时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鸣殊哥,你在冒冷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胃……”陆鸣殊咬牙,“胃疼……”   “顾医生,这边坐——“午休时,顾浔出来接咖啡,被在休息区吃小点心的几个护士逮住,强行拉来聊天。   “……说起来陆总最近在忙什么呢,好几天不见人影,怪不习惯的。”一个小护士突然说。   “是啊是啊,平时进进出出总能看见陆总坐在沙发上,这几天没见着人,总觉得像少了点什么似的,看沙发都觉得怪怪的。”另一个护士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顾浔刚坐下来,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选的这张沙发就是那人平时常坐的位置,一时继续坐着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屁股底下跟硌着块石头似的难受。   “怎么了顾医生,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旁边的护士关切道。   顾浔当然不可能说实话,他小幅度地挪了挪腿,说:“没事,可能最近没休息好。”   “肯定是因为之前热搜的事情吧?我真是没见过那样的人,为了赚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自己把狗折磨死了还反过来给我们医院泼脏水,什么人啊这是。”   “是啊是啊,还好有陆总,不然这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认定了帮忙的人是陆鸣殊。哪怕陆鸣殊人不在,这个名字也频繁地出现在他耳边,像解不开的茧,缠缚着他。   顾浔感觉有些喘息困难,解了胸前两粒纽扣。   “你们怎么知道是陆总,院长说的?”   小护士:“这还用院长说啊,猜都能猜到的,除了陆总还有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而且就我们院长那个抠门精,才不舍得花钱做公关呢,肯定躺平了任网友骂了。”   顾浔:“……”   别说,这还真是盛泽轩能干出来的事。   有那公关的钱,他大概更愿意多多加几缸油去见心上人。   “陆总人真好,居然肯为我们出头,那天他那样跟寸头男说话,我可真是吓坏了,生怕那男的揍陆总。”   人好?   顾浔抿了口咖啡,面庞结了冰般冷淡着。   是啊,不止是护士们,在所有情人眼里,陆鸣殊都是个非常不错的、很好的金主。温柔多金、体贴大方。   唯独对他、满怀恶意。   小胡轻推她一下,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陆总这哪是为了我们啊,分明是为了顾医生……”   那护士马上接收到信号,拖着语调长长地“哦——”了一声。   其余护士跟着:“哦——”   几个人轮流拿顾浔打趣,眼神时不时瞥过来,话题总也离不开陆鸣殊。   顾浔心里又酸又闷、坐不下去,起身道:“你们慢聊,我回办公室了。”   身后护士们笑个不停,有人故意抬高嗓门说:“顾医生这是害羞了吧……”   “肯定是啊,我都看见顾医生脸红了……”   “……”顾浔有口难言,回到办公室坐下,下意识抬了下眼。   他的办公桌对着休息区,以往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陆鸣殊笑意盈盈地也正望着他,这会儿那张沙发却没被人霸占着,显得空落落的。   护士说得对,习惯真是可怕,习惯了那人每天的出现,一旦看不见了,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要分神往休息区看一眼、再看一眼。   但其实他和陆鸣殊在一起不过几个月而已。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分明做好了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人有所交集的准备,怎么现在却忍受不了了呢。   顾浔喝了口咖啡,摁开手机看微信消息。陆鸣殊人不出现,消息也没有。   自从那天把所有都摊开来讲清楚之后,这个人就再没有出现过,像是彻底消失了。   看起来是真放弃了。   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顾浔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   胸口总是闷闷的、怅然若失。   大概想要忘记一个深爱多年的人,总是需要时间。   “……真不需要我留下?”   “不用,你走吧。”陆鸣殊靠坐在床头,搭在被子上的手背上还有输液的留置针,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明显。   宋时然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到病房门口:“那我真走了?”   “走吧。”陆鸣殊说,“记得把小土狗带走。”   他住的是单人病房,宋时然一走,整个房间就剩下他一个人,四周很安静,只有旁边各种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头顶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在床头落下一片单薄的阴影。陆鸣殊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背,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能狼狈成这样。   ——因为失恋,他居然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来医院的路上差点把胃吐个底朝天,实在吐不出东西,就吐了口血丝出来。一检查,急性肠胃炎,再严重点可能就要胃穿孔。   疼得陆鸣殊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如果要死,他当时矫情地想,那在死之前,他还得再见顾浔一面。要不然死都死不甘心。   最后当然是没死成,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时候,陆鸣殊忽然就想明白了,他爱顾浔从来只是因为那个人值得被爱,跟顾浔是不是小哥哥没有关系。   只是很幸运,他的恋人恰好就是他惦记多年的恩人。   但他的顾医生就很倒霉,遇到了他这样一个王叭蛋。这个王叭蛋只愧疚了几天、逃避了几天,就又不打算放过他了。   陆鸣殊心想,既然命运让他们如此纠缠,那他就不可能放顾浔走,他就是个王叭蛋,就是自私。   愧疚有个屁用,既然是他错了,既然他爱顾浔,那他就要和顾浔过一辈子,用一生的爱意来补偿。   大概一个小时后,宋时然给他发了张照片。   宋时然:“已经接到小狗了,明天它的新主人就会过来接它,别担心。”   陆鸣殊道了谢,正要放下手机,时然的新消息又来了:“鸣殊哥,我可以问你一过问题吗?”   陆鸣殊:“你问。”   宋时然:“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放学路上,有一次等红绿灯,也在路边看见过一条狗,冻得瑟瑟发抖,当时我想下车把小狗捡回家,但你跟徐楚河都不愿意,嫌它身上不干净。”   宋时然:“其实也不止那一次,鸣殊哥,路上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你从来不会去管它们的死活,所以这次是因为顾浔吗?”   陆鸣殊给他回了一个句号。宋时然发过来一张笑脸。   话题就到这里结束,陆鸣殊感觉有点累,正要退出微信,目光瞥到置顶的那个头像。   两个人最后的聊天时间停留在十天前,还是陆鸣殊解释为什么要买账号那些话。   所有这些,一字一句,放到此刻,都仿佛一个个巴掌,响亮地甩在陆鸣殊脸上。   顾浔说不敢再信他,陆鸣殊想,如果他是对方,大概也不会信了。   他说了那么多谎,顾浔都信了,可当他真的剖开一颗心的时候,那人却不信了。   这可不就是报应。   他给自己手背拍了张照片。   【顾医生,我病了,医生说再严重点可能会死,你能……】   删掉。   【好疼啊顾医生,医生说我差一点……】   删掉。   【阿浔,我有点想你,很多点,你能来……】   删——操——发出去了……   陆鸣殊心里咯噔一下,紧急撤回。   才几秒,应该没看见吧。   看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就是想顾浔了。   “操。”   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懂到底想怎么样,没发出去的时候很想告诉对方,发了又怕人真的知道,纠结得心都拧巴了。   算了。   陆鸣殊把手机丢回床头柜上,关了灯,躺进被子里。   只是躺了没一会儿,又蹭地爬起来,急急忙忙给宋时然打了电话。 第105章   “怎么了鸣殊哥,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需不需要我过来?”时然语气紧张。   “我没事,”陆鸣殊说,“不过确实有个忙需要你帮。”   宋时然:“你说。”   “我客厅的沙发上、也可能是地板上或者旁边的衣架上,我记不清了,反正有件深灰色的大衣,你明天能不能帮我拿过来?”   宋时然明显松了一口气:“好,不过明天我……有点事,可能得晚上才能过来。”   “没关系,谢谢。”正要挂电话时,他忽然又想起很重要的事,“还有,那个程医生的联系方式,待会儿发我手机上。”   宋时然有个定期会见面的心理医生,当初还是陆鸣殊发现他情绪不对劲,帮他找的。   那时候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天还会需要找心理医生,并没有留存对方的联系方式。   但顾浔经历过那样惨烈的车祸,很显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走出来。陆鸣殊没有穿越回过去的能力,阻止不了那场变故的发生,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能够做点什么。   起码能让顾浔心里好受些,不要再日日夜夜困在那些痛苦的回忆里。   那是他小哥哥、他的恋人,他想让对方过得好一点。   “程医生?”可宋时然并不知道陆鸣殊的想法,紧张道,“鸣殊哥,你——”   “别担心,我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事情想向他咨询一下。”   第二天晚上快七点半,宋时然才带着陆鸣殊的大衣,跟一些水果到的医院。脸色看着比在生病的陆鸣殊还要憔悴。   心情也郁郁的,很勉强才提起精神同陆鸣殊说话。   不用猜也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陆鸣殊没留他,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宋时然就走了,离开前他站在病房门口,回眸朝陆鸣殊笑笑:   “哥,好不容易才遇到那么一个人,别放弃,但如果实在太痛苦,就算了吧。”   陆鸣殊当时自认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已经大彻大悟,死都要缠着顾浔,所以并没有听出他情绪有什么不对。   只说:“嗯,我知道,倒是你,别喜欢徐老畜生了,等哥给你找个比老畜牲好一万倍的!”   宋时然又笑了笑,说:“好。”   等病房门被关上,陆鸣殊把大衣抓过来,直奔两个口袋——他当时把珠子捡起来后跟小鱼护士要了个塑封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本来是想拿去店里重新串起来的,但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连家都没怎么回,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昨晚才突然想起来。   “1、2、3……33、34、35……106、107。”陆鸣殊一颗颗数着,“怎么会是107?”   他把别人不要的东西随手丢给顾浔,顾浔如珍如宝地珍惜着,以至于当知道真相的时候,眼底的厌恶和失望浓烈得像密不透风的雾,叫陆鸣殊再寻不见从前的半点温柔。   下楼时,陆鸣殊随手把那条价值连城的翡翠手串给了在楼道口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然后重新定制了一条。   两条都是翡翠珠串,不仔细看的话分辨不出差异,唯一的区别就是新的手串少了两片羽毛挂坠。   以至于他那天想要把手串送给顾浔的时候,后者也没认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手串就被情绪激动的男人给拽断了。   可只要顾浔肯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就会发现不一样。   ——这108颗翡翠珠子里,有一颗的内侧,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很土。早八百年前就已经不流行刻字这一套了,连设计师都劝他放弃这个想法,陆鸣殊却固执己见,非要把两人的名字留在上面。   还让设计师想办法,确保顾浔戴着手串的时候,那颗珠子能正好贴在他动脉的位置。   ——动脉连着心脏,是跟心跳声同步的。陆鸣殊喜欢这样的感觉。   谈恋爱会变煞笔,陆鸣殊觉得自己就是煞笔了。但他煞笔得心甘情愿、理直气壮。   可是现在,珠子怎么只剩下了107颗……   陆鸣殊仔细数了三遍,还是缺了一颗。他把珠子捏在手里,一颗颗检查,发现缺的竟然恰好是刻着名字的那一颗。   那么多珠子,偏偏就是那一颗。   陆鸣殊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眼神呆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过很久才听见呜呜咽咽都声音。   极小声、极压抑。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是他自己在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爬满了他的脸。   但那样的痛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陆鸣殊把眼泪一擦,翻出手机里小鱼护士的电话——   “喂,小鱼,是我,陆鸣殊……”   今晚本来是朱医生值班,但他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就和顾浔换了班。   下午小鱼她们叫了炸鸡,吃剩下很多鸡骨头,顾浔打包带了回来,预备给两只小狗吃。   可在它们常活动的草丛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踪迹。   ——两只小狗已经消失三四天了,之前不知道谁喂的狗粮也还在原地,一直没动过,到今天早上才被保洁阿姨清理掉。   顾浔把装着骨头的袋子收起来,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到家后习惯性掏手机充电,一摸口袋,手机不在。   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临下班前他在休息区倒水,收到条消息,正打算看的时候来了个急诊,他应该就是那时候把手机随手放在了茶水柜上。   现代人离不开手机,明天还得靠闹钟叫他起床。   而且……他有点在意那条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下楼时又往草丛里看了几眼,依旧没看见小狗。   顾浔忧心忡忡地返回医院,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医院这时候本该空无一人,可当他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细微的说话声。   听声音,像是从他办公室传出来的。   顾浔心里一紧,做了最坏的打算。   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正考虑是要报警,还是先下楼找个什么武器,就听里面的人叫了声“陆总”。   “陆总,您这样找不是办法,要不明天我跟小胡她们帮您找,人多力量大嘛。”   紧接着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用,别让他知道。”   顾浔:“……”   这两个贼,居然是陆鸣殊和小鱼。   顾浔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不过这下子他倒更加的进退两难。   ——陆鸣殊口中的那个“他”,很有可能说的就是他。   只是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理智告诉顾浔此刻应该转身就走,脚边却不听使唤,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透过半开的办公室门,他看见小鱼站在铁皮柜前面,而陆鸣殊则趴在地上,费力地在柜子底下捞着什么。   身上披着深灰色的大衣,底下穿的却是一条蓝白条纹的薄裤。   那是医院的病号服。   陆鸣殊生病了?   顾浔眉头轻皱,不知不觉走得更近。而就是这时,他不小心踢在了门板上——   “谁?”很轻的一声动静,里面的人却警惕心十足,当即扭过头,紧接着怔道,“阿、阿浔?”   “顾医生……”小鱼面露尴尬。   “阿浔,你怎么、怎么来了……”陆鸣殊结结巴巴。   这时候他还在地上趴着,顾浔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话该我问你,陆总,你这么晚在我的办公室做什么?”   “我……”陆鸣殊像是才注意到自己姿态狼狈,有些费劲地撑着胳膊起来,盘腿坐在地板上,朝顾浔伸出胳膊,“我不小心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在这里,想找回来。”   顾浔没动,他那条胳膊便一直抻着,手背上的滞留针明晃晃地落在顾浔眼里。   几天没见,这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也憔悴了,倒真像是生了场大病。   “那阿浔呢,”或许是知道自己等不来回应,那条胳膊很快又有了动作——他主动抓住顾浔的大衣一角,仰头笑得很好看,“阿浔为什么过来?难道是我们心有灵犀?”   顾浔把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冷着脸退回到门边,朝小鱼说:“记得锁好门。”   医院所有人都知道顾医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小鱼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样的表情,已经快吓懵了:“好、好的,顾医生。”   “阿浔——”陆鸣殊追了两步,“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感冒,时然大惊小怪,非要送我到医院,你别担心。”   顾浔微微一顿,半偏过脸,对上陆鸣殊的视线,讥诮地弯了弯唇:“那是当然,陆总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陆鸣殊眼底的那丝光芒消散,里面空空如也。   他颓然地垂下肩膀,整个人显得嶙峋瘦弱。“噢。”   顾浔拧过脸,走了。   等他完手机再次经过办公室门口时,发现陆鸣殊又趴回到地上,在找他丢失了的那样“重要东西”。   “陆总,地方凉,您又在生病,反正顾医生现在已经知道了,要不您还是先起来吧,明天再来找,白天好找。”   “不用,今晚麻烦了,门我来锁,你先走吧……”   身后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顾浔解锁手机,发现那条微信消息居然就是陆鸣殊发过来的,但已经撤回了。   他站在门口,最后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中。 第106章   午休时间,小鱼护士照例在二楼的休息区泡了一碗燕麦,又拿出早上准备好的水果沙拉,吃她的减脂餐。   【抱歉啊陆总,上午我偷偷帮您找过了,但还是没找到,您确定东西是掉在顾医生办公室吗?】   昨晚小鱼已经洗完澡,准备边敷面膜边刷剧,就接到陆鸣殊的电话,请她回医院给自己开门,说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想过去找。   电话里陆鸣殊声音很低,听起来很憔悴,小鱼心想那东西对男人而言一定很重要,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两个人找了很久,只差没把办公室翻个底朝天,但顾医生办公室干干净净,别说翡翠珠子,连个笔帽、虫子都没看见。   陆鸣殊最后在地板上坐了很久,眼圈通红。   小鱼当时头脑一热,大着胆子问了句:“陆总,您跟我们顾医生,是不是吵架了?”   问完她就觉得后悔,垂着眸都不敢看男人。   没想到陆鸣殊却真的承认了:“我做错了事,惹他伤心了。顾医生啊,就是太倒霉,遇见了我这样的王叭蛋。”   如果当年没有遇见他,顾浔或许就不会失去父母,会快快乐乐的长大。   如果现在没有遇见他,就不会被他这样的王叭蛋骗,就不会伤心。   “您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医生的事情吧?”小鱼语气迟疑,“虽然这话我说过不合适,但是顾医生最近状态真的挺差的,你们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还是赶快说开吧。”   陆鸣殊抬眸看了她一眼。小鱼立马怂了:“陆陆陆、陆总您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   “我没生气。”陆鸣殊说,“确实是我的问题,你能不能再跟我说说顾医生的事情,他这几天怎么样?”   男人状态差,这点不用小鱼说,陆鸣殊自己也看见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就跟个变太一样,一面心疼,一面又窃喜。   ——至少证明那人还没有彻底将他放下。   “顾医生今天去休息去热饭,忘记把保温盒的盖子打开,一起放进去加热了,微波炉差点炸了。”   “还有昨天,他出来接水,水倒满了没发现,都淋到手上了,烫红一大片,还好及时擦了烫伤膏……”   小鱼也坐到地板上,事无巨细地将顾浔最近的异常表现讲给陆鸣殊听。   “……差不多就是这样,顾医生就跟丢了魂一样,时常在发呆,有时候我叫他他都听不见。”   只有在面对病宠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变回原来那个顾医生。   小鱼有时候觉得,那人之所以还能坐在医院里,全靠一身专业素养在强撑着。   陆鸣殊的头发原本是扎着的,因为爬上爬下找东西的缘故,散开来不少,将他眉眼间的神情遮挡住。   但小鱼还是能看出来,提到顾医生名字的时候,面前这个男人的眼里分明满怀爱意。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陆总,您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巧言令色的人忽然间词穷,胃里又开始一阵阵的难受。他撑了下肚子,惨白着脸说,“总之就是很混蛋,但是小鱼,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他,我不会、不会再那样对他……”   小鱼心软,受不了小情侣分道扬镳,最后很没有原则的成了陆鸣殊在医院的眼线。   不仅帮陆鸣殊找东西,还时不时汇报一下顾医生的动态。   【我知道了,辛苦了。】   陆鸣殊回得很快,还给她发了个红包。   小鱼当然没收,她退出微信,点开草莓台,边看综艺边吃东西。   没多久,小胡护士捧着她的酸辣汤走了过来,小鱼闻着那酸酸辣辣的味,再看自己没什么味道的燕麦片,顿时觉得人生无望,同事绝情。   “……要么你下去,要么我下去?”她语气哀怨。   小胡护士嘿嘿笑了两声,走过去和小鱼贴贴,“是亲姐妹就要一起吃东西一起看小哥哥,来,让我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鲜的瓜吃……”   小鱼连酸辣粉都吃不上,不是很想吃什么瓜。   “我天!我的老天鹅!快快快,快看手机!我天!”几分钟后,小胡激动得语无伦次,拼命拍小鱼的胳膊,“快——”   “怎么了这是,不会又是……”不会又是顾医生上热搜了吧。   小鱼有个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说,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点开wb——   【顾浔 李跃国】   【李跃国 潜规则】   【李跃国 穆姓男明星】   【穆梓州】   ……   果然不出所料。顾医生最近变成了热搜体质,隔三差五在热搜榜上挂着。   “但是这个李跃国是谁,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和顾医生的名字挂在一起啊。   小鱼顶着满脑袋的疑问,点开热搜第一。   “原来是这个王八蛋!”   这个李跃国,不就是污蔑顾医生的那个王八蛋副导演吗!   小鱼义愤填膺,麦片都顾不得吃,先把几条热门wb看了一遍,才知道是姓李的煞笔玩意儿被人爆了黑料。   有个姓穆的演员在wb上放了一段录音,录音中李跃国利用自己副导演的身份,威胁穆姓演员陪自己睡觉,否则就把他那个角色换掉。   穆姓演员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很多年,演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同意了。   可谁知李跃国居然偷偷录了视频,还反复利用那些视频逼穆姓演员陪自己和其他投资方。   穆姓演员忍受了一年,情绪一度崩溃,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到了现在终于彻底承受不住了,决定站出来揭露李跃国的真面目。   “……我为自己的鬼迷心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知道这有多痛苦,所以我想站出来,替自己、以及所有遭受过李跃国威胁跟诋毁的其他人讨要一个公道。”   这条wb很快冲上热搜,跟着上热搜的还有顾浔的名字。   李跃国睡过多少明星网友们不知道,但他跟顾浔的那点龃龉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现如今穆姓小明星这么一提,大家自然而然把那个遭受李跃国诋毁的“其他人”往顾浔头上想。   这件事热度越来越高,几乎占据了热搜榜上一半的话题,之后穆姓明星又接连放出几段新的录音,把李跃国彻底捶死。   原本各为其主的各种营销号这回口风一致,纷纷站在穆姓演员这边,顺便帮顾浔洗了波白。   “好家伙,这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小鱼呸了一口,“姓李的杂碎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   小胡护士情绪已经稳定得多,冷静分析:“你真以为这是老天爷在帮我们顾医生?”   小鱼:“不然呢?”   “我看未必,相比老天爷,我更觉得是那位干的。”小胡护士往顾医生办公室的方向瞄了一眼,神神秘秘地说。   “你是说……”小鱼很快反应过来,“陆总?”   小胡嗦了一口粉:“不然你真觉得靠那个穆姓演员,能有那么大的热度?”   “而且你没发现吗,每个营销号,明面上是在顶穆姓演员,实际上哪个不是在暗指顾医生当年也是被那个杂碎威胁的……”   小鱼找了几个营销号一看,还真是这样。   “你再想想之前那个来医院闹事的宠物博主,两者手法是不是很像?都是雷神之锤,一下就把人锤死,根本不给反击的余地。”   “这么雷厉风行的手段,想来想去,只有陆总了。而且我合理怀疑,这个姓穆的明星,也是陆总找出来的。”   小鱼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犹豫了一会儿,把几个热门话题转发给了顾浔。   ——陆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顾浔这时候刚吃完饭,正准备去洗饭盒,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叮咚,他怕有什么急事,便腾出一只手去掏手机。   手机是掏到了,还摸到了别的东西——一颗碧绿色的翡翠珠子。   “……”他上一次穿这件衣服,正巧是陆鸣殊过来医院的那天,这颗珠子应该就是在当时的拉扯中蹦落进了他口袋里。   之后他一直没穿过这衣服,也就一直没发现。   “……”这可真是。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珠子,指腹之下的翡翠竟有些细微的凹凸不平。垂眸一看,好好一颗圆润光泽的珠子,居然被人在上面刻了字。   硬生生把有价无市的上好翡翠,变成了两元店的塑料珠。   论糟蹋东西,可真是没人比得过陆鸣殊。   人也好,东西也好,全凭对方心情。   高兴的时候甜言蜜语说不尽,讨厌的时候想方设法的捉弄算计。但现在深情款款的样子又算什么呢,游戏还没玩够吗?   “顾医生,您站门口干嘛呢。”有护士路过。   顾浔把珠子塞回口袋,“没。”   下午医院还算清闲,临下班前小鱼护士把今天的所有单子整理完毕,一天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那我先走了,顾医生拜拜!”   “嗯。”顾浔朝她点点头,“等等——”又在她快到门口时把人叫住。   “怎么了顾医生,还有事?”   顾浔抿着唇,脸色变来变去,看着十分严肃。   小鱼护士满腹疑惑:“顾医生?”   “你把这个……”顾浔朝她递出掌心,“给陆总,就说是你捡到的。”   “这不是……”陆总昨晚找了半天的翡翠珠子嘛!   “好、好的。”   “等等——”小鱼护士刚要走,顾浔再次把人叫住,“先给我。”   小鱼不明所以:“嗯?”   “珠子先给我一下。”   “哦哦。”小鱼虽然满头问号,还是乖乖把东西交了出去。   然后就见顾医生从抽屉里拿了个信封出来,把珠子放进去,接着把口子封住,又用胶带把整个信封缠了十七八圈。   小鱼:“…………”倒南风团队也不必如此。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小鱼脸上的尴尬,顾浔抬眸道:“别误会,我只是……”   “我懂!我懂!”小鱼护士非常善解人意,“翡翠珠子贵重,是得好好保管,丢了我赔不起呀。”   “……”顾浔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闭嘴。   “不过陆总还在生病,等他出院我再给他打电话吧。”   顾浔眉心轻蹙:“……”   小鱼加了一句:“不是感冒,好像是急性肠胃炎,挺严重的,差点胃穿孔。”   顾浔薄唇紧抿:“…………”   小鱼再接再厉:“昨晚是偷偷跑出来的。”她晃晃手里的信封,“为了找这个。对了顾医生,我发您的微信您看了吗……”   顾浔头疼得厉害,撑着额角,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出去吧。” 第107章   陆鸣殊在医院待了一周,出院当天是宋时然来接的人。   时然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陆鸣殊让他给拿大衣过来那晚。   人看着比之前更憔悴。想也知道必然还是因为徐老畜牲。   陆鸣殊本来就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一窍不通,现在多了个顾浔,更是自己都一团糟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索性时然不说,他就没主动问。   “……那我就先走了,你多注意休息,别再喝酒了。”宋时然一会儿还有事,把陆鸣殊送到家之后着急走。   陆鸣殊没留他:“嗯,我知道了,路上当心。”   宋时然走后,陆鸣殊一个人在沙发上窝了会儿。很多天没见顾浔,也很久没同对方联系,心底的想念跟火山喷发一样汹涌激烈。   他很想给对方打个电话,但拨了两次,始终没人接听。也不知道是故意不接,还是在忙。   陆鸣殊心里失落极了。到底是大病了一场,精神不济,很快他居然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八岁那年的冬天,陷在那个寒冷的冰窟窿里哭嚎求助。北风烈烈呼啸,夜色暗得像是永远也不可能再会有太阳升起。   陆鸣殊绝望又无助,到后面被魇住了,张着嘴奋力呼喊,却发不出一个音,没有人能听见,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顾浔……顾浔……”他在心里不住地喊这个名字,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不过是凭着本能。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岸上终于出现了个年轻男人。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左边的锁骨上长着一颗小红痣。   “顾浔……”而陆鸣殊发现自己居然能发出声音了,他朝男人挥着僵麻的胳膊,急切地大喊,“顾浔……阿浔,救救我,阿浔……”   男人原本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听见这声呼喊,蓦地抬起眼皮,视线准确无比地定在陆鸣殊身上。   他眼眸沉黑,浓重得像此时的夜色,笼着无边的黑雾。眉眼间的神色冷如寒霜。   一步、两步、三步……他朝冰面上走来,慢慢向陆鸣殊靠近。   陆鸣殊伸出胳膊:“阿浔……”刚开始时他的胳膊还很短,手掌肉乎乎的,一眨眼后倏地就长大了,清脆的童音变成了他很熟悉的声音,“阿浔……”   顾浔这时候与他只差了一步之遥,同样朝他伸出手来,两人的手便交握在一起。   陆鸣殊自己的手很凉,可顾浔的更凉,他心里有点慌,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人的体温偏高,手掌总是温温热热的,摸上去很舒服。   但冰面突然开裂,像蛛网一般层层蔓延,远处的冰面一块块坍塌陷落,陆鸣殊太害怕了,他紧扣着顾浔的手掌,急促地喘息——   “阿浔!湖面要裂开了,快拉我上去,求你拉我上去!阿浔,救救我……”   顾浔始终不说话,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鸣殊,眼见着冰面的碎裂速度越来越快,他忽然就笑了,然后用力推了陆鸣殊一把,残忍地开口:   “陆鸣殊,你这个骗子,你去死!”   “阿浔——”   陆鸣殊瞬间沉入湖底,水草缠绕着他的脚踝,湖水呛进他的鼻腔耳朵,他明明睁不开眼,却又好像清晰地看见顾浔站在岸边冷笑。   嘴里是最恶毒的诅咒——   “陆鸣殊,你这个骗子,你去死。”   “陆鸣殊,我恨你,你还我爸妈的命来。”   “陆鸣殊,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陆鸣殊想开口说话,想再叫顾浔的名字,可是嘴巴只要一张,就有源源不断的冰水灌进他嘴里,呛得他说不出话。   他挣脱不开水草的缠缚,也出不了声,岸上的人声却越来越多,穆慈心、陆鸣荣、陆振赫……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岸边,所有人的五官都变得扭曲可怖,他们指着陆鸣殊骂他、诅咒他,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只有顾浔还是那么好看。只是他不知怎么浑身上下都是血,米白色毛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左边的锁骨上有个很大的血窟窿,血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他垂着眼,目光逼视着水中即将要窒息的陆鸣殊,动了动唇。周围太嘈杂了,陆鸣殊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读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陆鸣殊,我们分手吧。”   不……   不要。   不分手……   陆鸣殊的意识越发昏沉,人声逐渐远去,顾浔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他被水草捂住耳鼻,又捂住眼睛,慢慢地拖入冰冷黑暗的湖底……   呜——呜——呜——   持续不断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陆鸣殊的梦魇,他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不分手,不可能——”   骤然睁眼的那一刻,熟悉的客厅顶灯撞进眼底,陆鸣殊急喘着粗气环顾了一下四周,才认出他这是在哪里。   原来……是梦啊。   真好……是梦。   “喂,干嘛呢在,出来玩啊?”是徐老畜生。陆鸣殊摁了摁眉心,烦躁地回了句,“不去,没心情。”   徐楚河应该是在酒吧,电话那头音浪滔天,还有各种小妖精嘤嘤嗯嗯的声音,陆鸣殊听着,心里更烦:“没事我就挂了。”   “欸别啊,你怎么回事啊有气无力的,该不会还在为那个男的伤心吧?”徐楚河问。   徐楚河并不知道他住院的事,陆鸣殊也没打算说,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别老那个男的、那个小明星、小演员这样叫,人家有名字。”   “哟!”徐楚河噗嗤一下笑出声,“看不出来啊兄弟,你特么这是要变身成情圣了啊,怎么着,说他一句就心疼成这样啊?”   “再说啦,这称呼不是挺正常,人家以前本来就是明星嘛,我叫一声怎么了?”   陆鸣殊懒得搭理他:“我挂了。”   “别啊,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徐楚河嘴上道着歉,笑声却更不加掩饰。   他故意打趣陆鸣殊:“我特么真是好奇,这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啊,能叫咱们陆少这么心心念念肝肠寸断,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这电话一时半会是挂不掉了,陆鸣殊坐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客厅的飘窗上,靠着墙,慢吞吞地喝着。   喜欢顾浔什么?其实陆鸣殊自己也很难说清楚,喜欢一个人好像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唯一确定的是,那人就是值得他喜欢。   他想起平淡日子里两人一起围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样子。   想起顾浔在大雨中为他送来一枝开得正艳的月季花。   想起两人抵足而眠,顾浔在清晨的阳光中将他吻醒,两人拥抱着、抵在彼此的颈侧笑。   想起他应酬归来,顾浔为他熬的那碗醒酒汤。   ……   许许多多,每一样都让他留恋、欣喜、心动。   他爱上的那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   “你倒有时间嘲笑我,看来和时然是有结果了?”   陆鸣殊精准一击,直接戳中徐楚河命门,噎得后者好半天不说话。   然后才哀叹了一声,郁郁地说:“没有,他把我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死活不见我。”   紧接着又问:“我根本没想过、没想过会这样,你说时然他喜欢我什么啊?”   “不知道。”陆鸣殊说,“大概他眼瞎吧。”   徐楚河:“……”   他一时无言以对,然后蓦地想起打这个电话的另外一个目的。“咱也别互相伤害了,我给你提个醒,你之前不是溜了秦峰吗?”   说的是之前和秦峰合作商场的事。后来两边的人也确实坐在一起谈了几次,不过陆鸣殊压根没想过真跟秦二这狗东西合作,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陆鸣殊点了支烟,轻笑一声:“怎么叫我溜他,谈不拢就不合作,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合作是相互选择的事,签合同前一秒还有变卦呢,到我这里就不成了?再说了,我最后不还是选了他们秦家么?”   “对对对,和秦家,和他哥,明知道他们两兄弟不对付,你还转头和秦杉签合同,你这不是存心打秦峰的脸么?”徐楚河阴阳怪气。   “不过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男朋友才故意这么做的吧?”徐楚河说。   陆鸣殊理所当然道:“那又怎么样,欺负我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操。你这完全属于迁怒吧?”   陆鸣殊:“……”   “但我可提醒你,秦峰这人上不了台面,肚子里阴损招不少,他这次可是在他那个爹面前夸下海口的,现在你摆了他一道,他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我听说他昨晚和你那个弟弟一块儿去喝酒了,估摸着这是要狼狈为奸对付你们这两个哥哥。”   “我没有弟弟。”陆鸣殊语气冷下去。   徐楚河真是怕了他了:“成成成,不是弟弟,是废物,是废物行了吧?反正你自己当心。”接着笑道,“不过想想还挺逗,幸好我爸我妈只生了我这一个。”   “滚吧。”这回陆鸣殊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第108章   陆鸣殊住在三十楼,透过飘窗往下看,可以看见远处的地标建筑,以及大半片江,江水翻涌不定,奔腾湍急,看着很壮观,仿佛人都变得渺小脆弱。   他从前是很怕这种江河湖海的,轻易不靠近海边湖边,自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看江景。   飘窗很大的一面,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视线望出去的时候总会让陆鸣殊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从窗户坠落下去,然后被无尽的江水吞没。   所以客厅的窗帘常年拉着,陆鸣殊很少会走到窗边来。   但今天好像没那么怕了,大概是找到了小哥哥,更神奇的是,当年的小哥哥兜兜转转成了他的心上人。   ——他就算掉下去,也一定会有双手把他给拽上来,就像当年一样。   命运何其神奇,他和顾浔,他们相互救过对方,兜兜转转之后,竟是对面不相识。   他不记得帮过顾浔,顾浔也不知道自己救过的小男孩就是他。   其实事后他很认真地回忆过七年前在会所救人的事,但记忆太久远了,按时间算的话他当时应该才大一大二,良心未泯随手做了件“好事”也极有可能,压根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   但这不妨碍陆鸣殊对于这件事的庆幸,他庆幸当时的自己随手做的这件好事,正因为这样,多年后的现在,命运回赠给他一个那么好的顾医生。   所以他们的命运其实早就从19年前就已经被连在了一起。注定不分开。 不可能分开。   顾浔只能是他的。   一支烟差不多抽完的时候,脚边的电话又响了。   以为还是徐楚河,就没接,但那家伙契而不舍,连着拨过来三个,陆鸣殊把烟蒂碾在窗台上,看也不看地接起电话,语气不耐烦:   “又怎么了,不出去、不喝酒,没见过时然。”   电话那头的人挺长时间不出声,陆鸣殊心生疑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这一看呼吸都骤然停了——   不是徐楚河,而是顾浔。   “阿、阿阿阿阿浔。”他是真的想都不敢想顾浔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嗯,是我。”   眼前是夜幕下翻腾的江水,耳边是心上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陆鸣殊头抵在玻璃上,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   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仿佛将他这个人也劈裂成了两半,一半坠入江底,一半飘在云端。   “怎么……”他想问顾浔怎么了,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   话已经滚在舌尖上,又顿住了。这么问的话好像不希望男人打电话来一样。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   “阿浔。”他换了个姿势,改为后背靠着窗玻璃,“你很想你。”   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二十来年根植于内心的恐惧没那么容易消除,陆鸣殊的心颤抖得厉害,手心后背全是汗,他有一种自己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感觉。   可顾浔就在电话那头,他就又很享受这种恐惧的感觉。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他快要死的时候,顾浔朝他伸出了手,跟他说:“别怕,我救你上来。”   然后他就真的获救了。顾浔永远会救他。   “李跃国的事,是你做的吗?”   吧嗒。   顾浔听见一声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是陆鸣殊略带失望的声音:“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顾浔:“……”   陆鸣殊:“他那是自作孽,没有我早晚也会翻车。”   如果是刚毕业那个时候,顾浔大概会相信陆鸣殊的这番安慰,但现在他已经见识过那么多的人心险恶,欺骗跟利用,哪里还会那么天真的以为会有什么天理公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   “除了谢谢你就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吗?你有没有想我?”   顾浔没吭声,算是默认了这句没话说。   陆鸣殊更加失望,他笑了笑,“可是我很想你,以前的所有是我错了,所以——”   “陆鸣殊,别再说这些。”顾浔却残忍地打断他。   “……”陆鸣殊怕他挂电话,果然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四周都很安静,只有透过电流落进耳朵里的、彼此的呼吸声。   “陆鸣殊。”很久后,顾浔忽然叫他的名字。陆鸣殊像个被点到名字的小学生,高声应了句,“在!”   顾浔:“……”   顾浔:“……小鱼捡到了你的东西,打你电话没人接,你有时间的话,过来拿。”   “噢。”陆鸣殊连着抽了好几口烟,接着又是一下打火机的吧嗒声,他的声音拢着夜色传递过来,轻轻渺渺的,像一个梦,“你见过那个东西吗?”   顾浔起身走到窗边,看对面楼里亮起的一盏盏灯光,远处街道上,人来车往、灯火璀璨,玻璃窗上却映出他冷寒的一张脸。   双眉深锁,瞳孔颤动着。   “没有。”他说,“我没有见过。”   陆鸣殊像是又笑了下,“嗯。”接着道,“我可能要外出几天,处理一点工作,等我回来之后就过去找你。”   顾浔知道这时候他应该阻止陆鸣殊,或者干脆挂电话,他明明警告过这个人,别再来,别再见面,到此为止。   可胳膊却顿在那里,喉咙也黏住了。那天晚上穿着病号服、脸色煞白的陆鸣殊的脸倏地在他眼前浮现。   他才发现他似乎还是会对这个人不忍心。   怎么可能轻易忍心呢,他偷偷的、小心翼翼地爱了这个人那么多年。   但也仅限于此,他不会再相信这个人的任何花言巧语,也绝不会再傻乎乎地、像狗一样对着陆鸣殊摇尾乞怜。   “阿浔,之前的所有、是我错了,我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爱上你,所以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追你一次,好吗?”   刚才断掉的话题又被他拾起来。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默认了,等我回来,宝贝儿。”   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生怕顾浔出声反对似的。   顾浔:“……”   顾浔把手机放在窗台上,也点了一支烟。   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的脸,看不清神色,他整个人站如松柏纹丝不动,很久之后,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拧过身,将手机丢回床上。   陆鸣殊这次外出是到B市参加一个商业活动,为期两天,等活动结束,他第一时间就返回A市。   好几天没见顾医生了,想得发疯,一刻都没办法等待。   候机的时间,他坐在机场候机厅的星爸爸里喝咖啡。手机不时有消息跳出来,助理的、部门负责人的、徐楚河的、其他朋友的……还有各种群消息、新闻推送,就是没有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陆鸣殊听着觉得烦,正要将手机静音,徐楚河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陆鸣殊:“有事?”   “时然呢?”徐楚河一上来就情绪激动,“时然在哪?”   陆鸣殊真想问他一句“你没事吧?”   他人不在A市好多天,哪里知道宋时然在哪?再说就是在A市,他既不是时然的爹更不是时然肚子里的蛔虫,人有手有脚,爱去哪儿去哪,也用不着跟他报备吧?   他上哪儿知道去。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徐楚河显然不信,嗓门提得更高,“那你在哪?你俩是不是又躲起来故意玩我呢?!”   “这回真不知道,我人在B市,没和时然联系过。”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航班信息,陆鸣殊所要乘坐的航班即将检票登机,电话那头的徐楚河也听到了播报音,警惕道:“你在机场?”   “嗯,三个半小时后回来,你要来接机吗,给你这个机会。”他这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有闲心开玩笑。   ——时然三天两头玩失踪,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也不知道徐老畜生每次都在瞎激动什么。   “接个屁!宋时然不见了!不仅人不见了,狗也不见了!连宋叔叔张阿姨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徐楚河暴躁地吼道。   狗也不见了?   陆鸣殊起身的动作顿住:“你们又怎么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你们真不在一块?”徐楚河还是不信他,“真没骗我?陆圆圆我可告诉你,这回你要是再骗我,咱俩就绝交!”   “真不知道。”见他是真急,陆鸣殊语气也认真起来,“真不知道。但你也别急,没准就是他不想见你,等我打电话问——”   徐楚河:“打个屁!他手机关机了!”   陆鸣殊:“……”   陆鸣殊头疼。“说吧,这回又怎么了?”   “操!又个屁又,老子这段时间就没见过人!”徐楚河简直跟吃了火药一样,炸个没完。   “嗯?”   “就是他跟老子表白之后,人就他妈的再也没有出现过!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还把我拉黑,老子连个影子都他妈没见过!”   陆鸣殊:“……”   这都半个多月了。时然这回是真把老畜牲给丢进垃圾桶了? 第109章 (副cp)   “之前他来找过我,脸色看着不怎么好,我以为是你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操,那也得他给老子这个机会。”徐楚河快气疯了,“所以是什么时候?”   陆鸣殊:“大概一周前。”   徐楚河:“他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什么……”陆鸣殊仔细回忆了一番,他那时候自己满腹心事,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但是……那天在医院,时然在临走前对他说——   “……鸣殊哥,好不容易才遇到那么一个人,别放弃,但如果实在太痛苦,就算了吧。”   “操。”徐楚河听完、沉默很久,就在陆鸣殊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沉声道,“今天中午,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今天徐楚河跟平时一样,去楼下餐厅吃了午饭,回到办公室后开始给宋时然发消息。   之前的号被对方拉黑之后,他换了新号打过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时然,是我,你别拉黑,你再拉黑我就再换号码,除非你也换号。不过我总能查到的,到时候我一天给你打一百个电话……”   宋时然大约被他的无赖行径气到了,好半天不说话,但真的没再将他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得到默许之后,徐楚河每天都会给对方发几条消息,别的不多说,就问对方什么时候肯见他。   消息自然是石沉大海的,可徐楚河还是每天发,就不信时然能一直不理他。   今天中午也一样。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秘书就敲门进来,给他送了个同城快递。用文件封装的,挺厚的一个、也挺重,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徐楚河不记得最近有需要寄送的合同,拆文件封的时候下意识往寄件栏那一列看了眼,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宋”字。   时然?   徐楚河认识的宋姓朋友不少,光是合作方就有好几个,但他第一反应就是宋时然。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撕开文件封之后,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徐楚河很熟悉,是他自己。   准确来说,是睡着的他自己。   看背景应该是在时然家里,他躺在沙发上,脸很红,眉间皱着,似乎是因为醉酒睡着了。   但他以前经常跑去找时然喝酒,也经常喝多了在对方家里留宿,所以压根想不起来这张照片是拍在什么时候,更不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   而文件封里这样的照片还不少,大多拍的都是他睡着的样子,也有光影晦暗的酒吧里的偷拍照,脸都看不清,模模糊糊才辨得出人。   除此之外,还有学校里打篮球、跑步的……足有数十张。   很多张明显能看出曾经被反复拿出来看过,相纸边缘都被捏得发皱发白了。徐楚河很难想象拍摄这些照片的人曾在多少个夜里拿着他的照片偷偷想着。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震惊、心疼、懊恼、不知所措……种种情绪兜头笼罩下来,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里面,然后无声地收紧,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   “草。”很久之后,他才从那股情绪中走出来,低骂一声,小心地将照片放在桌上,又去看文件封里的其他东西。   里面还有一张房产证,和一个移动硬盘。   房产证上写的是宋时然的名字,那套房子是时然二十岁生日时,徐楚河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自那之后他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了这套房子里。   后来……后来他管不住自己,在这套房子里约会了一个女明星,被时然当场撞破,自那天之后,时然好像就再没有回国那里。   徐楚河起初以为他是嫌脏,大手一挥给她重新买了一套,但时然没要,自己买了一套。   现在干脆把房产证都给还回来了?   徐楚河一脸郁闷,转而又去研究那个优盘。   优盘里面是更多的照片,还是他的,徐楚河一张张看下去,越往后,脸色越差。1T的移动硬盘,存了两千多张他的照片,而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时然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拍下的这些照片……   花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将所有的照片看完,翻到最后一张时,是宋时然拍的一张便利贴,上面只有一句话:“徐楚河,我走了,我不爱你了。”   直到这时候,徐楚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然的意图。——照片也好,房产证也罢,时然这是要将所有的东西物归原主,然后同他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命里早就分不开,怎么可能因为还了这些东西就轻易断了?   徐楚河不可能答应,他疯了似的给宋时然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号已经被注销成了空号。   徐楚河又追去他家里,但宋时然自然没在家,徐楚河在密码锁上试了两个人的生日,都不对。   他在门口蹲了大半天,甚至找了开锁的人,准备强行开门。在等师傅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两人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太久远了,他其实记不清具体的日期,半蒙半猜,还真把门锁打开了。   屋里自然是空无一人,餐桌上却同样留着有一张便利贴,宋时然大约猜到他会过来,在便利贴上留了一句——   “不用找我,留在这里的东西,随便怎么处理了吧。”   虽然如此,徐楚河还是不信时然走了,他还是觉得对方只是在故意躲着他,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只要他到处找一找,让时然知道自己在担心他、在找他,就会愿意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他又找去了公司、找去了宋家,但让他失望的是,谁都不知道时然去了哪里。   ——宋家情况比陆家还要复杂,根本没人关心宋时然的死活。   徐楚河不甘心,连着找了好几天,可是哪里都没有时然,哪里都找不到时然。   他这才彻底慌了,迟钝地意识到,时然是真的走了。   又急又慌之下,他忽然想到了同样不见人影的陆鸣殊。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陆鸣殊身上。   可陆鸣殊也说不知道时然在哪。   “那他能去哪?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啊,丢下一句喜欢我,又丢下一句不喜欢我,然后就走了,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我,这算什么?”   徐楚河情绪逐渐失控。“我特么的就不信找不着,就算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人给揪出来!”   登机口排起了长龙,陆鸣殊拉着行李箱等在最后,有人过来他就退后一位,让对方先走。“我劝你最好不要。”他打断徐楚河说。   “为什么?”徐楚河纳闷道。   “你喜欢他吗?想清楚以后要怎么相处吗?是答应他、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他像从前那样相处?”   “如果没想好,那这次把他找回来又怎么样,只要他还爱你,就还会走第二次第三次。徐楚河,别对他这么残忍。”   “如果你不能给他想要的回应,就放过他,让他自己选择吧。”   徐楚河哑然片刻。他被陆鸣殊问住了。   “圆圆,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说这些的。”   陆鸣殊轻声笑笑:“也许吧。” 第110章   爱萌宠物医院前台,值班的小护士从送花的小姐姐手里接过一把娇艳的红色小花,凑在鼻尖嗅闻了下:“今天是什么花呀,好像没见过。”   送花小姐姐笑得很甜:“千日红,花语是不灭的爱。”   早有好几个护士围在附近八卦,送花小姐姐话音刚落,几个人就表情夸张地发出各种怪声:“哇哦……”“嘶……”“啧……”   这段时间,每天上午和下午两个差不多的时间,都会有花店的小姐姐过来送花。   昨天是白棉花和紫色洋桔梗,前天是金钩吻和红玫瑰,大前天是黑玫瑰和香薄荷……   一捧花、加一张便笺。送给顾医生,落款大大方方地写着陆鸣殊的名字。   爱意隐晦地藏在各种花语里,便笺却直白坦荡地诉说思念。   陆总很会说情话,比如今天这张,就用金笔在墨黑的卡纸上写着:“说一千遍爱你也只怕不够。”   字遒劲有力,漂亮得就像陆总这个人。   小护士一边把花送上去,一边酸得牙疼。   “顾医生。”营业时间,门开着,小护士叩了几下门,直接走了进去。   顾浔从一堆病案本中抬起头,目光倏地瞥到她手里的花,薄唇抿起来。   “顾医生,这是今天的花跟卡片。”小护士放下花就走了,剩下顾浔对着新送来的花发愣。   他身后的柜子上其实已经铺了一层花,粉的白的红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   但因为没有好好养护,许多已经蔫巴了。只有昨天送来的棉花雪白漂亮。   顾浔随手将千日红放到那堆花一起,一朵棉花不小心掉下来,落在地上。   雪白的棉絮沾上一点尘灰。其实不太明显,但于顾浔而言,却是相当刺眼。   他把花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可棉絮这种东西,一旦脏了,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干净的。   那抹尘土一直在。   时机很巧,陆鸣殊偏在这个时候发来消息。   “【图片】【图片】好无聊的活动,早知道就不来了。”   “阿浔,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陆鸣殊之前是喜欢给顾浔发语音的,尾音总是故意往下压,还拖的很长,像是那些字音被散漫地抵在舌尖上,又轻轻巧巧地从唇间漫出来。   慵懒又缠绵。   但自从两人分手之后,他就将语音变成了文字。   ——语音顾浔或许没耐心一条条听完,文字却只要一打开就一目了然。   除非顾浔将他拉黑、删除。   这个人,总是有用不完的小心机,偏偏次次将顾浔算计得明明白白。   棉花枝还捏在手里,面前是大片的鲜花,顾浔忽然感到很累。   他从前总想要陆鸣殊的爱。最初是一点点,他想只要陆鸣殊愿意喜欢他一点点就好。   那样的一个人,愿意施舍他一点微薄的爱意,他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而陆鸣殊的情话总是很多、很满,他被那些甜言蜜语砸昏了头脑,晕晕然地沉浸在虚假的爱意里,开始变得贪心。   一点不够,他开始想要很多很多点,想要陆鸣殊很多很爱的爱。   他想把那枚高高在上的月亮拥抱进怀里,打上独属于自己的标记。   毕竟人总是容易贪婪的。   然后就被现实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狼狈至极。   有些痴心妄想一次就足够,他是蠢,但不能蠢到再相信这个人第二次。   漂亮的花往往都带着剧毒,陆鸣殊的甜言蜜语也是。   咔嚓。   他对着染上尘灰的白棉花拍了张照,给陆鸣殊传了过去。   叮咚——   消息跳出来的时候陆鸣殊刚挂断跟徐楚河的电话,机场里人来人往,那么多的声音,陆鸣殊却觉得这些人和声音都同自己无关。   他的牵绊在千里之外,他正迫不及待地奔向对方。   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他很想他。   而顾浔的消息一来,他忽然就感觉自己落了地,静了心。   他还是想他,还是迫不及待要见他,可胸腔里那团躁郁的浊气却倏地消散了。   他向来是给点甜头就能顺竿子往上爬的性格,顾浔只发了那么一张照片,他就急切地给对方拨了个电话:“阿浔。”   这一回,电话那头的人接的很快,却没吭声,只有清浅的呼吸声顺着电流落进陆鸣殊耳朵里。   那声音很轻,在嘈杂的机场里、吵闹的咖啡店里,本应该是听不清的,但陆鸣殊却轻易就能将那道细微的声音捕捉。   陆鸣殊为此暗自欢喜,心想,这大约就是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收到花了?最喜欢这枝白棉花?”陆鸣殊说,“我也喜欢,白棉花的花语是珍惜眼前人,所以顾医生,能不能允许我珍惜你。”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新的航班信息,陆鸣殊要坐的航班已经开始检票登机。   他就在播报声中屏息等着。心里其实是抱着一点点期待的,他以为顾浔传给他照片,是因为喜欢。   是终于愿意理一理他了。   可顾浔却说:“不能。”一开口就将陆鸣殊那点可怜的期盼碾得粉碎,叫他的心重重地沉到谷底。   “陆鸣殊,你看见棉花上那点灰没有,那是刚才这朵白棉花掉在地上沾到的灰。”   “我擦过它,但是没有用,它已经脏了,所以不可能恢复如初。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或者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说信任更准确,我没有办法再相信你,陆鸣殊。”   “你在我这里,就跟这朵白棉花一样,无论你怎么做,怎么说,我都会觉得你在骗我。所以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一定会有办法的!”陆鸣殊紧跟着说,“是不是只要这朵棉花干净了,你就会原谅我?”   顾浔将手里的棉花轻轻放回花堆里,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但是不——”   “会有办法的。”陆鸣殊信誓旦旦,然后自顾自道,“我就当你答应了。”   小胡护士抢下碟子里最后一块毛肚,余光瞥见没怎么动筷子的顾医生,忍痛把涮熟了的毛肚让给了对方:   “顾医生,吃火锅就不要看手机了嘛,否则就是对火锅的不尊重!”   顾浔:“谢谢。”   “是在看陆总的消息啊?要不叫他一块过来吃?”   今晚爱萌宠物医院聚餐,请客的是唯一没有到场的盛院长,大伙儿摩拳擦掌,扬言要将院长吃穷。   “那肯定是陆总啊,咱顾医生以前可不怎么看手机的,最近天天盯着,不是陆总还能有谁?”   “话说陆总到底去哪儿了,这都多久没露面了,看把咱顾医生惦记的,火锅都不香了。”   几个护士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再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把顾浔都看无奈了。“没有的事。”   “好嘛好嘛,没有就没有,反正我们懂得都懂。”小胡护士说,“是不是小鱼?”   平时就属她俩磕cp磕的最起劲,但小鱼护士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两人在闹矛盾的人,不敢当着正主的面瞎起哄,讪讪地笑笑:“呵、呵呵……”   一直埋头苦吃的朱医生却这时候抬起头,不明就里地问:“懂什么?”   坐在旁边的前台小护士给他夹了块糖油粑粑,捂着嘴偷笑:“没什么,您吃吧。”   “噢。”他表情显得无辜又茫然,顾浔也忍不住笑。   “哎呀顾医生,别再看手机了,毛肚黄喉鸭肠会吃完,但陆总永远不会跑,你俩要聊就等回去再聊好吧,能不能对我们火锅有点起码的尊重?”   “就是,欺负我们单身狗是不是?”   “什么叫我们单身狗啊,难道顾医生不是?”正在吸溜宽粉的朱医生再次抬头,眼神茫然地望着顾浔,“顾医生,你谈恋爱了?”   顾浔:“……”   众人:“……”   顾浔以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笑道:“别听她们瞎说,我单身。”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说朱医生,每天送来的花都快把我们顾医生的办公室给淹没了,您还不知道啊?”   朱医生:“啊?谁送的啊……”   真是没有见过比朱医生再不开窍的直男了,难怪相亲总失败。   小护士笑得不行,不愿意再同他聊了,转而说道:“说起来下午的花怎么没送来,是不是花店忘了?”   顾浔执筷的手顿了顿。——或许上午的那番话终于起了作用。 第111章   “对了,之前不是有消息说清清会出演郭导的新戏吗,但下午刷wb,怎么听说是被溜了?”一个护士突然说。   话题总是转的很快,这话一出来,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落到爱豆身上。   小鱼本来正啃鸭掌啃得很欢,闻言苦着脸,说:“别提了,我也看到了。清清最近也不知道挡了谁的路,好几个有意向的代言都泡汤了。”   “还有草莓台那个选秀,原本想请他当导师的,结果居然也换人了,最恶心的是草莓台那边还不承认!”   “对!我看就是临时把我们清清换掉的!清清太可怜了,是哪位太子觉得我们清清动了他的蛋糕吧,这很明显就是故意针对……”   几个小护士越说越激动,其他人根本插不上嘴,索性都停下来听她们八卦。   朱医生终于把他的宽粉吸完了,好奇地问:“清清又是谁?”   “是费尔清吧,我看小鱼姐的手机屏幕就是他,每天对着自己手机清清长清清短的。”新来的小护士偷笑说。   顾浔对圈子里的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却在听到费尔清的名字时心里一紧。   那晚在酒吧包厢的回忆又刹那间涌进他脑海里,那些戏谑、嘲讽、嗤笑、轻贱……像一枚枚刀片、刮在他身上。   和陆鸣殊在一起的时候,他想,哪怕那个人有一天会厌烦他、不要他,他也会因为两人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而感到庆幸。   那就像是他偷来的宝藏,拥有一天都觉得是自己赚到。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却无法遏制的感到愤怒跟痛恨,甚至想,哪怕那个人从未走到他面前,也好过现在这个样子。   “欸顾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中午没吃东西,现在吃辣的胃里不舒服?”   顾浔压下心头的情绪,轻声道:“没有。谁的丸子,可以吃了。”   “我的我的!谁都别跟我抢!”   “不是吧,这好像是我放的!”   吃完火锅,一伙人吆喝着去唱歌,顾浔没跟着过去,独自回家。   火锅店就在宠物医院附近,经过路口的咖啡馆,照旧看见了卖花的孙婆婆,。   这个时间点比顾浔平时值完班回家要早一些,孙婆婆的花摊前围着不少年轻姑娘,热闹地挑选着。还有人在拿手机拍照。   小半年里,头一次看见孙婆婆生意这么好,顾浔有点好奇,刚要和老人家打招呼,就见人群里忽地探出一只手,将一把非洲菊递给其中一个姑娘:“10块,谢谢惠顾。”   那只手和那把慵懒惑人的嗓音都是顾浔很熟悉的,他曾很多次捏着对方那寸凸起的腕骨,给予对方和自己极致的快乐,听对方低沉微哑的吟哦和哭泣。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顾医生下班啦!”最先发现顾浔的人是孙婆婆,老人家笑呵呵地将藏在身后的一朵白月季拿出来,“来,今天的花。”   “谢谢婆婆。”   “哇,这朵好好看,老人家你偏心,怎么还藏着一朵呢!”一个姑娘佯装不高兴,视线却不停在顾浔身上打转。   她们几个是刚才从咖啡店出来的,一眼就看见了老婆婆旁边坐着的长发帅哥,借着买花的名义,在花摊前磨蹭了能有十多分钟,就是想和帅哥搭个话。   帅哥人美心善,热情周到,无论她们说什么都端着笑,实则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她们暗示了那么久,帅哥愣是装傻充愣,半个字都没有回应。   几个人满心失望,本来都预备走了,结果今晚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帅哥买一送一,一个不够,又冒出来另一个。步子直接顿在原地,挪不开腿了。   “哟,那可不一样。”孙婆婆笑得更开心,偏爱也不加掩饰,“顾医生每天都来的,我答应了要给他留花的。”   一个姑娘说:“顾医生?小哥哥还是医生啊,我去医院怎么就没碰到过这么好看的医生?顾医生在哪家医院工作,是哪个科室的啊,以后我能找你看病吗?”   “那不能,顾医生已经有家属了,你们这么漂亮的姑娘找他看病,家属会吃醋的。”顾医生还没答话,长发帅哥就笑盈盈地开口了。   另一个姑娘趁机问:“那您呢?”   “我啊……”长发帅哥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也有家属了。”   姑娘们面露失望:“啊,怎么这样啊……”“果然好看的小哥哥都有主了……”“帅哥应该属于全世界,怎么能这么早就结婚。”   陆鸣殊:“那不行,我家属太优秀了,不抓紧时间的话我怕被抢走,所以哪怕不择手段,我也得先把他娶回家。”   姑娘们又是一阵哄闹,而那人就在人群中笑着,像只慵懒漂亮的名贵猫。那么轻易就能叫所有人对他心动。   顾浔垂眸盯着手里的花,有心不去看面前的人,却无法忽略对方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其实是想走的,可脚步却像是被用502胶水粘在了地上,拔都拔不起来。   11月的最后一天,气温已经跌至个位数,夜里更是凉,只有定在身上的视线是滚烫热烈的,灼得人心口发烫。   ——狠话说了再多,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帅哥已经很要命,会说情话还深情的帅哥更要命,我一点都不酸。”姑娘说。   “如果他也这样想就好了,可惜……”陆鸣殊笑了笑,眼底幽深。   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流露出些许脆弱难过,却又转瞬即逝,像平静的湖面上荡起的轻微涟漪,很难被人察觉到。   可顾浔发现了,他不知不觉间抬起了头,眼神在陆鸣殊脸上停留了很久,直到对方的目光再次望过来,才恍然惊觉,略显慌乱地转开视线。   姑娘们不太理解陆鸣殊的意思,但也听出来这位帅哥估计是正和老婆闹不愉快,便都呐呐地没接话。   顾浔从肺腑中吐出一口酸气,和孙婆婆告别:“婆婆,我先走了,您也早点回去。”   “欸、好,路上注意安全啊顾医生。”   正要转身时,一个姑娘忽然问:“顾医生……等等——所以你真的是顾浔吧?!”   顾浔顿住脚步,朝姑娘们招呼说,“你们好。”这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姑娘捂着脸,情绪激动:“我的天!真的是你!我就说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刚刚没敢认,但突然想到你退圈之后就在宠物医院工作……”   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姑娘脸色微变,没再继续说下去,“我看过你的剧,很喜欢你,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不能噢,家属会吃醋。”陆鸣殊再次替人拒绝。   姑娘满脸疑惑:“没听说顾浔结婚了啊……等一下,这么一看的话我觉得这位帅哥其实你也很眼熟……”   她盯着陆鸣殊,眼神从狐疑变做不敢相信,“是陆……陆陆陆……你们……陆陆陆陆……”   一个名字在舌尖上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急得她整张脸都憋红了。   她看看陆鸣殊,又看看顾浔,人都恍惚了。旁边的同伴们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她们其实早就觉得陆鸣殊眼熟,可谁敢相信传闻中的陆总会坐在小小的折叠塑料凳上,和卖花老婆婆一起,朝经过的行人卖一块钱一朵的花啊?   这太不可思议了。不可能是真的。   她们宁愿相信是自己认错了。   哪知道……居然是真的!   陆鸣殊深邃的眼眸微挑,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嘘——虽然被发现了,但是请可爱的姑娘们替我们保守秘密,好吗?”   姑娘们满脸恍惚:“好、好的……” 第112章   前段时间隔三差五下雨,今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夜空晴朗明澈,星星很亮,唯一的缺点就是风有点大。   陆鸣殊错开半步走在顾浔旁边,手里也擒着一枝白月季。怕风将花瓣吹散,他另一只手虚拢在月季花前面,小心地护住。   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抿唇,还有几次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和迎面走来的行人。   存在感极其强烈,让顾浔想不注意到都难。   没见面时纠结着是否要联系对方询问情况,真见了面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心里想的只有对方刚才在花摊前说的那些话。   这个人,真的惯会哄骗人,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是一句动听话,才让柠檬精改口替他说好话,转头又哄得陌生姑娘们夸他“深情”。   可陆鸣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深情这两个字沾边呢?   这个人分明没有心,才会将恋爱当作一场游戏,才会毫无负担地随口就是一声“家属”。   他恨这样的陆鸣殊,更恨听了这些话仍旧会心颤的自己。   顾浔心想,陆鸣殊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   混蛋。   王八.蛋。   二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过去,走到单元楼下时,顾浔在草丛边逗留了一会儿。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两只小狗,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每次路过的时候总还是忍不住看一眼。   “阿浔,你在找什么?”陆鸣殊跟过来,“是那两条小狗吗?”   顾浔直接忽视他。   陆鸣殊:“我之前回去的时候捡到一条,托时然给它找了个主人,你放心,是个好人家,小姑娘特别喜欢小狗。”   他跟条尾巴似的跟在顾浔身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改天可以一起过去看看小狗,那小姑娘我也认识。”   ——难怪一直没看见小狗,原来是这样。   顾浔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我只捡到一条,另一条……可能也被人捡回家了吧。”   顾浔这回“嗯”了一声,但声音很低,夹杂着风声,叫人听不真切。以至于陆鸣殊有些不确定那声回应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楼道口,陆鸣殊轻轻扯了扯顾浔的衣角,指了下他手里的花:   “阿浔,你手里的那枝月季,可以送给我吗?”   顾浔侧身看着他:“不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每天买花,我问过孙婆婆了,她说你每天都会买,要送给心上人。”   陆鸣殊靠近他、看着他,目光沉沉,“那个心上人是我,对吗?”   月光淡淡的洒在他身上,眉眼间是多年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矜贵优雅,轻轻皱一皱眉,就叫人忍不住想将那道褶皱给抚平。   “还是说,你有别的心上人?”   不能再心软了、也别再相信他。顾浔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   开口时语气硬邦邦地:“陆总,这个深情游戏您玩不厌吗?”   陆鸣殊神色受伤:“我没有……”   他又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像是在拥抱。顾浔皱了下眉,退后半步,陆鸣殊想追,身体动了动,最终还是停在原地。   他抬起胳膊,将一路小心护着的花递过去:“没关系,如果你不想送了,那我送你。”   吃火锅的时候,护士们还在奇怪今天下午怎么没有花。   原来不是花店老板忘记了,而是因为陆鸣殊回来了。   他要自己送这一枝花。   “阿浔。”他伸手去抓顾浔的手,后者却不让他碰。两人的皮肤短暂地触碰到片刻。   陆鸣殊贪恋指尖那点温热,再次伸手过去,这一回强硬地将顾浔的手指攥在了手里,还挠了挠他掌心。   “我想过了,既然你说你不信任我,那我们能不能重新再建立一次信任?”   “从前的陆鸣殊是个混蛋,他对你不好,但从今往后的陆鸣殊会珍惜你、爱你、绝对不会再让你难过。”   “上一次的不作数,这一次再给我一次追求你的机会、好不好?如果再让你失望,你就把我扔垃圾桶。”   夜色下,他又露出一副纯良无害的笑容,说那些甜言蜜语时语调微微上扬,听着甚至是还有些嗳.昧的。   而且这番话也确实很容易心动。   但顾浔当初就是被他这副样子给骗了,以为这只漂亮的猫咪为他收起了利爪,变得柔软无害。   可其实呢,其实这个人或许对每一个情人都是这个样子。   他又怎么知道,这番话不是新的谎言呢?   想到这里,顾浔心里无端泛起一点愠怒,裹着寒意的眼神从对方脸上扫过。不想再多说什么,抬步朝楼道内走去。   他以为陆鸣殊会像之前那样追上来,紧缠着不放,然而并没有。   那人只是愣了一瞬,然后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上楼,看着他屋里灯亮起,再盯着亮起灯的窗户,抽完一支烟,转身离开。   背影和神情一样落寞。   楼层太高了,月色又朦胧,躲在窗帘边上的顾浔按理来说是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的。   但那张脸就好像刻在了顾浔眼前,让他总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白月季还用力捏在手里,尖刺扎进皮肤,顾浔从窗边走到客厅,将花放进了茶几上的花瓶里。   里面已经有好几枝月季,白的红的什么颜色都有,有的还开的很漂亮,有的已经快要枯萎。   “中午好啊!”今天在前台值班的又是小鱼护士,见陆鸣殊推门进来,特别意外,“陆总!您都多久没来了,我们还以为您再也不来了呢!”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间,医院里人不多,只有三四个护士在二楼休息区吃午餐,听见动静都兴冲冲地趴栏杆上往下看——   “还真是陆总!”   “陆总您还记得我们啊!”   “陆总吃了吗?”   “陆总您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没来……”   陆鸣殊将口罩拉到下巴上,跟粉丝见面会似的朝大家扬了扬手:“陆总没吃,陆总饿着呢!”   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朵耀眼的向日葵。   小鱼护士笑道:“那正好,我刚看见顾医生热了饭进办公室呢,您这会儿过去还能讨到一口吃的,顺便……可以把花送了。”   说着朝陆鸣殊眨眨眼,暗示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所有人都哈哈哈笑起来。陆鸣殊也跟着笑,却没接话,而是顺着楼梯走上二楼,和护士们坐在一起。   选的还是最常坐的那张沙发。   顾浔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半张办公桌,再多却是没有了。   陆鸣殊心尖儿麻麻的,特别想直接闯进去,死死地搂住顾医生,亲他、吻他,告诉他昨晚自己梦见了他,梦里他们一起站在磅礴大雨下,顾浔说会一直一直爱他。   所以陆鸣殊很想问问对方,梦里的承诺算数吗?   但他深知自己必然不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就像昨晚一样。   他从前撒了太多谎,他们过往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想让顾浔再相信自己,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陆总,您最近忙什么呢?”小鱼护士给他倒了杯咖啡。   “没忙,就是去外地出了个差,这不一回来就过来报道了嘛。”   “您之前要我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要不您跟我过去拿?”   东西就保管在小鱼的储物柜里,从休息区过去不用两分钟。   “您看看是不是这个。”那颗陆鸣殊偷偷溜出医院,找了大半个晚上的翡翠珠子被装在信封里,交到了陆鸣殊手上。   陆鸣殊小心捏着珠子,看里侧刻的字——   【浔 殊】   “是它,谢谢你,小鱼。”他声音因为激动竟有些隐隐的不稳,自己却没发现,反倒是小鱼护士眼眸颤了颤,心虚地不敢受这声郑重的感谢。   “其实……”她想了想,一咬牙,“其实东西不是我找到的,是顾医生,只不过他不让我告诉您……”   “……”陆鸣殊原本正低头盯着珠子发呆,闻言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小鱼,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小鱼也没想到他反应会有这么大,一时有些无措:“是顾医生把这个信封交给我,让我给您打电话,但我想着您可能更希望接到顾医生的电话,所以骗他说打不通您电话……”   ——顾浔骗了他。   他早就看见过这颗珠子,也一定……看见了珠子上刻的名字。   顾浔……骗他。   陆鸣殊的手抖得厉害,珠子都差点拿不稳,只能用力地攥紧在手心里。   ——顾浔不要他。   ——也不要他的东西。   ——哪怕他已经知道这颗翡翠珠子是给他的独一无二。 第113章   陆鸣殊自己有工作,不可能一直在医院赖着不走,午休结束他就该走了。   可顾医生却一直躲在办公室里没出来,让陆鸣殊连个面都见不着。   山不见我、我自见山,午休快结束时,陆鸣殊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走进顾医生的办公室。   “顾——”抵在舌尖的一声称呼忽地顿住,陆鸣殊放慢脚步,慢慢地走过去——他的顾医生正趴在桌子上午睡,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部分,还有一双染着薄红的耳朵。   在他身后的柜子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都是他让花店送来的,每天上午一捧、下午一捧,加一张便笺。   便笺是他自己写的,出差前送去的花店。   明明找过很多小情儿,最荒唐的时候还跟徐老畜生比过赛,看谁睡过的明星多。   后来假意追求顾浔的时候,也一套一套的,自以为掌控一切,还为此洋洋得意。   可现在,对待同一个人,他却忽然变得手足无措,像个初入爱河的人,笨拙地不知怎样做才能讨一点心上人的欢心。   只能用拙劣的方式、投其所好。可顾浔好像并不喜欢。   他轻轻整理好那堆花束,将手里的向日葵也放入其中。然后就看见了那朵白棉花。   它被单独放在一边,雪白的棉絮上果然有一点尘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以至于棉絮都被擦得有些变了形。   陆鸣殊心里一痛,顿住手,小心地将棉花藏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顾医生。”他俯身靠近男人,在对方泛红的耳朵上浅浅亲了下,偷了个吻,“我走了,晚上再过来。”   门被合上的一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眼底清明,一丝困意也没有。   顾浔转过头,看身后的柜子,原先靠在墙角的那枝白棉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金灿灿的向日葵。   下班路过孙婆婆的花摊,早就从医院离开的人像昨晚一样坐在那张小矮凳上,歪着头冲他笑。   今晚时间还早,路人行色匆匆地赶着下班回家,花摊上一个客人都没有,陆鸣殊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委委屈屈地缩在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塑料凳上,像极了流落在路边、等着被人捡回家的小猫。   但顾浔见识过这只小猫露出爪子伤人的凶狠劲,无法被这样温顺无辜的假象所欺骗。   他拿了孙婆婆给他留的花,沉默着离开,陆鸣殊却也跟着起身,闷声不响地一路跟在他身后,送他到单元楼下,看着他上楼,一直到他屋里的灯亮起,才转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也是如此,陆鸣殊每晚都会出现在孙婆婆的花摊上,帮婆婆招揽生意、收钱。   他有着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再加上那张很会说动听话的嘴,总能吸引路过的男男女女为他停驻。   孙婆婆的花经常在顾浔值完班回家时还会剩下一些,现在因为有陆鸣殊这个活招牌,总是能提早就卖完。   老人家走夜路到底不安全,陆鸣殊便把人劝回家,自己继续坐在塑料折叠凳上等人。   手里攥着两枝花,一枝是孙婆婆留给顾医生的,另一枝是陆鸣殊买来送给心上人的。   “小陆啊,你等人就去顾医生医院等,总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怎么追的上人?”这天收摊时,孙婆婆突然说。   陆鸣殊当时正对着手边的月季发呆,闻言怔愣了许久,然后才弯着眼睛说:“婆婆,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孙婆婆乐出声:“还想骗我呢,婆婆我虽然人老了,可眼睛没瞎,脑子也很清醒,你每天看顾医生的眼神,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啊。”   “啊。”陆鸣殊脸上蓦地烫了下,他摸摸鼻子,视线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难得显出一点手足无措来。   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欢.场上都如鱼得水的陆大少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在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面前觉得不自在、不好意思。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孙婆婆更乐了,点头说:“别人看没看没出来我不晓得,反正瞒不住老太婆我,我家老头子啊,从前就总拿这种眼神看我。”   “我俩第一次相亲的地点是在一家馄饨店,两毛钱一碗的馄饨他都买不起,只给我买了,还推说自己不饿。”   明明是在说他跟顾浔的事,孙婆婆却不知不觉陷在了往昔的回忆中,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点泪光。陆鸣殊安静地听着,没打断她。   “我那时候年龄小,真就信了他的话,自己把那碗馄饨吃了,汤都喝的不剩。”   “吃完东西我俩没地方去,家里都穷,看不起电影,就在大街上闲逛,我原先走在外侧,他非要挤我旁边,把我挤到里面去。”   “我本来还觉得他这人奇怪,放着这么宽的路不走,非要和我抢道,蛮不讲理的。”   “后来旁边开过来辆装货的卡车,他下意识又把我挤里侧去,我侧头一看,他啊,从脸一路红到脖子,分明是害羞了。”   “我这才明白,他这是护着我呢。回去之后做媒的大娘来家里问情况,我父母当时不太乐意,嫌他家里穷,但我就是想跟他。”   “后来我们就结了婚,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他对我很好,什么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像你看顾医生似的,藏不住的喜欢。”   陆鸣殊从来不羡慕别人的爱情,他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愿意相信爱情这玩意儿,然而这一刻,他却特别羡慕孙婆婆和她老伴的感情。   他也想有人能这么爱他,能让他这么爱。   也不是,不是有人,他只想要顾浔。   顾浔看他的眼神,也那么浓烈又炙热过。   他靠着谎言得到过,但骗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那个人现在,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可我做错了事,他不喜欢我了。”   孙婆婆还是笑,然后说:“婆婆问你啊,一个陌生人骂你,跟你在意的人骂你,你会因为哪一个更生气?”   陆鸣殊想了想,理直气壮地回:“都生气。”   “你这孩子……”孙婆婆乐得停不下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看着挺机灵的,某些方面怎么这么呆呢。”   陆鸣殊其实不太能理解孙婆婆为什么笑成这样,他就是这么睚眦必报的性格,谁让他吃亏他都记着,早晚要找对方算账的。   而且他也没几个在意的人,除了顾浔之外,也就只有宋时然和徐楚河。   不过顾浔因为别人责怪他的时候,他确实特别生气,气得肺都要炸了,心里也叫嚣着要“报复”。   可唯一的报复手段就只是……想自己当一回上面。   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舍不得做。只会傻x一样在心里放狠话。   说到底还是他蠢,看不透自己的心。   喜欢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刚刚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甚至没来得及分辨两种生气之间的区别,就已经失去。   直到此刻,经孙婆婆的点拨,陆鸣殊才醍醐灌顶,有些明白了。   记不清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大致的意思是:“喜欢一个人,就是明知道他身上长满尖刺,会扎伤自己,却也还是想拥抱他。”   陆鸣殊当时对这种描写嗤之以鼻,他想,如果喜欢,如果想拥有,那就把对方身上的刺都拔光就好了。   当时宋时然好像也在,跟他说:“可是拔掉刺对方会受伤。”   陆鸣殊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那又怎么样,反正受伤的不是我。”   那又怎么样……陆鸣殊当时不在意的,现在却懂了——那样对方会流血受伤,我自己也会痛。比被刺扎伤还要痛。   如果时光能倒流到多年前的那一天,陆鸣殊觉得自己一定不可能再说出这样的话,他想抱一抱那只刺猬,想用自己软化那一身刺。   他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也舍不得刺猬流一滴血。   就像那朵被他偷回去的白棉花。其实想要去除那抹尘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剪刀把那块脏了的地方剪掉。   如果是以前的陆鸣殊,一定会选择这样做。   他是天生的商人,最会利己,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达到目的,就不会选择复杂的。   至于别人如何,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   但现在的陆鸣殊不会。   他碰了碰留给顾浔的那朵花,忽然很想顾医生。   哪怕天天见,还是会想念。 第114章   “小陆啊,婆婆看得出来,你从小肯定是被呵护着长大的,什么样的苦都没吃过,心气儿难免比别人高,但两个人谈恋爱,哪里可能永远不吵架。”婆婆语重心长地说。   “吵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有了矛盾就要及时解开,疙瘩存在心里会越滚越大,到最后啊,就要压死人啦。”   “你刚刚说顾医生不喜欢你,这话婆婆可不同意,他啊,分明也很喜欢你,因为太喜欢了,才会因为你做的事而生气。”   孙婆婆递给他一朵非洲菊:“听婆婆的,两个人好好说,别随便说伤人的话,啊。”   “婆婆,你不觉得我们俩,我们两个男的……”   “觉得什么呀,觉得你们俩都是男的是有病啊?哎哟——”孙婆婆笑道,“老太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什么样儿的东西没见过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陆鸣殊:“………”   “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最重要的就是两颗心在不在一起……”   十字路口的绿灯变作红灯,不远处爱萌宠物医院的大门开开合合,陆续有人从里面出来,顾浔走在最后一个,双手兜在羽绒服两边的口袋里,眉目间凝着郁色。   陆鸣殊远远地看着,心上像烧了一捧滚水,烫得他连骨带血都是热的。   真的吗?顾浔真的还喜欢我吗?   顾浔刚推门出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老一小,两人今天换了位置摆摊,从咖啡店门口换到了十字路口,离宠物医院更近了些。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灰绿色的薄款羽绒服,大喇喇地敞着怀,里面是一件奶白色高领毛衣,大半张脸被黑色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   那双眼眸灵动地转来转去,朝他望过来时顿了片刻,下一秒眉眼弯折出温柔的弧度。   顾浔迈步走过去,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月季花递过来,欢欢喜喜地叫他的名字:“阿浔。”   顾浔既不接他的花,也不应声,只冲孙婆婆打了招呼。   遭受打击的陆鸣殊垂下胳膊,委委屈屈地看着孙婆婆:“婆婆……”手里攥着的花也还了回去。“还是您给吧。”   这花本来也是孙婆婆给顾浔留的,只不过陆鸣殊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活,结果人顾浔压根不收经过他手的花。   “怎么了这是,不收我老婆子的花啦?快拿着。”孙婆婆挎起竹篮,假装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我本来都要回去啦,就托小陆把花给你,谁知道聊着聊着就到了这么晚,快把花收下,都回家去吧。”   婆婆都这么说了,顾浔自然不好再拒绝,有些不情愿地从陆鸣殊手里接过花。   陆鸣殊的手指原本攥在花枝靠下面的位置,顾浔的手伸过去的时候,他便松开手,很迅速地握了下对方的手。   许久没有过的肌肤相贴,不仅让陆鸣殊胸口抑制不住地乱颤,也让顾浔下意识退了半步,用力地攥紧了手指。   他刚从空调房里出来,手是暖的,陆鸣殊却因为吹了一晚上的寒风,冷得像块冰。   “对了,你俩这周末有空吗?”孙婆婆突然问。   顾浔点点头:“嗯。”   陆鸣殊也说:“有啊,怎么了婆婆?”   “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们陪老太婆去个地方……”   同孙婆婆告别后,两人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的走到单元楼下。   顾浔已经习惯身后跟着这么一条尾巴,但今天陆鸣殊大约是感冒了,一路上不是咳嗽就是打喷嚏,眼圈红红的,跟哭过似的。   顾浔的心就怎么也静不下来,胸腔里攒着团气,吐不出、下不去,心里特别烦躁。   进楼道门要刷卡,顾浔心神不定,忘了还有这回事,伸手推了几次,玻璃门纹丝不动。   有道声音贴着他后颈小声地提醒:“要刷卡。”   顾浔倏地被惊醒,反应很大地推了一把身后的人,陆鸣殊踉跄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很重的一声“咚”。   “嘶……”眼前好半天都是黑的,缓不过劲来,本来就挺红的眼圈更红了。   顾浔捏着拳头,意识到真是自己下手重了,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抱歉,我……”   他本就不善言辞,这种情况下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顿在那里,看着陆鸣殊。   后者也终于睁开眼,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声音很低,掺着长时间呛咳造成的沙哑。   顾浔心头掠过一丝错愕。照这人的性格,不说借题发挥和他闹一闹,怎么着也应该埋怨几句,结果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这栋楼的住户,顾浔没让自己再多想,“嗯”了一声,刷卡推开门。   正准备进去时,却有一道身影先他一步钻了进去,然后转过身,看着他。像是在等他。   顾浔颦眉,不确定地问:“你也要上去?”   对方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嗯。”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陆鸣殊第一次提出要上楼,顾浔喉结上下滚了滚,眉心紧蹙。   ——如果不是感冒把人烧傻了,就是他刚才那一推,让陆鸣殊磕坏了脑袋。   之前那个人经过他们这栋楼时没有停下脚步,拐个弯走去了后面那栋。   顾浔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冷淡地瞥向陆鸣殊:“陆总,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想送你回家。”陆鸣殊说。   “那目的已经达成了,你可以走了。”   “还没有。”陆鸣殊走过来,捧住他的手,指腹蹭了蹭他的掌心,是个近乎讨好的动作,“你还没有收我的花。一周了,你一次也没有收过我的花。”   那朵花被他攥在手里,花瓣很多次擦过顾浔的手掌,拂过悠悠的淡香。   顾浔用力地挣开那只手,月季花在冲撞中掉到了地上,又被不小心踩在脚下,娇艳的花朵瞬间成了一摊烂泥。   两个人皆因为这个小意外顿住了动作,陆鸣殊盯着顾浔脚边的花,很久都没有抬头。顾浔却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点了一支烟。“陆鸣殊,以后别再来了。”   陆鸣殊还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能从睫毛快而轻地颤动中依稀能猜出他此时的心情。   “可我想送你回家。”他忽然说。   隔了两三分钟,顾浔沉声道:“陆总,我不是你那些柔柔弱弱的小情人,麻烦收起多余的保护欲。” 第115章   陆鸣殊终于抬起头,慢慢地走过去,握住顾浔的手腕,夺了他手里的烟,咬进自己嘴里,用力地吸了两口。   直到肺腑间染上熟悉的烟草味,他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靠在顾浔身侧,闭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家里那包苏烟原来只剩下六根,陆鸣殊很珍惜,一天只抽一根,其余时间都是“望烟止渴”,用自己买的烟代替。   有时候想得紧了,心里实在难受,才会多抽那么一两根。   可即便是这样,也经不起抽,没几天烟盒就空了。   他后来买来代替的烟其实是同个品牌同个系列,一模一样的烟,可抽着却总像是缺了点什么,根本填补不了胸腔里缺失的那一块。   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这根从顾浔嘴里抢下来的烟,又变成了他熟悉的味道。   他偏头对着顾浔的侧脸,贪婪地抽着手里的烟,换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   顾浔抬了抬手,又垂在身侧。想说什么的时候,陆鸣殊突然挨近几分,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微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不是多余的,但说保护欲也不准确,我就是想陪你回家。你都不肯理我,也不肯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找这样的机会,陪你一起回家。”   熟悉的香水味和烟草味被柔软的唇舌渡进了顾浔的口中,顾浔瞳孔蓦地睁大,手指扣在墙壁上,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嘀——   楼道门被推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提着小区附近的超市购物袋进来,骤然见到杵在门边的两个人,惊地差点跳起来。   “哎哟!”她拍着胸口缓了好一会,才惊魂甫定地拐向电梯口。   一路走一路抱怨:“吓死个人哟!现在的年轻人呀,胆子就是大,这要搁我们那个年代,这种小姑娘是要嫁不出去的……个子倒是高……”   陆鸣殊裹在羽绒服里,又披散着长发,老人家这是把他当成了姑娘。   陆鸣殊闷闷地笑,贴着顾浔的唇缝说:“顾医生,听见没有,如果我嫁不出去,你得对我负责……”   顾浔用力将人推开:“别闹了。”   嘴唇又被咬破了,铁锈味逐渐盖过烟草味,也驱散了拢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爱.昧。   “顾医生,你都睡过我那么多次了,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回家?”   他手掌搂着顾浔的腰,修长的腿抵着顾浔的腿,不让他离开,尾音拖着长长的钩子。   顾浔眼神暗了暗,神情忽地冷下去,愠怒道,“陆鸣殊,够了,别再碰我。”   “不够,怎么会够?”陆鸣殊笑了下,“我想吻你、抱你,想和你做,这些永远都不会够。”   他执起顾浔的手掌摁在自己额头上,用近乎诱哄的口吻说:“阿浔,我好像发烧了,听说发烧的人那里很烫,会更舒服,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   顾浔刷然变脸,神色冷漠地盯着他:“陆鸣殊,你要点脸。”   “我不要脸,但我想要你。阿浔,我已经嫁不出去了,你得娶我,对我负责。”他的狐狸眼弯着,嫒.昧又勾人。   顾浔紧咬着腮帮子,用手臂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处又有人声响动,谁也不确定会不会再来第二个。   可陆鸣殊明显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凑上来,一只手揪着顾浔的衣领,另一只手朝下探过去……   顾浔深吸一口气,在那只手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前将其截住了,眼底翻滚着怒火,射.向陆鸣殊的视线却是冷的、没有温度的:“陆、鸣、殊。”   陆鸣殊抬起胳膊,也将顾浔的手带了起来,贴在唇边温柔地吻着。那些吻落在顾浔的手背上、指腹上、手心里……也落在顾浔的心底。   心上的那捧滚水不间断地沸腾着,声势浩大的鸣响.警.报,顾浔眼底赤红一片,汗津津的手捏到发酸发痛。   他颓然地闭上眼,不再去看陆鸣殊。无论多少次,无论信或者不信,面对这个人,他仍旧无可奈何,仍就怦然心动。   热烈的吻再次送上来,顾浔喉头一紧,反客为主地恶狠狠咬上去,两人你争我夺,逞凶似的抢占着上风,吻变得不像吻,像野兽之间的掠夺、争斗。   直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陆鸣殊靠在他身上,软着语气叫:“阿浔……”   顾浔却直接将人推开,声线是亲吻都无法融化的冰冷:“陆总,你可以回去了。”   陆鸣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浔,你刚刚、说什么?我们……我以为……”   他唇角破了很大一个口子,殷红的血珠往外渗着,瞳孔微晃。   “以为什么?陆总该不会以为接个吻就能代表什么吧?若是这样,陆总有过那么多情人,得娶多少个人回家?”   他手指拢进陆鸣殊发间,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嘴里却截然相反的说着伤人的话。   陆鸣殊张着嘴,哑然无声,就在顾浔以为他放弃了,准备退开时,这人却突然笑了:“阿浔,你是不是……在吃醋?”   “我没有。”顾浔神色微变,接着反问,“陆总,这就是你说的重建信任?”   “不是。”陆鸣殊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耳朵,“这是我给自己讨的甜头。”   “你——”顾浔用力把人一推,猝然转身。   陆鸣殊没再追上来,而是在身后喊——   “宝贝儿,如果我不小心把感冒传染给你了,记得告诉我,我会负责的。”   “虽然你不肯娶我,但我还是要对你负责,要嫁给你的……”   顾浔脸如火烧,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滚!”   总是很温柔的顾医生难得爆粗口,这可真是新鲜了,陆鸣殊笑了笑。   “好。”他懒懒地靠在墙上,用打火机把嘴里的烟点燃,然后抬手捏住,缓慢突出一口烟圈,垂下手臂时指尖不自觉用力,手指都在发颤。   那张漂亮的脸隔着朦胧的雾气,凝视着顾浔,“马上滚。”   顾浔觉得他手里的东西眼熟,一摸口袋,自己的烟和打火机都已经不翼而飞。   顾浔:“……”   他以前都不知道,陆大少爷原来还是个贼。   隔天就是周六,也是和孙婆婆约好,陪她去游乐园的日子。   那天晚上,孙婆婆告诉他们,市中心的游乐园完工前老伴曾跟她约好,等开始营业后要一起去看看。   很可惜,老伴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走了。这成了孙婆婆心底的一个遗憾。   她很多次独自坐车到游乐园门口,想进去,最终又放弃了。   那明明是两个人的约定,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她无论如何有些难以接受。   但最近,她很多次梦到跟老伴一起进了游乐园,他们都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老头子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她穿着对方省吃俭用送她的那条鹅黄色的碎花裙子。   两个人一起坐在旋转木马上,老头子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温柔。   因为这些梦,孙婆婆又忽然很想去游乐园看一看。但她不想一个人去,所以腆着脸麻烦顾浔和陆鸣殊。   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是个麻烦,特别是陆鸣殊,他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在给自己机会。起了个大早,开着车到了医院。   顾浔一到集合地点,看见的就是这人倚靠在大红色的车身上,一身黑色大衣,配白色高领毛衣,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活脱脱一只花枝招展的雄孔雀。   尤其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眼镜链,悬坠在脸颊两侧,随着他说话、动作,在人眼前晃啊晃,叫人忍不住心旌摇曳。   “阿浔,这里——”这人明明垂着眸,却一下捕捉到顾浔的脚步声,抬眼望过来时眼眸很亮,遥遥地朝他挥手,“这里——”   “顾医生来啦!”孙婆婆已经坐在车里,笑眯眯道,“辛苦你们两个孩子啦。”   “您说哪里话。”陆鸣殊绅士地帮顾浔开了副驾驶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顾医生。”   顾浔没让他如愿,走到后排,正要开门,却对上满面笑意的孙婆婆。 第116章   后者不知道该怎么锁车门,索性用自己身体挡着,“小顾你坐前面吧,让我老太婆自己坐,我喜欢宽敞。”   顾浔:“……”   他看看陆鸣殊,又看看孙婆婆,合理怀疑孙婆婆也被收买了。   明明是三个人,顾浔却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好了顾医生,别生气。”陆鸣殊替他系上安全带,“就一个半小时而已,我又不会吃人。”   你是不会吃人,但你比吃人的恶龙还可怕。顾浔想。   “我自己会弄,不用麻烦陆总。”   “好了。”吧嗒一声,安全带已经被扣上,顾浔抿了下唇,偏过脸盯着窗外。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顾浔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他耳边擦过。而陆鸣殊已经退开身体,“走了,我们出发。”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地照进车里,孙婆婆靠在车椅上,很快就睡着了,轻轻地打了几声鼾。   顾浔始终侧着眸,时刻告诫自己自己不看、不听、别在意,却没办法真的做到。   身旁那人的存在感太强了,那火辣辣的视线就像医院的X光,要将他里里外外扫个透彻。让他有种避无可避的错觉。   车子每次过红绿灯,一条胳膊便会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陆鸣殊!”几次之后顾浔终于忍无可忍,满脸愠怒地瞪过去,对上的却是陆鸣殊弯弯的笑眼,“在呢,怎么了?”   “你能不能专心点开车?”   “我很专心啊。”陆鸣殊声音里带着笑意,也漏着点委屈,“我很惜命的,而且我得活着追你。”   “……”顾浔懒得再理他,闭着眼装睡。   几分钟后,车子又过一个红绿灯,顾浔下意识蜷了下手指,紧接着手掌再次被扣紧,他睁开眼,陆鸣殊有所感应,侧眸冲他笑笑,“阿浔……”   行程过半时,陆鸣殊听见身旁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这才发现顾医生居然睡着了。车玻璃上映出他被阳光晒得有点红的侧脸。   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两道眉毛皱成疙瘩,在梦里都觉得不安稳,车子一颠簸,就要惊醒过来。   陆鸣殊伸手牵住他,时不时挠挠他掌心,轻声哄几句,顾浔才越睡越沉。   车子刚好在一个路口停下,陆鸣殊没忍住,将一个吻落在身旁人薄薄的眼皮上——   “宝贝儿,好梦。”   手上也没有停,仍在一下一下轻轻挠着。   在很多个夜里,他被噩梦魇住的时候,顾浔就是这么哄他的,这人以为他从来不知道,但其实他那时候都是有意识的,只是被梦魇困着,醒不过来而已。   但他一直没有跟顾浔提过这件事,一来是觉得丢脸,快三十的人了,天天做噩梦,像什么话。二来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不太想让对方知道那些烂帐,归根结底,还是怕丢脸。   然而在对方的怀抱中,他总是能很快摆脱梦魇,陷入熟睡中。刚开始他还觉得奇怪,后来才明白,因为这是他的恋人,只要在恋人的怀里,噩梦就侵袭不到他。   周末游乐场人很多,票是陆鸣殊去买的,人还没走近,孙婆婆就迎上去,把一个甜筒递给他:“你们想玩什么项目就去玩,这些啊我估计都玩不了,看你们玩就行!”   “您不是想坐旋转木马吗,先去这个?”顾浔说。   陆鸣殊紧跟着说:“嗯,我看了下地图,旋转木马就在前面,离我们很近。”   他手里还拿着孙婆婆给他的那支香草味的甜筒,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舔了几下,奶白色的冰淇淋便被那条灵巧的舌头卷起来。   他眼眸深深地凝视着顾浔:“顾医生,你看什么,是不是想吃我的冰淇淋?”   顾浔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在对方脸上停留了那么久,直到被陆鸣殊戳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冷着脸移开视线,大步流星地走了。   身后陆鸣殊挽着孙婆婆,说话声一字不差地落进顾浔耳朵里:“婆婆您看,您还说他喜欢我,一定是骗我的……”   “……”这混蛋王八蛋。   旋转木马这边很热闹,大多都是小女孩,孙婆婆挑了匹大红色的:“这匹颜色鲜艳,老头子他啊,在天上肯定一眼就能看见我……”   顾浔跟陆鸣殊一前一后跟在她后面。目光缓慢地转动起来,四周的彩灯也随着音乐亮起来,梦幻般漂亮。   陆鸣殊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阿浔。”   后者下意识扭头,对上的就是那人露在镜头之外的大半张脸。   “笑一笑。”   咔嚓。   “真好看。”   游乐园占地面积很大,设施齐全,离旋转木马不远的地方是一片卡丁车场地,三个人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一声哨响,六七辆车子呼啸着疾驰而去。   顾浔抿了抿下唇,脸色不太好,陆鸣殊能很轻易地感觉到他身体紧绷着。   ——他在害怕。   二十年前的车祸在他身体里留下了太过惨痛的记忆,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会害怕坐车、害怕车子的突然加速跟拐弯。   陆鸣殊忽然想起两个人初见的那天,当时顾浔坐在他车上,也是像现在这样,紧绷着神经,却努力不让他看出来。   而他那时在想什么呢,在心里肆意地嘲笑,在用最龌龊不堪的心思揣测对方……   没法想,一想他就想将自己揍一顿。   他已经从那些黑暗痛苦的回忆中走出来,他的爱人、他的小哥哥,却还困在其中。   “这个看起来不错,小顾、小陆,你俩去玩吧,我看你们玩。”   顾浔的脸色更差:“婆婆,我——”   “我觉得卡丁车不好玩,”陆鸣殊心疼极了,伸手攥住顾浔的手,“那边好像很热闹,我们过去看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顾浔看见很瞩目的三个字——【碰碰车】。   确实很热闹,但都是家长带着小朋友。   平均年龄不超过10岁那种小朋友。   亏这个人有脸说。   但陆总不仅有脸说,还有脸做,也不管顾浔同不同意,直接带着人过去,买了票。   “工作人员真小气,我想包一个场地,他居然不让我包,我只好把那块场地所有票都买了。”陆鸣殊手里拿着一沓门票,看着很是无奈地耸耸肩。   顾浔视线在那沓厚厚的门票上转了转:“……”   “走吧,我们进去吧。”   碰碰车场地一共三块,是相邻的,两个大一些,最后一个相对小一点,陆鸣殊买的就是小的那个。   “喜欢哪个颜色的车?”包场的人十分豪横,胳膊一挥,颇有种在4S店里,让小情儿随便挑车,看中哪辆买哪辆的感觉。   陆鸣殊肯定没少做这样的事。   因为这样的联想,顾浔心里很不爽,连带着看陆鸣殊也十分不顺眼。   后者感受到心上人哀怨的目光,一脸莫名其妙,想不通自己又做了什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擅自作主选了辆红色的。   ——他们今天开的车就是这个颜色。   “我不坐。”顾浔脸色不太好,转身就要走,却被陆鸣殊从后面拽住,“别啊宝贝儿,来都来了,就玩一次嘛……”   “放手!”   “就玩一次。而且孙婆婆还在旁边看着呢,我们就别让她老人家担心了吧?”   两个大男人包场碰碰车,还拉拉扯扯举止亲密,不管是孩子还是陪玩的家长,都好奇地望过来。孙婆婆也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陆鸣殊脸皮厚不在乎,顾浔却要脸,眼看着走不脱,只能黑着脸坐下来。   “我们先练练手,等熟悉操作,就杀到旁边去,把那堆熊孩子都干翻!”陆鸣殊雄心勃勃。 第117章   碰碰车的空间对两人来说难免挤,陆鸣殊手握着方向盘,手肘有意无意地碰到顾浔胸口,后者侧眸睨他一眼,抿着唇没吭声。   而陆鸣殊感受到了他这道视线,迅速在他唇角啄了下:“别看我,再看我就忍不住亲你了。”   “……”顾浔猛地转过脸,耳朵尖却通红。陆鸣殊在他身后闷闷地笑,笑得顾浔无端有些恼怒,拧着眉心瞪他,“陆鸣殊,你别太过分了!”   “嗯……”陆鸣殊眨了眨眼,“可我就是想对阿浔过分,而且想要更过分,怎么办?”   顾浔耳朵红得更厉害,紧接着被陆鸣殊扣住胳膊,“我开玩笑的,别生气。”   这时候音乐正好响起来。   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是孩子们的一张张笑脸,顾浔原本感觉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但当旁边两个场地上一辆辆车子横冲直撞起来车子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   而陆鸣殊也操纵着车子,在空旷的场地上动起来。他速度很慢,时时观察着顾浔的脸色。   “你看,是不是没事?”就着交握的姿势,陆鸣殊将他的手掌搭在方向盘上,“试试看,很好玩的。”   顾浔下意识缩手,却被陆鸣殊察觉出意图:“我们试一试,如果你能自己开一圈,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顾浔眨了眨眼睛,表情罕见的有些懵。看得陆鸣殊心里跟撒了棉花糖似的,软得快化了,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眼皮。   顾浔下意识闭了下眼睛,然后用力推了一把,茫然的表情被凶狠所取代,眼神冰冷地盯着陆鸣殊:“你做什么?!”   旁边那么多孩子,这个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亲他!   亲一次也就算了,还亲两次!得寸进尺!   “我错了宝贝儿。”陆鸣殊从善如流道,“但我忍不住。”   顾浔:“……”   顾浔作势要解身上的安全带,被陆鸣殊再次握住:“真的不考虑下我的提议?”   说实话,顾浔对这个提议其实是有些心动的。   “陆总说话算话?”   陆鸣殊轻轻抠了抠他掌心,松开手时在自己指尖亲了下,眼眸凝视着顾浔:“算话。”   顾浔抿了下唇,伸手握住方向盘。“那我希望陆总不要再跟着我。”   因为小时候那场车祸的缘故,他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对坐车这件事还是存在阴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握方向盘。   哪怕这只是儿童游乐区一辆碰碰车的方向盘。   带着血泪的回忆在他握住方向盘的那刻倾轧而来,但他来不及多想,双手就被陆鸣殊温暖的手掌包裹住,然后带着他微微用了点力,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嘭——   车子动起来后陆鸣殊就没再使力,而顾浔掌握不好力道,车子后座直接撞在了后面的轮胎墙上,反弹出去很远。   巨大的动静让顾浔跟着跳起来,却被陆鸣殊抱住:“阿浔,别怕。”   顾浔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零下两三度,他却满额头的汗,陆鸣殊心疼得肺腑都在发疼,“要不算了,我们不试了……”   “不行。”没想到说不同意的人居然是顾浔,“陆总只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他胳膊颤抖得厉害,整个人看着像要昏厥过去,神情却很坚定。   而这样的目光犹如一把匕首,准确地捅在陆鸣殊心脏上,将他的心捣碎了。   ——原来顾浔已经讨厌他到这个程度,宁愿承受这样的痛苦,都不想再让他烦自己。   “好。”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有多哑,用力闭了闭眼睛,艰难地掀起唇角,“那我们再试一次。”   嘭——嘭——嘭嘭——   一遍遍的碰撞让顾浔想起车祸来临的那一瞬,浓稠的鲜血、破碎的躯体、化不开的黑暗……   所有种种,变成沉重的绝望,重重地压在他心上,快要将他压垮了。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大口大口地喘息。   “爸爸,撞他们!撞过去!”   “略略略,你们好弱啊!看我把你们撞飞!”   “你过来啊!”   隔壁场地孩子们的笑声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而他们这片场地没有其他车辆跟他们碰撞,他们的车就仿佛不受控似的不断撞向四周用以阻隔的轮胎。   车头、车尾、车身……与黑色的轮胎墙一次次激烈的碰撞。   顾浔脸色惨白,后背不停地冒冷汗。   “停下来吧宝贝儿,我们不开了……”   “别怕、只是游戏而已,停下来。”   “睁开眼睛,看着我、阿浔,看看周围的小朋友,你看他们玩的多高兴……”   “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别怕……”   “我答应你,不跟着你了,停下吧……”   陆鸣殊握住他的手,慢慢把车停下来,轻声细语地安慰,顾浔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慢吞吞睁开眼睛。   视线还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眼前似乎只有灰暗中的一片血色。   “阿浔,看着我。”而陆鸣殊忽然捧起他的脸,熟悉的气息拂面而来的同时,一双柔软的唇轻轻地含住他失了血色的唇瓣,含糊地安抚他,“别怕,都过去了,有我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陆鸣、陆鸣殊……”满目的血色慢慢褪去,顾浔认出眼前的人,那人轻笑着,“我在,别怕宝贝儿,我陪着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唇瓣再次被含住,陆鸣殊温柔的、仿佛对待珍宝一样亲吻着他。   顾浔抓着安全带的手还在剧烈发着抖,那股熟悉的、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却顺着两人紧贴的唇缝,春风细雨一般丝丝缕缕地灌入他口中。   周围的人群跟喧闹都潮水般远去,顾浔怔怔地、什么都不记得做,直到陆鸣殊笑道,“闭眼。”他才忽然醒转过来,用力将人一推!   几乎在同时,欢快的音乐停下来,刚才还在横冲直撞的十数辆碰碰车慢慢地停下来——   “时间到了呀,好快……”   “妈妈我还想再玩一次!”   “Daddy我还要玩还要玩!”   顾浔从车上飞快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瞪向陆鸣殊的目光含着恨、带着怨,后者却只觉得心尖儿软软的。   若非时间不合适、场合不合适,再加上顾浔不乐意,他真想扑过去,再把人摁着亲他百八十次。   “爸爸,这两个叔叔是不是因为没人陪他们玩,哭鼻子了啊,眼睛好红呀。”忽然有个小男孩说。   没想到陆鸣殊还真跟他搭腔;“是啊是啊,这个叔叔不愿意理我,我太可怜了,可不就要哭鼻子。” 第118章   “你长那么可爱,要不要帮我求求情,没准这个叔叔看你可爱,一时心软就原谅我了呢?”陆鸣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小孩人小鬼大:“所以漂亮叔叔,你做错事了吗?”   陆鸣殊摆出个委屈脸:“是啊,叔叔做了一件很坏的事,但叔叔知道错了。”   小孩一脸严肃:“老师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叔叔你别伤心,争取以后做个好人。”   顾浔:“……”   小孩子童言无忌,陆鸣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骗完小孩子,就用那种温柔得仿佛能将人溺毙的眼神看着他。   刹那间,刚才那个吻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仿佛有股炙热的火焰在他身体里燃烧,而那火焰的源头就是面前的那个人。   他握了握拳,对上对方的视线:“陆总说话还算数吗?”   “算数,但是刚才小朋友也说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阿浔,我以后想做个好人,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嗯?”   就知道不能信这个混蛋王八蛋的鬼话!   顾浔心里那把火烧得更加旺,他简直想照着这个混蛋的脸狠狠挥上一拳。   “而且还有孙婆婆呢,她老人家——”   “陆总要是想走,恐怕有一百个借口可以离开吧?”   “我——”   “好啦?”说孙婆婆,孙婆婆就笑眯眯地过来了,她没看出来顾浔脸色不对,反倒笑两人,“你俩怎么这么不合群,看旁边的孩子们多热闹,你俩自己在那瞎开有什么劲呢。”   不管两个人私下如何,在孙婆婆面前总归不适合表现出来。陆鸣殊有些得意地眨了眨眼,继续胡说八道:   “我们那是不好意思跟熊孩子们斗,万一撞出个好歹,到时候还得应付烦人家长,多麻烦,倒不如我俩自己玩。”他顺势靠在顾浔身上,攥紧他指尖,是不是啊顾医生?”   下一秒,孙婆婆就让他如了愿:“我正想说呢,接下来你俩自己去玩,让老太婆我自己一个人转转。”   顾浔指尖颤抖得厉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没关系婆婆,我们本来就是陪您过来的。”   陆鸣殊也说:“是啊,您不是不想一个人过来嘛,怎么又不要我们了。”   “陪我啦,你们都陪我啦。”孙婆婆一手拉着一个,笑得很开心,“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是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我老太婆自己走吧。”   既然孙婆婆都这么说了,两人也不好勉强。   “那顾医生,我们接下来去哪个项目?海盗船?过山车?还是——”   “够了。”顾浔挣开他的手,“陆总想玩什么请自便,恕我不奉陪。”   “欸阿浔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他不喊还好,一喊顾浔走得更快,远远地将他落在身后。   陆鸣殊无奈地笑笑,停住脚步,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去,神色凝重。   他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不破不立,他总要想办法让顾浔走出那场车祸的阴影。   天知道看着顾浔脸色煞白地一次次撞向轮胎墙的时候,他有多想把这该死的碰碰车停下来。   他甚至恨上提出这个建议的自己。他舍不得顾浔这样。   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次次的碰撞,都是顾浔在不顾一切地远离他。   可哪怕再心疼对方、再清楚对方的意图。   他也还是将对方逼到了如此地步。   这或许是他跟顾浔都必须要经历的一步。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通讯录里一个备注为【程医生】的人打了个电话——   “喂,程医生……”   程医生就是陆鸣殊之前给宋时然找的心理医生,在专业方面是国内顶尖。   “——我们今天陪一位婆婆来市中心的游乐园,我开的车,他坐在副驾驶……”他陆鸣殊一点一滴、把顾浔一路上跟刚才玩碰碰车时的表现详细跟对方说了。   一直强撑着、好似云淡风轻的人这时候仿佛一只受伤的兽,坐在旁边休息区的长椅上,脊背弯塌下来,神色颓然。   “程医生,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程医生:“当年那场车祸对顾先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给予适当的刺激,进行系统脱敏,循序渐进地让患者面对。”   这番话在陆鸣殊第一次找到程医生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他非要哄着顾浔玩碰碰车。   因为他知道这种方法有效,他当年不就是被他爷爷一次次扔进浴缸里,任他怎么哭喊求助都不心软吗。   事实证明的确有效,他就从落水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可同样的事情放到顾浔身上,他就舍不得了,因为他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痛苦、多难以忍受,他心疼。   “根据您刚才的描述,我觉得这种方法对于顾先生而言还是可行的,而且您今天选择的对象很合适,碰碰车是适合儿童玩乐的项目,我们在心理上更容易认同这个项目是安全的……”   程医生给了他不少有用的建议,陆鸣殊听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了。”   出发时天气晴朗,回去时却下起朦胧的细雨。   孙婆婆兴致很好,一路上同他们讲今天遇见的人、吃的小零食、看见的有趣东西。   “——我们家那个老头子啊,在天上看见了一定羡慕得很。”   她脸上挂着笑,不管什么时候说起自己的老伴,孙婆婆总是这样一脸幸福。   陆鸣殊以前理解不了,现在却只觉得羡慕。他悄悄看了眼身旁的人,后者神色冷硬,看着并不高兴。   ——今天的碰碰车给他带来的刺激实在太大了。   “小顾、小陆啊,你俩后来玩什么了?我看那个过山车那里好多人的,你们玩了吗?”   陆鸣殊瞟了身旁人一眼,短促地“啊”了一声。   他后来是在距离碰碰车项目很远的一张长椅上找到的人,顾浔垂着脑袋坐着,手里捏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冰水。   陆鸣殊不敢刺激他,轻轻走过去坐在旁边。顾浔没赶他走,同样也不跟他说话,两人沉默着坐了很久。   明媚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躲了起来,温度比早上出来时还要低。陆鸣殊起身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罐热饮,硬塞给顾浔一罐。   “喝点热的吧。”   “刚才……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抱歉。”顾浔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是没必要,我不需要你这样做,这跟你没有关系。”   有关的。陆鸣殊心想,是我害你失去父母,变成这样,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   而且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你是我的心上人,你所有的一切都跟我有关系。   但最后陆鸣殊什么都没有说,前者是不敢说,后者是不用说,按照两人现在的关系,顾浔一定不会相信。   所以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那顾医生,现在你可以跟我提一个要求了,顾医生想要我做什么?”   他表情这样茫然无辜,顾浔看着他,捏着那罐热饮,另一只手却松开他的手,嗓音冷淡:“要求我已经提过了,陆总这是不准备遵守承诺吗?”   ——我希望陆总不要再跟着我。   陆鸣殊的心又开始痛,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言语可以这样伤人,顾浔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剜在他心口。   但承诺是他做的,也失去了孙婆婆这个借口,为了不让顾浔再觉得他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只能遵守承诺。   所以他闭了闭眼睛,缓慢地、艰涩地挤出一声:“好。”   另一边,顾浔同样也在想这件事。当年那场车祸之后,他一度对坐车产生抗拒,甚至看到车从旁边经过都会感到害怕。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但治标不治本,他内心对车、和坐车这两样仍旧感到畏惧和排斥。   他跟陆鸣殊说不后悔救人,可不后悔不代表就能接受。失去双亲的痛苦是一场长达二十来年的梦魇,直到如今还在囚困着他。   只是后来他开始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最初是不想让爷爷担心,后来是习惯了。习惯将这些隐藏起来。   ——却没想到被陆鸣殊发现了。   路上握他的手、在孙婆婆提卡丁车的时候帮他解围、逼他坐碰碰车……顾浔对这些事很敏.感,他能猜到陆鸣殊这么做的意图。   但是没有用,当年他的心理医生不是没有试过类似的方法,最后都失败了。   何况是面对陆鸣殊。他不想再在这个人面前露出任何狼狈的姿态。   从前的那些已经够了。   哪怕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百遍,这个人或许是真心想帮他走出来,也总有一个声音轻易将那一百遍否定——   “别傻了,他就是想看你笑话。”   “他又在骗你,他就是这个骗子,别再相信他。”   那后来的半天,他在游乐场里四处逛了逛,陆鸣殊远远地跟在后面,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他都知道。   他进店里吃饭,陆鸣殊躲在外面啃面包,他进纪念品商店给护士们挑礼物,陆鸣殊就在门口的柱子后面无聊地踹墙壁……   ——无非还是怕他承受不住,在担心他,才要这样跟着。   但从前的深情都是假象,顾浔心想,他又怎么确定,这次不是假的呢。 第119章   孙婆婆却对此一无所知,她看顾浔脸色不对,关心道:“怎么了小顾,累着了?”   顾浔:“嗯,是有点累。”   “那就睡一会吧,很快就到了。”陆鸣殊说。   外面已经开始下起小雨,车厢里很暗,顾浔索性真的闭上眼睛,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居然真的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10岁那年的冬天,跟着父母去A市探望王叔叔一家,回程路上,夜色很暗,他因为刚刚做了一回小英雄,兴奋得停不下来,拉着妈妈跟他一起唱歌。   他从小就没什么艺术天赋,唱歌画画统统不在行,所以哪怕几首耳熟能详的儿歌,都能唱走调,父母被他怪腔怪调的歌声逗得直笑,顾浔自己也咯咯咯地笑。   “今天的这个小弟弟长得真漂亮啊,像娃娃一样,长大了一定更漂亮。”小顾浔突然说。   顾妈妈也说:“是啊,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说不定我们阿浔能把她娶回家。”   顾爸爸趁着红灯,扭身笑道:“想什么呢你,人家高门大户,你还想让你儿子娶个大小姐回来啊?”   “那怎么不行。”顾妈妈不服气,“我们儿子那么好,娶个大小姐有什么稀奇的,是不是啊儿子?”   顾浔身上穿的还是漂亮小弟弟的衣服,毛衣跟羽绒服都短了一小截,却意外的暖和,而且香香甜甜的。   他想了想小弟弟那张脸,重重地点头:“嗯!”   顾爸爸顾妈妈齐笑起来。顾妈妈捏着顾浔通红的手,刚刚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手到现在还是很凉:   “儿子啊,妈妈是开玩笑的,不需要什么大小姐,我跟你爸,我们啊,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过得好,只要你平安长大,我们就很高兴了。”   车子即将驶向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周围的空间忽然变得扭曲而破碎,父母的脸也模糊得看不清。   四周光怪陆离的景象让顾浔感到害怕,他想喊自己的父母,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而身体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嘶吼着:“不要再往前了!停下来!停下来——”   可车子还在继续向前,顾浔仿佛听见父母的说笑声,又像是谁的哭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碰撞,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炸响。   顾浔感觉整个人被从椅背上高高抛起,甚至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飘出去,然后眼前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意识却还有残存,恍惚中他闻见浓重的血腥味,120急救车的警报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身上很痛,仿佛每寸骨骼都被碾碎了,他想就这么晕过去,晕过去就不会再痛了。   可事与愿违,他始终保持着那一丝清醒,画面长久地定格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不久之前,车子即将驶向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无穷无尽的恐惧笼罩着他,他想制止悲剧的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从这一刻开始,时间仿佛开起了某种循环,顾浔开始不断重复这个痛苦的过程:   车子驶向下一个路口,接着是碰撞、破碎、鲜血和昏暗,几秒、或者十几秒后,他又回到了那条平坦的马路上,车子即将驶向那个带给他痛苦的红绿灯路口……   时间在不断回溯和重复,顾浔的记忆却并没有消失,每经历一次,他的痛苦就成倍地增加。   到后来他几乎陷入了崩溃,在昏暗的车厢里大喊大叫,踹着、踢着、撞着,“停下来!停下来!别再往前了——”   他的身体不断长大,刚开始还是10岁的样子,到这时已经完全长大,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蜷缩在椅背上,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但那些可怕的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身体深处,让他根本无处可躲。   又是一次撞击。   顾浔听见尖锐的物体刺进血肉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声音响在车厢里,而他却不敢睁眼睛,颤抖着用身体去撞破碎的车身。   像他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但这次等来的不是疼痛,在他身体撞过去的同时,有人伸出胳膊,将他抱进了怀里。   “别怕阿浔,别怕,有我在,没事了,别怕。”   “都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事的,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人的声音温柔极了,说话时总像含着笑。   他温柔地轻吻顾浔的脸,从他的眉眼鼻,到染着鲜血的嘴唇,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宝贝儿,对不起。”那人的嘴唇还在他唇上摩挲着,顾浔惶惶然地想,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   而他温柔的声音仿佛破开黑暗的一束光,将笼罩在顾浔周围的痛苦跟恐惧驱散。   顾浔慢慢地、试探性地睁开眼,迎上的就是一双含情带笑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狡黠的像只狐狸。   四周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不见,没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没有破碎的躯体,也不再有昏暗。   他置身在灿烂的暖阳之下,周围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那人靠近他,吻住他的唇,朝他说:“宝贝儿,我喜欢你。”   “宝贝儿。”梦里的声音和梦境外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顾浔倏地睁开眼,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他家单元楼下。   而他脑袋枕在陆鸣殊肩膀上。   “抱歉。”他立刻坐直身体。   陆鸣殊揉了揉肩膀:“没关系。”接着又说,“下车吧,车里睡不舒服。不过我中午忘记吃东西,有点饿,能上去讨杯水喝吗?”   狐狸似的眼睛凝视着他,和梦里如出一辙。   雨比之前更大,哗啦啦的叫人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可能是因为刚做过那样一个梦,顾浔没有马上拒绝。   这让陆鸣殊看见了希望,立马顺竿子往上爬:“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浔还是没说话。他人还陷在梦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恍惚。   然而就在这时,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备注,陆鸣殊不耐烦地啧了声,直接把电话摁了。但对面的人并没有放弃,几乎是下一秒电话又进来了。   “陆总怎么不接,心虚了?”顾浔也终于因为这接连不断的铃声清醒过来,不自觉刺了一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噤声,脸板得铁青。   事实上在看见【费尔清】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就腾地冒出一团火。   他讨厌费尔清。   幼稚地、不讲道理地、讨厌那个人。   铃声再一次响起。陆鸣殊偷觑着男人的脸色,在把号码拉入黑名单、还是接电话两者之间犹豫了几秒,选择了后者。   “陆总!”电话那头的人几乎当场痛哭出声,“陆总我知道错了,您放过我吧……”   声音有点大,陆鸣殊不确定顾浔是不是听得见,又心虚地瞄了一眼。这一眼,就对上男人冷冷的视线。   陆鸣殊:“……”   “我真的知道错了陆总,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只是想回到您身边,我只是很嫉妒,求您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电话里的人还在哭。陆鸣殊觉得自己是挺渣的,以前明明挺喜欢这个小情儿,现在却只觉得厌烦。   他人在顾浔面前,电话里每个字都会落到对方耳朵里,不知又会因为误会引发什么事端,烦躁道:   “我最恨别人算计我,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脾气变好了,否则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   “以后别来烦我,懂吗?”   说完也不等费尔清那边再说什么,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摁了。   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电话,车厢里的气氛又凝重起来,一时之间谁都没开口。   半晌后,陆鸣殊才小心翼翼地说:“我还能……”上去坐吗。   “陆总还是上别人家去坐吧。”话还未说完,就被顾浔急急打断,“人家要死要活,想必很乐意陪陆总。”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陆鸣殊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觉得顾医生真是太可爱了。   “不要别人,我只要——”   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回应他的就是车门重重被甩上的一身“嘭——”   陆鸣殊:“……” 第120章   “谢谢你啊顾医生,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顾浔把怀里抱着柯基的女人送到门口,对方情绪激动地倒了一车轱辘的感谢话。   小柯基其实没多大毛病,就是肠胃脆弱容易腹泻,但女主人第一次养狗没什么经验,拿手机一查,以为小狗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时间已经走过九点,又到了下班时间。   “顾医生,我们打算去吃烧烤,一起吗?”值班的小护士过来问。   “不了,你们去吧。”   气温越来越低,尤其是夜里,零下好几度,西北风吹在人身上,简直能钻进骨头缝里去,裹着厚羽绒服都不太顶用。   自从游乐园之后,孙婆婆已经好几天没有出来摆摊,顾浔心底隐隐觉得不安。   街边的大排档坐满了食客,热热闹闹地喝着啤酒吃着烤串,刚刚才拒绝了小护士的邀约,这会儿闻见香味却突然饿了。   想起很久没去过土菜馆,他便调转方向,打算过去吃一碗热腾腾的牛杂面。   没想到今晚店里人还挺多,一推门进去就看见大堂中间的那张圆桌上围坐了一圈人,有老板老丁,几个店员,还有附近五金店的张叔,开澡堂的老王……   顾浔曾经很多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其实是不应该觉得惊讶的,可偏偏这一大帮人里混进了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场面顿时就变得离奇起来。   “哟,小顾来啦,快来坐。”正对着大门的老板最先发现顾浔,挥着胳膊朝他招呼。   紧接着一桌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跟了过来,定在顾浔身上。“小顾很久没来啦,不过来的正是时候,今晚有活动!”   圆桌前的空位都已经坐满了,顾浔要坐进去的话就得从旁边搬张凳子挤一挤。   然而没等他自己或者老丁老板动手,陆鸣殊就已经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顾医生坐我这!”   然后自己搬了凳子挨在原来的旁边。   “愣着干嘛呀,坐呀。”张叔催促道。   如果只是他跟陆鸣殊两人,顾浔当然可以转身就走,但现在满桌子的人都看着,顾浔就只能依言坐了过去。   一张可以容十二人的桌子,硬是多挤了两三个,还都是成年男人,不免就得和旁边的人胳膊碰着胳膊。   而陆鸣殊的手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紧贴在他胳膊上,他只要动一动,对方便也跟着动一动。   几位大爷逮着顾浔盘问了一通,无非就是问他最近忙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过来之类的。   张叔还猜:“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约会可不兴来我们这儿……”   这话惹得大伙儿都大笑起来:“对对对,多半是恋爱了,也是岁数了。”   “可不是么,小顾模样这么俊,不谈恋爱才是奇怪……”   “嗐,我还想着等你什么时候过来给你介绍个朋友的闺女呢……”   顾浔本人对此没多大反应,倒是陆鸣殊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难看,笑容很是勉强地僵在嘴边。   同样捏着一把汗的还有丁老板,他看看陆鸣殊,又看看顾浔,偷偷打量着两人的表情,赶在前者脸色更沉之前岔开话题:“要不咱们开始吧,今晚谁先上?”   众人果然被引开了注意,老王第一个站起来:“那必须是我啊,我这一段可练了一个月了,今晚必须让我先出个风头!”   这就是刚才老丁说的活动,几位大爷每个月都会聚那么一两次,吃着宵夜聊着天,再献一献自己的拿手才艺。   顾浔进来时一眼就注意到了摆在桌子旁边的古筝、二胡之类的乐器,一猜便知道是这个。   “哟,还出风头,一大把年纪了要点脸啊王老头,要不我现在跑去帮你把盛奶奶叫过来?”   老王的老伴十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也因此单了这么些年,不过最近跳广场舞认识了附近小区的盛奶奶,大有要回第二春的架势。   老王笑得合不拢嘴:“哎哟,你可闭嘴吧!”然后就上台去了。   说是舞台,其实就是把大堂中间的空桌子挪到一边,在空地上铺了几块大红色的地毯,大家伙儿就把地毯当作舞台,想拉二胡的拉二胡,想唱小曲儿的唱小曲儿,随意得很。   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表演,只管图一个乐子,玩高兴了就成。   老王唱得是一小段评弹,风趣幽默,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顾浔却没多少心思在舞台上,咬着牙极力克制着。   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泄露出来,内心却已经有泼天大浪翻涌而起——   桌子底下,陆鸣殊的鞋尖抵在他小腿肚上,状若无意地一下一下蹭着。   最开始时顾浔是真以为对方是不小心的,毕竟空间很挤,谁踩着谁都不奇怪,一会儿时间里,坐在他右手边的老丁老板就踩了他好几脚了。   其余人也吵吵嚷嚷地总叫着“谁又踩我”“你脚往哪儿搁呢”,然后相互怼几句。   然而陆鸣殊不踩他,只拿脚尖蹭他。蹭蹭小腿肚,又慢慢往上,一路蹭到了膝弯处,顾浔刚侧腿避开,那条腿就跟蛇一样缠了上来,变本加厉地勾着他的脚腕。   这次不再满足于隔着裤子蹭,而是慢吞吞地钻进了裤子里面,坚硬而又带着凉意的鞋尖贴着顾浔的皮肤来回轻蹭,激得他汗毛倒竖,险些拿不稳手中的杯子。   他很用力地咬了下口腔内壁,凭借短暂的疼痛勉强绷住最后一根弦,朝对方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别发疯。   陆鸣殊却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嘴角浮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眼神茫然无辜,眨了眨眼睛问他:“怎么了顾医生,怎么这么看着我?”   明知故问。   最后那根弦“铮”的一声崩断,顾浔闭了闭眼,抬起自己的另一条腿,反过来压在陆鸣殊不安分的那只脚上。   后者今晚穿的是双漆皮皮鞋,顾浔便把鞋尖碾在对方的鞋跟处,用力把鞋子蹭了下去。   陆鸣殊或许是没料到他会反击,在鞋子被蹭掉的那刻瞪圆了眼睛,一脸错愕地望过来。   然而顾浔却并没有止步于此,他自己也脱掉了一只鞋子,两人的脚隔着薄薄的两双袜子紧贴在一起,轻蹭、勾缠、追逐……脚心、脚背、脚趾,不放过任何地方。   只是这一回掌握主动权的人变成了顾浔,而陆鸣殊只能被动的配合着,被蹭得脚趾头都发麻的时候,他甚至缩了缩身体,下意识做了个躲避的动作。   “小陆啊,你之前不也说要唱首歌来着么?等老王结束要不就你上?”老张叔突然将话头转到了陆鸣殊身上。   “啊,是。”顾浔的大脚趾正抵着他的脚心,故意折磨他似的轻而慢的打着圈。   那麻麻的感觉就从脚心一路向上流遍他身上每一寸地方,喉咙发干发紧,几乎要冒烟。   而他却因为老张的这句话成了整桌人的焦点。   ——是我疯了。   ——还是顾浔疯了。   ——谁会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一本正经的顾医生居然会和我在桌子底下调晴?   ——这还是顾浔吗?   陆鸣殊茫然地望着身边的人,橘黄色的暖灯打在对方身上,连冷硬的表情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平添了一番爱.昧.旖.旎。 第121章   “怎么样怎么样,我刚刚那段还成吧?”老王从台上下来,迫不及待地找老伙计们讨夸奖,大伙儿也相当给面子的各种夸。   老王满意了,惬意地咪了口黄酒,说:“下一个谁?”   “小陆啊,小陆要唱歌。”   可是小陆的脚还被人勾着。这时候如果有人掉了筷子去捡的话,场面可就精彩了,陆鸣殊心想。   “小陆好啊,小陆得为我们这帮老家伙注入新鲜血液!”老王特别来劲地鼓着掌,接着问,“欸小陆你看顾医生干嘛呢,想叫顾医生一起合唱啊?”   是挺想的,但顾医生大概不乐意。   陆鸣殊偏头看向大家,笑道:“没,我就是有些紧张,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放屁。   这个混蛋王.八.蛋又在说谎。   顾浔报复性地勾住陆鸣殊的脚趾,然后突地松开,神态自若地低头喝了一口茶。   刚刚肌肤相贴过的地方还残存着热意,另一只脚掌却已经远离。陆鸣殊心里陡然空了一块,说不出来的失落。   但他却不得不站起来:“不唱歌了,我弹个古筝吧,凤求凰。”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目光注视着顾浔,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疯狂的渴求。   后者同样也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眸望过来,不躲也不避,倒把陆鸣殊逼得招架不住,率先转开了视线。   “古筝是哪位的,能否借我用一用?”   “我的我的,随便用,不过可别弹得太好啊,要不然我待会儿可不敢再上去了。”老张玩笑道。   众人又一齐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老滑头,你倒是有脸说!”“小陆你别理他,叫他好好认清自己那点三脚猫的本事……”   陆鸣殊今天又是最常见的打扮,头发散着、搭配有镜链的金边细框眼镜。   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镜跟镜链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去游乐园那次,镜链上镶嵌着极细小的红宝石,而今天这副,则是镜链和镜架连接的部分点缀着两粒钻石。   白色羽绒服挂在椅背上,里面是一身纯黑色的高领毛衣,不需要其他的装饰,垂坠下来的两条眼镜链就足够给毛衣添色。   但最出彩的是他左眼眼尾处的一颗美人痣。很小很小的一点,在顾浔刚走进店里的那一刻,便像只夏日里的蝴蝶似的,振翅落在了心尖上。   陆鸣殊原先是没有这颗痣的,顾浔亲吻过这双眼睛无数次,绝不可能记错。   所以那是他用眼线笔或者别的什么,点上去的。   很好看。很勾人。   这人分明知道自己长的好看,所以总是很会利用自己在外貌上的优势,再通过这些小细节让自己如虎添翼。   而他确实也成功了,顾浔的视线不知不觉就在他脸上停了很久。   直到第一声音律响起。   其实顾浔是不懂音律的,听不懂古筝,也很难想象陆鸣殊这样的人会和古筝这样的乐器联系在一起。   他以为陆鸣殊会更适合钢琴、或者小提琴之类的西洋乐器,反正不应该是古筝。   他这样的人,跟传统乐器真是完全不沾边。   但事实上,当他抬手拨动琴弦的时候,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听当然还是听不懂,却并不妨碍顾浔觉得好听。   “小陆这真的可以啊,就是对着我们这一帮老头子弹这首曲子,可太浪费了……”   “别吵别吵,好好听!”   顾浔也安静听着,视线随着众人一道落在陆鸣殊身上,大大方方地看着。   桌子底下的那只脚却不自在地动来动去,滚烫的触感刻在他脑海里,久久没有消退。   也是在这时他忽然明白,面对陆鸣殊,一味的忍让退却、苦口婆心的讲道理,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只有比这个人做的更过分、更恶劣,才能对方消停下来,露出一点真实的无措,而不是披着那张假面。   “以恶制恶”。   “小顾啊,你和陆总,你们……”所有人当中,除了顾浔之外,就只有丁老板知道台上那个“小陆”的真实身份,他拦不住老朋友“小陆”“小陆”的喊对方,自己却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口的。   他吞吞吐吐地想问又不敢问,倒是顾浔先把问题抛了出来:“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丁老板心里还想着自己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谁?”接着才意识到,“噢,陆总啊,大概比你早了半个多小时。”   说完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来过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半个月前。”   当时已经很晚,最后一个客人刚刚结账离开,他们也准备关门打烊了。   陆鸣殊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戴着个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老丁一时没认出对方是谁。   “这位客人,我们准备打烊了,店里没剩什么食材,您实在要吃的话我只能看着给您煮碗面。”   那人身量很高,明明是个成年男子的体型,却留着一头长到肩膀以下的头发,什么话都不说地站在门口,视线如有实质地压过来,无端地叫人心头一紧。   老丁忽然就猜出了对方是谁。他手里拿着抹布,脖子上像卡着一双看不见的手,瞪着眼珠子说不出半个字。   倒是那人先摘下口罩,直接坐在了门口的位置,压着不耐烦开口说:“给我来一碟猪油渣。”   这个时间点哪里来的猪油渣!老丁真是有苦说不出,但这位又是个得罪不起的主,一不高兴就能断了他的活路。   大堂里空调打得暖和,老丁却吓出一身的冷汗。   但也不可能这么僵着,老丁觑了眼对方的脸色,神情惶惶地说:“厨房、厨房没有猪肉了,要吃猪油渣的话得、得明天……”   陆鸣殊没说什么话,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好,那我明天再过来。”   老丁以为对方应该只是一时兴起,但第二天还是买了合适的猪肉备着,以防万一。   结果晚上六点多的时候那位真就又来了,除了猪油渣之外,又要了一碗牛杂面。   他先空口吃了小半碟的猪油渣,然后将剩下的都倒进面碗里,用勺子搅匀了,拌着面汤一起吃。   那晚之后便经常过来,差不多两三天就会来一次,吃的基本都是那几样,牛杂面、猪油渣、老鸭煲、海鲜粥……   一个人一下吃不了那么多,就轮番换着吃。   牛杂面和猪油渣是吃的最多的两样。   后来有次碰上老张他们一起来吃宵夜,几个老伙计围坐了一桌,陆鸣殊放着那么多空位不坐,竟然主动走到了老张他们那张圆桌前。   开口问:“一个人吃东西太孤单了,我能坐在这里吗?”   那有什么不能的,一帮老伙计见到这么个模样俊俏的帅小伙,高兴还来不及:“坐坐坐,只要你不嫌我们老,那就随便坐!”   而老丁从厨房出来乍见这一幕,差点跌破眼镜。 第122章   “小顾啊,你和陆总、你们……”顾医生是个好人,帮着别人骗他始终让老丁于心难安。   而今晚喝了点酒,藏起来的那点情绪就压不住了,话难免多了起来,那些往日不敢提、不敢问的,这时候都借着酒劲以桥正里冒了出来。   谁知顾浔就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丁叔,之前给您添麻烦了,抱歉。我和他……之前有些误会。”   顾浔敛眸盯着自己手里的水杯,眸色黯了黯——误会他也喜欢我,误会我们真能一直在一起。   “网上那些传言您也别信,都是假的。”   “这样啊。”老丁顿时松了一口气,“嗐,这有什么……那现在、误会解除了?”   “算是吧。”顾浔说。   他原本不记得土菜馆这一茬,或者说,是不愿去想。但看丁老板刚刚的反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是假的,连土菜馆都是陆鸣殊精心设计的、巧妙的一环。   台上的人还在专心地表演,顾浔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每一寸都曾无数次出现在顾浔的梦中,从很多很多年以前。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在漫长的时光里,他悄悄的看着他、爱着他。   但很可悲的是,这个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竟没有一句是真的。   这个人当初为了诱他入陷阱。真可谓是大费苦心。   更可悲的是,其实无论陆鸣殊有没有骗他,他都早已经深陷其中。   只要对方勾勾手指,他便被轻易蛊.惑了、勾.引了、像狗一样摇着尾巴扑过去。   陆鸣殊朝他说几句情话,丢一块骨头,他便感恩戴德,想把心剖出来给对方。   而陆鸣殊……大概只会觉得他好骗、觉得他可怜、可笑。   顾浔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虱子多了不痒,他现在似乎就是这样。   当一个个谎言被拆穿的时候,他已经从最初的愤怒、怨恨,变成了如今的麻木。   “那就好那就好!朋友之间嘛,少不了会有摩擦,就像我跟老张,我俩认识三十多年了,当初还打过架,相互放过狠话。”   “结果你看现在,我俩关系铁着呢。不过有什么误会还是得尽早说开,不然伤感情。”   顾浔情绪不高地“嗯”了声。老丁却因为了却一桩心事而激动不已,完全没看出对方的不对劲。   “要我说啊,我看陆总这个人其实蛮不错的,看气势很能唬人,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一般的年轻人,嫌弃我们这帮老头子还来不及,哪有像你们这样的……”   而且人家还是个这么牛x的老总。   ——老丁已经彻底忘记自己当初被人威胁关店的事情了。   “丁叔,你们说什么呢,我好像听见自己名字了。”正说着话呢,陆鸣殊已经弹完下来了,“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呢?”   刚刚还口口声声说陆总没架子、陆总是好人,这会儿真对着人家,还是下意识有点怂:“哪能啊,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坐在他身旁的老高可不同意了:“欸我作证啊,他就是在说小陆你坏话,我们整桌人都认真听曲儿呢,就他一个人长着嘴,叭叭叭地说个没完,烦都烦死了,我可听见你名字了。”   “还有老张,丁老头还跟咱小顾说你俩年轻时候打架的事情,说你被他揍扒下,眼泪鼻涕哭了满脸……”   嘿这怎么还造谣呢!   老丁瞬间瞪大了眼睛:“姓高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帮平均年龄快超过六十岁的男人,跟小孩子似的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顾浔也跟着闷闷地笑,然后察觉到身旁之人灼热的注视,掀起眼皮望过去,笑意在眉眼间倏然消散。   陆鸣殊心头窒了窒,胸口发酸:“阿浔,你笑起来真好看。”   顾浔却很快转开脸,不看他了。   “小陆弹的真好,学过很长时间吧?这么好的曲子,就应该弹给对象听,”王叔说,“给我们这群臭老头听可就浪费咯。”   陆鸣殊视线在顾浔脸上飞快地掠了一下,笑说:“不浪费,我对象也听到了。”   他说的是“听到了”,王叔却没听懂里面的蹊跷,只以为是听过了的意思,又因为没能把自己朋友的闺女介绍出去遗憾了几句,然后问:   “小陆的对象是做什么的啊?”   陆鸣殊的目光在顾浔脸上飞快地掠了一眼:“我对象是个医生。”   “那不是和小顾同行,医生好啊,治病救人的。”老张说。   老王:“小顾是宠物医生。”   老张不服:“那又怎么了,宠物医生也是医生,一个救人、一个救小动物,都是救命,是吧小陆?”   “嗯,是。”陆鸣殊笑道,视线再一次朝顾浔转了过去。   后者始终垂着头,只在被人点到名字时抬一抬眼,笑笑,但对于陆鸣殊的注视却始终无动于衷。   陆鸣殊也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今晚能在这里遇见对方,已经是个巨大的惊喜。   “话说起来,先前还不知道,小顾、小陆,原来你俩是朋友啊?”老张突然问道。   顾浔张了张嘴,刚想说不是,另一个当事人却比他先了一步,“嗯,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回答着实惊了大家一跳,连老丁都错愕不已,“兄弟啊?”   陆鸣殊笑笑,没说话。   老高:“表兄弟吧,看着长得不太像,不过你们家这基因真不赖啊,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好看,都跟明星似的。”   “下一个该谁了,都不上的话我上了?”“上就上呗,你先上,下一个我,赶紧的!”   眼前真实的场景和之前顾浔同他描述过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陆鸣殊原本很难理解和一群老头坐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心里还怪嫌弃的,但这会儿看着这帮人、又看着顾浔,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冬日的寒冷都被驱散了几分。   他悄悄贴过过去,在桌子底下扣住顾浔的手掌:“阿浔,今晚能收下我的花吗?”   一群人热闹到十点半才结束,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气温比来时更冷了不少。   这场雨来的突然,顾浔手边没伞,索性只是毛毛雨,他便裹紧了羽绒服,打算就这样冒雨回家。   滴——滴滴——   身后响起汽车喇叭声,陆鸣殊从车窗里探出头:“阿浔、上车,我送你回家。”   顾浔头都没回。车里的人这回没再顺着他:“阿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下雨,你这样回去会着凉的。”   “我跟你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把你送到楼下我马上就走,绝不多逗留一秒钟。”   雨逐渐变大,顾浔身上很快半湿,离家却还有一半的距离,陆鸣殊见劝不动人,持续不断地摁着喇叭:   “阿浔,你再不上来的话我就把车停路当中,然后陪你走。”   这片属于老城区,很多地方都是人车不分道,但陆鸣殊这么一辆招摇的豪车杵在路边,跟乌龟似的慢慢爬,还是引得路人纷纷看过来。   有个开小电驴的大叔甚至开出几米远还扭头骂了一句:“有病。”   “阿浔,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可就真停了啊?”   可顾浔还是不理他。陆鸣殊颇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但想想也是,他车爱停哪儿停哪儿,就是被拖走了又关顾浔什么事?   他只是习惯性地想拿自己威胁顾浔,以为对方还是会对他心软妥协。   不过这一回显然没有用。顾浔连他这个人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意他说的话、他要做什么。 第123章   “阿浔,你就让我送你回家吧,好不好,或者你打车也行,别在雨里淋着。”   是啊,完全可以打车的,没必要淋雨。顾浔心想。   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像跟谁怄气似的,非得这么憋着、较劲着。宁愿自己淋一身雨。   “我可以发誓,阿浔,如果我骗你,待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就让我的车撞——”   顾浔突地顿住身体,然后冲过去,将胳膊伸进打开的车窗里面,吧嗒一声把车门开了。   紧接着半个身体压在陆鸣殊身上,揪着对方的衣领,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   “陆鸣殊,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鸣殊急促地解释:“阿浔,我不是……”   事实上刚刚那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陆鸣殊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即便马上顿住,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顾浔,他们都想起了那段血淋淋的过往。   “阿浔,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   顾浔的眼睛红得像是能滴出血,发丝上的雨水淌在脸上,让他像是一头受伤的困兽,明明是狼狈又可怕的,陆鸣殊却只觉得心动、心疼。   他费力地凑过去,在对方的眼睛上亲了亲,吻掉那滴快要落进顾浔眼睛里的雨水,轻而郑重地道歉:“对不起……”   可顾浔根本就不吃他这套,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更紧地揪住陆鸣殊的领口,勒得对方几乎喘不上气:“陆鸣殊,你总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什么……咳咳……咳……”陆鸣殊本能地呛咳起来,双手攀上顾浔的胳膊,神色无辜,“我不是……”   “又来了。”顾浔蓦地嗤笑一声,被雨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前,又因为几番动作散开来一些,虚虚拢在他眼前。   “总是这样,好像什么事在你心里都无足轻重,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手指慢慢抚上陆鸣殊的侧颈,指尖明明是凉的,却让被触碰的人感觉到一阵刺痛般的灼热,身体都跟着颤了颤。   “可以一遍遍说着道歉的话,其实心里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不是这样的……”陆鸣殊双手攀上他的胳膊,急促地想为自己证明,可顾浔根本不信,看他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厌倦。   “我……”他所有的话便被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鸣殊,你太自私了,可我……”可我为什么还会因为这样的你而忍不住心动。   自私。   这两个字像一柄利刃狠狠地扎在陆鸣殊胸口,疼得他呼吸都停了一瞬。而后他忽然笑了,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顾浔蹙眉望着他。陆鸣殊边咳边笑,攀着胳膊的手改为抱住他的腰。   后者有心想躲,可车厢空间就这么大,陆鸣殊又铁了心不让他走,争执之下不仅没躲开,反倒被带着跌在了车座上。   “阿浔,你说的对,我就是自私,我想要的就必须得到。”   陆鸣殊亲他的眼睛和鼻子,又把吻印在他唇上,贴着唇缝、哑声说:   “所以阿浔,我那么喜欢你,就一定会把你追回来。不管用多久,付出什么代价,你都得是我的,别想逃。”   紧接着就是一个不容拒绝的深吻。   咚咚咚——   吻得正激烈的时候,有人敲响了车窗。   陆鸣殊意犹未尽地停下这个吻,将顾浔的脸压在自己胸口,自己则撑起半个身体,带着很重的不满抬头望向那个打搅自己好事的家伙——   “谁,干什么?”   “同志你好,这里禁止停车。”陆鸣殊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是个年轻交警。   大街上、豪车里、一个男人压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接吻,这个交警脸上却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陆鸣殊轻啧了一声,“知道了。”   交警:“谢谢配合。”   陆鸣殊垂下眼眸,将目光对准还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挑眉揶揄道:“阿浔,这下可以让我送你了吧?这可是交警小哥哥要求的呢……”   顾浔:“……”   交警一本正经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进来吧。”托交警小哥的福,陆鸣殊最终如愿将顾浔送回了家,又因为淋到点雨,厚着脸皮跟人进了屋。   已经十二月,气温本就低,碰上下雨天,就更加湿冷难受,陆鸣殊之前的感冒才好利索,这次又受了凉,一路上打了十几二十个喷嚏,进屋后也没能停下来,眼睛鼻子都因为打喷嚏打得通红。   顾浔皱着眉将人领进浴室:“你先洗吧,换洗的衣服放在外面架子上。”   陆鸣殊上身脱的只剩下最里面一件打底,接着手指搭在裤子上,眼看着就要往下扒,顾浔撇开眼,匆匆转过身。   陆鸣殊低声笑了笑,故意拖长语调说:“阿浔,你还留着我那些衣服啊。”   不然能怎么样,难道扔垃圾桶?顾浔愤愤地想,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拿走。   那些衣物每件都上万块打底,他要是扔了,万一哪天陆大少爷抽疯想要去,他可赔不起。   “正好趁这次一起拿走吧,我都整理好了。”说着就走了出去,顺道连卫生间的门都关上了。   陆鸣殊站在玻璃拉门前,慢吞吞道,“噢。”   哗哗哗的水声响起,浴室的玻璃门上很快氤氲起雾气,陆鸣殊站在花洒下面,任热水浇淋在自己身上。   水温调得有些高了,打在身上感觉微微的刺痛,原本白皙的皮肤也被烫得染上了一层薄红。   陆鸣殊却完全不在意这些,目光专注地环视着这间浴室。   之前的很多个夜里,他就是这样和顾浔一起站在这个地方,用着这些洗发水和沐浴露,让花洒中喷洒出来的水浇遍他们全身。   顾浔会抱着他给他清洗,他也会将牙印刻在对方的肩头、锁骨。   他们会让原本就热气氤氲的浴室变得更加滚烫。   顾浔身上总是有很好闻的薄荷味,他便也一次次沾上同样的味道。   但后来,他明明在超市里买了同样的沐浴露、同样的洗发水,却再也没有闻到过那种熟悉的味道。   就像那包被抽空了的烟。   分明都是一样的,但因为没有经过顾浔的手,就成了天差地别的两种味道。也不可能让陆鸣殊心心念念无法忘怀。   “阿浔。”他将沐浴露抹遍身体的每个部位,回忆着两人在这里接过的吻、做过的事,就好像顾浔就真的也站在了这里,和他一起洗着澡。   ——我身上很快就会有顾浔的味道了。   想到这里,陆鸣殊呼吸骤急,身体也变得激动起来。   将花洒开到最大,陆鸣殊单手撑着挂满水珠的墙壁,另一只手缓缓伸了下去……   大冬天洗热水澡是件很舒服的事情,陆鸣殊被热水淋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被打开了,脑袋晕晕乎乎的,炸着成千上万朵烟花,璀璨又绚烂。   而顾浔就在那烟花深处,对着他轻轻抬眸,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第124章   咚咚咚——   就在准备燃放最大的那朵烟花时,玻璃门突然被敲响了,脑海里的那个人就站在与陆鸣殊一门之隔的地方。   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外的身影模糊地映在陆鸣殊眼中,和脑海里那个正抬眸.喘.息的人缓缓重合。   还有什么事是比正臆想着某个人,而那人却突然出现在眼前更刺激、更让人疯狂的吗?   应该没有了,陆鸣殊心想,他眼睛和脑子都充着血,幻想里、现实中,两个顾浔将他逼上绝境。   他眼睛盯着门外顾浔模糊的身影,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甚至更粗.暴,滚烫的热水仿佛顺着毛孔渗进了他身体里面,又通通汪在心口处,让他的心脏仿佛在沸水里煎熬着。   身体明明是激动的,却连喘.息都被压抑着,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生怕有一丁点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   “陆鸣殊。”隔着门和水声,门外的人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含糊,陆鸣殊动作顿了顿,呼吸更重。   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将视线从顾浔身上撕开,反省似的冲着墙壁,缓慢地做了两个深呼吸,才艰难地开口,“什么、什么事。”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他这个澡洗了太长时间,顾浔心里疑惑,忍不住过来问一声。   “没什么,好了就快出来。”   陆鸣殊满头都是热汗,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身上,他急促地呼吸着、也低声笑着。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很烫,但这次不是因为热水,而是耳朵它自己就发烫了。   也不止是耳朵,他的脸、他的脖子,他身上每寸皮肤、血管里的每滴血液,都因为顾浔的声音而汩汩地沸腾着。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竟有人可以光凭一句话、一个模糊的身影,就能叫他欲.生.欲.死。   这就是爱吗?   他张了张嘴,从喉间挤出一声破碎的、低沉的闷哼,除此之外,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不敢发出声音。   “陆鸣殊?”莫名其妙的笑声让顾浔满心狐疑。   陆鸣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也乞求着:“阿浔,你再、再说说话。”   遖鳯獨傢   “说什么。”   烟花终于彻底绽放,陆鸣殊转过身,后背抵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脏擂鼓一般重重地砸着在肋骨上。   眼前的世界黑白颠倒,模糊成一片,唯有那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他曾经并不放在心上、如今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是顾浔。   “陆鸣殊?”“陆鸣殊?”等不到回应,顾浔又喊了几遍他的名字,但陆鸣殊还沉浸在绚烂的烟花余烬中,久久缓不过神,也没法回应他。   顾浔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等陆鸣殊终于洗完澡出来,顾浔正端着锅往两个碗里倒红糖姜茶,红糖和老姜的香味四散开来,整间屋子顿时变得暖暖香香的,还很甜。   屋里空调打得很暖和,顾浔已经脱了外套,但头发还是湿的,听见动静,很轻地朝陆鸣殊瞥过来一眼:“喝点姜汤吧。”   “是特地给我煮的吗?”陆鸣殊语气雀跃地问。   “不是,煮给我自己的。”言下之意就是分给你一碗只是顺便,别自作多情。   可陆鸣殊还是很高兴。高兴之余又有些愧疚,刚刚只顾着自己“享乐”,忘了顾浔身上还湿着,他端着碗坐在餐桌前,催促道:“浴室里还热着,阿浔快去洗吧。”   顾浔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嗯。”   人却没急着进浴室,站在桌边把自己的那碗姜汤喝了。   陆鸣殊也在喝,不同于他的一口干,陆鸣殊喝得就斯文多了,一小口一小口的。   刚出锅的糖水还很烫,热气氤氲在他脸上,把他的眼圈也给熏红了。   “阿浔。”喝到一半,他抬眸看着顾浔,叫他的名字。   顾浔晃了下神,将手里的空碗丢进厨房的洗碗池里,闷声问:“什么事?”   陆鸣殊轻轻摇了下头:“没什么,就是想说姜茶很好喝。”   虽然顾浔不肯承认,但陆鸣殊还是自作多情的将这碗姜茶归到自己头上——顾浔就是特地煮给他喝的,顾浔根本不喜欢姜的味道。   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就像无处可依的野草,没人在意、也没人心疼,只能自己野蛮地独自生长,哪怕是陆家的大少爷。   陆鸣殊小时候身体很差,经常感冒发烧,但他爸从来不会陪在他身边,更别说煮什么姜茶。   陆振赫只会把他交给家里的保姆阿姨,至于阿姨是喂他吃药,还是带他去医院,无所谓,只要病好了就成,不在意过程。   后来有了穆慈心,这个女人惯会演戏,人前对他关怀备至,背地里却恨不得他跟他妈妈一样病死,或者发烧烧成个傻子,这样就不会有人和他儿子争陆家的家产。   当然陆鸣殊那时候是不怎么懂这些的,孩子只会把错误归咎到自己头上,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不讨人喜欢。   也信他爸随口哄他的话,以为等弟弟再长大一点,阿姨就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他。   再再后来,他从冰湖里险险捡回一条命,他爸更是直接将他丢给了爷爷,就像丢一个烫手的山芋。   爷爷是个极严肃的人,对陆鸣殊要求也严格,是从小就拿他当集团接班人来培养的,受了委屈生了病也不准掉眼泪。   爷爷不怎么骂人,也鲜少动手、但板着脸盯他的样子却比直接骂他更让陆鸣殊害怕。   等他终于长大了,成了如今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陆总,如果他愿意,会有前赴后继的人赶着抢着给他熬汤。   可陆鸣殊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人对他的喜欢都是带着目的性的,他们首先要确保自己有利可图,才会“喜欢”他。   只有顾浔是不一样的。   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待他。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有着最温柔的一颗心。   像他这样的人.渣,真是配不上这样好的顾医生,可是谁让顾医生倒霉,偏偏遇上了他。   “我去洗澡了,东西放在门口,你喝完就自己走吧。”   走当然是不可能走的,好不容易进的家门,怎么可能这么乖乖走?   所以等顾浔洗完澡出来,陆鸣殊仍坐在原位,眼巴巴地看着他:“阿浔,天这么晚了,我怕黑,不敢出门,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怕黑?   这个借口太拙劣了,连三岁小孩都不会扯这样的谎,亏得陆总脸皮够厚才讲的出来。并且脸不红心不跳。   顾浔理都懒得理他,自己穿过客厅回了房间,顺便锁了房门。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因为一时心软放陆鸣殊进门,就猜到对方不会轻易离开,洗澡前那句赶人的话也不过随口说说,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对方,等那人自己觉得无聊了放弃。   可陆鸣殊的脸皮比顾浔想象的还要厚。顾浔才回房间两分钟,房门就被叩响了:“阿浔,沙发上好冷,能给我一条被子吗?” 第125章   顾浔当时正在看一篇文献,闻言颦眉道:“行李箱里有羽绒服,麻烦陆总自己取吧。”   安静了三分钟,人又来了:“阿浔,空调好像坏了,真的好冷,我能睡你房里吗,地板就成,我不介意的。”   资料是看不进去了,顾浔关了笔记本,又关了灯:“我介意。麻烦陆总闭嘴,我要睡觉了。”   “阿浔,你怎么能翻脸无情呢,之前在饭馆里勾我脚趾的人是谁,调细完就不管死活了吗,人家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呢,我们都多少夜了,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   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委屈极了。可顾浔再也不会相信他了,这么委屈的声音后面,必然是一张志在必得的脸。陆鸣殊才不会让自己真的受委屈。   “我以为陆总喜欢这样,只是礼尚往来而已,如果陆总不喜欢,那就请您以后也别再做这样的事。我是个正常男人,有美人投怀送抱当然是乐意至极的。”   “别呀,我喜欢。”陆鸣殊用指甲划拉着门板,发出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刮擦声,“那你现在给我开下门,我又想投怀送抱了。”   顾浔张了下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论比厚脸皮他自然比不过陆鸣殊,也远没有对方伶牙俐齿,几句话之间就被反过来用自己说过的话给噎了回去。   “阿浔,你知道我刚刚在浴室做了什么吗?”   黑暗里,顾浔猛地望向那道紧闭的房门。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陆鸣殊当时的呼吸声重到水声都盖不住,而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可如果不说出来,他就能当作不知道。   陆鸣殊却偏偏要撕开那层纸:“阿浔,我在想你、想着你——”   “别说了,陆鸣殊。”顾浔用力咬了牙,将目光从那扇黑漆漆的房门上移开,转而盯着天花板。   那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又开始席卷他,他闭了闭眼,沉声重复道、警告道:“陆鸣殊,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这话已经说的相当不客气,门外的人脸色霎然一白,喉咙里像含了一把砂砾,每咽一下就痛得他死去活来,更别提再说什么话。   门内门外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明明只隔着一道门板,不到几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山海鸿沟,遥不可及。   很久之后,门外重新响起陆鸣殊的声音:“晚安,阿浔。”   顾浔那时候也还没有睡着,睁着眼盯了几十分钟的天花板。   门外一直很安静,却也一直没有响起脚步声。   “陆鸣殊。”黑暗中,顾浔轻声叫了这个名字,几乎是下一秒,就听见名字的主人应声道,“我在。”   “陆鸣殊。”顾浔的声音还是很轻,“你为什么、要和老丁他们一起吃饭?”   这回陆鸣殊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轻轻笑了会儿,“阿浔,你这是明知故问。”   “……”   “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哪怕天天看着你、追在你后面,但还是想你。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你也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我。”   “那天我开着车从公司出来,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土菜馆。有一就有二,我后来又去过几次,有一回老王他们也过去吃饭,我无意中听见他们说演出的事情。”   “认出他们就是之前跟你打招呼的那些人,你说过他们很有趣,从前我不在乎,甚至觉得你傻,为什么喜欢跟一群老头吃饭聊天。”   “但现在我忽然很想了解他们的生活,想看看你眼中有趣的人、有趣的事,究竟是什么样的。”   从陆鸣殊开口时,顾浔就始终盯着那扇门,就像陆鸣殊说的,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他一直在逃避。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人。   “孙婆婆也好,丁老板他们也好,又或者小猫小狗、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我都想跟你一起感受,一起经历。”   “阿浔你知道我在喝姜茶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我在想,你这样好的人,怎么就遇到了我这个人.渣。”   那你倒挺有自知之明,顾浔想。   但紧接着又听陆鸣殊说:“但是怎么办呢,遇都遇到了,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反正我这个王八蛋是不可能放你走的。”   “……”果然还是个混蛋王.八.蛋!   那之后门外又很久没有声音。   “睡吧,很晚了,晚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陆鸣殊终于从门外离开了。   顾浔却还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虽然刷了牙,但老姜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嘴里,辛辣辣的、带着点苦。让他心里也跟着说不上来的难受。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多,手机里一大堆电话和消息,一多半来自助理。陆鸣殊没去管,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早过了上班时间,顾浔当然已经不在家,但卧室门却仍旧锁着,看起来是特地防备某人的。   “啧。”陆鸣殊有些委屈地坐回沙发上。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进不去房间只能睡沙发这种惨痛经历,昨晚毫无意外的失眠了。   但也不单单是因为睡沙发,而是因为知道顾浔就睡在几米外的那个房间里。   而且四周都是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的薄荷味,连他自己身上都是。   心绪本来就难以平静,又被这股熟悉好闻的味道所包围着,就更加激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甚至又想着对方吃了个自助。   所以顾浔骂的对,他就是不要脸。   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丢在沙发旁边,好几个,也不知道顾医生早上起来有没有看见,心里又想了些什么。   ——会不会更觉得我不要脸?   这么想着,他把纸团捡起来,丢进了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   其实是想拍个照给某人传过去的,但他要是真敢这么做,估计会被顾医生给拉黑。只能遗憾作罢。   十来分钟后,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客厅。   餐桌上空无一物。   以前他也会睡懒觉,顾浔每次都会替他准备好早餐,三明治、生煎、包子、拌面、粥……顾浔很会做菜,早餐也花样繁多,一周里基本不会重样。   三明治之类的他会直接用碟子装着放在餐桌上,旁边再配一杯牛奶。   如果是粥和包子之类的,则会温在锅里,用便签纸提醒陆鸣殊记得吃。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陆鸣殊通常都会在旁边帮忙,但比起帮忙,说捣乱可能更准确一点,可能好好的择着菜,就会突然凑过去索一个吻,又或者抱一抱、贴一贴。   反正总是想要同对方亲近。陆鸣殊从前不懂这些,也不愿意去想,现在才明白,其实他身体这些无意识的动作,早就将他的心事泄露的明明白白。   不是报复、不是捉弄,他早就爱上了这个人。   没在餐桌上看见东西,陆鸣殊不死心,转去了厨房,好在厨房的电饭锅亮着灯,明显是温着东西。   拧巴着的心稍稍松了松。   今天吃的是皮蛋瘦肉粥,粥仍旧和以前的一样,软糯浓稠,闻起来就很香,陆鸣殊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端去餐桌前坐着吃。   忽然想起之前商量的搬家。再次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分手这个意外,他是不是已经和顾浔拥有了一个家,就像每一对平凡而普通的夫妻一样。   他会在每一个醒来的清晨一睁眼就看见身旁的顾浔,他们会交换一个深吻,然后一起起床,喝着顾浔熬得粥,他洗碗,然后一起去上班,顾浔去宠物医院、他去公司。   顾浔不用值班的晚上,他们可以一起在家里准备晚饭。他虽然对厨艺一窍不通,但他愿意学,再不济也可以像之前那样在旁边“捣乱”,反正顾医生应该不会嫌他烦。   陆鸣殊有个很大很大的房子,但那不能称之为一个家,从妈妈去世之后,他就已经没有家了。   以前不在乎,或者假装不在乎,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很想要一个家。   和顾浔一起的家。 第126章   给一只小橘做完绝育,小鱼用纸杯装了杯咖啡送进顾浔办公室。   “顾医生,我看您有点累,给您接了杯咖啡。”   顾浔强压下一个哈欠:“谢谢。”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这黑眼圈重的……”   “嗯。”   何止是没睡好,是压根就没怎么睡,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眯了会儿眼。   结果搅得他睡不好觉的人梦里也不放过他,红着眼睛流着泪,手脚并用地纠缠上来……以至于睡着了比没睡着还累。   而罪魁祸首本人却蜷在沙发里睡得无知无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还挂着淡笑。   气得顾浔一脚踹在了沙发上,然而这样也没把人吵醒,可见睡得有多沉。   不知道现在离开了没有。   不会就这样赖着不走了吧。   早上就应该趁着人睡着直接丢外面去。   顾浔烦躁地想。   他一口将咖啡喝完,站起身,说:“我出去抽根烟,有事喊我。”   顾浔觉得有人在窥视自己,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也很强烈。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是下午在医院门口抽烟的时候。   当时风很大,他点了几次烟也没点着,便用另一只手虚虚拢住火苗,挡住了点风,这才顺利将烟点了。   抬眸吐烟圈时忽然觉得远处有亮光一闪而过。顾浔演过好多年的戏,虽然从来没有红过,但对镜头还是很敏锐的,所以一下就认出刚才的那道白光来自摄影灯。   不过那时候他并没有太在意,医院所在的这片区域虽然是老城区,但这些年发展的越来越好,加之保留了挺多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时常有人背着摄影机过来取景。   之前还撞见过几个来拍杂志的大腕,保安围住了半条街,人都挤不进来。   一支烟抽完,摄影灯没再闪过,可顾浔却莫名有种有人正站在什么地方盯着他的感觉。   起身从台阶上站起来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扫视了一圈四周,街边人来人往,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他便以为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疑神疑鬼了。   那之后他一直在办公室里直到下班,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件事。然而那种被一道视线紧紧缠上的感觉如影随形,顾浔基本可以肯定有人在盯着自己。   只是他找不到那个人。   他身上有个Dream代言的时候都不怎么有过被跟拍的经历,更何况现在已经退圈。顾浔想不出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原因要跟着他。   唯一的可能就是陆鸣殊。   不是对方在找人跟着他、也多半与此有关。比如想从他这里打探到风流陆少最新消息的狗仔们。   “阿嚏——阿嚏——阿嚏——”陆家别墅里,陆鸣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三声喷嚏代表有人在想我。”陆鸣殊打开手机,“顾医生,是不是你在想我啊?”   很凑巧的是,他才把这条消息发出去,对话框最上面就断断续续地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   但陆鸣殊等啊等,等了半天都没收到消息。   陆鸣殊:“???”   陆鸣殊:“顾医生?”   陆鸣殊:“阿浔?”   顾医生彻底不理他了,连“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都消失了。   搞得陆鸣殊简直心痒难耐,要不是他这会儿被陆振赫喊回来吃饭,肯定得直接飞奔过去找人问清楚。   第二天一早,陆鸣殊就翘班去了宠物医院,却被告知顾浔请假了。   小鱼护士:“就昨天下午吧,有个自称是什么律所的男的过来找顾医生,说是什么老太太过世了,顾医生今天就是请假去参加那老太太的葬礼了。”   “老太太?”陆鸣殊狐疑道。   “对啊,您说神不神奇,我从来不知道顾医生还有什么亲人的。”   “那律师过来做什么?”   “通知顾医生参加葬礼?”小鱼护士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俩在顾医生办公室聊了能有半个多小时,说了什么我不清楚,就是那律师奇奇怪怪的,过来时还给了顾医生一朵白月季。”   老太太。   白月季。   陆鸣殊瞬间想到了某个人。颦眉道:“知不知道在哪里办葬礼?”   小鱼护士也看出来他心情变得很不好,小心翼翼地说:“不、不知道。”   “那律所名字叫什么?”   这个小鱼护士哪里记得住啊,她这辈子就没和律所打过交道。但陆鸣殊沉沉的眼神压过来,好像她要是想不起名字,就会被要走狗命。   她皱着脸想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道:“好像叫什么诚……到底什么诚来着……”   “明诚?”   “对对对,就是明诚!”   孙婆婆住在乡下,乡下习俗多,不论红白事,流程都是又多又繁琐。   顾浔早上五点来钟到的孙婆婆家,已经是所有人中的最后一个,被隔壁老太太喊着吃了一块豆腐。   据说这也是习俗,最后一个过来的人就得吃。   老太太信佛,灵堂里已经有请来的和尚在念经,女儿儿媳和一众女性小辈穿着丧服围坐在老太太床边,哭喊着她生前的千般苦万般好,问老太太怎么舍得丢下他们就这样走。   而老太太被一块白浆布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只有很瘦很窄的一条。   来帮忙的街坊邻舍准备伙食的准备伙食、折元宝的折元宝,顾浔帮不上什么忙,被安排着喝起了茶。   屋里屋外都是烟味和纸灰味,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沾着这股呛人的味道,顾浔自己也有。   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天气已经越来越冷,大堂里没有安空调,门又大敞着,寒风一阵阵吹进来,冻得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用手捂了捂,摸到鼻子上一团黑灰。   这是烧纸之后的灰烬,全从灵堂里飘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爷爷。爸妈办葬礼的时候他还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是亲戚朋友帮着爷爷一起操办的,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   他背本来是挺的,等顾浔从医院回家,却发现爷爷突然佝偻了背,整个人瘦了一圈。   亲戚们原先同他们家的关系都是挺好的,葬礼过后却一个个的开始疏远他们爷孙俩,渐渐地就都断了联系。   所以等爷爷去世的时候,连葬礼都没有办成,只有顾浔一个人在殡仪馆里和爷爷告了别。   那天他抱着爷爷的骨灰盒在殡仪馆门口哭了很久很久,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不仅没能治好爷爷的病,还让他老人家这么孤孤单单的走,连个送行的亲戚朋友也没有。   所以严格说起来,孙婆婆的这场葬礼,是顾浔参加的第一场葬礼。   孙婆婆是突发心梗走的,那天傍晚她和平时一样在院子里挑拣晚上要拿去卖的花,结果一下栽在大片非洲菊里,再也没起来。   老太太儿子女儿都没在身边,老伴去世后就一直独居,以至于她在花地里躺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隔壁胖婶,两家挨的近,原本孙婆婆走进走出胖婶总能看见,这两天却似乎没听见隔壁孙婆婆的动静。   她有点不放心,跟老伴念叨了几句,两人一合计,就过来叫门。   结果半天没人应,情急之下只能将门撞开,这才发现出了事。急急忙忙通知了老太太的儿女。 第127章   “真是作孽啊,要不是胖婶心眼细,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可不是么,也幸好现在天气冷,要是换了夏天那会儿,别说两天了,半天就……”   “你说她自己也是傻,儿子女儿在外面赚那么多钱,死活不愿意跟着去,非得守着这边老房子,结果弄成了这样,哎。”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说啊,老太太自己也攒了不少钱的,还学那些个城里人请律师立了什么遗嘱,听说手头的钱啊,全给了一个外人,半个子都没给儿女留。”   “真的假的啊?”有人不信。   “真的真的,我也听说了,昨天那个律师还来了呢,小孙兄妹俩还和对方大吵了一架。”   顾浔有点想抽烟,起身走到外面。两个大棚占据了大堂外面的空地,顾浔便走去了屋子的东墙角,靠着墙壁点了根烟。   其实他就是那帮子老太太嘴里得了孙婆婆全部遗产的那个外人。   昨天高律师找过来的时候顾浔是很难接受这件事的,既接受不了孙婆婆的突然辞世,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老人家的这片好意。   他和孙婆婆不过是萍水相逢,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买过老人家几枝花,凭什么就得到这些?   诵经和唢呐的声音止歇了不久又开始响起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声哭嚎。   顾浔心里很难受,手指被寒风吹得僵麻,差点夹不住烟。   “哟,小伙子原来躲在这里啊。”有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妈寻过来,急匆匆地朝顾浔说,“赶紧的,要敬香啦!”   敬香是亲戚朋友才需要走的流程,但顾浔过来时就和诵经的和尚买了场法事,所以也有了敬香的资格。   这场香敬完就要起棺,孙婆婆的棺材会被一路抬到村口的大巴车上,运去市里的殡仪馆。一把火之后,孙婆婆就会变成一捧灰。   从此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   像他父母和爷爷一样。   “好,谢谢婶。”   抬步正要走的时候,发现屋后的小路上远远走过来个人。其实是看不清楚脸的,但顾浔一下就认出了来人。   那个人是……   陆鸣殊。   “小伙子啊,天儿太冷了,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   “谢谢婶儿,婶儿怎么称呼?”   “嗐,叫我胖婶就成,村里人都这么叫的。你说你个小伙子,这大冷天的怎么就穿个毛衣不穿外套啊,真是要好看不要身体啊……”   陆鸣殊冻得手都哆嗦了,喝了大半杯热茶才缓过来一些:“昂。”   其实陆鸣殊哪里是要好看不要身体,他这是没办法。打听出律所名字后他就找人联系上了那个律师,问出了孙婆婆家的地址。   早上出门时因为是去见心上人,他特地选了件红色羽绒服,一心想让心上人亮一亮眼。   之后听说了这么个意外,心里着急,开着车直接就过来了,也没多想。   到村口看见殡仪馆的大巴时才猛然意识到不合适——哪有参加别人葬礼穿大红色的,这不得被人拿扫帚打出去?   就干脆把外套脱了,丢在车里。原本想着也就一小段路,不至于冻死,就没把车开进来,选择了走路。   结果西北风教他做人,五六分钟的路,他差点被冻成冰棍,脸和耳朵都特么被冻熟了,脑子整个是木的。   更过分的是,孙婆婆家的客厅里居然没有装空调。   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陆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下子恨不得直接找人运过来十几二十个空调。   “小伙子啊,你和孙婆婆是什么关系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不会又是老太太卖花认识的人吧?”   “又?”   “是啊是啊。”胖婶眼神指指正在排队等敬香的顾浔,神神秘秘地说,“那个穿黑色羽绒服、长得怪俊俏的小伙子,就是老太太卖花认识的,我听说啊,老太太把所有家底都给了这小伙子呢!”   这个事情一路上陆鸣殊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再听别人说起还是觉得挺神奇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说没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牵引着。   就像顾浔从孙婆婆那里买下第一枝月季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来参加对方的葬礼,并成了孙婆婆的遗产继承人。   就像他一心想着要报复顾浔的时候也同样不会想到对方就是自己记了近二十年的救命恩人。   命运有时神奇,有时也残忍。   “你是不知道哟,这位顾先生早上过来的时候,小孙、就是孙婆婆她儿子,那脸色臭得哟,拿着扫帚堵在门口,那架势就像顾先生敢往里跨一步,他就要拿扫帚把人赶出去一样!”   “还好让大家伙儿给劝住了,要不那场面可就难看了,所以不瞒你说啊,刚才见你过来,我心里还吓了一跳。”胖婶说。   至于为什么会吓一跳,两人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担心又跑出来个分遗产的,到时候得大闹灵堂。   敬香的人终于轮到顾浔,他拈着三根香,在主持法事的和尚的引导下,恭敬地鞠躬、叩拜,然后将香丢进烧纸用的火盆里,走到一边。   “不过其实也不能全怪小孙,小孙这个人其实蛮好的,对他妈也算孝顺,说过好几次要把老人家接过去同住,是孙婆婆自己不答应。”   “结果倒好,钱不留给自己儿子女儿,全留给了一个认也不认识的人,这让左邻右舍的人怎么想嘛。还不得认为孙婆婆是不满意自己儿女哟。”   “小孙兄妹俩原本都是体面人,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啊,你说是不是?”   说话间,那边的人已经全部敬完了香,接下来就该抬棺去村口了。   不过这些事都轮不着顾浔,所以他转而退离了人群,先是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往陆鸣殊这边扫了一眼。   陆鸣殊也在看他,还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用口型做了个:“过、来、呀……”   寒冬腊月里穿一件毛衣,跟周围进进出出裹得跟粽子似的人格格不入,仿佛两个世界。   而陆鸣殊的颜值和气质,本来也特别出众,单是这么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缩成一团,也不觉得狼狈,反而让他有种莫名的无辜感,吸引住不少视线。   顾浔本来是不打算过去的,可胖婶也在喊他:“顾先生哟,过来坐会儿,等他们从市里回来还要好一阵啦。”   人都这么说了,顾浔当然不可能装没听见,搬了个凳子,不情不愿地坐过去。   没想到胖婶自己却走了:“我得去帮忙准备午饭了,您两位反正都是自己来的,就做个伴,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要不然怪无聊的。”   顾浔:“……”   顾浔有点无语,敢情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这,胖婶未免也太“热心”了点。   等胖婶走后,这块地方就只剩下了顾浔和陆鸣殊两个。挺长时间没见过孙婆婆,大概谁也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这种场合下,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阿浔,别难过,孙婆婆这是找她老伴去了,她不会有遗憾的。”   之后陆鸣殊又朝他笑了下,呼出一团白雾。   他的唇色本来是挺淡的红,这会儿却冻成了深紫色,看起来是真可怜。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哆嗦。   他们坐在门口的廊檐下,正对着前院,红的黄的白的各种颜色各种品种的花开了满院子。   寒冬腊月都开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春夏会是多美的风景。   陆鸣殊一眼就望见了顾浔送给他的白色月季花。也看见了孙婆婆最后停留的那片非洲菊。   好像只是不久之前,他还同孙婆婆一起,每晚在花摊前等顾浔下班,期待着顾浔能再送给他一枝花、或者收下他一枝花。   孙婆婆是个很好的人,她把自己和老伴的感情讲给陆鸣殊听,还告诉陆鸣殊,不管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两颗心在不在一起。   然而那样好的人,突然就不在了。 第128章   “陆鸣殊,你说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浔问的没头没尾,两人却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孙婆婆为什么会将遗产留给顾浔。   “因为她爱她的老伴,也爱老伴亲手为她种出来的这片花海。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儿子女儿去享福,却非要守着这些花,她心里原本应该是遗憾的,可她遇见了你。”   陆鸣殊将视线从花海转开,改为盯着顾浔,“你喜欢她的花,想把那些花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像当年她的老伴想把这片花海送给她。”   “阿浔,我觉得孙婆婆一定很高兴遇见了你,所以她才会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你,至于那些财产,不过是附赠品。”   孙婆婆的遗嘱里,特地注明了前院的所有花也留给顾浔。陆鸣殊口中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些花。   顾浔并不意外陆鸣殊会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刚刚才会那样直接问他。——都能找到这里来,就不可能有什么瞒过他。   让顾浔感到意外的是陆鸣殊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至于他看着对方,愣了很久的神,直到陆鸣殊问他:“阿浔,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像真的变了。顾浔想。   ”欸小伙子!”这时候胖婶去而复返,将一件灰色羽绒服递给陆鸣殊,“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这样不行,这是我儿子的衣服,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先穿着,别真给冻坏了。”   陆鸣殊怎么可能会穿别人的旧衣服,就是冻死都不会穿。   顾浔已经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甚至想或许他可以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陆鸣殊,然后换胖婶的这件衣服。   结果陆鸣殊却从善如流地接过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谢谢胖婶。”   顾浔眸光颤了颤,短暂的时间里,第二次觉得“这人好像真的变了”。   胖婶这件羽绒服也不知道是儿子多大岁数买的,穿在陆鸣殊身上有点显小,胳膊都抻不开。   但它本身又是宽松的版型,看起来很显臃肿,饶是陆鸣殊这么好看的脸,也撑不起这衣服,显得滑稽又好笑。   “阿浔,你是不是在笑我?”   顾浔避开他的视线:“我没有,你看错了。”   葬礼要持续一天,但两人吃过午饭后就告辞了,反正已经送走了孙婆婆,主人家又不待见,强留在那也没什么意思。   早上顾浔是打车过来的,下午回去本来想坐公交,最后还是被陆鸣殊软磨硬泡拐上了自己的车。   只是人虽然在车上,话却一句也不愿意讲,从始至终扭头盯着窗外。   不过陆鸣殊才不是会看人脸色的人,就是顾浔不说话,他也能自己说一路,没办法,太久没见了,太想了。   “阿浔,我们找人把花移栽出来吧,养在那也不是一回事。”说的自然是孙婆婆送给顾浔的那一院子花。   乡下的房子不比城里,不能随意进行买卖,孙婆婆和她儿子孙智彭的户口都留在乡下,孙婆婆人没了,房子的使用权就归了孙智彭,而花又是属于顾浔的,这么一来,顾浔就得跑别人家院子看自己的花。   偏偏孙智彭还因为那几万块遗产的事看顾浔很不顺眼。   属实草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花移栽出来。   要换了以前,陆鸣殊早就安排人去做了,但吃了这么多教训,他学乖了,这回知道要和顾浔这个当事人商量一下。   顾浔终于肯分了个眼神给他:“不劳陆总操心,明年春天我自己会弄。”   很显然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和陆鸣殊想到了一块去。   陆鸣殊撇撇嘴,显得有些伤心。   车子开到单元楼下面,顾浔推开门就要走,陆鸣殊跟着出来:“能请我上去喝杯水吗?”   顾浔一点面子也不给:“不能。”   “噢。”陆鸣殊面露失望。“不过阿浔,”他趁顾浔转身之际,拽住对方的胳膊,贴上去亲了下顾浔的嘴角,“我不能白送你回来,得讨个油费。”   理直气壮的模样,似乎完全忘了之前死缠烂打说要送人的是谁。顾浔两边太阳穴突突地疼,伸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而陆鸣殊少见的没有纠缠,退开两步靠在车上。   顾浔今天穿的这身羽绒服胸口处有个口袋,这时却多了一朵月季花。大红色的、开的最是好看的时候。   “阿浔,别扔。就是不想要也别现在扔,别当着我的面。”   心思被戳穿,顾浔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偏头不去看陆鸣殊。   他们今天几乎一直在一起,顾浔却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折的这枝花。   “陆总,没记错的话那些花现在属于我。”   “是啊是啊,所以就当我借花献佛啦。”陆鸣殊脸皮是真厚,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同顾浔飞了个吻,“晚安宝贝儿,要梦见我。”   受孙婆婆这件事的影响,第二天早上,顾浔去了郊区的陵园。他给父母带了花、给爷爷带了瓶白酒。   上次过来差不多已经是两个月之前,当时他和陆鸣殊已经在交往,他还在家人的墓碑前说,下次过来时会把爱人一起带来见他们。   没想到的是,就在那不久之后,陆鸣殊就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而他也再没有来过墓园。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远远看见父母的墓碑前站着个人,居然是……陆鸣殊。   ——陆鸣殊怎么会在这里?   顾浔怀着很深的疑问,悄悄走过去,躲在附近的一颗大树后面。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医生好难追啊,现在我说什么他好像都不相信我了。”   看样子这人已经来了挺久,居然还在他家人面前吐槽他。   也不想想是谁先对不起谁。是真不怕他家人跳起来弄死他。   “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顾医生的,以后再也不会骗他、欺负他。”   “如果你们肯原谅我、愿意接受我,那就帮忙给顾医生托个梦吧,就说你们很喜欢我,想要我给老顾家当女婿,儿媳妇也成。”   顾浔:“……”   “我数一二三,如果你们不说话,就当同意了。”   还要不要脸,他们能出声反驳吗!顾浔气得牙根痒痒的。   “一二三。”陆鸣殊迅速报了三个数,然后狡黠地笑了下,“爸、妈、爷爷,看来你们还是很喜欢我的。我一定会努力,争取早点把顾医生追回来。”   谁是你爸妈!谁是你爷爷!你到底要不要脸!   “那我下次再来看你们,这次先走了。”   等陆鸣殊走远,顾浔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父母的墓碑前放着一大束百合,给爷爷的是一瓶白酒。   顾浔看看自己手上的花、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酒。   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他想把陆鸣殊的东西处理掉,免得爸妈他们看了生气,但最终还是让它们留在那,只是用自己拿过来的东西把对方的挤在一边。   很幼稚。现在面对陆鸣殊,他好像总是容易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从墓园出来,顾浔把两瓶酒带给看守墓园的老周。老人家并不忌讳这些,顾浔每次祭奠完家人,都会把东西给对方。   “哟,又有好酒喝了。”老周正好在吃饭,一碟花生米、一碟盐芦毛豆,还有一瓶茅台。   老周惬意地眯了口酒,盯着顾浔手里的两瓶酒两眼冒光。   “今天真巧,你俩竟然前后脚就到了。”老周说。   顾浔:“嗯?”   “就那个长头发的漂亮娃娃啊,你俩没撞上?”   顾浔已经知道他在说谁,心头跳了跳,不动声色地问:“他、经常过来?”   “倒也不是,就上个月开始过来的,一来就送了我好些东西,让我带他去见你家人,之后差不多每周都来一次。这个酒,”老周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茅台,“就是那个娃娃拿来给你爷爷的。”   “他每次过来都会跟你家人说会儿话,但不让我告诉你。说起来这还是除了你之外第二个来看望你家人的人,是很好的朋友吧?”   顾浔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闹矛盾了?”老周又咪了口酒。   顾浔还是不说话,盯着桌上的酒。   老周站起身,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好孩子,我没什么文化,但是看了一辈子墓园,发现人这一生啊,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谁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除了生死,其余都是小事。”   “所以如果是重要的人,那就好好解决问题,别留遗憾,但如果觉得实在无法原谅,那就索性割舍掉,人啊,说到底谁也不能陪谁到最后,或早或晚都会分开……” 第129章   之前陆鸣殊就说自己发烧了,要把感冒传染给顾浔,然后对他负责,这回却真就发烧了。   从顾浔那里离开之后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当晚一路烧到39.6度,人都差点傻了,稀里糊涂乱吞了几粒感冒药,不顶用,到后半夜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脑袋、喉咙、四肢……哪哪都疼,哪哪都酸,眼皮沉到根本睁不开,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给手机置顶的联系人打一个电话。   但对方不知道是已经睡了没听见铃声,还是听见了故意不接,反正那个电话始终没能打通。   陆鸣殊对着嘟嘟嘟的手机忙音,委屈坏了——   “真够冷酷无情的,也不想想当初自己发烧的时候是谁彻夜不眠的守在身边……”   “没良心的,可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陆鸣殊满腹牢骚,到后来实在撑不住,直接昏睡了过去。   好在他命够大,没真的烧死,到第二天傍晚时居然自己醒了过来。   头还是痛,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晕,但温度已经降下去不少。   从床上爬起来,又胡乱吃了一把药,倒在床上对着手机发呆。   他昨晚烧糊涂了,给顾浔打过十几个电话,而对方居然真就没接,快一天一夜,手机上没有对方任何消息。   陆鸣殊心口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喘不过气,心脏一抽一抽疼得厉害,甚至压过了头疼。   从八岁那年之后,他很少会有这样无助绝望的时刻,他知道没有人爱他、心疼他,哪怕生病受伤也无人在意。甚至有人盼着他就那样死掉。   所以他逼着自己穿上铜皮铁骨,把所有的软弱都藏起来,绝不泄露丝毫真实的情绪。   但在这一刻,陆鸣殊忽然感觉到疼,仿佛自己又变成了那个软弱无助的小孩子,四周全是冰冷的湖水,他在湖里挣扎求救,却无人救他。   他把自己蜷成一团,用力捂住胸口,手心汗津津的,额角、后背也都是冷汗。   药效慢慢上来,他才维持着这个充满不安的姿势,再度陷入了梦里。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陆鸣殊抱着点期待翻手机,然而非但没有如愿盼到心上人的消息,还被对方狠狠捅了一刀——   昨天夜里11点,顾浔往他支x宝上转了6000。   那条转.账记录在一堆消息里其实并不怎么起眼,若不是陆鸣殊翻的仔细,很可能就错过了。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陆鸣殊却只觉得有一把刀,将他的爱意跟侥幸,割得支离破碎,再也拼不起来。   “傻子。”陆鸣殊点了支烟,在灰白色的烟雾中,他似乎能想象得出对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给他转了这笔钱。   因为投资电影的事,顾浔本来就每月都会上交一部分工资,这是两人之前说好的。   刚开始的时候陆鸣殊还觉得他矫情可笑,明明都已经那么穷了,还要可怜巴巴地守着那点所谓的自尊心。而他之所以愿意配合,不过是为了哄着人玩。   后来真的上了心,同样的一个举动,在他眼里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成了两个人之间的一种情.趣,一种牵连,让陆鸣殊欢喜都来不及。   ——但现在对方居然一下打过来6000。   这么大笔钱,再扣掉房租水电,每个月还能剩下多少?   顾医生这是打定主意要跟他算个清楚明白、然后早日斩断联系?   陆鸣殊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些,被这么一气,更加头晕眼花,感觉热度又起来了。   这一烧就又烧了两天,期间陆鸣殊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没怎么吃东西,只在饿得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叫个楼下粥铺的外卖,随便对付几口。   顾浔始终没有回他的电话,他也因为那笔转账,气得暂时不想找对方。   倒是徐楚河打了个电话过来。徐老畜生最近疯了一样到处找时然,可时然也不知道藏去了哪里,竟真的音讯全无。   电话里徐楚河语气前所未有的丧,问陆鸣殊:“圆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是真的没想过时然他会……更没想过跟他怎么样,你问我的问题我最近每天都在想,可就是想不明白。”   “但你要我不管不问不去在意他的行踪,让他这样躲着我,我又做不到……我很想他,但我不知道这种想念算不算是喜欢。”   “陆圆圆,所以喜欢一个人,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陆鸣殊当时还发着烧,意识昏昏沉沉的,没法给好兄弟支招,何况他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   “是啊,我该怎么办。”他反问徐楚河。   对方却没听见,自顾自地诉苦。一通二十多分钟的电话,徐楚河一个人说了二十分钟,陆鸣殊嗓子分明哑得厉害,他却压根没听出来。   到后面陆鸣殊没耐心了,索性直接撂了电话。   如果是顾医生,一定早在我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听出不对劲了。   徐老畜生没有心,陆鸣殊闷闷地想。接着再度陷入了昏睡。   两天里做了数十个梦,有小时候困在冰窟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场景,也有暴雨天顾浔赶来给他送一枝花的画面……   更多的则是顾浔冷着脸,用毫无温度的嗓音对他说:   “陆鸣殊,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会喜欢你。”   “陆鸣殊,我恨你,你还我爸爸妈妈。”   遖峯“陆鸣殊,你就是个骗子,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   好几次从梦里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吓出一身冷汗。   烧的最厉害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梦境跟现实,浑浑噩噩地醒不过来。   唯一刻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是,他很想顾浔,特别想。   所以退烧后的当天,陆鸣殊又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这回顾浔接的很快——   “陆总究竟有什么事?”   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但落进陆鸣殊耳朵里,却足够让他心安。   “不是每个月3000么,为什么突然变成6000了?”陆鸣殊低声咳了一阵,满腹委屈,“阿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马上开口,像是默认了陆鸣殊这个猜测。   “——顾医生,我的猫……”有陌生女人的声音传进电话里,应该是病宠家长。陆鸣殊掐着掌心,低声道,“那你先忙吧,我挂——”   “那笔钱本来就是要还清的,等到还完……”顾浔突然开口,但说到这里,又顿住了。   陆鸣殊急急地追问:“等到还完怎么样——”   顾浔一直没吭声,直到电话那头又响起陌生的女声,他才道:“还完就还完再说。”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跟绕口令似的,陆鸣殊懵了几秒,再要问时顾浔却直接把电话撂了。   “还完就还完再说……”陆鸣殊把这句话颠来倒去反复琢磨着,心里忽然冒出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因为这点渺茫的希望,陆鸣殊眼睛酸涩,拿着手机的胳膊都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冲去了宠物医院。 第130章   陆鸣殊过来的时候,顾浔正在办公室忙,但休息区的任何动静都清楚地传进他耳朵里。   外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好一阵,时不时伴着热闹的笑声,陆鸣殊这人如果愿意,是很容易就能博得别人好感的。   他不过两天没出现,护士们便天天念叨,真就将他视作了医院的一员似的。现在好不容易将人盼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谁得了空都得上前说两句。   陆续有主人带着病宠过来,索性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每回目送病宠离开的时候,顾浔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休息区。   ——陆鸣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还是坐着的姿势,脑袋歪垂着。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但戴了个黑色口罩,睡梦中蹙眉的动作看起来就尤为清楚。   两人同床共枕好多天,顾浔早就发现这人很容易陷在梦魇里,经常会痛苦的呓语,身体蜷缩起来、发着抖,出一身的冷汗。   每当这时候,顾浔都会将他揽进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陆鸣殊就会更深的钻进他怀里,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然后渐渐平复呼吸,睡熟了。   ——他在害怕。   但顾浔想象不出他到底在怕什么,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没心没肺,有什么事能让他害怕成这样?   陆鸣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本来是想等顾医生的,他还有礼物要送给对方,但顾医生办公室有人,他只好等着。   身上还是难受,便眯了会儿眼,耳边似乎能听见楼上楼下护士的说话声,却又好像断断续续地做着梦。   梦境光怪陆离,冰湖和顾浔决绝的背影交替着出现,像恶魔一样缠缚着他,让他时而清醒时而做梦,逐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陆鸣殊正在梦里掐顾浔的腰,将人摁在昏暗的楼道口,亲吻、抚摸、喘.息……   旁边人来人往,无数声音嘈杂吵闹,他们眼里却只有彼此……   而这个电话来的很不合时宜,将陆鸣殊从热辣的梦境中强行拉扯出来,睁眼看到的就是不远处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神色冷漠的、真实的顾浔。   这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人,那人对着电脑敲击键盘,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和梦里那个流着滚烫汗水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陆鸣殊心猿意马,手机却还在响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会挑时候。   脖子睡得很疼,脑袋也晕乎乎的,整个人都不太舒服、缓了一会儿才从放在一边的羽绒服口袋里将手机摸了出来。   几分钟时间里铃声就没停过,一个接一个。很像是徐楚河会干出来的事,没准是有时然的消息了。   结果却是他爸。   不耐烦地接起,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陆振赫在电话里吼:“混账东西,你滚去哪里了?!赶紧给我滚过来!”   陆鸣殊坐直身体,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不甚在意地问:“什么事啊爸,我忙着呢。”   “忙个屁!赶紧给我滚过来,市医院,鸣荣出事了!”   陆鸣殊第二个懒腰伸到一半,总算来了点兴趣:“是么……”   他下意识摸了下手腕上的手串,遗憾地想,本来是想给顾医生一个惊喜的,现在看来只能晚一点再过来了……   陆鸣荣那个废物点心,读书时就不学无术,好不容易毕业了照样不着调,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还学会了做假账偷拿公司的钱,就是不肯好好工作。   前段时间,他动用公司公款的事被陆振赫知道了,把人叫到跟前好好教训了一通,公司也不让去,还停了他的卡。   也是在这时候,他在酒吧碰见了秦峰。   当晚两人推杯换盏,互相倾吐心声,都将对方视作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那之后就迅速勾搭到了一起,秦峰知道陆鸣荣没钱,就给他介绍了地下赛车比赛。   陆鸣荣平时也玩车,但对于这种地下比赛还是有些顾虑的,过去试了试水,先跑了几圈低端局,结果还真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赢了不少奖金。   尝到甜头之后就飘了,自不量力地参加了高端摩托局。然后就在比赛中出了事故——   到一个弯道时,车子直接被逼得侧翻过去,陆鸣荣本人则被从车上重重地甩了出去,当场晕厥,摔得满头满脸都是血,头盔都染红了。   陆鸣殊过去的时候人还在抢救室里没出来,陆家所有人,包括管家和保姆都守在手术室门口,穆慈心捂着脸哭个不停,陆振赫背着手焦急地踱步。   没多久旁边手术室的门开了,家属急急忙忙地迎上去,换来医生的一句“节哀顺变”,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当场哭晕过去,场面乱作一团。   陆振赫看了看那一家,又看看陆鸣殊,沉声道:“你来了啊。”陆鸣殊点点头,站到一边,没说什么话。   他虽然挺讨厌陆鸣荣那个废物,但没想过要对方的命。   他恨的是穆慈心,千百次想要弄死的人也是穆慈心,至于陆鸣荣,说不上无辜,却也罪不至死。   如今对方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为卜,陆鸣殊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他和陆鸣荣,永远不可能做到兄友弟恭。   然而他不想闹事,有人却上赶着来找死——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一直在哭的穆慈心在看见陆鸣殊后,突然发了疯似的朝他扑过来。   “如果不是你处处和小荣作对,逼得他没有办法,他怎么会去参加什么地下比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都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太太!”旁边的管家和保姆王姨吓都要吓死了,连拖带抱的拦住她,“您别激动!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振赫脸色铁青:“你发什么疯?!”   穆慈心却是真疯了,不住地挣脱管家的钳制,双目赤红地瞪着陆鸣殊——   “你小时候我就该弄死你,当初你怎么就没有死,怎么就没有死!要不是那多管闲事的一家子,你早该死了!”   “死了就好了,就没人和小荣抢了!你妈妈要和我争,你要和小荣争,你们母子俩——”   “疯子!真是疯子!”陆振赫一掌掴在她脸上,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在说什么胡话?老林,还不赶紧把太太送回家,别让她再出来胡说八道!”   “不、不行!我得守在这!小荣还没出来,我得守在这,他待会儿看不见我会害怕的,我不走!我不走!”   穆慈心抖得厉害,双手扒着旁边的椅子,力气大到管家都有些拖不动她。   “我错了,我不说了,别让我走,我要在这里守着小荣……”   儿子还在里面,这时候把母亲弄走,确实残忍了些。陆振赫用力捏了捏眉心,摆摆手道:“算了,放开她吧。” 第131章   总是端着精致架子的女人颓然地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头发散乱,她仍旧目光阴骘地瞪着陆鸣殊,但到底没敢再做什么。   而引起这场争乱的陆鸣殊本人,却跟来时一样,安安静静靠在墙上,仿佛周遭发生的这一切都同自己无关。这让穆慈心更加的恨、更加的怨。   他慢吞吞地朝穆慈心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帮她整理好散乱在胸前的头发,用近乎温柔的口吻说:   “小姨,我没死是我命大,但你儿子可就不一定了。”   穆慈心瞳孔猛地一颤,作势又要朝陆鸣殊扑过去,但后者早有准备,轻轻松松就避开了,穆慈心没抓着人,自己反倒扑在了地上,大声地咒骂着:“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陆鸣殊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扯着嘴角笑起来。   他本来是没打算刺激穆慈心的,可谁叫这个女人又提他妈妈、又提顾浔一家,直接踩爆了他心里的雷区,上赶着给他找不痛快。   他不是什么烂好心的圣人,当然得报复回去。   一家子全都是丢人现眼的东西,陆振赫气得说不出话,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他大骂:“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陆鸣殊耸了耸肩,双手插兜,姿态慵懒地说:“爸,我看也看过了,忙也帮不上,没什么事的话就走了,要不然我怕陆鸣荣没事,小姨倒先被我气死了。”   “你——”陆振赫扬起一巴掌,作势要打他。   陆鸣殊却没再看一眼,转身扬了扬手:“祝陆鸣荣好运,没事的话就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三点多的时候有台小猫的绝育手术,等从手术室出来,顾浔先往休息区瞟了一眼。   之前就发现人不在,隔了快半小时,沙发上还是没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干什么去了。   回办公室坐了十来分钟,顾浔端着杯子出来接咖啡,接完没急着回去,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慢吞吞地喝着。   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视着一楼大厅,心里有个声音不住地告诉自己,我只是在放松心情而已。   但被藏起来的、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他其实再清楚不过。   ——他在找陆鸣殊。   但陆鸣殊不在,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了。   明明应该觉得松一口气,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从知道真相到现在,其实不过两个月,顾浔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无法欺骗自己不去发现那人的改变,但同样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对方。   他越来越矛盾,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陆鸣殊。   他分明想将这人从自己的生命里剔除出去,可陆鸣殊真的不再出现的时候,惦记对方的又何止是护士们。   那个人的每个电话,他都看见了,看着屏幕亮起、又看着屏幕暗下去……甚至还是忍不住接了那个电话,说了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他自认是个果断的人,却为了陆鸣殊一而再再二三地纠结反复。   他想,他真是恨死陆鸣殊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他这样的混蛋,让人恨不得爱不能。   顾浔缓慢地吁出一口气,仰头把杯子里的剩下的咖啡一口气喝完,转身回了办公室,一直到下班,再也没有朝休息区看过一眼。   陆鸣殊才跟他爸撂下狠话,结果刚走到医院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好在这回真是徐楚河打来的:“出来喝酒吗?”   徐楚河挑的地点是之前陆鸣殊和宋时然喝酒的那家gay吧,陆鸣殊到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喝上了,还喝了不少。   两人好些天没见,总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人完全变了样,头发没打理,脸上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憔悴,陆鸣殊差点没敢认。   “怎么选这里,你不怕看见两个男的摸来摸去了?”   这话是徐楚河自己说的,有一回他打电话喊陆鸣殊出来喝酒,陆鸣殊正巧在酒吧,就让他过来找自己。   结果徐楚河一听是gay吧,当场拒绝:“不,我不过来,我是疯了才去看两个男的搂搂抱抱、摸来摸去,要是再亲起来,我特么去年的饭都能吐出来!”   话一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又没什么用的解释了句:“当然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啊,我就是、就是自己看着膈应,受不了这个……”   宋时然当时也在旁边,因为这话,半个月没有理徐楚河,后者还一脸纳闷,觉得对方莫名其妙。   “就突然想过来,没准时然也会想来喝酒呢。”徐楚河面露苦色。   陆鸣殊:“人还是没消息?”   徐楚河摇摇头:“没有。”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说完这句之后竟然一时无话,索性各自喝酒。   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徐楚河突然说:“听说陆鸣荣出事了?”   “嗯,你消息还挺灵通。”一面忙着满世界找人,一面还有时间听别人家八卦。   徐楚河苦笑一声:“不是我消息灵通,实在是你们家这事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我听说那个女人直接一个电话打去了秦家,口口声声要让秦峰偿命呢。”   那个女人就是穆慈心,陆鸣殊很烦听见对方的名字,朋友间说起时就用“那个女人”来指代了。   陆鸣殊转了转杯子,嗤笑道:“是么?刚才在医院,她还想弄死我呢。”   “嘁,那她儿子的命可真金贵,得要两条命来偿。”徐楚河语气轻蔑,“所以陆鸣荣现在情况怎么样?”   “挺不乐观。”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答应去医院的原因,要不然才懒得去管。   “嗐,还是怪他自己太蠢。圈里人谁不知道秦峰那脏东西不择手段,陆鸣荣居然蠢到相信他的鬼话。”   “他们那个什么地下比赛就是个骗局,先给你点甜头诱你上钩,然后让你交大把参赛费,骗的你血本无归。”   “他们就是靠这个赚钱的,每骗过去一个冤大头,秦峰那傻x就可以从里面抽不少分成。”   陆鸣殊没说话,垂着眼睛喝酒。他对陆鸣荣和秦峰之间的恩怨情仇一点兴趣都没有,找秦峰麻烦的事反正也轮不到他。   “希望小废物能吃够这次教训,下次学聪明一点。”   话是这么说,但人醒不醒得过来还难说。   陆鸣殊倒不希望他真就这样死了,否则那个女人一定会更疯,但他现在没精力去应付对方。   “总之你自己当心,万一陆鸣荣有个好歹,说不准那女人真能做出什么事来。”徐楚河跟他想到了一块去,提醒他。   陆鸣殊点点头,并不怎么在意:“知道,我有分寸。”   喝完酒回去已经是半夜,刚洗完澡又接到陆振赫的电话:“鸣荣情况不太好,你阿姨之前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也别放在心上,她那是气急了才满口胡话。”   陆鸣殊真是受够了他爸这个样子。永远披着一层虚情假意的皮。   但也正因为这样,藏在他心里多年的那个猜测进一步被证实。——陆振赫的确在当年就知道穆慈心想弄死他。   陆鸣殊站在落地窗前,窗外霓虹闪烁、车辆如梭,这座城市上千万人,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都热闹嘈杂。   只有他,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唯一爱他的母亲很早就离开,后来有了顾浔,他又作死的把人给气走了。   到了现在,终于没有一个人再愿意爱他。   “所以、陆鸣荣要死了吗?”   电话那头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在地上,紧接着响起陆振赫气急败坏的怒吼:“混账东西,你要气死我吗!” 第132章   落地窗上映出陆鸣殊的影子,光影明灭中,他看见自己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意。   陆振赫还在教训他,陆鸣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后来实在不耐烦了,便直接把电话撂了。   ——怕陆振赫骂得不过瘾,还要继续烦他,索性将手机开了静音。   然后给微信的置顶联系人.道了晚安。   【顾医生晚安,要梦到我。】   这段时间,陆鸣殊每天晚上都会给顾浔道一声晚安,和每天那一枝花一样,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睡前的一个习惯。   就像此刻,他心情明明糟糕透了,但仅仅只是看着顾浔熟悉的微信头像 ,那满腔的躁郁似乎都平静下来,心里只觉得柔软。   【顾医生,今晚有应酬,晚点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好。】   【宝贝儿,想不想我,我很想你。】   【嗯。】   【嗯是什么意思,想我还是不想我,你不说明白我听不懂。】   【……想。】   ……   顾浔话总是不多,要他逼着才能泄出一两句甜言蜜语。但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在床上时却完全变了样子,那么凶,那么狠。   陆鸣殊一点一点往上翻,像瘾.君子一样靠着那些虚假的甜蜜,沉入了梦境之中,难得做了个好梦。   虽然说了再也不管陆鸣荣的破事,但第二天还是被陆振赫十几通电话叫回了陆家。   陆鸣荣那一摩托将自己摔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穆慈心发了疯,藏着刀冲去秦家,差点跟秦峰同归于尽。   秦家在这件事上理亏,两家家主面对面谈了半天,最后达成了协议,陆家不再追究这件事,而秦峰被连夜扭送出国。   穆慈心却怎么也不肯答应,利益再大也大不过儿子,陆振赫的做法让她彻底寒了心,出不去门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尽管两家都有意瞒着,但这事还是被爆了出去,高挂在wb热搜榜上,压都压不下去。   外面已经传疯了,而作为这件事的最大获益者,陆家大少爷陆鸣殊却始终没出现过。   这太不像话了。   有人甚至开始阴谋论,说陆二少翻车事件其实是陆大少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废了自己这个弟弟,好一人独吞陆家家产。   根本没谱的事因为沾上了豪门两个字,就变得狗血又可信,渐渐地有更多人相信这就是真相——   哪有豪门阔少会为了钱去参加地下比赛的,傻缺么这不是?所以背后肯定有阴谋。   陆鸣殊第一次看见这口从天而降的的大锅的时候,简直无语坏了。可不是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缺啊。   但陆鸣荣特么的就是这么一个傻缺。   连累他一起被骂。   “唉。”陆鸣殊对着手机叹了一会儿气,给顾浔发了条消息,“阿浔,我这段时间有点事,可能不能过去找你了,但你要记得想我。”   放下手机,陆鸣殊对着胳膊上的白色纱布,眸色幽深。   中午他慢吞吞回来后就被他爸喊进了书房,先是挨了几十分钟的训,被从头发丝数落到脚趾盖,说他“没有责任心”“没有兄长样”,最狠的一句是说他连家人死活都不在意,枉为人。   陆鸣殊一个字没吭,全程吊儿郎当地站在那盘头发玩。   他爸就更生气,责令他今天就去把头发剪短:“一个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做什么,娘们兮兮的!剪掉!今天就去给我剪掉!”   “还有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明星,全都给我断干净了,男人玩男人算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是怎么笑话我们家的?!”   陆鸣殊才不管别人怎么看,爱嚼舌根就嚼,只要没蠢得舞到他面前来就行。   可他爸不那么想,大约是拿他这副油盐不进的鬼样子没辙,打完一棍子后开始改喂甜枣,试图好言好语劝他“迷途知返”。   “鸣殊啊,你是家里的长子,陆家的责任本来就是该你担的,现在你弟弟又成了这个样,你就更得有个长子的样,别跟你弟弟似的乱来,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爸爸迟早是得把陆家交到你手上的,到时候家里上百口人,陆家的百年声誉,可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你以前爱玩爸爸不管你,年轻人嘛,冲动、随性,想尝试尝试新鲜玩意儿,这些都可以理解,也无伤大雅。”   “但现在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收心了,别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趁早寻一门好亲事,这对你以后也是个很大的助力。”   如果是以前,早在他爸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陆鸣殊就会马上反驳,而且必定会把他的那些大小情儿都拎出来跟他爸炫耀一遍,气不死他爸算他输。   也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   可他现在心里藏了一个人,一边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顾浔是他的,一边又时刻防备着不敢泄露真心。   否则他爸气不气死不知道,但顾浔一定会被弄死。   在他爸这里,玩男人可以,但动真心绝对不行。   更别说他现在已经约等于没了一个儿子,剩下另一个如果还死活非要和男人在一起的话,那陆家就等着断子绝孙了。   他爸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知道了,但结婚的事还不急。”   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亲事啊,亲事我已经找好了,就不劳您操心了。”   他爸终于缓和了脸色,摆摆手说:“你去吧,这几天就在家里住下。”   陆鸣殊胳膊上的伤就是那时候来的。   当时他刚推开书房的门,穆慈心忽地从旁边冲了过来,手里的水果刀闪着寒光,直扎向陆鸣殊的胸口。   要不是陆鸣殊躲得快,力气又比对方大,那刀说不定就得在他胸口扎实了。   “陆鸣殊,都是你!是不是你找人害得小荣!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你去死吧!”   “疯子!疯子!谁把这个疯子放出来的!”陆振赫闻声从书房出来,吓得脸都绿了,这个疯女人现在敢捅陆鸣殊,下次就敢捅他。   “人呢,都死了么,还不赶快把这个疯子关回去!”   闻讯而来的管家、佣人一股脑儿的拥上来,夺刀的夺刀,绑人的绑人,就是没人记得给陆鸣殊找药箱包扎伤口。   他自己捂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只觉得荒唐和可笑。   穆慈心就是个没长脑子的毒妇,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所以才生了个同样没长脑子的儿子。   而他爸就是被这么一张蛇蝎美人脸给骗了,以至于让他妈含恨而终。   其实疯的人何止是穆慈心。   这个家里的人每个人都是疯子。   包括他自己。   “陆鸣殊你这个小畜生,你会遭报应的!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被扭送进客房前,穆慈心拼命扭过头,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诅咒他,“陆鸣殊,你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   下地狱陆鸣殊不怕,可他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孑然一身的人,他有了软肋,他怕顾浔会因为自己而遭到伤害。   他自己可以防着穆慈心,却无法二十四小时盯着顾浔。所以在这件事没彻底处理好之前,他打算不去找对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赌不起。   伤口隐隐作痛,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陆鸣殊无声地笑笑,在对方的头像上很轻地亲了一口:“阿浔,我就当你默认会想我啦。”   陆鸣殊在家住了一周,勉强将胳膊上的伤养好,结痂的时候痒得死去活来。   白天还能忍着不去挠,晚上睡觉就做不了主了,往往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胳膊血肉模糊的。   伤口本来划得不深,结果被这么愈合、挠破、又愈合、又挠破……的反复折腾一通,反倒比原来的看着还严重。   从受伤第一天到伤口愈合,每次换药时陆鸣殊都会拍下一张照,攒在相册里。   拍照片当然是想给某人看,想让某人心疼心疼自己。可真打算发了,他又很纠结——   如果顾浔不闻不问,他会很难过,而如果顾浔因此担心了、他又害怕会连累对方卷进这些糟心事里。   最后只好都攒着,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等我重新把人追回来再看也不迟,到时候顾医生一定会心疼我。” 第133章   这一周里,穆慈心日日闹夜夜闹,搅得整个陆家都不安宁,陆振赫终于撕破了脸皮,决定把人送去疗养院。   今天疗养院的车就会把人接走。   那家疗养院在陆振赫的某个合作伙伴名下,陆振赫特地打过招呼,请对方务必“好好照顾”穆慈心。所以这女人大概会在里面被关到死。   穆慈心哭天抢地,想去医院陪儿子,陆振赫却无动于衷。   一个植物人的儿子和一个疯了的妻子,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甚至是大麻烦。   美人迟暮,昔日的爱人成了领口上的饭粘子,只会让丈夫觉得丢脸,被毫不犹豫地随手掸走。   陆鸣殊待在房间里听着楼上楼下的动静,那种荒唐可笑的想法又从心里冒了出来,像烈火一样将他的心烧成荒原。   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家、对陆振赫足够失望,可陆振赫却让他知道自己还能更失望。   陆振赫的表现让他明白,如果今天躺在医院里的人从陆鸣荣变成了他,陆振赫的伤心并不会多一分,甚至会更干脆的舍弃他。   这一刻他突然生出某种兔死狐悲的可悲,也真的开始同情陆鸣荣。   也难怪妈妈临终前会再三叮嘱他:“陆家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殊,我的宝贝,你一定要小心……”   陆鸣殊以前不明白,后来就慢慢明白了。   午饭后,疗养院的车果然就来了,不管穆慈心再怎么挣扎,还是被塞进车里带走了。闹腾了一周的陆家终于安静下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陆鸣殊慢吞吞地洗了手、换好衣服,去到门边换鞋。他爸站在客厅里问他:“你上哪儿去?”   还能去哪。   当然是去见心上人,他想顾浔快想疯了。   本来就想得要命,和一群疯子住了那么久,就更想。   好几次半夜从梦里醒来,他都差点顺着水管从二楼爬下去,好偷偷去见一见心上人。   现在少了穆慈心这个威胁,他一刻也等不及了。   “徐楚河找我有事。”   徐家和陆家是世交,陆振赫虽然心里觉得徐家小子是个混球,但也不好直接拦着:“去吧,少喝点酒,早点回来,今天你生日,回来让阿姨煮长寿面吃。”   关上门的那一瞬,陆鸣殊忍不住嗤了一声。真特么稀奇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陆振赫如此关心叮嘱。   跨年夜当天顾浔不用值班,不过临下班时送来一只小橘猫,等处理完已经快七点半,医院里其他人都走光了。   顾浔关了电脑,锁上办公室的门,从医院离开。   走到门口,目光先于意识瞥向了不远处的咖啡馆——卖花的孙婆婆再也不可能出现,但咖啡馆门口用来招揽生意的陶瓷雕像上,却倚着个人,遥遥朝他望过来,手里拿着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阿浔。”他现在也学乖了,不问顾浔要不要他的花,而是像上一次一样、擅作主张将那枝花小心地放进了他大衣口袋里,“晚上好啊。”   玫瑰开得极艳,让人不舍得糟践,顾浔纠结了一阵,到底没有把花取出来。陆鸣殊扬了扬唇,表情很是得意。   “阿浔,我们好些天没见了,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的确已经很多天没见,花倒是一天没有落下,仍是上午、下午各送一次。   若不是这样,顾浔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终于要放弃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陆鸣殊一眼,没搭腔。   “不是故意不来见你的,陆鸣荣那个蠢蛋,就是我后妈给我爸生的那个儿子,骑摩托把自己摔成了植物人。”   “我后妈疯了,我们陆家现在在圈子里沦为笑柄了,所以我爸把我拘在家里,生怕我也出去给他丢脸,还想要给我说亲。”   分明是挺沉重的话题,陆鸣殊却轻描淡写的几句带过,只在说到最后那句时才掀了掀眼皮,偷觑着身旁之人的脸色。   可惜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什么,也根本不在乎他和谁说亲、和谁结婚。   陆鸣殊胸口像被人砸了一拳那样难受。   “虽然我后妈被关进疗养院了,短时间内应该出不来,但你还是要当心。”   经陆鸣殊这么一提醒,顾浔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被人跟踪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他们陆家的事,怎么也牵扯不到他身上,便还是没说。   “那该当心的人也是陆总,而不是我。”   是啊是啊,我还差点被她捅死呢。陆鸣殊心想。   没见到人的时候拍了几百张照片想要这人心疼自己,连两个人那啥的姿势都想好了,可真见了人,又不打算说了。   还是同样的理由,无论顾浔在意不在意,最后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所以阿浔这是在担心我吗?”他笑嘻嘻地问。   这个人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顾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抿了抿唇,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两人照往常一样,一前一后错开半步的距离。   陆鸣殊是开车来的,但知道顾浔不想坐他的车,便每次都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然后陪顾医生走回家,再自己打车回医院。   因为节日的缘故,街上比平时热闹得多,很多店铺早早就亮起灯,欢快的圣诞歌不时从两边传出来。还有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在门口分发小礼物招揽生意。   陆鸣殊哼着歌,心情很好。   天气越来越冷,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羽绒服,还戴了顶同样颜色的毛线帽。   中间倒是有颗大红色的心,给他这身冷淡的行头平添了一点可爱的意味。   他大半张脸埋在同样红色的毛绒围巾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冻得通红。   因为冷,歌哼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就能听见斯哈斯哈的吸气声。   忽地,顾浔感觉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自己鼻尖上,紧接着就听身后的人兴冲冲跑到他面前,摊开的手掌上落着一片很小很小的雪花:   “下雪啦!”   雪花洋洋洒洒,落在街道两旁,落在过往的行人身上,也落在陆鸣殊长长的睫毛上,亮晶晶的。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街头巷尾的店铺都放弃了喜气洋洋的新年歌曲,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嬉笑着推开街头那家面包店的玻璃门,往某个货架直冲而去,店里面包甜点的香味顺着空气飘得很远。   身后,陆鸣殊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顾浔身上游走。   雪越下越大,南方的雪融化得很快,落到身上没一会儿就变成雪水,照这样下去,没一会儿他们就会淋湿。   “雪太大了,要不我还是把车开过来吧?”   顾浔没吭声,陆鸣殊就把这当成了默认,急匆匆道:“那你等等,我马上就把车开过来!” 第134章   “滴——滴——”三分钟后,陆鸣殊从车里探出半颗脑袋,“阿浔,上车!”   他今天开的是辆两座的兰博基尼,顾浔要上车的话只能坐在副驾驶,陆鸣殊还有点担心,生怕对方不答应。   所以赶在对方开口前紧接着说:“今天好歹是我生日,能给个面子吗,顾医生?”   ——是啊,今天不仅仅是跨年夜,还是陆鸣殊的生日。   这个日子顾浔从前一直记得,忘记是怎么知道的,好像是某一年,陆鸣殊跟他那些公子哥朋友们在酒吧喝酒,怀里搂着当时正红的流量歌手费尔清。   两个人热吻的照片被八卦媒体拍了下来,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当时有几个营销号起的标题就是【陆家大少生日当天约会当红流量】。   顾浔就把这个日子记了下来,连自己生日都不过的人,会在每年的这一天,亲手做一个蛋糕,偷偷祝陆鸣殊生日快乐。   今年……他本来也要做的。   还想着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蛋糕送给他的月亮。   可是……事与愿违。   他终究没有机会把蛋糕送出去,甚至连这个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嘭——嘭嘭嘭——嘭——   随着几声巨响,五光十色的焰火升上天空,炸裂出绚烂夺目的色彩,将半边天空都照亮了。   时代广场每年跨年夜都会有烟火盛宴,盛大又绚丽,连老城区这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街上的行人纷纷顿住脚步,两边店里的人也都纷纷跑出来。“好漂亮的烟花!”“太漂亮了!”“快给我拍照!”   陆鸣殊打开车门,握住顾浔的手腕,轻轻地同他十指相扣,半仰着脸:   “阿浔,尽管你恨我、讨厌我,但今天我过生日,你就陪我看一场烟火秀吧。”   夜里的风很大,脸侧的一缕头发被风吹起来,陆鸣殊眯了眯眼,漫天烟花在他身后轰然绽放,漂亮到震撼。   就仿佛从他身后飞出无数只绚丽的蝴蝶,振颤着翅膀飞向遥远的天空。   顾浔下意识伸了手,想抓住一只蝴蝶。   可他当然抓不住蝴蝶。   同样也握不住陆鸣殊。   烟火秀持续了半小时,两个人安安静静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上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似乎还是在孙婆婆的葬礼上。   “吃蛋糕吗?”烟花落尽,陆鸣殊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之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千层蛋糕。   “……”顾浔哑然,他因为妥协上了车、因为妥协看了一场烟火晚会,现在又要因为妥协吃一块蛋糕。   这个家伙的套路,真是一层叠一层。   “只要吃一口。”陆鸣殊说,“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没正经过过生日,本来还想着今年可以两个人,没想到……”   “是么。但我觉得陆总的生日应该挺热闹的,媒体报道过不少吧。”   陆鸣殊愣了下,又开始笑:“我可以认为这是吃醋吗?”   顾浔眉心紧了紧,没吭声。   陆鸣殊挖了一勺蛋糕,喂过去:“不管你信不信,那对我来说不算过生日,只有跟你在一起才算。”   “不怕你笑话,我甚至不知道认识你之前的那些年,算不算活着,算不算一个正常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家人全都是疯子,包括我自己。”   蛋糕是巧克力味的,凑近的时候能闻到一股带着苦味的甜香味。   “但是你出现了,我本来只是想作弄你,拿你当无聊生活里一个消遣,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   “我不止想跟你过一段虚假的恋爱,我想让你陪我过每一个生日,也想陪你过每一个生日,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就算你不愿听,我还是想说,我骗过你、算计过你、也在背后轻贱过你,这些都是真的,但我爱你也是真的。”   “因为你,我才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美好的事情,连柴米油盐的生活都是可爱的。”   陆鸣殊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周遭是热闹的人群,一对情侣情难自禁地躲在街角的路灯后面接吻,陆鸣殊含了一口蛋糕,靠过来,同他额头相抵:   “阿浔,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   怎么才肯相信?   顾浔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人太会伪装,也太会示弱了,他会将自己软弱无害的一面展露在你面前,嘴里却有着最锋利的尖牙,在你不设防的时候狠狠咬断你的咽喉。   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可此时此刻,这匹狼朝他露出了最脆弱的脖颈,在准确地捉住他的弱点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他。   就好像只要他愿意,就能驯化他,让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他们的车已经停在这里太久,顾浔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靠回椅背上,最后看了眼夜空,收回视线,“先回去吧。”   “好。”陆鸣殊眨了眨眼,“其实我还有新年礼物要送给你,可以收下吗,就当……是我的生日愿望。”   过生日的人给别人送礼物,这算怎么回事,顾浔压根不理他。陆鸣殊便也没再开口,车子缓缓启动。   这个时间点,上街的人比之前还要多,车子走不快,耽搁了20分钟才开过两个红绿灯,靠近住宅区,道路才畅通起来。再过最后一个路口,就到家了。   车载音乐放的还是顾浔那部小破网剧的主题曲,当事人听着自己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被公开处刑的尴尬甚至超过了对坐车的恐惧。   “关掉。”   “为什么啊,不是挺好听的嘛。”陆鸣殊笑着,还跟着哼了起来。   “……”   陆鸣殊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顾医生耳朵红红的,可爱得要命。   陆鸣殊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他想原来过生日的人真的是有特权的,顾医生今晚的态度简直比之前好太多了,虽然还是不太愿意搭理他的样子,但陆鸣殊能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有改变的。   如果说之前的顾浔将他彻底踢出了自己的世界,铜墙铁壁地提防着他进入,现在就是默默打开了一个口子。   至于这个口子会变成向他敞开的大门,还是会再度被焊死,就看他之后的表现。   “陆鸣殊。”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浔先叫了他的名字。陆鸣殊偏过头,“嗯?”   他有些紧张,平时脸皮那么厚的人,这一刻却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顾浔的态度为什么会忽然有所软化,可能只是看在他生日的份上,也可能是终于愿意开始相信他一点点。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陆鸣殊期盼了很久的结果。他原本是想等一会儿再把礼物拿给对方,现在却有些等不及了。   “阿浔,你之前说,白棉花一旦脏了,就不可能恢复如初,但我想送你一朵永远纯白——”   他话还没说完整,瞳孔蓦地放大,紧接着急急地向右打着方向盘,几乎是同一时刻,顾浔看见一辆切诺基从旁边的小路拐出来,冲着他们的车子撞了过来——   顾浔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是让他感到熟悉又恐惧的剧烈碰撞声、以及汽车轮胎在地面打磨发出的刺耳声响。   那声音可能只是短短数秒,但在顾浔看来,却持续了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   等耳边所有的声音都退去,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真切,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动静。   他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护在怀里,像小时候危险来临时,他母亲本能地护住他一样。   但这次不是母亲,而是……陆鸣殊。   陆鸣殊! 第135章   因为这个名字,顾浔迅速清醒过来:“陆鸣殊!”   被喊到名字的人紧闭着眼睛,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身体却像铁钳一般牢牢地圈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护住。   而其实他自己浑身都是血,一条胳膊几乎被一块碎裂的挡风玻璃扎透,血不停地往下流。   “陆鸣殊……”回忆里母亲浑身是血的模样不断在顾浔面前浮现,他甚至不敢去碰身上的人,害怕陆鸣殊会跟母亲一样,让他双手沾满鲜血。   那块带着苦味的巧克力蛋糕掉在两个人的脚边,已经被撞烂了,混着血,像黏腻的血肉,钉在顾浔眼前。   陆鸣殊白色的羽绒服被鲜血染红,脸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恍惚中,顾浔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喊着眼前人的名字:“陆鸣殊。”“陆鸣殊。”“陆鸣殊……”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顾浔的感官,他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又被强压下去。   他颤抖着手,仿佛变回了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孩童,绝望跟恐惧快要将他吞没,现实、梦境、回忆,三者不断地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我在。”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有人忽然捧住他的脸,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吻了过来,“我在的,别怕宝贝儿,我没事……”   “陆、陆鸣殊!”   “嗯,是我,我在。”陆鸣殊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手掌扣住他后颈,不住地吻他、安抚他,“别怕、我在,刚刚……只是有点晕,是不是吓着你了?”   这一瞬,顾浔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转过两人在儿童游乐区玩碰碰车的场景,那时候就跟现在一样,陆鸣殊捧住他的脸,一遍遍吻他,告诉他别怕。   “陆鸣殊……”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悬在悬崖峭壁上的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又仿佛胸口被挖了个洞,心脏被掏出来,砸在地上,碾成了烂泥。   他额头抵在陆鸣殊肩颈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还是什么话都说不了,只能重复着一遍遍叫陆鸣殊的名字。   “别怕,我在的、我在的宝贝儿,没事了……”陆鸣殊不住地亲吻他通红的眼睛,又亲他的鼻子、嘴唇、下巴……   那双柔软的唇贴上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顾浔终于在这样温柔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陆鸣殊一手摁着他后颈,另一只手捧着他后脑勺,同他额头贴着额头,“别怕,慢慢呼吸,我在这,我在的……”   “陆鸣殊。”“陆鸣殊。”   “嗯,我在。”陆鸣殊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他右脸,“痛不痛?”   “什么?”顾浔有点茫然。他想受伤的明明是陆鸣殊,怎么这个人反过来问他痛不痛。   “这里。”陆鸣殊额角全是冷汗,脸上却还笑着,“有道擦伤,流血了,痛不痛?”   顾浔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脸,指腹上果然沾了点血。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迟钝地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没事,你怎么样,哪里疼?”刚才太紧张也太害怕了,以至于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陆鸣殊身上都是血,他甚至不确定对方到底还有哪里受了伤、伤的重不重。   这太不应该了。   “没事,就胳膊。”陆鸣殊却笑笑,“这条胳膊有点倒霉,好不容易才好,这下又得养几天……”   他语气太随意了,就好像着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而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真的没事?”顾浔有些不相信。   “真没事。阿浔,你都不知道,刚被刀扎完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拍照给你看的,想卖卖惨、让你心疼我。但后来……后来就算了。”   陆鸣殊看着他,目光那么真挚,专注,仿佛除了眼前的他之外,再容不下其他。   顾浔心跳得更快,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很慢地开口:“为什么算了?”   “因为舍不得。”陆鸣殊说,他又笑了笑,亲了下顾浔的眼睛,“谁知道还是被你看到了,所以你心疼吗?”   “我……”心疼,当然心疼,疼得他说不出话。顾浔缓过神,按住他的胳膊,“我先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给你紧急处理下伤口!”   “横横横——横横——”   这里路偏,周围根本没有人,切诺基最终撞在旁边的防护栏上,车头还在冒着烟。   车里的人不知醒着还是昏迷着,始终没什么动静,这时候竟也动起来,正尝试着点火。   但发动机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故障,车子缓慢地动了动,再次撞在护栏上。   顾浔被这阵动静惊了一下,心里顿时一紧。他忽然想起来,这辆切诺基刚才是直冲他们而来,这根本不是个意外,对方就是故意要撞他们。   而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那对方随时都会再撞过来,他们恐怕等不及警察和救护车。   “阿浔,你还愿意相信我吗?”陆鸣殊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两个人这个时候都在发抖,一个是怕的,另一个是疼的。   “我相信。”顾浔说。   “嗯。”陆鸣殊像是亲不够似的,又吻了吻他的脸,“我好高兴啊。”   心脏骤然锁紧,连带着手下都不自觉用了几分力,疼得陆鸣殊抽了口冷气:“嘶……好疼啊……”   “我以为陆总感觉不到疼。”顾浔语气凉凉的,动作却放轻不少。   与此同时,那辆切诺基再次启动了引擎。   陆鸣殊单手握住方向盘,目光一凛,“顾医生,坐好了,我们走了……”   他一条胳膊完全动不了,好在平时没少玩车,车技一流,单手也将车子开得很稳。   顾浔双手勒住安全带,侧身看着他,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陆鸣殊似乎是想握一握他的手、安慰他,但忘了自己的手伤得有多重,稍一动,就疼出一头冷汗。   “别怕宝贝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胳膊上的玻璃还没取出来,哪怕已经紧急处理过,血还是在不断地往外流。   原本裹在胳膊上的那块白色纱布已经彻底被染成了血色,连方向盘上都沾到了血。哪里都是血。   “相信我,很快就到了,别怕,也别这样看着我,我有点害羞,车都要不会开了。”陆鸣殊朝他笑笑,竟真的显出有些羞赧的模样。   “……”顾浔心头震动。   其实应该是要怕的,一个独臂的、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司机,一辆被撞扁了车头的车,还有身后那辆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切诺基……   而且陆鸣殊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厉害,只要一不小心,他们的车就可能侧翻过去。他们或许就会死。   可此时此刻,顾浔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恐惧,心里对陆鸣殊的担心仿佛超越了一切。   尤其是那条胳膊,先是被刀划,又是被扎玻璃,旧伤未愈、新伤又起,多疼啊……   “操。”切诺基紧追不舍,离他们越来越近,“傻逼。”   “宝贝儿,坐稳一点,我们大概要加速了。”陆鸣殊说着狠狠踩下油门,兰博基尼飞驰起来,发动机发出嗡嗡嗡的轰鸣声,车外的一切都在眼前飞速掠过,然后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陆鸣殊脚放在离合器上,手不住地打着方向盘,两边的车渐渐多起来,兰博基尼贴着一辆奔驰飞驰而过,换来对方高声咒骂:“操,赶着投胎去呢!”   身体随着跑车左右摆动,顾浔感觉自己从某个万丈悬崖上坠落下来,身体不住地往下掉,却总落不到底,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快要跳出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他还是忘不了当年那场鲜血淋漓的意外,满脑子都是父母濒死的模样,和被母亲护在身下的、年幼的自己。   “……以前生日总在花天酒地,今天可太刺激了,阿浔,说出来你可能要骂我,可我现在真的有一点高兴。”   “不,应该是好多点、好多好多点……我真的很高兴……”   但陆鸣殊就在身边,漂亮的侧脸因为疼痛和紧张紧绷着,却还要分出心神来安慰他、缓解他的恐惧。   他就又不觉得怕了。 第136章   兰博基尼在宠物医院门口猛地刹住,车胎与地面激烈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身剧烈地晃动一下,顾浔身体下意识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勒着,弹回到椅背上,撞得眼前一阵眩晕。   “阿浔。”陆鸣殊手还紧握着方向盘,偏头朝他笑道,“你看,这次我没有骗你,我们没事了……”   切诺基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停了数秒,掉头走了。   他们安全了。   “嗯。”陆鸣殊会把车开回宠物医院,这点是顾浔没有想到的,但在那种情况下,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你——”   陆鸣殊像是猜到他要问什么:“其实很疼,所以顾医生能亲我一下吗?”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顾浔原本还有些紧张,这下只剩下了气恼:“陆鸣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下车!”   “下不了,阿浔,我好像快撑不住了,可能得晕……”   话音才落,刚刚还嬉皮笑脸地人双眼一闭,毫无征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陆鸣殊!”   两个人浑身是血,把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吓坏了,朱医生开车将人送去医院。一通检查下来,顾浔除了脸上的伤,什么事都没有,陆鸣殊的胳膊却缝了12针。   缝针的时候,需要将原来的旧疤祛掉,顾浔就在旁边看着医生用剪刀剪那些旧疤,剪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宛如将他的心剪碎。   “别看,不好看。”   “嗯。”顾浔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声,眼睛却仍旧直直地盯着。   所有人,包括警察都说他们福大命大。   但只有顾浔自己知道,他不是福大更不是命大,他之所以能好好地坐在这,是因为陆鸣殊。   在车子撞过来的那一瞬,是陆鸣殊违逆本能,将车子打了不利于自己的右方向,护住了副驾驶的他。   当时情况其实非常凶险,车门几乎在重压之下被挤扁,只要再相差几分,陆鸣殊的胳膊就可能被锋利的金属切断。   “好了,注意伤口不要碰水,尽量不要吃海鲜和辛辣的食物。”   “谢谢医生。”陆鸣殊说,顾浔也跟着说了声谢谢。   陆鸣殊微微一怔,伸手去摸他的脸:“怎么这个表情,打了麻药的,不疼。”   顾浔偏了下脑袋,避开这记触碰。“嗯。”   两个人都要留院观察几天,住的是同一个病房,办完入院手续,顾浔就一直靠在床头发怔。   今晚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很大的一个刺激,这个时候或许放他自己冷静会更好。但陆鸣殊还是担心。   憋了几次之后终于没憋住,走过去,坐在他床边,声音放得极低:“喝点热水吧。”   “谢谢。”他将视线落在陆鸣殊的胳膊上,“你别乱跑,当心手。”   这个样子的顾医生有种不同于平时的脆弱感,让陆鸣殊的心尖儿软得一塌糊涂。   “咚咚咚。”恰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抱歉,打扰一下。”   来人一身白大褂,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双笑眼从病房里的两人脸上扫过。   “我姓程,两位方便让我进来坐坐吗?”   顾浔:“请进。”   “谢谢。”姓程的医生姿态优雅地走进来,“新年快乐,两位大难不死,往后都是好运。”   顾浔接过他递过来的蛋糕,道了声谢。   然后不由自主地想起摔在车里的那块巧克力千层。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头晕或者心慌之类的?”   陆鸣殊倒是答得很快:“没有。”顾浔也跟着摇摇头,“没有。”   两人之前已经做过系统的检查,主治医生并不是眼前这位,顾浔不太清楚对方的来意,下意识看向陆鸣殊。   但后者却开始摆弄蛋糕包装盒上系的红丝带,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嗯,睡觉前可以适当听一点舒缓的轻音乐,或者看一集搞笑的综艺,不知道……”程医生看了眼床头贴的名字,“顾先生喜欢看综艺节目吗?”   “抱歉,我不怎么看。”顾浔说。   “顾先生客气了,不用为这样的事情道歉,不过如果您感兴趣的花我倒是可以推荐几部……”   程医生跟两人聊了会综艺,又由综艺开始吐槽现在的流量明星,全程跟朋友间聊天似的。很轻松自在。   陆鸣殊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在被点到名字时应一声。倒是顾浔不知不觉跟医生聊了挺多。   “那行,时间挺晚了,我就不多打扰了,二位好好休息。”   顾浔把人松到门口,转身发现陆鸣殊在玩手机,直到睡觉前,都一直盯着屏幕。   【顾先生的情绪看起来挺稳定的,或许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契机。】   两个人住院的事情第二天整个宠物医院都知道了,所有人分了好几拨,早中晚的轮流来探望他们。   小鱼跟小胡还带了六大袋枣子给陆鸣殊,说是要给英勇的陆总补补血。   “您俩是不知道我们听见这个消息时有多紧张,还好没什么大事,真是太吓人了!”   “不过陆总,您简直太A了,这些枣子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您可一定要吃完!”   “是啊是啊,谢谢您保护我们顾医生!”   陆鸣殊很无奈:“可别,我那血霉必要吃那么多,拿回去,等下次流更多点再吃。”   这话很不吉利,立刻换来顾医生一记很深的眼刀,陆鸣殊敏锐地意识到,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小鱼她们“咦——”了一声,感觉自己有被狗粮噎到。   没想到陆总还嫌她们不够饱,顶着顾医生的视线,小声说:“而且我保护顾医生是份内的事,用不着你们谢……”   顾医生又瞥了他一眼,陆总嘻嘻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下来的大半天真就表现得异常乖巧听话。   等晚上,过了探视时间,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陆鸣殊拆了一袋枣子,自己吃一颗、喂顾浔吃一颗。   顾浔很给面子的吃了,陆鸣殊便得寸进尺:“阿浔,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还没答应我。”   “什么?”顾浔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鸣殊抓住他的手,“就是追你的事,可以让我追了吗?”   顾浔明白了,陆大少爷是想趁着自己救了他一命,开始提要求了。他含住陆鸣殊喂过来的那颗枣子,语气凉凉的:“我说不可以,陆总就放弃了?”   “那肯定不会啊。”   顾浔给了他一个眼神——那你在说什么屁话。   陆鸣殊哈哈大笑,躺回了自己床上。   “昨晚的程医生,是不是你找来的?”   “嗯。”陆鸣殊半个脑袋在被子底下,只露出一双流转着笑意的眼眸,声音闷闷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陆鸣殊,你不需要这样。”   “这样是怎么样?”   “就是什么都不用再做的意思。”   “可我乐意。”陆鸣殊声音更低,“我就是想为你做这些事,想要你好。我知道你烦我、不想见到我,如果真想让你高兴、我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在你面前消失。可我做不到……”   因为这句话,顾浔很久没说话。   “陆鸣殊。”然后看着他,沉声问,“昨晚车子撞过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知不知道昨晚有多危险,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   “我什么都没想。”陆鸣殊说,“那种情况下,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你在我身边,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   “……”   “但是当你抱着我,喊我名字、允许我吻你的时候,我想了很多。”陆鸣殊瞳孔颤了颤,凝视着顾浔的眼睛。   “我想我们都活了下来、真好,想我好像有点感谢那个撞我们的人、否则我不知道原来你还会这样关心我,我想如果我趁机卖卖惨,你会不会心软原谅我……”   陆鸣殊几乎整个人藏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眼眸很亮,盛着满满的笑意。   顾浔心脏猛地颤起来,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所以阿浔,你心软了吗?”   “我是个利己的商人,如果这身伤能换来你的心软,我觉得很值得。哪怕一点点也好,阿浔,你心软了吗……”   明明不想再相信这个人,明明想同对方划清界限,可陆鸣殊为了他却连命都不要。   这也是欺骗?也是谎言吗?   车子撞过来的那一瞬,谁都不知道结果会如何,这个人如果是用命来欺骗他,那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忽然想起老周的话,在生死面前,所有的都是小事。   如果他们这次没有那么幸运,如果他和陆鸣殊,他们之间有人死了,剩下那一个,会不会遗憾?   顾浔艰难地咽了下喉咙:“我不知道。”他说,“陆鸣殊,我不知道,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   “嗯。”陆鸣殊说,“没关系,在车上你已经相信过我一次,以后还会……”   他从昨天半夜开始有些低烧,热度一直没退下去,精神不怎么好,声音越说越低,后来干脆就彻底没声了,顾浔等了一会,没等到后续,扭头一看,发现他竟是睡着了。   “……”顾浔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叹了口气,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   “陆鸣殊,别再骗我。” 第137章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车祸,这一晚顾浔又做了个梦,梦里他又回到那个寒冷的冬天,他跟父母从王叔叔的别墅离开,因为救了一个小弟弟,顾浔特别开心,拉着父母跟他一起唱歌。   就在一家三口热热闹闹说笑的时候,车子平稳的驶向下一个路口。   “我的儿子啊,什么都好,以后是要娶有钱人家大小姐的。”   “你就做梦吧,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大小姐愿意嫁?”   “你烦不烦,我们儿子这么优秀,娶个大小姐有什么问题?”   然后母亲笑着问他,想不想娶大小姐,顾浔懵懵懂懂地点头,说:“想。”   父母哈哈笑起来,顾浔当时还不太懂那些,傻乎乎地跟着笑。远处闪过刺眼的汽车灯光,下一秒,顾浔的笑容凝固在嘴边,表情变得惊惧——   “不、不要……”   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庞然大物冲撞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痛苦跟绝望。   灯光越来越近,顾浔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那一幕的发生。   但是没有,没有血腥味、没有破碎、没有昏暗,有人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牢牢护住,用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别怕,有我在,没事的,别怕。”   也听见母亲轻声细语地喊他的名字:“阿浔。”   父亲爽朗的笑声:“小浔。”   顾浔缓慢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被人护在怀中,他们的车变成了一辆大型碰碰车,在和大货车相撞之后,安全地弹到一边。   碰撞时迸出的火光变成绚烂的烟火,又变成万千的蝴蝶,翩跹着翅膀飞向遥远的天际。   有一只小银蝶绕着他飞了一圈,银光所过之处,顾浔身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   前排驾驶室内父母回过头,父亲搂着母亲的腰,两人朝他挥挥手,笑道:   “别怕小浔,我们一直在,爱你的人也一直在,往前走吧,别再回头看。”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抱着他的人在他耳边说,“我永远不会再骗你。”   梦就断在这里,顾浔睁开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陆鸣殊没有躺在自己的病床上,而是坐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安静地凝视着他。   两人的视线对上,陆鸣殊趁他刚睡醒没防备,偷了一个吻:“我早就想说,宝贝儿,你刚睡醒的样子真可爱。”   得意的模样,活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顾浔还沉浸在那个梦里。将近20年,那么漫长的一段时光,梦里的父母永远都是浑身是血的样子,这是第一次,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冲他笑、和他说话。没有伤口、没有鲜血。   ——他都快忘记父母本来的样貌了。   “宝贝儿,你再这么看着我,我要忍不住再亲你了。”   “……”要不是陆鸣殊出声,他自己都没发觉视线居然在对方身上停留了那么久,别扭地转过脸,而陆鸣殊紧追而来,“阿浔,你耳朵好红。”   顾浔:“……”   吃过早饭,警察又来了。   “顾先生、陆先生,请问你们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女警将平板递给两人,上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照片。   陆鸣殊脸沉得如锅底:“认识。”   照片上的人是费尔清。   他不自觉看向身旁的人,发现后者也在看他,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想来是不高兴的,顾浔讨厌他、讨厌他的小情儿,现在这个讨厌的人的小情儿差点要了他们的命,那不就是双倍讨厌。   陆鸣殊心里既恼火又郁闷,不自觉攥住顾浔的手,后者挣了下,没再动。陆鸣殊便心安理得地把他的手抓在手心里。   “那顾先生认识嫌疑人吗,双方是否存在什么矛盾?”   “我不认识他,也没有——”他想说也没有矛盾,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他没有,这件事跟他无关,费尔清是冲着我来的。”陆鸣殊说,“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问我。”   两名警察自然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客气道:“陆先生,这事恐怕还真跟顾先生有关。”   陆鸣殊脸更沉了:“怎么说?”   顾浔也皱起双眉。   “据嫌疑人交代,他的目标其实就是顾先生……”   昨晚的那场车祸如他们猜测的一般,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费尔清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顾浔而去的。   他的车一直等在宠物医院门口,等了很多天,一直在找机会下手,也一直下不了决心。   直到今天看见陆鸣殊过来找顾浔。费尔清的车子跟在他们身后,只是他们两个人,一个忙着哄心上人、另一个被分散了注意力,谁都没发现跟在屁股后面的车。   费尔清想撞得人从始至终都是顾浔,但陆鸣殊一直跟在顾浔身旁,让他没办法下手。   他看着两人在初雪中漫步,在车里看烟花,顾浔明明一脸冷漠,陆鸣殊却还笑着、耐着性子哄人,做足了深情的样子。   也确实是深情。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费尔清,那一刻他理智全无,连带着也恨上了陆鸣殊,开着车撞向了两人的车。   平板已经暗下去,顾浔却还紧紧盯着,昨晚的惊险一幕几乎在他脑海里重现,手心全是冷汗。陆鸣殊察觉到这点,轻轻捏了捏他手指。   “咳咳。”眼尖的警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装作没看见,“陆先生,嫌疑人想要见您,您的意思是?”   陆鸣殊眸中淬着寒光:“我的律师会见他。”   苡橋   “……好,那我们知道了。”随后几人又聊了一些细节,两个警察就起身走了,“你们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两位配合。”   “对不起。”陆鸣殊原本坐在陪护椅上,挨着顾浔的床位,等病房门一关,他就从椅子上下来,蹲在床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着顾浔的,贴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都是我的错。”   “陆总错在哪?”顾浔沉缓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   陆鸣殊本来以为得不到回应,没想到这人居然理他了,惊喜地抬起眼眸。下一秒一个浅吻落在顾浔唇角。   “错在我没有早点遇到你、没有早点爱上你。”   顾浔:“……”   他怀疑这人是不是上过什么甜言蜜语特训班,否则为什么一张口就是情话?   又或者甜言蜜语是他们这种混蛋王叭蛋与生俱来的技能?   再一想到昨晚的事情是陆鸣殊的风流烂桃花惹出来的,他心里莫名有些哀怨,连带着看陆鸣殊也不顺眼。   “我累了,想休息,请陆总松手。”说着就从陆鸣殊手里挣脱出来,翻身盖好被子,只留给陆鸣殊一个后脑勺。   留下陆鸣殊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这是又怎么了——男人心海底针,顾医生变了,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第138章   两个人在医院住了一周,顾浔原本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但陆鸣殊因为伤口发炎,烧有些反复,还要再住两天。   他撒着娇要顾浔陪他,还故意给他看自己缠满绑带的胳膊,顾浔心一软,真就留了下来。   但很快,顾浔就后悔了,因为受伤发烧也阻止不了陆大少爷作妖。   这天晚上,病房已经熄灯,陆鸣殊忽然摸上他的床,挤在边上轻轻抱住他。   顾浔其实还没睡着,虽然已经猜到这人必定又要整什么花样,还是浑身一僵,沉声道:“你做什么,躺回去。”   “不要。”陆鸣殊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嘴唇亲吻的正好是锁骨上那道伤疤的位置,他声音黏黏腻腻的,“我不做什么,就是想牵一下手、想抱你,手好痛啊,需要顾医生抱一抱才能好。”   手指指腹抵上顾浔的,慢慢地与他十指相扣。   “……”顾浔心想,陆鸣殊说的对,他果然是个利己的商人,太会利用自己这一身伤,来让他心软了。   而且他手到底还伤着,他不可能真跟陆鸣殊动手。便没再动,闭了闭眼,默认了陆鸣殊这个举动。后者很高兴,猫似的在他胸口蹭了蹭。   这人难得说到做到,果然很安静,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样的视线哪怕在黑暗中还是让人难以忽视,顾浔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后来实在受不住,拿手掌在人眼前挡了下:“别看了。”   陆鸣殊趁势握住他手,在他掌心亲了下:“可我想看,看看也不行吗、这也太小气了吧顾医生……”   顾浔没有半点犹豫:“不、行。”   陆鸣殊“啧”了声,语气遗憾:“真的小气。”   “所以你睡不睡,不睡就滚下去。”顾浔颇有些恼羞成怒。   “好凶啊顾医生。”陆鸣殊委屈道。   “闭嘴,睡觉。”顾浔根本不为所动。   陆鸣殊把人搂紧:“噢。”紧接着又问,“我能说最后一句话吗?”   顾浔声音冷冷的:“你已经说了。”   “……”陆鸣殊愣了下,然后笑出声,“顾医生,你真可爱。”   可爱的顾医生脸一下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薄唇习惯性地抿了抿。   让陆鸣殊很想吻一吻。   尽管不久之前这双唇才被他反复吻过,唇上还留着他咬出来的痂,可陆鸣殊还是觉得想念,想吻这个人、一直吻、怎么吻都觉得不够。   他爱这个人,爱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开,哪怕有时候觉得痛得快死掉,却还是做不到放手,屁颠颠地又跑到人面前。   这是陆鸣殊从前最讨厌的样子,他极其不喜欢那些像牛皮糖一样甩脱不掉的小晴儿,可他现在自己变成了那副样子。   想让这个人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甚至恨不得将人变小了,踹进兜里随身带着。   连宋时然对徐老畜牲十多年的执着,他似乎都可以理解了。   因为爱情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在人心里埋下一颗种子,等意识到的时候,那颗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树。   粗大的树根扎进心脏深处,想要连根拔除就要连着心脏一块毁掉。那是伤筋动骨的痛。   所以很少有人能狠下心来,他也不例外。   怀里的人有些艰难地翻了个身,扯高身上的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得很严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闷声闷气地说:“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是啊。”陆鸣殊笑道。   “既然说完了,那就麻烦陆总回自己的床上去,病床太小了,恐怕会委屈陆总。”   身边的人又低低地笑了几声,没再说什么,就在顾浔以为这事总算结束了的时候,一声叹息从极近的地方传来,紧接着有人靠过来,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拥抱住。   “宝贝儿。”陆鸣殊的声音更近,被子里顾浔瞪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几乎能影影绰绰地看见陆鸣殊精致的眉眼。   下一瞬,他呼吸蓦地滞住——陆鸣殊隔着被子准确无比地寻到他的嘴唇,隔着被子给了他一吻。   “晚安。”   这一晚之后,就没法再把这块牛皮糖给撕了,之后直到出院,陆鸣殊每晚都会在熄灯后摸上顾浔的床,枕着他的胳膊或者胸口睡觉。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同床共枕,医院的病房又小,想要挤下两个大男人并不容易,势必挨得很紧。   陆鸣殊依然睡得不安稳,经常呓语着醒过来,但两人都保持着某种默契,一个继续装睡,一个假装没发现人已经醒了。   顾浔忍住了没像从前那样拍他的背安抚他,陆鸣殊便主动把他抱得更紧,呢喃着他的名字渐渐睡去。   陆鸣殊是睡着了,顾浔却再也睡不着,盯着身旁人半张侧脸,心想,陆鸣殊的头发好像更长了,被泼了油漆之后剪的乱七八糟的那撮头发也看不太清了。   “我好高兴啊,阿浔,真希望我的胳膊永远不会好。”有一天晚上,陆鸣殊说。   所以出院的那天,他全程垮着脸,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喜欢医院,有些乐不思蜀了。   顾浔直接回的宠物医院,陆鸣殊自然跟着一起,为了庆祝他们出院,中午盛泽轩请客,去了宠物医院附近的烤肉店。   “……陆总,我代表医院,敬你一杯。”盛泽轩起身,“你帮了我们医院、帮了顾浔那么多,早就应该请你吃饭,我干了,你随意。”   陆鸣殊胳膊上有伤,喝的是鲜榨的果汁,他笑盈盈站起来,也将自己那杯干了:   “客气了。但还是那句话,顾医生是我的人,为他做的那些事都是我的份内事,是我应该做的,你说是不是,顾医生?”   “……”顾浔在桌下踩了他一脚,“陆鸣殊,适可而止。”   “啧。”陆鸣殊有些遗憾地坐下来,很自然地从他碗里抢走了一块嫩笋。“顾医生害羞了,那我不说了。”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陆总、顾医生,你们这是虐狗啊,烤肉还没吃多少呢,狗粮就先给我们喂饱了!”   小鱼就坐在陆鸣殊右手边,这时候也偷偷凑过去,低声问:“您跟我们顾医生和好了?”   陆鸣殊嚼着嫩笋,苦笑道:“还没。”   “啊……”小鱼一脸失望,“我还以为经过这次,你俩能和好呢。”   这都一起经历生死了,怎么还没好啊。   陆鸣殊也想知道,他看了眼手边的男人,后者正低头喝茶,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抬眼望过来。   陆鸣殊朝他眨了眨眼。   “不过陆总,您这下可成了独臂侠了,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能拆线啊?”   “是啊是啊,一只手做什么都不方便,还好是左手,要不然真是吃饭都困难。”   “等过两天换敷料的时候看情况,估计还得十来天。”陆鸣殊说,“不过也没事,反正我是个纨绔,几天不去公司也没事。”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大家又笑起来。   盛泽轩用筷子敲了敲酒杯,笑道:“那洗澡呢、穿衣服呢,这些恐怕自己也做不了吧。”   他视线有意无意地在陆鸣殊和顾浔两人之间打转,“我看陆总要不就跟顾浔回家吧,都照顾了一周了,也不差这几天。”   “别了吧,顾医生恐怕不方便。”陆鸣殊假意说。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他就自己一个人住,有你过去,两个人还能做个伴呢,他可乐意了。”   “……”顾浔都快无语了。他瞪了盛泽轩一眼——你可真是我的好院长。   后者却以为自己做了回月老,沾沾自喜。“说话啊,是不是乐意?”   顾浔:“闭嘴吧你。”   “瞧瞧、瞧瞧,他还急了。”盛泽轩乐道。   与此同时,顾浔放在手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乐意吗,顾医生?】   【手真的好疼啊,我可都是为了顾医生啊。】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递个杆子就能爬到顶,顾浔不惯着他:“陆总别忘了,这事是谁惹出来的,如果没有陆总,我也不会被人盯上。”   发完消息,他看似还对着手机,实际上却偷偷观察着身旁那人,看陆鸣殊满怀期待地打开手机,又看他抿紧唇角,像是忽然被人卸了力,肩膀瞬间垮塌下来。   过了很久,慢吞吞发过来三个字:“对不起。”   道歉的话在医院时就说过,不同的是那时候的陆鸣殊边道歉边撒娇,仗着那条受伤的胳膊,千方百计地要顾浔心疼他。   但此刻却垂着眼眸,半点看不出当时的模样。   这反而让顾浔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吃完烤肉,其他人回医院,陆鸣殊打车去了公司。   他虽然嘴上说自己是纨绔,但公司的事其实一直没落下,在医院就一直用电脑和平板处理工作,现在出院了,当然还是得去公司看一眼才放心。   “顾医生,我要走了。”他手里拿着一朵白蔷薇,“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没再提那个乐不乐意的话题,以退为进,把选择权交到顾浔手里。   后者将他手里的花接了过来。   这是那么久以来,顾医生第一次接他的花,陆鸣殊原本有些蔫蔫巴巴的,这时候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比他送出去的白蔷薇还要灿烂。   “阿浔?”陆鸣殊瞳孔颤动着,连声线都在发颤,“你是不是……我……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阿浔,你说脏了的白棉花不可能恢复如初,那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多办法,我确实没办法让那朵白棉花变得像从前一样。”   他有些手足无措,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慌乱地去摸自己的手腕、又去摸口袋,却什么都没摸到。   “但我想送你一朵纯净的白棉花,一朵永远不会被弄脏的白棉花,但我好像把它落在车上了……”   他明明是放在口袋里的,应该是车祸的时候掉了出来。   “下次吧。”顾浔说。   他说的是“下次”,而不是“不要”,这仿佛是比收下花更直白的意思,陆鸣殊怔在原地,甚至不敢去想这个举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怎么能想到,自己这么骄傲、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有一天居然会因为另一个人如此的瞻前顾后、如履薄冰。   不敢细想、又恨不得将每一个字掰开来想一百遍。   而顾浔在这个时候叫他的名字:“陆鸣殊。”   “嗯?”   “如果你还想追我,那就追吧。”顾浔对上那双颤动的眼眸,声音很平静,“不过不是因为你受伤才心软,是因为我觉得或许还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所以陆鸣殊,别再骗我,别再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否则下次你就是真的断了一条胳膊,我也绝对不会再多看你一眼。经过这段时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你也不用为了我而勉强自己做多大的改变,你就是你,所有的缺点和优点才组成了现在这个陆鸣殊。”顾浔说,“我接受你的那些不完美,接受你的过去,那些都不重要,但是陆鸣殊,你不能骗我。”   “你能明白吗?” 第139章   “陆总来啦。”   “嗯。”   “陆总最近来的可真勤,比我们上班打卡还准时。”   “刚顾医生还在洗饭盒呢,您错过和顾医生一起吃饭的机会啦!”   陆鸣殊最近每天中午都来医院报道,追人追得轰轰烈烈,连保洁阿姨都知道了。   他胳膊还吊着绷带,笑眯眯的,不理会这些调侃,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休息区的长发上坐下,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办公室里的顾医生。   男人应该才冲过脸,水珠顺着下颔滴落下来,有两滴落在了胸口上,将白大褂洇出很明显的深色水渍。   陆鸣殊被撩拨了心弦,几乎在瞬间升起一股冲动,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对方.意.乱的模样。   很多次,这人脸上的汗水也像现在这样,顺着好看的下颔滴下来,但砸的不是他自己的胸口,而是陆鸣殊的,烫得陆鸣殊手指紧抠着床单,脚趾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然后顾浔会俯身下来,把那滴落在他胸口上的汗水.舔.走。   有时候陆鸣殊也会主动,在汗水还盘旋在对方下巴上时就凑过去用舌尖勾走。   汗水是咸滋滋的,滚烫的。引人发疯,诱人沉沦。   而此时此刻,他也很想走过去,勾住这人的脖子,把他脸上的水珠.舔.去。然后用自己,让对方留下更多的汗水。   他们会在汗水跟喘.息中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陆鸣殊想得心口发疼,偏在这时,端坐在办公室的人抬眸望过来,眸光深邃,漩涡一样吸引着他。   内心的情绪蓬勃而出,陆鸣殊不自觉地站起身,走过去,在那道眸光中坐上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单手捧住顾医生的脸,吻了过去。   这个吻起先是很克制的,他怕顾浔生气,只想仗着自己的伤偷个吻,但这双唇对他来说简直有致命的吸引力,一碰到就停不下来,非要吻个尽兴。   “陆总就是这样追人的?还不到一周就强吻?”顾浔用手背抹了下嘴唇,擦去被某人故意勾缠出来的银.思。沉沉的视线压过来,盯得陆鸣殊分外心虚。   但再如何心虚,也抵不过偷到吻的高兴,陆鸣殊捉住那只手,伸出舌头,舔.掉手背上嗳.昧的水渍:   “那不一样,我们有感情基础,所以可不可以请顾医生稍微给我开个后门做个弊?”   “什么基础?”顾浔说,“欺骗还是捉弄?”   被戳中痛处,陆鸣殊举起双手,无奈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宝贝儿,不过我觉得自己没救了。”   这一前一后两句话放在一起太容易引起误会,顾浔当即沉下面色。   “真的没救了。”而陆鸣殊像是没发现他的这点不高兴,靠过去,几乎贴着那双被吻得红润的唇,“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可爱,阴阳怪气都可爱。”   顾浔撤开身体,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可爱这种词用到我身上恐怕不合适吧?”   “合适。可爱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胖瘦高矮,在喜欢的人眼里,你哪怕变成一个老头,那也是最可爱的老头,比如我,也只能是我。”   这张嘴总是这么会说甜言蜜语,顾浔说不过他,索性不说。   “顾医生,小泰迪,9个月,轻微呕吐。”小鱼敲了几下门,引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小泰迪神奇恹恹的。一看办公室里这个场景,当即清了清子,挤眉弄眼——您俩注意点,有顾客!   两人动作一致地低头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上班时间。   陆鸣殊神态自若地从桌上跳下去,“顾医生先忙,我去看看小胡她们,商量下萌友会的事情。”   所谓萌友会,是陆鸣殊想出来的点子,其实就是以宠物为主题的大型互动活动。   陆鸣殊想以爱萌宠物医院、Dream、以及常年和医院合作的一家流浪动物救助中心三方的名义来办这场活动。   前两天过来的时候他就提过这件事,作为宠物医院的副院长,顾浔同意了,其他医生和护士也都很赞成。   “……可以采取类似游园会的形式,开辟一个个小区域,每个区域开展不同主题的活动,比如宠物义诊、爱宠摄影、萌宠领养等等,再加上一些和爱宠的趣味互动之类的。”   陆鸣殊单手捧着咖啡杯,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他这两天整理出来的方案,被大家轮流传阅。   “医院之前被泼了脏水,正好可以借这次活动,让更多人了解医院在对待动物方面的态度。”   小胡献计献策:“趣味互动可以搞萌宠选美大赛、障碍赛之类的,我经常在网上刷类似的小视频,这块可以交给我!但是……”她看着陆鸣殊,嘿嘿笑着,“还得陆总资金支持。”   众人哄笑着,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抢着揽活。   等活动的事情商量的差不多,小鱼拿出小半罐饼干:“来、陆总,尝尝这个饼干,这是我特地给您留的,您今天要是没过来,就被我们吃完啦。”   陆鸣殊是吃过午饭才来的,刚又一杯咖啡下肚,不怎么吃得下饼干。但小鱼这么热情,也不好拂了这份好意,便勉强吃了两块。   “怎么样,好吃吧,这可是顾医生自己烤的,上次——”   “你说……”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鸣殊急急打断,“这是顾医生做的?”   “是啊,顾医生很会做小甜点,偶尔也会带一些来医院,上次还做了一罐超可爱的猫饼干。我还跟顾医生讨来吃,但顾医生说那是……”   小鱼顿了顿,小胡接过话茬,偷偷看了眼陆鸣殊,“是给您的,猫爪是纯手工捏的,比较费时,所以没多做,顾医生说要是我们想吃,他再给我们做。”   小胡还记得对方当时的神色,看着手里的饼干罐子,满眼都是柔情,藏都藏不住的爱意。   陆鸣殊脸上的笑意僵在嘴边,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我……不知道这件事。”   “啊、是啊,您那天没过来,之后顾医生病了,隔天回医院的时候,带着新烤的饼干过来给我们吃,还把……”   把特地给您准备、舍不得让我们动的那罐子饼干丢进了垃圾桶。   后面的话小鱼没再说下去,因为陆鸣殊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差了。   “陆总,您没事吧?”   “没事。”陆鸣殊把那罐饼干抓在手里,本来就不大的一个罐子,里面只剩下两三片饼干。   从两人的描述里,陆鸣殊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顾浔做那罐饼干的时间。   当时对方已经知道他买账号骗自己的事,心里矛盾纠结,痛苦得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他。   只能不搭理他,然后不停地跟他做,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是爱他的。   陆鸣殊记得剖开真相的前一天晚上,他随口抱怨过买的那袋饼干难吃。   明明那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紧张,明明顾浔心里在气他,却还因为他的一句抱怨,特地给他做了饼干。   所以那个时候他心里其实还是有所期待的吧,希望哪怕陆鸣殊满口谎言,但爱他这件事却是真的。   然而他做了什么呢。陆鸣殊不敢深想,只浅浅想一想,心口就好像被撕掉了一层血肉,疼得他难以呼吸。   “不过今天顾医生突然又带过来两罐,还是猫爪形状的,一罐让我们分着吃了,另一罐藏在茶水柜里,不让动,也不知道是给谁——等等——”小鱼和小胡对视一眼,小胡说,“所以其实那罐饼干,是留给陆总的吧……”   两个姑娘抬手拍了下自己脑袋,抱在一起笑:“我们这猪脑袋,怎么早没想到啊!居然还在这献宝,明明陆总自己就有一大罐!”   “谁说不是呢,说不定顾医生就是特地给陆总做的,我们只是顺带,是不是啊陆总?”   “……”陆鸣殊原本还很伤心,听两人这么一分析,瞬间觉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做给他吃的吗——因为上次进了垃圾桶,所以这次特地又烤了。   还是一模一样的猫爪。   他的顾医生啊,怎么就能这么好啊。   陆鸣殊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饼干在哪,给我!”   “顾医生,我家妞妞已经一个礼拜不吃东西啦,您给我看看,它这是怎么了?”来的是老丁土菜馆的童阿姨。   “……您不用担心,妞妞就是有些消化不良,我给它开点药,您掺在水里喂它吃两三天就好。”   “欸、没事就好,可真是吓死我了!谢谢小顾!”童阿姨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转念又想到妞妞的年纪,不免感伤起来,“妞妞是只老猫了,从我捡到它已经快十年啦,我真怕它……”   “不会的,妞妞很健康,就是您以后不要喂它太多,尽量控制饮食。”   童阿姨应了一声,又一连道了好几声谢。脸上转忧为喜。   接着视线一转,对着休息区方向,犹疑着问:“小顾啊,外面沙发上那人、是你朋友吗?”   这个人自然指的自然是陆鸣殊,有好几次顾浔一抬头,就看见那人在嚼饼干,很小口地咬着,咀嚼的速度也很慢,像是在仔细品尝什么美味。   莫名有点像冬日里的小松鼠,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储粮,想吃、舍不得吃,因为吃一点就少一点。   顾浔被自己这个荒诞的想象无语到了,哑然,片刻后轻声否认:“不是。”   “这样啊……”童阿姨面色纠结了一阵,然后凑到顾浔耳边,神神秘秘地说,“这话我本来不好说的,但是外面那个人,他不是好人啊……”   顾浔手里握着签字笔,原本正在给妞妞开药,这时候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笔尖顿在纸上,洇出一个很深的小黑点。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这个人带着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来我们店里,要找老板……”   “……我不知道他跟老板说了什么,但老板出来时吓出一脑袋冷汗,而且这人长得妖里妖气的,要我说啊,一个男的留那么长的头发,一看就不是好人。”   到土菜馆吃宵夜的那天晚上,顾浔其实已经从丁老板的反应中猜到了真相,无非还是欺骗和威胁,跟当初对一只柠檬精所做的事如出一辙。也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   是这个人一贯的做事风格。陆鸣殊从来都是个恶劣的人。   但现在再听童阿姨一点点讲出来,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就好像他已经接受了那些欺骗和恶劣,并且开始愿意相信,那样恶劣的人,或许也会学着爱人。   “反正您自己可千万要当心,别被他骗了!”   顾浔的笔终于动了动,他把病历本递给童阿姨,脸上没表现出什么:“您拿好,等下一楼配药窗口取药,一天吃两颗。”   心里却在想:“您提醒晚了,我已经被他骗了,被骗得很惨,却还死不悔改,愿意再给这个骗子一次机会。” 第140章   【萌友会】放在市中心某个大型商场外面的空地上。商场是陆氏集团名下的,早几天就已经在为这次的活动宣传造势。   活动当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因为临近春节,好多公司和学校放了假,广场上人山人海。   “爸爸,我们回去把美美也带过来好不好,我想在这里玩。”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爸爸的大腿,撒着娇,“我看见前面有选美比赛,美美肯定是第一名。”   美美应该是家里养的宠物,选美比赛的冠军可以获赠一整年的口粮。   顾浔穿着白大褂,右手臂上戴着工作人员的袖章,穿梭于各个活动区域。   每个区域都聚集着很多人,领养区也是,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正在给一条拉布拉多和一只小土狗办理手续。   看见顾浔,负责人老陈赶紧把人叫住:“小顾啊,这次活动好啊,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现在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许多都是心血来潮,养几天觉得麻烦就丢了。”   “虽然一直倡导领养代替买卖,但真到我们救助中心来领养的人还是太少了。不过我相信,通过这次活动,应该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我们中心,陆总真是个大好人啊……”   大好人陆总就在旁边的摄影区域,正抱着小灰兔站在宠物照片墙前合影。他胳膊已经拆了线,好的差不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也发现了顾浔,抬眸望过来,笑着做口型:“顾——医——生——”   周围人潮汹涌,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笑意,而只有那个人的模样印刻在顾浔眼底,成了万千人影中最特别的存在。   “顾医生。”下一瞬,那人笑盈盈地走过来,连着怀里的兔子一起、抱住顾浔,“你穿白大褂的样子真.性.感。”   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好多道视线从四面八方落到他们身上,而陆鸣殊很快松开这个拥抱,将小灰举到他面前:“来,小灰,跟你爸爸问声好。”   顾爸爸:“……”   “怎么把小灰抱过来了?”   “我们小灰那么漂亮,当然要带它来参加选美比赛啊。”   小灰兔比刚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大了整整一倍,养得油光水滑,还真是很漂亮。   “顾医生、陆总。”小鱼负责的就是选美比赛现场的引导工作,看见陆鸣殊之后也问了和顾浔一样的问题。   陆鸣殊仍旧这个答案。小鱼笑着摇头:“那可不行,我们比赛公平公正,金主爸爸禁止参赛。”   被剥夺了参赛权,陆鸣殊只好抱着小灰站在一旁观赛,一脸遗憾。顾浔也没走,同他站在一起。   “如果小花在就好了,小眼罩一戴,肯定是全场最靓的仔。”陆鸣殊忽然说。“也不知道时然和小花怎么样了。”   “顾医生,”他突然又靠过来,勾人的狐狸眼弯了弯,“今天天气那么好,这里又那么热闹,我能请你和我一起约会吗?”   顾浔把小灰抱进自己怀里,垂眸抚摸着小兔子的脑袋:“要是我不答应呢?”   陆总脸皮比小兔子毛还要厚,理所当然地说:“那我就求求你。”他捉着顾浔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好不好嘛顾医生……”   顾医生嘴上没什么表示,只问小鱼要了个笼子,将小兔子关了进去。   小鱼秒懂:“好了我知道啦,小兔子交给我,你俩快走!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对我这只单身狗不友好!”   活动现场除了有好玩的,还有宠物相关的周边卖,陆鸣殊在一个摊位上看见两对毛茸茸的猫耳朵发箍,一黑一白。   “20块一个,漂亮小哥哥,来一个吗?”小姑娘很会招揽生意,嘴甜,“你长得这么好看,戴上这个肯定很好看,是不是啊旁边的帅哥哥?”   陆鸣殊拿起那个白色的发箍在脑袋上比划,学着小姑娘的语调:“是不是啊帅哥哥……”   帅哥哥不搭理他、动作却很诚实,掏出手机就要扫二维码,被陆鸣殊按住:“等一下——”   顾浔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陆鸣殊挑着狐狸眼问摊主,“我买两个,能不能便宜点?30块卖我?”   顾浔:“……”   有朝一日居然能看到陆大少爷为了几十块钱跟人讲价,这简直匪夷所思。   “别人我都是卖25一个的,因为你长得好看已经给你便宜了,漂亮哥哥,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这张脸难道还不值20块吗?”   顾浔:“………”   摊主姑娘觉得值不值顾浔不知道,不过他可以肯定陆总脸上的皮够厚,称斤卖的话大概能卖到20块。   陆鸣殊长得实在漂亮,当他用那双狐狸眼盯着一个人看得时候,几乎没人能招架得住,愣是再铁石心肠都能给他看得心口发软。   何况此刻他还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   小姑娘很快就缴械投降:“好吧好吧,卖给你吧!”   陆鸣殊道了谢,侧身对着顾浔,将讨价还价来的黑色猫耳朵戴了过去。   顾浔偏头躲了下,没躲过,不情不愿地顶着两只猫耳朵,走去了前面的区域。   陆鸣殊在后面盯着他背影看——两只猫耳朵在顾浔脑袋上一动一动的,陆鸣殊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穿白大褂的黑猫医生,简直可爱到犯规,若不是场合不对,陆鸣殊都想当场扒下他那一身白大褂。   “顾——”正要追上去,却见顾浔忽然顿住脚步,紧接着疾步追了出去。   陆鸣殊也赶紧追过去:“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小花了。”顾浔说。   “在哪?!”   “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抱着它,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宋先生。”他定睛朝男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但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无从找起。   “可能认错了吧。”   虽然如此,活动结束后陆鸣殊还是将这事告诉了徐楚河。   再过一周就是除夕,医院正常营业到小年夜当天,但要回老家过年的人可以先请假回去,所以当晚医院聚餐,去吃火锅。   吃完时间已经挺晚,大伙儿又累了一天,便没再安排其他活动,各回各家。   “今晚的月色真美。”   两个人虽然天天见面,今天更是从早到晚都黏在一起,陆鸣殊却还觉得看不够,一路上眼珠子就跟长在顾浔身上似的,舍不得挪开。嘴巴也没闲着。   顾浔不怎么吭声,但也没表现得不耐烦。   他本来话也不多,竟让陆鸣殊有种两人从未分开过,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在顾浔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之前,他们很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去宠物医院接人,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家。   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说,顾浔很认真地听着,偶尔应几声,或者分享医院的趣事。   也会纠结明天早上吃什么,是晴天还是下雨,气温几度、要穿什么衣服,家里什么东西没有了、要记得去超市采购……   分明是很普通不过的日常,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弥足珍贵。   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眨眼就到。   “阿浔。”陆鸣殊眨了眨眼,在顾浔疑惑的目光中,亲了亲他被冻得通红的耳朵,“晚安,要梦到我。”   顾浔当晚有没有梦见他陆鸣殊不知道,倒是他自己梦见了对方。   梦的背景还是那片彻骨寒冷的冰湖,只是陆鸣殊不再是那个八岁的小孩,他长大了。   长大的陆鸣殊没有小时候那样好运,很快从冰面上掉了下去,被水草拖拽着往湖底深处沉下去。   寒冷。窒息。孤独。恐惧……种种可怖的情绪笼罩着他。   陆鸣殊仿佛认了命,不挣扎、也不呼喊求救,闭着眼任凭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往下坠。   可是这条湖好似没有尽头,他永远落不到湖底、也就永远承受着窒息的折磨。   就像一场无休无止的酷刑,死不掉,就一直继续。   谁来救救我。   陆鸣殊终于忍受不住,在心底发出微弱的呼救。忽地,有人破开深不见底的黑暗,从湖底泅游而出,用双手托举住他的身体,将他送上岸。   但就在陆鸣殊得救的那刻,那人却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沉入了湖底。   “陆鸣殊,下辈子、别再见了……”   “阿浔——”陆鸣殊从噩梦中惊醒,身上几乎被冷汗浸透,长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脖子上,脸色又煞白,让他看起来真就像刚从湖底爬起来的水鬼。   梦中那种挥之不去的窒息感似乎还残留在陆鸣殊的身体里,他用力摸了把脸,心有余悸。   因为这个梦,接下来几天陆鸣殊心情都不怎么好,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很快就到了小年夜当天。 第141章   【Dream】一周前就开始放假,陆鸣殊这几天不是在医院充当花瓶,就是在家睡觉。   小年夜这天,他被陆振赫喊回了陆家,又吃了一通教训。出来时心气不顺,很想去找心上人讨个甜头。   而且明天就是除夕,他得想办法让顾医生松口,一起守岁。   结果刚走到车边,徐楚河的电话就来了:“圆圆,我有时然的消息了,你赶紧过来!”   这通电话来的突然,挂的更突然,根本容不得陆鸣殊拒绝,紧接着就收到一个地址。   “……这特么。”陆鸣殊只好暂时放弃去找心上人的打算,照着手机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时然失踪了多久,徐楚河就疯了多久,A市的地皮都快被翻了个底朝天,前段时间还查到了更远的地方,但看地址,人还是在A市,只不过是躲去了某个偏僻的郊区。   【萌友会】当天接到陆鸣殊的电话后,徐楚河就拿了广场四周的监控录像和周围各个路口的监控,亲自一点一点的找。   当时反正是一无所获,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找到的。   “啧。”   不得不说时然有时候是真能躲,陆鸣殊作为土生土长的A市人,居然从来不知道A市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车子一路开过来就像经历了一场穿越,从繁华的现在穿越回了九十年代,路面崎岖不平,车子一颠一颠的特别不好开,陆鸣殊的眼皮也跟着跳个不停。   左眼跳灾右眼跳吉。   我跳的好像是右眼。   是吉。   这趟找人应该会顺利。   陆鸣殊想是这么想着,心底的不安却在持续扩大,以至于在僻静的乡路上,他似乎能听见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跳声。   “圆圆!”在接近地址所标注的地方时,有个人影远远朝他跑来,正是徐楚河。   两人最近各有各的烦恼,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个多月,徐楚河看起来更瘦了一圈,但精神头却很足,一改之前的颓废,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   “怎么这么慢,我打了你五六个电话了。”   陆鸣殊没听见手机铃声,这时候一看才发现不小心摁到了静音键。   但更让他意外的是,未接来电里除了徐楚河的,居然还混进了一个顾浔的。   这太让陆鸣殊惊喜了,这段时间顾医生对他的态度虽然软化了,但主动同他联系却是从未有过的,他有些顾不上徐楚河在旁边说什么,直接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但顾浔一直不接。打了三个都是一样。陆鸣殊蹙了下眉,有些担心。   而徐楚河海在旁边催个不停,推着他往前走:“别看手机了,快快快,快跟我去找时然,晚了说不定就跑了!”   这老畜生害他错过了重要电话,陆鸣殊现在看他格外不顺眼,没好气道,“你既然来这么早,怎么不先去找,现在急什么?”   “嗐,那不是怕他不见我么,要不然我大老远找你过来干嘛呀。”可不就是需要个说客嘛。   “我可跟你说啊,待会儿一定得帮我说说好话,不管怎么样先把人弄回家去,住这里算怎么回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也不知道他这么长时间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有没有瘦,你说他是不是傻,生我气就来折腾我啊,跟自己较什么劲。臭小子,等我把他弄回家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宋时然住的这片是郊区的自建房,因为靠近工业园区,很多都被租住给了附近的工厂。   一栋三层楼,往往能挤二十来个人,拖家带口来打工的就一个房间算一个家,单身的就更惨,两三个人混住一个房间。   四周都是乱糟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两人一路走过去,接收到不少目光,有人好奇、有人警惕、也有人蠢蠢欲动。   脸上脏兮兮的孩子们从他们身旁跑过,踩着水坑蹦跳着跑远,然后躲在巷子里朝他们偷偷张望。   “卧槽。”养尊处优的徐大少爷头一次下凡,手工鳄鱼皮鞋溅满了泥点子,算是彻底报废了。   “这特么到底什么鬼地方,怪渗人的。”脸上的嫌弃之情肉眼可见,要不是宋时然可能在这里,他估计能马上拍屁股走人,一根脚趾头都不会过来。   陆鸣殊还在回拨顾浔的电话,打到第八个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喂,阿浔——”   “陆鸣殊。”电话那头的人回应他,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而是……   ——穆慈心!   为什么是穆慈心接的电话?顾浔的手机为什么会在穆慈心手里?   穆慈心不是被关在疗养院了吗,为什么能跑出来?又为什么会和顾浔在一起?   顾浔……现在在哪?   陆鸣殊的心被高高扬起,又重重摔下,碎成烂泥。   他用力掐着掌心:“你为什么——”心口太疼了,说每一个字都很费劲,“为什么会有……”   “为什么会有你小情人的手机?”穆慈心冷笑着打断他,“当然是因为他人就在我手里。”   穆慈心是很会伪装的人,几十年如一日的维持着知书达礼温柔善良的陆家主母的人设,如今却彻底撕下了那层伪装的假面,状若癫狂。   “陆鸣殊,我知道你小情人多,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那你怕不怕他死?”   “如果我把他胳膊腿全卸了,把他浑身上下所有骨头都打碎,你会心疼吗?”   一句句残忍的假设,犹如一柄锋利的尖刀,捅进陆鸣殊的心口,将他心脏扎得血肉模糊,疼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怎么了圆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走出很远的徐楚河迟钝地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返回来问,“谁的电话?”   作势就要去看他的手机。陆鸣殊却死死捂住不让他动,甚至朝后退了几步,脸上血色尽褪。   徐楚河心生疑惑,却也没再轻举妄动,担忧地看着他。   电话那头的穆慈心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似乎没有听出来另一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只将徐楚河当成了陆鸣殊的小情儿:   “我以为你挺在乎我手里这个,看来是我想错了,既然这样,那他也没什么用了,我——”   “你别动他!”这时候不该自乱阵脚,也最忌讳让穆慈心知道顾浔对自己的重要性。   陆鸣殊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点,可清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已经管不得这些,只要一想到顾浔可能受到的伤害,就要疯了,什么计谋、什么冷静,统统都喂了狗。   他只要顾浔安全。不管穆慈心想要什么。   “但我也不信你,除非你让我看看他。”陆鸣殊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抖,他也想冷静,但他做不到。   “哈哈哈哈哈……”穆慈心大笑着,“好。”   紧接着电话就被撂断。陆鸣殊的心也跟着往下坠,如果可以,他简直想钻进手机里,到另一端去。   过了大约一分钟,穆慈心那边终于将视频发了过来,顾浔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脑袋垂着,却还是能看到脸上青青紫紫伤了一大片。   不知道是中了药还是受了伤,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昏迷。   视频只有短短几十秒,陆鸣殊盯着看了两遍,双目赤红,只觉得有人在拿刀剜他的心割他的肉。   【想要你的小情人活命的,就一个人到这个地址来。】   【给你半个小时,每晚一分钟,我就从他身上割一片肉下来。】   穆慈心发来的地址是陆振赫当初和这疯女人结婚时送给她的一栋别墅,陆鸣殊小时候去过几次,对那个地址并不陌生。   但从这里到别墅,少说也得个把小时,他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赶到。   ——可是……   ——可是顾浔在等我。   ——顾浔在等我去救他。   ——我要穆慈心死。   “操!”   一直在旁边的徐楚河眼睁睁看着好友突然掉头然后疯了似的冲向跑车,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人都傻了。   “欸圆圆,你干什么去?!喂——圆圆——圆——”   追是追不上了,徐楚河盯着好友消失的方向,“操,这都什么事啊,抽的哪门子邪风。”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时然吧。” 第142章   另一边的别墅里,穆慈心穿着一身红色大衣,将手里的卡递给面前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走吧。”   矮个子男人长了一双吊梢眼,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双手把卡接过,满口奉承道:“谢谢陆太太!谢谢!您可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穆慈心冷哼了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不过她之所以能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疗养院里逃出来,也多亏了矮个子男人。   她被陆振赫关进那个地方之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被注射不知道什么药物,身上越来越没力气、脑子也越来越糊涂,心里清楚陆振赫这是打算把她在这里关一辈子、关到死。   但她运气好,无意中听到了某个护工同别人的电话,知道对方欠了一屁股赌债,正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之中。   她便偷偷找了这名护工,也就是矮个子男人,承诺对方如果能帮她从疗养院里逃出去,就给男人五百万。   担心男人不信,她还将自己脖子上戴的那串项链给了对方。那项链是去年生日时陆振赫送她的礼物,也值上百万。   矮个男人原本还有些犹豫,等拿着项链换到一笔不小的钱后,就心动了——与其让高利贷砍死,倒不如搏一搏,反正就是放出去个人,大不了被开除。   他在这个疗养院里已经干了大半年,本身又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早就摸清了哪些是监控死角,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把穆慈心给带了出去。   穆慈心也遵守承诺给了他钱。然后又提出了新的交易——要他帮忙绑一个人。   绑一个人当然比帮忙出逃难度大,风险也大,但这一回穆慈心给出的数额更大,几乎是普通人几辈子不吃不喝都赚不到的钱,矮个男人嗜赌成性,很难不心动。   而且穆慈心跟他做了保证:“你只要帮我把人带过来就行,之后的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   “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找别人,反正这种事有的是人愿意做,我就是看你之前帮了我,想着找别人也是找、找你也是找,倒不如把这笔钱给你,你说是不是?”   矮个男人没念过多少书,头脑简单,想了想觉得好像是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杀人放火,最多就是蹲几天橘子而已。   但是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彻底翻身了。   “成!我做!不过这事我一个人做不来,我得找我兄弟,而且说好了,我们只帮您把人绑过来,之后无论出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   穆慈心很温柔地笑笑:“那是一定的。”   陆鸣殊知道二十年前的秘密,穆慈心不可能放着这个威胁不管,所以在鸣荣出事前她就已经想着要对付陆鸣殊。   她特地找私家侦探调查过对方,这一查可就查到了个大惊喜——风流多情的陆大少居然也会动凡心。   这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么。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等她动手,鸣荣就出事了,紧跟着她自己也被陆振赫关进了疗养院。   但是老天有眼,最终还是被她跑了出来。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放过陆鸣殊。   “那陆太太,我们就先走了,您以后有什么好差事,记得还找我们兄弟啊!”   穆慈心摆了摆手:“知道了。”   等两个蠢货离开后,她起身从酒柜里选了一瓶年份最好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剩下的则对着顾浔当头浇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男人长得确实不错,也难怪她那个好侄子会如此上心。   她原本以为这人对陆鸣殊而言至多只是有些重要,但从对方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重要程度或许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凭什么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可以好好活着,而她的儿子却躺在医院里一辈子也醒不了?   凭什么她输给穆晴,她的儿子还要输给穆晴的儿子?   从小到大她都活在姐姐穆晴的阴影之下,她们俩虽然不是双胞胎,但长得很像,可明明是那么相似的两张脸,所有人却都喜欢穆晴胜过喜欢她。   不管是父母长辈亲戚朋友,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只要是认识她俩的,提到她时很少会叫她的名字,而是会用“穆晴的妹妹”来指代。   就好像她从来不是个独立的人,而只是穆晴的附属品。   穆晴的妹妹。   她这辈子都讨厌这个称呼。   可为了让大家喜欢她,她努力装作不在乎、装作和穆晴感情很好,甚至偷偷学穆晴的一颦一笑,以为这样就能从姐姐这里分走一点关注。   这当然一点用也没有,有穆晴这个正主在,她学得再怎么像也依旧不会被人看到。   最让穆慈心无法接受的是,她高中暗恋过的一个学长竟也喜欢穆晴,但穆晴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对方。   穆晴轻易得到了她只敢偷偷喜欢着的那个人的感情,却像丢垃圾一样把它丢了。   这对穆慈心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如果说她之前只是嫉妒和不喜欢姐姐,那么从这件事之后,她就彻底恨上了这个姐姐。   后来穆晴恋爱结婚了,嫁进了赫赫有名的陆家,连陆家少爷都甘愿为她放弃家业,只为同她长厢厮守。   多么感天动地的一段爱情。就跟电视剧一样。   而她依旧只是姐姐身边的陪衬,她明明在对那个男人笑,对方眼里却只看得见姐姐。   穆慈心偏不信邪,她不想一直输给姐姐,她一定要赢一次。   而这次她终于真的赢了,她把姐姐的男人抢了过来,还故意让姐姐亲眼看见她和陆振赫搞。   穆晴大受打击,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   陆振赫一面心疼老婆,一面又禁不住她的钩引,荒唐的想要坐享齐人之福,穆慈心当然不会让他如愿,三番两次故意让姐姐撞见他偷.腥。   没多久姐姐就郁郁而终了。   穆慈心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痛快,可并没有,因为姐姐还留下了一个儿子,那个小鬼跟姐姐长得太像了,一看到他,她就会想到穆晴。   偏偏那小鬼总是在她面前晃啊晃,一脸天真无辜的样子,像极了穆晴面对她时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她怀孕了。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一辈子比穆晴的儿子低一头。   所以在那年冬天,她下了狠心,想要那小鬼的命。   可那小鬼命太大了,居然活了下来。   “咳咳。咳……”椅子上的男人呛咳着醒过来,穆慈心用力掐住对方的脖子,神情疯癫,“不过没关系,今天他必须死。” 第143章   “咳咳咳……”顾浔费力地睁开眼睛,用了挺长时间才适应骤亮的灯光,然后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客厅里,手脚被绑着,脸上湿答答黏糊糊的,不知道被弄上了什么东西,“咳咳……”   后脑勺被棒球棍击打过的钝痛仍残余着,让他的脑子有些混沌得不清醒,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记忆空白。   直到卡在脖子上的那双手越收越紧,濒临窒息的痛苦才让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明天就是除夕,下午医院里难得冷清,临到下班时居然一个顾客也没有,大家便都迫不及待地下班,顾浔也换好衣服准备走了。   冬天总是天黑的特别早,六点来钟外面就完全黑了,冷风呼呼呼地刮着,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谁也不想在外面吹风受冻。顾浔也一样。   但走到咖啡店附近时他还是下意识顿了下脚步,朝四周看了看,只是卖花的孙婆婆再也不会出现,而那个坐在小木凳上朝他递花的人今天页还没有露面。   陆鸣殊这段时间天天过来,也天天送他花。   花太多了摆不下地方,他索性问保洁阿姨要了两个大水桶,每天送过来的花就被随意丢进了那里面,用清水养着,枯萎凋谢的和新鲜的混在一块儿,随它们如何。   倒是陆鸣殊不高兴,自己买了个很小的磨砂花瓶过来,把买来的插.再里面,第二天过来时换上新的。至于前一天那朵,就被丢进水桶里。   有一天陆鸣殊进来送热牛奶,在把那朵红玫瑰别到他耳后时偷亲了他一下,这一幕被正好出来上厕所的朱医生看见了:   “你和陆总,你们……你们原来真是这样的关系啊!难怪那天吃火锅的时候她们老提陆总,我……我不愧是姓朱,脑子也是猪脑子!”   自那以后朱医生看顾浔的眼神就奇奇怪怪的,还总是拍着他肩膀感叹:“兄弟,不容易啊……”   顾浔觉得他这是吃了陆鸣殊和那些小情人的瓜,把自己也当成了那些人中的一个。以为他才是下面那个。   对此,顾浔简直没处说理。   而小护士们都被陆鸣殊那张脸和他的鬼话骗了,开始有些埋怨顾浔“狠心”,顾浔就更加无语。   刚才临走时还听小胡护士和小鱼护士在说:“今天陆总怎么没过来,不会被伤透心再也不来了吧?”   顾浔怀疑她俩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一点没压着声音。   他一面走一面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事,以至于没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直到被人堵在巷子里。   老城区路窄巷子多,很多地方没有覆盖监控,那人便无所顾忌地朝他挥舞着手里棒球棍。   虽然不知来人深浅,但他几乎在同一时刻就认定了对方是冲着陆鸣殊来的。——孙婆婆葬礼那天陆鸣殊说的那些话和那条伤痕累累的胳膊瞬间浮现在他脑子里。   陆鸣殊早好几天就在缠着他要一起过年,今天不可能不出现,所以是不是也遇到了麻烦或者危险?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乱如麻。幸好小时候跟着他爸学过几招,拿到现在来用虽然不太熟练,不过好歹将人摆脱了。   他手臂上挨了一棍,骨折不至于、但肿得很厉害,整条胳膊卸了力,抬一抬都困难。   “嘟嘟嘟——”之后他急着给陆鸣殊打电话确认安危,没注意到那个男人还有同伙,被一记闷棍敲在了后脑勺上,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被绑到了这里。   “你醒了?”就在顾浔以为自己会被直接掐死的时候,卡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烈焰红唇的红衣女人姿态优雅地抱起双臂,像是很好奇地打量着他。   “陆夫人,你想……咳咳、想干什么、咳咳咳……”   “你认得我?”女人拿起手边的红酒杯抿了一口,然后将杯子里的酒泼到顾浔脸上,扯着他的头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这个女人的眉眼同陆鸣殊长得很像,如果不是怨恨和不甘让她的面容变得扭曲丑陋,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我为什么绑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那么多男人你不跟,偏偏要爬陆鸣殊的床,偏偏他对你动了心。”   “陆鸣殊对我动心?”顾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起来,“您该不会想用我威胁陆鸣殊吧?没用的,他根本不喜欢我。”   “闭嘴!”穆慈心下手更加狠辣,空酒杯直接碎在了顾浔头上,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淌下来,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顾浔眼前短暂地黑了几秒,咳得更厉害。   “是么,但他知道你被我绑了之后好像很激动啊,这会儿正急着过来呢。”   “我跟他说了,如果他不能在半小时内赶到的话,每超过一分钟,就从你身上割一片肉,不如让我们来看看还差几分钟吧?”   穆慈心扫了眼手机,露出个遗憾的表情:“已经超过两分钟了,这样看来他好像真的没那么在意你。”   顾浔眼眸垂着,绑在背后的双手用力握成拳。   而穆慈心已经打开手机摄像头,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对着顾浔比划着:   “第一刀要割哪里呢?你猜陆鸣殊看到这个之后来的会不会快一点?”   “或者你命不好,他干脆吓跑了?”   陆鸣殊当时说后妈疯了,顾浔还当他夸张,这会儿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对方的疯狂。   但他相信陆鸣殊不会那么傻,会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一个人过来。   “就胳膊吧,脸不能划,划花了他就真不会来了,他这个人啊——”但就在她准备下刀的时候,铁门被重重撞开,陆鸣殊骤然出现在门口,“穆慈心!”   他不知经过怎样的奔波,身上就穿一件白色毛衣,一头长发被汗水浸透,累得根本直不起身体,撑着大腿气喘吁吁。   但他似乎不敢停歇,只两秒便站挺了,视线慌张地朝里面望了一圈,然后将目光落在被绑在椅子上的顾浔身上,想靠近又不敢,极轻、极小心地叫了一声:“阿浔……你……”   一张口,尝到满嘴铁锈味。   他想说:“你有没有受伤,别怕,我来救你了。”   也想说:“对不起,还是连累了你。”   但穆慈心警惕地将刀架在顾浔的脖子上,叫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陆鸣殊,你来干什么,你傻x么?”而顾浔也神色冷漠地盯着他,眼底一丝温度也没有。   陆鸣殊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一下,喉咙里的铁锈味更浓,堵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我当然是来救你的。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心里难受。   他其实知道顾浔这样的态度是装出来的,是故意做给穆慈心看,但他还是受不了顾浔这样看他。   这让他觉得两人的关系又降至冰点,他受不了这个。   “别说话!闭嘴!”穆慈心手下用力,锋利的刀口很快划破皮肤,渗出血来,而顾浔也因为吃痛闭了闭眼。   陆鸣殊瞳孔蓦地睁大,用力攥紧手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克制:“穆慈心,我来了,你把他放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他无关。”   “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穆慈心手里的刀又偏进去几分,“把门关上,站到电视机这边来。”   陆鸣殊不敢再说话,按照她的意思走到电视机旁边。那里架着一套直播设备。   “把直播开了,然后对着镜头,承认是你陷害小荣,是你害了他,快!”   这个疯女人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陆鸣殊看向她:“我说过了,陆鸣荣的事情与我无关。” 第144章   穆慈心的这个直播号一看就是新申请的,不会有太多的流量,但陆鸣殊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现在承认了,用不了多久全国人民就都会知道这件事。   到时候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要害陆鸣荣的意思,这口锅都会在他身上背一辈子,很难再甩下来。   “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穆慈心被激怒了,手里的水果刀从顾浔的颈间移开,毫不犹豫地往他肩膀上扎了一刀。   刺目的红不断从伤口处流下来,吧嗒吧嗒滴在地板上,顾浔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好像所有的血都顺着这个伤口流光了。   陆鸣殊支离破碎的心被捣成烂泥,和进去顾浔的血和冷汗。哪怕在自己身上扎上十刀、一百刀,也不会比现在疼了。   他几乎把牙根咬断:“你别动他,我说,我承认,是我害的陆鸣荣,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把他放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不出来你这么情深意重,跟你那个表子妈一样,为了个男人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你这个小情人还说你不喜欢他呢,你说他这么骗我,我要怎么惩罚他呢?”   水果刀贴着顾浔的眼睛、鼻子、脸缓慢地移动着,最后停在嘴唇上,“这么不喜欢说实话的话,要不我先把他舌头割了,你说好不好,小殊?”   “我刚才说过的,你晚一分钟我就割他一块肉,刚刚你迟到了两分钟,所以得割两刀,就先割舌头吧,怎么样?”   陆鸣殊的心脏快要爆炸,眼底的担心简直要凝出实质,那把刀与其说是在顾浔脸上游走,倒不如说是在戳他的心肝脾肺肾,让他身上每根汗毛都倒立着竖起。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狗血连续剧里经常会有女主被绑架的戏码,陆鸣殊每次看到都会大骂编剧傻x,他觉得男主但凡长了颗正常的脑子,就做不出只身救人这种蠢事。   可到了自己身上却是一样的,因为那一刻根本什么都顾不得,只想赶快来到那个人面前,确认他是否安好。   至于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自己会不会有危险,这些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该表现得太在意,否则就更会被穆慈心拿捏,他们就会更加处于劣势之中。   但他做不到,穆慈心既然能捅第一刀,就会再捅第二刀,他不敢拿顾浔来赌。   “或者你还有第二个选择,不割他的话就割你自己。”穆慈心笑得残忍,语气却很温柔。   “小殊你看,阿姨对你还是很好的,不想你太为难,所以你自己做选择吧,是要选自己,还是选你这个小情儿。”   陆鸣殊没有半点犹豫:“别动他,冲我来。”   穆慈心奇怪地看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你这点倒挺像你妈。”然后将茶几上的另一把刀抛到他脚边,“把刀捡起来 ,往自己身上捅。”   陆鸣殊看了看刀,又看了看穆慈心,最后望着顾浔,深呼吸一口气:“好。”   顾浔原本一直挺安静,这时候却激烈地挣扎起来:“陆鸣殊,别管我,滚出去!然后报.警!”   “闭嘴!”穆慈心重重抡过去一巴掌,“如果他招来了警.察,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陆鸣殊睚眦欲裂:“我没有报.警!你要我捅哪里,你说。”   离这里最近的红绿灯路口在堵车,陆鸣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急得恨不得将拦在自己前面的所有车都撞飞,后来实在等不起,就直接弃了车,一路狂奔过来。   因为嫌羽绒服裹在身上碍事,他还一边跑一边把衣服脱了,肺管子都差点咳出来,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   这会儿热汗冷下来,陆鸣殊只感觉从头冷到脚,只有手心还是汗津津的,刀都握不稳。   “随便!哪里都行,快捅!如果你后悔了,我就让你的小情人替你受这一刀。”   “没后悔!”陆鸣殊撩起毛衣袖子,将锋利的刀口对准自己胳膊,“胳膊可以么?”   “可以!别拖延时间!就算你报了警我也不怕,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反正今天我没打算要走出这个房子,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先割断你这个小情人的喉管!”   “好!我捅!”陆鸣殊一面安抚穆慈心激动的情绪,一面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刀,刀口抽离的瞬间,鲜血四溢。   “陆鸣殊,你特么快给我滚!你是不是疯了!快走!”顾浔眼前一片血红,奋力地挣扎着,粗糙的麻绳将他的手腕勒得血肉模糊。   刀口对准自己的时候没觉得害怕,现在受伤的人变成陆鸣殊,他才觉得惶恐、觉得绝望。   他知道陆鸣殊一定会来,可不知道这人能傻到这种程度,真的会单锵匹马闯过来,还不惜为了他伤害自己……   他恨过陆鸣殊,却更爱陆鸣殊,爱远远大过恨,甚至于那份恨都是源于求而不得的不甘心。   在内心深处,他其实从来没有真的放弃过这个人,一直一直爱着。   只是因为被欺骗得太多,让他不敢再信、不敢再爱罢了。   可是原来,陆鸣殊大约也是真的爱着他的。比他以为的还要爱。   但他宁愿永远不知道这些。   “陆鸣殊,别这样、别这样,快走……”   “我叫你闭嘴!”穆慈心又一刀扎在他肩头,还是原来的那个地方,刀口甚至在伤口处用力地搅了搅,让本就惨不忍睹的伤口更加血肉模糊。   陆鸣殊双目赤红,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穆慈心,我特么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杀了我?”穆慈心像听了什么笑话,“陆鸣殊,你敢朝前走一步,我就让他身上多一个洞。或者你想试试是你走过来的速度快,还是我割他喉管的速度快?”   陆鸣殊怕的就是这个,他嘴唇几乎咬烂了,向后退了几步。   “继续!继续捅!别以为这样一刀就算了,小荣24根肋骨全断了,你也往自己身上捅24刀,只要少一刀,我就在他身上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选别的地方,腿!胸口!脸!腰!别再拿一条胳膊糊弄我!不然我立刻割断他的喉管!”   陆鸣殊原本是真想逮着一条胳膊捅的,可穆慈心虽然疯却没那么傻,看穿了他的打算,他只好将刀对准了自己的肩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疼是真的疼,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好几次险些疼得站不住,他那样一个不肯吃亏的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疼。   “别这样,陆鸣殊,把刀放下,我求你了,把刀放下……”顾浔睁着眼睛看着他,用力地摇头,“陆鸣殊……”   两行眼泪混着鲜血落下来,砸在他白色的羽绒服上,也砸在陆鸣殊胸口。   ——顾浔为我哭了。   陆鸣殊握着刀的手颤抖不止,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高兴还是难过,他只是很想走过去亲亲顾浔的眼睛,想把他的眼泪吻掉、舔.掉,想告诉顾浔:   “别哭、别怕,我爱你。你可不可以也再试着爱我。”   可他不能。   他又往自己肩头扎了一刀,目光艰难地从顾浔脸上移开,转而看着穆慈心:   “小姨,你是可以杀了他,可我还活着,你觉得这样就算报仇了吗?”   “我现在虽然会伤心难过,可用不了多久就会爱上别人,一辈子那么长,我也不是非他不可的,所以你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我现在爱他,愿意为他捅自己,可也许下一秒我就后悔了、跑了,到时候我是毫发无损,你却要把自己搭进去了,你有没有想过陆鸣荣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穆慈心眼眸颤了颤,似是有些动摇。陆鸣殊唇色惨白,明明想看顾浔,却逼着自己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按照我爸那个性子,你觉得他会真的关心陆鸣荣、会管他的死活?”   “所以倒不如我把刀放下,你过来绑我,想怎么折磨我都行,到时候我就是后悔了,也逃不掉了,难道不比你用一个随时可以换掉的小情人威胁我有用?你说是么,小姨……” 第145章   这些穆慈心怎么会没有想过,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恨陆鸣殊。   对姐姐数十年如一日的恨已经让她的心扭曲变形,儿子又成了这样,而自己最恨的那个人的儿子却好好的活着,轻易享受着她儿子不可能再享受到的一切。   叫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你说的对,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想看你这副狼狈的.贱.样,明明那么想救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你妈妈当年,她当时身体已经不行了,只能躺在床上休养,而我和我的姐夫就在她隔壁的房间颠.鸾.到.凤。”   “她明明知道,但为了这个男人,为了你,硬生生忍了,多可怜啊……而你现在也一样,心里早就想傻了我,却不得不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陆振赫知道自己的宝贝大儿子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吗?穆晴在天上看着能瞑目吗?”   陆鸣殊已经痛得直不起腰,身上不知道被扎了几个洞,浑身都是血淋淋的,白毛衣染成了红毛衣。   “我这辈子什么也没有,而你们却还不肯放过我儿子,我要你们死,你们统统去死!”   穆慈心突然情绪崩溃,“继续!谁让你停下了,继续!划脸!把你自己的脸划花,我不想看见这张脸!我嫌恶心,快划!”   她把刀锋紧贴在顾浔的脸上,意思很明显,只要陆鸣殊有所迟疑,顾浔就会代他受这一刀。   “我划,你别动他。”陆鸣殊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脸,忍不住望向面前的男人。   顾浔也很深地看他一眼,眼神里好像藏着许多的话,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最终只是笑了笑,很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陆鸣殊。”   “不要,阿浔——”陆鸣殊好像猜到他要什么,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顾浔拖着凳子用力撞向穆慈心,“阿浔——”   然后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混乱,他好像看见穆慈心趔趄着倒在茶几旁,也看见她手里的刀扎进顾浔的后背,还看见发了疯的自己冲过去将穆慈心撞开,紧接着那把刀好像就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听见外面传来呜哩呜哩的警笛声,也听见顾浔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陆鸣殊!”“鸣殊!”“圆圆!”“陆鸣殊……”   一声又一声,带着血、带着泪,遥远又模糊。   “阿浔,你可以不可以、再爱我一次……我等不急追你了,你可不可以爱我……”   “可以!我爱你啊,我爱你啊陆鸣殊,我一直爱你!睁开眼看看我,陆鸣殊,你看看我……”   “阿浔,我好疼啊……”   “你能不能、亲亲我……”   好冷。   好黑。   我在哪里。   我好疼。   陆鸣殊从混沌的黑暗中醒来,可是眼前仍旧是一片黑,他茫茫然地望向四周,发现自己又被困在了冰湖里。   又?   为什么要说又?   陆鸣殊奇怪的想着。他又冷又累,身上也莫名其妙地觉得疼,冰面下的湖水冷得彻骨,像千万根细针扎进他的每一寸皮肤,连骨头缝里都渗着疼。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云层覆盖在半空,很厚、很重,黑压压的一片,把月亮整个挡住,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只有岸上一盏不算明亮的路灯透着橘黄色的灯光。   一切都是陌生又熟悉的模样,陆鸣殊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无数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知道接下来冰面会碎裂,他会坠入湖底,然后永无止境的坠落、再坠落、不断地坠落下去……   他甚至已经提不起力气去挣扎求救,等着既定的命运降临。   几十秒后,他预想中的事情成了真,冰面猝然迸裂,陆鸣殊哗然一声落入湖中,刺骨的冰水漫过他的发顶,缺氧和寒冷让陆鸣殊逐渐意识不清。   ——我要死了么。   ——会有人发现么。   ——会有人在意么。   在这段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里,陆鸣殊心里涌上某种奇怪的感觉,有些害怕、有些孤单,更多的是遗憾。   他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事、什么人,胳膊下意识朝上伸了伸,仿佛是想在最后的时刻抓住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扑到冰面上朝他伸出手,想将他往上拉:“陆鸣殊、陆鸣殊……”   那人还不断叫着他的名字,一声声,温柔的、纵容的、愤怒的、绝望的……   ——是谁。   ——谁在叫我。   ——我好疼啊……   陆鸣殊茫然地向上张望着,那人身上镀着光,耀眼得让久困于黑暗中的他一时睁不开眼。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那是顾浔。那是他心上缺失的那一块。   始终空落落的心在这一刻被填满,所有的遗憾也瞬间消融无踪。   “顾浔,我好疼啊。”也有点怕。他想再牵一牵顾浔的手。   而顾浔也终于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用力:“陆鸣殊,我抓住你了,别怕。”   微凉的唇瓣落在陆鸣殊的眼睛上,一同落下的还有一滴滚烫的眼泪。   梦里的顾浔亲了他,梦外的顾浔也在亲他。——陆鸣殊费力地掀了掀眼皮,看见的就是顾浔低着头,隔着氧气罩在他唇角的位置很轻地啄了一下,温柔的、疼惜的。   “陆鸣殊。”他像梦里一样叫着陆鸣殊的名字,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珍贵的易碎品,轻易不敢触碰,又忍不住不碰。   陆鸣殊张了张嘴,有些想说话,但嗓子就像被谁给毒哑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喉结滚动着,费劲地挤出一声很轻的“啊”。   但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音,却惊动了顾浔。   他整个人僵了数十秒,表情变来变去,像是不敢相信、不敢确认,用力闭了闭眼睛,才敢很慢地将视线上移,落到陆鸣殊的脸上。   两道视线相撞的那刻,他瞳孔剧烈地颤了颤,眼圈瞬间通红。   嘴唇也在抖,跟陆鸣殊一样,想说话却说不出,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又叫了一声陆鸣殊的名字:“陆鸣殊。”   床头各种仪器的运作声规律又吵闹,在短暂的醒神里,陆鸣殊已经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所有事。   身体每个部位都很疼,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惨样,必然被包裹得像只木乃伊,毫无美感可言。   真糟糕啊,被顾浔看见这样的自己。   但他还活着、顾浔也活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抬了抬胳膊,想去握男人的手,然后就被后者小心地抓住了。“当心,挂着针呢。”   顾浔的嗓音很哑,是那种很久不说话之后突然发声的哑,他下巴长出一圈青色的胡茬,嘴唇看起来很干,有些地方还起了皮,让陆鸣殊很想帮他润一润。   用自己的嘴唇。   但他现在根本动弹不得,这么胆大包天的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付诸不了行动。   还怪遗憾的。   “阿浔,你说你还爱我,这话还算数吗?”   隔着氧气罩的声音听起来沉闷无力,偏偏这人却还混不吝地笑着,顾浔表情瞬间由喜转怒。   昏迷了这么多天,今天早上才从icu转为普通病房,结果醒来后第一句话不是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问这个。   立时让顾浔想起了这人往自己身上扎刀,最后倒在血泊里的模样,简直气得牙痒痒。   他铁青着脸色,从看护椅上站起来:“我去喊医生。”   陆鸣殊:“……”   片刻后,一堆医生护士涌进病房,陆鸣殊被安排着做了各种检查、问了各种问题,陆振赫和徐楚河也围在一旁嘘寒问暖极尽关心。   只有顾浔始终没再出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怎么叫个医生还把自己叫失踪了?   陆鸣殊郁闷无比,时不时往门口张望一眼。   “……你就说你是不是傻x吧,发生这种事正常人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报.警么?你倒好,还想学电视里玩英雄救美啊?”   “知不知道你差点把自己扎成一只刺猬?还有那刀能乱捅吗,差一点你就把自己肠子割断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再不醒过来,年都快过完了!”   医生护士给他检查完之后就走了,陆振赫也忙着处理烂摊子,最后只剩下一个徐楚河,一边薅他果篮里的水果吃,一边数落他。   水果是徐楚河自己买过来的,陆鸣殊现在这个状况连水都不能喝,就别说吃水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畜生咔嚓咔嚓咬着脆苹果。   又渴又饿。   真特么草淡。   有点怀疑这老畜生是故意的。 第146章   “别看了,看什么呢,你在icu躺着的时候,你小情儿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医生让去包扎都不愿意。”徐楚河翻了个白眼,“这么看你身上这十刀也算没白挨。”   陆鸣殊心脏骤然缩紧:“一天一夜?”   “是啊,我当时人都吓傻了,你特么整个就一血人,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以为你俩都得翘辫子,后来才发现他身上大多数血都是你的。”   “不过他不是也挨了两刀么,医生给他止血包扎完,要马上输液,但你还在手术室,他就提着输液袋等在手术室门口,后来撑不住差点晕了,才回病房躺了两三个小时。”   徐楚河咬了口脆甜的苹果:“你当时情况真的很凶险,头两天一直反复发烧,都不让家属进icu探视,后来准是准了,只有你爸进去了,你那小情人啊,还是只能趴在窗口看,那场景,啧……”   徐楚河还在絮絮叨叨,陆鸣殊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顾浔守在手术室门口和icu病房外的样子,他想徐楚河没说错,那些刀没白挨。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碰爱情这鬼东西,所有的山盟海誓全都是骗人的鬼话,所有的情意绵绵也都是幻影泡沫。   在荷尔蒙的驱使下,也许会头脑发热的认为自己喜欢上了谁,但时间一久就会发现那不过是错觉。其实对那个人也不是那么喜欢,也不是非他不可。   甚至于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明码标价被出售,世界上漂亮年轻的男人女人那么多,有钱就可以买到,他何必傻到将把柄递给别人,让别人有机会伤害自己。   就像她妈对陆振赫。   但顾浔出现了。陆鸣殊这才知道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什么都愿意给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哪怕去死。   “所以你怎么不帮着医生劝?”   徐楚河:“……”   徐楚河简直日了狗,他对着陆鸣殊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你这只刺猬都没死成,他能有什么事,瞎担心什么?”   刺猬·陆鸣殊:“……”   “不过陆鸣殊,你特么到底怎么想的,知不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啊?还是说你真愿意为了他把命豁出去不要?”徐楚河表情严肃起来。   天知道他接到陆鸣殊电话时心里有多草淡。当时他已经按着地址找到了宋时然居住的那栋居民楼,结果那里的租客告诉他人早就在一周前就已经走了,至于去了哪,鬼知道。   心理建设做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到头来却扑了空,再一次失去了线索,徐楚河蹲在马路牙子上抽掉半包烟,心里烦躁得要死。陆鸣殊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徐楚河一肚子邪火正没处撒,刚要发作,就听电话那头的人气喘吁吁地说:   “徐楚河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顾浔被穆慈心绑走了,我现在马上就到她那边了,我把地址发给你,电话也不会挂断,一旦觉得情况不对你就报.警或者找人闯进来。”   “但一定得在确保顾浔安全的情况下,我怎么样你别管,顾浔一定要安全!”   “徐楚河,咱们做兄弟几十年,我没求过你什么事,今天求你,无论怎么样,一定要救顾浔,徐楚河,你给我记住这点。”   傻x就留下这么几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应了,徐楚河只能隔着手机模糊地听见那头剑拔弩张的对峙,人都吓傻了。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情况不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陆鸣殊,虽然这家伙一再强调要以顾浔的安危为先,但他还是在穆慈心把刀丢出去的那刻就报了警。   ——小情儿没了可以另找,兄弟就这一个,即使陆鸣殊会怪他怨他。   “我知道,但如果能换他活着,我可以豁出命。”陆鸣殊说。   草了。   徐楚河现在无比庆幸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否则这人指不定得怎么样。   “对了,时然找到了吗?”   说到这个徐楚河一下就蔫了,垂头丧气道:“……没有。”   陆鸣殊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毕竟自己那个求救电话打的应该不是时候。   “抱歉。”   “不关你们的事,你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他住处了,但他一周前就走了。”   这下陆鸣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安慰说:“会找到的,别担心。”   “嗯。”徐楚河笑得很勉强,接着问,“不问问你那个后妈现在怎么样?”   “我不想知道。”陆鸣殊兴致缺缺,“不过你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看看我们家顾医生去哪儿了——”   好好的一点愁绪顿时烟消云散,徐楚河气得想打人:“成成成,你特么别说了,我帮你去找!帮你去找!”   酸得他牙疼!时然也不知道在哪里,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吃狗粮!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病房门被从外向内推开,刚刚还被陆鸣殊挂在嘴边的人出现在门口,裹着一身寒气。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徐楚河没兴趣做电灯泡:“得嘞,那你注意点伤,别特么瞎折腾,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陆鸣殊却根本不看他,目光已经黏在门口那人的身上撕也撕不下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徐楚河:“……”   草。一腔真心全特么喂了狗。   徐楚河一走,这间单人病房就只剩下了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便的陆鸣殊和还在门口站着的顾浔。   后者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急着进门,又在门口站了挺久才慢吞吞走进来,坐在徐楚河之前坐过的那张陪护椅上。   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陆鸣殊。   饶是脸皮厚比城墙的陆总也经不起被人这么看,脸红得马上就能掉色,下意识垂下眼睛、不敢和对方的视线对上。   心里却又觉着欢喜、舍不得不看,所以只能偷偷地瞥一眼、再瞥一眼。   顾浔身上有特别重的烟味,不用问也猜到他去干什么了:“阿浔,你是不是抽烟了?”   “嗯。”顾浔承认得很痛快。   陆鸣殊没醒的时候他神经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松,总是张狂耀眼的人浑身裹着绷带,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要不是旁边各种仪器显示他心率正常,顾浔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所以他不敢阖眼,一闭上眼睛就满目血色,就能听见陆鸣殊在他耳边喊疼。也怕睁开眼时心底的噩梦成了真,他的月亮真的会回到天上去。   幸好人终于醒了,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顾浔整个人仿佛突然脱了力,一瞬间只觉得累极了,很想抽一支烟。   然后就在楼下抽完了一整包。   自己是不觉得什么,但闻着的人可能会觉得烟味呛。“是不是味道太大了,我去冲个澡。”   “别、不用去。”陆鸣殊急促地抓住他的手,直白道,“我喜欢你身上的烟味。而且你身上还伤着呢,洗什么澡。”   “不过最近不能抽了,对伤口不好。”   顾浔便又坐了回去,没再动。“嗯。” 第147章   生死走过一遭,再刻骨的情话也说过一遍又一遍,这会儿两个人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气氛却莫名有些奇怪。   谁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又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看你一眼,像两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明明爱意都已经从眼睛里满溢出来,却还以为那是除了自己之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疼不疼?”过了很久,陆鸣殊突然问。   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浔却立刻明白了,顿时一愣,怔怔地望着他。心脏像被谁用力地揉了一把,很疼、很酸,又莫名变得柔软。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傻了,明明被扎了9刀的人是他自己,为什么还反过来问他疼不疼。   “陆鸣殊,你是不是傻?”   “我不傻,我只是爱你。命都可以给你的那种爱你。”陆鸣殊轻轻攥住他的手,“顾医生,这次你信我吗?”   他昏迷了太长时间,嘴唇特别干燥,嗓音听起来也又干又涩,其实是有些难听的,顾浔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俯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亲,用自己的唇舌将那两瓣干燥的嘴唇染得湿漉漉。“以后不准这样。”   醒来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被另一个当事人反过来对自己做了,陆鸣殊臊得满脸通红,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支支吾吾的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虽然拿捏着分寸,但心里愈急,就越掌握不好轻重,很多地方伤得很重,还差点因为失血过多醒不过来,顾浔担心碰到他伤口,没敢怎么乱动,亲了一会儿之后就想撤开。   “没亲够。”结果被陆鸣殊反客为主搂住脖子,后者贴着他的唇缝,用气音蛊惑说,“还要。”   顾浔:“……”   “别闹了,当心伤口。”   “我没闹,是你先亲我的。”有理有据,顾浔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阿浔,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啊,感觉像假的一样。”他的唇瓣还贴着顾浔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心跳逐渐失序,“阿浔,再说一遍你爱我,好不好,我想听……”   身上还是很痛,每个刀口都在提醒陆鸣殊这一切是真的,可他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急需心上人的一个肯定。   他太害怕昏迷之前顾浔的那些话不过是因为觉得他要死了,所以才那样哄他。   “告诉我之前不是在哄我、也不没有骗我,你是真的还爱我,好不好,阿浔……”   顾浔避开他的亲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稍稍拉远,陆鸣殊眼里的光乍然黯淡,声线颤抖不止:“阿浔?”   “陆鸣殊,我说过的,我一直爱你,在恨你的时候也在爱你。”   他的视线下移,将更多的亲吻落在陆鸣殊的肩上、手臂上、腹部……即使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被纱布层层包裹,他也清晰地记得每一次刀尖落下的位置。   九处伤口。   九个吻。   “陆鸣殊,你多狠的心啊。”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干脆都别活了,你那把刀别往自己身上捅了,直接扎我胸口上吧,最好将我的心挖出来,这样我就不会因为你痛了。”   “陆鸣殊,你就是这样捉弄我、报复我的么?”   “我怎么这么恨你。”   “又为什么这么爱你。”   他把脸埋在陆鸣殊的颈间,又因为顾忌对方肩膀上的伤不敢贴得太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捣烂的肺腑里挤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很低。   陆鸣殊心里太难受了,身上所有的伤痛加起来都没有听顾浔说这些话更痛。   “对不起,宝贝,我知道错了,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他声音里带着哽咽,颈间却先湿了一大片,烫得他心脏都跟着缩紧,只想把刀柄递到顾浔手里,让他捅自己成百上千刀来出气。   “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错!”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陆鸣殊预感再说下去要糟,顾不上肩膀和胳膊的痛,微微侧过身体,去吻顾浔的嘴唇,用一个深吻制止了心上人翻旧账。而顾浔也热烈地、凶狠地回应着,将所有未尽的控诉融化进这个吻里……   疯狂又痴缠。   陆振赫出现在病房是第二天的中午,当时顾浔正在给陆鸣殊喂粥,陆鸣殊身残志坚,吃着吃着就勾着顾医生的脖子迫使对方弯下腰来,方便自己咬嘴巴。   粥淡而无味,他要自己找点甜头。   两个人正吻得热火朝天,陆振赫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陆鸣殊,你在干什么?!”   陆鸣殊还故意气他:“您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接吻啊。”   陆振赫捂着胸口,被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你、你你……”   陆鸣殊怕他当场气死,更怕他说些什么难听话骂他用命追回来的宝贝,于是拉着顾浔的手,笑嘻嘻地说:“宝贝儿,要不你先去吃饭,饿着了心疼的是我……”   甜言蜜语还是张口就来,但顾浔哪里听不出来这就是故意想把他支开。“嗯。”   “多吃点,你都瘦了。”   顾浔笑得忍不住,捏了捏他手心,无奈道:“你够了。”   不够,哪里够,说多少情话都不够。陆鸣殊真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一场美梦,他一秒也不想和这个人分开,想让顾浔时时刻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见不到就心慌、就想得抓心挠肺。   可是不行,他还得摆平陆振赫。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浔从看护椅上站起来,转身走出病房,心上瞬间就缺了点什么,难受得厉害。   陆振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着门口冷哼一声,然后换上另一副面孔,坐在陆鸣殊病床边,苦口婆心道:   “鸣殊,爸爸在忙着处理你的事情,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不会怪爸爸吧?”   “但爸爸必须说,这次的事你处理得非常不理智,你知道接到警察电话时爸爸有多担心吗,你弟弟已经那个样子了,你要再出点什么事,你要爸爸怎么办、陆家怎么办?   陆振赫一口一个爸爸,陆鸣殊却嗤之以鼻,他长那么大,从来没体会过所谓的父爱是什么感觉。   公司里人人敬他畏他,到了家里他仍然是这副派头,把家里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下属,享受着身居高位的优越感。   他不喜欢陆鸣荣,也不见得多喜欢陆鸣殊,从小就喜欢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谁表现得让他不满意,就会被他教训、贬低。   陆振赫要的不是儿子,而是陆家的继承人,他信奉优胜劣汰。   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和陆鸣荣闹到水火不容的局面,一方面有穆慈心的原因,却也少不了陆振赫的“功劳”。   但可笑的是,陆鸣荣出事之后,陆振赫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热衷于扮演好爸爸的角色,并且希望陆鸣殊配合他,营造“父慈子孝”的假象。   “爸爸跟你说过,你爱玩可以,爱玩女人或者男人都没关系,但必须懂分寸,你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做这种糊涂事!”   “穆慈心她疯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疯?遇到这种事情就该第一时间报警,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过去?”   “而且我们都知道鸣荣的事情就是个意外,你怎么能当着直播摄像头承认这么荒唐的事情?”   “知不知道这个话题热度有多高,压都压不下去,到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公司股价断崖式下跌,你觉得这样像话吗?”   “做事之前动过脑子、想过后果吗?玩男人是不是把你脑子也玩没了?” 第148章   陆振赫显然是气坏了,好爸爸装不了几分钟就开始把陆鸣殊当狗一样训。   陆鸣殊别的什么都没听进去,热搜两个字却令他心头一动,摸了摸枕边的手机,有点想看看网上都是怎么议论这件事的。   背不背锅的不重要,反正有警察给他证明,爱信不信,重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顾浔是他的了。   真好。   “小殊,你在笑什么,到底有没有听爸爸说话?和那个男的尽早断了,爸爸给你物色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等你俩结了婚有了孩子,这些荒唐事自然不会有人再提。”   陆振赫算盘打得贼精,陆鸣殊却不配合:“爸,来不及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男人了,还为了男人不要命,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   “再者说了,就是有人愿意嫁,我也不能娶啊,到时候媒体一报道,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不要脸的骗婚gay了,得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我们陆家的脸岂不是丢的更大,您说是不是?”   “所以我觉得您倒不如给陆鸣荣请些专家回来,说不定哪天他就醒了,他和我不一样,您就是想让他娶十个他都高兴。”   这就是要存心气他爸。   “你!混帐东西!”陆振赫的怒气无从发泄,一胳膊扫掉了床头柜上的那只粥碗,碗摔得四分五裂,粥也撒了一地。   看得陆鸣殊有些心疼。倒不是心疼碗,而是心疼那些粥,那可是他家阿浔给他喂的粥,他们还接了好几个带着甜香味的吻呢。   却被陆振赫给糟蹋了。   “爸,您要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阿浔也是伤患,需要休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眼见着自己一番话全白说了,陆振赫更加恼怒:“陆鸣殊,好话歹话我都已经说过了,现在给你两条路走,要么出院后就结婚,要么从陆家滚出去,名下所有财产,全都不许带走!我看没了钱他还愿不愿意跟着你!”   陆家从前有多风光无限,这段时间就有多荒唐可笑,他这辈子的脸都让老婆儿子丢尽了,他绝不可能由着大儿子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陆振赫自认为拿出了杀手锏,陆鸣殊却觉得他爸可笑又可怜。   “你笑什么?”陆振赫怒目圆睁,无法忍受自己的权威一再被挑战。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爸,我都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您又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那些东西和他断了?”   “说的轻巧,你从来没吃过苦,也不把钱看在眼里,但你从陆家走出去看看,当你们为了柴米油盐吵个不停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说你爱一个男的试试!而且你以为你没了钱那人还会留在你身边,别天真了陆鸣殊。”   陆鸣殊看着他爸的眼睛,目光平静,含着零星的笑意:“试试就试试。”   “混账!”陆振赫忍无可忍,一脚踹翻了床边的热水瓶,积压了几天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猝然爆发,“我不可能让你跑出去丢脸,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胳膊已经高高扬起,陆鸣殊身体动不了,只能躺着挨打,但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重重撞开,紧跟着一个人影闯进来——   “陆鸣殊!”   是顾浔。   陆鸣殊很慢地眨了眨眼睛,表情有点懵:“你一直在外面?”   他不觉得事情有这么巧,刚好陆振赫要打他,刚好顾浔就吃完饭回来了,必然是这人一直在外面等着,听到屋里的动静才冲进来的。   而顾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很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拦在病床前,恭敬又不怯弱地朝陆振赫说:   “陆先生,这里是医院,陆鸣殊是病人,您这样我就要喊医生了。”   “喊医生?”陆振赫冷笑一声,“就是喊天王老子过来都没用,我才是陆鸣殊他老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谁管得着!”   “小子,你姓顾是不是,这次的事我不跟你算,识相点就滚,你们俩的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爸,我今天就跟您说明白了。”身上是真疼,麻药过后每个伤口都疼得厉害,就是当时刀捅进去的时候都没那么疼,但陆鸣殊还是强撑着床板想坐起来,见顾浔看过来,伸了下手掌示意对方扶自己一把。   顾浔不赞同他乱动,频频蹙眉,却还是拗不过他,小心地把人扶起来,自己则坐到床沿边上,让陆鸣殊靠着。   陆鸣殊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对方怀里,然后当着他爸的面亲了下顾浔的嘴角:“谢谢宝贝儿。”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当我是死的吗?!   陆振赫正准备发作,就又听他说:“爸,我不可能娶别人,我已经在全国人民面前出柜了,这辈子只会和顾浔在一起,您要觉得我丢脸,不想认我这个儿子,那我就走。”   “反正您还龙*虎猛,就算没有我和陆鸣荣,再生几个儿子也没问题,不缺我这个给您丢脸的,是不是?”   陆振赫气得一个倒仰,人差点站不住:“你——”   “但您要是想拦着我,想伤害顾浔,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您也知道我可以有多疯,您不信的话尽可以试试。”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我什么也不怕。”   这话一出,屋里的另外两人都愣住了。陆振赫是气的,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顾浔的心情则复杂的多,他在陆鸣殊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不准再把这个字挂在嘴边。”   陆鸣殊忍着疼在他怀里蹭了好一会儿,蹭得两人险些来了火气,然后被不解风情的某人硬塞回了被子里,手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开,牢牢地握着。   “阿浔,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捅自己几刀了。”   顾浔双眉拧成了个川字:“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说真的。”陆鸣殊亲他的掌心,又亲他的手指,脑袋不肯好好枕着枕头,非要折腾着枕在顾浔腿上,动来动去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额角都疼出了冷汗。   表情却高兴又带着点得意,猫似的用鼻子蹭顾浔的手掌,“我没想到挨这么几刀你就能原谅我,跟做梦似的。我以为还要追好久的……”   这两天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昏迷太久了的缘故,醒来后总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前一天还对自己冷冷淡淡的人,怎么突然就愿意亲他抱他说爱他了,这真的太像是一个梦了。   让陆鸣殊在高兴之余又觉得不踏实,总觉得下一秒梦就会醒,他又会失去顾浔。   顾浔当然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凑过去又咬他的嘴唇,这次用了挺大的力,甚至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疼不疼?”   “疼。”陆鸣殊红着眼角,含糊不清地回。   “那就不是梦。”顾浔说。“陆鸣殊,我说过的,只是想再相信你一次。”   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这个人的爱意,差点死过一回之后就更不想蹉跎时间。   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在手术室外面煎熬等待的痛苦,他已经见过两次这个人受伤流血的样子,不想再见第三次。   他要陆鸣殊好好活着,要陆鸣殊在他身边。   还想陆鸣殊爱他。   他还是想摘下月亮,拥有月亮。   而现在,这枚漂亮的月亮从遥远的天边坠落下来,伤痕累累地落进了他怀里。 第149章   半个月后,陆鸣殊已经能起身活动了,而顾浔早就恢复得差不多。   这天下午,顾浔被护士喊去做检查,只留陆鸣殊一个人在病房,捏着小银叉吃苹果。   他其实不爱吃这玩意,但顾医生逼着他每天吃一个。枕边的手机呜呜呜地震动起来,陆鸣殊侧眸扫了眼。   是个本市的陌生号码。   陆鸣殊想都没想就把电话摁了。   托穆慈心的福,他最近赚足了全国人民的眼球,在热搜榜上挂了好几天。   而他这个当事人却直到现在还没正式露过面、发过声,因此无论哪家媒体都想第一时间联系上他,抢占第一手消息。   这段时间他电话快被打爆了。   要不是医院保密措施做得好,这群媒体记者恐怕会日日夜夜蹲守在他病房门口。   【呜呜呜……呜呜呜……】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还是那个号码。   陆鸣殊没管,继续慢吞吞地吃苹果。然而这号码背后的人可谓是契而不舍,电话一个接一个来,陆鸣殊不接,他仿佛就要一直打下去。   “啧,真够烦的。”陆鸣殊失了耐性,正要直接关机,震动声终于停了。   “……啧,还挺识相。”   话音刚落,一条短信跳了出来:【鸣殊哥,我是时然,你现在还好吗?】   ——操,时然?!   陆鸣殊一时激动,不小心打翻了放在腿上的果盘,剩下小半碗苹果全撒在了床上。   “……”浪费了顾浔亲手削的苹果,陆鸣殊心里很不爽,默默将这笔账记到了徐老畜牲头上。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迅速把电话回拨过去,那边也很快接了起来——   “喂,鸣殊哥。”电话那头的声音陆鸣殊很熟悉,确实是时然。   陆鸣殊不知不觉舒了一口气,轻笑道:“终于舍得联系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宋时然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歉意:“抱歉,鸣殊哥,让你担心了,但是我……当时脑子很乱……”   “现在清醒了?”陆鸣殊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视线掠到脚边的果盘上,是还在为这碗苹果可惜。   “算是吧。”宋时然笑了下,“感觉十年里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他这个样子,陆鸣殊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轻声“嗯”了一下。   “对了鸣殊哥,你现在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你也太乱来了……”   陆鸣殊:“已经没什么事了,我有分寸,看着吓人,其实伤得不重,你别担心。”   宋时然可没他心宽,又说了句:“你也太胡来了。”   “时然。”陆鸣殊一声轻笑,“如果今天是徐楚河这个老畜牲遇到危险,你会不管他吗?”   宋时然:“……”   “你看,所以是一样的,你不可能让徐楚河出事,我也同样。时然,我也不问你现在在哪,但是既然这回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真的好好想清楚,别委屈自己,也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虽然我这样的人跟你说这样的话,好像是挺逗的,但好歹我是你哥……”   病房门吧嗒一声开了,是顾浔回来了。见他在打电话,安静地走过来,坐在床沿边,握住陆鸣殊伸过来的手。   陆鸣殊得寸进尺,把大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嗯,我知道的。接下来我想去外面走一走,这么多年都因为一个人困在一个地方,忽略了很多东西,所以我想自己到处去看看。”   “也许很快会回来,也许……就不回来了,不过别为我担心,我现在很好,小花也很好。对了鸣殊哥,你想看看小花吗?”   陆鸣殊朝顾浔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口型:“想——看——吗?”   后者捏住他下巴,用自己的嘴唇轻轻摩挲着那张漂亮却很会气人的嘴巴。然后贴在他另一只耳边,用气音说:“看。”   陆鸣殊便有样学样,冲电话那头道:“看!”   小花比之前又胖了不少,今天的眼罩变成了派大星的,狗鼻子湿漉漉地蹭着宋时然的掌心,身后的尾巴摇得欢快,显而易见的开心。   时然是真的将它照顾得很好,哪怕这段时间东躲西藏,都住到了那种破地方,也依旧没亏待它。   “顾医生,你有什么想说的?”陆鸣殊顺势将顾浔推倒在床上,自己跨坐在他腰上,俯身吻了过去,一双眼睛含情带笑,又掺着点一贯的漫不经心。   顾浔捉住他大腿,另一只手慢慢往上,照着他屁股轻拍两下,眼底幽深:“陆总,你惹的火,以后都是要负责浇灭的。”   “现在不可以吗?既然火都着了,是不是得马上浇灭才比较好。”陆鸣殊挑了下眉梢,挑衅一般凝视着眼前人,“不然说不定就会……砰——爆炸——”   顾浔紧咬着牙:“陆鸣殊,别闹,下去。”   “那好吧。”陆鸣殊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真不行,本来就是想逗逗顾医生而已,现在目的达成了,也没真的继续作死,翻身从对方身上下去。   然后指了指顾浔某个地方,揶揄道,“不过顾医生,需不需要我帮你?”   顾浔:“……”   怎么这么浪啊这个人,真想直接办了。   【叮——】   这时手机又来了新消息。   顾浔咬了咬牙,坐起身,有些狼狈地冲进卫生间,而陆鸣殊坐在床头看着他的反应哈哈大笑。   “别害羞啊顾医生,你要是想的话,我真的可以帮你!”   卫生间里什么东西掉下来,发出很想的一声桄榔声。很急的喘息声从里面传出来:“闭嘴。”   陆鸣殊笑得更大声。顺便看了眼手机消息。   【鸣殊哥,别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别让他知道你和我有联系。】   “顾医生,我身残志坚,真的可以……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来,让我一次……”   陆鸣殊从冗长的梦境里醒来的时候,床上另一个位置已经空了,他抱着对方的枕头,在床上滚了三圈,然后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是让他很安心的浅淡的薄荷味,混着不算重的烟草味。   是顾浔的味道。   他看看天花板、看看墙纸、看看床头柜上的台灯、看着这个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心里热乎乎的,鼻腔却像被人用力揉了一把,有些发酸。   真好啊。他想,又睡在这张床上了。   真好啊,又睡了顾浔。   虽然他还是下面那个。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无聊得身上都快长蘑菇了,更可恨的是美.涩在前还不能吃,可把陆鸣殊给憋坏了,一回到家,鞋子只脱了一个,他就把顾浔压在玄关的鞋柜上亲。   急躁、迫切、凶狠,他是真想把这人给吃了,血肉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再不会分离。   两个人的气息久久地纠缠在一起,半个多小时还没朝里面走一步。   后者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因为顾及着陆鸣殊这个伤号,不敢做得太过,亲完就不肯继续了。   这让陆鸣殊怎么肯答应,箭都已经在弦上了,你说不发就不发?这特么不是要折磨死人么。   所以他不依不饶地勾着人,跪在门口的地毯上,身体力行地帮了顾浔,然后交换了一个满是心上人味道的深吻。   后者被刺激得过了头,把什么伤号、什么注意休息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鸣殊人差点被弄废,趴在床上宛如一条死狗,断断续续地求饶,但顾浔根本不听,对着死狗也兴致勃勃。   后来……陆鸣殊就晕过去了。   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10点半了,厨房传来锅铲相撞的声音,还有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一切都是陆鸣殊熟悉和怀念的样子。   好像中间的几个月只是一场让人心惊的噩梦,现在梦醒了,他爱的人还在身边,从未分开过。   陆鸣殊躺着发了会儿呆,然后从床上爬起来,看见顾浔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闲散地站在流理台前,正在洗碗碟。   旁边的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水蒸气将锅盖一下一下地往上顶着。   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所以顾浔并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洗完碗碟又开始切葱姜蒜,砧板被刀砍得咚咚咚地响。   陆鸣殊故意放轻脚步,拉开厨房的玻璃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条胳膊环住顾浔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拿刀的手腕,然后在对方转头之际亲在了他下巴上。   “早啊,宝贝儿。”   顾浔可能也没起来多久,下巴上的那层胡渣没来得及刮,蹭上去刺刺的、有些痒,陆鸣殊却对这种感觉上了.瘾,一次次地拿嘴、拿脸去蹭。最后被顾浔捏住下巴,这才老实了。   “别点火。”顾浔说。他眼睛黑沉沉的,压着翻腾不定的海潮。陆鸣殊眯了眯眼,把自己送上去,疯狂地掠夺。   他喜欢看顾浔为自己失控的样子。多少次都喜欢。   一个吻结束,陆鸣殊用拇指轻揩着男人嘴角的伤口,一想到这是他咬出来的,是他对顾浔的标记,压制不住的占有欲勉强平复了一些。   顾浔关了燃气灶,把挤在自己怀里的人抱起来,扛到流理台上,从下往上轻咬着陆鸣殊的唇。   把那两瓣薄薄的、柔软的,却总是气他恼他的唇含进嘴里,吸着、咬着,心里想用点力让这人疼,动作却总是很轻。   已经够疼了。   他舍不得。   这段时间他总是做那个梦,梦里一身血衣的陆鸣殊朝他喊疼:“我好疼啊,阿浔。”   哪怕昨晚他疯狂地、不知疲倦地占有着这个人,哪怕知道他就好好地在自己身边,伤口已经愈合,坏人已经绳之以法,他还是会怕、会恐惧。   然后就想更深更重地拥有这个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一遍遍告诉自己。   他还在。还好好的。   好好的在我的身边。   “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昨天不是说想吃酱排么。”顾浔把手指拢进他的长发里,很轻地抚弄着,“去刷牙,然后喝点粥垫垫肚子,再过半小时就可以吃了。”   陆鸣殊被摸得舒服,眯着眼睛不想动,脑袋抵在他胸口上,猫似的撒娇:“不想动,要你抱我去。”   手掌却很不老实,伸进顾浔的睡衣里面,在他腰腹间流连。   顾浔松开他,后退半步,陆鸣殊表情有点懵,还有点委屈地望着他。   “过来。”顾浔转过身,拍拍自己的后背,“背你去。”   最后刷牙都是挤在顾浔怀里刷的,刷完又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吻。锅里的酱排差点因此进垃圾桶。 第150章   “晚上吃什么?”午饭刚进肚子里呢,就想着晚饭了。顾浔睨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又藏了什么坏主意:“你想吃什么?”   “我想……”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贴在心上人耳边说,“想、吃、你。”   这是还没放弃想在上面,逮着机会就要浪一浪。   两人这时候正窝在沙发里看电影,顾浔靠着沙发坐着,陆鸣殊枕在他大腿上。   手还是不老实,这儿动动、那儿摸摸,非得顾浔受不住把他给捉住了,“惩罚”一二,才肯老实片刻。过会儿又死灰复燃、变本加厉。   电影是看不下去了,演的什么都不知道,两人在沙发上胡闹起来,最终当然还是陆鸣殊被压制住,毫无反手能力。   自己惹出来的火,自己灭,本就酸痛的腰彻底废了。   陆鸣殊很不服,把人压在底下磨:“说好了我吃你,你怎么能耍赖。”   顾浔的指腹贴在他喉结上,眉眼弯弯:“谁跟你说好的,各凭本事。”   陆鸣殊:“……”   蔫巴巴地枕回胸口上,捏着一小搓头发在顾浔的颈间慢吞吞地打圈。   顾浔被弄得有些痒,捉他的手细细地亲。然后便又闹到了一处,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再度被打乱,急切地寻找着发泄口。   拉弦的人不觉得累,弦本身却快断了,软着腰哑着声低低地求饶:“别了吧,宝贝儿,我真不行了,饶了我这回……”   南风知我意   饶是不可能饶的,只会更加无度地索取、掠夺,两人皆是浑身热汗,将一张沙发弄得乱七八糟。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亲热起来,电视里电视外的喘.息重叠在一起,身体里每一处都燃着烈火,恨不能粉身碎骨、就此燃尽。   “说你爱我,陆鸣殊,说你爱我,说你永远爱我。”   顾浔捏着身下人好看的脚腕,将试图逃离的人掌控在自己怀里,在这具漂亮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气息、刻下自己的标记。   “我爱你……只爱你……”陆鸣殊的长发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脸上,浑身上下像染着春日的桃铯,每一寸皮肤都是浅淡的粉红,看起来可怜又狼狈,只想让人把他弄得更狼狈、更可怜。   “你是我的,陆鸣殊,你是我的。”他俯下腰,将陆鸣殊整个罩在自己怀里,狠狠地咬住那颗微微凸起的喉结,眼眸里的深海汹涌着溢出来,将两人吞噬,“你只能是我的。”   别人不能碰,你也不能碰别人。   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只能被我碰、被我要,在我身下露出这样漂亮的表情。   “我、我是你的……是你的……”   “轻点、轻点……腰要断了……医生说、说要节制……”   酣畅淋漓之后,陆鸣殊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弹,躺在沙发上装死。   太过了、太不知分寸了,几个月憋得火他们一天一夜全撒完了。   也不知道顾浔这家伙还记不记得他重伤才出院。   然后就被抱回房里睡觉,顾浔从后面抱着他,亲他的额头和嘴唇:“睡一会儿。”   陆鸣殊就真的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天都黑了,顾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眉眼间染着很深的笑意:“醒了?”   “嗯。”陆鸣殊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找个舒服的姿势更深地挤进怀里,“几点了?”   “八点了,去吃饭?”   “吃什么?”陆鸣殊其实不太想动,但肚子又有点饿。运动太过了。   “都行,听你的。”   “要不去老丁土菜馆吧,我想吃牛杂面。”   牛杂面还剩最后一碗,两人分着吃了,另点了一份香菇鸡肉粥。   临近宵夜时间,店里客人很多,吃的也都不是什么大菜,多数都是一碗面、一碗粥,热气腾腾的,暖胃、也暖心。   王叔他们拎着二胡、古琴进来,裹着一身的寒气,边喊着冷,边叫老丁老板沏茶上桌。   王叔很快就从一堆人里把他俩认了出来,招呼着一起在大圆桌上吃东西。   陆鸣殊的粥差不多已经喝完了,便从善如流地走过去,挨着王叔坐下,另一边坐着的自然是顾浔。   两人正是你侬我侬腻歪死人的时候,看对方的眼神都是含着情露着意的,王叔挤了挤眼,一副被酸到的样子,调侃道:“小陆啊,差不多就得了,眼珠子都快掉小顾身上了!”   绑架的事情闹得太大了,社会新闻财经新闻娱乐新闻轮番报道,想不让人知道都难,当然也没瞒住这群小老头。   “还骗我们是兄弟,就欺负我们这些老头不上网,拿我们当傻子耍呢,真是不像话,哼!”   “人又没说是兄弟,说的是一家人,小两口可不就是一家人么,这话也没毛病,是不是啊小陆?”   脸皮厚如陆鸣殊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不敢多看、更不敢多说。   倒是顾浔顶着一伙人八卦的视线,以茶代酒:“叔,饶了我们吧。”   桌下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可是谁也没先挪开,反而靠得越发近。   陆鸣殊悄没声儿的把手伸过去,捏住顾浔垂在膝盖上的手掌,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对方的手指间,严丝合缝的紧扣在一起。   两人的手掌都很烫,贴在一起后就更烫,莫名地烧灼着心脏。   几乎是同时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这张桌子底下,差不多的位置,他们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的一场“争斗”。   时间其实尚未过去很久,但这时候想起来却觉得已经是很遥远之前的事情。   老丁他们挨个上台表演,客人们为他们鼓掌吆喝,周围热热闹闹的。   一双有情人心脏鼓动着,比周围的掌声和吆喝更热烈、更声势浩大,在人潮欢呼里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紧握的手一秒也舍不得松开。   从店里出来已经是十一点以后,街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两人原本肩并着肩走,快到十字路口时顾浔忽然牵住了陆鸣殊的手。   后者表情有点懵,先是看了很久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然后才抬头望着人。嘴巴抿了抿,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伶牙俐嘴也会在心爱的人面前软化。   最后问了个傻问题:“阿浔,你为什么牵我的手?”   “你说呢?”顾浔挑着眉反问。   陆鸣殊眼睛里已经藏不住笑意,却还是绷着脸假装不知道,接着又问:“那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要牵我?”   做都做过这么多回了,彼此身上留下的印记还没来得及淡去,能是什么关系?他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但明知故问也还是想问,就是想听顾浔亲口说。   分手是顾浔提的,现在也要顾浔再亲口承认他们的关系。他用命才追回来的人,非得牢牢摁紧了。   顾浔还是不说话,只是朝他露出右手手腕,说:“给我戴上。”   陆鸣殊表情比刚才还要懵,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显得有些难为情地说:“阿浔,你怎么、怎么……”   知道啊。   “什么?不打算把手串还我了?”骨浔也懵了。   “啊?”陆鸣殊心情大起大落,完全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脸上神色几番变化,像是有些尴尬,又像是舒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想要了。”   他撇撇嘴,下意识握了下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串。   这条手串一直在他手上戴着,两人做.的时候也没摘,翠绿色的翡翠珠子和莹白的手腕交相辉映,顾浔不知道吻过那寸地方多少次,怎么也吻不够。   但就是没问过手串的事。   “阿浔,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想看到这条手串,觉得膈应,我也试过换成一条新的,但最后还是没舍得这条。”   “这是你贴身戴过很久的东西,沾过你的体温,你曾经那么珍视它。而且……我想你的时候还对着它发泄过……”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偷偷掀了掀眼皮,然后发现顾医生比他还害羞,耳朵都快红透了,他就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但我用白玉雕了一颗棉花,我自己雕的,雕了很久,手上起了好几个泡……”   这就是他之前一直想送给顾浔的礼物,但先是陆鸣荣发生意外,又是他俩被撞,便迟迟没机会送出去。   后来是在撞变形的那辆兰博基尼里找到的,落在血泊里,白棉花沾上了血渍,擦不干净。   陆鸣殊就更不敢把东西送出去了。   没想到最后是顾浔自己先开口。   顾浔低头看着那颗用白玉雕刻而成的“棉花”,雕刻的人显然技术不佳,很多线条都不够流畅自然,但边缘都被磨得很圆润,看得出雕刻者的用心。   “如果你还是不喜欢的话——”   “没有不喜欢。”顾浔松开手,亲他,“不管它以前是想给谁的,送给我就是我的了,从今往后都是我的,和别人无关了。”   他眼眸里又翻滚着足以将人吞没的浪潮,陆鸣殊被这样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给蛊惑了,边把手串给人戴回去,边迫不及待地纠缠过去,索要一个热吻。   顾浔满足了他,两人站在街角的十字路口,旁若无人的接起吻来。   柔软的月光倾泻下来,拉出长长的影子,风也温柔、人也温柔。   “你也是我的。”   “嗯,我也是你的。”陆鸣殊说,“你也是我的。”   “什么啊,”两人额头抵着额头,气息还乱着,顾浔贴着他的唇,笑着说,“跟绕口令似的。”   本来没觉得有多好笑,被这么一提,顿时都笑起来。顾浔指腹掠过陆鸣殊的唇,又将自己的唇贴上去,“不过你是不是还偷偷准备了别的什么?”   眼底漏着明显的揶揄,像是早就看穿了陆鸣殊的把戏。   但后者还是负隅顽抗:“没、没有。”   “真的没有?”   “好吧,有。”陆鸣殊被盯得差点掉色,突然退开两步,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个暗红色的丝绒首饰盒,然后单膝跪地,露出里面的两枚男士戒指。   他凝视着顾浔的眼睛,神色少见的认真:“阿浔,我们结婚吧,你嫁给我,或者我嫁给你,都行,反正我们结婚吧。”   这人。   求个婚还求得这样蛮不讲理。   顾浔都快被气笑了。   然而不等他回答,就被陆鸣殊捉住了手,将其中一枚戒指戴在了他左手:“下个月就去领证,让你们院长再多给一个月假,咱们去蜜月旅行。”   另一枚戒指则被戴在了陆鸣殊手指上,是他自己戴的,两只手掌握在一起,戒面上的细钻在月光的银辉下闪着夺目的光。   陆鸣殊贴过去亲心上人的下巴:“手也牵了,婚也求了,所以我们什么关系啊?”   他又把这个问题问了一遍。   浅浅的吻落在肩头,是之前受过伤的位置,一声轻笑从顾浔喉咙里漏出来:“走吧、男朋友,回家。”   男朋友。   陆鸣殊因为这三个字心神荡漾。接着明知故问:“所以我是不是把你追回来了?”   “嗯。”顾浔声音略沉,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陆鸣殊也“嗯”了一声。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别的话,半晌后才说:“明天我们去超市采购吧,我想吃火锅了。”   顾浔点点头:“好。”   “阿浔,你再说一遍,我是你的谁?”   顾浔侧过脸亲他,把他拢在自己怀里:   “男朋友。”   “陆鸣殊。”   “我的陆圆圆。”   “我的月亮。”   陆鸣殊扣住他的手,两人缓慢而笃定的朝着家的方向走。   今天是3月的第一天,而他和顾浔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年的2月底。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已经二十年了。   他心里藏着这个秘密,跨过十九年漫长的寒冬,终于在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再次走到了这个人面前。   从此寒冷不再。   梦魇不再。   只有爱意不尽。   “顾医生,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