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离开以后   作者: 钱途无量呀   简介:   三年前,白家在靳赫铭的一手策划下破产。   白家小少爷白攸,为了姐姐,成了靳赫铭的情人。   说是情人,其实在这三年之中,白攸在靳赫铭的手里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靳赫铭只当白攸是仇人之子,在他身上进行疯狂地报复——   割掉白攸omega的腺体,烫坏他的嗓子,打他、骂他……   直到白攸头破血流,被送进医院……   直到姐姐被靳赫铭间接害死,孤独死去……   白攸万念俱灰,攀着轮椅走上法庭向所有人控诉靳赫铭的暴行!   白攸说:“靳赫铭,我就快死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看你一败涂地!”   靳赫铭望着白攸,哭了。   他给白攸下跪,求他、求他不要死,求他不要再丢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双洁1v1   双洁指:受只和攻(),不排除受被其他人咸猪手的情况   (超洁党慎入)   —排雷+必看备注—   ①不生子不生子不生子   受怀过,没了,但生育能力完好,就是不给渣攻生   喜欢受揣崽的读者在这里避下雷   ②虐文但HE   HE指:双死合葬   作者认为:只要是俩人在一起的,那都是HE   ③纯爱战士守则:攻没有白月光没有小3,一直心里有且只有受一个人   ④《小可怜》主要是作者的泄愤之作   如果你觉得攻恶心得你想翻白眼,嗯……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写文的初衷:   因太过厌恶家暴男最后还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与其宣扬大爱无疆人间真情,那不如写一本“姐姐妹妹站起来!”   ——即便是弱者也不需要谁的垂怜,只需要拿起能拿起的武器,用好自己清醒的头脑,就能为自己在这个社会上争取一个机会。   立意>内容,不是爱情童话,夜半疯癫之作还差不多   反正慎入就对了,作者比较中二,写文图开心罢了 第1章 他怀孕了   “先生,先生?这位先生……”   女医生捧着报告单,侧身温柔地喊着静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青年。   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长袖的外套一直包到手指,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   像在有意遮掩什么。   女医生喊了他几声,见青年没有反应,便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谁知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青年就猝然仓惶地一惊,本能地抱住了头。   青年迅速收起双腿,蜷缩在椅子上,嘴里不由得脱口而出——   “不要……不要打我……我乖、我乖的……”   他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哭,又像是求,抱着腿,头埋得很深。   无助。   女医生抿唇,手悬停在半空,敛神压下了心底的情绪,起身关上了门。   她接过一杯热水递给了青年,耐心地等他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在青年抬头的一个瞬间,看到了他的脸。   青年的脸上挂着悲戚的泪痕,眼边有一圈淤青,白皙娇嫩的脸蛋上尽是大大小小的划痕与擦伤。   虽然青年已经用厚重的粉底对那些进行了遮挡,但痕迹太重太深的地方仍然会使人看出端倪。   女医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告诉青年这次的检查结果——   他怀孕了……   青年抱着纸杯的手猛然一紧,才刚刚静下去的一颗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眼神麻木,空落落地跟在女医生后面重复,不知道是在确认,还是在惊讶。   “我怀孕了……”   青年的脸上早已看不出悲喜,唯有那两行清泪收不住地在流。   他又说了一遍,“我怀孕了……”   身为Omega,怀孕这种事,本该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但他——   不!我不能怀孕!   谁都可以,谁都可以有孩子,只有他不行!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会利用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变本加厉地折磨他的。   不能,我不能让他得逞!我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青年的脸色一变,死寂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手中的纸杯滑落,热水泼在了他的腿上,他也毫不在意。   青年紧紧地攥着女医生的袖口,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得语无伦次。   “打!打掉!打它!死掉!让它死掉!不要!不要死,谁都不要死……谁都……”   青年的嗓音沙哑,被钝器烫毁的嗓子早就失去了曾经的天籁。   他从前的歌声婉转动听,好似晓春的黄莺,能够唤醒所有人的心神。   但现在,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不敢说,他害怕人们鄙夷的眼神与嘲讽的目光……   那个男人说,这就是他要赎的罪。   如果不是像今天一样情急,青年根本不会开口的。   青年说完,飞快地顿住,后怕着重新把头埋了下去。   女医生听出了青年的意思,但很可惜,那种事她是不能做的。   因为,违法。   根据法院最新颁布的法令规定,任何医院给怀孕Omega提供人流与相关服务,将处以三年及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女医生解释给青年听,看着他咬紧了嘴唇,一张漂亮的脸上落满了更大的阴影。   不能!他是不能要这个孩子的!   即便已经过去了两年,他仍然在幻想有一天他可以带着姐姐逃开那个男人,还清爸爸妈妈欠下的所有债务,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不能有孩子!   他不能再增加负担!   他不能给男人更多的机会折磨他!   “秘密!保密!”   青年重新向女医生哀求起其他的事。他希望女医生能够替他保密,不告诉其他任何人他怀孕的事。   女医生答应了。   她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青年,刚才被她咽下去的话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她问他:“需要我帮你联系法律援助吗?”   “援……助?”   青年惊讶,双手死死地抓着卫衣的下摆,不明白女医生的意思。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同他说。   女医生解释:“法律上对像你这样的Omega,遭受到这样对待的Omega,会尽可能地进行最大的帮助。”   “帮助……”青年抬起了头,颤颤巍巍地小声问起:“那、那他们能打掉这个孩子吗……”   女医生摇头。   青年迅速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地上看。   他想,他不需要什么法律援助,那样的东西暂时对他没有用。   他只想解决更实际的问题。   青年这样想着,放在兜儿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白攸!”   “现在已经几点了!马上给我滚过来!” 第2章 早点儿去就少挨点儿打   “不要忘记是谁给了你这份工作!靳先生对你很失望!”   珍味煲的老板宋之明对上班迟到的白攸一通劈头盖脸地骂,唾沫星子溅出去几尺。   白攸僵在原地,垂着头,一声不吭。   他在想其他的事。   医院的事。   宋之明又骂了一会儿,咳嗽一声,像终于在别人面前演完了一场戏。   他指着白攸的脸,愤愤然地赶人,“滚!还不快滚!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白攸抬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伤口红得发青,瞧上去触目惊心地疼。   他望向宋之明的一双眼,红红的、怯怯的,满是惊恐与慌张,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宋之明禁不起白攸的这一看,他心里烦,最见不得青年这个样子。   谁都知道这孩子两年来吃了多少苦,可碍于那个男人,没人敢帮他。   除了阿苑。   阿苑是个学生,和白攸一样,也是个Omega。   他的老家在农村,生活条件不算好,爸爸妈妈含辛茹苦地打工挣钱供他上大学,每年的学费都得千方百计一笔一笔地筹,却没想到某天被人骗了个精光。   阿苑不敢打电话回去告诉爸妈,就在险些寻死的时候,他遇到了宋之明。   宋之明收留阿苑在店里打工,还替他出了一年的学费。阿苑感激他,总是追在他后面“老宋头儿”“老宋头儿”地喊,没大没小的。   阿苑和白攸亲,嗲声嗲气地叫他“哥哥”。他很羡慕白攸还出国读过书,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老是缠着他说悄悄话。   白攸同样也很喜欢阿苑,在心底把他当作弟弟来看,算是填补他失去了那么多家人的缺憾。   “老宋头儿!”阿苑气呼呼地叉腰,“你怎么又在说白攸哥啊!不就是迟到了一会儿吗!真是的!”   阿苑向宋之明吐了吐舌头,拉起白攸就跑。   两人来到更衣室,阿苑看到白攸又是一脸的伤,心里很不舒服。   他打开储物柜,拿出碘酒和棉签,让白攸坐到了长凳上。   “哥,他是不是又打你了?为什么啊!哥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要还钱的话,现在这样不也是在努力吗?为什么非得、非得……”   阿苑说不下去了,他瞧到白攸一张哀戚的脸,知道自己嘴快,又戳到白攸的伤心事了,真是一下子恨不得狠恨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白攸哥……”   阿苑蹲下身,替白攸处理额角的伤口,握着他的手难过,“哥,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哥肯定有哥的道理,我——”   “没有,”白攸突然开口,定定地盯着阿苑,随后摇了摇头,“没有道理。”   他咬起嘴唇,眨眼的一个刹那,一颗晶莹的泪花就滚了出来。   “没有道理。”白攸又重复了一遍,他说:“只是活着,就没有道理。”   阿苑抿唇,沉默了许久,而后半开玩笑地抱住了白攸,“哥和我一起生活吧!等我以后赚了好多好多钱,我要替哥把债都还了,再给哥买一个大房子,这样你就能每天开开心心的了!”   “白攸哥,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   猝然被阿苑抱住的白攸一僵,他的浑身上下都在抗拒这样的触碰,泪水悲伤地漫过双眼。   脑海里不停闪过那些不堪的回忆,白攸禁不住干呕起来。   “呕——”   “哥!白攸哥!白攸哥,你怎么了!怎么了!”阿苑惊慌,急得手忙脚乱,“哥,你不要吓我啊!不要吓我……”   白攸的背几乎都要塌下去了,但还是强打精神,忍下了胃里的不适。   他紧紧地抓着阿苑的手臂,坏掉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沙沙声,嘴唇咬得更深。   “没事……没有事……”   “咚咚咚——”   更衣室的门被敲响了。   外面传来声音说:“白攸在吗?靳先生来了,找你呢。”   阿苑一听,拳头陡然就硬了,“他来干什么!”   “哥,我和你一起去。”阿苑护着白攸,但很快就听到门外轻笑道:“靳先生他只找白攸,你就别瞎掺和了呗。”   “滚!”   阿苑恼火,让传话的人赶紧滚蛋,最好滚得越远越好。   门外的人不以为意,嬉皮笑脸的,临走还不忘幸灾乐祸了一句。   “快点儿啊,早点儿去就少挨点儿打。”   白攸的身形一怔,大脑一片空白。   “啊——” 第3章 求我   白攸被推进了二楼的包厢。   门“咔嚓”一下带上的声响,尽管细微,却敲活了他的神经。   刻在骨子里的疼,顷刻席卷而来。   不……不!不要!不要……   不要打我……   不要!   他低着头,紧紧地贴着门,站在最远的地方,不肯挪动分毫。   封闭的房间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呛得白攸想咳。   但他不敢。   他怕贸然惊动那个坐在窗边的男人,所以只是孤零零地杵在门边,像个候审的囚犯,更像雨后的浮萍。   恐惧淹到了他的脖子。   “过来。”   男人抖落烟灰,没看白攸一眼。   他的视线轻飘飘的,厉眼一横,里面藏满了老练的精明。   白攸没有动。   他觉得很怪。在男人开口说话之后,他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就突然落地了。   反正又不会死。   在男人玩遍他的把戏之前,尽情地发泄完……报复我!虐待我!   在那之前,他怎么舍得我死啊?   白攸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像蓦地松了一口气,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他还是不肯乖乖听男人的话。   甚至,他在笑。   苍白的,无力的,笑。   为什么受苦的那个人偏偏是他?他做错了什么?错在生在白家?错在……是个软弱无能的Omega?   两年了,从听到家里的巨大变故归国,已经两年了。   从那个天之骄子,受尽万般宠爱的白家小少爷,到如今这个只能伏在男人脚边,仰人鼻息的可怜虫,已经两年了。   两年前,白家破产,白父白母饮弹自.杀,丢下了白攸和他的姐姐白素素,以及那些巨额的债务。白素素体弱多病,一口气全靠昂贵的药吊着。一旦负担不起,断了药,姐姐就会死。   一时间,堆积如山的债务和姐姐的命,缠住了白攸的脚,使他磕磕绊绊,摔进了人生的泥潭中。他奋力地挣扎,四处借钱,努力找工作,但都一一碰壁。   也正是这时,靳赫铭从天而降。   那个男人给过他选择,但那样的选择,在那种情况下,几近于无。   白攸退无可退,一把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被标记的Omega就像栓环上锁的狗,除了在每月的情热期依赖Alpha的一丁点儿信息素的施舍让自己变得更加悲惨之外,他什么也没剩下了。   男人救了他,但却又把他推入了深渊。   为了还债,为了姐姐的命,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笑起来会漾出两个可爱酒窝的小少爷,早就面目全非了。   靳赫铭说得没错。   上了床就是情人吗?亲了嘴就是爱人吗?不是,什么也不是。他在靳赫铭眼里,一文不值。他是做了男人的妓了,他一个人的妓。为什么呢?呵,还不是因为他开的价钱高啊。   “吱呀——”   椅子挪开的声音,男人的脚步沉钝,微微低眉,瞧到了他的Omega。   小小的,很瘦弱,也很漂亮,像一朵满带伤痕的娇花,只能被他一个人肆意旋拧的花。   靳赫铭至今都记得他第一次要白攸的时候。   美丽易碎的Omega强忍哭声,将嘴唇咬了一遍又一遍。他发泄完,冷着眼推开白攸,靠在床边,点燃了一支烟。   醒脾的烟味在房内浮动,落入污泥、一身腥臭的小少爷侧身躺在枕边。濡湿的被角遮住了他雪白的玉躯上混乱的潮红。被子掩住了他的半张脸,白攸眼含晶莹的泪花,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望着靳赫铭。   他说谢谢。   谢谢?   可笑!   可笑至极!   尽管靳赫铭在心里无数次地嘲弄白攸的愚蠢好骗,但还是由着这句“谢谢”,留下了他。   他想留下白攸,留他在自己身边。   他还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一举打垮他,他更想……更想慢慢地折磨这个曾经被任何人托得高高的小少爷,让他一无所有,让他生不如死。   谩骂、谴责、讽刺……   靳赫铭最喜欢看白攸哭了。   巨大的阴影袭来,凛冽的松针味笼罩着这个身形单薄的Omega。   靳赫铭有些不悦,他对白攸无视他的模样感到不快。   你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家小少爷,你只是我见不得光的情人,低.贱的、佝偻的、卑弱的……如果没有我,没有我的你该怎么活下去?   这样的事,靳赫铭从来不吝啬反反复复地提醒白攸,提醒他的处境。   男人的信息素喷薄而出,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顷刻便欺得白攸喘不过气来。   “啊——!”   白攸的心脏一下子跳得很快,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止不住地尖叫。   想要逃跑!逃跑!   可他根本动不了。   他就这样被男人压在了门上,双脚粘在原地,迷失在一片汹涌澎湃的松涛中,大口喘息。   “啊哈……不要!不要……”   白攸的心防再一次被靳赫铭击得粉碎。   他是无力的,是柔弱的,他发现只要他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暴虐,一次又一次地嚎啕大哭。   靳赫铭看到白攸的肩头在抖,乐此不疲地一把揪住了白攸的发,迫使眼前这个惹人怜爱的青年抬头看他。   “不听话,嗯?”   两行清泪顺着白攸的面颊淌下。   靳赫铭笑着擦过青年额角的伤,轻声问他:“疼吗?”   白攸不说话,脸上很快就挨了一巴掌。   “我问你疼不疼!”   男人的咆哮在耳边炸开,白攸被靳赫铭扇得偏过了头,全身脱力地垂了下来。   凌虐还在继续。   靳赫铭的声音越叫越高,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白攸这副自恃清高的无声的抵抗。   以为不开口说话,我就治不了你了是吗?   “啊——”   白攸的瞳孔骤缩,仰起头,泪水流得更多。   他抓着靳赫铭的手,咬紧牙关,忍耐着皮肉烧灼的痛楚。   靳赫铭用还没来及扔的烟头,烫到了白攸脖后的腺体。不是腺体,应该说只是一个疤痕才对。白攸的腺体早就让靳赫铭叫人给挖去了。   他说他不喜欢白攸的信息素的味道,馥郁的玫瑰的味道,那就不要了吧。   “啊!啊……”   白攸的头皮发麻,意识渐渐涣散。   他的脸上透出了死白,柔怜的目光里,犹如一身尘埃的天使,落满了人间的苍凉。   “求我。”   靳赫铭小小地揉捏了一下手中的烟头,青年的嘴里顿时就发出了濒死的声音。   白攸双手垂下,万念俱灰。   他的拼死反抗,又失败了。   “求……”   白攸从嘴里小小地挤出了这个字,双唇微开,很快就被靳赫铭暴风骤雨般地吻上了。   失去腺体,失去信息素,男人什么也闻不到,但这却并不能阻挡他对白攸疯也似的渴求。   标记,是双方的。 第4章 李祥如死了   男人发泄完,拉上拉链,开门的一瞬回头望到了白攸。   青年仰面躺在圆桌上,干干地睁着眼。   没有爱也没有恨,他的大脑放空,嵌在眼眶中的两粒活珠间或地一轮,嘴里尽是熟悉的膻味。   白攸已经哭过了,便再哭不出来了。   那样的事没来之前,还会害怕。可做过之后,他又不怕了。   他趁着心里这为数不多的平静,盯着天花板上吊下的一盏灯,笑得情难自已。   睫毛上沾到的浊.液被抖下,沾在脸上痒痒的。   白攸伸手去拂,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落入视野,翻来覆去地瞧。   贱。   他在心里骂自己贱。   爬上靳赫铭床的人是他,用靳赫铭钱还债的人也是他。靳赫铭给了他工作,还帮他付了姐姐的医药费。   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到底还在奢求什么!   爱?爱吗?   这可真是恶心死他了。   他不过!不过就是那个男人泄.欲的工具罢了。   这些事,已经在白攸的心底藏了好久了。他一会儿要活,一会儿又要死,一会儿在哭,一会儿又在笑,一会儿害怕得失声尖叫,一会儿又木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他猜,他大概是快疯了。   靳赫铭低头点起了另一支烟。   他站在门边看了白攸好久,一言不发,脑袋里轰轰隆隆都是母亲死前的嘶吼。   她说白家的人都该死!   “李祥如死了。”靳赫铭语调平淡,躁动不安的心已然慢慢静了下来,“留了遗嘱给你。”   “后天28号,我接你。”   男人说完就带上了门,车子在外等候多时。   他懒懒地坐在后座,熄掉手里的烟,忽而不安地摸上了自己的唇。   应该是个Beta的,他应该是个Beta的。   讨厌Alpha,也讨厌Omega。反正在他眼里,那些都是欲望轻而易举便征服理智的禽兽。这让他很不舒服,难免会有一些担心,担心白攸还不够乖。   李祥如是白家的老仆人,是看着白攸和白素素长大的。白家出事前,他突发脑溢血中风瘫痪在床,黯然离开白家回老家渝川静养。   后来,他在渝川听说了白家的变故,唏嘘不已,几次想回S市看白攸,但碍于行动不便,只能被迫耽搁了下来。而这一耽搁,便再没了下文。   李祥如死前要求遗产律师代他去S市寻找白攸。消息被靳赫铭提前截了下来,律师还没见到白攸就被堵了回去,但靳赫铭答应会带白攸去渝川。   “主仆情深……”靳赫铭嗤笑一声,闭目养神,随口吩咐说:“把28号空出来,让我看看那个老家伙究竟给他留了多少钱。”   白攸是记得李祥如的。小时候上学下学,就是他接送的。爸爸妈妈不在家,姐姐常年躺在医院,白攸一个人,也是他陪的。   他们经常坐在花园里聊天,白攸会告诉他自己的开心和难过,而他也愿意听小少爷倾诉。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朋友。   白攸听女佣说,李祥如之所以对他这么好,完全是因为他的儿子在十岁的时候离家出走,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一看到白攸就忍不住想起了他的儿子……   因此,白攸出国读书,李祥如比白父白母还要难过,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儿子离家出走的那一夜。   “他死了?”   白攸洗过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洗手间门外又是“咚咚咚”地敲门声——   “上菜的人不够,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不会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少爷吧?”   阿苑去学校了不在,没人给白攸撑腰,宋之明想管又不敢管,只能放任他们对白攸的奚落。   白攸脸上的伤痕未消,浸过水后在一张冷白的玉面上更加显眼。他双唇紧抿,垂着肩膀走出来,刚一露头就被抹布丢到了。   “装什么啊,整天哭丧着脸,也不怕吓跑客人。”   张一斐抱着手臂,没好气地白了白攸一眼,颐指气使地要他去擦桌子。   他盯上靳赫铭这块肥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白天在珍味煲打工,晚上就去夜店钓男人。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的路千条万条,他张一斐不过是选择了最容易的那个。   靳赫铭很清楚张一斐的心思,这种肤浅的Omega,他根本一眼就能看穿。他让张一斐尽量多“照顾照顾”白攸,不遗余力。   白攸对靳赫铭利用张一斐来干什么心知肚明,他看也没看他一眼,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抹布便走了。   “没劲。”   张一斐觉得白攸没劲,真不知道靳赫铭看上他什么了。   白攸进包厢见靳赫铭后,他一直在门外偷听。张一斐想象着男人情动的模样,急急忙忙去洗手间冷静了一会儿。   他暗暗发誓靳赫铭就是他的人生目标,一个可以让他不用再猎野食的目标。弄不好,他是真的会一辈子享福,就和那些出身高贵的Omega一样。   “谁让你站在这儿了!还不快去厨房拖地!”   张一斐挤兑白攸,午休时抢下白攸手里的筷子就把人往旁边撞,“早上迟到了那么久,我们替你干了多少活儿!怎么都想着吃饭了,你不多做一点补回来吗?让宋叔扣你的钱!”   白攸被张一斐推到一边,脚步虚浮,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换来了张一斐的一句“装模作样。”   白攸坐在地上,呼吸一滞,只手摸到自己的肚子上,难过在嘴里漫开。   他觉得靳赫铭还是蠢,蠢得离谱。   标记了自己的Alpha,闻到他的信息素就会像狗一样发.情。以为摘掉他的腺体,让他没法释放信息素就能解决吗?   靳赫铭该一劳永逸的,比如拿掉他的子宫,不然现在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了。   白攸从地上爬起来,拖完地回来发现桌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吃的都没给他留。他饿着肚子熬了一个下午,晚上客人多,最后一桌一直闹到12点才散。   宋之明只留白攸一个人到最后,等他擦好桌子才赶他走。   白攸去更衣室换衣服,刚一打开储物柜就看到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四个打包盒,一份饭和三个菜。   摸上去,还是热的。 第5章 还债   01:42   手机的屏幕一触即亮,白攸低头看了一眼,揣回了兜儿里。   一天之中,也只有这个时候,午夜,他的生活才能平静下来,再没人找他的麻烦。   白攸的肩膀脱力,耷拉着,一步一步,缓缓地、轻轻地上了楼。   月前二楼新搬来了一对夫妻,还带着一个孩子。白攸每每回来太晚,上楼时,小孩儿听到声音,醒了会哭。那对夫妻已经和白攸说过一次了。   只是,谁也不想这个点才回来的。   小市这一带老楼的楼梯都建在外面,日晒雨淋的,铁质的扶手锈迹斑斑,稍稍一碰就会絮絮拉拉地落下一地的屑子。   白攸上楼,走得东倒西歪,又怕弄出声音,只能勉强着去抓扶手,自然擦了一手的铁锈。等终于走到出租屋前,才得空拍掉了它们。   出租屋是白攸自己掏钱租的,还算便宜。   几年前,规划局批下项目,要在小市拆迁,结果拆迁户搬走了,市长也走了。一个官儿一个政策,规划局的项目也就此耽搁,留下了这成片成片的“鬼楼”无人问津。现在里头住着的除了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就只剩下像白攸这样图它便宜价的了。   每晚睡前都要记的账本上,在支出的那一栏又新添了一项:堕.胎费。   白攸咬起铅笔,低头看了一眼宋友梅五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宋友梅,就是那个早上给他做检查的女医生。   女医生很关心白攸,说他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她帮忙。白攸推脱不了,两人加了联系方式。白攸问她的第一件事还是堕.胎。   要去哪里,要花多少钱。至于他自己的身体会怎样,他一句也没问。   宋友梅还想劝白攸,但他的情况,多多少少,她也猜到了。宋友梅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松口说她会替白攸打听打听的,但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这样的生意,出再多钱,也没人敢做的。   “那到底要多少钱?”   在白攸的再三追问下,宋友梅给了他一个数:10w。   10w……   白攸记下这一笔的时候,手都在抖。   白父白母死时给白攸留下了800w的巨额债务,这些钱都由靳赫铭替他还了。姐姐在医院,每个月还要再花上2w,如今两年零三个月过去了,靳赫铭又垫了30w。林林总总的这些加起来,他白攸欠靳赫铭总计830w。   曾经那个烂漫天真的小少爷对数字对钱几乎没有一丁点儿概念,但自从靳赫铭第一次失控打了他,拳打脚踢间,也让白攸日益认清了现实——他,已经什么也不是了,他在靳赫铭眼里,不过就是个欠债不还的累赘而已。   男人指责他,说那么多钱用来干点儿什么不好,要花在他这个没用的贱.货身上。他又讽刺白攸,问他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的屁.股那么值钱啊,只是图个新鲜罢了,都卖给他几次了还老装什么清高呢。   靳赫铭很烦白攸高高在上的倔样儿,从来就不惜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提醒他他的身份。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白攸闹着搬出了靳赫铭家,开始了每天的记账生活。他只想赚钱,好让自己能早点儿摆脱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   在珍味煲打工、熬夜画画、周末上门教钢琴、给网店当试衣模特、节假日中午卖花发传单,还有,和靳赫铭做……这两年来,他拼死拼活地还上了400w,虽然很大一部分还是归功于男人的出价不低。   呵。   白攸在收入那一栏记下5w时,心里满满地饱浸着嘲弄与悲哀。   他想,如果按照这样算,再过三年,他就能彻底离开靳赫铭了。但这种事他也说不准。万一男人跟他要利息呢,像血腥的高利贷似的讨到40%。又或是,那些床上的钱,男人不认,什么入一次10w,不入折半。这种东西,他不认的话,那可就全完了。   从感激到厌恶,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靳赫铭看不起他,那同样地,他也看不起靳赫铭。那个男人在他这里,早就耗光了善意与信任。   尽管靳赫铭总拈着歹毒的字眼骂他,但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白攸,他白小少爷就是出来.卖.的!那既然如此,一不小心留了客人的种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白攸合上账簿,熄灯侧卧在小小的铁床上。他的手又不经意地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哪个Omega没做过关于孩子的梦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恋爱、结婚、生小孩儿,努力生活,幸福快乐……学生时代只要谈起便会害臊的事,怎么现在这么令他恶心呢?   它该死!   因为28号要去渝川参加李祥如的葬礼,白攸早早地就跟宋之明告了假。宋之明先是气呼呼地一声不吭,而后东张西望地压低声音对他说“小心点儿”。   他还想偷偷给白攸塞钱,今早从阿苑那里听说,白攸病了。这治病,不得花钱嘛。   宋之明和阿苑一样,也心疼白攸,只是阿苑是个孩子,明面上张牙舞爪的,靳赫铭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宋之明却不一样。靳赫铭把白攸送到他这里来干活,可是有特意叮嘱他要“好好照顾”白攸的。   “照顾”?   到他这珍味煲来谈大生意的老板不少,食客的硬生意,宋之明做,其他的软生意,宋之明也做。不然像张一斐那样就盼着攀个高枝爬上去的人怎么会愿意到这里来。   靳赫铭的原话是“白小少爷自尊心高,得多送到包厢里磨练磨练。”宋之明圆滑世故,是个人精儿,一听这等话就清楚男人是什么意思了。   越是漂亮的Omega,在他这里,赚得就越多。阿苑还是个学生,宋之明三令五申地不准他去。而白攸,在靳赫铭的授意下,被迫端酒进去过几次。出来的时候,钱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至于张一斐,他主动请缨要去的次数可不在少数。某种意义上,白攸还得谢谢张一斐。   白攸不想拿宋之明的钱,他怕宋之明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帮他,被那个男人知道了会招致不满。宋之明无奈把钱捏了回去,转而脸色一变就开始喊阿苑。   “阿苑!阿苑!今天你们两个去厨房帮忙!愣着干嘛?还不带白攸滚下去!别一个个地杵在我面前,碍了我的眼!”   “老宋头儿!”阿苑手里拿着抹布就从厨房冲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对上宋之明,“老宋头儿,一大早的,你又发什么火啊?今天白攸哥可没有迟到哦!”   他一拽白攸的胳膊就往自己那边拉,推着白攸赶紧离开宋之明的视线,回头调皮地“略~”了一声。   “这臭小子!”宋之明失笑,“还是年轻好啊,没心没肺的,无忧无虑。”   之后的两天,阿苑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故意找话同白攸说,每每教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眼神望住了都挠着头“嘿嘿”一笑。   他是想问那天靳赫铭叫白攸去有没有发生什么的,他不相信张一斐说的,从来都不信。张一斐说他崇拜的白攸哥会像条狗一样跪在那个家伙的脚边,眼巴巴地哭着求着男人()他。   这样的事,阿苑是断然不会信的。   就算是Omega又怎么样?可是标记是双方的啊!生理课上他们有学的,Alpha对Omega的永久性标记会给双方打上烙印,Omega会因为Alpha的信息素产生情热反应,在情热期只有标记他的Alpha的信息素才能抚慰他。那么这样的事,对于Alpha来说也是一样的。   除非他们之中有谁洗掉标记。   “阿苑,”白攸的声音沙沙的,他很清楚阿苑想问什么,“阿苑,不要相信任何一个Alpha,不要……”   “不要那么快就……傻傻地、傻傻地把自己交出去!”   这是白攸坐上靳赫铭的车,离开珍味煲离开S市前对阿苑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苑不知道葬礼的事,他只知道靳赫铭又一次当着他的面把白攸带走了。一次,又一次,他好想救下白攸,从那个男人手中,哪怕付出一切,哪怕只有一次。   “哥——白攸哥!”   阿苑冲出去想拦,却被靳赫铭的人推倒在地。   靳赫铭坐在车里,脚尖一动,踢到了白攸的腿,示意他到自己该去的位置跪好。   男人嘴里叼着烟,在看到白攸的时候,禁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捏起青年的脸,随口问道:“今天不化妆了?一脸的伤都不知道遮?怎么?跟我挑衅?正好……”   靳赫铭说着就强行掰开了白攸的手掌,缭绕的烟雾喷了白攸一脸,远去的车里霎时传来了青年的惨叫。   皮肉灼烧的痛楚刺激着白攸的大脑,他按住手掌上的伤口,疼得抛出了眼泪。   男人仰头发笑,一脚就将白攸往角落里踹。   “抱着头蹲好,嗯,这才对嘛,要哭就大点儿声哭,给我好好记着是谁给你留下的这些伤。”   “乖,你要听话,你也不想我现在就找人把和你走得最近的那个小子给轮了吧……” 第6章 施暴的借口   “哭就给我好好哭!大点声儿!”   男人烦躁地低吼,扔开手里的皮带,又多踹了一脚疼得直打哆嗦的青年。   他的声音大得司机听了都在心慌,手上的方向盘险些没握稳。   最近的几个月,靳赫铭虐打白攸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感激也好、恐惧也好,靳赫铭说过,他十分讨厌看到白攸死气沉沉的样子。   死气沉沉、一言不发,没有多余的表情……失去希望放弃挣扎彻底让烂泥淹没头顶,这样的白攸,正是靳赫铭最想见到的。   可他总觉得白攸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垮,不然他为什么会搬出去,为什么会那么努力地工作。   想还上钱?想摆脱我?   白小少爷的天真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靳赫铭揪起白攸的发,强迫他抬头。   男人的手指顺着那些淌血的伤痕往下,碰到了嘴唇,“疼吗攸攸?害怕吗?”   近在咫尺的距离,被皮带抽过的地方发烫,旋即又开始发冷。可怜的青年呼吸急促,瞳孔涣散,在这样的威压下大口大口地喘息。   即便他忍得再好,再不吭声,白攸看着靳赫铭的脸在自己的视野里无尽放大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失声尖叫。   本能的后怕。   他不知道男人在这种玩味的语气下还有多少恶劣的手段等着他,靳赫铭的那句“攸攸”,使他的心一下子凉到了谷底。   上一次,他这样叫他,他失去了腺体。   再上一次,他失去了尊严。   而这一次,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姐姐?   白攸的脸色一白,心底冒出了不好的念头。   姐姐!姐姐!难不成是姐姐!   “不要!不要!”   白攸终于在靳赫铭的手里猛烈地挣扎了起来,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向后缩,控制不住地胡乱摆手,凉透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跳得混乱不堪,跳得他几乎要将嘴里的血水呕出来了。   “乖,这样才对嘛。”   靳赫铭微笑着,赞许着,轻轻地抚摸起白攸的头。可这样的“温柔”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白攸的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哭!给我哭!装出这副样子你想要唬谁?嗯?”靳赫铭重新扯过白攸的头发,“觉得疼吗?觉得委屈吗?觉得我残忍吗?”   “我告诉你白攸!那些人面对的,比这些,疼一千倍一万倍!”   “你该死!”   头皮被撕扯的痛楚疼得白攸咬紧了牙关,生理性的泪水往下流。靳赫铭用手指抹去那些泪花,怒视白攸,嫌恶地将他甩到了一旁。   白攸栽倒,撞到车门,碰得大脑一阵发闷。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发白,紧紧地扣着衣服,被男人看到后,一举踩到了脚下。   “啊——”   白攸痛声惨叫。   他知道靳赫铭恨他,从男人毒打他时说的那些只言片语,白攸总能猜到一二。   但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靳赫铭会恨他?在白攸的记忆里,在此之前,他甚至完全不认识靳赫铭!   可能只是借口吧。   施暴的借口。   如果连他打我,我都要替他想个理由,那活着该有多累啊。   ……   渝川距离S市山高路遥,上飞机前,靳赫铭让人给白攸换了一身衣服,化了厚厚的妆。   白攸一言不发,烫坏的喉咙好像有咳不出的浓痰,剌得他更加难受。他在飞机上喝了半瓶水,不管发生什么都逆来顺受,但幸好靳赫铭没有在飞机上打他。   李祥如故去,儿子离家出走数年,早已找不到他的踪影,家里只剩下了李祥如的妻子王莲珍。   王莲珍年逾六十,原本耳聪目明,但因为丈夫的离世,哭得她眼睛都快瞎了,走路也不大稳当了。   遗产律师和王莲珍娘家的弟弟们一起帮着料理丧事,将李祥如的棺椁从毕县县城迁到了乡下的祖坟里,葬礼便顺手在乡下办了。   靳赫铭带白攸去奔丧,飞机断然是飞不到毕县的。   他们在高荣下机住了一晚,酒店的那张床上,白攸的妆都哭花了。第二天,他看到床单上的血迹时,慌慌张张地趁靳赫铭不注意全部收拾干净了。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白攸的眼睛红红的,一边刷牙,一边苦笑。   他的余光落在了被他按进厕所垃圾桶里的床单上,在心里笑话起靳赫铭。   男人做得还不够狠!   不然,他怎么连他自己的种都给比下去了?   入他一次,既能赚10w,还能省10w,这本该是一举两得的事。   本该…… 第7章 推开了   从高荣到毕县,再经由小县城辗转来到毕县乡下……一路上,靳赫铭再没动过白攸,但侮辱人的话,嘴里说得一刻也没停。   “清高?跟我这儿还装什么清高!”   “都已经是出来卖的货色了,收拾床单做什么?”   “没有我,你不是早就死了吗?还有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姐姐。”   “要学会感激。”   ……   靳赫铭的烟瘾很大,在车上抽个没完。   男人不断地咂舌,对默默坐在车座一角的青年推推搡搡。   他就是看不惯白攸冷淡清高、漠视一切的模样!   他要白攸,要这个像始终放不下少爷身段的人,一辈子都像条狗一样跪在他脚边乖乖听训,爬不出他的手掌心!   白攸被靳赫铭骚扰得躲无可躲,贴着车门,骤然抱起膝盖,缩成了一个小团。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姿势了。   每一次靳赫铭疯狂地毒打他之后,他都会有一两天的晃神,不仅身上疼,心里也好疼——   明明曾经是那个从天而降,救下姐姐和他的高大男人,他的Alpha,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怪他吗?怪他不会讨好人,作为Omega却不能使Alpha开心?   偷偷地喜欢过、爱慕过、憧憬过……他的Alpha,是他的Alpha……   张一斐经常说他没劲来着。   没劲?   不!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白攸对自己脑海中冒出的这些想法感到后怕。   差点儿就又用了靳赫铭的圈套了。   是他的!是靳赫铭的错!他手段残忍,虐待取乐,时常一边饶有兴致地谈笑风生一边漫步经心地品尝着别人的痛楚。   是阴谋!是陷阱!如果再和他待下去,恐怕连最后一丁点儿的尊严都要被消耗殆尽了。等到了那个时候,靳赫铭,他就真的得逞了。   身体上的痛苦只在其次,靳赫铭给白攸带来的精神折磨才是漫长又无边的黑暗。他就像在一片沙漠中行走,无人指引不知前路,却还要终日遭受狂风浪沙的侵蚀。   迷茫着、困顿着,稍有松懈,就会彻底沦为男人的猎物。   而这种暗流涌动的较量、混乱、自我防卫,便是靳赫铭在白攸身上看到的清高。可是白攸越清高,靳赫铭的报复就会越猛烈。   靳赫铭知道从他开始给白攸设局,一直到现在,他只棋错一招。那就是同意白攸搬出去。   他以为白攸只是一个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小少爷,送他出去接受社会更加残酷的鞭打,体会到人性的黑恶,那会让他畏惧得乖乖回来,回到他身边变成一个任人宰割侮辱的破头娃娃。为此,他可没少私底下给白攸使绊子。   靳赫铭不止一次地幻想过白攸会哭着求他,求他打他、辱骂他、践踏他,像个俗艳剧场的风情.骚.妓,摆弄着腰肢邀请他,甘之如饴服侍他。而他只需要揪住白攸的黑发,更加疯狂地使用他,看他赤裸泥泞的身躯被丢在摩肩接踵的街口,人人嘲笑。   “看哪,这还是白家那个小少爷吗?怎么像只发.情的雌.畜巴着别人不放啊?”   这无疑是靳赫铭想要给白攸的最大的报复!   但他忽略了白攸身上的力量。轻敌就是大忌。他也忽略了人们对白攸的好。漂亮美丽脆弱至极可坚强无比的Omega可是会所有人都心疼的。   靳赫铭低估了白攸,所以当他如今意识到这一点时,看到白攸野蛮生长,离他的目标渐行渐远后,男人又烦躁又恼火,对白攸的毒打也是与日俱增。   还有,那些人……   “攸攸,从这里回去之后要不要回家?”   “攸攸,我给你收拾了一个新房间。”   “攸攸,攸攸,攸攸?”   靳赫铭望着白攸,看他少有地穿着正装,梳洗整洁,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白攸躲在座位的角落,埋着头,不敢跟靳赫铭说话,也不敢不跟他说话。他的肩膀一直在抖,靳赫铭的触碰使他生理性地依赖与想要,又心理性地厌恶与拒绝。他矛盾、割裂,在理智与情感间左右逢源。   哪个Omega不渴望被自己的Alpha温柔对待,抱在怀里宠爱呢?   但他白攸不能,他不能那样想!千万不能!绝对不能中了男人的计!   靳赫铭靠着白攸坐,手搭在他的背上,脸上少见地漫过笑容,说话忽然柔和的腔调使人听来毛骨悚然。   他嗅了嗅白攸的发顶,轻轻撩起一缕含在嘴里慢慢咀嚼,砸吧的唇声在白攸的耳边炸响,惊得他抖得更加厉害。   “攸攸,我的攸攸好香啊……”   白攸不知道靳赫铭又想整出什么新花样,都已经把他的腺体挖掉了,还谈什么香不香的!真是无耻!   白攸静静地不敢动。   靳赫铭环着白攸,舔了舔白攸的脖子,痒痒的触感让白攸眼眶濡湿,崩得紧紧的一根弦,那根他与靳赫铭沉默对抗,而不是发疯样地嚎啕大哭求他的弦,快断了。   靳赫铭的种种举动,暴力地虐打他也好,故作温柔恶心地接近他也好,都教白攸不寒而栗。   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还活在过去荣华里不肯吃一丁点儿苦对什么都信以为真的娇花了,他是白攸,他不是任何人的Omega!他要离开靳赫铭,站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而不是藏在黑暗里无助地哭泣!   他要——   “攸攸,你的身上怎么有股奶味儿?”   奶味儿?   孩子!   孩子!   “啊!”   白攸咬紧的嘴唇大张,恍惚泻出了一声极惨的叫喊。他沙哑着嗓子,听上去像是被推上断头前最后的绝望。   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在男人这句若有所思的“奶味”疑问中尽皆被击得粉碎。   “没有!”   “没有!”   他猛地抬头,极力否认,发着疯,一下子将贴过来的男人推开。   “没有!什么也没有!”   不能,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怀孕的事!不然的话,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折磨我、折磨这个小生命的。   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到我的肚子里来,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你是别人的孩子,是别人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我保护不了你……   靳赫铭见多了白攸反抗时的样子,沉默寡言不说话的、攥紧拳头湿红着眼的、拒绝配合他的命令的……但白攸回击,第一次回击,直接大力地推开他,像头发狂的母.兽涨红了双眼。   这样的白攸,是靳赫铭从未见过的。   男人被推得身形一歪,眉头蹙得极深,捻着下巴,冷冰冰地盯着他。   刺麻的松针味在狭窄的车里卷起,就连不闻不问装聋作哑的司机,一个Beta都感觉到了靳赫铭的不妙。男人散发的信息素危险可怖,使人战栗,包绕着白攸,真如一排排松针扎进了他柔嫩的肌肤里。   靳赫铭目光灼灼,对白攸的忤逆几乎怒火中烧!他不知道他将这个人放出去之后,他不仅不听话了竟然还学会了这样反抗?!   推开我?   他怎么敢的!   白攸僵住,对发生的这一切也难以置信。   他推开了靳赫铭?他推开了靳赫铭!   青年的脸上浮出了一层由心生发的笑容,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他推开了靳赫铭……他让靳赫铭离他远远的!他……   但白攸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过后,他只觉得车里的空气都变得阴森吓人起来。   白攸抬头,对上了靳赫铭的视线,随即很快别开,全身抖得更加厉害。   清高冷淡的矜持与逆来顺受的全不理睬已然行不通了,从他再也忍受不了,伸出手推开男人的那个刹那开始,他就理应感觉到恐惧了。   靳赫铭!靳赫铭他,又该怎样报复我了呢? 第8章 奶味儿   但靳赫铭没有动。   男人只是张着一双眼,诧异万分。   他盯着座上面色陡然转白的青年,视线交叠间,两人俱是错愕。   一个惊,一个恐,僵持不下。   司机的刹车踩得极缓,悠悠地滑出去老远。这辆特地从高荣车行租去毕县乡下的车,他开得还不算顺手。   不仅如此,车上长时间的低气压,也使他胆战心惊。   “先生,我们到了。”   司机知道后座的靳赫铭和白攸当是又出事了,他深吸一口气,嗫嚅嘴唇,终是昂起脖子梗着头,如此提醒。   靳赫铭回神,未答司机半字。   他在座位上坐好,敲了敲车窗,像是在责备司机怎么没开过去,开到李祥如的祖宅前,怎么在这儿就停了。   而那样的声音,男人敲打玻璃窗的闷响,砸在白攸的心里,使他身形一怔,焦躁地捂住了耳朵。   心惧难安,好似热夏阵雨前轰隆隆的雷鸣。   “啊——!”   白攸沙哑着发疼的嗓子,无端地吼叫,听得司机与靳赫铭俱皆一颤。   男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白攸身上,他的手刚刚抬起,还没碰到白攸,孱弱的青年就疯乱起来。   白攸抢着想要打开车门下车,手指扣在弹簧柄上连拉了十几次,“蹦”地一下,九球进洞,车门失锁打开,白攸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地摔了出来。   他的额头磕在了硬梆梆的水泥地上,撞了一嘴的石沙,没有丝毫停顿,青年紧忙爬起来就走,逃命一样地取路离开。   白攸根本就不知道李祥如的祖宅在哪儿,但走上桥,迎风就飘来了多戚的哀乐,像是顺着潺潺的流水送来了可贵的指引。   李祥如的乡下祖宅在荡河以南,司机把车停在距那儿最近的一条大路上,至于往南向里,那都是村里人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小路,连脚踏车都难走,更何况是汽车了。   再说司机停的这位置,同样聚了不少车,似乎也是奔丧来的。   靳赫铭看着白攸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身影,手掌在青年坐过的座位上重重地一揩,而后放到鼻下深嗅,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那淡淡一缕的玫瑰花香,混着缭绕的奶味儿。   如果说Alpha的信息素是压制,那Omega的信息素便是诱惑。即便为了防止被与之标记在一起的Omega控制,靳赫铭残忍地割掉了白攸颈后的腺体,有效地阻断了白攸大量信息素的喷发,但Omega渗出的外液中仍然会残存微量的信息素。   这些微量,对Alpha来说,也相当致命。   尤其是最近白攸怀孕,微量玫瑰花的芬芳,被日益渐盛的奶味催得慢慢浓郁。   这是Omega的身体应对生殖而形成的保护。孕期的Omega,情绪十分不稳,需要伴侣Alpha长时间的大量的信息素抚.慰。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Omega会控制不住地分泌更多信息素来勾引自己的Alpha。   现代医学将这一过程中Omega分泌的信息素称之为:孕素。   孕素的典型特征就是伴有挥之不去的奶味儿,而这样的味道,Omega自己或是其他人都闻不到,专门特供搞大他肚子的Alpha。民间有人会用这种方式来给未出生的胎儿做亲子鉴定。   宋友梅提醒过白攸孕素的事,但白攸觉得他的腺体都没了,就算有孕素,估计也不会太浓。直到他听到靳赫铭有意无意地说起了奶味儿……   如果让他知道我怀了孕,非要他的信息素才能好过,才能舒心,那我的下场可以想见了。   曾经靳赫铭算准了白攸的发情期,在青年像条饥渴的母.狗般发疯,哭着求他的时候,男人以保护Omega现阶段不宜发生特别关系为由,将人关进了Omega护理中心的禁闭室。   暗无天日的三天,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白攸按程序穿着信息素隔绝服,外面套着拘束衣,被捆在床上打针。镇定剂与抑制剂轮流伺候,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针眼,嘴里接着呼吸机,哭得眼泪都干了。   他空落落地睁着眼,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儿力气,绝望地向男人点了头。   屈服。   他愿意放弃腺体,愿意马上手术。   “攸攸,好乖。”   白攸闭上眼之前,听到的就是这句“攸攸”。   哼,攸攸。   ……   靳赫铭敏锐地闻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白攸留下的气味。男人伸出舌头了舔,眼神深暗,似乎冥冥之中有了一些猜测。   他的白家小少爷可是0.01%的极优Omega,都要了两年了都还没个开花结果的动静,会不会如今有什么变化呢?   那可是他等了好久的游戏啊,用来祭奠他未出世的妹妹,最好不过了。   男人的心情一下大好,昂起头,用猛兽一样的目光,望着不远处桥上的青年。   他忽然问起司机:“我是不是该把他接回来,找个医生给他看看?他要是疯了,那可就没意思了。”   司机不明白靳赫铭为什么一下子又愉悦起来了,他愣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男人像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他到哪儿了?”   “我给攸攸,给那死掉的老家伙送的这份大礼,千万别迟了。” 第9章 贵客   “到了?”   “到哪里了?”   王莲珍的眼饱浸泪水多日,现已睁不开了。原先她的眼神就差,如今丈夫一死,干脆便瞎了。   老太太花甲年岁,老态龙钟,瘦如枯竹的两条腿勉强撑着上身的空架子,被一左一右的两人扶出来,东倒西歪,好似一个虚弱的不倒翁。   谁都在猜她也活不长了。   王莲珍虽没见过白攸,但和白家关系匪浅。   白攸的母亲贺简嫁入白家,从贺家带过去的就是王莲珍。贺简常常“珍姨、珍姨”地喊她,叫得王莲珍心里尤其高兴。   贺简嫁到白家,嫁给白攸父亲白溥松的第二年,王莲珍就暗戳戳地和白家的园丁李祥如好上了。   李祥如和王莲珍是老乡,便直接带人回家结了婚,而后又在渝川毕县县城住了不少年,直到他们的儿子李茂离家出走,再无音讯——   两人伤心欲绝,辗转反侧之下,李祥如重回S市继续到白家当园丁,留王莲珍一个人在县城生活。李祥如当年娶王莲珍时答应要对她好,再回白家后,时不时就会给王莲珍寄钱。在他没有中风瘫痪前,李祥如确实是没让王莲珍吃一丁点儿苦。   只可惜后来……   祖宅的大门外才刚传话来说他们千等万等的那城里少爷来了,尚在里屋歪着的王莲珍就急急忙忙地让人搀她出去。   先前她已遣人给到车站接人的两个弟弟打了不少电话,问他们可看到小少爷了?小少爷可到了?但白攸却不是从高荣到毕县汽车站的,而是一脚就到了李祥如的祖宅门口。   白攸在前面走得快,好似后面有狼有狗在追,故意同靳赫铭拉开了不少距离。   他顺着高音喇叭举放喧鸣的哀乐找,摸到门前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声就得以笃定。   果然是这里。   从外头往里瞧,三面围墙两个晒场四间矮屋并一幢二层老楼,李祥如的乡下祖宅还算气派。晒场上搭了两顶彩帐篷,一顶给和尚诵经吵得人头皮发麻,一顶筵席齐备放着不少空桌。亲戚邻居走来走去,一堆人全挤在一起或哭或笑。小孩儿穿梭乱跑,少年不识愁滋味地大喊大叫,吵得气氛更为喧闹。   王莲珍颤颤巍巍,从那幢二层老楼到四间矮屋,步履蹒跚地来到了白攸面前。   她伸出手,止不住地胡乱摸索,最后如同抓到了一块冷玉,力道极大地捏到了白攸的手。   王莲珍瞎着眼朝白攸面前凑,费心巴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是个什么样,但却于事无补。   她又想哭了。   “白……”   王莲珍嗓中一顿,神色尤紧,好似恍然大梦,顷刻便又回到了那时她在贺家、在白家的日子。   她喊白攸:“小少爷,真的是小少爷吗?小少爷来了?小少爷来了!”   王莲珍的眼中又渗出了泪花,一双手控制不住地在白攸的身上摸,有几处碰到了未消的淤青,疼得白攸暗暗龇牙咧嘴。   白攸禁不起王莲珍的这般热情,也受不住左右人全拿火辣的目光瞧上他。   和尚的经不念了,亲戚邻居不走了,小孩儿也往他这里凑。   一地静得出奇。   所有人都在看他,看这大城市里来的小少爷,听说还是个Omega,自然更是千金般地娇贵。就说他这穿着西装的漂亮样,阴柔白皙的脸上满是温柔,举手投足间又很有涵养。   人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谈论起白攸,谈论起这位李家不远万里而来的贵客——   好是好,就是妆化得有点儿浓,惨白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难不成城里的小少爷都在流行这样的派头?   众人费解,白攸低头,更加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出那些伤痕的端倪。   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除了一遍遍告诉自己遭受过男人怎样的暴虐,毫无用处。   告诉别人也好,被别人知道了也好,谁又能帮得了他呢?说不定还会惹恼了靳赫铭,给那个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来时,靳赫铭不就扬言要对阿苑不利吗?   阿苑……   是个好孩子。   白攸默不作声地跟着靳赫铭赶路,阿苑一有空便会问候白攸。他心里担心靳赫铭将白攸带走又会变着法子毒打他,他担忧白攸回不来。   “哥,你给我个地址呗,如果三天了你还不回来,我就去接你。”   白攸没有回复阿苑。   靳赫铭提醒过他,他和阿苑的距离了,他就不该再不识好歹。   靳赫铭的底线是什么,他不必用阿苑试探。   白攸在李祥如的祖宅前干杵了半天,他回神回握王莲珍的手,十分勉强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可到底只是平淡如水地对王莲珍说:   “不用叫我小少爷,我已经不是了。叫我攸攸,攸攸就好。”   他自己说到“攸攸”时还会不舒服,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其他称谓,只能强忍不适,如此将就。   白攸的嗓子早坏了,话一说多便会起痰不舒服,沙沙地难听。   王莲珍尽管眼睛瞎了,但耳朵却很好。虽然她先前没听过白攸的声音,可此时也觉得小少爷说话不太对劲。   “小少爷,你的嗓子怎么了?”   王莲珍还是改不了口叫“攸攸”,不知为何,白攸竟然松了一口气。但王莲珍接下来抛出的这个问题,又教他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我……”   白攸吞吞吐吐,把头埋得更低,垂眼看到自己腕上擦的粉底都快要蹭光露出那些青紫了。   他正踌躇着,忽然身后就亮起了那道既熟悉又害怕的声音。   “感冒了。”靳赫铭姗姗来迟,一出现就揽过白攸的腰不再使他逃脱,他替白攸遮掩道:“季节交替嘛,攸攸睡相不老实,感冒了鼻塞,所以说话声音才会怪怪的。”   靳赫铭搂着白攸,凭借高大的身躯抱住一个瘦弱的Omega还算绰绰有余。白攸对靳赫铭与他故作亲昵缱绻的丑态万分厌恶,在他怀中挣扎着就要离开。   男人感觉到了白攸比于车上变本加厉的反抗,强行将人拥得更牢、更紧。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咬起了白攸的耳垂,说话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才能听到。   靳赫铭说:“小少爷不会是想在一直挂念你的老仆人灵前丢脸吧?让他躺在棺材里也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好不好?” 第10章 “我很喜欢他”   明明上一秒还在他的耳边说着威胁、勒令的话,下一秒就忽然变了颜色,脸上露出温柔缱绻的珍爱,一边细密地在发间曼妙亲吻,一边恬不知耻地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唯一的爱人。   呵。   男人的虚伪、做作使白攸分外不适。   他被强行夹在靳赫铭的怀中,忍耐着对方的“深情演绎”。   人群率先感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身材高大的Alpha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已经互相完全标记的Alpha和Omega,他们的信息素通常只为双方服务。但靳赫铭对白攸浓浓的侵占欲还是在众人眼中落下端倪。   “啊!”   短促的一声呛噎,白攸的瞳孔骤缩,鼻尖盈满凛冽的松涛。他困在男人的臂弯里,犹如顷刻被关进了精心为他编织的牢笼。   而他的身体却与他抵触的心绪背道而驰,一味地贪婪、一味地甘之如饴。   是肚子里的宝宝在闹着要父亲吗?   他还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甚至都还没完全成形,就已经能够通过爸爸,向他素未谋面的父亲撒娇了吗?   这样的想法使白攸的背上豁然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惶恐地睁大眼,指甲掐得嵌进皮肉,死死地克制着,不想被靳赫铭看出一丝异样。   咬紧嘴唇,白攸的双肩在靳赫铭的视线里显而易见地缓缓塌了下去。   他再一次向男人屈服了。   靳赫铭无非是在无声地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在外人面前在外面假装,什么喜欢、什么爱、什么天作之合、什么至死不渝……   就算白攸心知肚明这些、那些都是假的又能怎么样?他不是还得陪靳赫铭一同演戏。   深情演绎,演绎深情。   都一样。   委屈和难过打碎了全往肚子里咽,白攸望着眼前探问好奇的人们,低下头说:“嗯,他……他是我的Alpha。”   他们都以为白攸低头是腼腆、是害羞。   来自靳赫铭的威逼并没有因为白攸这样一句不算清楚的话结束,直到白攸如同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坦诚”。   “三年前,他救了我,之后也帮了我很多。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他也很好地回应了我那样的心情。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   半真半假。   嗓子却是灼烧般的疼。   三年前,他和靳赫铭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刚刚成为靳赫铭情人的时候,他满心欢喜真的将这套说辞信以为真的时候,每每靳赫铭领白攸出去,他说起诸如此类的话,可谓倒背如流。   后来,他就不说了。   后来,他就只能在男人的命令下才得以稍稍表演了。   他喜欢靳赫铭吗?   这样的问题,不如多问问:Omega到底是喜欢Alpha,还是喜欢Alpha的信息素,又或是被标记后不得不借种繁衍完成生而为人的使命。   就算再怎么讨厌五谷杂粮,反反复复庸人自扰地去想人为什么一定得吃饭呢,但当饥饿、情欲这样的生理本能轰然来袭时,那样的情感该称之为喜欢,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男人的信息素满意地变调了,好似激越滚烫的重金属转而变成了意蕴悠长的十四行诗朗诵。   “攸攸善良、美好,像个天使一样。”靳赫铭毫不吝啬对白攸的夸赞,饶有兴致地轻抚他的发,其实心里在骂他白痴也说不一定。   男人抬起白攸的脸颊亲昵,扣着他的手,继续向众人说起“他心里的白攸”。   “攸攸一听说家里以前的长辈过世了,连忙哭着就要我送他过来。就说在我们来这儿的一路上,他也在我的怀里哭了好久呢。我家小孩儿爱美,一边哭一边又嫌弃满脸的泪痕是不是不好看了,还特意让我停车,他找人重新装点了一下。”   连小少爷脸上的妆浓,靳赫铭都一并解释了。   一句“我家小孩儿”,搭上他调侃的轻快语气,言辞间自然漫过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溺爱。   他一个人唱戏还不够,非要拉上白攸。   “是吗?攸攸。”靳赫铭邀宠似地问。   白攸只得配合演出,“是、是……”   靳赫铭奖励般地揉他的头,形同对待一只乖乖听话的狗。   王莲珍将靳赫铭和白攸的话全听了去,她对白攸如此挂念李祥如倍觉感激,心间不经一恸。   “小少爷……少爷!老头子他何德何能,能让您这么费心啊?他去S市后,好多次打电话回来都跟我说起您。他一直都把您当成他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我虽然没见过您,但也知道简小姐的孩子一定又漂亮又大方。”   “少爷是Omega,千金娇贵,生来就是招人疼的。现在您又找到了一个对您这么好的Alpha,老头子他、他在下面……应该安心了啊!安心!”   王莲珍颤颤巍巍,酸涩的泪水从她糜烂不开的双眼里渗了出来,盖在最上面的眼皮不停地翕动,仿佛拼尽全力想要睁开似的。   她也想看看这个孩子,好好地看一看简小姐和白先生生的孩子长得有多可人。   左右搀王莲珍出来的人拿来面纸给她擦眼泪,都劝她快止住泪水,再不能哭了。   王莲珍控制不住,双手抖得更加厉害,“少爷!少爷!您来看老头子,您能来看老头子……我替他、替他……”   她说着说着就要下跪,白攸心头一惊,匆忙托起她的手,扶住了王莲珍身子的下倾。   白攸受不起王莲珍的大礼,对渝川乡下丧葬的繁文缛节不甚了解,颇是不解王莲珍要给他下跪是何道理。   因为李祥如的儿子李茂离家出走,无影无踪地找不到了,本该在门前单膝跪地恭迎奔丧来客的孝子贤孙只能由内侄、内侄孙来替。   他们的父亲都去车站接白攸了,没成想这城里来的少爷自己租了一辆车就叫人送过来了。此时他们见姑妈王莲珍要跪,慌忙就拦了过来将人劝了回去。   白攸松开手,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堆乱哄哄的人,不免想起白父与白母的葬礼是那么地冷清。   神父说,自.杀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那爸爸、妈妈,现在又在哪里呢?   哀乐再起,白攸的耳边又是好一阵锣鼓喧天、唢呐齐鸣。   吵得他心慌。 第11章 母亲   靳赫铭来前奔丧早有准备,他让司机将那堆冥什搁去堂屋,众人又领着白攸和他去灵堂祭拜李祥如。   李祥如年岁不算太大,若不是中风瘫痪,折腾来折腾去的,也不至于早早离世,抛下王莲珍一人在世上。   白攸跪在团蒲上茫然地顺着周糟的指引磕头,抬起来一望那李祥如的照片便要哭。   好似刹那间,他又回到了白家,又依然是那受尽万千宠爱的白小少爷,那个教人捧在掌心疼爱的怜弱Omega。   时过境迁,一无所有。   白攸一瞬失神,眼泪簌簌地流,不知是在替李祥如的死伤心,还是在替自己的人生遭遇哀悼。   靳赫铭安慰他,怕白攸哭花了妆给他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他搂着白攸的肩,细语温言地在他的耳边哄,听得司机站在最后,一阵阵地头皮发麻。   王莲珍随之悲恸,与白攸,两人被一群人劝了好久才住。王莲珍带着白攸去那幢老楼,只说有话同他讲。靳赫铭识趣,此时更念起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夹在一声声混响的哀乐中找到了那时往去S市找白攸的遗产律师。   白攸跌跌撞撞地跟着别人走,同靳赫铭分开时,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心情与在车上推开男人时近乎相似,但转而又忍不住在心里打鼓。   他是想要做什么吗?   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地单单送我来这里?   他是想做什么吧。   正想着,白攸恍然被路过的一人急匆匆地撞到,他的反应夸张,如遭雷击,飞快地弹到了一边,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恐惧。   那人错愕地瞧白攸,不知这小少爷只是教人撞了肩就有这么大的举动?   他挠了挠头,以为该是轻视,颇有些疑惑与歉意。   白攸惶恐,方才霎时还当是靳赫铭又要打他。他匆匆回头,再次确认了一眼视野中没有靳赫铭的身影,这才轻轻地拍起胸口松了一口气。   旁人看他这追追寻寻、难舍难分的情状,都暗暗笑说他和靳赫铭之间的感情真好。   白攸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没有说什么。   王莲珍的房间在一楼,收拾得还算齐整,一进门就看得到有两张床摆着,被子叠在床脚。王莲珍被搀扶着自顾自地坐在了一张红漆的老木椅上,那椅子就同她一般歪歪倒倒,坐下去有咯吱咯吱的声响,着实令人捏了一把汗。   她招呼白攸,“坐……坐这儿,到我身边,近来让我好好地瞧、瞧瞧简小姐的孩子……”   白攸依言坐在王莲珍的身旁,也不知她那双老眼能不能看清他脸的轮廓,温顺地以她的意思凑得更近。   王莲珍让其他人出去,想自己单独和白攸说会儿话。她一听房门被带上的声音,提高音量,不晓得方向可曾指对,与白攸说:“我回渝川,只带了一张小姐的照片。是她和二小姐拍的……她们姊妹哦,可亲了。也都嫁了好人家,我听着心里高兴、高兴啊……”   王莲珍神态怡然,回忆中似乎混了一些其他的情绪,推白攸去看他母亲的照片。   白攸母亲贺简的照片就摆在王莲珍的床头,没想到她只是因为李祥如的丧事要在乡下办才在这里住几天,却把那一直珍藏在身边的照片也带来了。   或许她是用这照片来认我?   只是从前谁都说我长得同爸爸、妈妈都不像的。   白攸一边这样想,一边去看那张照片,但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倒不是母亲贺简,而是王莲珍口中的那“二小姐”。   “二小姐……”   白攸的嘴唇嗫嚅,一度哑然。   他都不知道母亲还有一个妹妹,那不就是他的小姨吗?可父亲母亲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他们家还有一门这样近的血缘。   在他的印象中,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忙,几乎没有时间管他。但他也能感觉得到爸爸妈妈和家里的所有人都是疼他的、宠他的。毕竟姐姐生病,作为家里更需要照料的那个,白攸还是很能理解的。   要说孤苦无依,其实也不然。要说热闹非凡,那也不至于。   小少爷只是小少爷,不谙世事、懵懵懂懂,后来出国读书,对家里的事就更加不了解了。   直到……   靳赫铭!   对,靳赫铭,小姨的这张脸为什么和那个男人那般相似?   “哦,二小姐啊……小少爷没见过她吗?”王莲珍努力回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提及白攸母亲时的那样轻松,反倒有点儿悲哀,“云小姐和简小姐同时出嫁,二小姐嫁到了年家,我听他们说对方是个什么官儿。后来我和我家老头子回来了,听到的云小姐的消息就少了。”   “年?年吗?”白攸重复,不敢再看那张照片,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王莲珍盲中捉住了白攸的手,坦白说:“我要少爷陪我说会儿话,就是想问你……孩子,白家真的、真的……简小姐她、她……”   说着说着,王莲珍又要哭。   贺简当年对王莲珍尤其不错,两人处得亲,在贺家也算相互扶持。她进贺家时就听到佣人对贺简指指点点,说她不过是老爷夫人以为肚子不争气才抱回来充数的,谁知道第二年就有了正牌的千金小姐贺云,故而可别真指望自己是什么千金,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样的话听在贺简的耳里不舒服,王莲珍为她出了几次头,告到贺老爷贺夫人那里去,结果他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即便如此,二小姐贺云对贺简却很好,打心底把贺简当姐姐看。   那时两人出嫁,贺简看上了白溥松,执意要嫁给一个在没落渔村刚靠时运炒地皮赚了些小钱的地产商。贺家上下十分震惊,近乎都在笑话她,老爷夫人骂她在外面胡搞奉子成婚不要脸要和她断绝关系。   王莲珍心疼贺简,跟她到白家,是看着白攸的姐姐白素素出生的。   要真说起来,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二十年前的事,得亏王莲珍还记得清。她以为贺简命苦,在贺家时受到冷遇,好不容易楠漨嫁了人,生了一个女儿却孱弱多病。等到最后又教白溥松闹到破产,夫妻二人双双饮弹自.杀,只留下一个白攸在世上飘零。   悲哀。 第12章 钱钱钱   不知靳赫铭同遗产律师说了什么,等他看到白攸从王莲珍的房里出来,就过来说自己要去县城一趟。   白攸不敢过问靳赫铭的事,男人也断然不会告诉他。   他装聋作哑,忍耐着靳赫铭对他的临别爱.抚。   男人揉他的头,打趣般地说起“攸攸可别太想我了,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尾音轻佻,好似他们真是什么浓情蜜意,教人艳羡的情人一样。   靳赫铭是去毕县县城洗掉他和白攸的标记的。   这种小地方,保护中心的人管不着,找个不算正经的医院,做这样一个小手术的机会有的是。   鱼和熊掌想要兼得。靳赫铭既想利用自己的信息素控制白攸,又想他不受白攸的信息素的影响。先是割掉了白攸的信息素,教他闻不到。现在又要单方面地洗掉标记,准备不再受生理情.欲的干扰。   白攸早说过,靳赫铭这个人,心硬血冷,做任何事都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他这样花招频出,无非是想看白攸像条狗似地渴求他。到那时,他的头就抬得更高了。再者,经此一行,他也有想向白攸确认的东西。   白攸怀孕了?   看看时间,他给白家小少爷“主仆情深”的戏码准备的那点儿彩头也快到了。靳赫铭从遗产律师的嘴里套到了话,说是李祥如给白攸留了80w。   80w,呵,这些钱够白攸,够我们的白家小少爷少努力多久啊!   只不过,他靳赫铭怎么可能让白攸有机会把债还上!   这辈子都别想!   李祥如的儿子是走了,老家伙就想着让曾经视如己出的小少爷给他捧灵抱碑?还想把那笔钱留给他?   那若是他的儿子李茂回来了呢?   白攸跟着灵车去,又跟着灵车回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让他拿着李祥如的骨灰走在最前面。车子进不来,他们一行人一早就下车徒步往祖宅走了。   白攸才走过一个窄弯转口就看到一个染着一头黄发的人影朝他气势汹汹地奔过来。   后面有人追着他喊“茂哥儿!茂哥儿!”“别去!别去!”   李茂身形干瘦,颧骨凹陷,皮肤蜡黄,枯萎得几乎要剥落。他的脚上蹬着一双塑料拖鞋,稍短的条纹裤衩里空荡荡地摆着两条像是一折就断的腿。手臂上青筋爆出,细细密密的都是针眼。脖子上挂着一条小叶紫檀串,中间嵌着一个白色的骷髅头。   他的脸盘小,鼻孔大,内壁粘膜充.血,一直耸动个不停。   白攸陌生地望着他,不知道迎面向他走来的是个瘾君子,或者说是一个受靳赫铭暗中指使、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   “你就是我爹刚认的儿子?昂?端他的骨灰盒!你想得倒美!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茂出言不逊,惊到了身后披白的一队人。   几个站得离白攸近的李祥如的内侄听这突然出现的人颐指气使地这样说话,纷纷交头接耳。   王莲珍让去车站接白攸的那两个弟弟,没接到白攸却接到了李茂。李茂火速向他们亮明身份,还请他们在县城里搓了一顿。酒足饭饱,李茂一边说是听到他爹死的消息心里难过才赶着回来的,一边又说他知道些风声讲有个恬不知耻的外人想刮走他爹留给大伙儿的遗产!   “姐她没提过遗产的事儿啊,就告诉有个城里的少爷要来,让我们到车站等。给打几次电话问了。”   两个弟弟诧异,但一提遗产、钱的事儿,他们当然来了精神。谁不知道姐夫当年一个人在S市做活儿,姐姐在家啥也不做,他都能养活。他们还不知道姐夫的底子到底有多厚呢!   李茂看他这叔叔们上钩,鄙夷道:“什么少爷不少爷!他家里早破了产,爹妈死绝了,上头一个等钱拿药看病的姐姐。少爷?嘁!恐怕过得连你们都不如。”   “你们说我爹病了这么久,他来看过一次吗?现在倒好,我爹一死,他像条嗅到肉味儿的狗,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他骗得了我娘,却骗不了我!我爹留下的那些钱,有他什么事儿!”   两个弟弟被李茂煽动,此时李茂开腔骂白攸,他们也赶过来搭腔。   “茂哥儿跟咱说,你是为了姐夫的钱来的?可是真嘞?”其中一人心焦地舔了舔嘴唇,“我姐眼睛瞎了,身体也不好。她管不上这些事,我替她问你,你是不是真有那样的心思?”   他的话音刚落,李茂就紧忙附和,“叔,你跟他啰嗦这么多干嘛!管他现在装出什么样子,心肠早就烂透了。靠给别人卖屁.股才能活,还不如早点儿和你爹妈一样死了!他啊,比这村里的黄寡妇还要骚!假模假样的扮相。”   李茂劈里啪啦地一顿嘲,将靳赫铭告诉给他的关于白攸的事儿又夸大了一些,添油加醋地揭起白攸的老底。   他的一双厉眼刁毒,锐利地在白攸的身上扫来扫去。   白攸紧紧地抓着骨灰盒的边沿,脸上满是错愕,面色越来越白。   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钱,什么心思……他只是从靳赫铭那里得知李祥如死了,这才顺着靳赫铭的吩咐不远万里地过来奔丧。   靳赫铭……   靳赫铭!   他、他做了什么?   白攸恍然恐惧,他不晓得自己如今抱着李祥如的骨灰盒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全拿那探寻、逼问、讽刺、嗤之以鼻的目光看他。   明明先前还一口一个“少爷”地望他、敬他,弄得他不好意思,转而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白攸愣住,“我……我不知道……”   白攸示弱,便是给了李茂机会。他一口咬定白攸是在装傻,上去就朝他的脸上冲了一拳,打得白攸连带李祥如的骨灰盒一起摔在了地上。   白攸跌在乡下的土路上,灰尘满扬,啃了一嘴的泥。   他瞧着从骨灰盒里洒出来的一些白色粉沙并没烧好的大腿骨,犹如看到了那一年他抱着这东西,教人推推搡搡地逼着他还钱。   钱钱钱,都是钱!   白攸挣扎着要去抓那些白沙,手却被李茂踩住了。   他厌弃地向白攸吐口水,继续骂:“我都戳穿了说破了,你还是死性不改地装傻不认。你就这么想要我爹的那笔钱?啊,好啊!我让你要!让你要!”   李茂抢在白攸前头,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散落的骨灰,混着泥。他揪起白攸的后衣领迫使他抬头,大掌捂住他的脸,而后就把手里那把骨灰往白攸的嘴里灌。 第13章 去死!   “咳!咳咳!咳咳咳!”   挨了一拳,吞了骨灰,面对人群深信不疑的指指点点,白攸举目无依,只能攥紧拳,歪歪倒倒地从地上爬起来。   靳赫铭的阴谋。   这绝对是靳赫铭的阴谋!   什么过来是分遗产,什么白家破产爹妈死了,什么卖.屁.股过日子……这些事,从李茂的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有些异样。   大概靳赫铭就是这样看他的,也是这样告诉别人的。   白攸站着,伶仃地倚在风里,瘦弱的身躯倾颓,搜肠刮肚地,疲于再多说一个字。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靳赫铭会那么着急地赶去县城了,这是料到了他会在这里被推推搡搡,贬成一个别有用心的寄生虫,怕和他的那些“浓情蜜意”教他同流合污了,才早早地躲掉的。   想到此处,他再望周围的这些人,心里也没什么值得委屈的了。不管靳赫铭想要借这些人的手提醒他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司空见惯,寻常伎俩。   只有一点,他不该……他想要对付他,不该用别人的死做文章的。   没品。   白攸无声苦笑,一边咳,一边把散在地上的骨灰重新装进了骨灰盒。李茂见白攸被这般对待都一副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神情,一时真不知该说他心大好,还是要说他麻木。   白攸盖上上盖,捧起来交给李茂。他的眉间平若秋水,无悲无喜,“既然你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儿子,就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不管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青年柔弱,惹人怜爱。他的嘴边泛白,一身昂贵的西装沾满尘土,瞧上去分外狼狈。   “走好……”   白攸的这句话不知是在对谁说,转头就沿着来时的那条狭窄土路往外走。   众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以为一切真如李茂所言——   少爷心虚了。   白攸走过河边的一排红瓦房,如来时一样,站在桥上看水。   靳赫铭说明天早上才会来接他。白攸的心里有些诡异的期待,希望男人能早点儿过来将他带离这样的困境。但蓦地过了一会儿,他一捶自己的脑袋就发觉:   如今他在这里,靳赫铭不在,他走了!事实上没有一个人在!男人的那些眼线……通通都没有了。   他……   他是自由的!   在这里,他是属于他自己的!   那他又怎么能!怎么能恳求,怎么能再回头寻找靳赫铭的庇佑?   愚蠢!   白攸愤恨地骂起自己,回身靠在桥上,仰头望着天上飘浮的云彩,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去。   他疲惫地闭上眼,脑中一片空白,直至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哥!白攸哥!突发事件,可能你回来要看不到我了……】   是阿苑发来的消息。   阿苑说他家里出了点儿事,得回家一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白攸再回S市的话,要见不到他了。   尽管心地善良又生性活泼的阿苑一直在向白攸吐槽学校请假的事,还有发“会想白攸哥的~”和“哥不要太想我了啊”之类的话。   白攸低笑,就倚在桥边,迎着刺目的阳光给阿苑回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想到自由,就连文字中也不禁带上了自由的味道。   逃出来了吗?就算只有这一会儿,一小会儿。   【哥心情很好吗?回我的话都多起来了!那个坏家伙没有欺负哥吧?】   【心情很好吗?很怪啊……是丧事,怎么能心情好呢?】   白攸没有质疑或是数落阿苑那样说的意思,他只是有些惊诧,惊诧自己现在心情很好吗?   只是为什么呢?   阿苑给白攸发“对不起”,又发了一个“我错了”和“哭泣”的可爱表情。白攸盯着手机,愈发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好了。   原来离开靳赫铭,让他滚出自己的生活,是这样的滋味?   心情好?   但下一秒,白攸就看到了靳赫铭打来的电话。   男人把自己的号码存给了他,备注也是男人自己编辑的。白攸盯着那个来电提示上的名字,手机平稳地放在他的掌中,止不住地震动,跳得和他的心脏同频。   不想接   不想接不想接不想接   不想被他破坏掉现在的自由的味道。   他为什么要打电话过来?是知道自己会在那里受欺负,却没有像条夹着尾巴似的狗迅速打电话求他,求他过来接他,接他走?   哈哈哈!   白攸一下子攥紧了手机,脸上有近乎胜利一样的疯笑。   他猛然一掷,只听“叮咚”一声,白攸把手机扔河里了,让它顺着那不远处的哀乐漂游,最好漂去冥府!   “去死!”   “去死!”   “我让你去死!”   死掉就好了死掉就好了全部死掉就好了,死掉的话就再没什么东西能来破坏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的片刻宁静了。   仅仅是想消停一会儿,暂停!停顿!都不行吗?都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扑上来把他啃光吗?   卑鄙下作无耻,阴谋诡计,粉墨登场地作秀!   恶心。   一只鲤鱼在龙门前被抓住,就算再怎么挣扎也失去了唯一一次跳龙门的机会,变得一无所有。那它就得在那个人的手里被掐着、绝望地死去吗?   还是奋力地挣扎、挣扎,就算一无所有,也可以游往其他的江河湖泊呢?   靳赫铭,你小瞧我了。   白攸双眼通红,连声叫喊,沙哑着嗓子,仿佛从里面嗅到了血腥味。他的手按在了自己颈后的伤疤上,指腹在上面摩挲,止不住地乱擦。   靳赫铭说我的信息素是玫瑰花的味道,馥郁醇厚……他自己闻不到那样的味道,但他知道玫瑰是什么味道。靳赫铭应该把他的腺体割掉的,那样的温室娇花,象征爱情、美好、浪漫。如今的他,早就配不上了。   白攸想着玫瑰,又想着松针,咬紧了牙关。   得先把孩子打掉!再拼尽一切还上债!   从靳赫铭家搬出去的这些日子,他过得很有意思,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那么,如果有一天靳赫铭彻底滚出了他的生活,他又该有多快乐呢?   心情好…… 第14章 白攸跑了?   清洗标记的手术一结束,靳赫铭想着白攸现在应该在李茂的手里吃到苦头了。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有所期待地翻出手机,失落地看到白攸并没有给他打电话。   三年前,靳赫铭还没有原形毕露的时候,那些日子里的白小少爷可是最喜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会打电话向男人诉说的。   笑着,叫靳赫铭“靳哥哥”,嗓音婉转好听。脸上泛起红晕,承着酸楚,说话时软软糯糯地粘。依赖着他、感激着他、或许还因为生理的联结……爱着他?   可现在白攸不会再来电话了。   以为他的嗓音太过美妙会扰乱心神,就灌药烫坏了他的嗓子。以为他的信息素芳香浓郁招人动容,就割掉了他的腺体。以为他的双眼楚楚可怜美得摄人魂魄,就打得他倒在血泊中再不敢抬起头。   想要反感白攸!厌恶他!憎恨他!不留情面地报复他!   靳赫铭折腾了三年,从一定要战胜名为白攸的Omega,到不如战胜身为Alpha的自己。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因为Alpha和Omega的天性,Omega吸引着Alpha靠近,而Alpha会情难自已地爱上Omega。所以,所以白攸才会这样那样地在梦里折磨他。   现在好了。   一切都解决了。   他闻不到白攸的信息素,也洗掉了白攸给他的标记。但白攸……白攸闻得到他的信息素啊,白攸还带着他给的标记呢!   靳赫铭心潮澎湃,如同一个幼稚的小孩儿新得了一件玩具,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一番。   他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他为什么没来求我接他走?   男人的思绪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就不管不顾地主动拨通了白攸的电话。   可是白攸没有接。   为什么!   靳赫铭的手中攥紧手机,“腾”地一下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走。   他对跟在他身后的司机说:“钥匙给我,车钥匙给我。”   司机不明白靳赫铭怎么会忽然发火,不是刚刚还在为能洗掉标记而开心吗?   他迟疑了一下,劝靳赫铭,“先生,医生说您刚做了手术,还需要休息。”   靳赫铭不听,胸口起起伏伏,蓄满了火气。他觉得他被白攸愚弄了!他现在就要教训他!教训白攸的不听话!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在干什么?   李茂不会怎么样他的。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就是不想接你的电话!   白攸沿着大路在走,轻声地喘.息,心里有没来由的畅快。   原来是这种感觉……   如果能像他眼前的这条路一样,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已经,已经有太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白攸咧开嘴笑,痴痴的、傻傻的,历尽磨难,什么都可以变,但笑容变不了呢。   他是真的有在为这一刻开心。   靳赫铭驱车赶回李祥如的祖宅找白攸,听到王莲珍的高声叫骂。她说李茂是冤孽!冤孽!李茂也懒得装什么父子情深了,见钱眼开,言辞恶劣。   “怎么了!老不死的翘了辫子,我是他儿子,那些钱不留给我留给谁?我还叫你一声妈那是看得起你!这些年,我在外面过得不知道有多快活!”李茂嗤笑不已,催促起遗产律师,“愣着干嘛?钱呢!拿出来啊!什么遗嘱不遗嘱的!我是他儿子,钱不给我还给谁?”   靳赫铭对灵堂之中的吵闹充耳不闻,他的视线逛了一圈儿都没看到白攸,着急忙慌地就拉住了一个人问起白攸的去向。   “那、那……”被问到的人还在看李家的热闹,忽然一下被问到,想了许久才给靳赫铭指了一个方向,“顺着这条路走的,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靳赫铭厉眼陡开,又大声地质问了一遍,而后懊恼地低咒了一声。   白攸?失踪了?   怎么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呢!   白攸跑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跑的!怎么……   他就不怕我、我……   靳赫铭脸上的慌张不假,有种生怕和白家的仇没法儿报了的错觉……父亲、母亲、妹妹,白家害得他家破人亡,他们得有人承担这一切的!得有人承担!   白素素躺在医院迟迟不醒,本身就是半截入土的死人。要是报复她,只是拔掉氧气管,看她在睡梦中心脏骤停而已。不!不能这样地就放过白家的人!   得找到白攸!一定要找到白攸!   他还没有玩够呢!他得把那些仇恨从白攸的身上一点一点地讨回来,分毫不差、连本带利!他要折磨白攸,折磨得他跪地求饶,折磨得他堕入尘埃,他要……   他跑了?白攸跑了?   靳赫铭踉跄两步,摸出手机报警的手都在抖。   不能跑!他不能跑!白攸跑了的话,那些年,他受的那些苦,到底要怎么咽!   比我更痛一些吧,比我更疼一些吧,比我更烂、更糟、毁得更彻底一些吧。   求你……   求求你……   “我的Omega丢了!他跑了!你们、你们快去找!快去找、找他……”   男人歇斯底里,对着警厅的接线员语无伦次。   靳赫铭坐回车里,手里抓着白攸来时换下来的一件贴身衣物,放到鼻下猛嗅。他把那件衣服团成了一团,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病态地闻着上面的味道。   血的味道,还有汗味、奶味儿、玫瑰花……   接线员听到了靳赫铭的低喘,有什么东西喷到了挡板上。   骚扰电话?   就在接线员快要挂掉电话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染满了浓浓的情欲,但听上去平静了许多。   “白攸,我的Omega。”   “我们一起到荡河桥附近的一户人家参加葬礼,我有事提前去了县城。回来发现他失踪了。电话失去联系,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他怀着孕,他不能出事。”   靳赫铭说完,用那团白攸的衣物擦了擦,扔到了脚边踩着。   思绪回笼,男人的嘴角现出了一抹冷蔑,暗中又计划起了什么。   哼,敢跑? 第15章 男人的报复   警察很快就找到了白攸,当他看到靳赫铭兴冲冲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扑过来抱紧他的时候,白攸的血液都凝固了。   逃跑,结束。   “啊——”   “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   “不要!不要!不要——”   白攸在停顿了一秒后,奋力挣扎着想要脱开靳赫铭的怀抱。靳赫铭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但白攸却在擂鼓。   男人搂着他,大口大口地嗅着青年身上的味道。他舔白攸的脖子,手指插进发里,犹如一条饿狼看见了一块鲜美的肥肉。他亲他、舔他,在青年的颈间嘬出了水声。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攸攸了,找到了!   “攸攸,别闹了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我们不发脾气了,你就跟我回去吧……”   半真半假。   靳赫铭深情缱绻,看得周围的警察别开了眼。   别人的家事。   警察向靳赫铭正了正帽檐,拿着文件夹让他签字。靳赫铭飞快地写就,转而又一心扑在了白攸身上。   白攸看着警察坐车离开,从靳赫铭的臂弯间伸出了手。   不——不要!不要走!不要走!   “唔!”   白攸被靳赫铭啃上嘴唇,咬破了舌尖。尝到铁锈味的男人霎时更加兴奋,拦腰抱起白攸,扛着他就塞进了车里。   “攸攸……我的攸攸……”   靳赫铭疯状毕露,带上车门,拿过那件沾满他气息的白攸的贴身衣物,蒙住了白攸的头。   一想到躺在汽车后座还在无助地动着腿的人也饱浸他的浓烈的气息,男人不由得更加兴奋。靳赫铭掐着白攸的脖子,坐在他身上,用体型的优势压制住了白攸的反抗。   他把那件衣物完全包住了白攸的头,听着白攸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起伏得更快。   “啊——”   白攸被困在男人的气味里哭泣,求生的本能使他绝望地想要推开靳赫铭。但却于事无补。   快要、快要喘不上气了……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拿开!拿开它!不想闻、闻这样的东西!   白攸的脸好似火烧,心脏跳得“扑通”、“扑通”地快。靳赫铭的掌心用力,光是想想白攸是生是死全都被握在他的手里,他就又在蹭了蹭白攸隐在衣物下的脸,溅了出来。   男人摸到白攸的心口,俯身去听那里的声音,不知哪里来的自信,随口说起来,“只有面对喜欢的人,这里才会小鹿乱撞。攸攸喜欢我,攸攸是喜欢我的吧?攸攸爱我,我的攸攸爱我……”   而回答他的只有白攸的晕厥。   再醒来,白攸发现自己睡在酒店的大床上,靳赫铭坐在床头,手中针管里的淡蓝色药液透着危险的气息。   男人摸他的头,扯了扯白攸的腮帮子,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攸攸,小少爷,睡得好香。梦里有梦到我吗?”   白攸不敢说话,直觉告诉他靳赫铭的精神状态非常差,他得躲得远远的。白攸刚一挪动身子,靳赫铭就捉住了他的手臂。   “你还想逃去哪儿!”靳赫铭凶相毕露,不再笑得瘆人了,“敢跑?我是有多久没好好地教训你这个贱.货了?”   白攸心悸,熟悉的恐惧爬满了脚背。他躲躲闪闪,被靳赫铭抓住胳膊扎进了那管淡蓝色药液,一推到底。   他对那东西并不陌生。   催.情,那就是它的作用。   靳赫铭扔掉针管,捏紧了白攸软嫩的腮肉,将人从床上提起来,恶狠狠地说:“白攸,你得接受惩罚!千万不要让我担心啊……你要是没了,我以后还玩什么呢?你也知道我对你姐姐那个死人没兴趣的吧?但如果你实在不听话,我也不介意你们姐弟一起服侍我。”   “她的生.殖.腔会不会比你的还要软?”   男人的话音刚落,房门就忽然打开,走进来六七个目光贪婪的人。他们身材高大健硕,一看就是Alpha。   他们在看到Omega的美貌后,都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雪白的皮肤泛着诱人的粉光,细瘦的胳膊,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娇柔怜弱。   白攸察觉到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感知到了危险,控制不住地往后躲。那副楚楚动人,犹如邀请别人将他玩坏、将他碾碎的模样,无不吸引着在场的所有人,就连洗去标记的靳赫铭也不例外。   靳赫铭没了白攸的标记就不会生理性地保护白攸,在看到其他Alpha散发着情.欲浓重的信息素爬上床,慢慢逼近他曾经的Omega时,男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找了张近窗的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欣赏起来。   会怎么样呢?   白攸微量的信息素在察觉到异常Alpha信息素的靠近,疯狂地寻求着标记他的Alpha的庇佑,像个崩溃的孩子站在悬崖边痛哭时,会怎么样呢?   极优的Omega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靳赫铭有点儿好奇。   “不要——不要过来!”   被子掀开,白攸的脚踝被其他的Alpha抓住,他疯叫着,嗓子里磨着厚厚一层的血味。逃离着、反抗着、精神撕裂着。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那个标记他的Alpha,埋在各种各样混乱的Alpha信息素里,加上催.情.针的作用,白攸近乎在瞬间就燃烧到了极点。   孕素使他没法承受任何别的Alpha的信息素来缓解蚁噬般的麻痒,但他的身体又希望被安抚。什么都好,找不到他了,那就什么都好。   靳赫铭给自己倒酒,摇晃酒杯,轻抿了一口,强忍着心下的冲动,看着白攸被舔舐脚心。   男人昂起头劝白攸,“反正都是出来卖……一、二、三……这里加上我总共有八个人,你服侍一个,我就给你10w。这样李祥如那个老东西给你留的遗产你也算赚回来的,跟我出门一趟,你也不亏啊。”   “不……”   白攸咬起自己的手臂想要滚下床,却被其中一人拖住了腿。   他悲哀地伸出手,摄人的瞳孔中翻着琉璃样的破碎。   “靳赫铭!靳赫铭……”   白攸不肯说那个求,也不肯说那个救。他只是单调的伸着手,却在有人扑上来后炸开了全身的信息素。   时隔两年,靳赫铭又闻到了馥郁的玫瑰花的香气。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伴着玫瑰花喷到他脸上的还有爆炸的奶味儿。 第16章 跑!跑!跑!   “你怀孕了?”靳赫铭放下酒杯,起身牵起了白攸的手。他摸白攸的脸,“谁的孩子?我的?”   白攸心头一凉,脸上的颜色褪得干干净净。他咬唇,刚想开口否认,就听到靳赫铭继续说:“如果不说真话,那么连我也救不了你。”   “攸攸,好浓的奶味儿啊。我闻得到,他们当然也闻得到。”   男人一掐白攸的双颊,轻声告诉他自己已经洗掉标记了。他颇有兴致地瞧着白攸愈发苍白的唇色,轻轻地抹过,提议道:“怎么办呢?我的攸攸要不要重新在我们八个人中挑一个呢?”   靳赫铭碰了碰白攸的脸,再度逼问:“谁的孩子?说!”   白攸同他僵持,干耗,直到靳赫铭等得有些不耐烦,直起身扬了扬眉,让扑到床上的那群人好好做。   “不要!”白攸扯动双腿,凭着吃力近哑的嗓音叫喊,悲哀地拽紧了靳赫铭的衣角,“不要……不要那样对我……”   他又输了。   “你的……”泪水滑落,白攸稍稍停顿,开口应答,“你的,是你的……我怀了你的孩子……”   ……   他知道我怀孕了……   靳赫铭知道了!   回去S市,白攸歪在车上,颓然地坐在角落里。而男人的手一直止不住地在他的肚子上抚摸。   靳赫铭说很好,太好了,好得不得了。   “攸攸怀了我的孩子……”   白攸没有说话,心里盘算着打胎费的事。   10w……   忽然,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主意。他能不能、能不能引诱靳赫铭狂风骤雨般地拥有他一次,干干脆脆地、直截了当地弄掉这个孩子呢?   省钱。   “攸攸和我的孩子,看来以后都不能回味攸攸的滋味儿了。”   “!”   为什么!   白攸的计划破产,定定地看着靳赫铭,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不再碰我了,难不成还想我把它生下来?抑或是就是想要看我因为孕素,如饥似渴地抱着他的腿,爬上他的膝盖摇摆身姿。   在那间酒店里,在其他的人走后,他像个荡.妇般求着靳赫铭和他信息素交融,恳请男人不吝施舍地安抚他时,白攸就大致猜到了靳赫铭的阴谋。   怀着孩子的他,更跑不掉了。   不知为何,这次去渝川,从李祥如的祖宅回来,白攸的胆子渐渐大了一些。他攥紧拳头,在看到汽车驶向靳赫铭家的那一刻,绵软地出声,“停车,我要回小市。”   “小市?”男人拦在司机前面,低声疑惑了一句,摸白攸肚子的手一顿,“你要回小市?”   靳赫铭拧眉,一想到那里的烂尾楼,一想到曾经光风霁月的小少爷为了便宜的房租钱住在那种破烂昏黑的出租屋,原先他只有嘲弄和泄气,而现在,自从他从白攸的口中确定了他怀了自己的孩子,男人的心态就全变了。   他想把白攸接回来,接回家,像从前那样,像从前那样,再把小少爷的自尊踩个稀巴烂!看他在孕素的控制下,如同一只扭着烂臀的雌兽朝他身上贴。   他离自己的愿望,离看到白攸堕入脏泥里再也爬不起来的愿望,不远了。   “我不准,跟我回家。”靳赫铭的嘴里弹出这句话,教司机只敢照常开。   白攸闭上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他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早该知道的……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指望什么?以为靳赫铭还是个人?   白攸怎样都好地坐在车上,随着汽车的微颠轻摇着脑袋。已经三年了,他有些累了。恐惧的活一天是一天,战斗的活一天也是一天。   鲤鱼生活在水中,失去了跃龙门变成真龙遨游九霄的机会,落魄地游到浅水洼,被牢网里新鲜的饵料吸引,一头就钻了进去。以为没什么,以为还能吃到更多饵料,以为乖顺就能活命,以为……   被抓住的鱼,揭下鳞片的鱼没有不害怕的。但不挣扎就要死了,恐惧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逃避,除了躲躲藏藏,又有什么用呢?   车子刚一停稳,“怔”地一声开锁。白攸的双眼就猛然一睁,急拉车门跑了出去。   他捂着嘴咳嗽,强忍着全身的痛楚,感到被靳赫铭虐打的地方“咯吱”、“咯吱”地碾磨,钻心地疼。   风呛到了他的嗓子眼,白攸咳得更加厉害。他敲打着自己的双腿,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跑!跑!跑!   跑出去!   跑出去!   “白攸!”   男人猝不及防,也连忙打开车门下车。   他注视着白攸跑出去的声音,那个孱弱的青年,为什么明明上一秒还好似听话得不得了,下一秒就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奔跑?   别墅区栽了许多梧桐,一阵风过,树叶“唰啦啦”作响,听在白攸的耳中犹如鼓劲。   他没听到靳赫铭的喊声,只听到自己心里的狂响:不要认命!不要!不能!永远都不要认命!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可是连一个人的死都会利用的人。没有道德,没有良知,没有底线,只是一头狂兽,想要在他的身上疯狂撕咬。   “它挨打了(它知道),但并没有垮掉。它彻底看清了,在一个手持大棒的人面前,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但那只是开始,却不是结局。   那只是认清现实,却不是自我放弃。   他站在桥上斟酌的那些,扔掉的那部手机,从未有过的愉悦心情,使他决心拼尽一切再次仰头去抓头顶的天空。   或许是悬挂的足以勒死他的绳索,或许是当头棒喝的恐怖袭击,是死亡、是伤病、是疼痛、是悲哀……再不为自己拼一次命,再不奋力挣扎往前游,他身上的鳞片就要掉光了!   白攸肯定疯了。   靳赫铭望着白攸离去的背影,回神之际脑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白攸肯定是疯了。   跑走了?当着他的面,又一次跑了?   “先生,需要我去……”司机下车,弯着腰在他身后,略显胆怯地说。   他不知道那个可怜的人又要为自己此次的冒失付出什么,但光是看着靳赫铭不阴不阳的神情,他一猜准没好事。   靳赫铭抽起烟,抬头望着被房顶尖角切割出的落日余晖。   他的手支在车顶抖掉了烟灰,突然俯身情不自禁地笑了。   “不用追他,他会回来的。和从前一样,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地跪在我脚边。他那个狗窝,呵,很快就要没了。”   “等着看吧。” 第17章 是血   靳赫铭没有追过来?   白攸跑出去好远,这样想着。   靳赫铭没有追过来!   白攸终于躺回了那间破旧的出租屋的床上,这样想着。   挣扎,还是反抗,是有用的!他跑出来了,他跑出来了!   白攸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转身向里,和衣而眠。   他的脑中盘算着——   明天要去二手市场买手机,还得重新办张卡。没有手机就没有早起闹钟提醒,明天一定要记得起来,宋之明不喜欢他老迟到,他在靳赫铭那里不好交代。不过今天睡得这么早,明天应该起得来。想睡觉,好好地睡一觉,如果能和姐姐一样,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明天……买到手机办好卡,还要向阿苑解释为什么突然不回他消息了,怕他担心。还要去医院看看姐姐,万一靳赫铭来火,断姐姐的药。顺道再去找宋医生,感觉她人还不错……   好多事情,回来之后,回到S市之后就有好多事……但已经,再没办法思考了。   白攸从晚上六点睡到八点,直到听见门外传来剧烈的砸门声。他迅速睁开眼,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赶紧从床上下来。   白攸的呼吸一紧,听着门外越来越密的声音含混着许多低咒,侧身贴在窗边,轻轻地撩起了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不远处传来了更大的喧闹声,夹杂着叫喊、谩骂,和小孩儿的哭声。   白攸舔了舔嘴唇,顺着窗帘的那角,只看到两个精瘦黝黑的男孩儿,年纪大约才十五六岁,那模样却像是好斗的公鸡。他们的手里都抓着一根铁管,巨大的砸门声原来是用铁管敲出来的,“梆梆”地震得人心悸。   “滚出来!滚出来!我们知道这里有人住!滚出来!赶紧给我滚出来!”   他们叫嚣着,嘴里不时蹦出一些脏字,继而咳嗽一声,在白攸的门前吐了一口痰。   他们都是技术学院的学生,考不上高中,只能先学一门养家糊口的本事。作业?考试?什么作业,什么考试。开挖掘机和维修汽车,会动手不就行了?   小市是老城区,政府没有吸资手段,地皮价值不高,盖了红拆戳不拆的老楼,多如牛毛。原来这里的住户都搬到其它地方去了,但留着这里拆又不拆的老楼,原住户灵机一动,便宜出租给外来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再合适不过了。这样,又能从中捞一笔。便宜是便宜,那蚂蚁再小也是肉啊。   这一带,七八年来皆是如此。要说白攸租住的这间为什么会被两个毛头小子找上门,那只能是他租的地方不对了。他租住的,原先叫天成小区的地方,是技术学院校长和校长夫人婚后的共同财产。但他们两人在闹离婚,肯定是要分割天成小区的。   拆迁楼啊,听上去很有价值,但七八年了也没什么大动静。政府不拆就不赔拆迁款,只把这里原来住的人赶出去了事,要不原住户也不会想到继续利用这里,把这儿租给别人收租的损招儿。可是就在校长和校长夫人闹离婚的期间,这名不见经传,已经快被两人遗忘、抛弃、推诿的天成小区,突然被一个投资商买下来了!   买下来做什么不知道,反正是买下来了!投资商买天成小区的地皮,政府拆迁队开工,拆迁款拨到原住户手里。一下子天成小区的价值又升上来了,一起吸引了校长和校长夫人的注意。他们两个人都想争到那笔巨额拆迁款,而且一个子儿都不想让给对方。   校长夫人说校长当年已经放弃了天成小区,后续的维护、住户的租住都是她来的。她应该拿那笔钱。但校长说天成小区的实际购买人是他,后续就算做得再多,天成小区也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校长夫人理亏,就煽动天成小区里头的租客占着地方不走,拿写得明明确确的租房协议甩到政府拆迁队、政府、法院的脸上。政府和法院无意和他们闹,一直在想一个稳妥的解决方法,但投资商那里可等不了。   校长听到这件事,表面上打着帮助大家解决问题的旗号,背地里只是为了能全额拿到那笔拆迁款。于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在技术学院里挑了不少善于动手的毛头小子,说是为了丰富他们的社会实践活动,让他们到天成小区来赶人。   这群毛头小子,第一,是未成年人学生,警察还是农民工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第二,年轻力壮、争强好胜,就是好斗的公鸡,很有攻击性,只要人够多、够狠,肯定能把那群不知好歹的农民工赶出去。第三,学生,听话。   而在白攸家门前的这两个人便是其中之二。   白攸还不清楚这些事的来龙去脉,顶着越来越大的砸门声,猫着腰轻着脚,先去把银行卡和现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做好这些,他才心有余悸地去开了门。   两个手持铁管的毛头小子,一见开门的是个文文弱弱、白白净净、伤痕累累的漂亮青年,手中攥着的铁管转了个转,对视了一眼。   他们把门踢得更大,对白攸推推搡搡,不停地拍着他的胸口,碰到皮肉的地方,光是用摸的就知道那里的细腻程度了。   “喂,”其中一个小子用铁管不礼貌地戳了戳白攸的肚子,嚣张地问:“喂,你知道你住的是别人的地方吗?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嗯?别人的地方?”白攸疑惑一声,解释道:“我有签租房协议,每月也都有按时交房租,可以一直住在……”   “呸!我管你什么协议不协议的。老子就知道这儿是别人地盘,而你占人家东西。赶紧滚,滚滚滚。”   白攸被推倒在地,拎起脚就往门外拖。突如其来的变故使白攸一阵心慌,哑着嗓子叫。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尤其是前面的人,掏了掏耳朵就觉得烦。   “妈.的,这儿还真是什么人都有!长得跟个婊.子似的,声音叫得比杀猪还难听。别叫了!再叫我抽你啊!”   好端端地准备上晚自习,上完就能回家打游戏了。突然让他们来什么社会实践,还说不去不给毕业?!什么鸟人,自己理亏,非占着这破地方不出去?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能住这种地方,垃圾填埋场一样,得是什么样的货色?   说话的人,心有不满,累着一腔的怒火,连带方才在门外等迟迟不见人开门的烦躁。他的话音刚落就暴躁着回身挥去了一铁管,正巧打中了白攸的头。   下手不轻。   白攸的脑中一颤,嗡嗡嗡地直转,随后才感觉到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摸,等拿到眼前才发现,是血。   “啊——”   “喂,别装死啊!装什么装!”   说着,踹着,抡起铁管又试探般地打了一棍。 第18章 以死相逼   白攸头缠绷带,睁眼看到靳赫铭立在床头,又听他冷嘲热讽地说早和他回家不就免了这顿打了。   “你就是讨打!”   白攸听到此处,眼帘稍抬,目光冰冷地望着男人。他轻启双唇,问靳赫铭:“是你做的?”   靳赫铭瞧白攸神色不对,为何眼里满是凶光,难不成还想扎他不成?   男人倾身,扶住床沿,蔑笑道:“虽然是老城区,但想想全拆了盖个步行广场也不错。攸攸,我想做什么还要问过你?”   白攸咬唇,尽管不知道天成小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靳赫铭想把他从那里赶出去,赶回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难怪他跑了,跑回小市,不听他的话非要回他的出租屋,他还不为所动呢。原来是在这里给下好了套儿。   绷带渗血,白攸头疼,没法再想出租屋的事了。男人的诡计太多,他后知后觉、防不胜防,那还不如就这样随他去吧。他不愿打破脑袋苦思冥想该如何提防靳赫铭,只需要想他要怎样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脑中混沌一片,眼前也跟着晕乎乎地黑。   白攸张了张嘴,翻身朝向没有靳赫铭的一边,悠悠地说:“不管你还想怎样,我是不会跟你回家的。你再找人打我,还是想干脆亲自动手,都随你的便。”   “靳赫铭,你把我打死了,你自己不也没得玩了吗?你舍得吗?”   白攸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讽刺。这样的话,他很早之前就想对靳赫铭说了。好也一天,不好也一天。他也想心情好啊。   白攸无视靳赫铭的冷淡态度,话里夹枪带棍的嘲弄,这些东西无疑在提醒着男人,白攸越来越不受控了。从渝川回来,白攸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白攸闭着眼,抿紧双唇,没等到靳赫铭的拳脚相向,而是在空气中嗅到了渐浓的松针味,寒刺一样,全往他的肉里钻。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怀孕会把情况推到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啊~”   白攸屏息忍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靳赫铭信息素的包绕下,喘起了粗气。   卑鄙……   他早该料到的,相比于一声声地辱骂,一遍遍地踢打,只是释放信息素,就能看到摇尾乞怜。那该多好啊。   “啊~啊……啊!”   在靳赫铭信息素的催发下,白攸喘得愈来愈情难自已。   怀了孕的Omega会比平时更需要Alpha的抚慰,有时甚至到了每时每刻的地步。为此,只要Omega怀孕,他的Alpha在Omega保护中心的提倡下必然要中止工作,在家陪伴伴侣。故而,是否积极备孕,何时怀孕才不致影响两人的工作,在AO家庭都是一大难题,甚至已经到了需要咨询协商调解的地步。   “怎么可以!你要放任你的Omega一个人在家,出去工作吗?他/她为了繁衍努力着,而你却要逃避作为伴侣的基本责任?”   这是Omega保护中心的人挂在嘴边的话,来自四年前上任的总理,一个致力于为社会六性谋求更大福祉的男Omega。最近通过的Omega禁止堕.胎的新法令,听说也是在他的大力鼓吹下实行的,理由是:人口问题。   “那……如果是大龄产妇/产夫,不堕.胎会有生命危险呢?又或是强.奸犯的孩子,Omega无力/不想抚养,那不是会毁了那个可怜的生命吗?”   对于这些问题,男Omega总理的回答是:第一,医学上有明确的适孕年龄,大龄产妇/产夫是否在藐视医学的公正性。第二,无力/不想抚养可怜的孩子,开办福利院可不是为了床位落灰。   如此种种,诸多问题,确实有让AO家庭喘不上气。但这些东西,却在无形中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比如靳赫铭。   他当然知道白攸不期待他肚子里的孩子降临到这个世上,但他打不掉!他打不掉就得一直受到男人信息素的牵制,这可比什么标记不标记的来得有意思多了。   “哈啊……啊……不!不要——”   白攸大张着嘴,伏在床上,强忍着浑身上下每一寸细胞的叫嚣,死死地抠着床单。   不能,不能再输了。再输下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白攸咬住嘴唇,死命地强忍着不反身向靳赫铭伸手,伸手让男人摸摸他,抱抱他,光是闻到那样的味道,身体就会很舒服的,心脏也不会跳得那么快,什么都……   不要!   白攸翻来滚去,夺目瞄了床头的一把水果刀。   已经不能再输了!   床上青年的目光愈加锐利冰冷,蜷缩着身子,像是枯萎的玫瑰花,皱作了一团。而男人压在床边,抵在他的背上,在他的耳边吹气,好似堪破这人的强忍只剩那最后的一瞬。   白攸肩头一动,唇上被咬出了血,愤恨地抬手,不管不顾就抓向了那把水果刀。他用双手紧紧地抓着那把刀,一个抽身就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得头上的伤口更大。   靳赫铭全没料到白攸会拿刀,只是皱了皱眉,对白攸竟然反抗他反抗到了这种地步,实在是十分不悦。   他的脚才刚一动,擦在地板上发出声音,地上的青年就低吼着惊叫。   “不要过来!不要!”   靳赫铭充耳不闻,摊手随性地笑了笑,对白攸的新把戏满是好奇。   白攸看得出靳赫铭对他拿刀的不屑,牙关咬得更紧。房间里特供给他的信息素还很浓郁,像是今天非要逼他就范一样。   但他——   就不!   白攸将手里的刀握得紧紧,像是赌气,像是挣扎,像是绝望,像是归宿。刀尖没入胸口一寸,他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勇气,难不成还要感谢靳赫铭三年来对他的磨练?死亡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如同一条狗似的活着!   只是活着,挣不脱那些枷锁,又有什么用!   “攸攸!”   靳赫铭眼疾手快,在白攸将刀刺得更深前打掉了那把水果刀。他强硬地把白攸抱到了床上,按住了他流血的胸口,止不住地砸着墙上的呼叫铃。   白攸说得对。   如果他死了,他就没得玩了。   他,舍不得他死。 第19章 砸墓碑   “你想死?”   白攸的胸口包着纱布,被靳赫铭强拽着塞进了车里。   男人恶狠狠的恼怒在他的耳边止不住地回响。   靳赫铭又问了白攸一遍,眼神更凶,“你想死?”   尽管听上去是问句,但他却完全不需要白攸的答话,脸上的表情吃人。靳赫铭一抬手就甩了白攸一个巴掌,打得他滚到了地上。   他踩着白攸的背,曲着膝盖,一边命令司机往墓园开,一边扯起了白攸的头发。   “几天不打你,你就皮痒了是不是?昂!说话啊!回答我啊!之前在医院不是很能说吗?说啊!我舍不得杀你?哈哈哈!可笑!愚蠢!”   靳赫铭照着白攸的脸又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被白攸逼迫,这怎么可以!是谁给他的胆子?谁!让他敢在他面前嚣张,甚而藐视、嘲弄,搬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那副少爷架子!   谁给他的胆子!   “贱.货!”   “在毕县县城,在酒店,在那张床上,我就应该让他们把你超市!这样你才不敢拿着一把水果刀就跟我耀武扬威!”   男人越骂越多,在白攸的背上连踏了好几脚,直到他看到白攸慢慢地攥紧了拳头,躬起身子想要顶开仍放在他背上的脚。   他仰头,头上的伤口与胸前的伤口一起渗血。他对着靳赫铭笑,神色中略显轻松,“你是怕了吗?”   他肯定是怕了!除了打他,威胁他,他还有其他的招数吗?白攸觉得他就像在看马戏团的小丑耍猴,演了三年了,他不也黔驴技穷了吗?   “靳赫铭,你在怕,你也会怕啊!”   白攸脸上的笑容更大,讥笑、讽刺,纷至沓来。他拼尽全力激怒男人的后果就是,男人一脚踢中了他的肚子,将他再一次打到了汽车狭小的角落里让他跪好,让他反省,让他认错。   错?他有什么错?他错就错在当初轻信了靳赫铭这条恶狗!人渣!败类!   那个时候,应该拉着姐姐一起自.杀去陪爸爸妈妈,也不要接受什么“好心人”的帮助的。只是现在死的话,那又没有意义了。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了!   白攸跪是跪着,嘴里却仍然一个“错”字都不愿说,脸上冷不丁又挨了几道,打得红肿不堪,火辣辣地疼。   习惯了。   白攸吐出了嘴里的血水,猛然发觉汽车停了。他扭头去看窗外,发现真如男人所说,他们到墓园来了。这里埋着白攸最熟识的人,他的父母。   靳赫铭怒不可遏,率先开门下车。他让司机打开后备箱,从里面的工具箱里取出了一把锤子。男人打开白攸一侧的车门,拽着他的头发就把人拖下了车。   白攸被靳赫铭拽在手里,后背磨到砖石路、鹅卵石路、落满松针的土坡……他们上了坡,远远地看到有棵环抱粗壮的雪松,松下立着两块墓碑。白攸的父亲白溥松,母亲贺简。   白攸的后背被靳赫铭一路拖行,撞得出血的胸口血流得更多,几乎要将绷带全染红了。前面在疼,后面也在疼,头上被靳赫铭极尽扯住的头发更疼。   “啊——”   白攸终于忍不住了,低哑地叫喊了一声,被靳赫铭丢到了他父母的墓前,头磕到了墓碑。他的脑中撞得昏然乱颤,才勉强抬起头去望靳赫铭。   他听男人说:“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吗?在那个老家伙的祖宅,那个瞎眼老太婆告诉你了吗?她告诉你我是谁了吗!”   白攸抿唇,那个时候在王莲珍的房间看到母亲的妹妹,姨妈的脸和靳赫铭是那么相像时,心里肯定是怀疑过的。但姨妈嫁到了年家,据王莲珍所说,过得还不错,生儿育女的十分幸福。这些又怎么会和靳赫铭扯上关系呢?   靳赫铭举起手里的锤子,对着白攸父母的墓碑,心底好似有积压已久的怨气。   “他,还有她!都是害死父亲、母亲和靳叔叔的凶手!白攸,你们白家人怎么都这么该死?我为了报仇,在这个世上最肮脏的地方摸爬滚打了十五年。而你,为什么可以什么都不懂,天真的、单纯的,踩着我的亲人的尸首为你的人生装点?”   “他们配有墓碑吗?配安葬在这么好的地方吗?你的父母,你的姐姐,还有你,就该碎尸万端,扔给野狗饱腹!”   靳赫铭踢开白攸,将白父白母碑前的鲜花踹得七零八落,握着锤子就砸上了他们大理石的墓碑。   “绷”地一声起闷缝,白父的墓碑被靳赫铭接连砸了五六锤,最上面的一角直接碎得掉了下来,成了一堆废屑。   白攸被踢得滚在一旁,吃了一嘴的松针。他听到墓碑被砸断的声音,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靳赫铭会疯狂至此,不惜当着他的面砸他父母的碑?   已经顾不上许多了,白攸忍着浑身的痛楚爬过去想要抓靳赫铭的脚,却被男人的余光瞄到,提前又蹬了他一脚。   “噗——”   白攸结结实实地挨下了靳赫铭的这一脚,嘴里喷出一口血,全身都是冰凉麻木的。   他在地上伏了一会儿,绝望地听着靳赫铭将他父亲的墓碑越削越碎。白攸咬紧了牙关,整个下巴上全是血。他一鼓作气,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抱住了靳赫铭的腰。   “不要!不要砸!不要再砸了!不要!”   白攸的嘴里高叫着,很快又呕出了另一滩血,溅到了男人的背上,染出了一大片的血红。   靳赫铭被白攸死死地箍住了腰,动作更加狂乱地想要甩开身后的白攸。他手上使的劲儿更大,叫骂着:“滚开!滚!”   “以为自.杀,以为死了,我就没有办法了吗?我要你们亲眼看着你们的儿子是怎样一点一点被我折磨死的!还有你们那个好女儿,那个除了烧钱一无是处的病秧子!”   靳赫铭低头去扒白攸的手,两人在墓前僵持不下。靳赫铭也不知道白攸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但凭借着先天Alpha的优势最终还是将白攸甩到了一旁。   男人捏着锤子,双眼杀红,在白攸的身上狠命地连踹了几脚。   “不听话?嗯?不听话!一家子贱.货!哭?觉得委屈?觉得难过?觉得疼?白攸,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和我一样都陷在那样的泥潭里拔不出来!慢慢地自己沉下去!” 第20章 往事   三十多年前,贺家的两个女儿相继嫁人,大女儿贺简嫁给了一个投机倒把的房地产商白溥松,二女儿贺云嫁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政界新秀年罗荣。没几年,白溥松生意亏损,而年罗荣却扶摇直上顺利当上了市长。   两姐妹的命运相差之大,使人唏嘘。   贺简咽不下这口气,她自打记事起无不生活在贺家人的冷嘲热讽中,只因她并非贺家真正的千金小姐,而是贺老爷和贺夫人以为自己无后在外面抱养回来的孩子,没想到抱养的第二年贺夫人就怀孕了,生下了真正的千金小姐贺云。   贺简处处被贺云横压一头,偏偏那个人还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挽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听得她心里尤其地不舒服。   为了能比过贺云,离开贺家,贺简才选择嫁给了那时还算富有的白溥松,可谁知道他的一大笔投资打了水漂,一下子亏损了不少钱。再这样下去,别说比过贺云了,她要跟着白溥松喝西北风也不一定。   贺简想来想去,和白溥松一起,利用起了年罗荣与贺云。   那时国家财政因为大量购入外债,资金周转不开,无力支援地方产业建设,甩手说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年罗荣新官上任,早有干出点儿成绩来的野心。于是,借着贺简与贺云这层关系,年罗荣听信了白溥松的话,打着“土地就是财富”的口号,一路为白溥松炒地皮开足了绿灯,其中就包括三河口暴力拆迁百人流血事件、秦山小安岭放火烧山、西区煤矿场坍塌。   白溥松与地方黑恶势力勾结,将这些事掩埋得干干净净,然后在年罗荣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什么事都没有,说自己也是在为城市经济高速发展贡献一份力量。年罗荣再度相信了白溥松的话,毕竟政府拿得出钱搞地方建设,经济大幅度增速发展,这都是看得见的东西。   就这样,白溥松和贺简在两把保护伞的保护下赚得盆满钵利,手上也沾满了无数人命。原本他们这三方势力——政府、商人、地头蛇,可谓是铁三角式的扶持组合,尽管年罗荣和以靳岸为首的黑社会团体并未直接接触。但正是这样的铁三角,也避免不了有人心怀鬼胎。   年罗荣上任六年,即将面临升任。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白溥松公然反水,把之前所有的脏事都推到了年罗荣与靳岸身上,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是扒出来的都是鲜血淋漓,光秦山小安岭脚下的东初寺里就挖出了十几具护林工人的尸体。   白溥松撇得一干二净,年罗荣被查,锒铛入狱。年罗荣和贺云的大女儿年婉手里无意间握有一段白溥松与靳岸的录音,可以证实白溥松与这些事也脱不了干系,但还没有送上去,她就因为被曝参加青年画展的画抄袭老师的作品,跳楼自.杀,录音也不知所踪。几天后,年罗荣在狱中听到消息,不知是伤心还是畏罪,也用裤腰带勒死了自己。   大女儿和丈夫相继去世,贺云带着儿子年慈回到了贺家。贺老爷和贺夫人因为卡里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年罗荣转给他们的巨额赃款,也被带走审查。直至贺简出现在贺家,贺云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白溥松和贺简做的。   靳岸带着妻子、儿子逃命,渡江时开枪抵抗,与岸上的人火拼。妻子身中流弹,抱着不满一岁的儿子落入了水中。靳岸逃过一劫,孤立无援之时,得到了贺云的帮助。靳岸带着贺云离开了S市,贺云那时怀有身孕,受不了长途跋涉和接连的打击,下.体大量出血流产,还没到医院就撒手人寰了。   靳岸带着年慈一路向北。   ……   白父白母的墓碑被靳赫铭砸得七零八落,白攸躺在一旁,嘴里不停地呕血,被打得奄奄一息,动弹不得。头上和胸口的绷带已经全部染红。   靳赫铭扔开手里的锤子,掉在地上“咣当”的闷响震得白攸心惊,经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疼……   男人蹲下身,拽着白攸的发,将他的头从地上蛮横地提了起来。他掐住白攸的两腮,替他抹去了下巴上的血,冷不丁屑笑了一声。   “真是顽强。”   “白攸,告诉我,事到如今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我抗衡?”   “你,还有你姐姐,没有我的话,早就死了。”   白攸说不了话,眼神涣散,吐出嘴里的血中杂着一颗碎掉的牙齿。他的整个下颚都在男人的重拳下麻木,钻心的痛楚使他一度怀疑那里错位了。   “姐……姐……”他听不清靳赫铭在说什么,只是跟在他后面重复。   靳赫铭揉白攸的头,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他拍了拍白攸的脸,提议道:“这样吧攸攸,如果你今天跪下来给我舔干净我鞋上的血迹,我就暂且饶了你。不然,大概今天晚上你就能收到你姐姐的死讯了。”   白攸意识昏沉,干张着嘴,只有鲜血往外涌却说不清一个字。靳赫铭等他等得不耐烦,按着他的头,凑到他的耳边,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白攸这下听清了。   他的眼睛突然睁圆,想要抬头去看靳赫铭却被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舔!”男人命令他。   白攸的双拳慢慢抓在一起,指甲缝里嵌着污泥,被靳赫铭压着头,撞到了他的鞋上。猛然的攻势下,白攸的血呕得更多,一大半都滴落在了男人的鞋面上。   他咬牙,支撑着身子,侧头瞧了一眼父亲和母亲的墓碑,不由得咧开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那你……就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吧……”   “靳赫铭,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   白攸说完,嘴里喷出了一口气,溅得靳赫铭的衣上都是。他被男人恼火地拉离,破布一样地扔在一旁,大睁着眼看四枝伸展的雪松,上面一排排的松针碧绿青翠,却为什么要把他扎死了呢?   白攸的手摸在了肚子上,赴死的心情一下子便重了。   那不如就这样? 第21章 新的工作   白攸伤得不轻,在医院一躺就是半个月。   靳赫铭对院方说他是自己摔的,又借题发挥,以白攸在医院用水果刀企图自.杀为由,希望院方开据白攸精神存在隐患的证明,大意是怀有身孕的Omega,精神还出现了严重问题,就得Alpha更多的照顾,今后都不能独自一个人在外生活了。   他们都在夸靳赫铭是模范伴侣。   白攸醒来,除了上面说的Omega保护中心的人收到医院证明后在法律层面要求白攸不得以任何理由不与伴侣Alpha同住,还有就是他被珍味坊辞退了。   大约是靳赫铭为了断了他离开的念想骗他,又或是宋之明见白攸旷工数日,按照靳赫铭的吩咐,辞退了白攸。   白攸脑中轰隆,什么也想不出。   他的活动范围在缩小,这说明男人真的害怕了。   白攸出院,被Omega保护中心的人看着、扶着送到了靳赫铭家。他立在门前,回望他们脸上露出的笑容,真是和亲手逼他进行手术放弃腺体时一样。   这些人,他们,总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总以为自己能略尽绵薄之力帮助一个弱者会无比崇高。   他们总在沾沾自喜,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一个怀有身孕的Omega,不分原由地、粗暴地施舍着他们过剩的善心。这样居高临下的傲慢,光是想想就有够头皮发麻的了。   靳赫铭在家里等白攸。   白攸木着脸,向他点了点头,随即擦肩而过,像个才进门做事的佣人。白攸的房间靳赫铭一直都有给他留着,陈设还是老样子,应该说是三年前白小少爷懵懂无知时的要求了。   那个时候要这要那的自己,很可笑吧。   白攸一边想,一边放下行李箱疲倦地坐在了床边,屁股陷下去的柔软感觉确实和他在小市的那间出租屋里的小铁床无法比较。   “还习惯吗?”   男人尾随白攸上楼,不请自来地推开门,顺势就坐到了他身边。   靳赫铭把白攸揽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低声说着只要他乖乖听话他就会对他好的。   白攸嗫嚅着嘴唇想回敬靳赫铭一些诸如“少装腔作势”之类的话,但他净白的眼帘上翻,最终也没有蹦出一个字。   房里只有靳赫铭一个人在絮絮叨叨,白攸随他拉扯,连简单的一声附和都懒。   “攸攸是在恨我吧?”   靳赫铭说得笃定、挑衅,他抬起白攸楚楚可怜的一张脸,埋在他的颈间深嗅更加浓重的奶味儿。男人舔着白攸的脖子,舔到颈后的伤口,从口袋里取出了薄薄的卡片按在了白攸的掌中。   “好可惜,攸攸的工作没了。但我知道攸攸一直想还清白家的债,那么我也应该给你机会才是。”   男人说到“债”,故意加重这个字眼,嗓音低沉,咬牙切齿。   白攸摊开手掌,看到是一张黑色烫金的空白名片,来自靳赫铭的众多高级俱乐部之一。   白攸看到卡片背后用张扬的花体写着:ASAMI   “今晚就来工作吧,”靳赫铭捏了捏白攸的手臂,“我很期待攸攸的表现。”   珍味坊,ASAMI,呵,都是靳赫铭手里用来服务官商的地方罢了。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前者和黄、赌、毒的关系淡一些,至于后者嘛,想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刚从这里搬出去找工作的时候,靳赫铭就给过白攸珍味坊还是ASAMI的选择了,那时的小少爷冰清玉洁琉璃似的一颗心,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稍显干净的前者。   现在,他一回来就像个商品一样被不留情面地扔进了ASAMI。   他要拒绝吗?   ASAMI的时薪之高,靳赫铭曾经有意无意地诱惑过白攸,说是一晚约2w~5w不等,如果遇到贵客,酒水提成可观的话,也有一晚10w的情况。   白攸做一个月,那就是60w,上次算来他还欠靳赫铭425w,加上这次住院的医药费,加上姐姐每月的医药费,加上他在靳赫铭家生活的生活费……一个月过去,他理应能还上50w。按照这样计算,9个月他就能还清债务,最迟今年年底就能彻底让靳赫铭滚出他的生活。   但是一旦离开了ASAMI,他和姐姐以后又要靠什么生活?9个月在ASAMI摸爬滚打,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靳赫铭真的会愿意我还上那些钱吗?   是陷阱是圈套是骗局,白攸心知肚明,又无力改变现状。   有工作总比没有好,赚得到钱还债总比坐在这里前怕狼后怕虎好。   他做。   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人了。他想要钱,很多很多钱。既然想要,那他就得做!   还有,他得赶紧想办法筹好堕.胎费了。宋医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再发消息,有没有找到愿意堕.胎的地方。靳赫铭给白攸新买的手机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号码。   夜晚,S市的霓虹灯闪烁,亮如白昼,爬在参天的摩天大厦上,徐徐滚出的动态广告与绚彩文字照耀得人险些花了眼。   白攸离开靳赫铭家,搭乘公交先去小市拿回了他藏在出租屋里的钱,再带着那张空白的黑色卡片往ASAMI去。出门前,靳赫铭提醒他:攸攸想要工作赚钱,也知道不能让Omega保护中心的人发现这件事吧。   哼,当然。   白攸白天出院,下午翻来覆去地想着ASAMI的事也没有休息好,晚上到ASAMI,被等候多时的经理往里走时,听人说:“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呢。”   白攸觉得他真是多此一说,逼着他白天出院晚上工作的是靳赫铭,而他到这里来,靳赫铭作为老板,肯定早和经理打过招呼了。他是什么情况,靳赫铭没说吗?他不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往死里折磨自己吗?   “没关系。”白攸开口,喉咙的不适在扑面袭来的金属冷质中更加严重。他说得平淡,“化好妆就行。”   经理扭头飞快地瞧了白攸一眼,“你以后尽量不要说话,客人会在意。”   白攸点头,突然听到一阵喧闹,二楼的楼梯上滚下来了一个人,一个他认识的人。   李茂。 第22章 阿苑与宋之明   李茂?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攸匆匆看了一眼就被经理拉走了。经理说那个人在这儿两天就花光了80w,还死皮赖脸地不走,现在又反欠下了200多万。   “还不上会……”   “那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是他的事。”   和经理的谈话到此结束。   白攸很清楚李茂的那80w是哪里来的,只能说靳赫铭算无遗招,用李茂对付了他,最后还刮走了李茂的钱。   而李茂,听说那天回去之后就上吊了。   这事儿是张一斐告诉他的,张一斐的消息总是那么灵通。   白攸好奇张一斐怎么也从珍味坊到ASAMI来了,但他还没问出口,对着镜子正在擦口红的张一斐就回头厌恶地看了白攸一眼,说:   “是靳先生的意思,他让我看着你。”   哦,他是靳赫铭的眼线,差点儿忘了。   白攸苦笑,想也知道张一斐在这里会怎样对他了。   可张一斐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白攸心慌。他说珍味坊关门了,他没地方去,他求靳赫铭,靳赫铭才收留他在ASAMI。   “关门,是什么意思?”白攸不解,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他为了逃离靳赫铭而把手机扔到了河里,那时他和阿苑没有说完的话是否……阿苑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在找自己?宋之明,还有口不对心的宋之明。   张一斐化好口红,一边喷香水一边看着白攸,“原来你还不知道吗?”   白攸摇头。   张一斐嗤笑一声,讽刺白攸,“那个毛头小子对你很好,处处护着你,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白眼狼,是不是看珍味坊一倒,你问都不问一声就到这里来赚钱了?”   张一斐说阿苑在老家的父母外出打工,从工地一百多层的高楼上摔了下来,双双摔死。阿苑向学校请假,回老家住了一个月。他的叔叔拿走了工地的赔偿款,答应帮阿苑交学费照顾阿苑,结果转头就把阿苑卖给了一个Alpha生孩子。   宋之明听说了这件事,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赶着去救阿苑。他带阿苑逃出来,让阿苑坐车先走,自己回去找阿苑的叔叔说理,想要替阿苑要回那笔赔偿款。   阿苑的叔叔反咬一口说宋之明是人贩子,是来拐走阿苑的,村里人义愤填膺,宋之明跑不了了,在村口就被打得奄奄一息。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啊……”   白攸心惊,连忙问张一斐阿苑的去向。   “出了这么大的事,退学了啊,现在在城里混日子吧。他不敢回去。”   张一斐说得轻松,很高兴在白攸的脸上看到错愕。   对于阿苑和宋之明,张一斐觉得没什么好同情的。   是宋之明自己要逞英雄还杀个回马枪,打官司要告村民故意伤害,可医院开据的死亡证明上写的是多年肺病导致的窒息。再说了,宋之明公然抢走阿苑,在Omega保护中心那里也说不过去,可能真有拐卖的嫌疑也说不一定。   阿苑……阿苑就是蠢,父母的赔偿款能被亲戚骗走,自己还被亲戚卖了生孩子,张一斐光是听到这样的故事就觉得蠢了。想一想,他印象中的阿苑,确实挺蠢的。   “你懂什么?”   白攸只留下了这句话,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ASAMI,公然旷工一天。   之后的几天,他找遍了S市所有他能找的地方和人,最后才在一家游戏厅里找到了阿苑。   阿苑在游戏厅打工。   “白……攸哥……?”   阿苑起身,再见到白攸,仿佛恍如隔世。   两人的状况都不算好。少年的肩膀耷拉着,沉着双臂,不过半个多月,瘦得下巴都尖了。而比他稍长的青年,脚步虚浮,好似一片树叶。   白攸叫了一声阿苑,拉人出去,问他现在住在哪里,钱够不够用,说着就转手把身上所有的钱全塞到了他手里。   白攸对阿苑有愧,他忽然想会不会就是那天,他把手机扔进河里的那天,阿苑本可以寻求他的帮助。如果那天他就能知道,是不是他就能帮到阿苑,不会让阿苑、让宋之明……   “阿苑。”   白攸摸阿苑的脸,看着他颧骨突出,精神颓唐的模样再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了。   “阿苑。”   白攸连叫了阿苑两声,眼泪跟着落了下来。他一把拥上了面前的少年,嘴里控制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是他对不起阿苑,他应该和阿苑一起承担那些的,而不是让这样一个孩子,这么好的孩子去面对那一切。这个孩子总是在鼓励他,给他希望,让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去。   那他呢?   是否现在他也能鼓励这个孩子,让笑容重新回到阿苑的脸上?   “阿苑,会的,我们会一起生活的。”   白攸捧着阿苑的脸向他承诺,目光柔和,就像在看待一个善良的弟弟一般。   “不要怕,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我一定会帮你!”   “白攸哥……”   阿苑抱着白攸,在他的肩头止不住地流泪。   生活巨变带来的打击,已经快要压垮这个曾经天真活泼的孩子了。他和白攸一样,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样那样地承受命运的重担。   阿苑还记得叔叔说的话,反正你是Omega,迟早是要给别人生孩子的,给谁生不是生呢,你看看张家那个瘸子给的彩礼,还有这个大红包,你就知足吧!   买卖Omega要怎样界定,他们过于习惯用“地方风俗”粉饰太平,以为有了彩礼、红包、媒人,那就不是买卖,是正当的嫁娶关系。   只是为了本能繁衍,充荣后代的AO关系,在总理极力鼓吹Omega权益的今天,看上去也没什么改变。   偏僻的乡下以婚俗嫁娶代替买卖的说法,而像S市这样车水马龙繁华锦绣的大城市,人们又厌恶一个Omega怀孕居然要成为两个人的枷锁。   “如果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那就把我当成朋友、当成家人。”   白攸摸着阿苑的头说。 第23章 贱   要堕.胎。   要帮阿苑租个好房子,最好说说看能不能让他重新回去读书。   要还债。   要……   钱。   三楼709包厢的客人想看点儿特别表演,比如脱衣舞。   白攸的大拇指内嵌,拦在了所有人面前,率先应起经理。   “我去。”他自告奋勇的声音有点儿小,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去,让我去。”   他听张一斐说上一次他去特别表演,一个晚上光小费就赚了6w。   张一斐点钱点到手软,劝白攸说:“都到这儿来了,还在乎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吗?白小少爷,我可是记得,你很缺钱啊。”   是,他很缺钱。   经理望了白攸一眼,看他忸怩造作,不知不觉报以怀疑,“你行吗?”   “我……我可以!”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他品尝事物的滋味终究还是太晚了,但是他尝到了。   什么都不管用,什么都……只有!只有钱,最可贵了。   张一斐把这件事亲自告诉靳赫铭,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时,靳赫铭的神色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靳赫铭向他再三确认,“白攸?他真的去跳了吗?”   张一斐耸肩,目光不肯从靳赫铭身上离开。他隐隐察觉到了靳赫铭的不对劲。这样的不对劲,在珍味坊倒闭,他哭着求他救救他时也感觉到了。   信息素的味道。即便靳赫铭遮掩得很好,张一斐还是闻到了。   这就像一个机会、一个邀请。和白攸完全标记的Alpha,本该只有白攸才能闻到的信息素的味道,现在他张一斐也闻到了。   他洗掉了标记?洗掉了和白攸的标记!   张一斐不动声色,回答靳赫铭:“我不知道他跳没跳,今天被人抢了活儿,走得早。709,反正他去了。”   “嗯,知道了。”   靳赫铭赶人的意味渐浓,张一斐识趣,拎起包包,摇着细腰就迅速下楼去见他新傍上的饭票了。   白攸回靳赫铭家,差不多已经快五点了。他绕道去了一趟银行,把今天709包厢的客人要他叼在嘴里的那张卡里的钱取了一些出来。   不仅是那张卡,白攸还收到了一张据说是很有名气的直播公司的老板的名片。   那个人想白攸去应聘。他很喜欢白攸的脸,觉得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回来了?”   白攸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靳赫铭,黑暗中,眼睛亮得像一条猛兽。   靳赫铭阴阳怪气,“听说你今天又在我的俱乐部哄客人高兴了?呵,如鱼得水?”   白攸不想和他搭话,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卡放到了靳赫铭的手边。   “钱我会还给你的,你不用催我催得这么紧。”   白攸把取出来的5k现金压到了枕头下,脱掉外套就要上床睡觉。他想明天去趟医院找宋医生,顺便看看姐姐,还想了解一下那个人说的直播公司。   那个人说他可以和白攸签300w的合同,只要白攸愿意给他干五年。   白攸有点儿心动。   能离开靳赫铭,他的心脏就狂跳不止。   靳赫铭被无视了。   男人的胸口忽然填进了一团无名火,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听张一斐说白攸为了钱去跳脱衣舞后会胸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白攸的房间里一直坐在这里等他回来,他更不知道为什么白攸把卡给他说会还他钱无视他后他会心慌。   靳赫铭想不出。   腺体他也挖了,喉咙他也烫了,标记他也洗了。   他到底为什么还会在白攸的事上有这种恶心的感觉!   为什么是心慌是胸闷,而不是“他终于堕落成了一个下贱的婊.子!”为什么没有复仇的快感,而是在害怕他真的还清了债带着姐姐离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靳赫铭突然起身,烦躁地把那张卡扔到了地上。   白攸对着窗,拉直被子,埋在被窝里,已经快进入梦乡了。他很疲倦,完全没料到男人会扑上来。   “啊——!”   白攸惊叫一声,被靳赫铭捂住了嘴。   男人扯住他的头发,暴虐地按着白攸的头,在床上砸得“咚咚咚”响。   他发了疯,含住了白攸颈后的伤疤就咬,像要将那上面覆盖的一层丑陋疤痕撕掉。   “唔!唔!唔唔唔!”   白攸吃痛,感觉那里已经有血在往下淌了。他扒着靳赫铭的手,不明白男人怎么了。是怪他还没还钱,还是就是想找他的茬。   应该是后者吧。   靳赫铭很恨他,做这种事,对他,还需要理由吗?   白攸不动了,双手垂下,任由靳赫铭在他身上癫狂。无声的痛楚席卷全身,他强忍着泪花不肯从鼻尖流出一丝求饶。   只是靳赫铭又发病了。   他不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吗?   “攸攸,攸攸,我给你钱好不好?你也跳给我看,我也想看。10w、20w、30w、40w……你想要多少?你也跳给我看行不行?”   白攸的脑袋被打得很疼,倒在床上低.喘。男人就像只螳螂,更像是蜘蛛,困住白攸,用痴迷又深情的语调,摸着白攸的脸,仿佛要把他蚕食殆尽。   靳赫铭俯身,叼着白攸胸前的红豆,在上面亲出了水声。   “好浓的奶味儿,是攸攸在想我吗?还是你肚子里的宝宝在想。”   他在……说什么?   白攸听不懂,一片漆黑中,他根本连靳赫铭的脸都看不清,脸上就被连扇了好几个巴掌。男人又在勾引他的信息素了。   白攸无奈地闭上眼,随即睁开,翻身把嘴里的血沫吐到了地上。   他抓住了靳赫铭的手腕,声音冷静得可怕。   “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入我一次10w,不入也给5w。”   “以前我都没见过你真的给我钱,所以我记下来,在和你的债里面扣掉了。但今天,你想要做的话,得给我现金。”   白攸顿了顿,咬了一下嘴唇。   过了好久,靳赫铭才听他说:“没钱不给钱,那就从我身上滚下去。”   “我不稀罕伺候你。”   “啪”地一声耳光好响亮。   靳赫铭骂白攸贱。 第24章 脏   “贱?”   “没有你靳赫铭,怎么会有我白攸呢?”   靳赫铭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脑中止不住地回荡着白攸的这些话。   他应该高兴的。   他为什么不高兴。   他想不通。   凌晨的酒吧,靳赫铭一个人喝闷酒。   微醺的灯光斜打在菱角分明的玻璃杯上,摇晃间他仿佛又听到了靳叔叔的嘱托、母亲的嘶吼、父亲姐姐的死讯,还有他为了复仇不断爬上更高位置付出的所有。   好事做尽,坏事做绝。第一次上门讨债,第一次逼良为娼,第一次杀人……血溅到眼睛里会疼,溅到脸上会烫,溅到手中会脏。   他早就烂透了。   已经没人再叫他年慈、阿慈、慈慈了。   他早就烂透了。   白攸一直睡到下午,起来的时候,头还是很疼。   他没看到靳赫铭,这让他稍稍安心了。   戴上口罩帽子,白攸出门去找宋医生。   想拿掉肚子里孩子的心情更加迫切。他不能再受制于人了,他受不了了,他再也受不了男人周而复始地发疯了!   “如果真的决定了,那种地方还是有的。”   宋友梅的意思是她找到了,但她仍然劝白攸不要那样做。   因为白攸的身体状况非常差。   “可能会死。”   宋友梅动了动嘴唇,她还是像那时一样,建议白攸寻找法律援助。   “你可以先想办法离开他,你得保住你自己。你生下孩子,之后想做什……”   “不!”   不知怎的,白攸在抹眼泪,“我不能把他生下来。一旦我生下他,我又该怎样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是个怎样的人。孩子没有错,他不该承担我们的那些东西。”   “没关系,我是极优Omega,体质会比一般的Omega强。这个孩子不会要我的命的。”   白攸心意已决,宋友梅欲言又止,隐约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呢?   白攸和宋友梅重新交换了联系方式,从她那里离开后,白攸还去看望了姐姐白素素。   白素素依旧是老样子,昏迷不醒,对白家发生的一切都全不知晓。   白攸坐在床边,呆呆地盯着那条不停跳跃的绿色线条出神,咳嗽的声音都是轻的。   如果能换一换,该有多好。   白攸向经理告假,捏着那张名片来到了那家直播公司。前台不时看他一眼,笑得深秘,这让白攸心里打起了鼓。   一份合同签300w?真的有这样的工作吗?那个人只是在那种地方看过他的那种表演,其他的什么都没问,就能开到这样的价钱吗?   当初,靳赫铭还没有出现之前,他拿着求职简历,可是连名校本硕在读的学历都四处碰壁,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要他。   而现在,一家直播公司签300w?   白攸总觉得这不太现实,但怀疑归怀疑,过来试试也不妨事。   前台让人领着白攸上去,白攸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给他名片的人。那个人姓权,白攸低着头,叫他权先生。   权先生时近中年,脸上花钱保养得好,日子过得又滋润,没什么皱纹。他对白攸热情得很,招呼人坐下,问白攸是喝果汁还是酒。   白攸拘谨地坐在沙发一角,对权先生办公室销金窟样的装饰倍感恐惧。他的心里也大约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能去ASAMI的,还想看特别表演的,权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攸清楚得很。   白攸不想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和我签300w,做五年,是真的吗?不需要面试吗?”   权先生倒酒的手一顿,大有鱼儿上钩的得意。   “现在不是在面试吗?”   白攸微笑,听权先生略显诧异地问他的嗓子怎么了。白攸说他天生就这样。权先生沉默,他在ASAMI只管看白攸表演了,没听到白攸开口。   他没想到白攸的声音会这么难听。   人长得倒是很可口。   只要稍微包装一下,露个脸就能赚大钱!   “那……”权先生迟疑,把酒杯推到了白攸面前,“可能要打些折扣了,得戴变声器。”   白攸点头,表示接受权先生说的折扣。   他想到了Omega保护中心的事,“会露脸吗?我怀孕了,被他们知道,就不能工作了。”   “怀孕?”   权先生的惊疑中明显带着丰富的喜悦。   “怀孕!你是说你怀孕了!”那可太好了。   实在是太好了!   权先生有预感只要在白攸直播时打个孕夫的tag,立马访问人数、点击量、打赏额都会飙升。   时常感到生活憋屈压抑,被Omega保护法限制的Alpha们最喜欢看的就是Omega像狗一样臣服,对他们搔首弄姿地勾引了。   他们可以是任何人,每一个,或是循规蹈矩的上班族,或是道貌岸然的男教师,或是拾荒为生的流浪汉。   只要他们想呐喊,想把自己人生的不如意、现实中受尽欺压只能畏首畏尾的窘态宣泄出来,就会更加想把一个怀了孕更要被保护得很好的Omega踩到泥里。   “表子”   “亩狗”   ……   这是白攸试播当晚看到的最多的弹幕。   他只是背对着他们蹲在凳子上用屁股压爆了一个气球,当晚的收益就高达30w。   工作?   目的是赚钱的话,只要来得多来得快,那就足够了。   权先生显然很高兴,两人的合同签得很愉快。白攸在这里做五年,除了合同里写的250w,每晚的收益他还可以拿到65%。   堕.胎费有了。   他可以给阿苑换个好点儿的房子了。   重新上学的事,应该也能想到办法的。   他又能还靳赫铭钱了。   白攸从直播公司出来,没有立刻回靳赫铭家,而是先去找了阿苑。他把昨晚取出来的5k块钱现金给了阿苑。   阿苑惊讶,“白攸哥,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收着吧,别问了。”   白攸说不出口,静静地站在门前望着阿苑笑。   他推阿苑,“进去吧,进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阿苑被白攸推了进去,白攸飞快地带上了门,听到“滴答”的落锁声,他几乎落荒而逃。   脏……   脏,脏脏脏脏脏脏脏   脏! 第25章 值钱   靳赫铭已经差不多大半个月没见到白攸了。   ASAMI的经理偶尔才向他汇报一次白攸的情况,言语中多了诸如“他变得越来越放得开了,越来越适应这里的一切”这样的话,张一斐也说白小少爷的架子越变越少、越变越小。   这些听到靳赫铭的耳里尤其刺耳。   他几次三番让他们滚出去,一个人发疯,在办公室四处乱砸,好像条无家可归的狗。   自从上次他听说白攸竟然会愿意为了钱给别人跳脱衣舞而失态后,靳赫铭也在刻意避免见到白攸。他搞不懂自己。   但现在没机会搞懂了。   他承认,通过ASAMI把白攸推出去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白攸变了,变了很多,似乎变成了靳赫铭一直期望的落入污泥的样子。可男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以为白攸还是从前那个把自尊心摆得高高的小少爷,温室里娇养的玫瑰花,受不了一丝风吹雨打的柔弱Omega。   他以为会看到白攸血泪!哀嚎!绝望!痛苦!   没有。   一点儿也没有。   白攸如鱼得水,他烦躁不安。   助理听到了巨大的响声,开门探头进来瞧瞧发生了什么,只望得到男人深黑的目光。   靳赫铭的眼里落满一片狼藉,双手交握支撑着下巴,如同酝酿了许久,说:“去查查白攸最近都在干什么?”   白攸……   白攸!   “白攸?你是……白、白攸……?”   饭局上,坐在白攸右手边的一个秃顶男人,眯起眼,这样问道。   他喝了不少酒,东倒西歪地出去放水回来就不老实地在白攸的大腿上摸。   “我……我是Beta,”秃顶男人斜拉了一下椅背,和白攸靠得更近。他低声说:“妈妈……妈妈她很久之前就跟我说,Beta是不会拥有漂亮的Omega。可是!可是你……像你这样的美美美人儿坐在我身边……妈妈的话是错的。”   他的话音刚落,犹带吞咽,坐在大圆饭桌对面的一个人就高喊了起来,“什么错的?他可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是吧,权先生。”   秃顶男人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说道,脸上涨成了酱紫色。他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肥软的肚皮顶到桌沿,压得陷进去很深。   “那也不可能是你的!”他十分愤怒。   对方更加挑衅,暗暗和笑而不语的权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说:“那要不要比一比?看看谁能得到。”   “怎么比!”   秃顶男人显然是被兴冲冲地挑逗了。   白攸捏着杯子的手指一紧,听到那个人说:“我听权总说他的脱衣舞跳得不错,那就让他站到这张桌子上来跳,我们朝他身上撒钱,看看谁撒得多。”   “玩不玩?”如此提议的人舔了舔唇。   他也馋白攸,一个怀了孕在直播时表演过陋.奶的漂亮Omega。谁不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尽管那天的陋.奶直播是假的,是用小针隔着衣服戳破了提前准备好的奶袋,衣服才湿的。   即便只是这样,那天的直播间还是爆了,白攸一个晚上就分得了43w。   钱嘛,赚钱嘛,原来这么容易吗?   白攸在直播公司才做了12天,就得到了497w的分成。这些钱白攸暂时没有动,全都放在了权先生那里,在他心里有个计划。   他想还清他欠靳赫铭的债,连本带利,还不要算上他的卖身钱。一次性,狠狠地甩在他脸上。他还要送靳赫铭一盆血,告诉他他肚子里的这个孽种死了,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白攸算了算,如果要这样做,他需要2kw。用2kw买回他在靳赫铭手里丢掉的尊严,用尊严换回尊严。   只要不要再是靳赫铭,其他任何人都可以!   只要不是他!   来这场饭局之前,权先生早就和白攸交过底了。他说公司的投资方很喜欢他,想要见他一面,当然钱给的自然不会少,只要他肯。   “好。”   白攸的声音很轻,尽量不使别人听出他的嗓子有什么问题。   他点点头,在服务员进来撤干净桌上的所有东西后,脱鞋爬了上去。   就在白攸站上桌子的那样一个刹那,他低头俯视下面坐在凳子上,仰头痴痴地望着他的人们的那个刹那。   只是这样一个刹那,他都仿佛曾经的一切回来了,在朝他招手。   白攸的野心变大了。   不仅是那个和权先生串通一气的人,那个喜欢他的投资方,所有人!他想要赚到这里所有人的钱,看看今晚他到底能被多少张钞票贴满全身。   “想要玩,那不如就玩个更大的吧。”   ……   靳赫铭赶到时,踢开门就看到白攸一丝不挂地躺在桌上,身上堆满了刚从银行换来的现钞,一张一张撒得全身都是。   那些钱似乎可以塞进他的任何部位,向他一遍一遍彰显它们的作用,将他从靳赫铭身边拯救出来的作用。   真漂亮。   白攸随手一攥便抓住了大把的钞票往自己的凶上按,闭上眼都能感觉到它们的魔力,给人带来的舒心。   他说它们,真漂亮。   看到这一幕的靳赫铭简直怒不可遏,他的胸口简单有一团火在烧,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径直向桌上陶醉的白攸走去。   “白攸!”   “下来!”   靳赫铭带来的人很快就将这里团团围住了,他手里有枪,走向白攸时,甚至拨开保险栓朝地上打了一枪,想要震醒失心的白攸。   没人敢轻举妄动。   只有白攸。   白攸的视线飘忽,懒懒地在靳赫铭的身上一滑便转到了别处。他对靳赫铭的叫喊谩骂全都充耳不闻,反正他已经被男人骂得够多的了。   他偏过头不去看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   白攸含笑,笑得极好看,极漂亮,伸手还要去扒那个秃顶男人。   他拨动嘴唇,一张一翕间,柔声问道:“您能不能再多给我一些?”   “再多!再多!”   “哈哈哈!”   靳赫铭听到白攸求着别人说“再多”时,额上不由得青筋爆出。他一抓白攸的手腕就把人从桌上拖了下来,直接惯到了地上。   白攸爬起来,弯着腰垂眼捡落在地上的钞票,抬头的一刻,对靳赫铭说:“以前总是觉得你给我开10w的价钱很高,现在想想,真是贱哪。”   他拍着手里刚捡起来的一沓钞票,在掌心打出声音。   “我就从来没见过你真的给过我钱,不过也谢谢你靳赫铭,不然我也没机会知道我还这么值钱呢。” 第26章 好好养胎   白攸的话不出意外地惹恼了男人。   靳赫铭气极,一卸白攸的下巴就把枪管塞进了他的嘴里。   “说!再说!”   右手的拇指一动,男人起了杀心。   爸爸、妈妈、姐姐、妹妹、靳叔叔……所有人的残影在靳赫铭的脑中飞快掠过,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谢谢”。   白攸的谢谢。   温软可爱的Omega从被下猝然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天真单纯地笑着,向他道谢。   因为那句“谢谢”,他留着白攸,一留三年。   可他现在却要杀他?   靳赫铭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迟迟按不下去。   屏息凝神,在场的人都望着他们,望着靳赫铭和白攸。   只是杀人,对靳赫铭来说,大约不算新鲜。   可他要杀的是白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靳赫铭发现自己根本按不下去。   他愤怒地叫骂了一句什么,抽出白攸嘴里的枪管,扯过他的头发就往外拖。   白攸赤身裸体,金色的灯光在他奶白的皮肤上泛出漂亮的光晕。他滚过厚实的地毯,滚到了冰凉的大理石砖上,一个痉挛,浑身抽搐着。   手里攥紧了那几十张捡起来的钞票,靳赫铭拽白攸上车,抠他的手心,想把那些别人给的脏钱扔掉。   白攸不肯,说不了话,只能嘴里止不住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两人在后座争抢,白攸死死地将它们护在胸口,靳赫铭更加暴躁,一个巴掌扇得白攸从座位上滚了下来,趴下去的时候看到背上有一段血痕,侧头低看,座位上沾到了血。   “这么喜欢钱?你这么喜欢钱?”   靳赫铭把白攸捞起来,翻着自己的钱包,团了一把钞票就往他嘴里塞。   司机只管看前面的路,对后座凄厉的哭声充耳不闻。   白攸被靳赫铭扛下车,人早就昏了过去,满身的伤痕,新伤叠旧伤,扔到床上,震得他无意识地一缩。   男人更加烦躁,扯着领带,轻飘飘地望了一眼,带上房门,点起了一支烟。   吞云吐雾间,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了。   为什么在他听说白攸在直播公司做那种直播时,他会那么地生气?为什么在他踢开门看到白攸堕落到为了钱可以脱得精光,他会那么地……   他到底在干什么!   太冲动了,这样带人过去。   得善后了。   白攸全身滚烫,抖得厉害,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到靳赫铭坐在床上摸他的额头。   “别——”   别碰我!   白攸往后躲,太阳穴刺得钝痛。   已经过去多久了……   靳赫铭为什么要来搅局!   不,他早该猜到他会来的,他就是见不得他好,见不得他这么轻松地就还上了债。他就是会来搅局!   白攸凶狠地瞪着靳赫铭,嘴唇在动,拼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一个“滚!”   滚!滚开!离我远点儿!远一点儿!   不怕你不怕你不怕你,我不怕你!   靳赫铭抓着白攸的头发把人重新拎了回去,他嗤笑一声,说话的气息里都染满了浓重的烟味儿。   这些天白攸一直昏迷不醒,他可是有劳心劳神地替白攸善后直播公司的事。   麻烦精。   麻烦精还让他滚?   “1kw,欠我这么多钱,还让我滚?”靳赫铭讨债的模样犹如厉鬼。   1kw?!   白攸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欠靳赫铭这么多钱了。   “你……”白攸一惊,“你胡说,我、我……我什么时候欠你这么多!什么1kw!”   “什么1kw!”   靳赫铭抽出床头柜上的薄薄几张纸,按在了白攸的脸上给他看。   “你稀里糊涂地卖身五年,我为了赎你花了十倍的价钱,前前后后、林林总总,你还上的、你赚到的,最后算下来,你现在欠我1kw。我对你好,还特意给你抹了零。”   靳赫铭给白攸看的,无非是白攸和权先生签的合同。五年给白攸250w,直播收入还可以有65%的分成。可一旦违约,白攸就得赔付十倍的违约金,比如现在被靳赫铭搅局,干不满五年。   十倍?!   靳赫铭给他付了违约金?!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攸捏着那几张纸,手抖得更加厉害。他在心里呐喊,可没过多久,白攸就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他就是怕他还上债跑了呗。   他就是想折磨我!虐待我!   以此为乐!   哼,可笑,可笑,太可笑了!   白攸将那几张纸团成了一团,狠命地掷了出去。   他还是让靳赫铭滚。   “滚!咳咳咳——滚!给我滚!”   “难道、难道还要让我向你道谢吗?谢谢、谢谢你又让我欠你1kw,哈哈哈!靳赫铭,你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次要我去干什么?是去饭店包厢里被人摸屁股赚钱的服务员,还是俱乐部里跳脱衣舞挣外快的侍应生,又或是卖给你?   “那你上我!上我啊!让我还债,用泪、用血、用命还钱给你啊!”   白攸又想笑又想哭,咳得更加厉害。   他紧紧地抓着被子,俯身大口地喘息,稍微一动,浑身就有研磨般地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付违约金?”   白攸伸手去抓靳赫铭的手臂,他抬头,枯萎地呆望着他。   “为什么!”   “你要我做的事,还钱给你的那些事,和那些人让我做的,有什么不同?”   空气停滞了一秒,白攸憋在心底的吼叫在这一声后沉了下去,如同一块重石落入了水底。   他默默地松开了靳赫铭的手臂,觉得恶心。   白攸倒回床上,好似突然想通了。   他自问自答,“是,是不同。我做那些事,别人喜欢我说爱我,我给你做那些事,你只会把我打得半死不活。”   “靳赫铭,靳赫铭……”   泪水滑下,滴在枕上,少顷便湿了一片。   靳赫铭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想要说那样的直播公司本身就是个骗局,它会用尽一切办法榨干你的价值然后转手扔掉。没人能做得了五年的,它总会找各种理由逼你倒贴、逼你负债累累。   可他没有说。   因为他也并没有花那么多钱,十倍,去赎白攸。他只是雷厉风行地将那家公司斩草除根了而已,不仅分文未花,还大赚一笔。   1kw只是个借口,把白攸绑在身边不让他离开的借口。   他知道白攸还不上,这辈子都不可能还上。他也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靳赫铭的手掌又放到了白攸的额头上。   白攸躲不了,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听到靳赫铭对他说:“乖,老实在家待着,好好养胎。” 第27章 你不是我弟弟!   养胎……   白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望着天花板傻笑。   灌进嘴里的米汤吐了出来,呕得地上都是。   白攸什么都吃不下,靳赫铭过来逼了他好几次,不管是打是骂,白攸就是吃不下。   男人的耐心耗尽,吩咐护理直接给白攸接鼻饲。   细长的胃管通过鼻腔放置到食道中,疼得床上的人睁大双眼,四肢被死死地按住,绞着束缚带绑得紧紧的。   白攸的笑容更大,憔悴的脸上苍白如纸,几天下来,下巴都瘦尖了。   他不愿再开口说话,连靳赫铭告诉他他姐姐白素素醒了,白攸也只是稍稍转了一下眼球,不知道在看哪里。   靳赫铭抱他上车,发现怀里的Omega轻得好像一片树叶,畏缩着低着头,半梦半醒地昏迷着。   白攸的身上穿着小号的孕装,下面一片空荡荡。他怀孕还没有两个月,并不显怀,穿成这样无非是靳赫铭的要求。   宋友梅说如果孩子超过十周就很难拿掉了,白攸每每垂眼看到自己的肚子,再想想靳赫铭的那句“养胎”,他的心里就不免焦灼了起来。   靳赫铭把白攸搂在怀里,手掌摸到他细腻光滑的腿上,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蓦地冷笑了一声。   给他点儿信息素就有反应,不给就半死不活地熬过去。   靳赫铭知道白攸这是在消极抵抗,甚至不惜拿自己的身体作代价。   那这个时候,还真是多亏了他姐姐能醒过来,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大忙呢。   “攸攸,你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你还有姐姐呢。”   “如果你死了,她也会死。你忘了你的爸爸、妈妈留给你的遗书上写了什么吗?”   “他们让你照顾好姐姐。”   姐……姐……   姐姐……   “姐姐!”   白攸有了一些生机。   靳赫铭一放开白攸,他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白素素的床边。   白素素坐起来,脑袋里仍然一阵发晕。她的病从一生下来就有,时不时地便会晕倒,随着年龄渐大,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一次,她更是一躺四年。   医生说白素素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受到了放射性物质的污染,自打出生,身体的各项器官就已经开始慢慢老化。一方面是身体器官的未长先衰,一方面又是细胞的大量分裂增殖。两方的矛盾在她的身体里不断挤压,侵蚀着她的脊椎神经束,造成了时不时地昏迷。   而每一次昏迷,都是白素素离死亡更近一步的前兆。   “姐姐……”   白攸去抓白素素的手,这样的动作使白素素猛然一怔。   白攸和白素素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的这个姐姐,从他记事起就在医院里接受各种治疗,他也只是在姐姐醒来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来医院时才会同她说话。   虽然只是这样,但她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   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一个人面对靳赫铭。   他太想找个人说说话了,他想跟姐姐说这些年他吃了好多好多苦。他努力了他拼命了,他真的好累好累……他太想逃出去了。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挨打要被割掉腺体要被烫坏嗓子要怀上他最憎恨的人的孩子。   “姐姐、姐姐……”   从前的阴影再一次压在了这个孱弱青年的肩上,他抬头痴痴地望着眼前蓬头散发罩住整张脸的女人,轻抚着她枯瘦的手背。   他实在太希望他的呼唤能得到回应了。   “姐姐,我是攸攸,白攸。姐姐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白……攸……”   白素素鹦鹉学舌,机械地张嘴,猛然抬起头,视线凝在一处,在白攸的身上上下打量。   “白……攸……”   她又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而这一次,白素素的眼底有了一抹异样的颜色。   她大张着嘴,把手从白攸的掌中抽了出来,脸上有些害怕。   白素素往后躲,和白攸拉开距离,嘴里叫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弟弟?我没有弟弟!我没有弟弟!都是爸爸妈妈做的,都是他们做的,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没有关系!”   白素素剧烈地咳嗽,看向白攸的眼神中满满地都是做了坏事后怕被发现的担惊受怕。   靳赫铭站在门外抽完了一整支烟,还是没把他和白攸的事捋清楚。他听到白素素的病房里传来了一阵尖叫,迅速开门进去,就看到白素素抓着枕头丢白攸。   “你不是我弟弟!你不是!我没有弟弟我没有弟弟,我没有弟弟!”   “仇人的孩子,你们都是仇人的孩子。”   白素素胡乱地在空中乱指,用枕头和被子砸向白攸,如同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白攸被打得脸疼,不知道姐姐这是忽然在发什么疯。   医生和护士立刻赶了过来制住了白素素,他向白攸解释说可能是病人长期处于昏迷状态,导致了记忆错乱。   白攸的双手在抖,听完医生的话,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姐姐,姐姐不认识我了?   明明、明明小时候,姐姐醒过来,还摸他的头,夸他长得好看,夸他很乖。   “小攸是个漂亮的孩子,如果分化成Omega的话,将来一定能嫁给一个超级好的Alpha的。一生都会幸福。”   一生都会幸福……   呵,一生都会幸福。   之后的几天,白攸坚持要留在医院陪姐姐,靳赫铭没有阻拦,倒是白素素一看到白攸就又喊又叫,说他不是自己弟弟的样子使靳赫铭有点儿在意。   仇人的孩子?   不是她的弟弟?   一天晚上,靳赫铭把白攸支出去,来到白素素的床头,从她的嘴里套到了一些使他拿捏不定的话。   白素素说白攸并不是白父和白母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查!去查查她说得究竟是不是真的!”   男人暴怒,放下电话的一个刹那,迎面就撞上了白攸回来。   白攸看着靳赫铭扯着白素素的衣服,手里刚打的一盆水“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伤害姐姐!”   恐惧从他的脚底蔓延——   “砸了爸爸妈妈的碑还不够吗?靳赫铭,你就是个畜生!” 第28章 姐姐被送走了   靳赫铭知道白攸这是误会了。   他暴躁燃烧的一颗心好似被那盆洒在地上的水给浇熄了。   明明,明明他可以无视白攸的,或者教训他扑过来的放肆!   但靳赫铭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强行拽白攸出去,将人不由分说地拖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就在白攸以为靳赫铭又要打他的时候,他听到男人说:“我没有对她,对你姐姐做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解释,落在白攸的耳中,实在有点儿吃不透这是靳赫铭的什么新的花招。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儿吗?为了什么?为了他能乖乖听话?就好像他这辈子是靳赫铭的一条狗一样!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做梦!   白攸的怒火更甚,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反正他欠靳赫铭那么多钱已经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反正他千方百计地算着要打掉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反正姐姐醒了、阿苑那里也有他之前给他的十几万够花。   那么,他到底在怕什么!   到底在害怕靳赫铭的什么!   死也好、活也好,对如今的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白攸攥紧了拳头,对靳赫铭想要向他解释任何、还原任何、诉说任何,通通都紧闭心门、拒之门外。   不关心!   是真是假,随便什么都好,他都不关心!   他只关心他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这口气该怎么咽!他只关心靳赫铭要被他逼到什么程度才能打他打得把孩子都流掉好让他省下一笔堕.胎费!   白攸昂起头,目光沉沉地死盯靳赫铭的脸。   他轻声笑起来,“你没做什么?我要怎样相信你?你不是一直都盼望着姐姐和我一起服侍你吗?好了,现在我怀了你的孽种,你不能上我了,所以就来找姐姐是不是!”   “靳赫铭,你怎么这么恶心?你到底想要我,想要我们怎么样?”   白攸的笑容渐大,主动凑到了靳赫铭的眼下,面色颓唐,苍白如纸的脸上染满了浓浓的病气。   他问靳赫铭:“是不是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也想对姐姐做一遍?靳赫铭,你怎么这么贪心?”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白攸说出口的所有话都在刺激着靳赫铭的神经,尤其是看他露出的笑容中充满了蔑视、讥笑、嘲弄。   白攸说完,摇摇摆摆地立在原地,等着靳赫铭动手。   他瞧得出来靳赫铭生气了,非常。   那正好,正中下怀。   但男人这一次却没有动手。   靳赫铭被白攸炮轰,可以看得出他的气息不顺,心中窝火,面容更是冷峻,一身的信息素濒临爆发。   他可以直接动手打白攸让他闭嘴!   也可以在这里不管不顾地释放信息素让白攸跪下来爬着求他变得屈服。   但靳赫铭什么也没有做。   他心里很烦,无形之中不敢看白攸的脸,但鼻尖还会隐隐萦绕玫瑰的馥郁香气,比一开始闻到、第一次闻到时更加强烈、更加渴望。   他不是洗掉标记了吗?   男人心里很烦。   “你爱信不信!”   靳赫铭丢下这句话后就烦躁地一拳捶在了墙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了。   白攸并不会对靳赫铭大发慈悲地放他一马感到感激,反而因为男人这样的手下留情变得更加猜忌、更加痛苦。   他是知道了可以利用我肚子里的小畜生折磨我,所以现在都懒得和我动手了是吗?   呵,可笑啊,太可笑了。   之后的许多天,白攸都枯坐在白素素的床边守着她,生怕靳赫铭再过来对她不利。   就算白素素再发疯再抗拒他,白攸也坚持不懈地坐在她的床边,一度又演变成了不吃不喝的状态。   不管白素素有没有在听,每天白攸都会笑着对她讲这三年来他的事,他很希望白素素在听。希望她在听,希望她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伸出手摸摸他的头,说一句“攸攸辛苦了。”   一直说话,嗓子就会很疼,剌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尝到了血味。   白攸满不在乎,伏在白素素的床头,将姐姐当成了他的避风港,他人生最后的依靠。   靳赫铭来过好几次,但都被白攸骂了出去。   他吃了哑巴亏,自讨没趣。   他在听医生说白攸的状态也在越来越差后,有种算盘落空的挫败。想借着白素素使白攸重新振作起来,却没想到让他变成了枯萎的玫瑰花,谁一靠近都能摸到上面腐烂的水,迅速消瘦,迅速饥黄。   靳赫铭忍无可忍,秘密地给白素素办理了转院手续。   他不能让白素素耗死白攸,更不想白攸把一切都寄托到白素素的身上!   白攸是他的!   “姐姐!姐姐!你们不能带走姐姐!不要带走姐姐!”   白攸被靳赫铭带过来的人制住,困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白素素。   他不断地挣扎,拼尽所有力气想要挣脱钳住他双臂的人,但都于事无补。   “姐姐!不要带走姐姐!”   靳赫铭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白攸的视线,铜墙铁壁般地横在了白攸与白素素之间。   他挑起了白攸的下巴,说得恶劣。   “白攸,温情的家庭体验也该结束了。”   “不——”   男人再受不了白攸不顾一切的反抗他了,他觉得他真是纵容他纵容到了头。   白攸的脸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一放开他,就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他昂起头看靳赫铭,记忆重合,好似回到了那天他在墓园,亲眼看着父亲、母亲的墓碑被这个男人砸了个稀巴烂。   如今,连姐姐也、也……   他真的什么都守不住吗?   白攸在地上爬,费劲地挪到靳赫铭的脚边,就着男人的裤脚擦去了嘴上的血迹。   就在靳赫铭低头看他的一瞬,白攸一张嘴就咬上了他的脚踝。   男人吃痛,本能地将白攸踹出去老远。白攸得逞,背靠在墙上,嘴里含着一口血,咬着自己的手臂逼自己站了起来。   他跑了出去,想要追上接走白素素的那些人。   “姐姐!”   但却看到救护车在他面前疾驰而去。   白攸继续跑,想要追上那辆车,直到他被不平的路面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白攸趴在地上,望着那辆车,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去抓,忽然感觉下.体传来一阵刺痛。   一段血红从他的腿间渗出。   “啊——啊!” 第29章 我们的孩子   “先兆……流.产……”   只是这样吗?   只是……   不是流.产而是先兆流.产?   姐姐被送走了,送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了。但他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一直,顽强地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所以,就算心里、身体疼得再厉害,嘴巴叫喊得再剧烈,声音再高、再高,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Omega为了完成物种繁衍的使命会天然地具有一定的保胎能力,而病人是罕见的极优Omega,一般不会轻易怀孕,一旦怀孕,便会调动全身上下的所有机能牢牢地保住胎儿。”   “这一次,病人情绪过激,又在孕期经年累月地受到外部撞击,下.体出现少量渗血。在怀孕20周内的先兆流.产,只要后续接受有效的保胎治疗,还是可以诞下健康的胎儿的。”   医生说得非常乐观。   白攸眼看着焦急万状的男人犹如松了一口气。   焦急,万状?   呵,他,靳赫铭,演得可真像。   他当然得松一口气了,医生那样的话不就等于告诉他:打吧,打吧,随便打,只要不直接打死就行,反正是极优Omega,自己会好好守住孩子的,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   怪不得会松一口气呢。   为什么这世上的事全都在朝着对那个男人有利的方向发展呢?   真是令人作呕的Omega能力啊。   白攸干睁着眼,躺在病床上听完了医生和靳赫铭的爽朗交谈,默默地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窗边飞快地滑过了一串振翅的飞鸟,在由半遮半挡的百叶窗一分为二的窗外自由翱翔,一会儿上扬一会儿俯冲。   白攸盯着那群鸟儿看了许久,直到靳赫铭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滚开!   白攸在心里谩骂,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干脆闭上了眼,什么都不再看了,而似乎有话要说的靳赫铭,在看到白攸显而易见的拒绝态度后也把心里的那些话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找个机会再告诉他吧,告诉他他查到的关于他的事。   靳赫铭走到窗边,吊动引绳把百叶窗完全地拉了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两人都埋进了一片漆黑的绝望中。   那件事,关于白攸到底是谁,靳赫铭烦躁地向调查者再三求证、确认,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既然白素素是白母受到放射性元素污染生下的病孩,那她又怎么可能会有能力生下第二个健康完好的孩子?甚至还是极优Omega!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男人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弥天大错。   他借着微薄的光线,回头望着床上渐渐睡去的白攸,有那么一刻的后悔与心疼,但相比于后悔或是心疼,在靳赫铭的心里竟然还有些释然。   他是喜欢上这个Omega了吧,用一见钟情也不为过。从他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经爱上了吧。原本还会痛苦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上、爱上仇人的儿子,但现在,仿佛上天都在给他终成眷属的机会。   更何况,他还怀了他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靳赫铭弯下腰,宽大的手掌隔着被子在白攸的小腹上轻抚,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温情。他仿佛能够觉察到还未成形的孩子在Alpha父亲的信息素安抚下露出笑脸。   我们的孩子……   靳赫铭抚摸那一处抚摸了好久好久,低下头亲吻,侧耳倾听,如同渴望得到孩子的回应。   黑暗中,他抬起头想看看白攸的脸,那张刻在他心底,好似盛开玫瑰的脸。可光线实在太暗了,除了耳边传来白攸均匀的呼吸声,靳赫铭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只能自己在心底描绘白攸的样子。   一个娇弱可怜的Omega,一个养在温室里的小少爷,一个坚韧倔强的人。   但不管白攸是什么样,变成什么样,他心中涌起的那团火都在叫嚣着:得到他、拥有他,他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一直都是你的东西!   男人敛下目光,在心里保证——   攸攸,我会补偿你的。   从今往后,我会爱你的,爱你,和我们的孩子。   我们会幸福的。   ……   白攸的保胎治疗进行得很顺利,白攸全程都很配合,可就算他不配合,靳赫铭也会忍不住用各种方法强行要他配合。   白攸冷蔑地望着男人,不论靳赫铭说什么,他都是一脸漠然。无悲无喜,甚至一度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白攸发觉靳赫铭有点儿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若是放在平时,被他高调无视的靳赫铭应该早就扑过来揪起他的衣领,骂他算个什么东西,然后再给他一巴掌了。但现在,男人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那儿,站在那儿看着他?   总之,靳赫铭很可疑。   哼,是卑鄙的皮鞭糖果政策吗?   白攸嗤笑一声,更加觉得靳赫铭无耻得可笑了。   白攸没有再绝食。   想想,不吃饱,怎么有力气从这里走出去,去堕.胎呢?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得抓紧时间了。   至于堕.胎费,白攸想试着直接问靳赫铭借。不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在那一笔永远都还不上的1kw之后,男人应该很乐意再给他多增添一些债务。   为此,他谢绝了张一斐的“好意”——就在白攸出院,重回靳赫铭家的一周后,他接到了张一斐打来的电话。张一斐在电话中说他知道白攸很缺钱,他看在从前他们的“同事情”的份上想要帮助白攸,言语间少不了蠢蠢欲动的引诱。   或许还有焦躁与惊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攸简单地“嗯”了一声,本能地感觉大抵不是什么好事,便在打了几个马虎眼不出所料地听到了张一斐的着急后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虽然白攸不说,但他心里清楚得很。   张一斐的目标是靳赫铭,他一直都想爬上靳赫铭的床,做他的Omega。可惜靳赫铭只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对我进行打压。   张一斐那么聪明,自然看得出来靳赫铭的利用,可他甘之如饴,正因为有目标才会甘之如饴。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像张一斐这样的人,可是一边想要钓到靳赫铭,一边又饭票不断呢。   白攸还是觉得张一斐没用,没有把他从和靳赫铭的关系中稍微地解救出来,靳赫铭洗掉标记前是这样,靳赫铭洗掉标记后也是这样。   张一斐爬不上靳赫铭的床,白攸倍感遗憾。   那么现在,张一斐给他打这样的电话,又是想搞什么鬼?   是准备直接出手把我做掉,这样靳赫铭就是他的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用他的话来说,张一斐还真是个无聊无趣白痴一样的Omega。   但,张一斐死了。   那个电话……   他死了。 第30章 阶级的武器   出生在底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苦苦支撑将他抚养到高中,因为受不了生活的重压和其他男人跑了。   这就是张一斐的原点。   他抓着母亲留下的信,久久地望着镜子。   心底的绝望褪去,他仿佛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用以活下去,活得更好、再好的武器。   一个Omega。   还有不错的脸蛋。   在这个世上,有人怨恨自己是个Omega,害怕某天终将同社会脱离,回归家庭去完成物种繁衍的使命。但也有人万分感谢自己的Omega身份,就像张一斐。   从高中开始,张一斐就学会了如何利用Alpha的自尊心,给他们想要的,来让自己活下去,活得更好。他是靠别人养出的菟丝花。   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越来越多,张一斐的野心也在慢慢变大——   只是“活”而已,有什么意思?   人们常常是如何称呼一个来自底层的人变得富有,变得身居上流的?阶级跨越。   有人努力读书,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企图依赖这样稳打稳扎的方式跻身中产。而张一斐怎么可能瞧得上所谓的中产。他才不想做苦哈哈的上班族,没有能力再往上爬,明明很累又拉不下脸滑下去过轻松的日子。这样的人扛着社会的重压,又有什么意思?   如今的成功学是怎样描绘一夜成名的?当个明星?就算你才能全无只要有一张脸找到适合你的包装就能像商品一样被推出去消费随即赚得盆满钵利。还是做个网红?不管是扮丑装美博人眼球只要足够猎奇满足下层与底层的窥私欲探索心能够日入百万也不是梦。   可这些东西,张一斐都瞧不上。明星或是网红,极易盛开也极易凋败,要想找到愿意捧他的人是很难的。他还在想有没有更好的捷径,最好一劳永逸。   在ASAMI的时候,张一斐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到这儿来,ASAMI简直是他的天堂!   尽管他知道他是沾了白攸的光,靳赫铭才让他去ASAMI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就是有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更好地运用他心里的自然基本法的机会。   Alpha需要Omega,他们需要他。   就是要钓凯子!短期饭票、长期饭票挨个儿轮流换,日子过得很滋润,唯一不满的就是张一斐费心巴力地还是没有找到能够让他干一票吃一辈子,跻身上流也像个少爷一样作威作福的人。   尤其是在他隐隐感觉到靳赫铭的不对劲,感觉到他对白攸奇怪的态度后,张一斐想要爬上去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迄今为止,他都在一路高歌猛进,只有靳赫铭油盐不进,让他栽了跟头。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不如放弃,去转头其他更好的目标。   张一斐这样的心情被人一眼看穿。   一个轻贱自己,想要靠身体攀爬的Omega,让他去做那档子事可再好不过了。S市某集团等得不耐烦的继承人这样想着。   张一斐被人送到了一个七旬老人的床上,目的是明早的新闻报道出老人纵欲过度暴毙身亡的消息。这样,继承人便能众望所归地掌权。   而他死前的那通电话,打给白攸,心底是有想着看能不能叫动白攸过来给他当替死鬼的。   可惜白攸没有理他。   “为什么不救他!”   “他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到这里来的!”   张一斐的一张长期饭票,在得知张一斐的死讯后,完全不相信警察说的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   尸首泡至充白腐烂,将重点部位的DNA残留洗刷得一干二净。没人知道他生前做了什么,也许真是不小心走到江边,不小心摔了下去。   “不!不可能!”   长期饭票以他对张一斐的了解是断然不能接受这种荒唐的理由的,他的小斐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他的小斐那么好,他几次三番地向小斐求婚,小斐都很顾及他的事业为他着想。   如果我们结婚,有了孩子,你就要被迫放弃现在的工作了。我舍不得你,我们就像现在这样谈恋爱好不好?好浪漫啊~   张一斐扬起天真的笑脸,坐在长期饭票的怀里,手上在给别的Alpha发消息,谎称是朋友。   长期饭票和短期饭票的区别,在张一斐眼里,也不过是他有一个安定的工作,一个中产阶级。而和他稍微玩乐一下的短期饭票,那些富家少爷,总是在面对他的出生时像有拿不掉的遮羞布一样嫌弃着。   白马王子怎么可能会看上灰姑娘?   一个年收入1w英镑的帅气绅士又怎么会看上一个空有自尊财产微薄的女人?   身份地位阶级家庭背景,这些东西才是富二代们的贞.洁。   张一斐还是把自然基本法想象得太简单了,毕竟人是人,动物是动物。存在社会中的人可不是仅凭自然基本法就能够生活的,他们有更加有用的通行货币。   他是败给了他的愚蠢、贪婪,但还好他的长期饭票一直对他死心塌地。为了他,为了查明他的死因,甚至不惜闹到了靳赫铭的门上。   他想要当面质问白攸,把自己无法救活张一斐,面对张一斐死亡时无能的愤怒,转嫁为对白攸的仇恨。   白攸是张一斐死前的最后联系人。   长期饭票还在警察的帮助下拿到了电话录音。   “为什么你没有救他!”   “他是在向你求救!他是在喊救命!他惊慌失措,要你去那个地方找他,要你去救他,你为什么不去?你为什么要抢先挂掉电话?”   “是你害死他的对不对!”   张一斐的电话录音中反复提及的就是自己要帮白攸要白攸赶紧过去,但因为白攸一直在和他绕弯子,他既没有说出地址名字,也没有说出其他更加有用的信息。   警察还找到了一张张一斐藏起来的,患有重度抑郁症的医院证明。   于是,整件事就演变成了:张一斐本来就患有重度抑郁,存在自.杀风险,他死前打电话给白攸,其实是一通求救电话,但是白攸没有任何作为,导致张一斐在绝望中跳了河。   长期饭票更加一口咬定白攸和张一斐的死脱不了干系,已经在靳赫铭家门前闹了好几天了。   真是无妄之灾。   靳赫铭赶人怒斥,让长期饭票滚,不要逼他动手,但长期饭票不依不挠,伤心痛苦之余,每天都来闹事。   “攸攸,我会想办法的,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在家安心养胎就好。”   男人目光温柔缱绻,勾起白攸的小指放到唇下亲吻。   白攸对张一斐的长期饭票干出的事本就充耳不闻,完全没放在心上。相比于那,他还是对他肚子里的孩子更加忧心忡忡。   他靠在床上,合上手里的书,眨了眨眼,盯着靳赫铭看。   “怎么了?”男人注意到了白攸的目光。   白攸抿唇,“有点儿事,你会帮我吗?”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语气平和,了无含恨地同靳赫铭说话。   他想试着找机会问男人借到那10w。   他张嘴说了钱的事。 第31章 鸡同鸭讲   直接开口问靳赫铭要钱还算容易。   估计他也巴不得在那1kw上再日积月累地攒下些零头。   透过房间里的点点亮光,白攸轻抬眼帘瞧着靳赫铭的脸,动了动嘴唇仍然想再补充些什么。   他拿阿苑作借口,说阿苑现在一个人在S市生活,要花钱。   靳赫铭微抬下巴,犹如在思忖白攸说出来的话的可信度。   他疑惑一声,“只要10w?”   他的这一声,闹得白攸心头蓦地一紧。他想,靳赫铭查过他,大概是知道阿苑的事的,也知道宋医生。   但靳赫铭知不知道他和宋医生说的,想要堕.胎的那些呢?   白攸眯起眼细想了一刻,决定在心里赌一把。   只是现在,他又该如何回应靳赫铭才不致使他生疑呢?   白攸的眼波一动,抿了抿唇,推开靳赫铭放在他肚子上的手。   他躺了回去,翻身侧卧,背对男人,再未说一个字。   不知道怎样回应,那就不回应好了,摆出一副“你不想给就算了”的架势比什么都强。   自从白攸发觉靳赫铭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后,他就在有意无意地试探靳赫铭的底线。   既然知道是皮鞭糖果的驯狗政策,那就趁着能吃到糖的时候,好好地、多多地吃一些吧。   “攸攸?”   果然还是糖果政策进行中。   面对拒绝,男人没有像从前那样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地对白攸非打即骂,反而在小心翼翼地推白攸的肩膀。   “攸攸?攸攸再和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不好!   白攸闭上眼不理靳赫铭,对男人的哄声充耳不闻。   要么给钱要么滚蛋,白攸自觉他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朗了,靳赫铭也理应知晓其中的含义才对。   白攸只奇怪靳赫铭的糖果政策是怎么可以装得这么久的。   忍不住了吧,你快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快要忍不住想打我了?   装什么?有什么好装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阴狠暴虐无视道德法律翻脸比翻书还快人前道貌岸然人后简直毒夫   靳赫铭,你是不是还以为对我说几句漂亮话照顾我几天嘘寒问暖,我就还会变成从前那个畏首畏尾对你服软顺从的可怜虫?   做梦!   “攸攸,我的攸攸……”   白攸听靳赫铭自说自话、自我高.潮了许久,忽然男人这样一句,他大抵也能从他粗重的呼吸与浓重的情.欲腔调里发觉一些显而易见的异样。   他只是靳赫铭泄.欲的工具而已。   不管是给他皮鞭还是给他糖果,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男人确实忍不了了。   明明应该闻不到失去腺体的白攸的Omega信息素了,明明应该洗掉标记再也不会受白攸的影响了,但靳赫铭还是凭借本能爬上了白攸的床。   与其说是Omega在散发信息素勾.引一个可以安抚胎儿的Alpha,不如说靳赫铭光是看到白攸,就要渴死了。   他喜欢白攸,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清纯美好非常漂亮不染半点尘埃犹如落在凡间的天使般圣洁   让人想要占有他!蹂.躏他!   教一教他这人间的残酷法则!   “攸攸……”   靳赫铭从后环上白攸,男人滚烫的身躯猝然贴了过来,低头在白攸的脖后亲吻舔舐啃咬。   他含住那块伤疤,无形中好似还能闻到其中炸开的玫瑰的芬芳。他舔着那块伤疤,让白攸的浑身都痒痒的。   Omega拒绝不了标记他的Alpha,更何况还是在孕期。   白攸拒绝不了靳赫铭。   但拒绝不了不代表不拒绝。   白攸咬紧牙关,抓得床单乱皱,口中那句“滚开!”迟迟没有说出来。   天然的体型差使他瘦小孱弱的身子被完全地包在了男人的怀里。靳赫铭摸他的腿,拿过枪带茧的掌心在白攸柔嫩的腿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从大腿到小腿再到脚踝、脚趾。   他就像在确认自己的物品是否完好。   “我的攸攸…燙淉…真的好香。”   男人发自内心地赞美,听得白攸毛骨悚然。   “等攸攸生完孩子再一次标记我好不好?”   不好!不要!滚开!   手指塞进了嘴里,白攸咬着自己的手指忍耐,Alpha的信息素太浓,他红着脸也快忍不了了。嘴里才刚泄出一声“啊——”,他就经不住将手指咬得更疼。   只便宜了他肚子里的孽种!   一感觉父亲Alpha的信息素就舒服得不行,撒泼打滚地还要再多要一些似的。   小畜生!   早晚要送你去死的!   白攸凝神思索,再一个翻身便与靳赫铭亲到。男人的唇上突然贴过来两片甜丝丝的醇糖,心下吃惊,随即便听白攸笑着说——   “10w而已,你不想借,那就大大方方地入我一次我们这笔交易就算成了,以后也不必想方设法地还,或是你想方设法地让我还。”   “是,我怎么能让靳先生吃亏呢,是我这个贱.货想得不够周到了。”   白攸脸上的笑容一顿,僵硬着表情发狠,一伸手就要扒靳赫铭的衣服。   他怒斥,“来啊!上我啊!”   装模作样的,前.戏那么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是你的什么心肝宝贝呢!   靳赫铭大约意乱情迷,头脑充.血,也没听出白攸的言外之意。白攸扯他的衣服,他以为这是白攸想要了,白攸想要他,毕竟孕期的Omega都会渴求他的Alpha。   靳赫铭捧着白攸的脸,自以为温柔体贴。   他说:“攸攸肚子里还有宝宝,我们就蹭蹭好不好?”   不好!   “靳赫铭,记得给钱。”   白攸淌泪,环上了靳赫铭的脖子。男人亲起他的额头、眼角、鼻尖、脸颊、嘴唇,如同白攸全身上下的每一寸他都要尝一遍。   他像是自动忽略了那个“钱”字,沉浸在“攸攸终于回应我了”的喜悦中,抱着白攸,心里更加喜欢。   白攸轻嘲。   看哪,不还是这样?   在靳赫铭眼里,不还是这样,他就是个卖.身抵债的贱.货罢了。   ……   第二天清晨。   白攸悠悠转醒,一侧头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卡,连带一张便签。   便签上是靳赫铭写下的一行字,稀松平常,但看在白攸的眼里却尤其地反胃。   “好好在家待着,晚上再回来陪你。”   呵,呵呵呵   这种恋人之间的亲密语调,夫妻之间的美好期待,竟然会从靳赫铭的笔下倾泻吗?对谁?对他?对他白攸?   为什么?   是在良心大发地稍微关怀一下宠物?   像对条狗一样,偶尔这样甜言蜜语地逗哄两句。等不高兴,再踢打辱骂?   白攸的手里拈起那张便签,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扔到了旁边。   “哼,无聊。”   他的指尖才要离开那张便签去抓银行卡,很快便回心转意似地重新将那张便签拿在了手里。   拿在手里,捏成一团,狠狠地扔了出去。   滚开!   “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攸捂着脸发笑,先是低声地笑出两三声,而后拿开挡住脸的手,望着吊顶的灯饰,放声大笑。   他笑自己可耻,笑靳赫铭可憎,笑自己面目无非下.贱至极,笑靳赫铭反复无常手段用尽。   门外才刚端着早餐上楼的保姆,听到白攸的笑声、咳嗽声,眼里抹过好奇的神色,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虽然她才来这里工作没几天,但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住在这里的这对AO夫夫关系并不好,起码没有Omega保护中心的人时时来做上门调查时那个Alpha说的那样好。   她探头进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脸上露出又想哭又想笑的神情,心里更加好奇了。   这是,怎么了?   白攸听到开门声,抬头瞧到是保姆,紧张地迅速把那张银行卡收了起来压在枕下。长时间为钱神经紧绷,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藏钱。   保姆没有对他这样的举动多说什么,察觉到白攸的敌意后,把早餐放下就准备转身离开了。   只是这次,她听到白攸忽地问起她,“他走了吗?”   他?谁?   哦,是在问那个看上去不好惹的Alpha吗?问靳先生?   保姆脚步一滞,带着笑容回答白攸:“靳先生出去了,大概有两个小时了吧。您是找他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事的话,我可以替您打电话给他。靳先生临走时有特意嘱咐我。”   保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长串,将靳赫铭临走前对她的交代全都说给白攸听。   白攸兴致缺缺,在得到“靳先生出去了”的答案后,就再没闲情听保姆说什么了。   既然现在拿到了钱,那么下一步就是出门去找宋医生,让她带他去那个秘密的堕.胎诊所。   他得挑一个靳赫铭不在的时候,不仅不在,而且还要保证他不会中途回来。等再找到他,孩子已经没了。   白攸等那一刻等得太久了。   之后的一周,白攸都会像这样问保姆,早上一次“他出去了吗?什么时候出去的?”,晚上一次“他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此,用来摸清靳赫铭的出入规律。   保姆把白攸对靳赫铭的问询告诉靳赫铭,男人自然喜不自胜。   他从来不知道白攸还有这么依赖他的时候,那听上去就像白攸时时刻刻都在找他,时时刻刻都想要他在身边一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误会,使靳赫铭觉得他应该再多花一点时间陪白攸,说不定白攸的计划就能成功了。   靳赫铭特意让人去查了白攸的生日,貌似就在这两天。   他想要给白攸一个惊喜,想要告诉他他们是怎样的天作之合上天眷顾,想要正式向他求婚。   他想说他以后再也不会像那样对他了,他会用尽一生去呵护他的。 第32章 堕胎路上   白攸渐渐摸清了靳赫铭的出入作息规律。   周一到周四,早八晚六,偶尔中午还会抽空回来一趟。周五到周日几乎全天在家,但如果有事他也会出门。   白攸对靳赫铭在外做什么,又是怎样避开Omega保护中心的追责的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在乎他能不能挑中一个好时候。   一个机会。   周三中午靳赫铭特地回来告诉白攸一直来闹事的张一斐的长期饭票已经被他解决了,这下子白攸可以不用担心,安安心心地养胎了。   白攸点点头,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旁,瞧着男人不停夹到他碗里的那些肉块,禁不住犯起恶心。   两人无话可说,充其量只有靳赫铭没话找话的功夫,白攸不理,很快便吃完饭上楼了。   靳赫铭看了一眼保姆,又看了一眼白攸默然离去的身影,确实有点儿不爽。   被人无视。   不爽。   这次中午回来陪白攸吃饭再离开,靳赫铭没有再特意上楼同白攸说一声他要走了,反而是保姆看靳赫铭出门,上去告诉了白攸。   白攸站在二楼的窗边看,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很好。   他的冷脸惹毛靳赫铭了。   靳赫铭的自尊心很高,应该在恼火了吧。   既然他在恼火,那明天中午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就是机会。   周四上午白攸就出了门,为了避免保姆打电话告知靳赫铭,白攸谎称他和靳赫铭最近吵了架在冷战,想和好又拉不下面子,看看能不能偷偷出去买些什么好让他晚上回来会开心。   “不论您买什么,靳先生都会开心的。”保姆安慰白攸。   白攸微笑,随口诧异,“是吗?那但愿如此了。”   是要花钱去买一些好东西呢。   白攸关好门,手放在口袋里转着里面的银行卡。他的笑容很快褪色,脸上只剩下沉着与冷静。   虽然向靳赫铭要到这10w,阿苑只是作为一个借口,但他却真的要去阿苑那里一趟了。   他不能贸然把这张卡里的所有钱都取出来,靳赫铭肯定在盯着这笔资金的流向,说不准他和宋医生还没到堕.胎的诊所,靳赫铭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白攸想和阿苑做一个交换,现在阿苑手里全部的钱差不多也在10w这个数额,白攸在直播公司替权先生卖命时,分成的钱也有一部分给了阿苑。   他那时怕一下子给阿苑太多,阿苑会害怕,就一点点地给,加上阿苑打工挣的钱,林林总总、东拼西凑也有10w了。白攸是希望阿苑靠那些钱支撑着活过一段时间的,至少让自己轻松一些,不至于跌入这个社会的阴暗面。   现在他想要拿靳赫铭给的这张银行卡去同阿苑交换那10w的现金,这样做,他既能如愿以偿地支持阿苑的生活,又能避开靳赫铭的资金追查。   一举两得。   在阿苑那里进行的10w交换还算顺利,就是白攸要走,阿苑扯着他的袖子不准,哭哭啼啼地问——   “白攸哥,你最近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奇怪。”   “好怪,白攸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白攸哥,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你心里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可以告诉我的。如果我能帮你,我能帮你的话,我一定帮!”   阿苑察觉到了白攸的不对劲,目光炯炯地望着白攸,依依不舍。   白攸拿了钱,回身轻轻地笑,揉起他的头,“我没事阿苑,我没事。好好生活,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会想办法让你重新读书的,阿苑想读书对不对?”   “想……”   小Omega迟疑的脸上写满了天真,就和当初的他一样。   白攸盯着阿苑瞧,看着看着就如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不谙世事的Omega。那个书还没有读完,一听到家里的巨大变故就匆匆回国,遭到了人生当头一击的Omega。   起码,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阿苑走他的老路。   不论如何。   “阿苑,好好生活。”   白攸又嘱咐了阿苑一遍,走出去好久才发觉脸上痒痒的,等伸手去摸,便碰到了一片湿润。   原来,他还会哭啊。   宋医生没想到白攸会突然过来。   临近中午,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上午的病人多,她才刚刚忙完准备去吃饭,一出门就迎头撞上了白攸。   她的神情一动,很快就明白了白攸的来意。   只是这个人……这个青年,上个月,他们才做过保胎治疗,这个月,她就要带他去、去堕.胎吗?   宋友梅靠在门上,心里五味杂陈。   她最后一次劝说白攸,从“堕.胎对身体的伤害极大,可能以后你都怀不了孕了。”说到“或许要不要试着和孩子的Alpha父亲再好好地相处,和他……”   宋友梅说不下去了。   白攸进行保胎治疗时,她有和靳赫铭打过照面。那样英气逼人的厉害角色,从白攸身上日积月累的伤痕,她就猜到了那个Alpha是怎样对他的,那么她又怎么说得出口让白攸与靳赫铭和解这样和稀泥式的废话。   这只是家事吗?   不是啊。   这是完完全全的法律问题。   一句“这是你们的家事”,一句“可能你们缺乏沟通吧”,就可以让Alpha打着“伴侣”的旗号对Omega拳打脚踢吗?   那么,如果“家事”就可以说清一切,是不是无差别地伤害陌生男人/女人,只要说他/她是自己的伴侣就可以了呢?   想想都觉得又荒谬又惊悚吧。   恋爱也好,婚姻也罢,它们到底在给谁兜底,做谁的遮羞布啊!   更何况,他们真的是伴侣吗?   在白攸的眼里,他和靳赫铭的关系可不比站街买卖干净多少。   用简单的,像是终于修成正果的“喜欢”啦、“爱”啦,来粉饰“包.养关系”、“钱色权交易”,怎么想都会让人觉得万分好笑吧?   不然,张一斐为什么死了呢?   白攸冷蔑了一声,抬头的一瞬听到宋医生说:“如果法律不会为像你这样的人考虑,那么就由我来担忧。”   “过分关注死者在地府的生活,和过分关注未出世的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生活一样可憎,明明现世的人才是最应该好好对待的东西。”   ……   宋医生载着白攸去那个地方,可以堕.胎的诊所,一路上,她说了好多。   她问白攸的钱够不够,她也给白攸准备了一些,尽管不算多。   “没有存钱的习惯呢。”   宋医生随口开玩笑,希望能缓解车里紧绷的气氛。   白攸报以微笑,谢绝了她的好意。   他觉得宋医生已经帮他很多了。   答应他的请求,向别人隐瞒他怀孕的事实,知法犯法冒着风险帮他寻找堕.胎的诊所,开车载他前往说话鼓励他,还愿意提供一笔资金……   白攸时常在想,为什么这个世上的陌生人都愿意给他一点儿零星的温暖,唯独只有靳赫铭不肯。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靳赫铭大概是因为什么在憎恨他吧?   什么呢?   他惹过他吗?   在哪里?   想不出,也没必要再想了。   宋医生瞧了一眼白攸,心里对他也有感谢。   白攸的目光越来越坚定了。她从未想过在这个初见时瘦弱惊惶畏首畏尾的青年身上可以看到如此强大的能量。   这样的能量也感染着她,使她想要伸手握住,握住这宝贵的“站起来的力量!”   她作为医生,从前总是更倾向于“关怀”、“和缓”、“商量”。   堕.胎会不会损害白攸的身体?身体受损无法再孕后他该怎么办?失去孩子会不会后悔难过?   她摇摆不定、犹疑不决,这些问题时常萦绕在她的脑海。但自从她和她的一个远房表妹,一个女Omega,谈及白攸的事后,她说这样的人已经屡见不鲜了。   “禁堕令已然在践踏真正地活着的人了。”   “我们不思考不去做,那谁来思考?谁去做?”   “人口学家会说为了子孙后代考虑,社会学家会说为了子孙后代考虑,政客、商人,他们都会这样说。那么,谁来为我们考虑呢?”   谁来为我们考虑?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妥协?   不仅仅是在禁堕令上,而是在所有,在一切!   “所有……一切……”   白攸凝望着眼前愈来愈近的目的地,耳边犹如传来了几声孩子的哭声。   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忽然狠命地一抓,嘴唇嗫嚅,好似说了一声“抱歉”,又像是“再见”。   他们下车,抬头只看到一幢老旧的居民楼,散发的气味同小市相差无几,但这里却不是小市,而是宁城的郊区、乡下。   老楼的铁门一打开便会“咯吱”、“咯吱”地响,穿堂的风吹过,明明九月的天气却有刺骨的寒冷。   宋医生带着白攸从一个灰色的小门走进去,接连拐过了几个弯儿。   狭窄昏暗的过道两侧埋着荧光绿的线条才隐隐地散发出一些微光,被踩在脚下的,除了很多烟头就是各种各样的碎纸片了。   宋医生说这也是她第一次到这里来,看着只有一条路的样子,应该错不了。   他们又下了三四段台阶,不断地往地下走去。一片昏暗中,“咚咚咚”地敲出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急促的、惊恐的喘息。   一个女人从右侧的暗红色管道旁冲了出来,呼吸声很大,大张着嘴深喘,随着奔出去的脚步声,还有“啪嗒”、“啪嗒”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等她撞开宋医生与白攸,两人低头细细地去看,才看到那掉下来的东西不是其他什么,而是血。 第33章 不甘失败   “他出去了?”   男人的双眼豁然睁大,呆滞的一秒,死死地盯着前来开门的保姆。   空气凝固,冷得像要结冰。   随后,是捧在手中的礼盒掉落的声音——   忧心忡忡。   “查!快去查查他去哪儿了!”   呼吸不紊,靳赫铭骤然回头,神情比上一次在毕县和白攸失联来得更加恐怖。   他有不好的预感。   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司机吓了一跳,僵直身子,迅速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太慢了。   这样实在太慢了。   靳赫铭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在抖。   已经有好久没有这样过了,即便是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只是单纯觉得枪声太大,震得耳鸣。   心脏跳得几欲崩裂,全身上下的血液慢慢变冷,可是猝然又火热汹涌。   男人抢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有消息,打给我。”   这里是S市!   不是毕县。   靳赫铭的眼神,只此一瞬,便全变了。   他很高兴白攸用这种方式挑战他。   哼。   小聪明。   ……   白攸看着滴在地上的血迹,摇摇晃晃地起身,双脚灌铅。   原来是血。   原来是血的味道。   一路走下来,闻到的气味,混浊的气味里原来混着血。   或者说,孩子?   “白攸……”   宋友梅尚且胆颤,更何况是白攸。   白攸吞咽口水,又嗅到了这里混浊的味道。   他回头,说得平静,“走吧。”   昏暗的幽绿光线印在彼此的脸上,使人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白攸手脚冰凉,心里如同缺出了一块。   他这是走在了多少人鲜血淋漓的路上?   从暗红色的管道口向里走,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块闪着亮光的指示牌,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最普通不过的“红十字”。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驼背的老女人,围着围裙,前面的两个口袋里插放着大小不一的剪子、钳子、刮匙、注射器、短橡皮绳。   白攸注意到了钳子上的一根耻毛和围裙上晕开的血斑,血斑有深有浅,看起来不止来自一个孩子。   老女人侧身让白攸和宋友梅进去,叫他们在露絮的沙发上稍坐片刻,她得先收拾一下刚才乱哄哄的残局。   环顾四周,这里就和外面一样肮脏,气味也更浓。   老女人像是在这里生活,隔开她和白攸的一张桌上堆满了杂物,空出的极小地方放着一个豁口的碗,发黑起斑的馒头下面隐约看到有黑壳的小甲虫在蠕动。   “那是厨房吗?”   宋友梅起身,望着老女人去到的方向,斜对的视野中放着更多的碗。   她看到那个驼背的老女人将一张四脚不稳的八仙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拂到了地上,而后接了一盆水往上泼,用来冲掉上面的血迹。   油腻的毛巾在桌上马马虎虎地擦了几下,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撕了一块透明塑料纸摊在了桌上。她抓起插在围裙口袋里的所有东西,对着水龙头简单地冲洗了一番后,就又重新放了回去。   老女人擦了擦手,做好准备工作,再一次来自了宋友梅和白攸面前。   她问:“是谁要堕.胎?”   “我,”白攸回应她,“是我。”   “哦~”   老女人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意味深长的笑声里夹杂着不大不小的轻蔑,像是在说“又来一个管不好自己肚子的Omega了”。   老女人点头,脸上皱皱巴巴的,不管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全堆在了一起,好似一个被踩扁的气球。   她给了白攸一个数,白攸了然,从包里翻出钱给她看。   老女人转了转围裙口袋里的钳子,没再多说什么废话。   她在前面走,“跟我来吧。”   宋友梅瞧到这一幕,突然拉住了白攸的手腕。   白攸的脚步一定,疑惑地望了一眼宋友梅,听她问起老女人:“你不问孩子几个月了吗?”   “几个月?”前面的老女人头也不回地传出“咯咯咯”的笑声,她反问:“那种事,重要吗?”   那种事,重要吗?   孩子几个月了?能不能进行人流?   他们都已经找到她这里来了,那么,那些东西重要吗?   老女人这句轻飘飘的反问打消了白攸全部的顾虑,从看到那个慌慌张张冲出来下.体还滴着血的女人,再到这个堕.胎诊所肮脏腥臭的卫生环境,他有过一刹那的犹疑与害怕。   可那些东西,重要吗?   他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只差这最后一步!   而这最后一步,或许就是他和过去告别拥抱崭新人生的第一步!   白攸太希望这个孩子和自己憋在心里的那些混乱、迷惘、痛苦、恐惧一齐被粉碎了。他在靳赫铭面前输了好多次、好多次……那么起码这一次,他要赢!   不管结果是什么,他想赢!   过去的那些,身不由己也好,懦弱偏安也好,他要赢!他想赢!   哪怕只有一次。   重要吗?   当然重要!   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别人面前,对白攸来说,已然不算新鲜。   老女人的目光一动,在看到青年洁白无暇的身体后也禁不住感叹了一声“好漂亮……”   她的手掌在白攸的肚子上按压,随即向下滑,盖在了生殖腔的端口。   “躺上去吧。”老女人这样吩咐白攸。   白攸照做,稍微一抬眼就看到了宋友梅捂住嘴,一脸痛苦的样子。   白攸含笑,安慰她,“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竟然说没事。   她一个产科的医生亲手把自己的病人送到这种地方来,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接受不知危害几何的人流,还反过来被病人安慰说没事?   宋友梅心中不平,抬脚想要出去,却不小心踢到了堆满杂物的桌子的桌脚,发出很大的响声。   老女人正让白攸头向后仰,面对她,分开腿。   巨大的响声使她受了惊,手里的剪子掉在了地上,滚上了上一个女Omega的污血和一些黑灰。   老女人颤颤巍巍地弯下腰将剪子捡起来,就着围裙擦了擦,回身剜了宋友梅一眼。   “出去!出去!不要在这里打扰我!”   她脾气不好,开口赶宋友梅,转头再一次拿起碎胎剪,低下腰,想要伸进去将白攸肚子里孩子的头颅、四肢分别切下来,以便等一会儿取出。   老女人翕动嘴唇,看出了白攸的大腿肌肉在发抖。   她笑得诡异,用另一只手在白攸的大腿上重重地拍打,宽慰他说:“别怕,很快就会好的,很快。”   驼背老女人的话音刚落,碎胎剪才探入一个短头,狭窄的过道中就回荡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诊所的门被人踹开,老女人抽出剪子闻声回头,摇晃闪烁的吊灯下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脸。   “靳赫——”   白攸支起身,惊愕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扑了过来。   他怎么会、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怎么会……   不待思考,白攸就被靳赫铭从八仙桌上强行掳了下来,撞到怀里发出一声闷哼。   男人双唇微颤,浑身都在发抖。   他用外套包着白攸,捂得严严实实,大掌隔着外套在白攸的背上不安地摩挲着。   “攸攸、攸攸……宝宝……”   “放……唔!”   靳赫铭发疯似地亲上白攸,把人压在那摇摇欲坠,顷刻便会轰然倒塌的八仙桌上吻。   他愤怒、暴躁、难过、痛苦,所有的这些情绪都如同一座活火山般,喷发到了最高点。   宋友梅和老女人都被这个忽然冲进来的男人吓到。   宋友梅迟疑了一秒,很快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她想起了白攸身上的那些伤痕,那些怎样都消不掉的淤青。她畏惧施暴者、憎恨施暴者,此时便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想要把靳赫铭从白攸的身上拉开。   老女人跌坐在地,望着面前荒唐的一幕,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以为又是个年纪轻轻就给Alpha岔开腿后来又被扔掉没人要的可怜货色呢,原来不是啊。   “滚!滚开!”   靳赫铭抱着白攸,撞开扑上来的宋友梅就要往外走。   白攸在他的怀里被过大的力道抓得全身的骨头都快碎了,他挣扎着、叫喊着,拼尽全力想要逃脱。他可是赌上了一切来这里的,对他而言,已经再没有退路了!   “放开我!放开我靳赫铭!”   不能被他带走。   不能就此止步。   不能再输。   不能……   “嘶——”   男人的手臂被白攸咬到,这无疑是在火星四溅的灶膛中又添了一把柴。   靳赫铭的目光一定,觉得自己真是纵容他太久、太久了。   白攸,他就是个不打不长记性的贱.货!   靳赫铭狠狠地捏住白攸的脸,将他从自己的手臂上移开,而后可以想见的一巴掌飞快地扇了下来。   “啪”地一声,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力道强劲。   白攸被打得撞在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头发就被抓作一团,迫使他向后仰去。   青年皱眉,半张脸全红了,火辣辣的钝痛如同滚过一道铁板。白攸的嘴角挂下细长的血线,头脑昏昏沉沉,被抓着头发,像个耗尽电力的机械娃娃,随着靳赫铭的动作左右摆动。   迷迷蒙蒙间,白攸的双手抛了下来,听到靳赫铭在他的耳边恶狠狠地说:“你没有资格伤害我们的孩子!”   白攸的手指动了动,脸上疼得面部肌肉抽搐。   他嗤笑着,在双眼将开将合之际反问靳赫铭:“那你就有资格伤害我吗?”   靳赫铭,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是人,活生生的一个人! 第34章 喜欢攸攸   靳赫铭抱着白攸,站在咯吱作响的铁门前没等多久,就远远地看到有一队车开了过来。   由铁丝网围出来的老楼,近处有一个很大的篮球场。尽管已经破败,荒草丛生。而方才白攸看到的那个下.体滴着血冲出来的女人就正在那掀起塑胶皮的篮球场上茫然若失地走着。   靳赫铭一到这里,就和那个女Omega撞了个满怀,从她的口中得知了这里的地下有一个秘密的堕.胎诊所。   哼,堕.胎。   他敢!   靳赫铭在毕县偷偷做了洗掉标记的手术,白攸在S市的乡下找到秘密的堕.胎诊所,男人并不觉得是什么风水轮流转,只觉得白攸在想方设法地触怒他。   他以为他近来对白攸已经够好了!   他关心他、陪伴他、照顾他,忍受着他的脾气、他的冷漠、他的谩骂。   结果呢?   他又是怎样回报他的?   他伙同一个该死的产科医生到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来堕.胎?   白攸拒绝他的信号非常强烈了。一瞬间,就在此刻,靳赫铭有种被白攸抛弃的感觉。他被太多人抛弃了——爸爸、妈妈、姐姐、妹妹、靳叔叔……   现在,还有白攸。   怎么连白攸也要抛弃他!   他不准!他不准!   白攸昏死在靳赫铭的怀里,脸上挨了不少的巴掌。他一口血喷在了靳赫铭的领.口,现下靳赫铭站在旷野里吹着邪风,白攸的血都要吹干涸了。   一队车在靳赫铭的面前停下,男人抱着怀里的人上车,抹去了他下巴上的血迹。   可他不称心。   他盯着手指上的血迹,忽然发疯一样地塞进了嘴里。他舔完手指上的白攸的血,又低头去舔白攸嘴角、下巴上的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白攸的血甜丝丝的,有股奶味儿,他咂起嘴巴,还能尝出那之中的玫瑰花的味道。   他的攸攸……   他的攸攸!   白攸昏迷不醒,裸身就被靳赫铭放平在后座上。男人跪着亲吻白攸的身体,脸靠在上面,安静地触碰着白攸的体温,聆听着白攸的心跳。   尤其是被碎胎剪进到一个小头的地方,男人的舌头在周围打了几个圈,掰开来看,水光泽泽。   “攸攸……”靳赫铭扶起白攸软趴趴的手,展平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脸上,他疑惑,“攸攸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孩子呢?”   他想不通。   他认为他对白攸的心意早就很好地传达给他了,他也保证了他会好好对他的。   为什么这个人这么不识相呢?   明明他是需要我的啊!   Alpha肯定是不理解Omega在倔强什么的,他们通常将那概括为:矫情。   在喝了二两马尿后,对Omega动手动脚,觉得自己稍微散发一下信息素,只要叉开腿,就有漂亮的小O前赴后继地爬过来给他舔的Alpha,在这个社会上,大有人在。   如果是他们看上的O倔强了,哦哦,应该说是矫情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才对,那么Alpha可能会抓着“矫情”们的头发打了。   很难想象啊,在呼吁六性平等致力于解决任何性别对立问题的男Omega总理上台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呢。   附属品、所有权、物化……这样纷至沓来的畸形关系中简直是男爹与女爹滋蛆的温床。   “先生,”有人打断了男人的神圣亲吻,“先生,那里,我们要怎么办?那个诊所。”   靳赫铭的目光一冷,“烧了吧。”   他平淡地吩咐完,很快就改了主意。   “等那个女医生出来,离开,再去烧。对了,那个发了疯,在外面闲逛的女Omega找人控制起来。”   “想必人们会更喜欢这样的故事:一个看似兢兢业业辛苦勤勉的医生,为了大笔的钱财牟利,违法给人堕.胎,将人弄到发疯。”   “你觉得呢?”   靳赫铭亲吻白攸的手掌,低语着,“攸攸,我会扫清我们之间的一切障碍的。”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你,我,孩子,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   ……   白攸从靳赫铭的口中听到了宋医生锒铛入狱的下场后,偏过头一言不发。   他在被下攥紧双拳,咳嗽了几声,嗓子干得发疼。   “根本不是那样的!我可以替她作证!她没有、她没有!”   靳赫铭坐在床边欣赏起白攸发火,他这副样子可比死气沉沉冷若冰霜的时候好太多了。   男人俯身,笑容更大。他的手掌在白攸的肚子上上上下下地抚摸,几个月下来,白攸的肚子已然略有弧度了。小小的,圆圆的,他好喜欢。   隔着那层薄薄的肚皮,他时常能听到孩子的心跳声、呼吸声,那种由他与白攸的延续凝结出的“爱情”结晶使男人欢呼雀跃。   他亲吻白攸的肚皮,揉他快速发育的胸口。   爱不释手。   “她当然没有,但你又做得了什么?”   “攸攸,早点儿认清现实,对我们都好。”   男人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就像在下最后通牒。   白攸越来越看不懂靳赫铭了。   他不懂为什么靳赫铭这么喜欢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新的不费吹灰之力的虐待他的手段?   早点儿认清现实?什么现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现实!   主人和宠物?债主和奴工?施暴者和受害者?疯子和……   他得救宋医生!他得找机会说出这一切,他不希望所有接近他、愿意对他好的人都被靳赫铭用尽手段折磨、摧毁。   他得逃出去!   还钱?他要还什么钱!   事到如今才认识到以恶制恶以暴制暴,对像靳赫铭这样无耻暴虐的家伙,他竟然真的会乖乖地替他赚两年多的钱,希望能还清债务离开他?   他怎么会让他还清啊!   从前的自己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天真单纯了吧。   “啊~攸攸张嘴,这个蛋糕很好吃的。”靳赫铭献宝似地挖了一勺奶油蛋糕送到了白攸的嘴边,“如果不是那天攸攸闹着要出去做傻事,我是想带攸攸出去玩儿,开心一下的。”   他给白攸买了一套漂亮的西装,希望能重新将他打扮成那个不染半点尘埃的清纯小少爷。他订了餐厅、蛋糕、玫瑰花、酒店……他以为那天晚上他终于可以拥着白攸说出藏在他心里好久好久的喜欢,再告诉他,他们是怎样的命运邂逅。   可是他要去堕.胎。   背着他,机关算尽,用着像乞讨一样得来的钱,他的钱!和一个卑鄙的医生去到那么远的郊区,躲在一间肮脏昏暗的地下诊所里,再一次赤身裸体地躺在别人面前,岔着腿,执着地想要杀了他们的孩子?   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   极优Omega是很难受孕的,所以他为什么不学会珍惜呢!   白攸还在想别的心思。   男人在今天忽然提出要给他补生日,做任何事都满是随心所欲的时候,白攸的嘴角就只剩下冷笑了。   他实在不明白靳赫铭是怎样做到自由切换的,他的脸。好像爱他爱得不得了,对他好一些,就能将那些拳打脚踢忘掉吗?   “靳赫铭,你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我的生日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忘记了,我只是一个欠你很多钱怎么努力都还不上的破产小少爷,一个为了还钱只能卖身抵债做你情人的可怜虫,一个不小心怀上你的孩子避免麻烦千方百计要违法堕.胎的Omega。”   “我们的关系也并不复杂,你犯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假惺惺地对我好,何必呢靳赫铭,何必呢?”   白攸算是看厌了男人的惺惺作态、自我感动,他一语就戳破了靳赫铭的粉红幻想,蹙紧眉头,眼里对他是说不出的嫌恶。   但不知为何,在明明接收到了白攸这样那样的拒绝、厌恶之后,男人仍然不知疲倦。   他放下挖蛋糕的勺子,环着坐在他腿上的白攸的腰,凑到他耳边说:“为什么?因为我喜欢攸攸,想要攸攸能接受我。”   “喜欢?”   喜欢?   靳赫铭说喜欢?他说喜欢我?   他摔到哪里摔坏了脑子吗?   他有病吗?   白攸的神色一僵,仿佛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他有病吗?   他有病是不是?   他打我、骂我、挖掉我的腺体烫坏我的嗓子、逼我还钱逼我到下三滥的地方给人摸屁股、洗掉标记叫一群人到酒店上我看我像狗一样求他、砸我父母的碑送走姐姐、拿孩子折磨我害宋医生……   他说喜欢我?   他疯了!   靳赫铭肯定是疯了!   “喜欢……”   白攸喃喃地重复这个词。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那么美好的一个词语,但凡从靳赫铭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就觉得那么恶心呢?   他光是听他说话都在反胃!   他还敢说他喜欢他!   他怎么敢!   靳赫铭听白攸在低语“喜欢”,担心他一时半会儿受宠若惊。   男人的下巴抵在白攸的肩上,牵起白攸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吻。   他语调和缓地告诉白攸他什么都弄清楚了。   他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对白攸的心意,也弄清楚了白攸的身世。   靳赫铭把白父白母和他的父母,以及靳岸之间的事说给白攸听。   他说:“攸攸,原来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是那些事让我很痛苦,让我不敢去喜欢。但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惊喜,我的命运。”   “攸攸,你是靳叔叔的儿子。” 第35章 无耻嘴脸   气息骤停,客厅顷刻安静,隐隐只能听到屋外号风拉窗的响声。   保姆不知去哪里了,白攸与靳赫铭僵持着,谁都希望这一秒发生点儿什么。   发生点什么,发生点儿什么吧!发生点什么,去打破他们死一般的寂静。   白攸双眼睁大,对靳赫铭说出口的话,一个字都不肯信。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说爸爸妈妈害死了他的父母?   他说,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儿子,我是他恩人的儿子?   呵,恩人?靳岸?是这个名字吗?靳赫铭说,我是靳岸的儿子?   靳岸?那是谁?   从来都没听说过,从来——   靳岸?姓靳吗?,和靳赫铭一样。   是骗子吗?是骗子吧?   骗子   骗子!   靳赫铭小小地舔了舔嘴唇。   他眼望着白攸的难以置信,捧起他的手,如同非要他相信一般,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他人生中最不想回忆的那些,那些不堪。   “……母亲死后,靳叔叔带着我一路向北。他找到他的那些朋友,求他们帮他。可在那些人眼里,我们不过是落水狗。”   “靳叔叔很照顾我,在他没死之前,我们的生活还算说得过去。直到他被人哄骗,去送了一车有去无回的货,给别人当了替死鬼。”   男人说这些时,语调中有说不出的平淡,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像在回忆,又像在陈述。   就连靳赫铭自己也搞不懂他居然能将这些倾泻出口,当着白攸的面倒给他。无助、愤恨,因为那时的弱小事到如今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那些东西,他说出来了。   心脏,一下子跳得没有从前任何时候回忆它们时那样快了。   他简直迫不及待想要把他人生的痛苦倾倒给白攸。   男人的语速加快,“靳叔叔死了以后,他们觉得留着我是个累赘,想要把我卖掉。”   “我那个时候好想活下去。”   “好想报仇!”   靳赫铭说到“报仇”时,神情全变了,犹如一头狂狮。   他当然记得他为了报仇是怎样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那些噩梦一样的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们让人来抓他,想要卖掉他,他冲出去打碎了窗子,握着玻璃片扎爆了其中一个人的眼,还捅了另一个人的肚子。   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他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等在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进来查看情况,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改变了主意。   那个人留下了他。留下他,想要利用他坐上第一把交椅。他听从那个人的吩咐,在床上咬掉了倒霉鬼下.身的东西,鲜血淋漓,混着白.浊喷到了他的下巴上。   他浑身冰冷,枪声震得他几欲耳聋。即便那个倒霉鬼被他杀了,他也依然连捅了对方三十四刀。   满目血红。   靳赫铭尚且记得那样的感觉,他颤抖着搂紧白攸汲取温暖,控制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好似在反复确认彼此是否存活。   不想再变冷,不想死去,想要怀里有个暖洋洋的东西。无法缺少,不要离开!   白攸绝对不能离开他!绝对!   再也不要一个人面对那些了,请尽量来一个人和他一起吧。最好那个人可以比他更痛苦、比他更悲伤。最好那个人可以告诉他,他不是这个世上最不幸的那一个!没有变得一无所有,也没有变得面目全非。   “攸攸、攸攸……我的攸攸……”   靳赫铭紧紧地抱着白攸,呼吸急促,说出口的话里满满的都是张惶与惊悸。   阴影。   白攸动了动嘴唇,发现他正被靳赫铭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莫大的悲哀,如同拼尽所有都要强行塞进他身体的每一寸细胞之中。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白攸抗拒着、挣扎着,在污黑的口袋里拳打脚踢,心情急切地想要撕开一个有光的出口。   “靳赫铭,靳赫铭!啊——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不会觉得我会蠢到原谅你吧?还是蠢到接受你荒唐的爱意!”   “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白攸叫嚣着、嘶吼着,怒火完全被男人点燃。   “你的这些话,这些悲情壮事,在我面前还是省省吧。你还是留给那些在酒吧无所事事等一个伤心故事就能为你嚎啕大哭的无知Omega们听吧!”   “我到底是谁的儿子,这重要吗?我只想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才值得你的虐待、你的殴打、你的拳脚相加!”   火越烧越旺,白攸在靳赫铭的怀里挣扎得更加剧烈,将自诩悲情英雄破风王者的男人拉回了现实。   “放开我!放开!”   “滚!给我滚!”   白攸的反应出乎靳赫铭的意料,他不明白他都这样向白攸剖白了,为什么这个人仍然冷漠无情地赶他。   白攸的心里还记挂着其他人?!   一瞬间的走神,白攸闯开靳赫铭的怀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立刻朝后缩,迅速地爬起来就开始远远地逃。   如避蛇蝎,白攸叫喊着,“别搞笑了!收收你那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嘴脸吧靳赫铭!”   白攸的嗓子更疼了。持续地怒吼,里面磨出了撕裂般的疼痛,隐隐闻得到血的味道。   “攸攸?”   “无耻!”   白攸戒备着靠在门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开门逃出去。   他的话无疑刺痛着靳赫铭的心,男人目睹着白攸犯倔,口不择言地解释,“攸攸,别闹了,别闹了好不好?过来,到我这儿来,我会对你好的。我没有说谎,我是真心喜欢你。”   “难道你是记挂着白家对你的养育之恩才不相信那些的吗?可白溥松、贺简,他们根本就不配做你的父母。他们收养你,让你叫他们爸爸妈妈,只是因为你是个极优Omega!白素素体弱多病,他们想把你作为联姻工具,好……”   “够了!”   白攸捂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   他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仰头干睁着眼流泪。   屠夫藏起刀,对待宰的羔羊说“你怀了羊崽啊,好棒,我好喜欢你,那就过几天再杀吧。”只是因为这样,他,白攸就要感激涕零吗?   屠夫,终究是屠夫。   不是我的父母?他们只想利用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三年来,他替白家背负的那一切,算什么?   “靳赫铭!”白攸咬牙切齿。   “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想要我死是不是!我耗尽所有去还债,到头来,你告诉我,那些跟我没关系?我一切的努力、承担的痛苦、煎熬的隐忍,那些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血水,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到底、到底……”   到底算什么啊?   白攸哭哀,大张着嘴,听得到神经绷断的声音。   一文不值。   努力、痛苦、隐忍、血水,一文不值。   白攸的身子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仰面痛哭。哭声怜弱,听上去是那样的委屈、那样的不甘、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无助。   本就弱小的Omega,天真单纯善良生长在温室中的娇气玫瑰花,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人粗暴地连根拔起,而后又鲁莽地塞回花盆里,只留下了一句“搞错了”。   他像狗一样过了这几年,饱浸苦水,失去了所有曾经为之骄傲的东西,连自尊都抛出去任人践踏,弄到最后、最后……   与他无关?   呵,搞错了,与他无关。   白攸的嘴里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头枕在手臂上听着男人焦急的声音。他失笑,控制不住地笑,闭眼的一瞬,只希望这场闹剧,早点儿结束吧。   “攸攸!”   靳赫铭惊慌失措,抱起地上的白攸,手忙脚乱地给他擦去下巴上的血。   此刻的白攸就像一把断弦的大提琴,纵使再经弹拨,也只能不断地发出崩裂的声音。   他的意识模糊,被迫靠在靳赫铭的肩上。白攸气若游丝地念着靳赫铭的名字,蓦然发问:“靳赫铭,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攸攸,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   靳赫铭始终都不明白白攸在生什么气,在不甘心什么,在同什么倔强。   他抱着白攸,望着客厅地板上鲜红的那一滩,把人搂在怀里,哆嗦着、颤抖着亲吻。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白攸!不能,绝对不可以!如果没有白攸,他又得一个人面对空乏的白昼与冷寂的午夜了。   白攸的痛苦流淌到了靳赫铭的脚背上,男人笨拙地感觉到了那里的沉重。他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白攸,却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于是,他只好抖抖脚背,将那些无足轻重的尘屑丢到了一旁。   靳赫铭接起电话,随着那一头传来的消息,他的神情也变得复杂,“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那家不顾白攸反对,强行将白素素转去的医院院长打来了电话。他说白攸的姐姐白素素自.杀了,要他过去一趟,看看怎么处理。   靳赫铭凝望着怀里再度昏过去的白攸,迟迟没有动作。 第36章 姐姐去世   杀人犯   “杀人犯!”   白攸的眼泪都快流尽了。   不管抓到什么全都往靳赫铭身上扔。   自.杀?自.杀?自.杀?   姐姐她怎么可能自.杀!   白攸掀起姐姐白素素的病号服,看到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窖里。   “啊——!”   他长哀一声,指着病房里的所有人骂,“杀人犯!你们都是杀人犯!是你们害死姐姐!你们!什么自.杀!什么自.杀!姐姐她怎么可能会自.杀!”   他胡乱地抓起自己的发,嘴唇颤动,“明明她之前还好好的,好好的……昂?我陪着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还好好的!”   白攸猛烈地咳嗽,向杵在一旁等待着他的兴师问罪的男人扑过去。   他狠狠地抓起靳赫铭的衣领,“你为什么要给姐姐转院?你讨厌姐姐,你讨厌我,你想害死我身边的所有人!”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杀我!”   “你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白素素的死无疑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   当初靳赫铭看白攸守在白素素的床边不吃不喝,怕白攸熬坏了身子才想要把他们分开,给白素素进行转院。   但谁能想到白素素会自.杀呢?   如果没有转院,没有让白素素到这家精神病院来接受治疗,那她会不会就不会死了呢?   这样的假设可有些不妙。   精神病院例行公事,醒过来的白素素时常发疯,必要的时候一定是采取了强制措施的。灌药、灌食、打针,能被丢到这里来的人,有多少不是不闻不问的弃子呢?   只是谁想到她会自.杀啊?   白素素身上的那些痕迹,护士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她们以为那些东西是采取强制措施时留下的呢。但谁知道会是白素素的主治医师留下的。   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素素的主治医师三天前辞职了,而后白素素从他那里偷了一瓶药。   白攸骂得没有错,他们确实都是杀人犯。   可他们又不是。   药是白素素偷的,死因也是她自己吞服的那瓶药。这些,和他们或许有关,又或许,无关。   靳赫铭逼问精神病院院长:“那个人现在在哪里!那个医生!”   院长没来得及回话,白攸反倒先笑起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靳赫铭,嘴里说得更加难听——   “为什么要找那个医生?靳赫铭,你的惺惺作态还没有演够吗?呵,那我可看够了!”   “好恶心,恶心至极!”   “好了,现在好了。白家人都死光了,你满意了?不不不,你当然不满意,这不还有我吗?还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小畜生啊!你干脆今天一起,把我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白攸抱着靳赫铭的手,“来啊!打我!用枪指着我的头!靳赫铭,你想把我逼成什么样,你说啊!”   白攸早就站不稳了,摇摇晃晃,仅凭残存的一点儿意志在做最后的痛苦呐喊。   他咳出了一口血,推开靳赫铭,跌跌撞撞地坐回了白素素的床边。   心里空荡荡的。   好吵。   无处着落,海水要漫过头顶了。   黎明的熹光照耀在这片静谧的土地上,却唯独照不进这间背阴的房间,更照不到白攸的心里。   白攸久久地坐在白素素的床边,在感觉到远处有明亮的霎那也再说不出一个字,抬不起一根手指了。   谩骂、怒吼、撕裂的痛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姐姐死了,被他们合谋害死了。冷冰冰的,就躺在他的身旁。   谁——   谁能,到底谁能来救救他!就算救不了他,至少也该告诉他怎么做。   到底还要怎样活下去呢?   空气停滞,谁都不敢上前接近白攸,只有靳赫铭。   靳赫铭猜到了白素素自.杀后白攸的反应了,原本他可以不告诉他,就此掩埋,等白攸忆起来的时候再随便胡诌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反正白素素是个将死之人。   可他还是告诉了白攸。   是,白攸说得对,白攸说得都对。   他就是存了想要杀死白攸身边所有人的心。因此,当他听到白素素的死讯时,冥冥之中,靳赫铭竟然有点儿高兴。   “她终于死了。”   这样的想法在男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要白攸不寻死,他不死,时间就能耗死一切,将他们之间的一切、所有、全部障碍都扫除。   她终于死了。   他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拥有白攸了!   靳赫铭坐到了白攸的身边,拉过白攸的手,白攸垂着头,毫无反应。   他就像个木偶一样坐着,在狂风骤雨般地发泄后,变得异常安静。   男人握着白攸的手,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腿上。靳赫铭的大掌在白攸的手背上摩挲,他搂白攸的肩,亲他的发顶,白攸也毫不反应。   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就像任何东西都与己无关。   “姐姐……”   白攸讷讷地开口。   靳赫铭目光缱绻,安慰白攸。   “节哀。”   节哀   对于白素素的死,靳赫铭只说了这两个字,他一度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白素素。   他只是不理解他都告诉白攸白素素不是他的亲生姐姐了,为什么白攸还要哭天抢地?难不成白家那点儿养育之恩,真的值得他挂念?   柔弱啊,他的Omega,他的攸攸。   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他会保护他的。   “攸攸乖,别难过了。”   白攸不动,如同没听到靳赫铭说话一般,手里照旧抓着变冷的白素素。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仰起头,笑容里有很大的疑惑。   “姐姐怎么了?姐姐怎么还在睡觉?姐姐是不是又要睡好久了?”   靳赫铭一愣,有些迷惘白攸突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笑了?   他给院长飞快地递了一个眼色,院长立即上前探查白攸的情况,诊断说是白攸可能得了失心疯。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小于外界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时,可能会导致了人行为与意志上极度的扭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失心疯?”靳赫铭狐疑地看了一眼院长,“怎么治?”   院长拿不准靳赫铭还会不会因为871,也就是白素素而追责医院。   他卖力地解释:“不要再刺激病人,慢慢地他就会好了。病人应该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姐姐离世的事实,您就不能再拿离世这件事刺激他。”   “嗯。”靳赫铭点点头,说回白素素的事,他头都没抬,抱着白攸对院长说:“白素素,记得给我一个交代。”   “好、好……”   靳赫铭已经想带白攸走了。本来他带白攸到这里来,也只是为了让白攸早早断了念想,赶紧和白家一刀两断。   突然得了失心疯的白攸不肯走,伸出手闹着要姐姐。   “姐姐、姐姐——”   靳赫铭模仿白攸说话时的腔调,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姐姐睡了,我们不能再打扰她,把姐姐吵醒了就不好了。”   失心疯?   管他什么病,他说了,只要白攸不死,他什么都愿意和他耗!   被从精神病院强行抱走,又把人以各种理由安在二楼养胎,白攸每天都会追着靳赫铭姐姐怎么样了,姐姐醒了吗,他想去看看姐姐。   白攸得了失心疯,暂时不认识靳赫铭了,脑袋里装得满满的都是白素素,都是姐姐。   虽然靳赫铭很不爽这样的白攸,但他瞧着青年痴傻着追在他后面的模样,莫名地又很喜欢。   因祸得福?   “今天我们要去看姐姐吗?”   为了白攸肚子里胎儿的健康,靳赫铭带白攸出去散步。   不再和他针锋相对,总是呆呆的白攸还是挺好对付的。男人有私心,他竟然希望白攸最好一直这样,一直这样,好好地生下他们的孩子,他真是有点儿迫不及待想要抱抱他的小公主了。   产科的医生悄悄透露了,说是一个女婴。   白攸和靳赫铭走在街边的梧桐树下,九月傍晚的阳光直射在身上已然不觉得炎热,一阵风过,唰啦啦的梧桐叶还会带来细碎的低语。   靳赫铭牵着白攸的手,摸着他渐圆的肚子,得意着、满足着。   他看着白攸,看着怀了他孩子的这个Omega,不安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如同终于找到了一个他期待良久的归宿。   “攸攸,有你真是太好了。”   靳赫铭亲起白攸的手,从白攸头顶的梧桐叶往下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飘过那天傍晚,白攸在树下奔跑的身影。   跑走了,又跑回来了。   他的攸攸,一直都是这样。   靳赫铭握着白攸的手,借着“找姐姐”的名义,和他在附近绕了好几圈。白攸很少能回答上靳赫铭的话,嘴里翻来覆去只有“姐姐”。   他的眼神空泛,被靳赫铭揉到头也毫无反应,就像身边的人是一团空气。   靳赫铭晚上还有一个推不掉的应酬,看看表,同人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对方是个很有手腕的人物,不是靳赫铭一时半会儿就能扳倒的小角色,故而这次会面不能有丝毫差错。   他有点儿后悔没带保姆出来,不然还能有人送白攸回家。   靳赫铭被司机打电话来催了好几次,随手就招了一辆出租车,脸上有无可奈何的歉意。   “攸攸,下次我再陪攸攸找姐姐好不好?攸攸先回家睡一觉,说不定等醒过来就能看到姐姐了。”   白攸坐上车,趴在车窗上,听得将信将疑。   他迟疑了一会儿,咧开嘴笑,“好~”   男人报好地址,出租车就从他面前开走了。他打电话给保姆,让白攸安全到家后给他回个电话。   白攸坐在后座,四处张望,对什么都很好奇,眼里亮晶晶的。   前排开车的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里望了白攸一眼,默默地摘下了鸭舌帽,露出了一张白攸本该熟悉的脸——   是张一斐的长期饭票!   那个将张一斐的死归咎于白攸,一直憎恨着他的人,陆天志。 第37章 宝宝没了   “你醒了?”   陆天志坐在一把老旧的椅子上,嗤笑一声,斜望着被绑住双手吊在一旁的白攸。   这是沿河的一间废弃仓库,大门紧闭,水雾般的浓夜顺着玻璃窗破出的小口,一点一点地渗进来。窗外是偶尔经过的汽油船突突突的声响。   头顶的钨丝灯泡,光线刺眼,小小地发出滋声。   白攸仰头,看到那个灯泡,感到自己一绺发丝都要被它烤焦了。   他离得太近了。   陆天志胡子拉碴,双目失神,一张脸上满是疲惫与颓唐。他盯着白攸,从头到脚,最后视线落在了他圆滚滚的肚皮上。   哦,怀了啊。   陆天志起身,捏住了白攸的下巴,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白攸的肚子上。   白攸吃痛,瞳孔涣散,疼得浑身抽搐。   “唔——”   失心疯的白攸尚且不认识陆天志,但他也能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要!不要打!”   身体一个痉挛,弱小的Omega就红了双眼,两行泪水淌了下来。   陆天志的蔑笑更大,由掌便拳,下手猛烈地捶在了白攸的肚子上。   陆天志叫嚣,说话时唾沫星子都溅到了白攸的脸上。   “为什么不打?为什么!是你害死了小斐!是你害死了他!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我和小斐也会有一个孩子,可爱的孩子。他会和我结婚,我们会很幸福……”   说到“孩子”,说到“结婚”,被逼入绝境穷途末路的Alpha脸上露出了一些幸福的笑容。   他苦苦地痴恋着张一斐,为他倾尽所有,终于在不断地坚持不懈下,鼓起勇气向张一斐求婚。   “小斐说他会考虑的,他说他暂时不答应我只是他不想给我太大的压力。小斐那么好,处处都在替我着想,处处都……”   陆天志气愤得将拳头握得更紧。   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张一斐死了。   一具从河里捞上来,泡得发白浮肿的尸体,随随便便取点儿头发还是血拿去化验就恍然大悟地告诉他,那是他的小斐。   不是!   那怎么可能是他的小斐!   他的小斐明明又漂亮又张扬,总是善解人意,总是体贴入微。   他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考入了S市的顶尖学府,毕业后就留在了S市工作,成了小镇亲戚嘴里的成功人士。   呵,成功人士。   一个人在S市生活,在一家上市公司勤勤恳恳地工作,搭着地铁、还着房贷车贷。所谓成功,他不过是在过这座有着两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普普通通、寻寻常常的生活。没人在意过他,没人问候过他,他不肯承认他在这座城市里再也无力往上爬攀,又得在那些亲戚面前装出游刃有余的模样。   可自从张一斐走进了他的生活,大城市的迷惘、空洞,好似一下子全都能抛之脑后了。   他想围着他转,Alpha想围着Omega转,陆天志想围着张一斐转。   张一斐说这是基本的自然法则。   但现在,一切都毁了!   “你为什么要仓促地挂掉小斐的电话!”   “你为什么不救他!”   陆天志的重拳一下一下地朝白攸身上砸,虽然没有靳赫铭的拳头来得那样狠,但他毕竟是个Alpha。   靳赫铭为了赶走一直频繁骚扰白攸的陆天志,让他丢了工作,让他被周围人讥笑,让他在警察手里犯了事,让他被驱逐出了S市。   他调查过陆天志,发现这个人只是一个胆怯命怂的上班族。因为追求张一斐想要和张一斐结婚生子完成这朴素的人生愿望,在张一斐的花言巧语中被利用,甘愿当了他四五年的饭票,不计任何回报。   这样的人,张一斐的死,一时半会儿该说对他而言是不幸还是幸运了。张一斐找到高枝坐稳高枝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踹掉,若是没找到,像现在这样,他还得任劳任怨地供着张一斐。   靳赫铭以为张一斐的死对陆天志来说是好事,早点儿从这个“饭票”骗局中跳出来不好吗?因此,在陆天志因为张一斐的死而责备无辜的白攸时,他也并没有直接下死手。   他留了陆天志一条命,没有把事情做绝。   可他低估了这个一根筋的Alpha的执着,也低估了张一斐在陆天志心里犹如神祇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他害了白攸。   白攸被打得嘴里呕出一大滩血,滴在地上,泛起扎手的边晕。   疼   好疼……   他转着手腕,想要挣脱手上的束缚,冷不丁地肚子上又落下了一拳。   “啊!”   白攸仰头,无法躲避的痛楚在他的身上烧了起来。   眼泪流个不停,混着下巴上的血,一起顺着他的纤细的脖子往下淌,浸得衣领红了一大块。   “不要……”他蹙紧眉头,天真的小脸皱作一团,哭声更大,“不要打我……好疼……不要打……”   “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疼、好疼……”   “攸攸好疼……”   Omega委屈的哀求与痛苦的嚎哭,换来的只是陌生Alpha的几记耳光。   “哭?你有什么脸哭!小斐哭了吗?他向你求救,向你喊救命,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挂掉了电话!你掐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只有面对死亡,不论是谁,在这个社会上身处何种位置,都只能感觉到莫大的无能。   陆天志为自己不能救张一斐而感到无能,为白攸不去救张一斐而感到愤怒。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不仅怨恨白攸,陆天志还怨恨着靳赫铭。   他偷偷重回S市,带着这股怨恨,在靳赫铭家附近蛰伏了好久,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   靳赫铭害他失去了所有,他没法直面地报复那个男人。   但是白攸!   他要利用白攸报复靳赫铭!   陆天志冷笑,“你再叫你的Alpha来救你啊!再叫那个人救你啊!再把我赶出去啊!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就算死,能拉你一个垫背,实在再好不过了!”   不久前才做过保胎治疗,堕.胎未遂又被男人扇巴掌扇到昏厥,持续两天的精神刺激到发疯崩溃,白攸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十分地脆弱。   腹中的胎儿感觉到了猛烈的撞击,受到了生命的威胁,拼命催促将要孕育他的Omega释放信息素抵御也好,勾.引也好,稳住面前这个已然狂暴的Alpha。   但白攸的腺体没了,就算释放信息素,是对付眼前这个Alpha,还是呼唤自己的Alpha,都显得那样地无力。   玫瑰的芬芳聊胜于无,弥漫的奶味儿只是要求父亲Alpha来安抚、来保护的信号。这些,此时此刻,毫无用处。   “救、救我……姐姐,我还要去找姐姐……”   白攸垂着头,嘴里只能零星地吐出这些。哭声再大,和从前一样,无人在意,也换不来一丝怜悯。   没有人救得了他,能救他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眼看着白攸就要昏过去了,陆天志解开了白攸手腕上的绳子。意识昏沉的Omega跌在了地上,摔得一声闷哼,扭动着身子想逃。   头发蓬乱,发丝和鲜血粘在一起,衣领上满是血迹,一张脸哭到绝望也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白攸浑身在抖,手指死死地扣在地上的泥土里,爬动着想要离开残酷的施暴者,哪怕只有一点点。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他?   他做错了什么?   “救、救救救……”   救救我!   “啊!”   尖利又痛苦的一声,陆天志拿着铁棍抡到了白攸的肚子上。   白攸的双眼猝然睁到了最大,手指在地上往下抠,抓了好一把泥攥在手里,干张着嘴,自那一声后,再难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扭动着身子想逃,被陆天志踩到背,一下、一下,铁棍止不住地朝白攸的肚子上打。   Alpha的眼里是有别平时的疯狂,“孩子?我和小斐也会有孩子的,我们本该也会有的!没了,什么都没了。拜你所赐!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们一起去陪他!我们一起去陪……”   陆天志在白攸的身上宣泄着这么多年来,在这座城市中积攒的所有抱怨。他已经有太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畅快了。   平淡乏味的生活。在地铁上忍受着早晚高峰人挤人的喧闹,在公司忍受着靠关系不是靠能力上位的上司的训斥整日只能像个缩头乌龟般埋进工作里,在家里忍受着父母亲戚烦不胜烦地催婚逼婚。   没有朋友,没有钱,背负贷款债务,活得透明。又透明又憋屈。   他受够了!   为什么连他好不容易遇到的小斐都要被夺走呢?   又是狠命地一棍。   白攸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痛得全身冒起冷汗。   下.体的血越流越多,陆天志还在白攸的肚子上又打又踹,发泄着他停滞不前垃圾般的人生。   “宝宝……”   那个人告诉过他,说他肚子里住着一个小孩儿,是他们的宝宝。   他答应他要保护宝宝,带着宝宝一起去看姐姐的。   那个人还说如果宝宝没了,被姐姐知道了,姐姐会不喜欢他,会躲起来,会再也不让他找到。   好疼   好疼!   不要!不要!   “不要!” 第38章 唯有自救(错字已修,感谢捉虫)   下.体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孕囊脱落,垂坠的血块开始往外排,可能是孩子的手脚,也可能是头。   宝宝没了。   白攸的裤子染得通红,昏死在血泊中,被陆天志揪着头发往外拖。软绵绵的两条腿贴地曳行,在污黑的泥土上拽出半米宽的红色痕迹。   陆天志踢开紧闭的大门,一路将白攸拖到了水边。   他站定在岸,望着眼前的这条河,透过那森白的粼粼月光,好似还能听到张一斐死前绝望的叫喊。   没有人救他。   没有人会救他们。   每个人都过着每个人自己的日子。   谁也不关心谁。   陆天志低头,看着一身是血,脸摔在河岸烂泥里的白攸,无不在心里感叹他的好命。   这个人,这个Omega,他是那样一个有钱有权有势穿着体面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的Alpha的伴侣。他怀了那个Alpha的孩子,他很得宠,他们以后一家三口在这座城市里会过得十分幸福。   他嫉妒。   他嫉妒靳赫铭!   陆天志想,如果他也像靳赫铭那样,张一斐是不是不会死了?张一斐也能怀上他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在这座人挤人、人吃人的城市里活得很好、很快乐、很幸福。   “小斐——”   陆天志对着面前的河流喊,眼眶红红的,“小斐,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陆天志在这座城再没有任何挂念的人或是事了。   他弯腰,重新抓起白攸的头发,把他的头往水里按。   鼻腔进水,灌进肺里,白攸的半张脸埋在水里被呛醒,大张着嘴呼吸,喉咙里吃进了许多腥臭的河水。浑身都在疼,骨头像错位了一样,风吹得他两条腿间凉凉的,粘腻又肮脏。鲜血飘到了河面上,味道混杂,倒进了白攸的嗓子里。   痛楚叫醒了白攸的神经,也叫醒了他最后的求生本能。   从一片混沌中苏醒,回到此时此刻,他只想活下去!   白攸的双手拼命地扑腾,抓得堤岸的烂泥稀碎。他的手使劲往下抠,掏出了一大块烂泥攥在了手里,趁着胡乱拍打的间隙,狠命地顺着头顶疼痛的地方打去。   凉滑的淤泥拍在了陆天志的手上,黑暗中好似一条活蛇的蛇腹同他擦过。陆天志吓了一跳,抓白攸的头发抓不稳当了。   就在这个间隙,白攸撑着堤岸,脸向下往水里猛钻,而后再借力朝上强撞,把陆天志的手给顶开了。他曳动双腿向前扑,为了避开陆天志,一下子就扎进了水里,真像条蛇一样,游进水里,没影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陆天志还没反应过来,白攸就已经没入水中消失了。水面上涟漪不起,只有阴森的月光下漂浮着不少暗红。   那个Omega,跑了?   ……   靳赫铭腹部中弹,人在酒店,不处理好伤口实在不敢回去。   谁能想到今天晚上是场鸿门宴呢?   他带去的人手不够,死伤惨重,就说是他,也是拼死逃出来的。   缅州的货源今年才刚刚放给他,就有人按捺不住摆这一出。线人信誓旦旦地说对方绝对没有问题,就是特地来求个合作,看起来是出了内鬼。   保姆的电话,靳赫铭自然没有接到。   他一会儿忧心白攸,一会儿忧心自己,想来想去还是让人回家看一眼白攸有没有回去。   “什么!他没回家?”   回来的人刚汇报完,靳赫铭就拧起双眉,一拳砸到了桌上。   真是多事之秋,他这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白攸又失踪了!   “查!快去查!查查他去哪儿了!”   不会又去堕.胎了吧?   还是去精神病院了?   不对,白攸的失心疯应该还没好。   如果坐上了车,他会去哪儿呢?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其实他在装疯?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机会?   男人的疑心病很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今天晚上,他已经被人出卖了一次,而白攸……他只希望他的攸攸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什么歪心思,整那些有的没的花花肠子,不然他也不知道他会对他做出什么了。   “攸攸,攸攸”   靳赫铭在听人报告说白攸搭乘的出租车在拐入复兴大道后就进入了一片老住宅区,老住宅区没安监控摄像头,他们追丢了。   男人一下血冷,猝然站了起来,“丢了?”   他猛地伸手抓住那人的衣领,表情像要吃人,“丢了?什么丢了?找!给我去找!继续找!”   丢了?   怎么可能!   他的攸攸怎么会丢!   怎么会!   靳赫铭坐不住了,医生才绑好的绷带,因为他的动作又开始渗血了。他在客厅踱步,烦躁地嘶吼了一声,横臂一挥,烦闷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都扫到了地上。   白攸又跑了?   男人重新坐回椅子,医生踩过一地狼藉,颤颤巍巍地俯身给靳赫铭重新包扎伤口。靳赫铭的双手抓在扶手椅上,定定地出神,想着白攸的事,又想着刚才被人打中一枪的事。   他的手指敲在椅子上,很快叫了另一个人进来,吩咐他天亮之前就找机会把那个线人的老婆孩子做掉。如果他们还在S市,如果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的话。   “下手要狠,一枪毙命。尽量做得干净点儿,挑个你喜欢的部位剁吧,剁好了给他寄过去。”   既然他们都敢在S市发难了,那他岂不是也要在缅州好好干一票。   白攸白攸白攸……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Omega保护中心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白攸在他们那儿?!   靳赫铭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他的小Omega满脸是伤地躺在床上,脸色比轻搭在他身上的被子还要白。   “攸攸!”   男人冲过去,一握住白攸的手就开始猛亲。   他问Omega保护中心的人:“怎么了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了?”   负责人瞧着靳赫铭焦急的模样,感到他扑上来仿佛要将人撕碎的气势,忙不迭向后退了半步。   她说:“是三湾码头的船老大在河滩上发现的他,然后送到了我们这里。在全市注册的Omega库里进行搜索比对,我们找到了您。”   “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给他做完简单的身体检查后发现,他全身有多处骨折,内脏大出血,加之刚刚流产,现在身体非常虚弱。”   负责人说完,对床上的Omega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目光。   她听保护中心有人说这个Omega,他们是有印象的。三年前,他情热期异常,为了自己的Alpha,主动签下了放弃颈后腺体的协议书。几个月前,作为极优Omega终于怀上了伴侣的孩子,但精神方面有问题存在自.杀行为,他的Alpha按照院方和保护中心的建议一直居家安抚。   那现在这是……?   流产了?   初步判断流产原因是:遭受暴力殴打。   负责人将这些东西挑挑拣拣地说给靳赫铭听,靳赫铭惊讶,“流产?攸攸流产了?”随后是泫然欲泣,看似口不择言,只为脱开白攸出事干系的解释,“他跑了出去!我一直在找他!一直在找!”   不管是监控还是什么,面对Omega保护中心,靳赫铭从来都把那些东西处理得干干净净。更何况,Omega保护中心也不过是些拿钱封口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好过。   只要白攸还有一口气,谁也不会追究。   他们不会去追责说靳赫铭到底是怎样保护白攸的!Alpha是怎样保护自己的Omega的!   负责人点头,当然相信靳赫铭的说辞。   她垂眼说对白攸流产的事感到很抱歉,但极优Omega,之所以称为极优,那就是就算流过一次产,他的生殖系统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即便有也能够慢慢痊愈。   “虽然再怀上一个孩子很困难,但那只是时间问题。你们也不用太悲观了。”   负责人不知道她说的这番话有没有鼓励到靳赫铭,但在看到男人的眼中一亮后,她还是抿唇笑了笑。   “你会是一个好父亲的。”负责人如此说道。   靳赫铭回头望着床上的白攸,手掌放在他的肚子上,上上下下地摩挲,而后用力一抓。   他悄声在白攸耳边低语,“最好是真的有人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而不是你……”   白攸的种种行为使靳赫铭不得不有此怀疑,在他听到保护中心负责人说他们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像被人用铁手怒揪了一下。   “攸攸,攸攸,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为什么?”   男人面如土色,跪在床边心痛地亲着白攸的鼻尖,手摸到脸上时才发现湿了一片。   这是他和白攸,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他的小公主,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   他抱着白攸的手,磕在额间,心中又是悲伤又是愤怒。   他亲着白攸冰凉的手,看到他的指甲里都是污泥,珍惜地就着衣服给他擦。   一定会查清楚的!这件事,他一定会查清楚的! 第39章 关在别墅   缅州一再出事,靳赫铭的人从湄河两岸的村庄往深处开拓,枪声在密林间叠响,抛出去的尸体将饮水源都染红了。   “鸿门宴”的那口气,靳赫铭咽不下去。   如果不是那一晚,他和白攸的孩子根本不会没!   查到陆天志的时候,靳赫铭本能发觉是他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别人利用愚蠢的张一斐早早地顺利继承了集团,再捏造他投河自.杀的证据,祸水东引暗中帮助陆天志害到白攸和孩子。   是他把陆天志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他们能利用穷途末路殊死一搏的陆天志,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S市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都在滚动播报,集团刚上任不久的继承人月前在一次新产品发布会上遭到了不明恐怖分子的人肉炸弹袭击,不幸遇难身亡。   靳赫铭搂着白攸,亲昵地告诉他那是他替白攸报的仇。   “那下一次,我的攸攸可不要再把孩子弄丢了。”   男人的警告旗帜鲜明地亮在耳侧,白攸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讽刺。   他当然明白靳赫铭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是在说:宝宝没了,你是不是感觉正中下怀?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你有的是机会可以再怀一个。   “你做梦!”   “对,是,那个小畜生变成一滩污血被又脏又臭的河水冲走的时候,我只觉得解脱!如果不是体力不支倒在码头,我现在早就远走高飞了!”   白攸的双手在颤。   他从陆天志的手里逃脱,跌入水中慢慢下沉,脑海里竟然有那么一刻冒出了荒唐的想法——   靳赫铭为什么不来救我?   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头,白攸就握紧拳头捶起自己的胸口。   他为什么要救你?   不会吧?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说要保护你说喜欢你爱你的那些话?   醒醒吧!   没人救得了你。   在这条污浊混乱的人生河流里,但凡是求生,如今能够依靠的人仅有你自己,而已。   白攸抿紧双唇,用残存的最后一丁点儿可怜意识驱动麻木的双腿向上,渐渐浮出了水面。他在河里奋力地挥动手臂,凭着一股韧劲不知道游了多久,直到再没有力气,被迫爬上岸。   他在三湾码头不甘心地闭上了眼,只希望再睁开眼能看到夺目的灿烂日光。   看到明天。   但命运和他开的玩笑未免太多。   九死一生的可怜Omega,渐开双眼,迷迷糊糊间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高大挺拔,一无是处。   “啊——!”   他抓着被子,顷刻便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儿似地嚎啕大哭。   “靳赫……铭!靳……赫……”   白攸哭了好久,如同在大发脾气一样地幼稚,医生护士靳赫铭,不管谁来安慰他都完全不管用。他就像一只刚刚断奶在外受伤的小兽躲藏在漆黑的山洞中一边舔舐伤口一边悲伤地嗥叫。   医生护士:“宝宝还会再有的。”   靳赫铭:“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攸攸受到伤害的。”   他们、他们……   这些人,都想逼死我吗?   再醒来的白攸,明显状况极差,一会儿悲哀着静静流泪,一会儿愤怒着破口大骂。   缅州的对垒一直在持续,靳赫铭忙得不可开交。   他担心把白攸一个人留在医院,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什么不测,该说是想要保护他好呢还是想要占有他好呢,男人接白攸出院,把人送到了他在檀山深处的一栋隐蔽别墅,派人24小时在外轮流看守。   因为骨折,白攸下不来床,最基本的吃饭穿衣洗澡上厕所都要人帮忙,负责照顾他的女佣身材高大训练有素,让白攸感到非常恐惧。   是女Alpha吗?   床上瘦弱的青年这样想着,一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就迅速拉上被子盖住了头。   他谁也不想看见。   靳赫铭偶尔才会到这里来,和白攸躺在一张床上,亲他的脸,说些自我感动的情话。   白攸闻着男人手上的血腥味,见怪不怪。现在就算靳赫铭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像从前一样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要他死,白攸也不会动弹分毫。   白攸躺在床上,好似一具尸体,尤其是面对靳赫铭时。随便靳赫铭想要在他身上干什么、得到什么,白攸都不想回应他,至多被逼急了才会骂他两声。   他的头脑还算清醒,每每混沌,只要再忆起那时他在河水里奋力的感觉,立马就会变得更加清醒。   人们都说悲伤拢共有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但对于白攸而言,他的悲伤只有四个阶段:否认、愤怒、冷静、复仇。   靳赫铭还捏着他什么把柄呢?他害死了姐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孩子到底是没了,尽管疼得他一度摸到了死亡黑漆的门槛。代价昂贵,如果不结出丰硕的果实,那他那时选择生就毫无意义了。   一身是伤,千疮百孔,白攸只有一个愿望:离开靳赫铭,让他也好好体会一次那样的撕心裂肺!   以前是他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他离开靳赫铭的最大阻碍是那些偿还不起的债务。债?他欠靳赫铭什么债?反倒是靳赫铭欠他的数都数不过来!   他毁了他。   是他太笨了太乖了,在温室里被娇养得太好,傻傻的、呆呆的,等这个世上的恶意扑面而来时才着急忙慌地四处躲避,看着别人伸出的援手,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   他一定要离开靳赫铭!逃出去!不然等他的伤好了,以男人的疯癫程度,肯定会强要他,让他再一次怀上他的孩子,把他一辈子关在这里,企图用漫长的岁月将他拖垮。   心灵已然疲惫,习惯舒适是一种惰性的本能。白攸实在不确信如果现在他不抓紧机会逃走,以后他是否能有更加强大的意志和靳赫铭抗争到底。即便分得出哪些是皮鞭哪些是糖果,心里明明白白地知晓这是一种驯狗听话的策略,不也是除了绝望地嘶吼再找不到其他破开阴霾的办法吗?   光是吵架有什么用?他也想让靳赫铭疼!   绝不能再把赌往后压了!时间拖得越久,早晚有一天,在靳赫铭手里,他会崩溃的。一旦崩溃,靳赫铭定然求之不得,会很快拽着他下地狱的。   白攸的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谋划着,把所有的事,方方面面都拎出来细细地想了一遍。   他是断然不敢杀人的,再多给他十二分勇气,他也不敢想象他要怎样杀死靳赫铭。   简单粗暴地用刀解决,这样的事,他做不出。   他会哆嗦,他会失败。即便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只要他的双手颤抖,在精明老练嗅得到死亡味道的男人面前就会露馅,到那个时候,他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时间是一柄双刃剑。   靳赫铭可以利用时间拖垮他,他也可以利用时间耗死靳赫铭。前提是他要离开他。离开他,等一个时机,抓住那个时机,扑上去一击必中地咬下他的血肉,让他也好好尝尝疼痛的滋味。   “在想什么呢攸攸?”男人给白攸喂粥的手一顿,察觉到了白攸眼里的戾气。他摸白攸的头,“攸攸还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弄丢了我们的孩子吗?”   白攸垂眼低头,僵着脸不作声。   靳赫铭对白攸的拒绝交流见怪不怪,他把手里的粥碗放到床头柜上,坐得离他更近。   他捏着白攸的下巴,轻轻抬起,拨开额上的碎发,望着白攸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他的Omega实在是太漂亮了,美丽动人,历经磨难,犹如一支风雨后擎立篱笆旁的玫瑰花。他俯身瞧着这支玫瑰,有多想把他种回原本的花盆里啊。   “攸攸,听话。”男人用手指给白攸梳理头发,面带微笑与得意,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温柔,“攸攸,你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要和我斗下去。”   靳赫铭一字一顿,表情认真地告诉白攸,“你是我的Omega,怀孕、生子是你生来就要尽的义务。攸攸,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她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会粘着你追在你身后叫你妈妈。我们一家人会很幸福的。”   他劝白攸,“早点儿认清现实,放弃幻想,对我们都好。攸攸,听话。”   白攸始终默不作声,就连男人吻上他的唇,手指摩挲在他颈间那些被啃出来的痕迹上,他也板着身子,没有丝毫反应。   白攸这副模样就让靳赫铭很是疑惑了。   不再愤怒得对他破口大骂,也不再小心翼翼得躲在被子里藏好,只是这样僵着,不悲不喜,再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样的白攸,到底是认命放弃了呢?还是在偷偷打其他的算盘呢?   靳赫铭捏了捏白攸的脸,用恋人之间的暧昧口吻说:“我的攸攸该多吃点儿东西,这样小脸捏起来才肥嘟嘟的,让人喜欢。”   他自说自话、自我感动,怕这句话白攸听得不舒服,转而补充道:“不过,只是现在这样,我也足够喜欢了。”   回应男人的,只有沉默。 第40章 “白攸认命”   心理医生来了好几次。   靳赫铭自觉越来越碰不到白攸的心,越来越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缅州的事还没有结束,他没有时间全天候陪在白攸身边,去想方设法地让他开口,让他和自己贴近。   故此,他就需要一点必要的帮助了。   去寻找一个合适的代表。   白攸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医生眨了眨眼,在自己未来的人生计划中又多加了一条:救出宋医生,不计代价。   他对靳赫铭的如意算盘或是清楚或是干干脆脆懒得去管,反正不论那些是什么,靳赫铭在白攸的眼中仅仅是个粉墨登场的跳梁小丑,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嗤笑着。   “是”“对”“嗯”“好”   每一次和心理医生会面,两个小时里,白攸的回答都相当短促。   他当然记得姐姐身上的那些痕迹,还没人给他一个交代呢。姐姐葬在了哪里?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吗?那个主治医生、那个精神病院最后是怎样处理这件事的?   还有,靳赫铭。   这样一想,他要做的事有很多,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等着他去讨!   白攸的眼帘微抬,目光重新落到了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心理医生身上。   他忽然问他:“你是说只要妥协就可以走出自囚的困境吗?”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白攸的嘴里说出来,听在心理医生的耳中,就好似是这漆黑又漫长的三个月里唯一亮起的明灯。   白攸开始发问了,在尝试解读他说过的话了。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白攸愿意主动地和人交谈了。   因为什么?   因为他被劝服了?因为他想通了认命了?   呵,怎么可能!   他只是单纯觉得吊着这个医生,吊着靳赫铭的时间够了,从男人询问他、抚摸他的焦躁程度来看,靳赫铭该是到了一个忍耐与发作的临界点了。这个时候,他势必需要给他一些回应、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他不能再让靳赫铭神经紧绷处处提防他了。   白攸笑了一声,打断了心理医生迅速想要接下他话茬去说的话。他的十指交扣,低下头,显现出卑弱自怜的样子。   “我在外读书时,用到compromise的次数并不多,好像谁都更信奉uncompromising,对糟糕的生活勇敢地说‘不’。从前我几乎一次都没注意过这种事,直到你向我说起。”   “我想,要说妥协,起码双方都得有所承诺,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语气是试探着的,措辞是思虑良久想了又想的,大拇指不停地转动,适时地表现出不安,而后塌下双肩,一副索性放弃、不如就这样吧的颓唐模样。   白攸在学院学习照相艺术时,老师总要求他们观察人。   原本为了绘画,如今为了逃命,从前那些自由烂漫、无忧无虑的日子不时又浮现在他眼前了。   他自认为他给到现在为止都对他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这位心理医生的破冰信号已经够多了,接下去他就能稍微期待一下靳赫铭的表演了。   三个月,白攸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至少勉勉强强可以下床了。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掠过楼下那些走来走去时刻警惕如同看守笼子里的小雀怕它飞走的那些家伙,白攸极目远眺,望着冬日檀山的荒凉,冷冷地蔑笑着。   他的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放到一旁,重新拿起了画笔在画布上描下了最后一笔红。许久没有再碰这些特别高雅的无用玩意儿,回忆三年里的那些蝇营狗苟,便更觉得讽刺难当。   如果靳赫铭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不是白家的孩子,而是所谓靳岸的儿子,在渡江时他的亲生母亲中弹抱着他跳入水中,被人捞上来后发现他还活着,送去福利院却被白家人拦了下去,准备将他这个稀罕的宝贝Omega培养成联姻的工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在白家一直以来受到的“名媛”教育也情有可原了。   作为Omega,漂亮美丽乖巧温和弱小可爱时不时地展示自己的魅力,为了能吸引帅气多金足以帮衬白家的Alpha,要培养高雅的趣味出尘的气质,既让人觉得遥不可及高不可攀有些傲慢,又要让人觉得只要得到他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很是宝贵。   那他被送出国学画画,扔在外面不闻不问……或许温室玫瑰白家小少爷,这本身就是个骗局。如果真是那样,迄今为止,那他的人生岂不是一大半是在为了嫁个优秀的Alpha而生活,而剩下的是靳赫铭拿着坚硬的铁丝在他的枝叶上强行掰折扭弯才使他迫不得已变成了如今这副德性。   是否,他何时也能真正为自己而活呢?   让白攸重新画画,这当然是心理医生的主意。他依照惯例,简单地认为,重拾画笔对白攸而言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宣泄途径。对他来说,他和靳赫铭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可以了解他的途径?   没意思   很愚蠢   他可早就不再是那个小少爷了。   白攸和心理医生的破冰对话过去还没两天,他就听到了靳赫铭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匆匆忙忙上楼的脚步声。   白攸背对着门坐,膝盖上盖着一条毛毯,习惯性地远眺檀山,脸上有说不出的沉静淡然。   他无声地呼唤靳赫铭——   来吧来吧,让我来听听你想向我承诺什么。   漂亮的青年端坐在床前,挺直的脊背瘦如片纸,稍长的黑发擦在衣领上,漫着黑色珍珠的光泽。暖黄的长袖衫套在白攸的身上,肩头圆润可爱,随着手臂的动作正微微地旋。   白攸大概长得像他的母亲。   不然,靳赫铭早该认出来的。   瓷白的皮肤上泛起温色,轻轻一按就会冒出一串粉色。靳赫铭坐在白攸身旁,抓着他的手,在白攸抬头望向他的一刹那,竟会噎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也有好久没正常地和白攸说过话了。   就说从前,似乎他们也没有过?只有刚开始时,白攸信赖他,感激他,会笑着和他说话。但那时,他没有好好珍惜。   轻蔑嘲讽侮辱谩骂讥笑,白攸在靳赫铭这里承受的恶意够多的了。   “你回来了?”   白攸望着靳赫铭,随口轻飘飘地说了这样一句,即可便看到男人向他拥来,抱着他的脖子,如饥似渴地亲着他的脸。   靳赫铭又窝在他的脖间叫他“攸攸”了,这样的称呼,白攸至今都觉得刺耳,一日比一日强烈。   “攸攸……”   男人在他的脸上亲出了水声,可空乏的语言中除了叫魂式的呼唤,又说不出切实的内容。   白攸动了动手,脸上依然是冷的。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目光清冷地问:“靳赫铭,你能帮我口吗?”   “我……”   面对白攸这么直截了当地提问,靳赫铭脸上的震惊可想而知。   白攸望着他,脸上仍然是那样的波澜不惊,如同那句问和之前的“你回来了?”是一样的。可这两句话,落在靳赫铭的耳中却很不一样。   白攸知道他做不到。   一个年纪轻轻,用那种方式被侮辱过,用那种方式杀过人的靳赫铭,不是一辈子都在想逃开曾经痛苦的阴影吗?   “我……”   震惊迟疑不解,靳赫铭的表情五花八门,看得白攸在心里默默地嘲笑。   他决定再给他来一记重锤。   溏淉篜里  “不能就出去吧。”   白攸收回视线,继续眺望远山。   他这样的态度好像在说:不是你说喜欢我爱我的吗?那现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拒绝我?这可是我给你的台阶,你不想要吗?   想!   想要!   靳赫铭低头,想要抓住这个宝贵机会的心情十分强烈。   他像是有意做了好一会儿心理挣扎,最后按着白攸的肩膀,说得可笑又坚定,“我做,攸攸,我做。”   白攸点点头,没什么高兴也没什么自豪,“那抱我去床上。”   “好、好……”   对于靳赫铭来说,白攸愿意退让一步的态度就真像是他和心理医生说的那样,心理医生告知他的那样。印证着,在靳赫铭的心里定下了一个锚点:他的攸攸真的认命了吗?   白攸抓紧床单,隐忍着仰起脖子。   他当然知道要想获得多疑的男人的信任让他对他放松警惕,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要做的还有很多、更多。   “啊~!”   白攸的大脑一阵发蒙,摇晃着身子往前倾。靳赫铭稳稳地接住了他,欲言又止地想问他……嗯,他的技术怎么样,他觉得舒服吗。   可这样的想法在靳赫铭的脑海里一经冒头,就被他很快按了下去。   他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但紧接着他就能自问自答了:因为他是真的喜欢白攸,白攸会看到他的真心的,会接受他的。   白攸靠在靳赫铭的肩上问:“我的腿,要陪我去医院看看吗?或者你没有空,其他人也……”   “有!有空!我有。”   白攸“认命”的台阶层层递进,靳赫铭又怎能不好好抓住机会呢? 第41章 出门许可   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躺得太久,要想重新走路,还得做些康复训练。   靳赫铭以不想白攸往返医院与家致使劳累为由,让负责康复训练的医生护士到檀山别墅来给白攸复健,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两个小时只少不多。   四点之后,靳赫铭就回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靳赫铭把白攸抱在怀里,双手不老实地探入白攸的衣下。   白攸在看书,对男人的骚扰举动不闻不问、无关痛痒。这让靳赫铭猜不准白攸这是接受他了,还是自暴自弃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呢?   直到白攸喊疼。   “攸攸,抱歉。”   靳赫铭垂眼向白攸道歉,轻轻地揉了揉捏疼的地方,惋惜那里本可以因为妊娠发肿变大,被婴儿柔软的小嘴包住,源源不断地吐出奶水的。   男人有一丝感觉是他的时间胜利法在白攸身上奏效了。   失去一切的白攸无助地躺在床上,为了活下去只能接受他的帮助依赖他而生活,在漫长的时间里,就会渐渐习惯这样!   他是不是真的在妥协,真的在认命,尝试接受他呢?   不然,白攸怎么会主动要他给自己()呢?x暗示的魅力对于一个几乎靠欲望肆意妄为的Alpha来说是巨大的。   他强迫攸攸做,和攸攸要求他做,两者区别的隐含深意便是:攸攸想要他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还有妥协。   如果白攸愿意退一步,那他靳赫铭自然也愿意退一步。为此,这段时间,男人尤其关照白攸的情绪感受,连“对不起”、“抱歉”这样的话都能对白攸说出口了。   白攸尚未回应。   既然是博弈,既然落子无悔,每一步,他都得好好考虑才行。时机、方法、转折点,光有韧性还不够,还得有智慧。   温水煮青蛙,到头来不利的一方还是他。   白攸想着,不论如何,他得尝试一个人踏出那个家门了。   “我想出去。”白攸闲闲地翻着书页,平静地开口,“一个人。”   靳赫铭的眉头一动,脸上的表情僵硬,瞬时不算好看。他诧异,“一个人?”   白攸点头,合上书,“一个人。靳赫铭,你难道想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吗?”   白攸面色平静,语气淡然,“难道”的反问里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化,仅仅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向靳赫铭摊牌。   “你不相信我。”白攸笃定,“但我又能去哪儿?”   我又能去哪儿?   白攸的这句话在靳赫铭的耳里不断放大,就好像在说“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   他确实无处可去。   靳赫铭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常,他环上白攸的腰,亲他的脸,“如果我没有空,让几个人跟着攸攸不好吗?万一陆天志……”   男人欲言又止,后悔提到那个名字了。   说来说去,也是他把亲手攸攸送上那辆出租车的,他有愧。   靳赫铭劝白攸,说得暧昧极了,“他们可以保护攸攸嘛。”   “不需要。”白攸立场坚定,“以前没有人保护我,我不也照样活下来了。”   白攸想了想,补了一句“从你的手里。”   白攸不动声色地提醒靳赫铭以前他对他的那些拳打脚踢,随后倔强着再未说一个字。   他不能把靳赫铭逼得太紧,他得给他时间考虑,诸如“我真的能够相信白攸吗?”、“我真的只是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当靳赫铭开始思考这些时,白攸就成功了一半。   他重新展开手里的书,翻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页,在两人的沉默中开口,“今晚有排骨汤,你可以去厨房看看。”   这几个月来,特别是有心理医生的介入,白攸对靳赫铭的态度尽管不温不火,但偶尔也会同他说一些日常的话,用来缓冲他们之间的紧张。   就像现在,在白攸提出想要一个人出去,给靳赫铭带来戒备后,一句日常的闲谈仿佛就是白攸的退让:我不急,你可以考虑看看,我等你的答复。   “好。”   靳赫铭起身,按照白攸的意思走向厨房,回身再望坐在沙发上的人时,总感觉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呢?   靳赫铭的答复来得稍微有些晚,他把新买的手机交到白攸的手里,“我相信攸攸,攸攸可以一个人出去,但是我要随时随地能联系到你。”   白攸说好,将手机踹进衣兜,连想深究一下里面是不是有定位追踪器的心情都没有。本来这一次出门就是对靳赫铭的试探,试探到让他再也不敢不相信他!   从这次靳赫铭肯答应他一个人出门来看,这几个月来,他不断给靳赫铭散发的信号,灌输的观念,熏陶的想法,表现的态度,还有那“如果妥协,你能向我承诺什么”的以退为进的政策都在奏效。   博弈到了中盘,没有一场致命的厮杀,是分不出胜负的。   如今便是关键。   白攸的康复训练进行得很顺利,行走不成问题,就是奔跑还不太行,还会有明显的刺痛感。   他挑了一个阴天出门,临走前问起坐在沙发上故作矜持的男人,“需要我买些什么带回来吗?”   白攸一开口,靳赫铭就忍不住了。男人连忙奔过来抱住了他,难舍难分地吻他,泫然欲泣地问白攸:“会出去一整天吗?我现在就有点儿后悔了。”   “不会出去一整天,晚饭前我会回来的。”白攸捧起靳赫铭的脸,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他。   这是白攸鲜少几次这样打量起靳赫铭的模样。男人的脸上写满了依恋,目光定定地望着他,怎么看着有点儿委屈?那张才说完话,张了又合的嘴,双唇薄薄两片,看着故作哀怜。   “攸攸……我不能没有你……”   靳赫铭搂白攸的力道极大,白攸的双脚差不多离地,吊在半空悬着,被动承受着男人的思念。   白攸回抱靳赫铭,安抚他,“嗯,我知道。”   白攸心里反感,但还是为了握住这次的机会,头抵在靳赫铭的颈间说:“你是我的Alpha,我逃不掉的。”   才怪!   才怪才怪才怪!   人渣和骗子,刚刚好。   久违的松针味在玄关弥漫,白攸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信息素催得头脑一阵眩晕。招数还是老一套,但他带着靳赫铭的标记就十分管用。   “啊~!”   白攸眼尾泛红,全身都被信息素包绕着。   野兽又想在他的灵魂上打上烙印了。   白攸咬紧牙关,双手攀上靳赫铭的肩,稍显笨拙地问:“靳赫铭……啊~!阿慈,阿慈!如果阿慈不想我出去,我可以、可以……”   回答他的只有男人的反客为主。   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像狗一样跪在玄关,被意乱情迷的男人讨了三个小时的债,头不时地撞在门上才不至于在这场激烈中昏过去。   啊——!   什么都没有改变!   什么都没有改变!   白攸确实有些焦躁了,靳赫铭在这种事上对待他的方式依旧我行我素,只要他想要了,他白攸就必须得摆着腰肢,下.贱地配合。   白攸上楼洗澡重新准备出门,泡在浴缸里,把全身上下都狠命地搓了个遍。   红彤彤的,犹如蒸出了血。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一定可以离开的,一定可以!   白攸自厌着,将头埋在水里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沉在水里,在那条河里的竭尽全力又隐隐浮上了心头。他瞧着飘着水面上的红白交映,静静地闭上了眼。   因为靳赫铭的有意介入,原本打算早上就出门的白攸,直到中午吃过饭,下午才得以出门。男人靠在门边的鞋柜上看着白攸弯腰把拖鞋收起来,瞧到了他身上搓出的粉,夸他漂亮。   不仅漂亮,他的攸攸越来越风.骚了。   趴在地上叫他“阿慈”的时候,明明孩子没了,瘦削的青年却像天然有了熟妇的韵味,让他有点儿意犹未尽。   靳赫铭对白攸再次怀孕的期待更高了。   男人抱着手臂,脸色沉闷地站在窗边,望着白攸驱车离开的背影,随手叫来了一个人。   “跟着他,别让他发现。”   靳赫铭虽然不知道白攸与他的博弈,但他只要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放开白攸,放开他的Omega的。仅仅是这一点,那就足够了。   在白攸没有对他死心塌地之前,放他出去,就像放鱼还水,天大地大,他的手又没办法伸得无限远。光是想想他会失去白攸,单靠一个人面对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苦痛,他就已经百般不适了。   白攸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安慰剂,最好的温柔乡。   “去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在打什么主意。”   靳赫铭冷笑了一声,远眺着风景秀丽密林丛生的翠色檀山,回头望见了客厅挂着的那幅画。   那是去年冬天,白攸刚刚能够下床时画的。冬天,白攸看着尽是败草的檀山,画了一副漫山遍野长满火红枫叶的秋日檀山。   一整片火红近乎涂满了整张画布,疯狂地燃烧着。   这让靳赫铭有点儿不舒服。   他希望今年的白攸有所改变,能够学乖。 第42章 他,爱发疯   “白攸哥!”   阿苑在便利店收银,一抬头就看到了白攸,自然难掩心中惊喜。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白攸了,想要联系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做。   阿苑扑到白攸的怀里,比白攸还渐高的个子,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   “白攸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阿苑仍是一团孩气,想到白攸肯定是看到了他留在出租屋门上的便签才找到这里来的,就好高兴。他想着,既然他找不到白攸,那万一白攸来找他呢?   于是,阿苑每天出门打工都会在门上留下一个他去向的便签,写得很可爱,每次在结尾还会俏皮地画个哭哭的小表情,抱怨一句“白攸哥,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阿苑想你啦~”   很难想象啊,这样可爱活泼的Omega竟然曾经会被卖到山里要嫁给一个残疾的Alpha,为对方生儿育女,一辈子拴在阴暗的角落不见天日。   如果没有宋之明,阿苑又该在哪里呢?   “老宋头儿那天去救我跟我说,他在火车站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我长得像他以前喜欢的一个Omega。他说他一个Beta,喜欢Omega也挺可笑的,但他喜欢上了我。就算多多少少带了些以前的影子,他也喜欢我。”   “他不该回去的,不该……白攸哥,为什么他们打死了老宋头儿还可以逍遥法外,我却要躲躲藏藏地生活在S市!我不懂……”   这是以前阿苑对白攸说的,白攸还记得。   他当然也记得阿苑的事情最后是如何解释的:阿苑的叔叔撺掇村民殴打宋之明致死,因为宋之明是绑架阿苑,身上有所谓的作案工具,存在行凶可能。再者,村民集体防卫致人死亡,法律上难以量刑。因此,最后判定村民们属于正当防卫,宋之明有点儿死有余辜的意思。   而阿苑说的,叔叔窃取他父母的赔偿款,贩卖Omega,这一条很难判。一方面,阿苑当初是主动把赔偿款给叔叔的,窃取、盗取、骗取都很难去界定。另一方面,阿苑符合法定婚配年龄,叔叔给阿苑说媒,阿苑不同意,但叔叔已经收了彩礼……要说贩卖Omega,不如说阿苑骗婚。   如此一来,阿苑不仅不是受害者,还成了骗婚的加害者。最后只能以地方风俗,叔叔退还彩礼草草收场。但阿苑骗婚的事却被叔叔怀恨在心,四处传扬,捅到了他的学校里,让阿苑每天被人指指点点,骂他是个不检点的Omega,最后逼不得已退了学。   到底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做到黑白分明?经过这件事,连阿苑也不懂了。   阿苑重新念书的事,白攸已经有眉目,他告诉阿苑,“再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你再回去。现在有两条路,第一,重新参加考试重新考取大学;第二,以高中学历出国留学。”   “阿苑,不读书是很可惜的,尤其是Omega。”   白攸想说张一斐的事来着,但他想了想还是住了口。他将那两条路摆在阿苑面前,要他选择,而阿苑却迟疑了。   不管是重新考试重新考大学,还是高中学历出国留学,阿苑都没有钱。   白攸给他的那10w,他舍不得用。他总想着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便更加不想浪费一分钱了。宋之明没有家人尸体无人认领草草火化,阿苑想着什么时候他得攒一笔钱给老宋头儿修个气派的墓。他对他那么好,可不能再当孤魂野鬼了。   阿苑张了张嘴,很感谢白攸的帮忙,但一瞬肩膀就塌了下去,“可以……”可以不去读书了吗?可以让他一直留在S市打工吗?反正他的人生不也只是这样了吗?   “不可以!”白攸猜得到阿苑之后想说的话,他抱着阿苑的脸,目光分外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阿苑,不管是谁,都值得更好的。”   “既然我想要帮你,钱的事,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白攸的眼神十分坚定,就像只等阿苑一个答案。   他抓着阿苑系在身上的绿色围裙,亲了亲他的额头,“阿苑,就当是为了我去完成我未尽的愿望吧。你忘记了,你说过的,我们阿苑呀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钱,买一座大房子,和我一起,我们两个人住。”   “阿苑,我还在等着呢,等着你救我。”   白攸都把阿苑说哭了,在员工休息室和白攸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的。   阿苑终究还是个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暖洋洋的。他不想这个孩子吃苦,变得和他一样不幸,不幸到往后余生要花数十倍的时间才能跨过那条沟壑。   门外有人在喊结账,阿苑赶紧擦了擦眼泪准备出去。   他贴在白攸的胸口保证,“白攸哥,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诺言的,不论如何,不论以后再发生什么!”   白攸揉了揉阿苑的头推他出去,这才拿出了口袋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从他和阿苑进员工休息室开始,手机就响个不停了。   故而,白攸更加确信,靳赫铭在派人跟着他,一旦到了对方的视野盲区,靳赫铭就要给他打电话了。   哼,真闲啊,这么怕我跑了?   白攸一接电话,就是靳赫铭的怒吼,“你和那个小子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   看起来靳赫铭毫不避讳派人跟踪他的事实,他丑陋的贞洁观,连两个Omega抱在一起都要怀疑,根本就像厕所经年累月的马桶刷子,又腥又臭。   他是属于自己的,身体、精神、一切,因此,就算他真的找个Alpha打上一炮,像靳赫铭这样会带着香水味和吻痕回家的人来说,他白攸也是干干净净。   再说了,他们连情侣都不算哎,谈什么忠贞?有主人的狗在发.情.期都会招来一大堆雄性,更何况是靳赫铭和他,这样什么也不是的强迫关系了!   “没做什么。”白攸轻描淡写地回应,“我和阿苑说了读书的事,大概会送他出国。”   “出国?”   电话那头的男人在这一声惊疑中沉默半晌,靳赫铭转着手里的钢笔,忽然一顿,问白攸道:“你也想出国?是吗?”   “你在说什么?”   白攸觉得靳赫铭简直疯癫至极、不可理喻。   他这次出门给靳赫铭的测试题,男人基本0分。   他的戒心怎么这么重?   白攸翻了一个白眼,坐到椅子上咳嗽了一声,飞快地说了一句“随便你怎么想吧,保重身体。”后就愤恨着迅速挂掉了。   中盘博弈的恶战要开始了呢。   想要增加靳赫铭的信任,除了走极端,没什么方法能适合那个疯子!   白攸摔掉了手机,蹲下身,在碎片中挑挑拣拣果然发现了闪烁着的追踪器。   手里的定位追踪器、派人紧随其后地跟踪、时不时地电话监督,他真的是疯了。   有意思吗?   幼稚死了。   白攸把手机残骸,包括那枚追踪器扫进了垃圾桶,开门出去,笑容和煦地对阿苑说:“阿苑啊阿苑,什么时候下班呢?想和阿苑一起吃饭可以吗?”   白攸有意压低声音,不致于使沙哑难闻的嗓音破坏他脸上漂亮的笑容。阿苑仰头,回以微笑,高兴地跑了过来,重新粘上白攸。   “四点下班,之后有人接班的。白攸哥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吗?他会不会来找你啊?好久没有和白攸哥吃饭了!阿苑好喜欢白攸哥!”   阿苑纯良,倾诉喜欢的方式有够直接。   他咧开嘴笑,在白攸的眼里依旧是当初那个站在他面前挡风挡雨的开朗小孩。   “他不会来,我等你。”   白攸说完,走出便利店,敲了敲停在路边的一辆不太起眼的黑色汽车的车窗。他对里面的人做了一个口型,大约是让他把靳赫铭打来的电话给他接。   里面的人还算识相,完全不想夹在老板和老板的情夫之间当出气筒。   白攸接下电话,果然没猜错,对面那人就是靳赫铭。   “晚饭时间是八点,八点前不要找我。靳赫铭,你也得守点儿规矩不是吗?我们的关系才稍微有些进展,你还想倒退回什么样?你打断我肋骨的时候吗?”   男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对白攸说的“关系”“进展”很是憧憬,但疑心病实在是个讨厌的东西。靳赫铭手里的钢笔转掉了几十次了,俱乐部还是港口的琐事,他全都看不进去。   白攸把手机扔了回去,撑在车窗说:“还有你,也最好滚回去。如果不放心,不妨打电话问问你们老板。”   柔弱可怜的Omega?   看着不像啊。   白攸转身,头也不回地回去了便利店。   阿苑好奇地张望,“白攸哥,刚才你做什么去了?你认识那个人?”   “不算认识,解决后顾之忧而已。”   白攸宠溺地揉起阿苑的头,阿苑舒服地闭眼,央求白攸,“白攸哥可不可以也亲亲我的嘴巴啊?阿苑实在太喜欢白攸哥哥了!”   “阿苑的初吻想要给这个世上最好的白攸哥!”   阿苑笑嘻嘻地,“我感觉白攸哥这一年里变好多哦,以前你只喜欢低着头话也很少,但现在整个人都在灿烂着、闪耀着,我越来越喜欢了!”   “是吗?”白攸用手指碰了碰阿苑的唇,“人是会变的,但只要我的小阿苑不变就行了。” 第43章 人偶、花瓶   这些天白攸都在忙阿苑出国留学的事。   他得把他最后的后顾之忧送走才行。从银行贷款到申请学校,白攸东奔西跑,亲力亲为,拒绝靳赫铭任何借口下的横加干涉。   男人不悦,冷哼一声,“攸攸,你这是在提防我?”   白攸提上鞋子出门,回头重申,“是你在提防他。”   明明还没有到学校开学的时候,白攸就劝阿苑提前出国去当地适应生活。靳赫铭看得出白攸这是想要保护阿苑才这么着急忙慌地送他离开,尽管不悦,但他很乐意白攸肯这样做。   相比于和他硬碰硬,现在白攸学会了变通,学会了避着他,不是很好吗?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白攸在意他了啊!不再拿他当一团空气不理不睬了。不管是好的在意还是坏的在意,靳赫铭觉得白攸肯在意他了都是他们僵持不下的关系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前兆。   “今天他就要走?你要去机场送他?”靳赫铭心知肚明,多此一问,但他就是想听白攸说。   白攸的手抓在门把手上,“嗯”了一声后嘲讽道:“我是要去机场送他。怎么了?你不放心?担心我自己给自己买张票跑了?靳赫铭,别那么无聊好吗?”   “如果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那就干脆不要答应我。你这种做法,可真叫人作呕。”   白攸嘴里不饶靳赫铭,还没有旋下门把手,“咚——”地一声,靳赫铭就将人压在了门上。   男人舔白攸的耳垂,“攸攸,你猜怎么着。你现在一骂我,我就高兴得要死。你说我是不是被你骂病了啊?攸攸,你要负责的。”   “你去……”死!   白攸曲起胳膊想要向后撞开靳赫铭,最后的那个“死”字还没有恼羞成怒地说出口,白攸的手肘就被靳赫铭稳稳地接下了。   男人抱着他,“攸攸别动,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   白攸的裤子脏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靳赫铭餮足,放下白攸的上衣挡住了被他弄脏的地方。   他命令白攸,没有丝毫回寰的余地,“别换裤子,带着它出去吧,早点儿回来。”   “好……”   白攸塌下双肩答应,靳赫铭这才肯让他出门。   阿苑的事,一切进展顺利,就是将要出国尚且保有天真的Omega在机场抱着白攸可是好好地哭了一场呢。   阿苑要白攸一定好好保护自己,等他回来。   “白攸哥,今天是你帮助我,那么明天就是我帮助你。”   也许是因为宋之明,也许是因为白攸,阿苑弄不懂的那些是非黑白,他想找到答案。   白攸送走阿苑,才出机场就看到了靳赫铭的那辆豪车。   没有选择,一堆人堵住了他的去路,他们“请”白攸上车。   白攸和以前一样默默地坐在角落里,靳赫铭拉他,右手在车座下敲了敲,很快弹出了一个冷藏的长匣。   男人倒上香槟,将杯子递给白攸,顺手接过坐在后排的手下们拿过来的一幅画。他今天才在拍卖行特意为白攸拍下的,格勃斯·里希特的《幻境》,价值2741.3w。   小小的一副不算大,甚至看上去像是画家的涂鸦之作。也正是这副“涂鸦之作”,被靳赫铭当成礼物送给白攸了。   白攸心猜靳赫铭这是把他当成爱宠来逗弄了,是不是看他这些天出门都乖乖地回来,想着该给点儿奖励?既不是名贵耀眼的珠宝也不是气派闪亮的腕表,而是一幅画,格勃斯·里希特的《幻境》,当代最伟大的照相写实主义大师的名作,被靳赫铭单手抓着,扔进了白攸的怀里。   “艺术可不是哗众取宠,而是直击灵魂。”   他至今都记得格勃斯·里希特在接受采访时说的这句话。   哗众取宠、直击灵魂……白攸定定地望着靳赫铭,听他说:“我姐姐也很喜欢画画,和你一样。现在想想,我和攸攸还真是有缘。”   有缘?   白攸低头,只顾看画。   这件价值不菲的礼物,白攸确实很喜欢,但一想到是靳赫铭送的,他又没那么喜欢了。看起来,靳赫铭这是打算妥协了?愿意花大价钱买对他而言无用的东西来讨他的欢心吗?   靳赫铭没有带白攸直接回家,反而是领人去了一个聚会。从靳赫铭的嘴里说出来,那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聚会。   “……每周都会有,但我也并非每次都去。可现在确实很有必要了,他们得知道我是被哪个漂亮的Omega抓住的。”   男人神情愉悦,借着些微醺的酒意,同白攸碰杯,搂着他的腰这里掐那里揉。   他向白攸提议,“攸攸,不如你去改个姓吧?和我一样姓靳,反正你也不是白家人,反正你也要做我的靳太太的,和丈夫同姓那不是很好吗?”   丈夫?   他还真是有够自大和白痴的。   白攸回应靳赫铭,“没有那个必要,现在就很好。”   靳赫铭笑着揉了揉白攸的头,白攸知道他根本就没在听他的拒绝。   靳赫铭带白攸去换了一身衣服,稍稍打扮了一番,在一群人的众星捧月中走出来时,那乖顺温和,将乱发拨到耳后,红着一张脸的人好似一下子又变成那个空有一副好皮囊,说好听点儿叫单纯说不好听点儿就是蠢的小少爷了。   小少爷抬头,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摆在那里,双眼辟如北方寒星,亮盈盈地看着靳赫铭,可是让男人扑上去亲了好几口。   “攸攸,我又有感觉了怎么办?”   靳赫铭替白攸正了正领结,贴上他身的躯体滚烫,可见他所言非虚。   白攸故作娇羞,偏过脸不瞧他,很快就被捏着脸掰了回来,好好地又亲上了。   泥娃娃、人偶、花瓶、带出去的面子……人们是怎样形容依偎在有钱有权有势的Alpha怀里的Omega的呢?即便是如今的总理,那个过分激进的男O,和他的伴侣走在一起时,不也只能显现出柔弱和顺的那一面吗?不会为此他才挑了一个女A吧?毕竟就算同样是A,男A的身材也会比女A更加高大才对。   靳赫铭想要将白攸带进自己的朋友圈子,白攸当然很高兴。靳赫铭越这样做,那便代表他越想要切实地改善与白攸的关系,越能够相信白攸。   这一刻,白攸已等了许久。   白攸低眸,隐隐感觉他离开靳赫铭的日子不远了。   “攸攸,你真好看。”男人的脸上现出自豪,重新和白攸坐回车里,也在他身上动手动脚的。他诉说爱语,“攸攸,我爱你,永远和我在一起吧。”   白攸冷漠置之,没有多给靳赫铭一个眼神。可即便如此,男人依然喋喋不休,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说白攸越是不理他,反而越让他兴奋。   也越有征服的快感。   “你是我的东西,从来都是。”   说着这种话的靳赫铭,在聚会开始后的半小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在考验白攸是否会趁机逃走。   聚会上形形色色的男女,从靳赫铭带着白攸出现,他们就在不停地打量那个过分貌美的Omega了。这该算是白攸以靳赫铭情人的身份不多地几次亮相,人们的好奇使前前后后已有十几个人轮流到白攸身边没事找事了。   “他会带你到柏老爹这里来,看起来对你是认真的。”其中一个人端着酒杯说:“以前我可从来没见过他带谁到这里来过。你知道的,我们常常怀疑他……”   说到这儿,端着酒杯的陌生男A故意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凑到白攸的耳边,“怀疑他那里不太行。”   和他一起过来的女B撞了撞他的手臂,小声地指责他不该在别人的伴侣面前说这种事。   女B笑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恶趣味,如果你真的把他视为眼中钉,不如多在柏老爹那里表现表现,而不是说他的八卦。你这个长舌男。”   “表现?”陌生男A陡然高声诧异起来,脸上的表情轻蔑又讽刺,“谁不知道柏老爹一大半的财富是靠他用嘴换来的?”   男A神情一变,转头便对着白攸吐出舌头在酒杯上舔了一下。他问白攸:“你试过吗?他是个Alpha,为了活命,下面的嘴不能用,上面的嘴倒是很灵光。”   白攸不答,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这个端着酒杯的陌生男A的笑声了。   “失陪,我去趟洗手间。”   白攸无意介入这个不知名的陌生男A和靳赫铭之间的争斗,他听到关于靳赫铭的这些话,心里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他不管靳赫铭曾经如何如何,他管不着,他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曾经被靳赫铭如何如何。   荒谬!难道在这个世上,连不幸都要互相攀比吗? 第44章 他,在偷情   白攸掬起一捧水拍到了脸上,不使自己在这喧闹聚会的多人盘问里无法冷静。   不要闹得好像我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一样!   又或是抢了谁的梦中情A!   是不是在目光短浅的O心里都暗藏着雌竞的卑劣,是不是在狂妄自大的A心里都隐匿着众生臣服的傲慢?   有够愚蠢的。   白攸骂完,望着镜子里的一张脸,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苦笑。   白攸的笑容未褪,就算好巧不巧,一出洗手间就看到了一个男O在尽情地散发着魅力扑倒身材高大的男A时,白攸心里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甚至,就算那个被扑倒的男A是靳赫铭。   靳赫铭刚说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从柏老爹那里出来,匆匆忙忙地想找白攸却被一个自说自话,戏称他能找到“靳先生带来的那个漂亮Omega”的小O拦住。   靳赫铭想看看他在打什么主意,再一侧目便看到白攸的脸上挂着苦笑,僵直着身子在望他们。   白攸转身离开,靳赫铭自知犯错,迅速推开挡路的Omega朝白攸跑过去。   “攸攸!攸攸!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我和那个人,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   男人被别人强吻还被他喜欢的人撞见,靳赫铭立刻便明白了那个主动贴上他的Omega的狡猾,也自然而然地从白攸的态度中误读了震惊与窝火。   其实白攸无所谓。但他还是得装出这副样子,以自己的方式。   这真是天大的机会!他和靳赫铭的这场殊死博弈,他到底是占到了上风。   看来他得收回他那些关于“雌竞”的误解了。   不理靳赫铭,直接坐上出租车提前回家,白攸死命地按住胸口才不使自己跳得过快的心脏蹦出来。   白攸到家,“啪嗒啪嗒”地迅速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反手便上了锁。他靠在门上往下滑,难掩心内的狂喜。   靳赫铭犯错了,还是在这种事上。   他身上那些口红印香水味,白攸拿住证据跑到男人面前说,男人也未必会认。这下好了,抓个现行。   可能还真的没有哪个Omega,自己的Alpha当着他的面和别人亲热,他能这么开心的!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自从靳赫铭心血来潮说想吃白攸做的饭再难吃也会死后,他就遣散了先前照顾白攸的几个保姆,只留一个人不定时地到别墅打扫。   除了兢兢业业守在大门旁的那些人,只要靳赫铭不在,这个家里这栋别墅,白攸就是自由的。尽管靳赫铭在哪里都装了监控摄像头,连浴室也不放过。不仅不放过还多安排了不少。   白攸对那些清清楚楚。   那么现在,他该解决那最后的守门员了。   房间很暗,白攸没有开灯。他坐在窗边望着远处黑黢黢的一片,隐隐瞧到了他笔下渲染的那副漫山枫叶似火烧。   烧起来了!   楼下的车声急促,光是车轮在地上打滚的“吱呀”声也听得出来它(他)有多急。   靳赫铭的脚步声又重又响,吵得整栋别墅难安。他上楼,双手握在门把上转动,几声下来于事无补,赶紧又下楼去翻找备用钥匙。   男人翻箱倒柜,越找越急,躁得给保姆打电话问钥匙在哪儿。等终于打开房门想要向白攸解释却看到白攸赫然站着,幽幽地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只有一个“滚”字   “攸攸!”靳赫铭慌乱,扑过去抱白攸,“攸攸,你听我说,我和那个人真的什么也没有。是他自己扑上来的,是他自己……”   “啪嗒”一声,白攸扬起手狠狠地甩了靳赫铭一个耳光。   他很清楚,只要他表现得越生气,男人就会觉得他越在乎他。   而这一记耳光嘛,说不定会让他窃喜呢,窃喜原来他的攸攸这么在乎他,还会因为这种感情上的事和他置气,这样也太可爱了吧。   “你无耻!”白攸如从前一般对靳赫铭大骂,“别人扑上你的?靳赫铭,你还敢再无耻一点吗?”   “我……”   男人一时语塞,搂着白攸不肯放手,而白攸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挣扎、撕咬,“放开!放开我靳赫铭!”   白攸乘胜追击,“靳赫铭,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你不相信我,怀疑我这怀疑我那,让楼下那群狗天天盯着我嗅!而你?你倒好,嘴里说着喜欢我,背地里却是这样对我的!”   “你怎么不去死啊靳赫铭!”   白攸看似怒极,与那时无异。黑暗中,靳赫铭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得到白攸不停想要挣脱他的动作,和沙哑着嗓音对他的谩骂。   他用下胯撞白攸,确实如白攸说得那般可耻了。   白攸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只是想想,男人就要飘飘欲仙了。   攸攸这是接受了他喜欢他这件事,已经在代入妻子的角色了吗?   他的攸攸啊……   “啊~!攸攸……别动,再动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靳赫铭强抱着白攸,三步并作两步地带着人往床上倒。他死死地制住白攸,天然的体型差异,使他整个身躯笼罩下去就像一口黑漆的大锅,封住了白攸的所有退路。   白攸乱抓靳赫铭的衣服,呜咽着,“靳赫铭,原来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你自己闻闻你这衣服上的香水味有多浓!哼,我还不知道你吗?把我关在这里驯成你养在外面的那些浪.货使你很得意是吗?”   “没有,我没有攸攸。”靳赫铭见白攸越说越“醋”,及时否认,他可不想把事态严重化,“我没有养任何人,从始至终,我只碰过你。”   “是吗?”   白攸仰躺着,用脚踹靳赫铭,让他从他身上下去,让他赶紧滚!   “你不在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地过来向我讲书你的‘趣’事。他们说你的嘴很妙,给别人赚了半壁江山。靳赫铭,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听到这些?为什么!”   “攸攸……攸攸,我……”   唯独这件事,靳赫铭开不了口。   柏老爹,也就是当初那个留下他性命的男人曾对他说:你想活下去就得证明自己有价值,比别人更有价值,我们这里又不是儿童收容所。   初次分化成Alpha,作为小孩想要在组织里活下去,这可比Omega难多了。你打不过别人我们又用不了你,你还有什么用?   他有用……   他有用!   靳赫铭嗫嚅嘴唇,久久不再言语,倒在一边似在痛苦。   从市长家的二公子沦为那犹如男娼般的家伙,靳赫铭对白攸的报复,希望白家小少爷也能和他一样堕入泥潭,便是起始于此。   但很奇怪,那天他看到白攸脱光衣服站在桌上,被形形色色馋他的男人用钱洒遍全身时,他的脑海里第一个看到的并不是曾经的自己,而是白攸,也只有白攸。   或许他如果是个Omega,在靳岸死后,对组织来说的作用会更大,那么相应地,他的人生也必定会更加悲惨,说不准他早就死了。   那个时候,他很怕白攸会死。   “靳赫铭,你还是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你自己。”   白攸丢下这句话就往浴室走去。   他放满了一浴缸的水,泡在里面没过头顶。   临夜的悲伤悄悄吞噬着两个人。   之后的几周,白攸如愿以偿地看到靳赫铭撤走了他的守门员,这栋位在檀山深处的别墅,从里到外,除开那些摄像头,除开靳赫铭在的时候,可都是白攸一个人的了。   戒备放下,危机解除。   他在这件事上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也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只是,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呢?是马上去做,以免夜长梦多,还是再缓和一段时间,使情况更加明朗靳赫铭彻底放下对他的防备?   韧性、智慧,日复一日,白攸在等一个时机。   他向靳赫铭创造时机,创造倒计时,“这里太大、太空,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待着还会害怕,不如换个小点儿的房子吧?公寓楼怎么样?”   白攸商量的语气听在靳赫铭的耳里很舒服,他搂着白攸,开玩笑地责怪他,“留下那些人,你说我不相信你。让那些人全都走,你又说会害怕。攸攸,你怎么这么娇气?”   “有吗?”   白攸的反问毫无意义,无非是在说:那你答不答应,那你要不要搬家。   靳赫铭隐隐感觉白攸在利用他那天的那份感情失职,但瞧着这么乖顺居家的白攸,靳赫铭又很高兴白攸能够利用。   不论白攸是什么样,靳赫铭都见过。   天真单纯易碎的、嚎啕大哭悲伤的、清冷倔强不开口的、放浪堕落嘶吼的、痛苦流涕终日愤怒叫嚣的、冷漠视之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一路走来,男人以为终成正果。   如今的白攸漂亮乖顺、认命顽强,偶尔颇具野性伸出锋利的爪子需要打磨,但品质宜家,还学会了雌竞吃飞醋。   这样的白攸,靳赫铭觉得可爱,觉得幸福,觉得只要能搂住他就可靠入微,放手不得。   “那就下个月月底搬家吧,我会找好公寓的,攸攸不用担心。另外,我很希望攸攸能和我一起去参加柏老爹的生日宴。”   “可以吗?”   靳赫铭这是真的有在想和白攸谈婚论嫁了。   他希望白攸能得到认可。   但白攸的眼里只有“不可多得的逃离机会”。 第45章 出逃!顺利   柏老爹的生日宴在一座小岛上举行,这次到场的人比上一次聚会还要多。   白攸跟在靳赫铭身后走下飞机,迎面就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人。老人的手上拄着拐杖,戴着一个灰色的礼帽,在看到靳赫铭的那一刹那,伸出手向他打招呼。   老人的目光只在靳赫铭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随即便转到了在他身后的白攸,“他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人?靳岸的儿子?”   柏老爹的视线在白攸身上上下探扫,毫不留情,仿佛企图想要看出这个文弱的Omega到底哪里像他地头蛇的匪气亲生父亲。   很遗憾,哪里都不像。   靳赫铭挡在了白攸的面前回答:“是的,他是。”   柏老爹笑了笑,对靳赫铭的警惕不置可否,转身说:“过来吧,大家可都在等你。”   靳赫铭带着白攸跟在柏老爹的身后,白攸低着头只管走,对男人牵着他的手不停地安抚他说“别害怕”嗤之以鼻。   白攸心里清楚靳赫铭带他到这儿来是真的起了谈婚论嫁的心思,但他也是真的起了远走高飞的心思。那就看看谁更快吧。   柏老爹的这次生日宴和上一次的聚会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可能是靳赫铭寸步不离地跟着白攸,没有不怀好意的男男女女接近他了,白攸也不会撞见靳赫铭被人拥吻了。   人们在铺着洁白餐桌布的长餐桌旁一一落座,柏老爹坐在首位,身后是一片可以望见的蔚蓝大海,他举杯庆祝,所有人起身迎合,重新坐下后就各自左右交谈了。   靳赫铭坐得离柏老爹还算近,白攸紧挨在他的身旁,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看上去好像是那天聚会一直向他满嘴跑火车说靳赫铭这说靳赫铭那的陌生Alpha,白攸听柏老爹叫他裴礼。   裴礼大概很看不爽靳赫铭,当着柏老爹的面,说话都夹枪带棍的。   白攸默默不作声,反正也没他什么事,裴礼有意给他倒酒,全被靳赫铭挡下来了。这是靳赫铭和裴礼之间的争斗,他白攸管不着也不在乎。   但问题是靳赫铭喝醉了。   宴会结束,踏上飞机离开小岛时,一直趴在白攸的身上乱亲,酒气喷了白攸一脸,嘬出了响亮的水声。   白攸被压在座位上。他推靳赫铭,“靳赫……啊!你清醒、清醒——”   男人听不见白攸在说什么,甚至还捂住了他的嘴。白攸无声尖叫,发觉衬衫被靳赫铭撕碎了。   靳赫铭抱着他裸露的肩头亲,亲完就咬,留下了两排极深的牙印。   “啊——”   白攸吃痛,放软身子,泄气般地躺在座位上干干眨眼,任由身上的人像条恶犬一样四处嗅咬。   造孽。   冥冥之中,他夹紧腿,想起了裴礼说的,靳赫铭的嘴很妙。   呵,很妙。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靳赫铭走路不稳,白攸把他扛上二楼,几乎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男人躺在床上发酒疯,嘴里控制不住地叫着“攸攸”,搂着白攸发抖,说自己离不开他,说他不准他走,说爱他、喜欢他……   这些屁话,靳赫铭没有说厌,白攸都听厌了。   他拍靳赫铭的手背,回应他、安抚他,从他的怀抱里脱出。   “攸攸!攸攸你去哪儿?”靳赫铭伸手去抓白攸的衣角。   白攸扭头,摸着靳赫铭的额头,回答他说:“我下楼煮醒酒汤。”   “哦……”   男人像个小孩儿似地低下头,得到的答案既非满意也非不满意。他亲白攸的手背,脸在他的手上胡乱地蹭。   “那攸攸要快点儿,快点儿上来,我想和攸攸一起睡觉。”   白攸无奈耸肩,揉了揉靳赫铭的头,语气很温柔,“知道啦。”   靳赫铭像是确认了什么,倒回床上,这才放白攸下楼。   他没醉。   他在试探我。   白攸手扶着墙下楼,脑海里千丝万缕,越想越觉得不对。   就在刚才,他真的有那么一秒产生了逃出去的想法,但还好他没有,还好没有……   不然,客厅挂着的那把猎枪可能就要打穿他的腿了。   他和靳赫铭相处了三年,对男人的可怕程度略知一二。   逃跑的事不能急,但也不能慢。   明天就要搬家了,一旦搬家,他在檀山规划了许久的逃跑路线就会作废。他自己给自己创下的倒计时已然像一柄刀,悬在了白攸的头顶,随时都可能落下。   靳赫铭现在,应该在看监控吧,白攸猜,看他会不会趁他喝醉有什么异常举动。男人给他的感觉总是很怪,相信他又不相信他,甚而像在期待借此惩罚他。   他了解靳赫铭,那么靳赫铭同样也了解他。   白攸钻进厨房,脸色一变,照常打开冰箱取出食材,照常点火加油预热,照常倒入切好的食材用铲子翻炒几下后加水,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靳赫铭扔开手机不看了,他虽然没有喝醉,虽然假装酒疯,但头确实有点儿疼。   家里的事,外面的事,都让他心神耗费。   白攸多加了几勺盐,看埋在盐巴里的白色药片在锅里化开。   他早有准备。   保姆、保镖全都撤走了,白攸需要对付的人减少到只剩下一个靳赫铭,也不枉他努力了这么久。靳赫铭对他的戒心放下了但又没完全放大,他早说过,靳赫铭自大又愚蠢。   白攸把托阿苑买来的药片缝在了衣袖里带回别墅,做饭的时候扒开,埋在了盐罐里,可不是正是在等这个时候吗?   韧性、智慧、时机,他一样都不缺。   白攸端着一碗醒酒汤上楼,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确实有一丝丝后悔没让阿苑买氰化物直接送靳赫铭去死。   但那样的话,成为杀人犯、成为施害者,他也只不过是在重复白家伤害靳赫铭,靳赫铭伤害他,他伤害靳赫铭这样一个无聊的循环罢了。   他更想远远地冷眼旁观,用尽一切办法让靳赫铭一无所有。只是让他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白攸用勺子在碗里好好地搅动了一番,扶起靳赫铭,自己先探出舌头浅尝了一下,而后喂给男人吃。   “攸攸,我好高兴。”   勺子的边沿刚到靳赫铭嘴边,白攸的手腕就被他抓住了,洒出不少落入碗中。   白攸深吸了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急躁,他面对的可是一头极有可能会张嘴撕开他喉管的猛兽。   白攸不懂如何回应靳赫铭,那就干脆没有回应。   灯光斜照在他的脸上,絮絮落落地投下了温和的光影。靳赫铭抚上他的脸,抱着他,亲他,从嘴巴一直吻到喉结。   “攸攸,我好高兴,好高兴……喜欢你、喜欢你……”   靳赫铭从白攸才换的家居服下探入,顺着白攸的腰线往上摸。   “攸攸之前只会骂我,只会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对。现在还会煮醒酒汤给我喝,我好高兴。”   男人提到醒酒汤时,白攸再怎么装出沉稳的模样,心跳也不可避免地跳了一下。   他喂给靳赫铭的动作悬停在半空,呼吸已经快要不稳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吗?他是看出了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是试探吗?   还是……   白攸的大脑急速运转,疯狂地思考着,目光在靳赫铭的脸上掠过,手指微微地一颤。   最后一步,只有这最后一步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他才能听我的,乖乖把这碗加了料的醒酒汤喝下去。   白攸的脸上僵住,索性把醒酒汤放到了一旁。   他大力地推开还想粘在他身上的男人,愤愤然地说道:“靳赫铭!我知道你没醉。你不用装出现在这个样子,装可怜,让我照顾你、呵护你。我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你曾经那样对我,你不记得了吗?”   “我愿意退一步,和你装出这副样子来逼我退让,是有区别的!”   白攸说完这些,起身就要离开,连靳赫铭拽他的衣角都被白攸用手打了下来。   “不要做出这副又恶心又讨人厌的深情模样,坦诚一点儿靳赫铭,你感动不了谁,除了你自己!”   这才是白攸,那个真正让靳赫铭放心的白攸,会恨他但又被逼无奈无可奈何,会讨厌他但又只能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养到认命认输。   白攸关上房门,走到浴室,背贴着墙面的一瞬才忽然明白过来靳赫铭哪里不对。   靳赫铭对他的信任从来都不会因为他对靳赫铭态度和缓、对靳赫铭好而累加。在这个世上,靳赫铭只相信他自己。   那么,与其要他相信白攸是自己想通了才这样做的,不如让他相信是他逼白攸逼到了绝境逼到了无望才这样做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白攸谩骂靳赫铭,从房间里气得跑出来,尽管是一步险棋,但也足够符合男人的预期,不致使他生疑。   想一想如果刚才他但凡没有生气到破口大骂,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说不定现在靳赫铭已经发现端倪了。   只是,他会喝吗?   白攸捂着脸看似难过了一会儿,而后像平常那样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脱掉衣服,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等他洗好澡回房,推开门,看到放在床头的那碗醒酒汤已经见底了。   靳赫铭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第46章 白攸逃至陌生城市女装强伪站街O想要逃开靳赫铭的追查   清晨的浓雾萦绕在窗前的一盆小红花上,滚过每一片花瓣,犹如微凉的手在轻轻地抚弄。   白攸趴在窗前,隔着一扇细密的纱窗看那盆开得漂亮的花,心中煞是愉悦。   卷走靳赫铭的钱当作精神损失费,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东西离开别墅,放弃下山的那条公路转而从密林一路向下,白攸离开靳赫铭,已经快一个月了。   还没有被找到。   在距离S市389公里的另一座城市住下,住在人口密集的城乡结合部,在附近的超市打打零工,整理货架、收银。   这样平淡满足的日子,起初还会担心靳赫铭会不会找到他,但时间一长,白攸愈发觉得只要他不再想那个人,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只管顾好当下。   他在小市留下的记账习惯也延用在了这里,翻翻账本,每天的收支流水都详细地记载了下来。   他卷走了靳赫铭十三张银行卡,连夜取出了26w。从有监控的银行拐入没有监控的小路,换身衣服混入人流再折回。   白攸就靠这样,背着26w去到了另一座城市。   这个世上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唯有他自己。   阿苑走时,白攸还给了他一句叮嘱:多多搬家,或者找个人有能力能保护你。   他这是怕他逃走后,靳赫铭会去找阿苑的麻烦。不过,靳赫铭带白攸出去的两次,聚会也好,生日宴会也罢,白攸都觉得靳赫铭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手眼通天。   不然,这389公里,他怎么会有胜算。   白攸打心底里高兴。   他来到这座城市并非随机挑选,而是为了宋医生。宋友梅独自一人在S市生活,她的父母便生活在这座城。   白攸在这座城市的一个月,早就找到了宋友梅父母的住址,但他还不至于急着上门摊牌说给她翻案的事。   他每天都会去宋父宋母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玩儿,浓妆艳抹,穿着高跟鞋戴着假发,装成钓凯子的风骚小O,只为确定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蹲守,比如靳赫铭的人。   如此这样,白攸不间断地做了一个月,最终确认安全。   给宋医生翻完案,他就准备再走得远一点,远远地离开,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搜集靳赫铭的罪证。   他不算急,现在时间站在他这一边。   白攸含笑,好久没这么快乐过了。他用手指碰了碰花瓣,听到一旁的书页被风吹拂,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笑得弯起了眼。   今天是周日,超市大整修放假。他在镜子前涂上口红,脸上的妆画得十分难看,再加上他那沙哑的嗓音,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变.态的异装癖。   白攸又在众人的瞩目下出门了。   什么样的人会居无定所,刚刚漂泊到一座新的城市?旅行歌手?还是取向不算正常的怪胎?   只要足够被讨厌,他在这里住下去,就足够安全。   旁人会说“啊~那个表子样的站街O,肯定是个老手了,以前就是靠做这一行维持生活的吧?”而不会猜测“他是不是为了躲什么人才来的啊?偷偷摸摸的,好奇怪。”   反正靳赫铭还以为他是个少爷。   假发的马尾扎得很高,依然不太熟练的高跟鞋走起来一瘸一拐,相当笨拙滑稽,不过这也多了些让别人耻笑的机会。   一笑置之。   白攸要去见宋父宋母。   女儿出事坐牢,宋家父母二人在亲戚面前根本抬不起头,唉声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谁想要她好端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会带人去堕.胎,还堕疯了?医德败坏,他们二老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啊。   白攸的手里捧着一大堆传单,从第一栋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推销,说他是附近新开业的酒吧的,想来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去玩一玩。   老旧的楼道里贴满各种治疗x病和教辅培训的传单,像白攸这样的人,谁都见怪不怪地摆手,没什么新奇的。   而且他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确实有家酒吧开张,门口也在发这样的传单,没想到还追到门上来了?   有的人赶白攸,有的人接下看两眼,有的干脆没人在家没开门。   终于一路过来,顺利地走到了最后一栋楼的最后一个单元,宋友梅父母住的地方,白攸长舒了一口气。   但没等他进去,他就听到了楼道里传来了一声粗犷的骂声——   “滚!不要再来了!阿梅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真的有本事,就把阿梅救出来,而不是三天两头地到这里来游说我们!”   白攸踌躇,不敢踏进去,看样子是宋友梅的父亲在赶人。   他站在楼道入口,没一会儿又听到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为什么不来找你们说?如果你们不想翻案,只觉得表姐她是犯了法丢人罪有应得,那我还怎么救表姐?”   “法律就一定是对的吗?那只是大家玩在一起的游戏规则,有人钻了空子,使法律条文得以通过,其实并未征求更多人的意见。这样的东西,它就是对的吗?”   表姐?   白攸的目光一动,隐隐约约记起来宋医生跟他说过,她能改变主意全力支持白攸去堕.胎就是来源于一个激进派远房表妹的游说。   激进派远房表妹?女O?是她吗?现在在楼上的人。   白攸凝神谛听,见楼上吵得不可开交,乒乒乓乓地乱砸,赶紧退了出来,准备等那个表妹出来。   楼梯上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仓促下楼的声音响起,还夹着不少的低声咒骂。   “真是个老顽固!”   女人一路骂到楼底,气冲冲地挎着包就走,白攸捧着传单在她后面跟,冲上去说:“新开的酒吧,看一看吗?这大热天的,要不要去喝一杯?”   突然出来的这人吓了女人一跳,女人闪身定住脚步,看白攸一身违和又张扬的打扮,“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你是个O吧?怎么了?LGBT?打扮成这样?”表妹好笑地问白攸,神情看上去相当随和。   白攸咧开嘴笑,凑上去笑着说:“那姐姐要不要去看一看?刚刚看姐姐这么生气,不如去喝一杯消消火?”   白攸对表妹眨了眨眼,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浓了。   表妹总觉得这个人话里有话要说些什么,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白攸捧着传单跑回来,让表妹先去,他发完传单一会儿就回酒吧。   “风风火火的,是错觉吧?”表妹拿着那张酒吧传单,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个什么理所然来,但她刚才和宋父吵过架,确实嗓子有些干了,去这酒吧看看也不赖。   女人在酒吧靠窗的位置等白攸,啤酒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白攸才姗姗来迟,还和酒吧老板交代好了一些事情才去找表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李粟,我的名字。”表妹伸出手自报家门。   白攸和她握手但是没有相应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是开门见山地问:“宋医生是你的表姐吗?”   “表姐?哦~你听到了啊,你也是住在这附近,知道我表姐的事?不好意思啊,让你听到我和小姨父吵架。他那个老顽固!”   李粟提起宋父时仍在愤愤不平,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冰啤酒,嘟嘟囔囔地说现在的天儿真的是太热了。   白攸附和她,随后问她:“我听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宋医生的事还有回寰的余地?”   白攸一深入地问起这件事,李粟脸上倦懒的神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精明。   她的双眼左右四周地逛,而后问白攸:“你是谁?为什么这样问?”   “我?”白攸微笑,“我只是对这件事很好奇的一个小O啊,毕竟是个O,都会被要求怀孕吧?你说呢?”   李粟明白白攸的意思,从桌旁的便利贴上撕下了一页,写了一个地址推给白攸。   “如果你想打类似的官司,欢迎到这个地方来找我。周一到周五,我都会等你。”   李粟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起身拍了拍白攸的肩,扭头笑着对他说:“当个律师不能光想着吃饱饭,也要做点儿好事啊。”   她早就看禁堕令不爽了,就算她争取不来废除,也至少要争取到修改,不然她用什么救表姐?   表姐的案子一审还没有判,不知道什么原因,反反复复地拖着,可没有判,法院到底是怎样把表姐直接弄进监狱的。   案子不判无法二审向更高法院诉讼,但人却提前在牢房里了。   李粟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事儿,既然这个浓妆艳抹的异装癖小男O找上门来,还问到了“宋医生”的事,她倒想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白攸回去,捏着那张写有便签的地址心潮澎湃。但一阵喜悦过后,他又有隐隐的担忧。他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帮助宋医生,靳赫铭会放过他吗?   到时候,他为了翻案做证人重回S市,靳赫铭又会怎样报复他呢?   目前他是没有在这座城市看到任何靳赫铭或靳赫铭的人的影子,他还是一切都小心翼翼的。   可是,这就是他逃离靳赫铭之后想要过的生活吗?一辈子像这样躲躲藏藏?他又没做错什么,他为什么要躲、要藏,反而是靳赫铭,他才该躲躲藏藏才对。   可以吗?   如果他说出来,说出那一切,他真的可以告倒靳赫铭吗? 第47章 白攸发觉有人在找他说出过往连夜收拾准备二逃   遇见李粟大约过了三周,白攸才决定去找她。   李粟给白攸的地址是一个叫做山南律师事务所的地方,这一点,白攸很早就在网上查到了。但等他真正来到山南律师事务所,却发觉它和想象中有点儿不一样。   一幢五层楼高的孤零零的建筑,依山而建,外围被低矮的围墙包围着,粉刷已久的墙面斑驳,落下的碎屑在墙根下积攒了一层。   “不要为一己私欲,而让我们更加痛苦!!!”   一整块白色外墙上只有这样一句话,不像是律师事务所的人写上的,反倒像是谁的报复。用红油漆泼上去的,字体歪歪扭扭,相当难看。   白攸双目微颤,按下心里的疑惑,从狭窄的铁栏向里走。曲径通幽的凉亭顶上的紫藤花全开了,垂坠下来,有股不算好闻的味道,还有很多使白攸生畏的黑壳小甲虫在嗡嗡嗡地乱飞。   白攸低下头躲避,加快步伐穿过紫藤花廊,在律师事务所楼底留心了公告牌,很快就找到了李粟的名字,而后径自上了四楼。   山南律师事务所是李粟和一个朋友合开的,在她刚刚从法学院毕业,作为一名女O,作为一名律师,四处求职时,可是收到了许多保守意见。   不予录用。   暂时不需要。   你没法应付你的发情期和孕期。   ……   诸如此类。   一气之下,李粟找了合伙人。   今天是周五,白攸向超市店长谎称头疼,请假休息一天,可没少受对方的白眼。   一看就没有什么文化早早出来混社会的站街O,能在这里给你一个工作做就不错了,还敢请假?明天你就把你辞退,没钱的你充其量只能扭着屁股求人而已!   店长大概是这样想的,反正他那张脸上就是这样写的。   白攸勾唇笑了笑,他越是在底层讨生活,越把自己扒开受人白眼,就越和原本的自己,靳赫铭想要找到的那个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靳赫铭,我是不会让你找到我的!   白攸攥拳,敲响了四楼的门——   “啊~!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快进来吧,现在我还不算忙。”   李粟邀请白攸进去,问他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不用了,”白攸拒绝,简洁明了地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李粟耸肩,对白攸的回答略感失望,她回身看向白攸,“我想心情放松才能将所有的事回忆清楚,如果神经紧绷,反而会语无伦次,你觉得呢?”   她说完,也没再同白攸废话。既然当事人态度坚决。   李粟将白攸带去了一个小隔间,关门落锁的清脆声惊起了白攸敏感的神经。   他的肩头一抖,趁李粟拉下百叶窗之际,扒下了自己的假发。   白攸起身,同样自报家门,“白攸,我的名字。”   李粟一愣,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而且不巧就在最近。   她和白攸握手,目光在他的身上打量,随即渐渐深邃。   “有人在找你。”李粟十分笃定地说。   “有人……!”   白攸的脸色顿变,望着李粟心惊,双唇微开,急忙甩开她的手,仓惶着就要逃离。   是圈套?   是圈套吗?   靳赫铭的圈套……   白攸呼吸紧张,双手双腿都在打颤,尤其是在看到李粟那深沉的目光时,隐约她的脸和靳赫铭的脸无限重叠在了一起。   “啊——”   白攸神情惊恐,腿软得绊到了桌脚,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他知道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靳赫铭。   逃出去的时候,一开始是解脱,而后便是担惊受怕,甚而一度产生过“与其这样害怕,还不如被他抓回去一了百了”的混账想法。   他可是被靳赫铭虐待了三年。   三年,足够一个新生的婴儿学会走路,粘在爸爸妈妈牙牙学语,成为家里的小欢乐豆了。   而他的三年,只有噩梦、噩梦,接连不断的噩梦。即便在他逃出去之后,他也一直在做噩梦。梦里,男人狞笑着,抓住他的脚踝,活生生打断了他的腿,子弹穿过他的心口,毫不留情地打出了几个血窟窿。   “哈嚇——哈啊……哈……”   白攸的额角出汗,双腿僵硬着动不了,只能攥紧拳头在上面痛苦地乱敲。   李粟完全没想到白攸的反应会这么大。那看来她的猜测没错,那些到小姨父小姨妈家里说在找“白攸”的人,和这个跌坐在地恐惧得大口喘息的青年之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白攸”李粟俯身去扶白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们不在,他们走了,你是安全的,你是安全的。”   李粟重复了好几遍“你是安全的”,白攸才像终于回过了神。   “我是安全的?”白攸跟在李粟的后面,喃喃自语,随即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宋医生!是我害了宋医生,她、她……”   “是我一意孤行,她送我到那里去,有个女人跑了出来。他来了,找到我,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等我醒来,宋医生就出事了!她就出事了!她是个好医生,她不该、不该……”   白攸稀里糊涂地将这些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地喘得更加厉害,在忽然卡壳之后,他听到李粟问他:   “要来杯茶或是咖啡吗?”   白攸抿唇,神情有些复杂,但显然比刚进门时舒坦多了。   他说:“好、好……麻烦你了。”   李粟将地上的人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就算那些人再来,他们也不能从一个律师手里堂而皇之地将你带走。不要急,你可以慢慢说,把所有想说的再细细地想一遍,不论那些是什么,我都会听你说完。”   白攸对李粟抱以感激,捧着杯子出神了许久,才张嘴把宋医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李粟低头做着记录,遇到白攸解释不清的地方还会再细致地询问一遍,而后将补充的东西写上去。就这样,她足足写了有四页纸,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回看的时候,神情中也带上了疏离的愤怒。   “真是个畜生!”李粟发自内心地这样评价靳赫铭。   李粟并不是第一次面对QJ、家B、N待、非法拘禁……这样的案子,但白攸的陈述远比那些还要复杂,那样的复杂就基于它是两性.关系。   最重要的就是证据。不论是QJ还N待、家B,没有照片、视频、接警记录等一些切实的证据,是很难判定的。就算有,从过往的诉案来看,仅仅只是身体伤害,被告拘留5-10日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而QJ案,这涉及了自愿性/非自愿性,以及对原告的污名化,据她所知,还没有哪一桩QJ案打得十分漂亮。依照法律,法官在判定两性.关系存续期(恋爱/婚姻)的强.奸时,总是在天然默认双方是自愿的,就算O坚称是非自愿。AO的关系还要更加复杂一些,毕竟涉及到信息素的诱导问题。   这很难。   “那是没有办法告了吗?”白攸张了张嘴,之后的话像梗在了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相信他被靳赫铭那样对待,最后法院裁决仅以一句“证据不足,你是自愿”就草草作罢。   李粟稳住白攸的心,“可以告,而且我们得赢!必须赢!进门的时候,你看到那句话了吧。我已经在这里战斗了八年,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更好的时机。”   政治常常凌驾于法律。明面上的法律是合格玩家的游戏规则,可事到如今却成了政客玩弄的把戏。弥漫在这整个社会中的控制,从上至下,恨不得Omega只是到龄负责生育的机器,来为国家的人口捐躯,再打上卑鄙肮脏的“奉献”旗号。   但既然谁也无力改变政治与法律不对等的关系,那只能反过来利用政治了。   四年前上台的总理,那个男Omega,最近为了延长自己的统治,可是有按着吃饱喝足享清福的政治精英的头,在会上表决通过要修宪呢。   那他无疑是自取灭亡!   “白攸,相信我,我会带你走出来的!”   这是白攸离开山南律师事务所时,李粟留给他的话,同时她让他小心点儿那些还在找他的人。   她有提议白攸和她住在一起,但很可惜,白攸拒绝了。   “如果能一起抱团取暖,那不是很好吗?”   或许很好。   但白攸仍然犹豫不决,他和靳赫铭战斗了三年,如今如愿以偿,他反而有些脱力。   如果他告诉李粟的这些能够帮助她救出宋医生,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他也绝不能深陷泥潭,将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   白攸想走。   从李粟告诉他有人到宋医生的父母家里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走了。   不能被抓到!如果被抓到,那一切就都完了。   白攸的手里提着药店的塑料袋,惴惴不安地回到了出租屋。   靳赫铭已经找到这里来了,那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久呢?今天?明天?   不行!他要赶紧搬出去了! 第48章 靳赫铭查到白攸位置要他乖乖跟自己回家   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打开窗,用起子卸掉了外面的防盗栏,白攸扔出背包,顺利地钻了出去。   他在床上躺了半小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今晚就离开这里。   城乡结合部低矮的棚屋灰扑扑的,即便亮着灯也照不远。白攸挑没灯的地方走,沿着边边,不时听见醉鬼的声音,嘟嘟囔囔的说话声都会惊到他。   现在这个时间,搭一辆往返送货的卡车去另外一座城市再好不过。他从S市出来便也是用的这个方法,防止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被靳赫铭查到。   “没查到?”   男人支着头,豁然睁开了眼,抓起手边的资料就往人身上扔。   “没查到!已经一个月了,他都跑了一个月了!跟我说没查到?”   “没用的东西!”   靳赫铭的脾气愈发差了,这一个月来,他可谓是癫狂到了极点,做事更加地不择手段。   柏老爹提醒他收敛提醒了好几次,靳赫铭没听,柏老爹对他有所不满,有意把他派出去好让他冷静冷静。   现在他重新回到S市,问起白攸的消息,依然是没查到、没找到、不知道去哪里了……这样的答复使他的脾气有增无减。   “攸攸会不会也在想我?”   男人闻着白攸留在衣柜里的内裤,小小的一条,他扒下来过无数次。   为什么要逃走呢?   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呢?   我那么相信你,那么爱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靳赫铭攥紧手里的内裤,随后将它扔给了手下,“去找个漂亮点儿的Omega来,让他穿给我看。”   最近ASAMI的陪酒小O之间都在传他们的老板疯了,总是让人送漂亮的男Omega去檀山的那间别墅,让他们穿一条白色的小内裤,背对着他,骂他。   有几个会错意的,想借此爬上老板的床,可是有被狠狠地赶出去,老板一看到他们的脸就骂“你也配!你不配!”这样的话。   老板,是疯了吧?   天大地大,白攸雁过不留痕的这次出逃,确实让靳赫铭一筹莫展,直到有人无意提起了宋友梅的判决书还没有下。   宋友梅?白攸会想给她翻案吗?   来不及多想,靳赫铭连夜就带人去了T市,开始从宋友梅入手找白攸,但他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那他还能去哪里?出国?去找那个Omega?”   但靳赫铭第一时间就让人去阿苑那里确认过了,并没有发现白攸的踪影。   去哪里了呢?   他的攸攸实在是太聪明了。   “去查一查一个月前到T市的人,不能定点精准地找人,那就广撒网挨个儿排查。”靳赫铭吩咐完,目光微敛,又把人叫了回来,“再派几个人去宋友梅的父母那里找,最好弄出点儿动静。攸攸胆子小,一旦知道我来了,肯定会跑的,到时候守株待兔就是了。”   白攸背着包才刚在出T市的路口下出租,就被靳赫铭的人看到了。   这一次,他为了减轻负担,可没有伪装。   在路口已经等了好几天的人很快向白攸跑了过来,白攸听到声音,发觉不太对劲,迅速坐回了车上。   “快!我要回去!我有东西忘拿了!钱双倍付给你!”   白攸一边说,一边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前面司机的手都在走。   出租车司机收下钱,抱怨了两声,只好掉头往回开。   “快点儿!”   白攸抱着包,坐在后座大喊,声音里流出的恐惧漫过了全身。   他大声催促司机,摸出手机想报J的手都在抖。   J察会管他吗?J察会保护他吗?J察是会听他的还是听靳赫铭的?万一靳赫铭说他们是小情侣闹别扭,J察把他亲手交到靳赫铭手上怎么办?   靳赫铭……靳赫铭!他都能把宋医生稀里糊涂地送到牢里了。   报J,报J真的有用吗?   白攸埋头盯着那个号码犯怵,听到出租车司机疑惑一声问他:“哎,小伙子,我咋老觉得后面有辆黑车在跟着我们呢?看你这样子,别是惹到什么人了?”   “啊!”   白攸慌慌张张地扭头,果然看到后面有两辆黑车在追他们。   白攸抿唇,抱紧背包,浑身都在抖,“他……我爸爸欠了高利贷,要把我卖出去!我连夜从家里逃了出来,他们还是追着我不放!”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你神色慌里慌张的。像你这样漂亮的Omega,得小心啊。我尽量开快点儿,你赶紧报J。”   出租车司机人还算不错,没有因为怕事而赶白攸下去。   白攸又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最终也没敢拨下去。   白攸出现的消息,靳赫铭很快就知晓了。   男人按捺不住兴奋,正了正领带,低念着:“攸攸,我的攸攸,我来接你回家了。”   T市毕竟不是S市,出租车司机是本地人,载着白攸七拐八拐的已经甩掉一辆车了。   白攸焦灼着,全身都在发冷。   谁、谁能来救救他!谁能来救救他……   “你放心,就算那些人再来,他们也不能从一个律师手里堂而皇之地将你带走。”   不知为何,白攸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李粟!   李粟!   白攸的手指颤个不停,翻出联系人,很快就找到了李粟。   李粟接电话很快,不等她说话,白攸就泫然欲泣地向她求救,犹如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   “姐姐,姐姐救救我,他们追来了,追来……”   白攸带着哭腔,攥紧拳头捶打膝盖,无数遍嫌弃自己的没用。他的声音沙哑钝重,不断地向李粟求救,而李粟也迅速理解了白攸的意思。   她让白攸到山南律师事务所来,以他现在的位置来说,应该是最近的。她还在律师事务所处理卷宗没有回家,他到这儿来,她能对付那些人。   白攸依言,向出租车司机重新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惊诧,“你还没报J吗?”   司机有点儿疑惑白攸找“姐姐”帮忙而不找J察帮助的做法,但既然他很肯定他的“姐姐”能保护他,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白攸仓惶下车,看到李粟在律师事务所门口等他。身形娇小的女Omega,站在风中,看上去是那样的弱不禁风。   李粟和白攸拥抱,带他进去,关好了外面的铁栏。   她说:“我做这一行挺招人恨的,外面的那些字就是闹事的人干的。我们都说随便他们在外面怎么吵,我们里面这幢楼可是铜墙铁壁。”   “白攸,你相信我吗?”   律师事务所楼底聚集了不少人,他们一看到李粟带白攸进来就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起什么。李粟怕白攸不适,点到那些人中叫“符贝贝”的一位,让她有什么话就直说。   符贝贝走出来,掠过李粟,一把握住白攸的手高兴。   “我们等这个案子等得太久了,粟姐,我们要打的吧?”   符贝贝转头望向李粟,她看到李粟点头,“打!一定要打!”   白攸被符贝贝的热情吓到,再看她身后的一群人,男男女女的,都在望着他。白攸咳嗽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听到了门外显而易见的车声。   他们来了!   靳赫铭来了!   李粟挡在了白攸面前,冷冷地一笑,“看起来是他们先到了,那我们就不算是谎报J情了。”   李粟早在白攸给她打完电话后就报了J。   曾经因为事务所经常有人来闹事,报J频繁,J察又无法处理纠纷案,事务所和当地派出所都打过官司。后来,一旦他们报J,J察总不敢有什么疏忽。   “我们最明白法律,他们最知道如何按照法律做事。我们也是合伙人啊。”李粟含笑回答白攸的担心,“放心,他们不会不管我们的死活的,除非还想再打一场官司。”   但外面的人来得快,白攸隐隐担忧J察会赶不及,又或者自己连累这么多人。   “他们、他们……他们可能有枪……”   白攸的心脏都揪在了一起,听到门外撬铁栏的声音,往后退了半步。符贝贝抓紧白攸的手,让他不要担心。   靳赫铭的人已经打开了铁栏,男人下车,他实在不懂白攸逃到这里来有什么用。   一个律师事务所能把他怎么样?除了能和他打官司,还能怎么样?他和白攸之间的那些证据可是有被他抹得干干净净,就算打官司,光凭白攸一张嘴,可赢不了。   他该回家了。   靳赫铭穿过紫藤花廊,走到底楼的大门外,隔着玻璃就望到了白攸在人群中躲躲藏藏。   他的眼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白攸。   男人敲了敲玻璃窗,“攸攸,别闹了,跟我回家。不要在外面交了这么多朋友,就把我忘了啊。我会伤心的。”   靳赫铭近在咫尺,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使人胆战心惊。他抬脚踢了踢门,声音不大,但那样的响声也足够让白攸害怕得捂住了耳朵。   不要不要不要,救救我救救我。   “滚!滚开!”   白攸藏在人群中,抱着头,哭泣着、颤抖着,绝望地高声厉骂。   靳赫铭换了一个角度想要看白攸,偏高的身材,隔着玻璃窗居高临下地望,从黑夜中来,好似恶鬼。   嚣张、暴戾、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李粟第一次见到靳赫铭,就有感觉这是个难缠的人。   门快被破开,她定睛咬唇时,墙外终于响起了J笛声。 第49章 靳赫铭获提前保释成功抓到逃跑白攸   “住宅?”   白攸捧着水杯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   李粟扒开百叶窗,看到楼下的J察才刚铐住靳赫铭推上J车离开。   符贝贝和其他人还聚在一起说着什么,转头听见白攸的惊诧,回身笑着解释:“以前来闹事的人都不敢越过那扇铁栏的。这幢律所,底楼可是粟姐的‘家’,谁敢撬锁砸门进来,那都算是非法侵入住宅,告到他坐几个月的牢还是可以的。”   “好厉害……”   白攸呆愣,脑海里依然回想着靳赫铭在快要破门而入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帮J察缴枪带走的吃瘪情形。   他抱紧杯子,仰头望向李粟,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感激。   原来,法律还有用吗?   那他是不是能够相信这个女人可以帮他告倒靳赫铭!把他一辈子关在牢里直至老去、死去,再也不能出来害人、出来害他。   “李……”   白攸张嘴想要叫李粟,李粟“嗯?”了一声,和善地摸他的头。   “小攸还是叫我姐姐吧,之前两次不都是这样叫的?”   “之前、之前那是……”白攸舔唇,生怕自己之前那副打扮给李粟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停顿了一会儿,脸上红彤彤的,埋下头低声地叫李粟:“姐姐……”   念起“姐姐”这个称呼时,还会不自觉地展开笑颜。白攸说得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什么易碎的物件儿。   他的姐姐白素素,如今还不知道躺在哪个孤坟里呢。   李粟看白攸不好意思,逗他说:“哟哟哟,你们看,我们小攸还害羞了?”   符贝贝捂着嘴笑,这个时候反而嗔怪起李粟了。   “粟姐,你怎么这样,又笑话人家!好歹小攸现在也是你的当事人啊,尊重懂不懂?”   李粟掏了掏耳朵不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一阵轻松愉悦过去,李粟让白攸今晚就留在山南律师事务所休息,而他们,还想连夜研究一下白攸的事。   白攸原本也想参与,但拗不过李粟的好说歹说,最后干脆直截了当地拿出了律师的架势。   “小攸就乖乖去睡觉吧,当事人再怎么样,也听不懂我们这些律师的门道啊?”   “嗯,好吧。”   白攸妥协,被李粟推去底楼,发现真如符贝贝所说,底楼像个住宅,日常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盥洗室、卧室、厨房、餐厅,什么都有。看来是他没有仔细看清楚了,光顾着看底楼大厅的公告牌了。   “晚安~”   李粟给白攸贴心地带上了门,路过大厅,隔着大门的玻璃望向窗外,还会禁不住回想见到靳赫铭时的可怕。   男人的戾气很重,烦躁着用脚踢门,大概仗着与白攸的标记关系,放肆地散发出信息素控制白攸。那样的东西,别人是闻不到的,但从门外那人的气场却可窥知一二。   一座专为白攸搭建的信息素的牢笼,除了白攸自己,几乎无人能够心领神会地体悟他忍耐的痛苦与摆脱不得的绝望。   靳赫铭那副仿佛要吃人的表情,隔着两扇紧闭的大门,好像一头啖人血肉的猛兽。他们聚在一起尚且觉察到了其中无形的压力,更何况是白攸呢?   那孩子,能逃出来,大抵已是历经磨难了吧?   山南律师事务所彻夜亮灯,谁都不肯走,翻来覆去地把李粟记录的那四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但仍然讨论不出一个结果。   有人支持以QJ罪上诉,好为宋医生的事打下铺垫。只要宋医生的父母愿意上告S市地方法院处理那件案子的法官,他们就能以白攸诉靳赫铭QJ致孕,力驳禁堕令。   “可我们谁都不敢确信以QJ致孕上诉能够百分百成功打赢,一旦这样的前提不存在,后面的所有事都没法展开。有人愿意冒这个险吗?”   无人敢应。   综合考虑下来,连李粟都不敢随便拍板敲定。   她捏了捏眉心,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扭头便看到了清晨的熹光透过百叶窗落入了屋中,照到了散落满地的空袋咖啡上。和她一同奋斗到早上的同事也大多坐在椅上,露出了困倦的神色。   “大家都先回去吧,等再翻一翻过往的案宗,看能不能找到一条更加合适的路,不仅能够救出当事人,又能在明年上半年的地方选举中帮到AGG,赢得废令权。”   李粟在底楼送走了最后一人,去卧室看白攸时,发现他都已经起来了。   白攸坐在床上揉了揉眼,头发稍显有些乱,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在他的手臂上也晒出了熏蒸的融融暖意。   他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耳边不时回荡着靳赫铭踢门要他回家的声音,蒙着被子捂住耳朵,可那样的声音却像钻进了心里。   白攸无意识地打了一个哈欠后才注意到李粟立在房门口瞧他,他赶紧下床,看李粟的模样似乎一宿没睡。   “姐姐……姐姐睡吧,我去厨房,做好早饭再叫姐姐。”   青年的声音不高,说话的腔调绵软,但因为烫伤的喉咙,吐出的字棱角分明,带着些金属边角扎手的钝痛。   白攸站在床下,细瘦的两条腿伶仃地曝露在晨露微光的空气中,周遭被阳光扬起的尘屑在他的腿边萦绕,仿佛在嬉戏。   该是个懵懵懂懂、挺是乖巧的孩子才对,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惊惧难安,在无声无息的地狱里呐喊。   不知为何,白攸说到“姐姐”二字时,既觉得顺口又觉得鼻酸,拘谨地站着,隐隐发觉眼里湿湿的。   他推李粟上床休息,让她不要担心,说靳赫铭已经被抓起来了,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他自己是可以照顾自己的。   李粟望着他,轻声地说了一句“好”。   之后的几天,白攸都住在山南律师事务所,偶尔帮李粟整理案宗、接拿物件,他跑得勤,被符贝贝看到,多嘴嘲他“粟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助理了。”   白攸挠了挠头,笑笑没说话。   按照李粟的说法,靳赫铭撬门持枪非法侵入李粟住宅,证据确凿,一打官司至少也得判几个月的有期徒刑,让他好好消停一会儿。   白攸听了,心里这才稍微放心了下来,言辞间愈发觉得李粟可靠、可信,连带着笑起来的次数都多了。   能够把靳赫铭关起来,不再打扰他,这简直就是白攸梦寐以求的事嘛。   只是有了变故——   在李粟的诉状递交法院前,没想到靳赫铭会手眼通天地保释出来,大概那条非法入侵住宅罪也要延后再审理了。   李粟接到J局后,脸色一白,急忙联系白攸,让从上午便出门到附近买菜的白攸赶快回来!谁都知道靳赫铭的保释是冲着谁来的。   “唔——唔!”   白攸提着菜篮,看到施工绕行的警示牌,不假思索地顺着指引拐入了一条小巷,才入巷口就被蹲守良久的人捂住口鼻绑入了一辆停到小巷另一头的黑色汽车里。   车内烟雾缭绕,男人的香烟抽到第三支,还没有抽完,一看到送进来的白攸就迅速将烟扔到脚下踩灭了。   他把白攸抱在怀里,手指在他的脸上轻抚,凑到白攸的耳边悄声说:“攸攸,你以为找到一群乌合之众,我就抓不到你了吗?”   “宝贝儿,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啊。”   靳赫铭温柔地轻笑着,捏起白攸的腮肉,吻他的额角,说白攸瘦了,摸起来都咯手了。   “没关系,我会给你养回来的。”   白攸沉陷昏迷,全然不知身上的衣料褪尽,小小的晕被人托在掌心揉,甚而一个俯身,馋嘴地咬了上去。   男人下嘴够狠,白攸梦中惊动,手指插进了男人的发里,眼皮颤动,静静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相比于强壮高大的Alpha,白攸在靳赫铭的怀里是那样地瘦小。男人取出了那条乖巧的棉质小内裤替白攸套上,俯身亲他的肚脐,与往下。   “还是我的攸攸穿得好看。”   男人夸耀白攸,抱他下车时掩了掩盖在他身上的西装外套,露出的两只小脚通红,犹如被人大力地掰弄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及掌骨。   靳赫铭把白攸放在床上,窗帘紧闭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美好的青年沉沦在苍茫的黑暗里,蜷缩着身子,紧皱眉头,看上去苦痛万分。   男人坐在一旁抽烟,点点的红色火星不停闪烁,上上下下微小地浮动着,似乎昭示着他还算愉悦的心情。   逃跑游戏也该结束了,在他和白攸之间从来只有一个胜利者,那就是他!   连夜送过来的那支PXA7802就放在靳赫铭的手边,不管是让毒素侵害白攸的神经使他变呆变傻,还是让他从今往后都只能哭着求着抱着他的大腿狗尾乞怜,PXA7802都有它显而易见的用处。   只是,他真的要用吗?   靳赫铭被李粟的手段抓进J局的那一刹那,确实对白攸起了这样的心思,但当他看到美丽的青年,看到他的Omega娇怜地躺在床上时,他的心又不由得开始犹疑起来。   把他恋慕的天使拖入地狱,看他折断翅膀奋力挣扎最后掉入熔熔火炉,还是仅仅拴住他的脚,一亿遍地欣赏天上来客的美呢?   “攸攸,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能让我左右为难。” 第50章 白攸怒极自保用烟灰缸砸破靳赫铭头让他滚开   浴室外的敲门声颇有节律地响着,同手机来电的震动声一起,似有犹疑。   白攸绵软无力地泡在水里,仰面躺沉,两腿间浮出的白腥在水面上聚出了一层。靳赫铭对他,根本一刻都等不了。   听到敲门声,男人手里擦拭的动作一滞,按下毛巾卷了几张抽纸揩手,“啧”了一声,略显烦躁地走出了浴室。   “什么事?”   靳赫铭死盯着敲门的人,随手带上浴室门的动作很响,让他最好有事不然赶紧滚的意味很浓。   白攸咳嗽,嘴里呛出了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眼。   刺痛,浑身都在疼,尤其是腰,像要被折断了一般。   这样的感觉他并不陌生。起先是疑惑错愕,随后便是灭顶的惊惧,在一阵难过、悲伤、痛苦中抓紧了浴缸的边沿想要往外爬,却听到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攸惶恐地抬头,在看到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靳赫铭的脸后,空空地张大了嘴,两行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   “醒了?”男人穿着浴袍,胸口大敞着,赤脚走了进来。他玩味地笑着,“攸攸这么讨厌看到我啊?看看,都哭了。”   靳赫铭舔起嘴唇,捉着白攸的下巴挑在掌心,“攸攸,我们有一个月没见了吧?你的那里还是那么销魂。”   男人无非是在提醒白攸他跑了这么久到头来不还是被他侵犯了个完全,因此最好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   “滚。”白攸阴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一个字,旋即像得了势,叫得更高,“滚!滚开!滚开靳赫铭!”   “滚?”靳赫铭的脸色一变,语调不再含笑,而是将这一个月来压着的怒火悉数迸发,“滚?你让我滚?攸攸,我可是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救你的啊!外面的坏人那么多,你一个Omega,穿得那么骚,谁看了你不想干上一轮呢?”   男人顿了顿,大概是在说白攸变装异装癖的事。他摸着白攸的头,企图和缓语气表达关心,“攸攸,听话,不要不学好,我会伤心的。这个世上有ABO之分,就注定了攸攸要做我的妻子,给我生儿育女,受到我的照拂与保护的。”   靳赫铭又在提让白攸给他生个漂亮宝宝的事了,他现在只恨白攸是极优Omega,受孕率太低!   而白攸回答靳赫铭的,只有勾起唇角,讽刺般地一句“庸俗!”   “庸俗至极!”白攸拿下靳赫铭的手,抱着它按回了男人的脸上,他问:“靳赫铭,你原本就是这么庸俗的人吗?”   “ABO的诞生,性别的差异只是为了让O给A生儿育女?还要大言不惭地说那些是天命!靳赫铭,你接受的是三个世纪以前封建王朝的教育吗?”   “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好吗!为什么我们这些所谓需要保护的弱者每日奔走呼号想要站起来,而你们这些自诩强者的家伙却还像一架老掉牙的机器?把你虫蛀的脑子先修修好吧!”   白攸骂靳赫铭骂到大口喘气,他的手上湿漉漉的,滑到了水里。   白攸意见坚决,偏过头说:“靳赫铭,不要再跟我说孩子的事!你喜欢孩子,随便你去找谁给你生,想要爬上你床的Omega大有人在。我是不可能给你生孩子的!不可能!”   青年语气坚定的字字句句无疑戳中了男人的心,他的双眼睁开,万分不解地瞧着白攸,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冷笑,“就知道不该放你出去的!只是过了一个月,攸攸就这么不听话了?”   “你以为你新认识的那些朋友,他们就是在真心帮你吗?他们不过是在利用你!”   靳赫铭起身,猛抓白攸的手腕,将人从浴缸里拖了出来。   白攸连带着一滩水重重地摔在了地毯上,手上挣不开,被靳赫铭不由分说地往酒店套房的客厅拽去。   白攸赤裸着痕迹遍布的身体,在靳赫铭的那些手下的注目下,一直被扔到了一张红木桌旁。他跌坐在厚实的地毯上,头发被紧抓着抬起脸,还没看清是什么,一份报告书就摔在了他脸上。   “李粟!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她教你的!一个婚姻失败的女Omega,她有什么资格教你怎么过你的人生!”   男人暴怒着,懊恼着,手里拧着白攸的发,捏紧他的下巴逼他,“说!说你错了!说你不该说那些话!说!给我说!”   白攸抿紧双唇,不肯张嘴。   靳赫铭甩开手里的人,生气得踹了白攸一脚,他指着白攸骂,“我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李粟李粟,你以为那个律师在安什么好心吗?她根本救不了你!她在骗你!你们这些Omega都不过是她扬名立万的工具!”   “她就喜欢给Omega打官司,常常打着帮助的旗号,其实不过是让他们的生活更加悲惨!一个精神疯癫的失败女人,为什么啊攸攸,为什么?她有什么值得你信任你?”   “看看我,她是不是跟你说她能让我坐牢,可是你看啊,我不是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她早就知道她没有办法,她就是在骗你!你傻乎乎地跑了这么久,想要离开我,最后不还是因为这个骗局被重新送到了我的手里?”   靳赫铭连踹了白攸好几脚,不断地瓦解着白攸对李粟的信任,要求白攸收回刚才不可能给他生孩子的话,要求他跪下来求他说他错了说他以后都不敢了。   白攸挨打,抱着桌脚往里爬,肚子上接连被靳赫铭踢重了好几脚。   他依然在骂靳赫铭,“靳赫铭,你就是个畜生!”   “我怎么可能给一个畜生生孩子?那是什么?小畜生?小孽种?你最好不要逼我!不然,他/她一出生我就会掐死他/她!不论他/她长得有多大,我都会杀他/她!你们一起死!”   男人打白攸打得更凶了,他把爬到桌底下的白攸拖出来,咒他就是个贱.货,不打不长记性。   靳赫铭扬了扬手,让人把那支PXA7802拿过来。他扯白攸的头发,“攸攸,是我一直以来对你太宽容太仁慈了,才让你这样无法无天、缺乏管教!”   “乖,马上你就能听话了,我这里有一支最好的药,原本还想着不要用在你的身上,万一以后D瘾犯了,求我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怎么办?但现在想想,我的攸攸最好就是那样,哭着求我,哭着门户大开,只为换取那可怜的一丁点儿快乐。”   白攸的动作停住了,他听懂了靳赫铭是什么意思。   靳赫铭这是要、要给他……   白攸的嘴唇颤抖着,心跳加快,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看着男人从黑色的皮箱里取出了一支药剂掰断端口,用针管吸尽,蓝幽幽的液体在灯下流露出危险与残忍,从注射器针口喷出的零星半点溅到了地毯上,吓得白攸身子一缩。   靳赫铭没有在跟他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那样做。   “不要——不要!”   白攸大张着嘴呼号,如同一条被拍上岸的濒死的鱼。   他趁着男人去抓他的手臂的时候,用尽一切推开了靳赫铭,连滚带爬地往茶几那里跑。   “不要那样做!靳赫铭,不要!我会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靳赫铭对白攸脸色惨白的最后绝望挣扎不屑一顾,他无所谓地耸肩,“攸攸,反正你也一直在恨我,反正你也不会喜欢我,那不如就让我来好好爱你,好好照顾你吧。”   “不——你疯了!靳赫铭你疯了!”   白攸颤抖着,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往桌子上爬,而后猛然向下一跳。   白攸被靳赫铭踢打了那么多下,求生的本能依旧使他的动作迅速。不仅是靳赫铭失去了理智,他在看到PXA7802时同样也发了疯。   死!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白攸的动作太快,靳赫铭还没得及防备就被跳下来的白攸用烟灰缸砸到了头。男人应声倒地,手里的注射器滚到了一旁,被白攸捡起来扔得远远的。   靳赫铭额头被砸,吃痛着甩开了身上的白攸。白攸不死心,手里还抓着那个钝重的烟灰缸,重新缠上了靳赫铭的身,举着烟灰缸朝他的脸更加用力地砸了下去。   周围的人面对这一幕,都慌得不知所措,有的甚至害怕白攸向他举起了枪。   白攸埋头用烟灰缸狠命地砸了靳赫铭几下,等抬起头看到对准他的黑幽幽枪管,一下子就从头破血流的靳赫铭身上站起身。   他扔开手里带血的烟灰缸,将男人的血迹就着衣服擦了擦。   脏死了。   “开枪啊!来啊!看他会不会放过你们!”白攸赤身裸体地挥动手臂怂恿,低头看到自己的脚趾上也溅到了血,他说:“他没死,他的命硬得很。”   白攸迈开腿,才刚走出一步,脚踝就被意识模糊的男人抓住了。   靳赫铭半张脸全都是血,淌在地毯上往下渗。白攸下手不轻,烟灰缸的尖角险些要把他的头给捶扁。   “别走,别走攸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白攸扭头,恶狠狠地啐了靳赫铭一口,抽出了脚。   他只让靳赫铭滚,滚得越远越好。 第51章 白攸逃出酒店靳赫铭头破血流不忘让人一定要找到他   白攸裹紧浴袍,电梯的门刚一打开,他就推开将要迎上来的侍应生,匆匆狼狈地往外赶,就算他无处可去。   靳赫铭说李粟的那些话,确实动摇了白攸对李粟的信任。李粟对他太好,太过毫无保留,太过真诚热情,这使他也怀疑过那些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有所图谋。   白攸想起山南律师事务所外墙上的那句话:不要为一己私欲,而让我们更加痛苦!!!   难道她真的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和靳赫铭的事来为自己造势?为身后的那些人造势?   白攸的脑袋里有昏昏沉沉的雷鸣,响得他无力去思考任何。如今他所能想的,唯有逃出去!逃离靳赫铭!   他万万没有想到男人连那么卑劣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却还非要腆着脸说喜欢他、说爱他。   这实在是令人作呕。   他……他就是只想要一个附属品!一个玩具!一个真人充.气.娃娃!   爱情这东西,本身就这么廉价吗?还是说从靳赫铭的嘴里说出来显得廉价呢?用爱意作为包裹,一桩桩、一件件,所作所为都使人毛骨悚然!他怎么好意死说爱、说喜欢的啊!   白攸胸闷,抹着眼泪赤脚跑出酒店。   侍应生奇怪地望着他,没过多久电梯门再一打开,就出现了不少面色同样急匆匆的黑衣人,走在最后的那位穿着浴袍的男人,步伐迟钝,用手掌捂着脸,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领,滴在了地上。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侍应生看他流了好多血,上前去扶靳赫铭,“先生,需要我们给您叫120急救吗?”   靳赫铭对粘上来关心他的这些人感到厌烦,跌跌撞撞地骂了一声“滚!”   他摇晃身子,脚步略感站不稳当了,同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说:“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不能再让他跑了!”   “找到他!”   李粟通过J局给她的信息,锁定了靳赫铭所在的酒店。她打电话给机场、铁路局等,都确定靳赫铭没有离开T市,没有那么急着带白攸离开。   这花了不少时间,所以现在她连夜往那家酒店赶时只能默默祈祷靳赫铭没有动白攸了。   酒店离律所不算近,李粟中途遇到堵车,塞车在两道红路线处,心里急得要死。她听导航说她的位置离那家酒店已经还剩不到200米了!   200米,怎么像2亿米一样长啊……   她愤恨地拍起方向盘,还是说自己没用,说自己大意。她不该把靳赫铭当成一个普通的对手来对待的。他能那么肆无忌惮地伤害小攸三年,逃过一切罪责,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被送进监狱,这么轻易地被掰倒呢?   是她的自大害了小攸。   李粟咬唇,这还是她从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焦与难安。   如果她能把白攸救出来,看来要想对抗靳赫铭,就只能去找那位了。   一直以来,她做的所有事都在支持AGG,支持AGG的主张、运动。这次四年期满,总理的新选举,她当然卯足了一股力,想要AGG中诞生政治发言人。   法律、政治,要想改变这样的局面,只是抗议是没有用的,她们什么都要抓在手里。   但这样,就要贸然去见她了吗?那个比她大22岁的可恶老巫婆。   李粟还会有点儿不甘心。   她的目光端视前方,蓦然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红淌淌地带着伤,飞快地穿过路灯,惊慌失措地抓着浴袍在跑。   小攸?   是小攸!   李粟眉心一动,拉下手刹推开了车门。   白攸只管在跑,马路上响个不停的汽车喇叭声如同在催促他的步伐。快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朝后扭头看靳赫铭的人有没有追过来,手上的污血干了,晾在风里还有股肮脏的味道。   “小攸!”   白攸没注意李粟在喊他,向后去望的一瞬间,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身上。   李粟踉跄几步,扶住了漆黑的路灯杆子才不致于摔倒。她稳稳地拿住了白攸的手腕,在白攸失神之际就带着他往她的车子那里走。   “姐姐?”   白攸的目光躲躲闪闪,在看到李粟的一刹那,脑海里又炸得什么都没了。他最先做的只是把那沾着血的手向后挡,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李粟望着白攸仰起的一张脸上全是伤痕,脖子、锁骨都是情.爱的惨状,再往下,被浴袍遮住的部分大概也是如此。   她心中怜悯,替白攸拉紧衣服,嘴里说得很快,“对不起,对不起小攸,都是我的失误,都是我!我的车就在那儿,我们先上车,我带你离开这里。”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攸,是我对不起你。”   白攸被李粟的道歉声淹没,任由李粟拉着他上了车。他坐在后座,屁股陷在座椅上,心情久久才得以平静下来,回神时只有李粟递到他手里的一瓶水,摸上去凉凉的。   靳赫铭才出酒店门就昏倒了,嘴里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找到白攸!”,但他的那些手下怎么会眼睁睁地看他死。   在妥善料理好靳赫铭,送他去医院后,那些人才开始顺着靳赫铭的意思找白攸。   而那时,白攸早就坐着李粟的车,深夜造访T市郊区一间不算起眼的小洋楼了。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在灯下显得眼睛很亮的少女,白攸听李粟问她:“朵朵,老师回来了吗?”   “嗯?母亲回……是粟粟姐啊!”少女和李粟也很是热络,她告诉李粟,“母亲回来了,现在这个时间应该睡下了。粟粟姐知道的,我也不太敢上楼去看她啊。”   李粟点头,带着白攸就要进去,她抱歉道:“朵朵,不论如何,请收留我们几天可以吗?”   李粟的手按在白攸的肩上,“这个孩子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老师的帮忙。”   余朵听李粟说到“帮忙”,觉得特别新鲜。她记得几年前李粟和母亲闹翻,可是红着眼眶,哭着说要出去自立门户的。   看起来不太顺利啊。   李粟也没有在看余朵同意与否,某种意义上来说,相比于余朵,她才是她的老师最亲近的人,只是她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   白攸看着余朵与李粟两人的眼神,深知她夤夜带他造访到此,铁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难道靳赫铭说的那些,说李粟只是为了利用他扬名立万才愿意帮助他的是真的?那他还是希望自己尽量不要卷进什么不必要的事情里才好。   他的心里还算是很感激李粟的,但即便是李粟,他也必须要找个机会离开了。过了今晚就走。   “小朵,是谁?我听到了车声。”   睡在二楼的余兰君已经醒了,正扯着嗓子叫余朵。   余朵回应,嗫嚅着嘴唇,说是李粟来了。   余兰君听到李粟的名字,久久没有回话,但才不久,去往二楼的扶梯转角的灯就亮起来了,继续是客厅的灯。   李粟听到下楼的声音,凝神转身就看到了余兰君,讪讪地叫了一声“老师。”   余兰君起先是愣在原地,而后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往李粟这里来。她一把就抱住了李粟,亲她的脸、亲她的唇。   白攸以为李粟带她来见的这个人也会是像符贝贝一样,像她在山南律师事务所的那些同事一样,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余兰君是个女A。   李粟身材娇小,加之常年伏案,背还有些驼,被余兰君抱在怀里时就显得更小了。余兰君亲她的发顶,看到余朵耸肩,做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很有:那随母亲高兴好了。   李粟觉得胸闷,伸手将余兰君推开,扣着白攸的手,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单刀直入,对余兰君开门见山,“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就是这个孩子,他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凭我的能力没有办法解决。如果您愿意的话。”   李粟客客气气的“您”就有点儿伤人了。尽管余兰君不动声色,但估计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毕竟她在伴侣死后,可是有和李粟好过一段时间。不能说是风花雪月,但至少她对李粟是真心的,就是李粟迈不过那个坎儿。   余兰君并非李粟的老师,她死去的伴侣唐止柔,那个受人尊敬的女O才是李粟读政法大学时的老师。   李粟成绩优异,读书期间时常受邀到这个家里来玩。她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余兰君。   余兰君起初并不知道唐止柔有意在撮合她和李粟,直到唐止柔以自己病重为由,洗掉了她和余兰君的标记,转头就给李粟打了催.情针,骗余兰君过去,将她们关在了一起。   那一晚,余兰君和李粟发生了关系。   唐止柔说要余兰君这辈子都带着愧疚,在她死后对她念念不忘,更何况唐止柔挑中的李粟,长相、性格都和她差不多。   余兰君窝火,不明白她们的事为什么要卷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进来!在唐止柔死后,她陷入了两难,一方面她想要补偿李粟,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对唐止柔念念不忘。   李粟作为最大的受害者,对余兰君对自己的处处关心十分不舒服,她毕业后没有律所肯要她,山南律师事务所有一大半就是余兰君的功劳。   她称呼余兰君“老师”,无非就是提醒余兰君自重,不要把稀奇古怪的爱意加在她的身上,她们之间横着一个唐止柔呢。   余兰君叹气,就知道李粟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挥手让余朵去睡,带人坐在了沙发上,给两人泡了茶,坐定后还随手给李粟扒橙子。   她是记得这个目光炯炯的孩子喜欢吃橙子的。   李粟就是讨厌余兰君这副样子!她长话短说,把白攸的事简明扼要地同余兰君说了。   余兰君抬头去看白攸,“你是想我救你出来,还是想我把他弄进去?” 第52章 白攸掌掴靳赫铭说他这种人渣配不上自己   白攸迟迟没有答话,在看到李粟脸上热切的神情后,紧抿双唇,谁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看了一眼李粟,视线滑过,落在了余兰君的身上。   余兰君为避尴尬,怕惹李粟不高兴,自圆其说地笑对白攸,“感情的事,说不通不是吗?”   感情?   白攸的身形一怔,经余兰君这么一说,脑中便久久地回荡着靳赫铭的声音。   那些喜欢啊、爱啊,成天挂在嘴边乱嚼,又有几分是真呢?   “不是的!”白攸反驳余兰君,“不是,我和他没有感情。”   李粟显然对余兰君不看气氛,随口说出的那句“感情”戏言感到不满,她纠正余兰君,“那是犯罪。”   余兰君受到了来自白攸与李粟两人的压力,息事宁人地说:“好,好,我知道了。”   她让白攸和李粟今晚住在这里,给他们分别安排了房间,应允李粟她会解决这件事的。   白攸这一整天都惴惴不安,直到躺在床上才敢稍微合上了眼。他闭上眼,翻身靠墙,只要一想明天的事,该干什么、该到哪里去,白攸就一团乱。   “咚——”地一道闷声,白攸惊觉,听到隔壁李粟的房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但只有这一声,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李粟对他,真的是利用吗?   如今靳赫铭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那他又该怎样再逃出T市去到其他更远、更远的城市呢?   一夜无梦,第二天白攸起得很早,去敲李粟房间的门时看到给他开门的是余兰君。   他的面色一僵,无意探究李粟和她的“老师”是什么关系,但也透过门缝朝里望了望,看到李粟还在睡。   “有什么事?”余兰君从昨晚起就觉得白攸的眼神不对,看李粟的眼神不对。她问白攸:“你想找她有什么事吗?可以跟我说。”   白攸盯着余兰君的脸,那番“不如说出来好了”的气势顿时就痿了下去,在余兰君的几声追问下才开口说:“我想知道为什么山南律师事务所外面会有那样的话:不要——”   “不要为一己私欲,而让我们更加痛苦……”余兰君了然,抱着手臂上上下下地在白攸身上扫,“那个吗?那句话,你是想问那个吗?”   余兰君的目光毒辣,她很快就警觉道:“你不相信她?”   “我……”白攸眼神闪躲,立在门前,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余兰君笑了一声,她嘲讽白攸,“什么嘛,我以为她最近遇到了一个怎样的当事人,竟然让她主动来找我帮忙,看起来除了经历痛苦一些,想法还是和那些头脑简单的Omega一样。”   “真是令人寒心啊。”   余兰君这样评价白攸,干脆带上房门走了出来。她的手指在白攸的胸口戳,有些想要逼退他的架势,看上去对白攸问出的那些话十分生气。   “怎么了?你是在怀疑她?怀疑什么,怀疑她利用你?”余兰君的接连反问毫不客气,丝毫不留任何情面,“为什么呢?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为什么要从你的A身边逃走呢?你应该去享受他的保护、照拂才对!”   “知道那是谁留下的吗?那是像你们这样表面上说着大话要和A平权,要独立要自由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要拒绝做生育机器,但背地里却肆无忌惮地享受着A的关心爱护供养,留恋那些痴迷那些的Omega留下的!”   余兰君的双眼紧紧地盯在白攸身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轻蔑与嘲弄,“她一直为了O们能够更多更好地活在阳光下而努力,却被某些只管享受却不知责任为何物的Omega说成是一己私欲,说成是为了膨胀自己的地位、权利、身份。”   “可笑啊,自己是一滩烂泥站不起来!自己跪着还要拉别人下跪!辱骂站起来的人、辱骂帮你们站起来的人!可笑!”   余兰君厉声说话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她的目光在白攸的身上飞快地一扫,一下子倒出的这些话,也觉得说得有些过分了。   可她就是看不爽那些Omega,那些又想Alpha给自己当奴隶做个公主少爷,又不愿为那个家庭付出一星半点儿,别人告诉他们真相还发了疯认为是破坏了他们的幸福生活是哄抬私权的Omega!   “哼,我会告诉她你的想法的。”   余兰君扔下了这句话重回李粟的房间。   白攸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此时余朵正巧大清早就听到了母亲的叫骂,开门来看看情况。她看到了不知所措的白攸,微笑着弯腰向他致歉,替余兰君道歉说母亲的起床气有点儿大,请见谅。   “没、没事……是我想错了。”   他的确想错了。   他和靳赫铭互相猜忌了许久,不由自主地便会开始乱想这样那样的深意,却忽略了李粟纯粹的一颗心。而那份纯粹,原本他也是有的。   只可惜,手机被扔入湖底的那一天,他的纯粹也跟着它一起沉塘了。   李粟在听完余兰君愤愤地告诉她白攸的心思后,急急忙忙地就将所有的事全同白攸说开了。   她挠头,“有时候表现得太过热切,就会被当成是虚假欺骗。这倒是人之常情。如果说要利用的话,我们也是双向的。我想救你出来,也想用你给我们造势。”   李粟算是第一次同白攸公开地说起她现下所做的事。   因为不满足这个社会对Omega的规训,她指那些为了吸引Alpha而存在的规训,比如装名媛才能钓凯子,装傻白甜才能钓高富帅,装……反正这个社会好像不太允许Omega聪明、能干、有野心,而是将“你是为了繁衍而存在的,不管你读过多少书见过多少世面”这样鄙陋的观念教给他们。   只管张开腿的寄生虫有很多很多,他们在沾沾自喜,生怕那些拼命合上腿的Omega站起来打碎他们甜甜的梦乡。那些人就是伥鬼,辱骂李粟和他们是为了一己私欲使他们陷入痛苦之人。   “趁着明年的选举,我们都想做些什么。马汶女士会参选,成为我们的政治发言人。而作为支持她的,AGG的大家,对于我,确实需要打出一个足以触碰大纲维宪的官司来撬动荒唐的非对等法律。”   “而我,选中了你。”李粟握住了白攸的手,笃定道:“我们得赢。”   李粟打消了白攸的顾虑,不论如何,李粟眼里的那股劲儿,那股茂盛的向上攀登的感觉错不了。   如果真如李粟所说,她和白攸是各取所需,那么白攸为什么不尝试呢?反正他的目的也有够执着的了,无非是让靳赫铭永永远远地滚出他的生活!   疑虑、恐惧、担忧、侥幸、放弃……所有的这些混乱,杂在白攸的脑海里,如今已然全不消散。   他没有退路了。   要查到白攸在余兰君这里还算容易,靳赫铭头包着纱布,在医院昏迷了五天,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赶到余兰君在郊区的住宅。   男人站在篱笆院外,还没有推开门就被从李粟身后走出来的白攸迎面招呼了一巴掌。   颤抖再无意义,青年咬牙切齿,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战胜心底的那份恐惧。   靳赫铭的脸上挨了一巴掌,白攸扇得他错愕非常,不自觉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的半个脑袋都紧紧地缠着纱布,甚至包住了一只眼睛,只用一只眼睛看白攸还会吃力,略感眩晕。此时他重重地挨了一巴掌,莫名地,头更晕了。   李粟想要拉白攸回来,但却被余兰君劝住了。余兰君的意思是只有这种渡过心里那道坎的难关,她们谁都帮不了白攸。得他自己来。   白攸攥拳,隔着一道矮门直面靳赫铭,“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找我了!我说过的,我不喜欢你,更不可能爱你!相反,我厌恶你、憎恨你、时时刻刻都想要你去死!”   “靳赫铭,你对我做下的那些事,如果你自己不记得了,那么我不妨替你好好地回忆回忆!”   白攸抬手,摸到了颈后的那块疤,那个让他成了一个残废Omega的疤。   “是你给我打催.情.药,在我的易感期送我去Omega保护中心隔离,逼我签放弃腺体的协议。是你给我灌下了烧烫的沸水,损坏我的声带,让我变得不敢和别人说话。是你一直对我拳脚相向,打到我吐血不止,像条狗一样抱着你的腿哭泣求饶……”   “靳赫铭,从前你说我们是仇人。那现在我告诉你,我们依然是仇人!我巴不得你早点儿死。”   白攸说话的声音打颤,但那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靳赫铭站在门外,听着白攸一字一顿地强调他们是“仇人”,只觉得他的白攸,他的Omega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是那么那么拼命地想要抓住他!可为什么、为什么将他越推越远呢?   靳赫铭攥紧白攸的手,扯过他的手腕摇头,“不,不是的,我们不是仇人。我喜欢你攸攸,从前的那些事是我错了,我错了!我可以补偿你,对你好,给你一切。只要你、只要你……”   “滚开!你的口口声声的补偿,口口声声地对我好,就是那时候阻止我堕.胎打我怨恨我要伤害你的孩子吗?还是把我关在别墅养得如同一个没爪子的宠物?抑或是疯到想要给我注射D品?”   白攸咬破了靳赫铭凑上来的嘴唇,毫不留情地又打了男人一巴掌,狠狠地咬他的手臂要他放开他的手腕。   白攸告诉靳赫铭,“你这种渣滓!永远都配不上我!” 第53章 靳赫铭被迫离开白攸受到鼓舞   风中白攸的声音落在靳赫铭的耳里,更觉刺耳。   李粟瞧见了靳赫铭脸上将要发作的愠怒,匆忙避开余兰君的手,将白攸拉回。   她也对靳赫铭说,不要来了!   “攸攸,有没有事?”李粟摸白攸的手腕,不经意间看到白攸的眼里,只剩下了坚定了。   有些事,白攸想明白了。   这场战斗,他和靳赫铭之间的,如果他这一次选择躲掉,那么下一次的契机又该何时才能到来?   他想赢!他要赢!   余兰君笼了笼披肩,深深望着站在她家门外的男人,对李粟与白攸说:“我们回屋吧,他在T市待不长了。”   余兰君说得意味深长,白攸回头看他一眼,转而便听见其他的车声奔野而来。   车子停在了靳赫铭身侧,下来了不少穿黑色西装的人,为首的那一个白攸还算认识。   是裴礼。   裴礼瞧到靳赫铭包头的惨样,捂着嘴,笑得耸动肩膀。他走到靳赫铭的身边,拍他的肩,说:“跟我回S市,柏老爹有事找你,你不能再留在T市。”   “留在这儿……”说到这里,裴礼顿了顿,看了看白攸,又看了看余兰君,随后才说:“给别人添麻烦。”   靳赫铭离开S市到T市来的事,裴礼很清楚,就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柏老爹会特意让他过来将靳赫铭接回去。柏老爹没有明说,但裴礼估摸着这件事也许和白攸有关。   余兰君没有再看靳赫铭和裴礼了,反而推李粟和白攸进屋。她说:“让那个男人离开的事,就交给他们好了。”   李粟知道,她带白攸到这儿来算是来对了。   尽管余兰君称病提前卸任,但她曾是国家议长的身份可变不了。就算李粟不清楚靳赫铭的底细,但只要余兰君的威望还在,手还能往远处伸,他们就不用担心。   而余兰君确实也做到了。   柏老爹知道余兰君,余兰君只是给S市的市长挂了一个电话,敲山震虎就吓到了柏老爹,让他赶紧让靳赫铭回来。   有些人,他们惹不起,不然当年的靳岸也不会遭到军事部队的流弹袭击。如果这个国家费尽心机,当清理垃圾、洗净抹布一般地想要拨乱反正,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拦的。   他得让靳赫铭赶紧回来,柏老爹很器重靳赫铭,还不至于让他出事,因为他让自己出事。   “那老师,就这样解决了吗?”李粟看着裴礼和他带来的人将靳赫铭强行带上了车,裴礼在坐上车的那一刹那还回望了李粟一眼,特意眨了眨眼,有些挑衅。   余兰君放下茶杯,回答李粟:“没有,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那个老家伙应该将他看得很重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派人带他走,而不是直接杀了他。你们惹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我知道。”李粟低头,手伸出去握住了白攸,如同在宽慰他。她对余兰君说:“只要老师愿意给S市那里施压,让那个男人再不能靠近我的当事人就行了。”   余兰君点了点头,锐利的双眼看向白攸,告诉李粟,“他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他只是有点儿多疑,有点儿退缩。但现在一看,他心里的力量完全不输给你。马汶准备得怎么样?可不能给你丢脸啊。”   从前国家总理都只是Alpha来担任,高官同样如此。自从那位男Omega当上总理,使Omega们看到了一些希望,而马汶便是如此。她已经在政界活跃了数十年了,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谁都记得马汶在全国各市巡回演讲时说的那句话:今天我站在这里,并不是证明我比谁要强,我只是想说,这个社会理应给我们一个机会。   机会就是马汶的口号,凭借这一口号和AGG的助力宣传,马汶在党内角逐中,只剩下一位男A要和他一决高下了。如果马汶能在明年胜出,她将作为候选人同他党总理候选人进行最后的电视辩论。   “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们谁都相信她。当然了,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相互利用。AGG需要一个政治发言人,而她刚好就是。”   李粟向白攸说起马汶,也是在向余兰君表示马汶是个完全可以胜任的女Omega。   但余兰君对此兴致缺缺。   李粟轻声笑了一声,转移话题似的问余兰君余朵去哪儿了。   余兰君表示她随便余朵去哪儿,那个孩子没有一丁点儿地方像她或是唐止柔。   她提到唐止柔,客厅的氛围,尤其是她与李粟的,就开始异样了起来。   李粟咳嗽了一声,避开余兰君致歉的眼神,板起脸说:“谢谢老师愿意帮我们,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再打扰老师了。”   李粟急匆匆地站起来要走,余兰君拦她不住。白攸跟着李粟起身,临出门时,听到余兰君的声音,说是她错了,她不该说起那个名字的。   “那老师就该分清楚!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能有任何关系!好好对待朵朵,不要让她难过。”   李粟留下这句话后就拉下了汽车手刹,一踩油门驶了出去。   白攸坐在副驾驶位上打量李粟的神情,发觉她的脸上很是伤心。   他想开口问是不是因为余兰君,但是没等他说出来,李粟反倒问白攸:“带你去见一见AGG的成员好吗?你在山南见到的只是一小部分罢了。”   “老师她肯帮我,那我就得好好帮你才行。”   AGG,平权级差门,俗称“黑色堕犬”。起初是为了平权,替少数群体,诸如同性恋爱者(AA、OO)跨性恋爱者(AB、BO)在这个社会上争取生存权益。但因为有了禁堕令,AGG的活动目标就一直围绕禁堕令展开了。上街游行时会穿一身黑色,高举“Abortion”的牌子,是会被社会学家/人口学家戏称为黑色堕犬,又名妄图不负责任的Omega们啊~   “很形象对不对?还有人说我们是黑寡妇、母螳螂什么的,问会不会为了自己吃掉伴侣。”李粟同白攸开玩笑,心情稍微从余兰君的事里拔了出来。   白攸附和李粟,盘着手指说:“如果是黑寡妇、母螳螂,那样也不错。”   两人都为此笑了出来。   马汶在T市的演讲刚刚结束,回去的路上还能听到有人聚在一起沿路高喊:机会!机会!我们只需要一个选择的机会!   AGG自然是为马汶造好了势,极大地煽动了人们去参与政治的好奇。不论是什么,都需要一个机会。将自己的政治权利乖乖交出,相信坐在高位上的总理会解决一切,这就是政治懒惰罢了。   马汶的“机会”说可是有够洗脑的了,呼吁每个人首要从个人、从自己考虑,只有保住自己,有能力给自己做出选择,才能进一步想到社会、想到国家。   这样的观点可与主流不符。   李粟和白攸先到了酒店一些,马汶还没有接受够人们的掌声与鲜花。   李粟一进门就和熟识的几个人拥抱,问起在各市的选票。他们都说没问题。   “周先虞的说辞实在太过老旧了,他是妥妥的强硬保守派。他和我们认识的A没有什么不同,自大愚蠢夸夸其谈,这让他也赢得了不少选票。”   其中一个女人耸动肩膀,如此答说。   周先虞就是马汶唯一的竞争者,在他们看来,不算是个好对付的人。支持他的人也不少,他无需站出来强调一个顺应发展的新立意,只需要反驳马汶是花里胡哨不入流的断头红缨枪就是了。   这样的人,最可恶。   李粟和他们交谈起马汶的事,白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忽然就发觉眼睛让人蒙住了,等对方放开,他一回头才看到原来是符贝贝。   符贝贝捧着脸,手肘撑在白攸肩旁的椅背上问:“怎么了?你也来了?我听粟姐说你有危险,现在没事儿了吗?”   “没事儿了”   白攸仰面看符贝贝,语气轻巧地回答她。符贝贝敏锐地发现,说白攸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你好像还会担心啊,但是现在一看,好像完全不会那样了。”   符贝贝拉白攸起来,“我们出去吧,这里是中年老女人精力旺盛的精英集会处,总是在讨论政治、选票,可比律所差劲多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不放心地问:“我们是可以出去的吧?你可以出去吗?那个人会不会……”   符贝贝一想到那天晚上靳赫铭隔着玻璃窗看他们,还踢门的样子,心里也很发怵。   白攸反握符贝贝的手,“可以出去。我不准备这辈子都怕他,那样没用的。”   白攸与符贝贝和李粟说了一声,李粟对白攸还有些担心,但不免想起余兰君的话,这才同意他们出去。   符贝贝站在电梯里,有意往白攸身边靠,问他:“我知道你叫白攸,你比我大,那以后我可以叫你白攸哥吗?”   熟悉的称呼,白攸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捏紧了手指。   他不知道阿苑在国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什么欺负?   正想着,电梯门开了。   白攸抬头,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偏胖女人被四个保镖簇拥进了电梯。等他和符贝贝快走出酒店时,符贝贝才告诉他说,那个黑皮女人就是马汶。 第54章 白攸正式起诉靳赫铭证据不足遭到辩驳   李粟和白攸在AGG集会的酒店待了足足有半个月,符贝贝经常带白攸出门,两人混得越来越熟,白攸也越来越开朗。   同时每每马汶在酒店对AGG成员进行演讲时,白攸也会从旁认真地听。他发现,AGG的成员大多是和李粟一样有着自己想法的斗士,除了马汶的口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位是被称为“极堕.胎”人士的男Omega景澄,他总是手指里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间会嘲讽马汶只爱玩她的政治,而忽略了AGG真正想争取的东西。是个难缠的人。听说他是个记者。   另一位是写就了《时代的选择》这本书,五次登上国刊封面的传奇女作家汪水言。汪水言比谁都要年迈,老是有点儿倚老卖老的意思,很想在集会中表达自己略显偏颇的观点。   白攸很喜欢看景澄和汪水言责难马汶,而这个时候,李粟一般会在其中充当和事佬。   在那之后,李粟和白攸想打的案子就被推到最前了,尽管白攸从政治发言人马汶、刨根究底的记者景澄、倚老卖老的作家汪水言眼里都没看出他们对他的案子有任何兴趣。   但李粟还是从中斡旋,她和符贝贝都认可案子的价值,彼此互相鼓励。   “我们将是你永远的助力!”   在李粟向马汶表达了自己想要借白攸的案子好好大闹一场的想法后,在AGG中确实得到了不少支持,就连景澄都主动找白攸,问他要不要接受他的采访。   只有汪水言的反应平平,她时常觉得她被AGG抛弃,这让她很不舒服。   白攸答应景澄的采访,就在李粟出发去S市之后。符贝贝陪同白攸,白攸第一次面对镜头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几天后,李粟归来告诉白攸,她在白攸先前提到的医院里拿到了大量白攸住院期间的身体检查报告,医生证实曾经白攸身上的伤痕是人为所致,与靳赫铭完全吻合。   李粟在S市的地方法院以虐待罪正式起诉靳赫铭!   就在白攸为了打官司和李粟及山南律师事务所的众人前往S市时,全国媒体平台开始滚动播放白攸在景澄的安排下讲出的自述。   “我叫白攸,一名怀过孩子却不幸流产的男Omega。如果互相标记就算伴侣,那很不幸,我刚好有一个……”   在白攸的自述中,除了提到靳赫铭的所作所为,还提到了医院、Omega保护中心成为凶狠残暴之人的保护伞,已经在慢慢丧失它的初衷。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社会总在期待我们是温驯的。但很可惜,温驯使我受尽苦楚。我怀念我信息素的味道,怀念我悦耳的嗓音,更怀念我无忧无虑的天真。”   “如果今天我不站出来,不站起来,明天我又得跪回泥土里了。即便是弱者,也不需要任何人无聊的施舍。卸下你们虚伪的保护欲!一个机会,谁都可以自立自强。”   这已经算是公开和Alpha叫板了。   在白攸的这番自述结束后,当然立刻引起了广泛深远的讨论。那些被人们忽视的、遗落的、留在角落里慢慢煎熬的痛苦被扒了出来。   白攸就好像一把火,烧断了长久以来绷住的那根弦。承诺给予Omega更大福利的男Omega总理,当年就是靠着施舍才爬上最高的位置的,但他的做法却使Alpha和Omega都很痛苦。   平权的意味可不是将弱者拔苗助长就能完成的,而是给六性一次选择的机会。   宋之明作为Beta可以喜欢Omega而不觉得羞耻。阿苑作为Omega不是一生只有嫁人换钱这一个目的。张一斐不必刻意利用Omega的优势打Alpha的如意算盘而聪明反被聪明误。陆天志不用因为是Alpha背负这个社会所有的期待与盼望用压力把自己逼疯。   靳赫铭不能把爱,把喜欢当作对白攸的保护、占有、支配。说出来,Omega保护中心的人还以为他们有多恩爱。   靳赫铭不能把白攸当作生育工具填补自己作为Alpha的人生使命,在白攸拒绝孩子时,还要受到法律的盘剥、社会的指责。   “起码我们不能再听‘你应该怎样怎样’这样的话了!”   作为Alpha,你得成为这个社会的绝对力量,你得保护Omega,你得找到心仪的Omega把家族的基因传下去,你得……   作为Beta,你得努力工作不致于随随便便埋没,你得保持中间派不偏不倚,你得面对一切都不争不抢,你得……   作为Omega,你得有足够诞下健康孩子的能力,你得漂亮受人怜爱让Alpha产生保护欲,你得永远支持Alpha的决定扶持他,你得……   “够了!已经够了!”   “其实你可以成为任何人,你只是被经年累月留下来的这些规训,尽量温驯、尽量听从、尽量乖乖就范给骗了!”   后半部分,景澄给白攸写的稿子确实相当犀利,就更不用说结尾还引用了汪水言《时代的选择》里的话。景澄的意思是李粟想要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案子,他还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呢。   白攸和符贝贝离开景澄的工作室时,景澄有理性地提到说:“我从来不敢确保在我们这个时代能完成那些事,但至少谁都别想再昏昏欲睡地装傻了!”   李粟把白攸的那个自述的反响给白攸看时,也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四天后开庭,原本打算白攸不出席的,让符贝贝代理,但因为这样的反响,白攸也得出庭了。   “你可以吗?”李粟握住白攸的手问。   白攸微笑点头,看上去平静又温和。他说:“我可以的,放心。我很期待看到他的脸,靳赫铭的脸。”   天凤集团的执行总经理靳赫铭被突然爆出的伴侣白攸以虐待罪起诉,再加之白攸在景澄的策划下收获的那些反响,这件事对靳赫铭来说可谓棘手。   该算是丑闻了。   靳赫铭不明白医院那里他明明都已经将他和白攸的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怎么还会被那个女O律师抓到破绽!看起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了,这不禁让他担心起其他地方的事。   柏老爹找了靳赫铭几次,将媒体争先恐后涌入天凤的报道甩到了他的脸上。   “你知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最忌讳成为公众焦点啊?你是嫌自己的手还不够脏吗?一旦有人,有一个人深究下去,那我们的下场……”   柏老爹用拐杖敲了敲靳赫铭的腿,不动声色地提醒他,“你不要忘了你爹你娘是怎么死的,还有靳岸是怎么逃出的。有明就有暗,但暗处渐渐大起来,喜爱明亮的人就不会放过我们了。”   靳赫铭被柏老爹打得疼,看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来转去后命令靳赫铭说:“你去答应和他解除伴侣关系,愿意补偿精神损失费并承诺以后都不会接近他。你去!他们想要造的势够了,谈谈条件,可以平息下来。”   先前裴礼听从柏老爹的吩咐将靳赫铭从T市强行带回S市,靳赫铭已然心生不满,不明白那个老女人都离开官场了,柏老爹怎么还像条哈巴狗一样受惊。这可没有当年送他去大哥床上,设计杀了大哥夺位的魄力。   而这一次,柏老爹竟然让他向那些人服软?向白攸服软?!解除伴侣关系?赔款?再也不出现?   这怎么可能!   白攸是他的!这辈子都是他的Omega!   他们还要再生好多孩子呢!只要他把攸攸带回来,他好好教攸攸,攸攸会回心转意的,会不再到外面乱跑的,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的!   靳赫铭忍下了柏老爹对他的谩骂,就连柏老爹说最近你神志不清都不要再做事了就让裴礼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眉头。   “我有办法对付他们。”靳赫铭自信满满地回复柏老爹,脸色阴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柏老爹的身上,算一算这个老家伙也该是活够了吧?   本来还算念及他握在手里的那点儿人脉的,但是现在缅州的生意都被他悄无声息地拿下了。   这个时候,他还想搬出裴礼来吓唬他,好像在威胁他如果办不好这件事,他靳赫铭就不能继承他的一切。可靳赫铭却不必应这个威胁。   柏老爹教给他的,凡事,靠自己的一双手争取不就好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废话呢?   他说过,在他和白攸之间,从来只有一个赢家,那就是他!   他可是越来越包容,越来越欢迎白攸挑战他了,像惊喜一样。   很有趣。   庭审靳赫铭没有去,他的辩护律师以白攸患有精神疾病为由,辩驳原告所说的肉体虐待是为了保护Omega不受伤害所致。   而证据自然就是那段白攸在医院哭着用水果刀想要自.杀的病房监控。再者,辩护律师亮出了靳赫铭遭到疯癫的白攸掌掴殴打的伤痕细节。   这让李粟的证据有些站不住脚了。 第55章 第二次庭审白攸胜利在望局势大逆转   就在靳赫铭的辩护律师向检方提交白攸患有严重精神疾病存在自伤/伤人证据后,白攸诉靳赫铭Omega虐待案的局势渐渐不明朗了。   李粟早知道这个案子不会这么容易,借着余兰君的关系,她才在S市的医院好不容易拿到白攸软组织受伤的证据,怎么能在刚刚开始的地方就跌倒呢?   回到白攸、李粟与其他众人一起待着的酒店,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因为《Omega保护法》而吃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一次,更恶心了。   诉案基于《Omega保护法》起诉靳赫铭身为Alpha对白攸一个Omega的故意肉体虐待,但现在又基于《保护法》被他方辩护律师解释成“对Omega的保护与Alpha的正当自我防卫”,这样的巧言善辩一定会扑灭他们好不容易造出的声势的。   白攸坐在窗边俯瞰整座S市,从未觉得它这般地浮华空洞。   “墓……园……”   他的手指一顿,骤然紧抓椅把,扭头对李粟说:“既然医院不行,那就去墓园!反正他又不是只在家里打我。”   靳赫铭请来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确实冒犯了白攸。他可是有当众质疑白攸的精神状况,将他形容成一个会无差别伤害的疯子。   那样的声音久久在白攸的耳中回荡,他盯着那人巧舌如簧的辩说,一句句钻心的质问袭来,铺天盖地地从他的头上往下淋,白攸都扛了过来。   他不仅要扛,他更想看到靳赫铭失败的表情!   在第一次双方较量后,第二次庭审定在了六日之后,法官们主要想看看原告方是否能找到新的证据,不然这件案子极有可能败诉。   李粟奔赴墓园,在守墓人早被搪塞的嘴里是没有得到半点儿有用的信息,但是墓园外的道路交通监控却拍到了靳赫铭曾经生硬地将白攸从车上拽下来往里拖,等再出来已经是个血人了。   “……他当时砸我父母的碑,我就拼命地抱住他不准他砸。他还是在砸,一脚就将我踹出去了好远,我的牙都被他打缺了,嘴里一直往外呕血。他说我罪有应得。”   白攸站在法庭中央,无悲无喜,平静地陈述完。   他才要走,辩护律师就向他发难,“您只是提供了墓园外的前后对比,但在墓园内,您与我的当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晓。”   “您的供述情绪平淡,真假难辨。为了您可以更好更详尽地回忆,我在这里可以请问您,您能再具体描述我的当事人是如何对您进行肉体摧残的吗?比如是先抡拳还是先抬脚?”   靳赫铭的辩护律师自然狡诈难缠,他推了推狭长的眼镜,百般刁难白攸,希望他回忆完整墓园的细节,无非是想激起白攸的情绪,使法官更相信他的“白攸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说辞。   可白攸全程都很淡定。   他面带微笑,向辩护律师、向李粟、向法官、向人满为患的听审鞠躬——   “您至今都不愿到场的当事人,在三年中对我进行了数次暴力虐打,平均三天一次。他曾经有意提醒过我想要出门就该把脸上的妆化得浓一点儿,以免挡不住那些伤痕。”   “在墓园时,我冲上去抱住他的腿,他便用脚踢开了我。我滚到了松树下,闻到了和他信息素一样恶心的松针味,于是立刻又就着泥土朝他那里爬,哀求他不要砸掉我父母的墓碑。”   “他不听,开始用脚踹我、踩我,就像踢皮球。”   白攸静静含笑,双眼一眨一眨地望着靳赫铭的辩护律师,“您当然可以怀疑我说的这些话的真伪,质疑一个受到多次、数次虐待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讲出来,而不是可怜地哭着、喊着、哀求着。”   “也是,反正那些事也没有发生在您的身上。”   “反正您觉得受害者就该示弱,就该嚎哭,就该泣不成声地控诉加害者的罪行。”   “那就好像、好像,除了那些之外,不哭不闹的受害者就不是受害者一样。”   白攸的话音刚落,旁听听审席就响起了掌声,来到现场的记者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摄像师的摄像头也对准了白攸。   谁都能看到白攸一张无悲无喜却尤其坚定决绝的脸庞。   青年抿起双唇,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再次向现场所有人鞠躬。彼时,他又为自己赢来了一次雷霆般的掌声。   法官的嘴里大声地喊着“安静”,问靳赫铭的辩护律师还有没有其他的疑问,不等他答话,检方问起白攸&李粟方被告所驳白攸患有精神疾病。   李粟起身,一抄手就看得出她是精明老练的老律师了。女O头上顶着的压力不小,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纸上记录被告辩护律师的一言一语。   此时,她礼貌地伸出手回答检方,而后辩道:“自始至终您无非一直强调我当事人患有精神疾病,身上的伤痕属于自伤,而与被告指纹吻合的部分乃是其正当防卫。”   “那好,我们就来替您梳理一下时间顺序。2017年5月4日,我当事人与被告标记完成在Omega保护中心正式登记。医院于2018年4月、2019年5月两次提供我当事人多处软组织损伤住院信息,并与被告的指纹相吻合。同时,墓园也在2019年5月。而您所谓的我当事人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明是在2019年8月之后。”   “那么,在这里,我有疑问。如今精神医院已证实我当事人精神并不存在问题,确定为非先天性。那么从2018年4月到2019年8月,我是否可以认为我当事人之所以会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是因为有可能受到长期的肉体虐待?”   “如果我当事人在2019年8月表现出自.杀行为是因为长期遭受虐待,随后被告又以我当事人怀孕为由,联合Omega保护中心,并未送我当事人就医反而带回了家。这本身就已经违反了《Omega保护法》。再者,我想询问Omega保护中心负责人,当被告向您提出我当事人是患有精神疾病的孕夫时,您是否有遵守《Omega保护法》特别照顾以及后续了解我当事人的真实精神状态?”   李粟问到Omega保护中心的负责人,现在她可没有说白攸“还会有孩子”时的神气了。她也想不到那个时候一看就文文弱弱的青年,会有一天让她站到这样的场合,威严肃穆。   女负责人的口风没有变,一直强调Omega保护中心是有派人到靳赫铭的家中确认白攸的情况的,并且调查记录上写完了没有任何异样。   李粟的手里拿着一份Omega保护中心的所谓调查记录的复印件,继续向女负责人开炮。   “那请问,您的这份调查记录是在见到我当事人本人后,比如他仍然在发疯拿刀自.杀或是他并未再拿刀自.杀,填写的吗?”   女负责人被李粟炯炯有神、寒霜若冷的目光吓到,支支吾吾地说不上一个字。她求救般地看向坐在她面前的法官,但是他们也只是板着一张脸很想从她的嘴里听到答案。   “没有……”女负责人说:“没有,没有见到,是靳先生说他们很好,我们没有见到他的伴侣。”   李粟冷笑了一声,更加指摘起最先崩落的女负责人,“既然您没有直接确定我当事人的精神状态,且又知道我当事人精神状态不佳,存在自伤/伤人行为,那依照《Omega保护中心惯行条例》,您的行为因渎职已经构成了危害孕夫Omega罪。”   李粟解决完Omega保护中心的负责人,转而再望靳赫铭的辩护律师。   “好,如今Omega保护中心在2019年8月之后无法真正确认我当事人的精神状态,只有被告的‘正常’说辞,那请问您方所说的‘正常’是何意?您方证明我当事人患有严重精神疾病,却在被带回家之后恢复了正常,您方又是如何解释这前后的‘严重’到‘正常’?”   “是否我当事人因长期虐待而‘患有严重精神疾病’?”   “是否我当事人从来没有‘患有严重精神疾病’?”   “2018年4月、2019年5月、2019年5月,三次疑似暴力殴打我当事人,您方到底要否认到什么时候?”   李粟接连发问,步步紧逼,一下子就把局势朝他们这里扭转,而且算得上是大倾斜。   白攸抬头斜望站在他身边身材还算矮小的女Omega,不知为何,心里竟然还有些辛酸。   他环看四周,看到坐在上面森森威严的法官,看到对面抓耳挠腮的辩护律师,看到哑口无言的检方,看到漏洞百出的女负责人,看到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符贝贝和山南律师事务所的大家,还有记者、摄影师、特意赶来的Omega、Alpha……   他们这些人都在看着李粟和他,深深地凝望着,仿佛那些早已扎根在他们心底的疑问,此时此地也在这个法庭上生根发芽。   人,总在因何争斗?总在因何分校黑白、是非、曲直?   白攸抿唇,冷不丁想起了他曾同阿苑说的那句话——   只要活着,就没有道理。   他只是想活着,作为自由的人,活着。   仅此而已。 第56章 白攸开心笑得好看靳赫铭派人偷拍对着做羞羞事   白攸诉靳赫铭虐待案闹得太大,每次开庭都是实况转播,场面堪比总理候选人的最终辩论。   裴礼一大早就拿着最新报道飞去颐养天年的私人小岛问候柏老爹。说是问候,其实暗戳戳想要嘴一把靳赫铭的意思俨然十分明显了。   “严重精神疾病?”裴礼指出靳赫铭给出的证据,简直要笑掉大牙了,“这种东西老套又好用,但很可惜,在他手里办砸了。”   裴礼想要挤掉靳赫铭,暗示柏老爹把继承人的位子给他的意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连月来,靳赫铭接连犯错,这次更是把事情直接捅给了媒体。   躲在黑暗里的老鼠,可不是最怕曝露在阳光下嘛。   靳赫铭确实犯了柏老爹的禁忌了!柏老爹让他息事宁人,可他倒好,反而起了要和来势汹汹的AGG打赢这场官司的想法。   从造势到证据,哪一处,他们不是来势汹汹?靳赫铭竟然不避!   “这个混账!”   柏老爹的拐杖在地毯上连连敲响,让人立马去通知靳赫铭,叫他可以准备准备,收拾包袱滚出S市,滚去缅州再也不要回来了!   而另一边,ASAMI高级会所的顶楼,男人掐断了通知他离开的电话,将手机整个扔进了酒杯里。   他端起酒杯,脸上并没有急躁。相反,靳赫铭尤其沉稳。   男人举杯望向坐在对面的Alpha,“我也只能算是抛砖引玉,是该给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Omega一点儿颜色瞧瞧了不是吗?周先虞先生。”   “愚蠢的男O总理要退任了,我们都等着您拨乱反正。”   周先虞淡淡地笑,重新取了一个杯子给靳赫铭倒满酒。他与靳赫铭碰杯,“只要靳先生能帮我从马汶手里获得候选人资格,不管是余兰君那个半截入土的国家议长,还是您的伴侣,我都可以替您解决。”   靳赫铭摇着手里的酒杯,瞧它在灯下折射出的美丽弧线,不知怎的,怎么那么像他朝思暮想的白攸的脸庞啊。   真漂亮,特别是哭起来的时候,更漂亮。   他同周先虞一饮而尽,不去管另一个杯子里手机传来的震动声。   “好,周先生是个爽快的人,那我只能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靳赫铭起身,微微弯腰,向周先虞表示礼数。而周先虞对靳赫铭大加赞赏,一直都在夸他年少有为,问他是不是也该考虑再往上走一走了。   周先虞这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靳赫铭做掉柏老爹,那他和靳赫铭合作,还能更上一个台阶。   靳赫铭低头瞧了一眼那无人问津的手机,冷冷地勾了勾唇。   当然,就算周先虞不说,他也快等不及了。   ……   AGG已经在提前为李粟和白攸庆祝了,他们认为这次的诉案在李粟的辩才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仅如此,正是好好借了一把白攸的造势,现在马汶的选票已经超过她的老竞争对手周先虞了。   不只是马汶。景澄也利用这个大好的机会,接连在公众场合发声:不论是不是“患有精神疾病”,病孩是不是也要被纳入禁堕令的范围内?用来做什么?加重家庭的负担还是社会的负担?   只有汪水言……   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在AGG的作用薄弱,没人在把她当一回事。   汪水言望着急忙准备开趴庆祝的一群人,远远地站在没人的地方喝闷酒。   白攸和符贝贝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偶尔地望汪水言一眼。等符贝贝被李粟叫走,他才大着胆子去找汪水言。   “汪老师,”白攸捧着高脚杯,嘴角还有一点沾上的奶油,说得相当礼貌,“汪老师,您的《时代的选择》我看过好多遍。虽然是在读书的时候看的,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等我长大以后,我也想成为像汪老师这样的人。”   白攸的夸奖对汪水言来说很受用,但汪水言别扭又嘴硬,仍然是图一时嘴里爽快。   “是吗?那本书,不过是我这个离婚的老女O的一点儿唧唧歪歪的闲言碎语罢了,看过的读者都觉得真是市井泼妇的家长里短,上不了台面。”   汪水言自谦,但小指却不经意地勾了勾,似乎有些得意。   白攸顺势而为,和汪水言抵在了一处。他说:“怎么会呢?那样的书可是给了我们很大的鼓舞。原本我只是一朵养在温室里的花,每天只是听说外面的残酷却从来都不知晓。直到有一天,命运给了我一个历练的机会。”   “我从来不会感谢这次历练,反而正如您在书中说的:既然我们并没有那么、那么地从Alpha那里有意索取什么,那他们又为何能深深地踩在我们的头上?从我们——”   白攸还未说完,汪水言就清脆一声地和他碰了碰杯子,帮他继续道:“从我们的头颅上拿开!”   她说完,白攸同汪水言久久对视,随后彼此一笑,像是到如今才更加深刻地明白了那句话的意义。   汪水言夸白攸,“你的庭审我看了,很有魄力。我喜欢你的那句:是不是不哭不闹的受害者就不是受害了了!说得好!”   “你对写作感兴趣吗?哦,我听李粟说你是学画画的?你的故事……很好,不知道可不可以交给我写——”   汪水言无意强用白攸的痛楚,在随口这句征求白攸的意见中满是迟疑。   但白攸却无所谓,反而鼓励汪水言,“如果是老师您的话,我相信您能使我的苦难带给更多人站起来的力量。不管在哪里,不管强大或是弱小,失去站起来的力量,失去怒吼的胆气,随波逐流,不是很可怕吗?”   汪水言对这个除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金属停顿地嘶哑外其他都显得那样温和有序的青年很有好感,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AGG这次关于白攸的诉案中。   白攸重新回到了李粟身边,才想夹小蛋糕放到自己的餐盘里,李粟就撞了撞他的胳膊。   白攸惊诧一声嗔怪李粟,“姐姐,你干嘛?蛋糕都掉了?”   “小——滑——头”李粟勾着奶油抹在白攸的鼻尖上,“怎么?把AGG当家了?这么会照顾每个人的情绪呢?小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领导潜质啊?”   “在法庭临危不乱,条理清晰,对方的辩护律师想打情绪战,反而让你给法官以及听审反打了一波。可以啊小攸,这可比你那时候到山南来哆哆嗦嗦、畏畏缩缩的样子强多了!”   李粟夸白攸,白攸脸红。青年白皙的双颊现出夏日的晚霞红盈,如同抹过的粉色,照在灯下更显娇人可爱。   白攸仰头,笑得眼睛弯弯,目光中流露出的天真真诚叫人动容,“那还不是姐姐教得好~没有姐姐带我到AGG,认识这么一大堆厉害的人,我怎么能感到支持和爱呢?”   “知道Omega不止是有读书、生孩子、带孩子、看家,这四件事可以做,我真的很开心!”   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咔嚓”一声,白攸的笑容被照相机永远定格,送到了靳赫铭的手里。   靳赫铭住在他答应白攸找好的那间公寓楼,卧室的地毯上全都铺着白攸的照片。   是,柏老爹是派裴礼将他带回去了,还让他不要再和白攸接触。但是靳赫铭的心里放不下白攸,越是想他就越是疯狂,从拿着白攸的衣物羞羞,到派人秘密跟踪白攸偷拍他的照片,前前后后也得有几千张了。   “攸攸……我的攸攸笑起来真好看……”靳赫铭摸着白攸的照片,手指顺着白攸笑起来的弧度往外勾,低声说:“那希望明天这个时候,你哭起来也能这么好看哦~”   “我简直、简直太怀念你在我身下哭的日子了……攸攸,我的攸攸,你怎么能对着别人笑呢?你怎么能伤了我的心之后就不管我了呢?你怎么能联合外人一起打击报复我呢?”   “白攸,你可比我坏多了。”   李粟睡前又和白攸确认了一遍明天庭审的细节,他们谁都相信明天法官就能给出结果。不论怎么说,他们都是证据确凿,李粟还是庆幸她去找了余兰君,虽然和对方闹得也没多愉快。   李粟给白攸拉上被子,轻柔地抚摸他的额头,“小攸,明天不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但估计我们不会失望的。”   “伴侣因为虐待Omega罪入狱,自动解除伴侣关系,看来我得提前给小攸找洗掉标记的好医院了,顺便想想怎么治好你的嗓子。”   李粟说话的声音温暖愉快,白攸闭着眼笑,但过了一会儿又静静地哭了起来。   他低声地念着“姐姐”,像是又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李粟拭泪,情不自禁地亲了亲白攸的脸颊,“乖,好好睡一觉。晚安。”   打完这个案子,她自然会像景澄期待的那样顺着给姐姐宋友梅翻案。到了那个时候,她就用不上白攸了。但她却不希望她和白攸的关系就此止步。   如果白攸能留在她身边,留在山南就好了。   李粟回房时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这件事。 第57章 靳赫铭诋毁大反击白攸陷入危机决不气馁!   自愿   骗钱   谈崩   心机   ……   诸如此类的说辞都在第二天清晨,白攸刚刚睁眼后扑面而来。   用来取代两周来热度不减的白攸的痛陈的,是多家媒体的大爆料——   白攸自愿,白攸卷钱,白攸谈崩,白攸……   一段白攸曾在珍味坊包厢主动为靳赫铭服务的视频流出,不仅如此,媒体也从天凤集团执行总经理靳赫铭靳先生的口中得知,白攸确实欠了他一笔巨款,并看起来如今好像没有归还的意愿了。   靳赫铭没有露面,但媒体却拿到了电话录音。   录音中,靳赫铭称,三年前他可怜白攸替白攸还债,白攸表面说一定会还钱给他,但是背地里却只是想利用“身体服务”的方式来抵上那一切。   他说,他以为白攸愿意那样做是爱他,他一直都很爱护白攸,保护白攸。白攸从白家小少爷沦落到一无所有,心里难免有落差,经常向他索要钱财。如果不给,他就会自.残。   在2019年8月以前,也就是白攸没有在医院用水果刀自.杀之前,靳赫铭都以为白攸是受不了那样的压力而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但是,直到他接千方百计使自己有孕的白攸回家养胎后,靳赫铭才知道原来白攸的一切都是装的。仅仅只是为了傍上他,为了他的钱,甚至不惜用自己、用孩子来束缚他。   尽管白攸这样做,他依然还是爱着白攸!为了不使Omega保护中心起疑,把白攸带离他的身边,他对他们说白攸是正常的。这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后来,白攸怪他,说是他怕孩子成为累赘成为拴住他的负担才让他们的孩子不幸流产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怎样做才能平息白攸的怒火。虽然努力在爱白攸,但是白攸却毫不领情。   “攸攸,攸攸他对钱很敏感。我知道在他的眼里只有钱没有我,可我仍然想要温暖他的心。我没想过我终究还是比不过那种东西……”   电话录音传来哽咽,顿了好一会儿才检讨道:“是我没有给他安全感,所以他才会觉得我没用而离开我,从我这里带走了26w。”   靳赫铭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好像他才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当记者问到为什么之前靳赫铭不发声不拿出这些证据偏偏要在第三次庭审的节骨眼上拿出来时,靳赫铭声音沙哑,听来又深情又动人。   “我没想到攸攸会这样对我,我在等他放下,但他只是伤害我却不肯回头。即便今天我拿出了这些证据,我不过是想和我的攸攸说一句:我还在等你,等你回到我的身边。我爱你。”   伴随着靳赫铭最后一句“我爱你”,电话录音戛然而止。   在靳赫铭的嘴里,白攸成了一个落魄不自知,拜金虚荣贪恋过往浮华,用尽手段逼迫就范,楠漨见钱眼开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白攸重新又听了一遍,与靳赫铭一起说起那句“我还在等你,等你回到我的身边。我爱你”,而后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好恶毒。   从珍味坊包厢他像条狗一样主动爬过去,再到他张嘴问靳赫铭要10w,还有他离开檀山时带走的那26w……说在靳赫铭的嘴里,一下子就变了味儿。   他最讨厌他演绎深情了。   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攸攸……攸攸很快就能回来了!”   男人又挂掉了柏老爹的电话,站在阳台高空抛物,将手里的酒杯扔了下去。   距离太远,碎裂的声音他听不见。   靳赫铭回身背抵在阳台边,两颊酒染的绯红,已然酩酊大醉。   正如他说的,他也不明白白攸为什么不喜欢他,还非要和他这样闹,百般谋算地闹大、闹僵。   三年来,他供白攸吃穿。是,之前他报仇心切的确做了一些伤害白攸的事,但是他也补偿了啊!他接他回去,住大房子,让保姆伺候他、保镖守着他,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都想着回檀山看他一眼。   他对我不咸不淡,我知道他在生气我也忍了。他吃好喝好穿好用好,样样满足,张张嘴就能有。而我、我只是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补偿他的机会,希望他能待在我身边,希望……   白攸也会爱靳赫铭。   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要找那么多人对付我!   为什么始终不肯喜欢我、爱我,给我一眼!   这到底是……为什么?   靳赫铭想不通,他不明白为什么全世界都不希望他和白攸好,不希望他和白攸在一起。明明没有人比他待在白攸的身边时间更长了啊。   男人想不懂的事,关于白攸的事还有很多。   但他蓦然又觉得他不用懂,没必要。他只知道白攸不能离开他,不能和他解除伴侣关系。这就够了。   今天的第三次庭审,一众犹疑徘徊,准备当面质问白攸的听审没有见到他。白攸缺席,李粟的驳辩也弱了下去。   她们真的吃了没有证据的苦,毕竟这也是她们一开始就担心的事。原以为医院的证据、墓园的证据可以证实靳赫铭对白攸的拳脚相加、暴力虐待。但现在却变成了:白攸装疯自.残博取同情骗钱花,靳赫铭不愿揭露怕污他名声忍气吞声努力阻止。   珍味坊的那段视频是极具冲击力的,白攸在人面前展现的坚强无畏、自立清高,顷刻间就碎了。一个为了钱可以放弃尊严对Alpha狗尾乞怜的Omega,可是相当令人厌恶的。   这个社会是如何看待Omega的,Alpha、Beta、Omega是如何看待Omega的,其实大同小异。   后勤医疗兵、并肩作战的战士与慰.安.妇/娼J……   Alpha会选择后勤医疗兵作为结婚对象,体贴、温柔、省事,天生被教育好的全贞。   而可以与之并肩作战的战士,像李粟、像马汶、景澄、汪水言,这些将是社会的绝对孤立体。不开化的Omega需要Alpha而不需要捣乱他们美梦的战士;Beta也不赞成他们打乱社会固有的高低贵贱;Alpha更是厌恶这个世上怎么会有Omega觉得他们也可以如何!不然怎么会有性别的区分?   最可怜的只有慰.安.妇/娼J,靳赫铭眼中的白攸,某集团继承人眼中的张一斐。Alpha将他们列为“你们为何还不跪拜?”群体,觉得这些Omega放荡自由需要惩罚。无价值、无意义、空洞、毁掉,像骑在七头十角的朱红色兽,身穿紫色和朱红色衣服,手拿金杯,杯中盛满银乱秽物的巴比伦大银妇。   不然,靳赫铭的手下为什么会在T市找不到变装的白攸。   后勤医疗兵怎么能和慰.安.妇是同一人?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而白攸也正是深知这样的阶级分层。   如今,铺天盖地对他的言论,风向的陡转,不过是从高高在上的后勤医疗兵变成妥妥的娼的强烈落差感。   没人关心你是不是真的被虐待!真的被暴力!   你,一个不要脸的娼,阶级的最底层,胆敢愚弄我们,理应遭受那些!   果然懒惰的乞丐和放浪的娼J最配,深情多金的Alpha数次向你抛下橄榄枝,你竟然不知好歹,想要索要更多?   你为何还不跪拜?   ……   李粟和白攸暂住的酒店遭到了围堵,他们只好秘密换了一个地方。   那样的声势可不是一个余兰君就能压下来的了,党内候选人的选举也自然受到了一定影响,马汶多次打电话来,言辞犀利,对李粟和白攸有责备的意思。   “你以为你们在做什么!这是政治!政治!”   李粟扔开手机,陷在床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碰到那些东西,不免让她心烦意乱。   天花板上的吊灯亮出炫白的光,切得细细碎碎,拉得像丝要割进她的肉里。   她走出法院时,正巧碰到了Alpha的游行。靳赫铭的话无疑调动了如陆天志那样的人的情绪,他们想知道为何他们努力工作还会受到诋毁!   这不公平!   白攸合上电脑,扭头看到李粟闭眼躺在床上,瞧上去憔悴又脱力。   他抱起放在一旁的毯子给李粟盖上,却被忽然睁开双眼的人握住了手。   李粟的眉目从紧张到温和,扣着白攸的手,另一只手摸他的脸。   “小攸,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白攸神情一松,将李粟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莞尔一笑,“姐姐醒了那就睡睡好,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们还是有很多事要做的。”   “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和靳赫铭伤害我,有关系吗?他做的事,想要通过诋毁我来逃避,这怎么行得通呢?”   白攸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焦躁,反正从那一天开始,从他在酒店的那间房间,鼓起勇气砸破靳赫铭的头起,靳赫铭,不管什么样的靳赫铭,在白攸的心里就已经死了。   不喜不悲不怒不惧。   他眼神坚定,只想让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不止是对靳赫铭的复仇,倒更像是他得站起来给别人看的宿命。   他和阿苑可是早就约好了。 第58章 白攸决定去找靳赫铭想白攸想得要发疯   白攸的事还在持续发酵。短短三天,白攸曾经站上酒店的圆桌,脱得精光,教大把钞票撒得一身的视频也被人顺藤摸瓜地扒了出来。   原本是历经磨难的可怜Omega,现在愈演愈烈,成了见钱眼开臭不要脸的荡货。   事实使所有人大跌眼镜。   尽管这些事,白攸早就向别人诉说过了,诉说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但在景澄的那段采访中,他也是深知其中道理地让白攸避重就轻,将矛头指向靳赫铭对他的伤害,而对那些他身后的污糟避而不谈。   而这样的考虑,无疑是害了白攸。   现在这些东西,简直是送给靳赫铭来戳的漏洞。   连白攸也没想过靳赫铭会这样做,会这样颠倒黑白地污蔑他。可转过来一想,他本来就不应该再对那个疯子心存幻想,他以为至少他们之间还会有体面,但事实是,什么也没有。   迄今为止,回想所有的事,他并未做错什么,也并未因靳赫铭区区一个恶心人的“爱”字而做错什么。   那他到底要解释什么呢?   白攸吸着豆浆,将吸管盘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咬,看李粟拿着电话在她面前转来转去。   从几天前开始,马汶就一直在逼问李粟应该怎么办。因为她支持白攸,为白攸发声,现在反而使她的民调下降,认为她在帮一个骗子圆谎!   “……你得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当然不可能拖你的后腿!我……”   李粟还有一些其他的话没有说完,马汶就匆匆挂掉了电话。她倒在沙发上,不死心地联系余兰君,这几天她都在这样做,可惜又是一个无人接听。   没有证据的驳辩是一纸空谈,更何况他们又是原告。   他们得证明它是,而被告需要证明它不是。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靳赫铭让这件事复杂了,有点儿反客为主的意思了。   靳赫铭不仅在证明它不是还证明了它是,那么相应地,就抛给了李粟和白攸一个难题,他们除了证明它是,还得拿出证据说它不是。   “姐姐,吃早餐,贝贝好不容易买了送过来的呢。”   白攸咬了一口白菜肉包,包得鼓起腮帮,看上去对这件事一点儿都不担心。   李粟捏了捏眉头,叹了一口气坐到白攸身边。她揉白攸的头,“是不是觉得姐姐很没用?明明答应了你,最后却还要依仗别人?我还是太依赖老师了。我的能力还是太小了。”   李粟自我检讨,白攸看她的嘴一张一合地,趁机塞了一个包子到她嘴里,低头吸了一口豆浆。   “姐姐,自怨自艾还早呢,他话里话外不就是想和我谈判吗?那就谈吧。”   白攸说得轻松,但想也知道一旦他主动约靳赫铭见面,他会面临什么了。   可目前为止,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证据?是,他们是没有证据,但只要他去见靳赫铭,就会有了,会有很多。   靳赫铭虐打他是事实,他曾经“放浪”这也是事实。但A是A,B是B,这是两码事,能因为他是一个如何“放浪”的娼J就能否认掉他被虐待伤害的事实吗?   显然不能。   这就是白攸安心泰然的原因。他们是告靳赫铭虐待毒打Omega,又不是站在道德层面上舆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就算他真的是个见钱眼开贪慕虚荣的拜金Omega又怎么样?法律的事又不能用道德谴责来解决。   李粟不同意。   她当然不同意。   “小攸,你疯了!你好不容易逃出来,现在想要回去?况且,就算你是为了拿到证据,先不说那些证据是不是真的有效,万一他不对你动手,反而对外宣称你被他拆穿所以回去讨饶了呢?”   “我们会功亏一篑的。”   李粟没有心情吃早餐,白攸推到她面前的豆浆,她碰都没有碰,垂着眼,脸上满是歉意。   马汶很着急,给她的压力不小,现在来看,白攸的事,他们说到底也没有拿出十拿九稳的方案。景澄是个激进派,他利用记者的身份造势舆论是把双刃剑,如今便遭到了反噬。   政治、法律、舆论……混为一谈的后果,现在他们谁都看到了。   “可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白攸抽出纸巾擦嘴,起身坐到沙发上,望着窗外。   打开的窗户传来了城市的车水马龙声,在他的耳际跳跃,同李粟说的那些劝告,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马女士会觉得我没用,恨不得抛掉我的,到时候我的损失更大。那还不如孤注一掷。”   “我想要的是靳赫铭倒台,送他进监狱,让他从这个社会消失,使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最次,我也要和他解除伴侣关系,消掉我身上他的标记,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白攸回头,淡淡地笑着,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神性的坦然,就像一面不透风的墙。   他的心死了。   他说他究竟要被打成什么样子,曝露在这个社会的面前,他们才终于能踩着他的血说上一句“打你的人真该死。”   “是不是只有我被打死了,成为永远无法开口的尸体,他们才会终于觉得我是受害者,而不是想着:肮脏的受害者就不是受害者了。”   他们就是喜欢将受害者想象成过失,诸如“他为什么打你,肯定是你有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偏偏是你啊?”“看吧,他果然不是个好货色。”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当受害者是公认值得同情的弱势群体时,不知道是谁总在想着污名化受害者,唇枪舌剑,一刀一刀地刺进他们的心。等雨过天晴,真相大白,受害者也得不到口水暴力人的任何道歉。   看客在等下一场戏,或者已经投入了下一场戏。   鲜血淋漓,令人胆寒。   “瞧他那浪货的模样,他就该被打!”   “打得好!这样的Omega不好好教训教训,真是浪费感情!”   “天哪,怎么会有这种Omega啊,我一个Omega都替他觉得羞耻。他还和别人打官司呢,要点儿脸吧。”   ……   生活在垃圾场、厕所,感到不如意的苍蝇臭虫和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后勤救援兵,脑干被腐蚀干净的二极管报社男女,自命不凡、掌握着互联网生存的金规铁律,无非就是反转辱骂、家族羞辱、同类排挤、性别歧视。   他做了一件错事,其他的便都是错的。愿意站出来的受害者接受千万审判的目光要求他纯净无暇,而加害者却替人找尽理由百般论证诉说他的不易,他的辛酸,他的孩提时候遭受的巨大磨难是如何造就他偏激的性格的。   崇恶是病态。   过分宣扬真也是病态。   因过分宣扬真而使人逆反崇恶,同样是病态。   李粟坐在白攸身上,劝他三思,劝他不要做令自己痛苦的事,但白攸的态度却依然坚决。   “我记得姐姐说过的,从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说,法律是我们所有人玩在一起的游戏规则。抛开被政治控制的法律不谈,我想除却一切,我们也只能相信法律了。”   “那是我们最后的依仗,我的倚仗,所以我得赢。”   ……   柏老爹打不通靳赫铭的电话,在裴礼的怂恿下,直接让人去那间公寓楼将人请到了自己的小岛。   靳赫铭喝得烂醉如泥,扔在柏老爹的面前时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裴礼站在一旁笑话靳赫铭,弯腰嘲讽,“你的官司逆风翻盘,怎么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靳赫铭听到声音,嘟囔了几声说不全一句话。   柏老爹手里的拐杖毫不留情地抽在了靳赫铭的胸口,解开透风的三粒纽扣拉着,被拐杖抽到,很快就能看到里面泛起了红。   “为什么没有按照我说的做!”柏老爹兴师问罪,对靳赫铭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连黑不联政的道理都不懂?你忘记你的靳叔叔是怎么像条落水狗一样逃出来的吗!”   柏老爹又在靳赫铭的耳边说靳岸了。   靳赫铭眼神一厉,酒醒了大半。他撑起手肘,死死地盯着柏老爹,“靳叔叔他是怎样带我逃出来的,我当然记得。但我更记得,他是怎么死的?你保下了那个人,让他安然无恙,那一直都是我心里的刺。”   “我知道,你是怕我不听话才那样做的。所以我体谅你,这么多年,那个人的死讯,我一直瞒着你。柏松,我实在不想看到你还没有到退休的年纪就要和他去作伴啊。”   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说话毫不客气,低头蔑笑了一声。   周先虞不算是个好东西,他知道,不然好好一场选举,他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他的条件?但因为余兰君一个电话又害怕的柏老爹,同样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要他放弃白攸?做梦!不可能!   在他眼里,周先虞、柏老爹,都是两个垃圾而已,他不关心什么选举,什么天凤继承人……如今的他,只关心他能不能得到白攸!   他想白攸想得快要发疯了! 第59章 靳赫铭爬到人生顶峰铤而走险去掳白攸   “简直是自掘坟墓!”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明天我让人送你去缅州,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柏老爹最后教训靳赫铭,听到“滴——”地关门声,吩咐门口的保镖要看好人。   裴礼喜出望外,走在柏老爹前头替他引路。   他看靳赫铭不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柏老爹没有亲生儿子,充其量手底下也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义子”而已,不仅是明面上的天凤集团,还有暗地里枪支白粉人口买卖的腌臜生意。柏老爹一声“退”,继承人的位子可不就在他们两人中选嘛。   靳赫铭跟着柏老爹时间长,做事滴水不漏,裴礼该是找不到机会取代他的。但好就好在,靳赫铭被白攸的事绊住了脚。   柏老爹年纪越大越显保守,当然不肯放任靳赫铭拿着他好不容易积累下的财富同那些个政要官商硬碰硬,他要靳赫铭息事宁人,但靳赫铭哪里肯罢休。   裴礼押着靳赫铭从T市回S市就懂了那人在想什么,当然默默地推波助澜了一把,靳赫铭和周先虞的线还是他牵的。这池子水,他可是恨不得越搅越浊才好。   现在靳赫铭彻底惹毛了柏老爹,大有让所有都毁于一旦的威胁。裴礼在柏老爹那儿的地位自然扶摇直上。   早说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靳赫铭?哼,他算个什么东西?   靳赫铭被拖下去后,柏老爹和裴礼走到前厅,见女佣早在阳台摆好了晚餐。   大敞的落地窗迎着海风吹动白色的纱帘,向外扑到一丛齐眉的白蜡烛上还会让人心中一颤。月亮的皎洁光辉洒在灯火通明的阳台上,阳台下种着许许多多的花束,在夜露中开放,萦绕起醉人的芬芳。   柏老爹与裴礼落座,女佣端着红酒给他们倒上,但柏老爹却迟迟没有举杯。他的脸色不好,瞧上去仍在想靳赫铭的事。周先虞是个难搞的人,S市如今弄得风风雨雨,恐怕就和他的大手笔有关。   他想不通为什么靳赫铭不懂兔死狗烹的道理,如若周先虞真的得胜,他怎么会留他?   柏老爹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腿上,皱作一团的脸上露出了许多不解,风霜打到上面的沟壑纵横。他叹气,叹气他最看好的继承人就这样毁了,因为一个Omega?   真是可笑啊。   裴礼端着酒杯在手指上绕,他打量着柏老爹的神情,深抿了一口,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再惋惜又能怎么样?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裴礼在长桌下翘起二郎腿,脑海中也不禁浮现出白攸的模样。他好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Omega了,能和靳赫铭对着干,他现在可是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如果柏老爹还是下不了决心,裴礼可是准备帮白攸一把。看靳赫铭和白攸斗,一度成了他这些时候的乐趣。   一顿晚餐吃得沉默,裴礼擦掉嘴角的酱汁,起身离开。   他也不算很闲,没空再欣赏靳赫铭的可怜样了,他还有赌场的事要忙。   裴礼搭上离岛的飞机,歪在座位上休息,闭上眼哼起歌。他得意洋洋地随口哼出一些旋律,良久才隐隐感觉不对劲。   今天入岛的飞机怎么好像多了?   是巧合?   裴礼的心一沉,迅速掏出手机拨号,冷不丁听到飞机的过道里传来了枪声。   不好!   ……   “啊,解决了?”   男人接过电话,听到那头的人说裴礼出岛的飞机坠毁,看也没看就扣动扳机枪杀了跪在地上求饶的人。   血溅在了靳赫铭的脸上,他的电话挂断,插回了站在他身边的手下的口袋,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障眼法罢了。   什么醉成烂泥为情所困,他用来麻痹柏老爹的招数也不够高明啊,要谢,还得谢裴礼急功近利,太想借题发挥地除掉他了。   男人的黑发上已经溅了不少血,半张脸上全是血点,稍稍一擦就弄得手套上全是。   他的意思是一个不留。   不管他们说什么,不管有没有持枪,一个不留。   距离柏老爹与裴礼吃完晚餐才过去了一个半小时,阳台上的那张白色长餐桌上的蜡烛还没有收,飘在上面的纱帘下端染血,和橙红的烛火交绕在一起,引出了危险的火苗。   靳赫铭踩过那簇火苗,踢开脚边女佣的尸体,坐在餐椅上时不小心踢到了躲在桌下的人。   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女佣,但却是Alpha。   靳赫铭放下枪,撩起餐桌布就和那个女佣四目相对。   “滚出来。”   男人命令躲在桌下的人出来,女佣避无可避,唇齿煞白,惊惶着从桌下爬出来,嘴里一直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靳赫铭的视线高飘,几乎没有放在她的身上,而是叫了两个人过来,送他去柏老爹的房里。   “让她好好服侍他,最好两个人能死在一块。”   当年他这个“没用的”Alpha是怎样咬下别人的命.根.子帮柏老爹杀人的,那如今不妨也让柏老爹体会一下好了。   体会被“没用的”Alpha咬断的感觉。   男人嗤笑着,摸到柏老爹留在桌上的一盒烟,低头点燃,吐出的烟雾很快弥漫在夜空中。   靳赫铭伏在阳台的栏杆上,低头看底下的花园,一眼就看到了有丛玫瑰开得极盛极好,像极了如今的白攸。   他听着这座岛上此起彼伏的枪声,望到不远处的海边传来打斗的声音,一撑手就从二楼阳台跳了下去。   他想要那朵玫瑰。   他想知道白攸还能撑多久。   “绝对是时间的问题。”   白攸将手边的卷宗整理好推到了李粟的面前,“靳赫铭现在猜不准我的心思,但是我却知道他想要什么。要等到一个他会感到焦躁难安的时间,我再回去,让他无法伪装和善。”   白攸说这样的话,像是笃定自己要以身犯险了,但不论是李粟还是符贝贝,没有一个人会同意他这样的冒险。   “但我不想拖大家的后腿,不想让靳赫铭得逞,不想我们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Omega的眼神十分坚定。   几乎是同一天,在靳赫铭为柏老爹下葬顺利继承天凤还和周先虞多次接洽的时候,白攸露面,又愤怒又不屈地说靳赫铭说的那些完全是污蔑!是诽谤!   怎么会有人把伤害说成保护,说得那么理所应当!   白攸一反常态,万分不冷静的叫嚣着,但足以证明自我的证据也不过还是之前在医院在墓园的那些证据而已。   人们当然得怀疑这个受到围攻后沉寂数日突然变得歇斯底里的Omega是不是在心虚?   于是,围绕白攸的猜忌更多了,谩骂的口水恨不得要堆到他的脸上,但白攸仍然对靳赫铭的所谓“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表示“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白攸只是想告诉靳赫铭他的决心与不屈,以便好好地增加男人的火气。   好,你有种,你硬气,那就看看你能倔到几时!   白攸甚至顶着压力说:“我们的伴侣关系本就来得不光彩,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想和你解除伴侣关系,去找一个我真正爱的人,但你不同意,不同意就只能打官司。”   “你有什么配得上我?”   白攸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记者的长枪短炮重重地打了靳赫铭的脸。   不喜欢,不爱,你我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他很清楚能让靳赫铭发疯的,恐怕就只有他的那句“你不配,我要找我真正喜欢的、爱的人,总之不是你。”   这样难听的话曝露在大众面前,白攸“坐实”了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成全了靳赫铭的演绎深情。   可谁心里难受谁知道,谁想装,谁想借题发挥,谁在泛滥深情……   反正不是他白攸,他现在是出了名的没心没肺。   要哭让他们心里的吃力不讨好深情绝妙的Alpha哭去!   男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反反复复耳中只有白攸说的那些刺人的话。他懊恼得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暴躁地踹着桌子,心中郁结着一股难以消散的怨气。   白攸越是不爱他,他就越想得到白攸的爱。   他日思夜想,怀念搂住那个Omega时的温暖,还有从他身上透出的稚嫩的气息,那些清冷不屈的目光,心里踩不掉的高傲自尊。   所有关于白攸的东西,都让靳赫铭着了迷。   明明杀了碍事的柏老爹将他如烂泥一样碾在了花园里当肥料,明明走到了最高的顶点拥有了失去的一切报了仇,但是男人的心里却尤其地空荡荡。   他很清楚那个能填平缺口的东西就是白攸,也只有在白攸面前,他才理智全无。   靳赫铭拉开抽屉,将子弹一颗颗地装进了弹匣里投上。   他等不下去了!这种守株待兔等白攸被击碎到一无所有当成垃圾被唯利是图的AGG扔出来的日子,他靳赫铭再也熬不下去了!   他现在就要白攸,不论要付出什么!   余兰君在S市的势力被压下去了,周先虞告诉靳赫铭不仅仅是他,他感觉还有另外一股力量也在故意压制AGG和余兰君,只是他不知道。   这样的话无疑是给靳赫铭下了定心丸。   今天,他就要重新拥有白攸! 第60章 白攸献身取证靳赫铭深吻识破他的计划   下午两点二十一分,白攸尚在汪水言处同她讨论一些成书的必要细节,李粟就接连打电话给他,提到有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上门。   不是靳赫铭,而是裴礼。   裴礼一直都有关注白攸的事,摸到他们住在哪家酒店可谓轻而易举。   他实在没想到靳赫铭会这样的急不可耐,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如果不是他早一步察觉到飞机上的异样,引爆炸弹,及时跳伞离开,再让前来接应他的人误导靳赫铭,谎称解决。那他现在可真就是一具尸体了。   靳赫铭接替柏老爹的位子,又大刀阔斧地肃清内部。这几天,裴礼隐而不发藏匿踪迹,想来想去,他想要掰倒靳赫铭,只是拼火力已经拼不过了。   但他不是知道靳赫铭最大的软肋在哪里吗?   白攸听完裴礼“合作”的戏码,让他把手机交还给李粟,叮嘱李粟赶裴礼走。   靳赫铭为了得胜会去冒险联合周先虞,但他白攸可还没有蠢到为了得胜会去联合裴礼的程度。托李粟的福,他和AGG是互相利用,但裴礼这样的人和他谈合作只能是定时炸弹。   汪水言抿唇轻笑,说白攸总是出乎她意料地聪明。   “不是聪明,而是成长。”白攸说出口的话总是相当中听,“受教育是很重要的,开阔眼界同样重要。”   “就像你,你没有止步于做一个家庭主妇,而是学会思考什么是《时代的选择》。原先我也只想着逃避,但自从认识了你们,才决定与其哭着逃跑,不如站起来斗争。”   白攸同汪水言谈了许久,从两点到四点,除了开始时那通电话,之后放在手边的手机都是静悄悄的。   汪水言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个倚老卖老的疯婆子,经常歇斯底里的叫嚣,被媒体拿住把柄就会狂吠,但对白攸诉说的故事却能认真地听完。   白攸夸她说这是她作为作家的敏锐。   在靳赫铭在媒体上对白攸狂轰滥炸的当儿,李粟和白攸也感到了AGG内部的分裂。   马汶自然不消说,三句话不离政治,她的眼里多的是选票、民调、支持率。一旦白攸无用,甚至还在拖后腿,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在公开场合对他进行批评。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李粟为马汶的倒戈对白攸深表歉意,但白攸却觉得没什么。   景澄是“黑色堕落犬”中的极堕人士,他在AGG的目的无外乎是认为AGG可以为他争取到堕.胎.权。一方面,他不赞成马汶的政治性搪塞话术,另一方面,他也讨厌着汪水言的民生眼。   他只想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他想要的。而他的这一点,被周先虞利用,周先虞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愿意在当选后公开支持堕.胎修改法案。这对景澄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汪水言对AGG的分裂知之甚少,她从来过惯了自以为是的日子。于是,白攸便想从她这里再度得到支持。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汪水言留白攸吃晚饭,白攸搬出李粟作为借口微笑着拒绝。一出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李粟,想要告诉她他和汪水言的事。   但李粟的声音不对。   “靳赫铭?”白攸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蓦地将手里的几张薄薄草稿纸捏紧,呼吸一滞,随后厉声阻止,“放开姐姐!”   果然来了。   但比他想象得要慢。   “你不要动她!”   白攸语气焦急,听上去还和那时揪着靳赫铭衣领喝骂的人一样。   靳赫铭扔开手里的李粟,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女Omega,对着久违的白攸的声音根本喜欢得不得了。   男人捧着李粟的手机,单手撑在墙上,“攸攸,别再让人看笑话了,跟我斗有什么好处呢?你的保护伞都没了,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啊?”   “你说我说得对吗?宝贝儿。”   靳赫铭一边同电话里的白攸周旋,一边生怕白攸再跑了的勾手让人根据手机号码去查查白攸现在的位置。   靳赫铭听白攸沙哑着嗓子反反复复和他叫嚣,声音都在打颤。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他的攸攸真可爱,满盘皆输还总有股不肯服软的劲儿。   而他嘛,就喜欢这股该死的迷人的劲头,让人特别想看看对他死心塌地的白攸该是什么样!   没有管教好他的Omega,是他的错。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碰姐姐!”   “姐姐?”   靳赫铭对白攸对李粟的这个称呼嗤笑再三,手指磕在墙上琢磨了一阵,而后猛然回身去看李粟。   姐姐?   他倒是什么都不肯落下,没了一个姐姐,转头就找了一个新的。   白攸对李粟“姐姐”的称呼,听在靳赫铭的耳里怎么听怎么刺耳。   那就好像他在有意提醒他白素素的事,像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一样,拔都拔不出来。   靳赫铭没有再和白攸啰嗦,而是报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那里等他,并刻意威胁白攸最好乖乖听话,不然白攸身边的任何人他都动得了。   “别想耍花招,我知道你现在在哪儿攸攸。”   白攸没有吭声,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想到他要去见靳赫铭就愈发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移动,过往的伤疼又席卷而来,密密麻麻地盖在整副躯壳上,使他好生心惊。   自投罗网,深入虎穴,这的确不算是什么高明的计策,但只要有用。   白攸收回手机,打的去靳赫铭说的地址——原来是幢公寓楼。   夕阳残照,打下一片倾斜的光影,点点落在白攸裤管垂坠的白色裤子上。下班时候,回来的人有许多,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一眼白攸。   他们该是认得这张脸的。   最近可是因为他闹得满城风雨。青年Omega的脸蛋实在太过漂亮,凝玉白皙的脸兼之殷红嫩唇,也难怪那个Alpha会念念不忘、深情款款了。   白攸站在楼底只看了一会儿,就径自去了靳赫铭说的楼层房间,输入密码,打开门的一瞬就闻到了浓重的膻腥味,靳赫铭信息素的松针味,还有烟味。   他这是在这儿待了多久?   白攸进门,却无处下脚,看到客厅的地板上都是用过的纸团和撕碎的照片,蹲下身将那个碎片慢慢拼凑起来才发现那些照片照的是他。   见怪不怪。   他猜靳赫铭这是想他想得发了疯,太缺一个可以任由他揉搓扁圆、辱骂踢打的人了,所以才会渴了般地需要他、找他。   差点儿忘了,靳赫铭洗掉的他的标记,后来可是又求着他给他标记好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自食恶果。   靳赫铭从来不喜欢打抑制剂,那估计就是在这里度过情热期的吧?   真是可悲。   通向阳台的落地窗大开着,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得到满地的烟头,还有许多被烧焦只剩下一半或是零星的照片。   白攸掠过挡路的沙发,才刚想往那里走,就听到外大门传来了声音——   “攸攸,怎么不开灯?”   白攸闻声回头,立刻便与靳赫铭的双眼对上。   男人的视线全都落在白攸的身上,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他只看得见白攸。   “靳赫……啊——”   白攸还没有喊出靳赫铭的名字,男人就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拥上了白攸。   靳赫铭紧紧地搂着白攸,碾得他的骨头都要碎裂,将人一整个全都压在了怀里。   白攸闻得到靳赫铭身上消散不掉的血腥味,从他的头发到他的脖子,散发出的所有气息都万分逼近死亡。   他几乎有理由相信,就在此时此刻,靳赫铭就想弄死他。   “放开我……”   白攸抓着靳赫铭的衣服想要推开他,却被一下子扣住了手腕。   男人的语调犹如故意怄气的孩童,贴在白攸的耳边说:“不放。”   “不放?那你想要怎样,靳赫铭!”白攸咬紧牙关,又高声说了一句“放开!”   “事到如今靳赫铭,你还想耍什么花样都没用!”   白攸仍在奋力地想要推开靳赫铭,但是男人抓他的手腕抓得太紧。白攸无法,只能被动地待在男人的怀里,任由他释放信息素,逼得他腿软。   他紧紧地咬着双唇,被带起的潮热有着过真的实感。早就预料过这些的他,甚至在来之前还有特意打了几支强效的抑制剂,但谁想到标记伴侣信息素的冲劲会这么大。   身体的本能,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实在叫人恶心至极。   靳赫铭放肆地释放信息素,能够显而易见地感觉到怀里人的变化。白攸的眼皮犯重,几乎都要粘在一起了,双颊也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两坛醉人的红。   男人的唇瓣亲吻到那处,舌尖舔过白攸的唇角都能听到Omega的一声轻啼。   像野兽一样无法拒绝的本能,Alpha和Omega的关系,起始便只是如此。   靳赫铭同白攸深吻,暗暗地摸出了白攸随身携带的针孔摄像头,毫不留情地掷在了地上。   白攸的计划,被识破了呢。   靳赫铭摸着白攸的唇边,一下捏紧他的双腮,在取出摄像头后就已不复方才慢调舒缓。男人粗暴地扯着白攸的衣领,将人不管不顾地往卧室拖去,口中警告白攸。   “攸攸,是你想要跟我玩那些小花样吧?最好省省!我的耐心可是很差的,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第61章 靳赫铭情热来到白攸撞破头也不要闻男人的信息素   夜色弥漫,如潮水般涌荡在窗边,一声一声地拍在玻璃上。月亮西斜,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屋外的鸟粗嘎嘶哑地喊着,似乎替代了房内人的那些喊。   月亮被它那一声一声凄厉的喊,叫得月光更黯淡,走云的夜间月晕太大,想来明日也不是什么好天。   明天……又是开庭的日子。   白攸耐着疼,先是咬唇,下嘴够狠,而后痛得咬起胳膊、咬起手腕,牙里好像溅出了血味儿。   靳赫铭不想在这独角戏里干唱,非要听到白攸开口服软。就算他早知白攸的嗓子坏了,粗嘎嘶哑的,不比屋外的鸟好听多少。   但他就是想听。   “攸攸……攸攸?”   男人沉钝的嗓音里飘出了深情,而那惯常深情的姿态无疑只是一种伪装。   他从白攸的嘴里掰下了那渗血的手臂,全绞在身后,按着白攸瘦弱的身躯发狠。   “攸攸,叫我的名字,叫老公好不好?我们不闹了,以后都不闹了。”   靳赫铭不信,凭他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白攸?外面的事,他扫平了。那这家里的事,怎么有扫不平的道理!   白攸,他逃不了的!   男人再三催促白攸,和这犟骨头算是杠上了,口口声声的逼迫之下却还是不能如愿。   白攸不肯说一个字。   靳赫铭下手更重,捏着白攸的下巴,勒他的脖子,对白攸的负隅顽抗很是懊恼。   “攸攸,你到底在倔什么!在外面把心玩野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了吗!”   白攸被靳赫铭逼急了,咬男人的手指,回头讥讽他,“放在眼里?靳赫铭,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你不配!”   “我可以喜欢任何人,在任何人身上乱喘,给他/她生儿子生女儿组建家庭,除了你!因为你不配!你的所作所为,只有让我觉得恶心的份——”   白攸的话尚且没有说完,靳赫铭就捏住了他的脸,不准他再继续说下去。   不喜欢不爱不配恶心除了你谁都行……这样的话从白攸的嘴里说出来,让靳赫铭更为懊恼,大为光火。   他恶狠狠地盯着白攸的眼,而后凌厉的掌风落下,抽在了白攸的脸上。   “我不准你这样说!除了我!除了我!还有谁能配得上你!我这么爱你,这么关心你!是你自己不识好歹!”   “攸攸,我都说过了我会补偿你的,我们会幸福的!为什么要跑?为什么!”   “我靳赫铭这辈子向谁委屈求全过?除了你!我什么都顺着你……你说你不想待在檀山了,待腻了,我就给你买了这套公寓,连婴儿房都装修好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知足!”   靳赫铭问白攸为什么不知足,说得好像他曾给过白攸什么似的。   男人发疯,暴跳如雷,一跃而起去掐白攸的脖子,手下的力道很大,卡得白攸顿时面色通红。   白攸咧开嘴笑,他现在可是最喜欢看靳赫铭发疯了。   来啊,发疯啊。   但你再疯,又能得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   我就算真去做人尽可夫的男.娼,也不会接待你,给你好脸色的。   你啊,尽管疯好了。   可笑,可笑至极!   靳赫铭受不了白攸的笑脸,直到此时,他才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攸攸是真的变了,变得让他好生痛苦,心脏在沸腾、在火烧,却永远得到了何种救助。   不!不可以!   他不能再一个人痛苦了,他得拉着白攸一起,一切去好好体味这悲哀又苍凉的人生,这不管回忆多少次、多少遍,都分外觉得好疼好恶心的生活。   他已经没法一个人了。   靳赫铭遍体生寒,慢慢松开白攸,一个不注意就跌下了床。他听到白攸的笑声,不知道与从前何种笑声交叠在一块儿,一声声地钻进他的大脑。   他想要伸手去捂白攸的嘴,想要高声喝止,想要……他想要白攸不要笑,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他了……   母亲将一身的血债扔给了他走了。   靳叔叔将活下去的唯一出路他最不想走的那条路扔给他走了。   现在连白攸都要扔下他走吗?   家人、朋友、爱人……他可是一个人都不剩了。   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论做了什么,做了多少,为什么还是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你不配。”   白攸的叫骂回荡在靳赫铭的心底。   他一个骨碌从地上麻利地爬起来,拧开卧室的门锁出去,面色出奇地沉静,弯腰从门边的鞋柜上拿下了那把枪。   男人的血液沸腾,胸口起起伏伏地不安分,理智的弦早断了好几根。他一边拨开保险栓,一边向卧室走去。   冰冷的枪口抵在白攸的头上,中间压着不好温软的黑发。   白攸的眼帘上翻,眼里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对靳赫铭更大的嘲讽——   杀了我好了,杀了我,你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只是一个人。   你得不到我,有的也只是我的骸骨和坟墓。   “啊啊啊!”   靳赫铭的精神状态更差,他的信息素已经有好久得不到白攸的安抚了,偏偏此时此刻白攸表现得更加拒绝。   男人的信息素在房间里爆炸,疯狂乱飞的状况也瞧得出它的主人濒临癫狂。媒体也不是没有报道过因为失去伴侣,另一半的信息素迟迟得不到抚慰最终发狂被送进医院最后不幸死去的新闻。   白攸望着靳赫铭杀红眼的样子,Alpha猛烈的信息素就像对他丢过来的一捆一捆,成堆的炸药包,在他的身上简直要炸出一个血窟窿。   自作自受。   挖掉他腺体的是他,现在发狂渴求抚慰的也是他。   靳赫铭,真可笑呢。   Alpha持续狂乱,爬在床上,用枪指着白攸,企图用白攸最熟悉不过的松针将人扎成一个乖巧的纸人呈到他的面前。   “给我……给我……”   靳赫铭的大掌在白攸的身上搓揉。他埋在白攸的胸前,深深地嗅着那里属于白攸的可怜的信息素的气息。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一点安慰。   疲软无力,白攸完全是心理作用,连被靳赫铭纳入口中都纹丝不动。靳赫铭是尝不到他的东西了,连那些微量的信息素都拿不到手。   男人急得在白攸的身上胡乱啃咬,更加放纵地释放着信息素,浓度超标,呛得白攸连声咳嗽。   曾经,靳赫铭不想闻他的信息素,而现在,他也不想闻靳赫铭的。怎么办呢?没法割掉靳赫铭的腺体还会觉得可惜。   “滚——”   白攸趁着靳赫铭低头的当儿,推开他时明显听到走火的枪声射偏,擦过他的耳际,仅仅挂下了一条血线。   靳赫铭唐突开枪,枪响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唤回了男人的魂儿。   他真的对白攸开枪了?   他想杀了白攸?   没等靳赫铭呆愣着想清楚什么,他就听到白攸强用脑袋磕到墙的声音。   “咚咚咚——”   不想再闻到他的信息素!   不想!不想!   白攸撞墙,接连往下重重地砸了好几下,磕得额间皮破,流出了血。   从前靳赫铭对他毫不留情,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去的时,他流着血,确实会有那么一会儿闻不到男人的信息素,不必像条狗一样顺从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过是嗅觉的神经束受损,给了他一个机会。   而如今,他也需要这个机会。   不想闻到,不要再受他控制,不是泄欲的工具。   就算靳赫铭疯癫得今夜暴毙,白攸的愿望也只有:他最好就待在地狱里永远不要出来!   墙上被白攸砸得都是血,他的手掌撑在墙壁上,滑下来的一瞬亲吻起面前的这堵墙。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个世上,他得靠自.残来拒绝,让别人看到他拒绝的决心呢?   靳赫铭眼睛瞪得很大,慌乱着扔开枪,立马下床去抱白攸。他的手指摸过白攸额间的血迹,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发现那里隐隐还有些玫瑰花的味道。   想要扶白攸起来,想要说他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但在靳赫铭尝过血后,男人的世界又只有他一个人了,满足他一个人。   靳赫铭低头吮吸着白攸额间的鲜血,万分珍惜地一点一滴全都舔净。   白攸在他的怀里摇头,呼吸之间,靳赫铭的信息素断断续续。他就像拿着一柄弯刀的勇士,在靳赫铭信息素的包围圈中乱砍乱劈。   能够让他闻到一点其他的空气也行啊!一点就够了。   靳赫铭与白攸之间的大乱,从床上到地下,白攸沉下双肩,在彻底昏过去之前想的还是明天的开庭。   今天本该是最后的机会。   他唯一的机会。   但是被靳赫铭察觉了。   他又要输了吗?   男人抱白攸到床上,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枪,一抬脚就将他踢进了床底。他坐在床边舔着白攸的手指,一根一根爱不释口。   白攸蹙着眉头,额间的血止不住,四散开来,淌得他净白的一张脸上全是。   靳赫铭珍惜着,用袖口替白攸擦,而后再去闻那袖口。   只是这样,他的情热都窜上了顶峰。   而正在暗处,一个伺机已久的微型摄像头。   它的主人,等候多时—— 第62章 白攸胜诉判决结果不如意靳赫铭警局吃瘪   第二天下午四点,白攸被电话吵醒,头上简单处理的伤口还在渗血。   迷迷蒙蒙地乱摸,白攸接听电话,听到那头的李粟激动地告诉他说——   我们赢了!   从昨晚靳赫铭闯进来,言辞间透露着他一定要带走白攸的暴躁,李粟和符贝贝在男人走后就一直在S市找白攸。   白攸的电话打不通,她们急得不行,找马汶帮忙却遭到拒绝。   现在这种时候很显然已经指望不上彼此离心的AGG了,只能靠自己。   庭审在下午两点,中午十二点,李粟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的视频正是昨晚靳赫铭与白攸卧室的各种细节。   李粟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暴力血腥,不管白攸用一张嘴向别人讲述多少遍那些东西都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鲜血淋漓。   小小的Omega在Alpha的手里根本连个性.爱娃娃都不如,忍让、拒绝、一身是伤……旁人的三言两语到底要如何体会白攸的悲哀与绝望?   李粟不确定这封邮件是不是白攸“自投罗网”计划的成功,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让他的当事人以这种方式才能拿到所谓的“铁证”,到底是谁的悲哀呢?   一审判决,白攸与靳赫铭全都缺席。双方律师当堂辩诉,李粟将手上的那些证据再度送检,一声声地申诉中又一次为白攸赚回了局势。   “如果法律要使我们相信什么,那就应该是恶惩罪诛。即便在诉讼期都敢为所欲为地做这样那样的事,又更何况是其他时候呢?”   李粟与白攸一审胜诉,但对靳赫铭的判罚却没有达到两人的预期。靳赫铭与白攸仍然维系伴侣关系,靳赫铭对白攸处以60w损失补偿费,判处八个月有期徒刑,缓刑三年。   “缓刑?”白攸这辈子没听过这种笑话,“法庭是觉得60w和靳赫铭的一份悔过书就能打动我?还是说我只配得到这些?钱和相信他会忏悔,三年之后再给他撤销,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又可笑又可恨。   这样的判罚也超出了李粟的预期。胜诉,赢了,但感觉什么都没变。   李粟告诉白攸靳赫铭在公众媒体上认可了这次一审的判决结果,并公开道歉表示不会二审申诉,且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对待白攸,不会再和白攸发生不必要的口角,希望人人都能祝福他们。   “口角?祝福?他还真敢说啊!”   白攸有种预感,他和靳赫铭的这场官司,自始至终,男人都稳操胜券。不管是输是赢,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今天的结果?   不甘心。   不甘心他努力了这么久,却仍是一成不变!   靳赫铭不在,整间公寓都打扫过了,和昨晚白攸来时垃圾场般的样子全然不同。看来这就是男人的打算了。   什么打算?悔过?重新做人?   他配吗?   白攸让李粟不用担心,挂断了电话。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李粟之前打不通他的电话,一审判决结果一下她就能打通了。   这不还是靳赫铭的花招?用来击碎他,让他信念垮台吗?恶心得人要吐了。   白攸慢慢撑起身,侧头看到床边摆着一碗粥,稍稍还煨着一些热气。   假惺惺。   他冷着脸在心里暗骂,转而报了警。   胜诉也得有胜诉的好处才行。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一轮红日染红了半边天空,远处红霞一片,残阳似血,微风轻轻的吹拂着,有些暗淡的光。   白攸坐在警局的调解室,热茶喝了三杯,几个女警轮番上前调解劝回都没有用。   “我没有思想工作要做,我就是不敢回家。”   “他还会打我的。口头承诺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借钱写借据了。”   “我不敢回家。”   白攸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话,他是在警局坐定了。才在虐待案中胜诉,谁也不敢贸然逼他回去,警局给不出劝慰的方法,只能联系靳赫铭。   靳赫铭没有在白攸去警局的第一时间赶到,无非是天凤的事很忙,更何况他和白攸也确实处在风口浪尖,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贸然行动。   在他的公寓放置摄像头,给李粟发匿名邮件,让白攸胜诉的那个人,他还没有搞清楚。但还好周先虞和他都有提前留了后手。胜诉又能怎么样?白攸怎么斗得过他?   反正六个月的有期徒刑等着撤就是了,靳赫铭准备和白攸再在S市生活几年,等慢慢淡出公众视野,他就带着白攸出国,隐姓埋名,再也不让白攸随随便便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靳赫铭接到警局的电话,不急不徐地赶。   他见到白攸,在别人的面前,对白攸的跋扈表现得卑微至极,体贴又温柔。白攸甩开靳赫铭伸过来的手,要靳赫铭当着警察的面答应他要和李粟去T市住六个月,期间他不能前往干涉他的生活。   “六个月?”靳赫铭不应,反问白攸:“你要回来过年?”   “不回来。”白攸回答得很干脆。   他激靳赫铭,“你也可以不答应,那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住在警局,你想来看就看。别忘了,案子是我赢了,你就算缓刑,那也是悔罪考察。”   白攸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靳赫铭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实在是没有说“不”的理由了。   他讪讪地答应白攸,而后就听到白攸让他滚。   靳赫铭觉得白攸变狡猾了,也学会利用这些东西达到目的了?   但有些事可不是他说了就算的。他倒要看看这一次之后,他和李粟去T市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   靳赫铭在白攸这里吃了瘪,落寞离开。他走前,有警察安慰靳赫铭,说起他们的“家事”:慢慢来就会好的,他是在气头上,会跟你回去的。这种事,我们也不好做。   很漂亮的话。   靳赫铭回望白攸,白攸却没有在看他。缘分、情分早就尽了,说想让他死,那确实太过了,但至少得先保住自己。   ……   李粟赶到警局接走白攸时,警察叮嘱她要送白攸去医院看医生,身上的、心理的都要看。他们怀疑白攸发癔症,发癫,不然怎么会赖在警局不走,还对自己的Alpha那样,不就只是赢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案子嘛。   “哈哈哈!”   李粟和白攸,一个坐在驾驶位,一个坐在副驾驶位,在去医院的路上笑了好久。   深情无罪,深情便无罪,深情的Alpha怎么会有罪呢?都是Omega贱到了骨子里,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们两个人笑了好久,李粟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Alpha自以为是,Omega自甘堕落,Beta自暴自弃。   “但至少,我们不要成为那样的人。”李粟看向白攸,只有一瞬,很快十字路口的绿灯就亮了。她扭头问白攸:“案子,小攸还想打吗?”   白攸“啊~”了一声,向后仰,看着随着车子的行进,那一排一排向他倒去的辉煌大厦。   他说:“还是姐姐了解我。”   打,当然要打!   既然想要在这个世上站起来,给自己一个选择,那就只能唱到最响,慨而慷!   李粟抿唇含笑,说白攸可千万别把这种事当儿戏了,天天打官司这谁受得了啊,更何况是像白攸这么复杂的案子。   她夸白攸在警局闹得一手非常漂亮,白攸谦虚说还是李粟教得好。   二人对视一眼,互通有无间就明白了什么。   直到现在,李粟都觉得坐在她身旁的这个年轻人,是被埋没了。如果没有靳赫铭,他在外求学,学成归来,也许会更好。但那种事谁说得准呢?万一没有苦难的淬炼,他只是温室玫瑰,上流Alpha手里漂亮的小玩意儿呢?   “我觉得不会。”白攸说起李粟的那个“万一”,相信自己可不是做金丝雀的那块料,“那个时候我是很单纯,是受不了风吹雨打的娇花,但单纯不是蠢,我在读书的时候就见过了人生应有的价值。”   “那个时候,我们有一句话,教我画画的老师可是经常放在嘴边说。‘我们可以不选择政党,但一定要选择艺术。因为只有在艺术中,我们才是自由的’。”   “他一直崇拜杜尚的小便池能够颠覆传统艺术,所以他很鼓励我们画裸男裸女,越自由越奔放越好,很奇怪是吧。我算是擅长画风景画多一点,可是有经常在及格线边缘徘徊的。”   Omega说起从前自己在学院的事总是两眼放光,以前被靳赫铭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总会怀念那时候的无忧无虑,而现在回想起来,不仅仅是无忧无虑,还有对自由对美好的向往。   白攸将他与汪水言达成的协议偷偷说给李粟,“如果成书,她答应让我画插画,说不定可以出本画册?为AGG的事业增光添彩的那种。”   说着说着,白攸和李粟就到了医院。他磕坏的额心,虽然他毫不在乎破不破相,但最终还是绞了好几针。   白攸问李粟:“回T市前,我们去看看宋医生吧。” 第63章 白攸出现器官衰竭靳赫铭难过   厚重的玻璃隔板传来手指敲击的声音。   白攸举着电话,对里面的宋友梅道谢,一声一声,潸然泪下。   他知道让宋友梅锒铛入狱不过是靳赫铭的诡计,发泄白攸私自去堕.胎的火气。   是他连累了宋医生。   但除了靳赫铭,但凡闭上眼想一想这个自诩自由平等的社会,从Omega保护中心,再到医院、法院、议会、政府……所有一直称自己体恤或照拂弱者的地方,是怎样被人钻了空子的呢?   靳赫铭有错,但这些虚伪做作,给予施舍一样的社会,又是对的吗?不然,他们怎么会把近乎可以处理自己Omega的权利交到Alpha的身上。   他们到底要向多少敌人宣战?   “我不怪你,因为我们都没错。那个孩子,不是在正常的关系中怀上的吧?你们,应该踩着我向前走。”   宋友梅只说了这么多,含笑着挂掉了电话。   直到宋友梅被狱警带走,白攸仍然坐在凳子上流泪。李粟轻轻地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难过,说宋友梅变成这样不是他的错,他们都是受害者。   白攸擦泪,一把抓住了李粟的袖口,“QJ……告靳赫铭QJ,我才有的孩子,我们能胜诉吗?什么尊重生命,首先应该被尊重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QJ案,李粟也说不准。她手里唯一的证据可能就只有那个匿名邮件发来的视频了。   马汶对白攸和她的倒戈与公开批评,在他们胜诉之后难免遭到大众的质疑,就连AGG也开始怀疑她一直以来的平权斗争形象是不是一种伪装。她和周先虞的角逐,估计最后的结果不会很好看。为此,马汶离开了AGG,安心去当她的政治人了。   周先虞了解景澄点燃大众媒体的实力,在他许给他废除禁堕法令后,景澄也脱离AGG,成了周先虞的开路先锋。   没有朋友,只有利益。这就是利用关系的实质。   AGG受到重创,恐怕没法向上一次一样给予白攸与李粟什么帮助了。   李粟将这些说给白攸,白攸摇头毫不在意,“AGG永远不会消失,我们不是宗教,我们是发自内心想要站起来战斗的人。”   回到T市的第三天,李粟又去拜访余兰君,想要感谢她的帮助,更想将当年的事好好说清楚。但很可惜,余兰君不在,余朵礼貌地告诉李粟说母亲去海边疗养院了,恐怕以后再有什么事无法及时帮到你了。   “还有一些话,是我想说的。除了母亲让我交给你的这封信”余朵将余兰君走前留下的信交给了李粟,微笑着对她说:“我不希望你是在利用母亲对你的愧疚,也希望你能体谅妈妈对你的师恩。”   “你在S市打了电话过来,打给了母亲,是我没有让她接到。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让她烦恼。”   余朵送客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李粟心里那些盘旋了好久的话终于没了用武之地。   余兰君、唐止柔……她又能说什么呢?反正只要她到这里来,不论看在谁的眼里,她都像是余兰君的情妇而已。如果第一次,余兰君是中了药,那么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又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情妇,在老师死后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余兰君跟李粟说过一句话:“你就当卖.身好了,有来有往,这样我给你什么,你向我要求什么,大家都不会有丝毫愧疚。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真动听。   余兰君写给她的信,李粟没有拆开,坐回车里的时候就撕得粉碎。   反正,她也是来告别的。   山南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还是照常,在李粟和白攸去S市打官司时,律所里其他的律师也打了不错的漂亮案子。   符贝贝先李粟和白攸一步回来,将这几个月的案子都整理了一番交给李粟。   她的脸上显得有些高兴,“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胜诉的原因,感觉最近有好多Omega来找我们打官司,以前他们可都是畏首畏尾的。对了,还有Alpha哦~”   “看这里!”   符贝贝指着纸页上的一行字,更加高兴地说:“这个当事人是妻子怀孕,只能待业在家照顾,但公司拒偿孕金,还辞退了他。他来找我们打官司,说只有我们能解决这种事呢。”   李粟跟在符贝贝后面一起笑,推她去工作。   “以后这样的Alpha说不定会越来越多,早说了,对弱者敷衍的施舍其实伤害了AO两者,什么孕期陪同法,不是也很可笑吗?”   白攸和符贝贝一同往楼上走,看到李粟钻进了底楼的卧室,叫嚷着她要好好补个觉了。   他们上了楼,谁也没听到李粟的哭声。   白攸在T市的六个月中,靳赫铭果然没有来打扰。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任何,白攸习惯当靳赫铭是陌生人,但靳赫铭却没有习惯。   他扫清了柏老爹留下的最后残余势力,为了稳住缅州,以谈生意为由,几次三番地飞去看情况,希望他们不要因为柏老爹的死而坏了之前的规矩。   靳赫铭为自己的事业奔波,弄清楚那个发匿名邮件给李粟的人,那个在他的公寓里藏下摄像头的人是裴礼时,裴礼早就带好了一拨人出了国。   他找不到裴礼的踪迹,这自然使他十分懊恼。   尽管他不算看得起裴礼作为他的对手,但是裴礼这个人这次在白攸的案子上摆了他一道,也足够使他不爽的了。   白攸的近况,手下的人三天就会汇报一次。就在冬雪堆及膝盖,道路结冰难行,靳赫铭罕见地停摆在家的那一天,他听说白攸昏倒了,还住了院。   “医生说是因为失去腺体,再加上长期使用抑制剂,信息素紊乱损伤了身体的机能。”   那是什么意思?   靳赫铭听不懂。   青年躺在病床上,拉过洁白的被子睁着双眼瞧围在他身边的人,反而安慰他们,“我不会有事的,只是信息素紊乱,开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符贝贝哭得最惨,小姑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李粟和医生说话时,她听到医生说的明明是器官衰竭。   “病人多次内脏出血,观察到全身不止一处经历过二次、三次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失去腺体,信息素源阻断,极优Omega虽然可以依赖汗血尿中的信息素存养,但那毕竟有限。这就像是一潭死水,总有被太阳烘烤蒸干的时候嘛。”   “A和O是可以通过信息素调节身体器官状态的,如果病人不是多次内脏器官受创,就算失去腺体也不至于衰竭。情况恐怕不会理想。”   医生露出难色,提出人工注射信息素,看看会不会有所好转。   “但每个人的信息素是很独特的,人工可能没法仿制,更何况病人是极优Omega。极优Omega的匹配伴侣一般都有一定的基因对称序列,说不定能从伴侣的信息素里配出病人的信息素。”   “只是这些是理论知识,我们成功的案例少之又少。”   医生的这番话,说得李粟心凉。   她靠在病房外的白墙上,嘴里喃喃地念着“伴侣”两个字,听来只觉得可笑了。   伤害白攸的人害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最后还要求那个人救白攸?   这种事,白攸能同意吗?   李粟迟迟拿不定主意,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白攸。可不巧的是,白攸住院的第三天,靳赫铭赶到了T市,赶到了这家医院,赶到了白攸的病房。   男人的脸上有擦伤,听说是雪天路滑,车子摔下了坡,还好人不算有事,这才耽搁了时间,不然早就到了。   白攸在睡——   窗外长长一列的雾霭、云翳,随即飘过压阵的风雪。冒头的杉树披上了一层薄雪,分外鲜明地耸立着,凌厉地伸向苍穹。   病房白炽灯打下的光影落在青年柔缓的神色上,即便在白雪皑皑的冬日也现出了曾经春华的明媚。指尖转瞬流逝的三年,横隔在床上的人与坐在他身旁的男人间,听一听,像是断了几辈子。   那个放在唇舌间跳动挑拨的“爱”字,如今在靳赫铭的嘴里,他终于说不出口了。   白攸会死吗?   没有答案。   失去白攸,他该怎么办?   洗掉标记孤独地活着,还是其他什么呢?   靳赫铭仍是弄不懂为什么白攸不愿意,哪怕相信他一次,回到他身边。   他会对他好的。   白攸对靳赫铭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他只是往另一个方向翻身,不肯看靳赫铭,一看心里就烦。他从来瘪了一肚子话想骂、攒了全部的怨气想打,但想想靳赫铭,实在不值得。   “攸攸,跟我回去,我给你治病。”   靳赫铭率先开口,打破了彼此的静默,像是在难过。   李粟一直等在门外,想着里面有一丁点儿动静,她都会冲进去。   人生的事总是难以解释,难以释怀,莫大悲哀。   不管白攸选择什么,那也是白攸自己的路了。   靳赫铭得不到白攸的回应,起身走到另一头看着白攸,蹲下身去碰他的发。   白攸躲开,躺平望向天花板,没有丝毫悲伤,反而扯出了一个极大的笑容。   他说:“靳赫铭,你变蠢了。”   “你不敢那样对我说话,那不是你。虚伪,会让我难受。”   “你应该抓着我的手,把我拖下床,拖出医院。你不应该担心我,不应该这么难过地看着我,你应该责怪我,充满愤怒,大声威胁我:白攸,你敢死!”   靳赫铭不解,不明白白攸为什么说这些。   白攸笑得更加大声,“靳赫铭,我说了,你变蠢了。我在说,我们的过去啊。”   我们的过去,你忘记了?你忘记了,我可没有忘。   你有为我流泪为我哭的资格吗?   你什么也没有。 第64章 白攸亲了靳赫铭让他不要惺惺作态靳赫铭下跪流泪   白攸不顾反对地出院了。   就算是打人工信息素勉强维持生命,医院也需要时间。   白攸觉得他没有任何必要再在医院耗时间了。   他出院,还住在山南律师事务所底楼。李粟想要给他在T市租房,他拒绝了。白攸固执地说来年开春他们就又要和靳赫铭打官司了,他不能离开律所。   谁劝他他都不听。   “想要和大家一起,不想被排除在外,一个人丢到冷冰冰的地方。”   “那会梦见不想梦见的人吧。”   这样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没谁能拗得过白攸。   汪水言的书稿大体已经写了一半了,她答应白攸让他画插画的。她寄过来的纸稿给白攸看了,白攸很满意,已经在利用冬日的余闲画画了。   底楼的厨房半改画室,但没半个月,就因为油烟味白攸受不了,将画室改到了杂物间。杂物间总比厨房好,就是灰尘多了些。暖阳穿过窗,鼓噪起的尘埃点点落在眼帘下,分外欢悦、分外磨人。   这是白攸第一次画裸体画,嵌在风景里模糊面孔的裸体男女,想一想,这就是他想要告诉别人的东西。他将自己扒开来给人看,有的人看到了可怜,有的人看到了肮脏,有的人看到了情.色,还有的人熟视无睹。   用这样的画作为自画像,再好不过了。   自从靳赫铭在医院里又听白攸说了许多气话,连夜就从T市赶回了S市,但没几天,他又回来了。   现在他T市、S市两头跑,希望白攸能跟他回家治病。就算不是和他住在一起,也至少该去看看白素素,看看他的姐姐。   白攸拒绝了。   他放下画笔,卷了一张画儿给靳赫铭,“给你,你裱起来也好,看着它Z慰也行,还是烧给姐姐,都随你。不要再来了。”   白攸盯着靳赫铭的眼,明明他坐着,靳赫铭站着,明明他还需要仰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与靳赫铭视线齐平。   “靳赫铭,还要我再说多少遍,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如果实在要说,那就只有债主和债奴的关系。我欠钱不还,欠了那么多,你要是觉得亏了,你可以去告我。再同别人说我白攸是如何地唯利是图、拜金奢靡,亏欠你太多。”   画室的温度不算好,只有用来暖腿的“小太阳”滚烫。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穿着稍短的白色羽绒服,仰头看向自己的Alpha时分明带着微笑。不是讥讽不是嘲弄,只是在微笑,亦如当初那个从洁白的被子里钻出来露出纯真笑脸说“谢谢”的人。   靳赫铭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心里像猫抓一般地难受。   但如今心里的这句“喜欢”,他说不起了。   “白攸……”   男人嗫嚅着嘴唇,心里堵住了。他抓着白攸的手,捧在掌心,贴在脸上,慢慢地跪了下去。   他求白攸原谅他。   白攸诧异,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摸到靳赫铭的脸上,感觉男人的眼角有些许的潮湿。   “靳赫铭,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只管打我威胁我,那么在我恨透你的时候你又惺惺作态什么呢?那些你对我说的话,你忘了吗?”   “‘上了床就是情人吗?亲了嘴就是爱人吗?白攸,你什么也不是。’”   白攸看到了靳赫铭眼里的惊愕,把男人的眼泪抹在他的额头上。   他俯身,最后在靳赫铭的唇上碰了碰,像是为了印证那句话。   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靳赫铭真正爱的人只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如果不是你就不行”这样的话也只有他自己骗自己,毕竟他是对着他的照片都能把泄欲当作爱情的人啊。   男人炽热的嘴唇在白攸的双唇贴过来的一刹那冷得发凉。白攸的体温在变低,说话也越来越缓慢。他亲完靳赫铭,转身看上了面前的画,再没有说一个字,随便靳赫铭再做什么。   靳赫铭拿白攸没有任何办法,他从来没想过得到白攸会成为一件这么难的事,会比他爬到人生顶峰还难。   不管他做什么,都打动不了白攸,他收到的只有白攸一次次的拒绝,尤其是在那次胜诉之后,白攸一感觉靳赫铭的不对劲就会报警。   他想靳赫铭不要再来,也不要再送什么花、送什么巧克力、送什么……没有意义的,他以为他们还是十八岁情窦未开刚刚谈恋爱的孩子吗?   什么东西都无法填补那些年他所受的伤害。   但靳赫铭锲而不舍,每天都会送花到律所给白攸,一有人工信息素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告诉白攸。他给白攸重新买了画架、画布、画笔,在拍卖会上又买了格勃斯·里希特的画送给白攸。   男人买下了山南律师事务所旁边的一块地皮,建了一座温馨的小楼,给白攸装点得妥妥当当,希望他能住进来。   可靳赫铭给白攸的这些东西,白攸只有拒绝。花会扔掉,消息也懒得去听,画画的用具会扔掉,格勃斯·里希特的画会退回,而那幢小楼,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每每他的五脏六腑都像绞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更能清晰得记得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是这样绝望地度过的。   喜欢你的人只会拥抱你,而不喜欢你的人才会打你。现在才学会拥抱,从前的账就可以一笔勾销,那不是太愚蠢了吗?   白攸不明白靳赫铭是怎么有脸说出“原谅我”这样的话的。   算了,明天还要去医院做检查,今天应该早点儿睡的。   李粟最近接了其他的案子在忙,所以带白攸去医院这件事,只能由符贝贝做。医生给白攸的答复无非是需要尽快进行有效的治疗,可他们对这种事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方案。   “好,我知道了。”   白攸配了一些治疗头疼的药就离开医院,出门时看到符贝贝的车停在马路边等他就不假思索地上了车。   但没想到靳赫铭竟然会出现在符贝贝的车上,驾驶位也并不是符贝贝,而是靳赫铭的人。   白攸的心脏陡然一紧,狭窄的车内空间带来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他扒拉着车锁想要下车却发现纹丝不动。白攸抓着药袋子,晃得药瓶的药片唰啦啦地响,声音和他的心脏一般大。   靳赫铭死性不改?!   白攸抿唇,尽量拉大和靳赫铭的距离,看男人的手撑在座位上,看向他的时候是那么地痛苦。靳赫铭的手掌随着身子的移动朝白攸那里去,而后借着天生的力量优势将白攸抱在了怀里。   白攸手里的药袋掉在了地上,声音更大。   “我不做什么,好攸攸,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松针味寒冷刺骨的信息味渐渐融进了白攸的骨头里。他的下巴抵在白攸的肩上,让白攸不要拒绝这些,他们互相标记了,他的信息素能或多或少重新调动白攸信息素的活性。   那就像是两个连通的死水潭,一个潭里的水被太阳烤焦、蒸干,但另一个潭里的水可以流进去,他们分摊着,能稍稍缓和白攸的状况。   但肯定没有打人工信息素来得有效。   “攸攸,你不要死。”   靳赫铭亲白攸的脸颊,时隔那么久,他仍然觉得他的Omega是那么、那么地美好,那么、那么地使他心动。   “攸攸,跟我住吧,我把我的信息素融给你。等有了人工信息素,我们再解除伴侣关系,我们一起去洗掉标记。”   男人提出了自己苦思冥想的保住白攸性命的方法,但白攸却抠着他的手要他放开。   “你让我不要死,我就得继续和你生活?”   白攸叹息,他陡然觉得靳赫铭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一点儿都没有,他自大自我自负呼风唤雨放肆所为,他从来没有真正为他考虑过一星半点儿。   “你让我怎么样?我就得怎么样?你为什么觉得我想要活下去?你什么时候才对你的所作所为有一丝忏悔?是了,你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做那样的事,不正是靠吸食别人的鲜血生活的吗?”   白攸说得很平静,他的手指在靳赫铭的掌心摩挲,一下一下地描绘着上面的纹路。   那双手拿过枪杀过人,而那双手的主人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如果不是和他对簿公堂,踩到他的痛点,咬疼他,他又怎么会意识到他是白攸,不是靳赫铭的Omega,不是攸攸,不是泄欲的工具,不是任何任何。他只是白攸。   靳赫铭听着白攸的指责,脸上的表情只有不解。他不懂白攸不知早就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了吗?到如今才来借此指摘他吗?   男人的神色顿了一刻,白攸说的一切,在他的耳里都只是执拗。他觉得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把信息素分给他,答应会去和他解除伴侣关系消除标记。   他这么多的让步,这么多的妥协,白攸怎么还是对他横眉冷对?白攸本来就没有心吗?他以为白攸至少会惊讶一下他对他的付出,哪怕只有一下。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副更加冷冰冰的表情呢? 第65章 白攸与靳赫铭同居终于发现自己欠债真相   白攸走不了,只能被迫和靳赫铭一起回S市。   他坐在靳赫铭的怀里,神经紧绷了许久,而后随着汽车的颠簸开始剧烈地咳嗽。白攸捂住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涌了出来,等摊开手看才发现是血。   他攥紧手心,指甲浸在那滩血里,被发觉异样的靳赫铭掰开手。触目惊心的红扰动了两个人的心。男人不安又慌张,开始大声呵斥司机,让他开慢点儿。   白攸被靳赫铭捧在怀里,身形孱弱,颠倒着头昏。男人的声音太大,他听来既觉得刺耳又觉得心理堵得慌。   “小……小声……”   靳赫铭的信息素一下子点染白攸,冲动得太多太多,让白攸还有点儿“无福消受”的意思。   他干呕着,而后又吐出了血,喷在了前排的座椅后背上。   靳赫铭勒着他的腰,不明白白攸忽然这是怎么了。按理来说,他把他的信息素给白攸,白攸应该可以缓和才对,S市的专家是这样说的。除非因为白攸是极优Omega的缘故,所以才让分享信息素这件事有了什么异样?   “攸攸!攸攸你怎么了!”男人拍着白攸的背,使白攸更加难受。   白攸的浑身像极了火烧,摸到手心越来越烫。   因为双方的标记,靳赫铭的信息素能够催生白攸体内微量信息素的活跃,而那样的活跃也是建立在情热的前提之下,建立在白攸最深恶痛绝的事之上。   “让我死不行吗?靳赫铭,你管得太宽了。”   汽车的车速放慢,司机听到后座传来这样的一句话,透过后视镜,连他也能看到白攸那一双写满决绝的眼。   他是不会再回头的,永无可能!   这该算得上是靳赫铭第四次搬家,他在S市的郊外买了一座带有玫瑰园的二层小洋楼。白攸醒过来,就从四月回暖的春风中闻到了馥郁的芬芳。   他总觉得靳赫铭这是在恶心他。   白攸的身体还在变差,去医院查来查去的结果只是医生的一句“旧伤太重,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样的话每每听得靳赫铭不舒服,以为那就是指责。   白攸受了三年的伤,苦熬了一年,微量的信息素无法修复如此强大的内耗,终于在寒冬倒下。而他这一倒,可能就再也好不了了。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白攸捧着热茶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的玫瑰园,看它们随风摇曳好不恣意,心里想着他颈后失去的腺体,他失去的信息素,恐怕和那些是一个道理。   他和靳赫铭住在一起,心里尚有怨恨、尚有不甘、尚有嘲讽,但靳赫铭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们的生活还算平静。唯一令他不快的只有靳赫铭要把他的信息素给白攸。这一点,让白攸觉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愚不可及。   听到门开的声音,门铃声和狗叫声全都响起,都在夕阳余晖下告知窗边的白攸靳赫铭回来了。白攸的脸上波澜不惊。   家里除了靳赫铭和白攸,还有一只名为“我不在家,它可以陪你”的不受白攸待见的狗,就跟买它回来的主人一模一样。   白攸听到狗叫,“汪汪汪”地和男人的脚步声重叠,正在往楼上走。   “汪!”   傻啦吧唧的金毛犬在白攸的门前叫了一声,而后像受了委屈一样地轻手轻脚地摸进了房,咬起白攸的裤脚,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白攸不动,回头的一瞬,靳赫铭就紧随其后地从后拥上了他。   窗户大开,摇过花园的微风透过纱帘抚上了白攸的脸,吹润了靳赫铭的指尖。如果没人知道他们的过去,还真的会有人觉得他们是什么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吧。   白攸把手里的茶杯放在窗台上,将靳赫铭的手扒了下来,“过几天我想出去。”   陈述句,没有任何的犹疑,和那个时候他在檀山为了逃出去逃出别墅所做的各种障眼法不同。这一次,他说得直截了当。   李粟已经知道白攸被靳赫铭接走了,电话里,他听得到符贝贝的哭声,小姑娘自责自己就是口渴去买了两瓶饮料,怎么车都被人开走了?   “他如果再打你!一定要报警!一定要告诉我们!不管多少年,多少次,我们都会和你走下去!”   符贝贝哭惨了,李粟推开她,让她不要使白攸难过。   李粟对白攸说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正视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她也担心白攸,但反过来却是白攸劝了她。   “我没事儿,没有事。”   白攸只字不提靳赫铭,靳赫铭站在一旁给白攸倒茶,也猜到了白攸不会说他什么,但真的听到了还会觉得难过。   不提不说不值得,他在白攸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位置了,但是反观他,却把白攸放到了自己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李粟告诉白攸汪水言的新书快要出版了,签售会就在S市,她很期待白攸能去。   白攸也想去。   这样的事,靳赫铭也不能说什么。他阻拦不了白攸,只能问他:“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白攸摇头,重新拿起了茶杯,扶着窗台起身,要下楼去接水。他走出房门,摸着楼梯扶手拐过拐角时听到靳赫铭在楼上骂狗。   骂狗?他是想骂他又不敢骂他吧。   你一个人的独角戏,想演就尽情演好了。   等靳赫铭下楼,白攸已经在小厨房了。白攸系着围裙,隔着两扇玻璃门,能够看到他隐隐约约的身影,动作缓慢,不承其力。   男人只管看,只管在心里想那真是温馨,却忘了白攸还生着病还吐着血还需要人照顾。   白攸只字未提。   汪水言新书《向上生长》签售会现场,凭借《时代的选择》积累下的庞大人气,《向上生长》自然也一度被推到了大热。   汪水言听说了白攸生病的事,看他的脸色很不好,安排他坐在自己身边,时不时都会探头问白攸一句“累吗?要不要休息?”   那其实是汪水言给白攸的礼物,除了《向上生长》出版,白攸给汪水言画的三十二幅插画也编成了画册单独出版,这也是他的签售会。   “谢谢。”   青年腼腆地笑着,手掌抚摸着自己画出的一副又一副的画,心里涌起了别样的感觉,眼眶湿湿的。   用自己的鲜血留下了一点东西呢,该说值还是不值呢?   签售会时长三小时,白攸只坐了一个半小时就咳嗽个不停,被人搀扶着去了后面的休息室。他陷在靠背椅上,忍不住勾起唇角微笑,满心满眼的只剩下欢喜了。   他很喜欢汪水言的这个礼物。   白攸在休息室坐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外面的签售会结束。结果看看时间,没有等到汪水言,却等到了一阵喧闹。   汪水言急匆匆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签名的那支笔,“白攸,有个说认识你的人在外面要见你。”   汪水言有顾虑,因为来人说话时神情闪躲支支吾吾的,问了好久才说来找白攸,再问他是什么事他就不说了,但是非要闹着进去找白攸。   这样的人,她以前也见过,她让那样的人进来,最终就是被泼了一脸水骂巫婆骂疯子,因为那本《时代的选择》动了一些人的蛋糕了。   她可不想当着她的面让白攸再经历那些。   汪水言把这些顾虑说给白攸听,白攸凝神想了一会儿,还是要汪水言不要赶走他,就让他进来和他见上一面,看看他要说什么。   “泼水我还能接受,汽油就不行。”白攸罕见地说着俏皮话,反过来安慰汪水言的话术和安慰李粟时简直如出一辙。   汪水言耸肩,“好吧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恐怕AGG的各位不会放过我。”   汪水言的倚老卖老,在马汶和景澄走后,似乎在AGG得到了认可,伴随着《向上生长》的出版,也有更多的人愿意加入AGG。   早说过了,没有什么能够瓦解AGG,走的只是追逐不同利益的人,而聚在一起的是不变的心。   白攸见到了那个非要闯进来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夹克衫,一看到白攸就喊他“小少爷”,听得白攸肩头一抖。   白攸带男人到休息室,关上门,转身问他是有什么事。   男人自报家门,说可能小少爷不知道他,他是跟在白父身边的助理张林毅。   “张林毅?”白攸摇头,他在外读书,白家的事他确实知之甚少,“张……张叔叔,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林毅被白攸问到,神色尤其紧张,躲躲藏藏,想要避开什么。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他在新闻上看到了白攸诉靳赫铭的事,这才知道了白攸的去向,更知道了他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我跟在白先生身边没几年他就辞退了我,过了一个月,另外有家小公司的老板找到我,说要我去他们家工作。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原来那家小公司是白先生用别人的名义注册的,说等小姐和小少爷结婚,他就高价抛售。”   “先生这是暗中将那家小公司交到了我的手里,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白家破产后,这家小公司不在先生的名下本该幸免于难,但等我去查账务时却发现了巨大的亏空。”   “是有人用一家皮包公司套走了那些钱。这些年,我越想越不对,重新去看白先生负债破产,发现果然也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而那个人……   不用张林毅说,白攸也差不多猜到了。   靳赫铭! 第66章 白攸去墓地看姐姐对靳赫铭说想和他永远分开   “你是说……”   你是说,自始至终,都是靳赫铭……是他让我父母破产,然后再“替我还债”?再逼我还债?   白攸咳得更加厉害,脚步不停地往后退。   他的那三年,到底在做什么啊?   张林毅想说以他这些年暗中搜集到的证据,足以上法庭告靳赫铭经济欺诈罪,这样小少爷你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和靳赫铭解除关系了。   张林毅前来找白攸,无非是想要得到白攸的支持。   但没想到白攸听了他说的那些后,直接连话都说不全了。   痛苦与错愕再次笼罩青年的全身,他仓惶地盯着张林毅,没想到在他心里早就肮脏不堪的靳赫铭,还能够再让他绝望一分。   并不是替他还债就是控制他的手段,而是干干脆脆连那些所谓的债都是假的、假的……   他恨靳赫铭,也恨起自己,恨那一天他为什么要亲靳赫铭,为什么要告诉他他曾爱过他。   可耻!   现在好了,他们之间真的唯余残恨,慢慢消涨,一下子又压在白攸的心底,使他不晓得何去何从。   “真的可以解除关系吗?”白攸往前走了几步,抓住了张林毅的手,“真的可以吗?一定能成功吗?”   可怜,他又成了那个最可怜的人。   现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竟然只是这样的念想,使他瞪大了双眼,咳出来的血溅在彼此的手上,十分醒目。   “小少爷!”   张林毅看出来白攸的身体不好了,此时看他咳出血,心里的担忧更甚。他望着这个历经磨难的青年,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一开一合的唇间似乎涌动着嘶吼。   他以为白家的人都没了。   他为了躲靳赫铭,不被对方查到,以为白家的人都没了。   如果他早点儿来,早点儿到S市来,而不是一直蛰伏不前,只等事情闹大到敢站出来,他眼前的这个青年是不是能少吃一点苦呢?   张林毅没有再说话,他在心里责备自己,低下头,不敢看白攸的眼睛。   白攸那“一定能成功吗?”的问话听在他的耳里更像是质问、指责与谩骂。   白攸见张林毅抿唇,犹如在迟疑他问出的那“一定”,掠过他,打开了门。   他尽量想让自己显得平静,对张林毅说:“我知道了……”   听到门响的声音,汪水言稍稍倾身往里看。张林毅识趣地离开,但越往外走,步伐就越是沉稳。既然他已经见到小少爷了,既然他终于可以报答白先生当年的知遇之恩了,那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汪水言清了清嗓子,宽大的灰白亚麻裙包着手臂。她推了推眼镜,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走进去对白攸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白攸瘫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汪水言也不好说什么、问什么,她在外面虽然没有听全,但也算知道了个大概,看来她的那本《向上生长》还是写得不够全了。   一个人可以被另一个人折磨到什么地步?   甚至,他们本该是陌生人,又或是恩人之子变成了仇人之子。   令人望而生畏的报复心啊。   汪水言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白攸抬头,有意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悲伤与难过。他问汪水言:“你能替我打个电话给他吗?我想见他。”   这个他,汪水言当然知道是谁。   靳赫铭来得很快,这是白攸第一次主动联系他。男人的脸上带着高兴,但在看到白攸苍白的一张脸与下巴上的血迹后,他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了。   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但这里的所有人都用审视与批判的眼光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罪人。   这样的眼光,靳赫铭并不是第一次见,那时候,他跟着柏老爹,年少时,个头尚小,可是经常被周围的大人这样看。只不过如今,为什么在别人的眼里,他依然那么矮了呢?   “攸攸?”靳赫铭冲出那些目光走向白攸,“攸攸你怎么了?又有哪里难过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说着,男人就要抱白攸起来,却没想到白攸忽然抓住了靳赫铭的衣袖。   “靳赫铭,你说过的,你知道姐姐的墓在哪里,能带我去吗?今天……”   白攸的眉头皱作一团,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   他的喉结滚动,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五脏六腑不断地绞着,感到他就像一个气球,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放空最后一点气。   “带我去。”   白攸又重复了一遍,靳赫铭的表情一愣,不明白白攸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但他也只能回答“好”。   男人抱起白攸,从汪水言的面前离开,站在汪水言身边的人拉她的袖口,问她不追上去吗?万一他再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汪水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回身进入了休息室,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放心,自己的事只能自己了结。不然祥林嫂为什么可悲?没有谁愿意一遍两遍三遍地剖出自己的痛苦求别人帮忙,能够拉自己出深渊的,从来也只有自己而已。”   汪水言说得老成,但收拾好东西依然打了个电话给李粟,把张林毅的事告诉给了她。   李粟沉默了好久,过后才说:“如果小攸想,山南也可以接下这个案子。但QJ案我们准备得差不多了,再过两个月就可以上庭了。这个时候……我们都不清楚那个张林毅到底是什么来头。”   汪水言听了也没听,她说这是他们的事,她不懂,也没有必要懂。   如今,她借白攸在AGG完全拥有了一席之地,她还得忙着AGG的事呢。   ……   去看白素素的路上,白攸一言不发。   他闭上眼,听着靳赫铭没话找话说的声音,眼前浮现出的只有姐姐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他失心疯被男人强行带走,连多留一会儿多看一会儿都没有。   他微张着嘴,难受得低声喘起来。   白攸压下了心里一阵又一阵的不适,突然问靳赫铭:“你的仇报完了吗?”   我的仇……   男人轻推方向盘转弯的手一抖,不明白白攸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林毅到S市来的消息,他也是在去签售会现场接白攸时才听说。他知道张林毅要做什么,也很清楚他手里握有什么。靳赫铭还是想赌,赌白攸对他的态度。   白攸问他的这句话很怪,让靳赫铭一时半会儿无法回答。什么叫做“你的仇报完了吗?”他是觉得我会动手杀了张林毅以绝后患是吗?只是就算他不动手,凭张林毅的本事也掰不倒他。   靳赫铭不答白攸,白攸很快继续说:“我记得你以前说我不是白家的孩子,我应该姓靳。但这种荒唐的事,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会接受。”   “我是白攸,我只姓白。我对于你靳赫铭来说,从来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你仇人的儿子。不要随随便便,轻描淡写地就想抹去你在我身上的这些报复好吗?我不允许。”   不允许你否认你的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也不允许你否认我曾经为了还清债务和姐姐去过普通且幸福的生活的愿望!   靳赫铭探不到白攸的心底,他侧头看到白攸在哭,在他面前呜咽着,安静地流泪,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小孩儿。   他抬起手,想要去触碰白攸的脸,但不经意间,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那些纠葛。白攸那双不屈又坚强的眼,泛在男人的心底,从前觉得是冒犯,此时只剩下叹息。   彼此,疲惫不堪。   靳赫铭也会害怕他再碰白攸,这个人又会做出什么,会不会像那天晚上那样用头去撞墙,还是他又被通知病危听他说那些恼人又刺耳的话。   爱情空空,比如天上圆月,如同篝火里燃灭将熄的余烬,飘到夜空中,很快便氤氲成了无边的雾气。   这就是他和白攸的爱情。柴火与火苗短暂的相遇,便烧得不可开交,发出爆裂般炸断的疼痛响声。如今燃尽,纵然火苗还想继续,柴却燃尽了。   “嗯,完了。”   什么都完了。   在白素素的墓前,想要扶住将要跪下来的白攸却被人拍开,他们面面相觑,靳赫铭才真正意识到他做错了什么。   男人握紧拳头,在心里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知道白攸不是白家的孩子,我只是不知道白素素在医院会遇到那种事,我只是太爱白攸。   白攸看着他,淡淡地勾唇笑。青年眉目温柔,回头看向了靳赫铭为白素素立的墓,镶在墓碑中的那张姐姐的照片是笑着的。那他便也不能哭。   白攸合掌,像在和白素素说话,又像在问靳赫铭:“你看看,你都把我害成什么样了?是我欠你的吗?你就这样认为,不要释然不要开脱,永远这样下去吧。”   他低头在白素素的墓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时身子一软就要栽到地上。白攸头昏脑胀,被靳赫铭稳稳地托住。   他微微昂起头,说得更加平静又毫无商量的余地。   白攸说:“靳赫铭,我们分开吧,永远。” 第67章 靳赫铭下跪认错给白攸注射人工信息素病情更加恶化   明明知道完了,分开、分手、洗掉双方的标记……这样的话,靳赫铭却说不出口。   “攸攸!”男人泫然欲泣,扣着白攸的手指认错,“攸攸,我错了,是我错了。你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我。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   “我不要把你当成仇人的儿子,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攸攸,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是我,是我不敢承认!是我用那样的方式逃避。”   为了不爱而百般折磨,狼心狗肺,到头来却爱得嚎啕大哭。   靳赫铭抱着白攸,像抱着一片将要飘走的树叶。他跪在白素素的墓前,搂着白攸,哭得比白攸在车上还要惨。   他哀求白攸不要抛弃他,“我什么都不会做了,以后我全都听你的!我全都……攸攸,攸攸,不要抛下我。”   男人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他想他应该是被白攸蛊惑了,不然为什么不管曾经他怎样告诉自己白攸如何如何,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触碰他,喜欢看到他。   当他得知白攸并不是他仇人的儿子,天知道他有多感恩上天的眷顾,可以让他再无顾虑地喜欢白攸。   可白攸并不领情。   金钱、名利、暴力……他拥有的东西,摆在白攸面前,捧起来想要用那些东西让他接纳自己时,白攸却掀翻了,砸了他一脸。   男人的自尊心被击碎了,他迫切地想要从白攸的身上捡回自己的自尊,迫切地想要自己接纳他。   但做什么都不好使。白攸怨恨他,恨透了骨子里。饿狗总比恶狗更凶。靳赫铭确实被孤注一掷的白攸弄得终日疲倦,不得安宁。   那他就要放手吗?   放手了,他该怎么办?   他说给白攸的那些说辞,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解除伴侣关系。说完的第二天,他就后悔了。   他离不开白攸的。   第一支人工信息素的注射并不顺利,从白攸失去的腺体处注射,既要担心人工信息素能不能注射到血管里完成循环,还要担心白攸的身体可不可以接受人工,能不能适配。   诸如复杂的问题,人工信息素本身就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院方也不能保证人工信息素的纯度能和白攸原本的信息素接近。   “啊!啊——”   白攸痛苦地在床上挣扎,束缚带下的手臂弯曲,手指也蜷抓在了一起。他猛地睁开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片刻,而后眼角流出了泪花。   靳赫铭一会儿看看床上反应强烈的白攸,一会儿去问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排斥反应,排斥反应……似乎除了这,医生就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白攸艰难地侧头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疼得想要去拉靳赫铭的衣服。但他的手被绑着,根本够不到。   泪水涌得更多。   他张大了嘴笑,心里回荡着、响亮着:对我好?喜欢我?他不还是这样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时时刻刻,没有哪一会儿不是像现在这样疼的。   我恨他,他也在恨我吧。   恨我不听他的话,恨我践踏了他作为Alpha的自尊心,恨我站上法庭与他对峙,恨我没有和其他Omega那样逆来顺受婢膝奴颜。   别念了,别再念了,还有什么好念的。   他让我活不成,还想让我死不了吗?   白攸的病,在靳赫铭联合各种专家的治疗下,恶化了。   人工信息素的方案宣告失败,唯一的解释就是极优Omega的信息素太复杂,即使是适配伴侣的信息素也不能据此调配出有效的人工信息素。   不知是谁多嘴说了一句“如果伴侣也是极优Alpha就好了”,这样的一句话可是有让靳赫铭受挫好久。说到头,不论金钱、名利,最后连他这个人本身,白攸都看不上吗?   白攸在人工信息素方案宣告失败之前,总共打了三针,一针比一针痛苦,一针比一针来得疼。打到最后一针时,因为他挣扎得太过用力,甚至伤到了自己。   九月份,热暑未过,李粟和白攸通过电话,为了宋友梅和AGG,他们决定起诉靳赫铭在伴侣关系存续内以强迫方式多次J辱白攸。   景澄在转去周先虞那里后,也对此表示了公开支持。不得不说,他就是一个利益明确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他都会去做,无关乎政治立场。   汪水言和AGG在失去马汶后,更加得以在社会上全力支持,而不是单方面依靠政治的力量。那行不通。   这一次,他们不仅要审问伴侣关系中的非自愿行为,还要审问所谓Omega保护法对Alpha的苛刻要求就是一旦伴侣关系生效,Alpha就必须承担保护Omega的义务吗?   “别逗了,我们完全可以自己保护自己,除非有人故意。”   “这样的法律就是在挑起AO的对立,也进一步扩大了B在社会上的隐形人地位。给A灌输O就是需要保护的软弱生物,不就是给了A瞧不起O的理由吗?”   “啊,我们可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保护,反而是一种束缚。谁都是成年人,可没有照顾不照顾的说法。太自大了吧,也很异想天开。不然,QJ犯怎么会在犯事儿后还和受害人合法住在一起那么久。”   午夜场的脱口秀节目,AGG的主要大众传媒渠道,几乎轮番上阵,每天都在说新奇的段子讨论ABO。   很快,随着AGG的理念扩展,尤其是考虑到为什么O怀孕A就得一直待在家里安慰而不能出去工作,这是政府的人口红利陷阱吗?越来越多的A也加入AGG,不断对这个社会发出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Omega要联合起来,ABO更需要联合起来。他们要对付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任何性别,而是笼罩在所有性别上无形的手:传统的保守的老旧的观念、食古不化墨守陈规的社会、为了经济为了人口红利逐渐泯灭人性打压自由平等这些朴素愿望的国家。   封建抬头,阶级靠近……诸如此类的词,慢慢流行。人们本该在认识到ABO是什么之后,把矛头转向真正的敌人。   但承担这些的,不止是从白攸诉靳赫铭QJ起。这只是导火索,将这个社会上长久以来的积怨挖了出来。   “我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磨成机器的一个零件了。那些法律,到底是谁的意志?为什么明明很多人反对,却要打出文明良俗的旗号使之合理化?”   一声声的发问,全都等不到回答……   白攸已经住院好几个月了,他恶化的病情一天天蚕食着他。在现在这种群情激愤的时刻,他却反而嗓子更加沙哑说不出话了。   算一算,他如今还不到30岁,就在靳赫铭反反复复,不顾他同意与否的折磨下日益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熬夜看着电视里的脱口秀,靠在病床上望着靳赫铭,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是问他:白家最后一个人也要死了,你报仇开心吗?是你亲手一点一点把我害死的,你高兴了吗?   靳赫铭僵直身子,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   他杀过人,很多,却没想到最后连白攸,连他喜欢的人、依依不舍始终放不下的人,也要被他害死了。   他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吗?   爸爸、姐姐、妈妈、妹妹、靳叔叔,所有人都弃他而去,连白攸也要被他推下去了吗?   男人目光闪烁,看得出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白攸在想张林毅,光是想就觉得好委屈、好难过。他做错了什么要变成这样?如果不给自己安上白家的帽子,不给自己的苦难找一个理由,他也许会更加难受吧。   他瞧着靳赫铭,干干地看着他,呼吸渐渐平稳,心也更加坚定。   他能感觉到男人在像他示弱,跪着哭着哀求,好像他才是那个一门心思报复看不到这个人拳拳赤子之心不知好歹的Omega。   深情是什么品行恶劣的万金油借口吗?演绎的深情也算在内喽?   “我只是想救你……”   靳赫铭解释他让医生给白攸打信息素,白攸充耳不闻,看着男人的一张脸,除了他满嘴乱七八糟的话,其实看不到任何一丝的不忍。   从这一刻起,白攸更加确信了一点。   靳赫铭从来只是在把当小猫小狗这样的宠物对待,小猫小狗抓了他想要逃开他他就会发火,小猫小狗长得漂亮粘着他他就满心欢喜说自己一见钟情。   他决定他今天是打猫狗还是救猫狗,而全然不在乎猫狗自己的想法。说出去还要怪猫狗不理解他这个做主人的一番苦心。   白攸的病,在靳赫铭的眼里,没有不忍,只有不舍。   养猫养狗是为了好玩是为了不想自己一个人,而他白攸对他靳赫铭而言,不也是宠物之爱吗?   把宠物之爱当成人之爱的男人,不是很可笑吗?   白攸想得出神,摇头叹气,再也不想看靳赫铭了。是死还是活,他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他锒铛入狱!   深夜病房的走廊外出乎意料地传来了一串脚步声。白攸病房的门被忽然拉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跃了进来,马不停蹄。 第68章 靳赫铭爱到无力绝望痛苦中弹离开S市   阿苑推开病房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白攸,而后余光才落在了靳赫铭的身上。   他对靳赫铭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意外,更多的是仇视。   他在国外一得到白攸的消息就往回赶,坐在飞机上急得几欲泪流。午夜的飞机,他才刚降落就朝医院来,想第一时间见到白攸。   阿苑心里难过。   他看到他的白攸哥又瘦了,坐在床上眼有惊讶地望着他,笑容苍白,写尽风霜。   白攸哑着嗓子想要说话,却只听得到刺耳一阵的嘶嘶声。咆哮、怒吼、哀求、痛斥、平淡、温和……他再也说不了了。   喉咙的状态非常差,身体的所有器官在共同抵制假信息素后陷入了更深一轮的衰堕中,正在加速陨落。   白攸想要说话,但他的嗓子耗不起。终于,他连满腔的那些忧愤与痛苦都只能憋在心里,一句、一字都喊不出来了。   “白攸哥!白攸哥!”   阿苑听到了白攸嗓子里的嘶嘶声,飞快地奔到了他的床边,将靳赫铭往旁边推。   男人手里的水果刀一抖,“当”地一声清脆,掉在了地上。   阿苑仍然年少,仍然懵懂,仍然还是那副稚嫩美好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白攸,从未遭受过这些苦痛的白攸。   白攸环上了阿苑的背,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想问他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想问他钱呢钱够花吗?学习还好吗?有喜欢的人吗?   他的阿苑好像一直都那么大呢。   白攸环着阿苑,抬头望着想要上前一步的靳赫铭,如同母鸡护崽般,用一双厉眼想要逼退不知好歹的黄鼠狼,逼退靳赫铭。   滚!   阿苑看白攸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去看靳赫铭,牙齿咬得响。   “你又对白攸哥做了什么!”阿苑怒火滔天,手抓着盖在白攸身上的被子,他第一次敢这样指责靳赫铭,“你还想要怎样!白攸哥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折磨他!”   阿苑看到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心里就发寒,抱着白攸的腰,对靳赫铭充满了莫大的敌意。   白攸、阿苑,靳赫铭感受到了来自他们二人同仇敌忾的气势,想要上前的脚步顿住,肩膀一塌,嗫嚅着嘴唇,不知要说什么。   等了半天,白攸和阿苑听靳赫铭对白攸说:“早点儿休息,别太晚。”   他识趣地选择了退出。   男人走出病房,靠在墙上傻笑。   他看白攸护住阿苑对他的那副样子,真像母亲护住孩子。他和白攸,他们原本应该有个孩子的。他很喜欢小孩儿,在他意识到白攸在把阿苑当成小孩儿后,他也曾偷偷以白攸的名义给阿苑寄过学费、生活费。   阿苑去国外读书的那笔贷款,白攸是用他的名义借的,尽管还款人是自己。他早替白攸还了,虽然白攸每月还会向银行打钱。   可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就像那时他是怎样从权先生的直播公司救出被利用的白攸,替他还清所有违约金,只是拿那所谓的1kw让白攸不要走不要离开……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亦如从一开始就对白攸的那句“喜欢”无法陈明,往后的一切,也只剩下了悲惨的博弈。   喜欢着他,否认着那份喜欢,用伤害用践踏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不要去喜欢。   爱怜着他,做着帮助他的事,又要用各式各样的枷锁拴住他。还债、孩子……   信奉着什么样的道理,便会做出什么样的事。靳赫铭信奉付出必要有所回报,给予必要有所得到,喜欢上仇人的孩子是可耻,睚眦必报,那他也该做那些事。   宠物之爱。   白攸对他的如此指摘,落满他的心间,使他靠在墙上想了又想,一遍一遍,翻来覆去,脑海里都只是白攸,只有白攸。   不管是何种爱憎,此时此刻,Alpha的情感大于理智。他知道他的心脏会因为白攸而跳动,他的大脑会因为白攸而兴奋,他的喜怒哀乐会因为白攸的喜怒哀乐而便化。   他只要知道这些,知道他不能离开白攸就够了。   是爱?是喜欢?是宠物?对他靳赫铭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苦了……   没有猝然失去白攸,而是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自己害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无力……这样的无力,除了母亲和靳叔叔死的那一天,他再未感觉到了。如今,那样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他全身,使他懊恼、烦躁、悲切。   白攸和阿苑在病房里听到门外男人的吼叫,都吓了一跳。   阿苑乖巧地蹭着他的手背,说自己这次回来是想要帮他的。   “帮?”白攸蹙紧眉头,张了张嘴,说得无声。   阿苑说的这句“帮”没多久就传来了消息——   靳赫铭中弹了。   距阿苑回来,大约半个月时间,白攸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确信某一天晚上他听到的声音真的是枪声。他的心脏仿佛被谁捏了一把,他想问:靳赫铭中弹,是死了的意思吗?   如果是,白攸根本像是被食物噎住了喉咙,卡住了,窒息地难受。他怎么可以轻易地死!他死了,他加注在我身上的伤害怎么还!简简单单地死了,有什么意义?他要、他要这个国家将“靳赫铭”们连根拔起,而不是死一个靳赫铭。   如果不是,那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可能心软!事到如今,他早就不是在为了他和靳赫铭的那些私事而斗争,他是在为AGG,在为向这个尘封不动的社会能吐下口水而斗争。   在阿苑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第二天,裴礼和阿苑一起来了BaN。   白攸一向不喜欢油腔滑调,对靳赫铭颇多敌意的裴礼。是,他白攸也是对靳赫铭很有敌意,但裴礼对靳赫铭无非是想要爬上高位取而代之,是利益。敌人的敌人也未必能成为朋友,就是这个道理。   白攸看看裴礼,再看看白攸与他熟稔的模样,心里也已知晓一二。他听靳赫铭提起过,裴礼没有死,还帮他和李粟拿到了那段决胜的视频,而后逃出了国。   那么现在看来,裴礼的出国还有意外收获喽?他的阿苑!所以,是他密切关注着靳赫铭的动静,顺带了解了解我的,还将那些告诉给了阿苑,再怂恿他回国?   白攸如临大敌,拉过阿苑的手,护着他。   他望着裴礼,冷蔑一声,对这和靳赫铭差不多的货色可没有半分好脸色。   阿苑感觉到了白攸的紧张,向他解释说:“白攸哥,我在国外,裴礼哥哥帮了我很多。他听说了你的事,一直想要帮我们。”   “是我告诉靳赫铭白攸哥快要不行了,他着急赶到医院,裴礼哥哥才能埋伏好人,打中他的。”   阿苑向白攸说这些,有为裴礼邀功的嫌疑。他的眼神与裴礼对视,里面带着一些娇羞,让白攸的心里顿时一凉。   不会?不会阿苑把自己交给裴礼了吧?   白攸的背上直冒冷汗,此时只恨他的嗓子太疼,沙哑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紧紧地抓着阿苑的衣袖摇头,想说不要天真,想要如果一个Omega太早就把自己交给Alpha,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阿苑对白攸的反应略感不解。他不明白白攸怎么显得越来越紧张了,看向裴礼的表情也更加不快。   阿苑向裴礼致歉,“裴礼哥哥,白攸哥平时不会这样的,他肯定是太高兴了。裴礼哥哥谢谢你。”   天真、单纯,受人骗,这和当初的他又有什么区别。   裴礼对白攸的反应半是心知肚明,他想说不会那个人这样那样的伤害你,在听到他中弹的消息,你还会伤心,还会像个寡妇一样哭泣?   可是话到嘴边,裴礼只剩下了对阿苑的包容,“没事,没关系的。”   阿苑感恩裴礼的理解,对他微笑。漂亮的Omega站在阳光下,熏得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白攸的眉头越皱越紧,紧张地望着裴礼许久。裴礼对白攸的敌意耸肩。利用,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事,白攸应该不陌生才对。那为什么要偏偏指摘他呢。   裴礼看不懂白攸,他以为白攸对靳赫铭还是有旧情的。这一点,让他越想越不屑。   临走时,他支开阿苑,走到白攸的床边,弯腰靠在他的耳边说:“你爱他,他可不爱你,他在中弹的那天就逃到缅州去了。你们想要打的案子恐怕会无疾而终。”   “我得到我想要的,顺便帮你得到你想要的,这不好吗?”   裴礼拍了拍白攸的肩,示意他放轻松,他是不会对阿苑怎么样的。他喜欢那个孩子,油腔滑调满腹牢骚的公子哥和一个热心肠单纯又善良的小可爱,还是挺配的。   “你说呢?哦,忘了,你嗓子坏了,说不了话了。”   裴礼很是嚣张,阿苑在门外等得不耐烦了,探头进来问:“裴礼哥哥,你和白攸哥说什么了,这么久。”   裴礼回头,想说没什么,西装的纽扣就被白攸拉住了。   白攸张嘴,只能做出口型。   他想跟裴礼说让阿苑去读书,读完,读出他想要的,让他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不要毁了他,不要伤害他,不要重蹈覆辙! 第69章 白攸回到白家圣诞前夕收到靳赫铭礼物   正如裴礼所说,靳赫铭中弹,无奈之下离开S市。白攸诉靳赫铭的QJ案因为靳赫铭的失踪一时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但谁都等不起了。   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李粟就是想借白攸是被靳赫铭QJ致孕,宋友梅帮助白攸堕.胎乃是对Omega最基本的人身隐私权的维护而推翻荒唐的禁堕令。当初拟定的计划是,先用虐待罪帮助白攸与靳赫铭解除关系,但没想到即便胜诉判决也是不痛不痒。于是才有现在准备得更好的QJ案。   谁能想到靳赫铭会跑了呢?   “就算你们真的打官司也未必能赢啊,虐待案的结果还不够说明一切吗?如果没有我帮你们,你们那时候可就败诉了。”   裴礼嘲讽白攸与李粟的天真,对自己利用白攸放出他的消息从而直接除掉靳赫铭的方法沾沾自喜。   可裴礼只是在满足私欲,他在国外蛰伏了这么久,又重回S市,不外乎就是想要夺权罢了。   他是高兴了,但那断了李粟救宋友梅的路。   像白攸说的,杀掉一个靳赫铭有什么用,这个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靳赫铭等着那千千万万个白攸,却不会时时刻刻有一个裴礼。   私欲、公利,混为一谈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   因为靳赫铭的出逃,AGG开始引导舆论风潮说靳赫铭是畏罪潜逃,害怕他对白攸做的那些事曝光。当然,基于靳赫铭之前的那些深情自述,也仍然有人相信是白攸有错,白攸贪图钱财、贪慕虚荣。   十月底,总理候选人的选举终于全部结束。令人遗憾的是不论是马汶还是周先虞,他们所属的党派都在这次选举中失败,幸运的接力棒交到了另外一个使人猜不透心思的人手里。   尽管景澄没法依靠周先虞得到他想要的,但他带回来的消息却说最高法院大法官的任命候选人里有一名一直支持六性平权的男A。一旦他真的获此殊荣,或许宋友梅的事可以在最高法院得到更多的支持。   如果是这样,当务之急就是要说动宋友梅的父母起诉S市的地方法官。   李粟的表情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她很清楚宋父,她的小姨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会觉得宋友梅丢脸,不愿再在任何人的面前提及此事。   她拿不定主意,晃神许久,连白攸拉她的袖口都没有发觉。   白攸在电子板上打出【问问小姨妈呢?】来给李粟支招儿,李粟对着白攸颓然一笑,心里像有说不出的苦。   送走李粟,阿苑才把削好的梨拿给白攸,问白攸刚刚那个满面愁容身材不高却酷酷的姐姐是谁。   “她的气场和我完全不一样,感觉和白攸哥差不多。”阿苑伏在白攸的身上,阳光暖暖的,白攸一下一下地揉着阿苑的头,对他很是爱怜。   阿苑闭上眼,觉得这下什么都好了。   除了白攸哥的病,什么都好了。那个人阴魂不散地终于从白攸哥的身边走了,如果他再敢回来,他就找裴礼哥哥让他对付他。   阿苑也吃过了苦,但一直有人疼着,又和白攸不同,他打心眼里还是憧憬能有个很好的Alpha可以疼他的,他们能一起走下去,是开心快乐还是互相舔舐伤口地依偎,阿苑对爱情的心愿便是如此。   白攸的病如今已再无转机,油尽灯枯,内里抽了个干净。   他想,再这样待在医院已经没有必要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也该回家了。   白家的大房子自白家破产,便抵押了出去,落入了房地产商的手里。地段自然是最好的,但因为白父白母在里面自.杀,那房子又是死人又是破产的不吉利,盘到现在都没人要,每年的养护费还要不少。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如同一座荒宅,孤零零地扔在了江边。   白攸用很少的钱就买下来了,交接人仿佛看到冤大头财神爷看白攸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白攸催促阿苑回去读书,阿苑却说他可是特意请了gap年回来的,李粟打官司打得那么好,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山南律师事务所实习,也好过干巴巴地听理论知识。   于是,阿苑便和白攸一起住在了白家的老宅里。需要修缮打扫的地方有很多,但只有他们两个人,勉强收拾了厨房餐厅客厅浴室和两个卧室,其他的还是原样。   白攸坐在轮椅上,每周一送阿苑出门去T市,周五再等他回来。他在门前望着阿苑跑出去的模样,不经意间看到门前的花园,手指触到脸上,已然泪湿了一片。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了呢。   秋风卷起了地上的残叶,滚成一大团往其他地方去,吹起白攸盖在腿上的毛毯边缘,一年一年,万物悲寂。   没有回AGG,也没有再主动询问李粟宋友梅的事,但白攸的电话却一刻也没有停过。   汪水言留在AGG,相比于信任其他人和她挑起重任,还不如信任白攸。她时常会打电话过来问候白攸,担心他现在的生活是否不便,也会向他透露李粟的近况。   李粟忙得焦头烂额,这件事从每周末阿苑回来与他的闲谈中可以窥知一二,宋友梅的案子,从地方法院针锋相对一个月的你来我往最终败诉后,如今被送上了最高法院。这就是必然,他们谁都猜到了。   除了这些,墓园也会经常打电话给白攸,因为白攸提起他想给白父白母重新塑碑,想要给白素素迁坟,让他们三个人能够葬在一起。   不管靳赫铭告诉给白攸的关于白父白母居心叵测害死他父母的那些事,还是白父白母收养白攸只是为了让他将来钓个有钱有势的Alpha好借助婚姻使他们从中牟利……不管那些是真是假,白父白母没有苛待过白攸,除开工作忙时常不在家把他丢给佣人,其他的,他们对白攸而言,也算是很好的父母。   站在这样的立场,作为他们的小儿子,他应该为他们重新立墓碑,也该让姐姐和他们葬在一起。就是他死了,他也应该去那里的。   因为一些手续上的问题,墓园已经在按照白攸的要求积极协调了,但想也知道S市寸金寸土,死人住的地方未必比活人住的地方便宜,而且还有点儿钱再多也买不来坟头的意思。   白攸和墓园扯皮,也有两个月了。   S市下雪了——   初冬的风吹起了雪沫,窗外雪花飞舞,风把雪向一边刮,越刮越快,刮起的雪越来越多,仿佛以此追忆失去的时光。   阿苑回来得早,搓了搓脸跺脚,在门口的毯子上蹭掉了靴上的雪泥。   一串金色铃铛,他提在手里摇着,一进屋两腮就被热气烧出酡红,听到厨房里烧得扑扑扑地响动,大概在煲汤。   “白攸哥!白攸哥!”阿苑一边关门换鞋一边开始高声喊起白攸。   他猜请来照顾白攸的阿姨一定才走,说不准白攸也在厨房。   阿苑朝厨房探头,没注意客厅的声音,等白攸靠近才吓了一跳。   阿苑抖着手里的铃铛给白攸听,告诉他快要圣诞了,他想送白攸礼物。   白攸不大理会阿苑,转着轮椅往里走,拿起电子板飞快地打下了一行字:【谁送你回来了?不准瞒着我。】   “白攸哥~”阿苑放下铃铛,抓着白攸的肩膀笑,想打哈哈掩饰过去,“没有谁啊,我不是自己坐车回来的吗?”   他知道白攸不大高兴他和裴礼混在一起,他不想让白攸因为那种事不开心。某些时候,阿苑真是觉得白攸有点儿像为他这个熊孩子操碎心的妈妈,而他是初高中早恋还被父母抓的臭小子。   阿苑低头,主动认错,“白攸哥,我错了,我听你的话,以后不再和裴礼哥哥来往了好吗?”   他是真的不想和裴礼来往了,白攸说像裴礼这种混黑的不干净,说不准哪天就是第二个靳赫铭,但裴礼也实在太会死缠烂打了。   阿苑三番四次说好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他帮了白攸哥帮了他们,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们应该两清了。   但裴礼似乎对这个有点儿刁有点儿傲的乖乖小雏菊很感兴趣,他不想因阿苑的那三言两语就斩断关系。   “我们是两清了,所以现在是我在追求你。”   这种话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阿苑都替他害臊。   阿苑扯了扯嘴角,向白攸表决心,“白攸哥,我现在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自从你上次跟我说他是利用我的之后,我就找他说清楚了。”   “我干嘛要和别人在一起啊,我的白攸哥这么漂亮,我要永远和白攸哥在一起!”   白攸被阿苑的热情说得脸热,想说自己也不是存心要管他的私事的,他打字给阿苑看:【阿苑,我没有干涉你谈恋爱的意思,只是裴礼不行,你要擦亮眼睛。能够找一个人,干干净净,平平淡淡地共度余生这就够了。】   阿苑点头应下,本来他也不算很懂情啊爱的,或许对裴礼也就是感激呢,但确实裴礼不干净,少沾为好。那些人,都不行。   说完这些,阿苑才想起来刚才他在门前看到了一个包装精巧的礼物,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上面倒是写得清楚是给白攸。   他将礼物拿给白攸看,白攸狐疑地望了阿苑一眼,拆开礼物后客厅的气氛瞬间就沉了下去。   阴魂不散呢。 第70章 白攸病重公讲吐血靳赫铭千里赶回   一条围巾安静地躺在礼盒中央,打开圣诞贺卡,熟悉的字迹,使白攸心头一颤。   【扔掉!!!】   白攸在电子板上愤怒地打下这句话,目光炯炯有神,仿佛要将那礼盒盯穿。   既然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也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剩余的岁月里了。   靳赫铭!   宋友梅的案子在最高法院4-3败诉的消息是第二天通知到白攸的,而那名他们寄予厚望的男A发表了反对文,迅速在全社会引起了热议。   白攸联系了AGG,当天晚上就不顾一切地抵达A城,参加游行。   A城的雪下得比S市要厚要深,一步一个脚印,好似在那条街上追随着前人的步伐,为自己为自己后来的人举起双臂。   即便最高法院盖棺定论,他们争议的落脚点也在是否符合法律程序的正义性,最高法院斥责李粟等人在这件事上的急功近利,单论堕.胎这件事,不行!   至于宋友梅的案子,经过这样一闹,只是想让宋友梅被放出来,他们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保释。   AGG想集资保释宋友梅出来,宋母也豁出去了参与其中。就像白攸那时对李粟说的,小姨父不行,还有小姨妈。   宋母在女儿犯罪进监狱这件事上显然态度有所松动,但她对白攸这个害她女儿进监狱的罪魁祸首可没有好脸色。   似乎是为了平息宋母的怒火,也为了补偿宋医生为他所受的那些苦,白攸把那时他在虐待案胜诉中从靳赫铭那儿所得的赔偿全部捐给了AGG。   汪水言替他出版的那本画册,所有的版税,他也给了AGG。   白攸想着,至少他也得实现他对宋医生许下的那个诺言啊。   他会救她出来的。   初春冰雪消融,从医院回来,医生告诉白攸,他最多也只剩下六个月了。   脏器会一个接一个地宣告生命的终止,直至他的生命终止。失去信息素源,又长期使用抑制剂,衰竭、老化,很快也会表现在脸上的。   白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冰凉的手指摸上了脸,碰到干瘪的脸颊,微微笑了一声。   算一算,他今年应该也有28岁了。漫长的28年,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就是不知道别人看到我这张老去的脸,会不会就不那么感慨与惋惜了。   皱纹爬满了眼角,发间也有灰白。   阿苑抓着白攸的手哭了好久,泪水都快流干了。如果说先前他还能故作开心地同白攸说些俏皮话,但现在,他看着白攸一天天老去,一天天衰弱……   他不过尚且只是个孩子。   他在乎的人也全都要离他而去了。   六个月,掰着手指头数,一个月,又一个月。白攸不想这样度过。   他找上汪水言,想要正式加入AGG。他忧心忡忡,总想着理应做点儿什么,再做点儿什么。   开春时,AGG致力于四处巡讲,希望能将他们在S市、T市烧起的星星之火传得更远更深。而白攸便担任起了无声的讲师。   【我们当然应该讨论这些问题,就像我们关心粮食、关心蔬菜。人类的文明如果仅仅停留在活着,那“高等动物”就是我们每个人最好的形容。但我们控制不住想要思考,而不是温饱。】   【是,我们也不想未来被后人嘲笑,说我们是头脑空空的匮乏一代。】   ……   白攸的演讲,名曰演讲,实则多采用问答的方式,由主持人或是在场观众提问,他进行回答。   而他的回答无处不透露着冷静、理性与洞察力。   他思考靳赫铭和他的问题,也思考Alpha和Omega的问题,更思考他自己。   白攸是个有故事的人,人们喜欢听有故事的人说话。   但由于他的身体状况,白攸也没少在台上吐血,最严重的一次,人送到医院,医生是真的下了病危通知单。   可白攸挺过来了。不仅挺过来了,还重新上了台,继续他燃烧生命一样的最后事业。   四个月后,就在他重回S市,在一所大学演讲时,他坐在台上,望着台下,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人坐在第一排,戴着墨镜,不时地给他鼓掌。他那双伸出来为他喝彩的手,白攸认得。   是靳赫铭,他回来了。   白攸在台上顿时就感到不自在,勉强撑到最后。他立刻找到阿苑想要回家,像是后面有什么脏东西在撵他一样。   他抵着轮椅背,大口地喘息着。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受了很重的伤,没有办法再回来吗?即便回来,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白攸心惊肉跳,脸上的神情绷不住了,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   阿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问白攸,白攸却不肯说。   于是,他只好看着白攸把药吃下去,说了句“晚安”,带上了房门。   白攸翻身向外,透过玻璃窗,望着窗外月色如水,缓缓地伸出手淋在那月色下,看到的是一只干枯瘦削的手。   28年,从生到死,他是该庆幸至少他也看见了自己老去的样子吗?这样就像活了好久好久一样。   白攸咬着嘴唇,软塌塌地放下了手,随机捂着脸哭。   谁又能不恨呢?   如果没有遇到靳赫铭,他分明会过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身创伤,静静等死。   他回来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我都要死了,他都不肯放过我吗?还是他想报复我,想要看我临终的笑话?   白攸趴在床上,歪枕着枕头,那些故作坚强不肯服输忍下去的泪水,如今涌得更多。   他觉轻,哭过一场睡得迷糊,隐隐约约听到了开门声。   白攸回身,想看阿苑忽然又过来有什么事,余光却瞧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扑了过来。   他来不及躲避,就被从后抱住了腰。   男人上了床,隔着被子搂着白攸,虚虚地抱住。而白攸干张了两下嘴,才更加意识到他的嗓子坏了,坏得彻底,坏得一个字一个音节都说不出了。   “攸攸,我回来了,我想你。”   是靳赫铭的语调,他圈着又瘦又小正被死亡折磨的白攸,说出的这句问候洒上了良久的悲哀。   白攸挣扎不动,只能任由靳赫铭抱着、搂着,拨开他的头发,亲到他的后颈。   男人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将整个头埋在了白攸的颈间轻嗅。还是他最难忘的味道,不论如何,不管白攸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改变。   他爱白攸,爱他的一切!   他在缅州待了几个月,心里一直担心着白攸,等着、等着,让他等来了白攸病重的消息。   他看到白攸的照片,正在衰老、正在矮小,却坐在台上,微笑着一字一字地敲出那些话,一遍一遍地说出他的故事。   靳赫铭的心热了,不管谁的反对,他都坚持要回S市找他。   他要守在白攸的身边!除了他,任何人都不配!   此时,他拥上白攸,轻轻嗅着白攸的发香,已然早没了当初的味道。男人呢喃着嘴唇,口中反反复复地倾泻着——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攸攸。   即便极力地哀求他不要死,不要离开他,可生死这条长河却无情地横亘在了他和白攸的面前。   就像白攸永远不会再转过来看向他,也终究不会接受他的爱意。   “攸攸,我爱你,我爱你。”   靳赫铭亲吻着白攸耳后早皱的皮肤,嘴里吐露的爱语,从前白攸无法回应,或怒斥或嘲弄,现在的白攸更加无法回应。   不正是他自己亲手摧毁了白攸的回答吗?   白攸抓紧床单,手里攥得死死的,咬着嘴唇,忍耐着靳赫铭的侵吞。   他的双眼睁得很大,无声的怒火霎时就烧遍了他的心底。即便他都这样了,已经又老又旧垂垂将死,靳赫铭还是不肯放过他吗?   不肯放过他,特意从缅州赶回来……为了什么?为了不放过他?   他到底欠了靳赫铭什么啊!   白攸喘着粗气,无论靳赫铭的何种示好何种亲昵,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甚嚣尘上的自我与专制独裁的霸道。   他是把这种方式当作深情吗?   不需要!他白攸不需要!   谁都可以,除了靳赫铭!   他不是温暖他的工具!不是专为Alpha泄欲的玩物!   如果是爱,尊重、责任、关怀、承诺……任何的任何,靳赫铭从来都没有给过他!而他也自然不会为一个刽子手动摇。   白攸费力地伸出手,用力地捶向床边的电铃。   那是阿苑给他装的,就为他在家里行动不便,敲醒那个电铃,阿苑就能听到赶过来了。阿苑也提出过要不要和白攸一起睡,这样更加方便照顾他,只不过白攸拒绝了。   电铃刺耳的声音响起,靳赫铭的脸色一面,顺着声音看到了白攸的那只手。   那就是白攸的拒绝,就算他说不出口。   门外响起了匆忙的步伐,阿苑听到声音可是有飞快地起身穿好衣服赶过来。   男人坐起身,心中一阵紧张,很快就与阿苑打了个照面。   他本可以硬气地留下来,与从前一样。但如今,他回头看了一眼,感觉心里缺了一块,再怎样伸手也碰不到了。   靳赫铭推开阿苑,往外面跑去。 第71章 靳赫铭锒铛入狱白攸与世长辞   靳赫铭慌不择路地逃出白攸家,与阿苑打了照面。   阿苑回看男人离去的背影,不等顾及,先去看床上的白攸。   白攸没什么事,至多被靳赫铭多亲了几口。但阿苑却看到他浑身都在抖,阿苑一碰他的背,白攸就翻身坐起抱住了他。   流泪的人干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莫大的侮辱包裹着白攸,他抓着阿苑的肩,哭得泣不成声。   几周后,新闻里有了靳赫铭被捕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那晚之后,靳赫铭并没有回缅州仍然固执地一个人留在S市。这无疑是给了裴礼机会。   天凤集团从柏老爹的手里到靳赫铭的手里,再到裴礼的手里。裴礼不像柏老爹与靳赫铭,他做原来的生意少,他更想当个正儿八经地企业家。   他在漂白。   既然要漂白,他就得有个替死鬼。   【打电话给裴礼!快!】白攸的电子板按得飞响,让阿苑赶紧打电话联系裴礼。   他从没想过靳赫铭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捕,到底真的是因为有人举报他涉黑,还是因为保护伞挑选了新的枪呢?   一粒突兀的废子。   阿苑看着白攸在电子板上打下的字,一句一句地转述给裴礼。   裴礼说他想的那两个原因,都有。   【我可以作为证人出庭吗?】白攸仰起脖子,衰弱的心脏似乎此时此刻跳得比平时更快了。   他的初心未改,他还是想亲手送靳赫铭进去,亲眼看着他被关进那扇门,好好想想,他们之间到底还剩下什么。   留给白攸的时间不多了。   大约一个半月后,靳赫铭的案子迎来了第一次庭审。   毛毛细雨自灰蒙蒙的天空落下,洗刷着洁净的街道。白攸在李粟、符贝贝、阿苑等人的搀扶下,从车里走出来,坐上了轮椅。   白攸伸出手,看着他手背上横生的那些皱纹,忽然在想——   如果那天晚上,他转过头去给靳赫铭看,看到他这张渐渐老去的脸,靳赫铭会不会就不说爱他、喜欢他这样的话了。   他记得靳赫铭说过好多次喜欢他这张脸,喜欢捉起下巴,带着一股烦人的烟草味亲他,啃他的唇,喜欢环住他的腰,这里掐那里揉,喜欢骂他侮辱他,喜欢打……   只是在说喜欢他,而不是喜欢他的什么东西什么地方的靳赫铭,对白攸而言,陌生得很。   轮椅被推进了法庭,推进了证人席。到场所有人的目光亦如那时他站在这里一样,齐刷刷地望着他,耐人寻味。   靳赫铭站在被告席上,颓唐、沧桑。见过太多次这个人风光无限,却唯独没有见过他这么地狼狈不堪。   下巴的胡须冒出青茬,过长的头发遮到了耳下,七月的天气,一件单薄的衬衫,领口撑起,扣子松了一串。   靳赫铭在看到老去的白攸时,眼里并未惊讶,只他那眼下的灰青浓重,稍稍抬眼向那里望去都让白攸以为他在诧异,在嫌恶。   而全无追悔。   可靳赫铭并未诧异也并未嫌恶,他只是在看白攸,站在那里,忽略所有人、所有距离,看着白攸一个人。   “是”   “对”   “嗯”   除了这些,庭审的全程,靳赫铭都没有说其他的,直至白攸被推至中央,他才脱口而出,喊了一句“攸攸”。   “攸攸……”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是我自己把我一辈子的希望与光掐灭了。   靳赫铭盯着白攸,望着他呈上去的证据,在电子板上敲出的一行又一行的字。   【……是他把我害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以这样一句话最终定格,跳动的光标显示在投屏上始终再未往下继续。等了好久,白攸也不过是补了一个句号。   是他,是你!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白攸放下电子板,攀着轮椅,回头看靳赫铭。他转着轮椅向上,不断地靠近那个男人,张开嘴,竭力地发出了一声嘶哑。   “靳……”   嗓子里磨出了血的味道,声音近气,说出口的话像是从喉咙里强行抽上来一样。   “靳赫铭……”   白攸叫靳赫铭的名字,眼里泛着泪花。他咧开嘴对男人笑,男人戴着手铐的手哗啦啦地响,一伸手就握住了他。   那一夜,他的心在白攸那里就已经死了。   如果我变成这样是你想要的,那我为什么不让你得偿所愿呢?攸攸。   靳赫铭抓着白攸的手,摸着上面老皱的皮肤。他的攸攸一直都很漂亮,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那么地漂亮。   是青春还是迟暮,他与白攸的短短几年,此时此刻再看,仿佛好久好久了。   白攸的嘴角挂出了血线,不足以振动的声带强行再使他从喉管中发出哪怕一丝声音,都是对它们的消耗,对衰败到极致的身体的重创。   但白攸还是要说,盯着靳赫铭的眼睛说。   “靳赫铭……我……快要死了。”   “在这最后……日子,我只有、只有一个愿望——”   “看你一败涂地!”   白攸呕出血,滴在衣上,也难挡他脸上的笑意。他反握靳赫铭的手,牵着它擦掉了那些血迹,再张嘴也没有半点声音了。   他松开靳赫铭的手,佝偻着背,转过轮椅,嘴里涌出的血更多,颤颤巍巍地用自己的手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完。   白攸扭头最后看了靳赫铭一眼,紧紧地抿住双唇,只此刻的笑容与靳赫铭初见时别无二致。   “谢谢你”   “你去死”   是钻出被子眨着晶莹的眼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白攸,还是如今皱纹满布坐在轮椅上凄凉地呕出一滩又一滩鲜血的白攸。   靳赫铭想着,心脏被一双铁手捏成了粉碎,一口气悬垂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去。他的双手、双脚渐渐冰冷,渐渐麻木,眼前好似一片找不到出路的空白。   啊   啊啊啊   他、他都做了什么啊!   白攸听到了身后传来靳赫铭的声音,却再也无力回头去看。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只晓得靳赫铭这个人果然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他这一生,短短地爱过一个人,却长长地恨着一个人。   他回忆短短的爱,回忆长长的恨,想着,怎么哪里都千疮百孔啊。   那时凭借一股报仇的决心、无辜的委屈,冲破枷锁、牢笼、束缚,一步步走到今天,一步步看到他恨的人终于失去了一切。   他都得到想要的了,为什么他依然这么难过呢?   白攸被推了出去,推上了疾来的救护车。氧气面罩接在他的脸上,他紧闭双眼,没看到靳赫铭的那一跪,也更没看到靳赫铭流下的泪。   他把自己向鬼门关猛推了一把,只希望靳赫铭能好好悔过。   只是他不确信,靳赫铭是否真的有悔?   靳赫铭说得对,他和靳赫铭之间的博弈,他再怎么不认输,输的那个人也是他。   “白攸!”   “白攸”   “白攸……”   男人跪在地上,将腕上的手铐砸得响。他握紧拳头捶起地板,一声声地门响。   靳赫铭埋着头,几乎要磕在地上。他的双眼痛苦紧闭,泪水肆流,滴在地上,湿出了有棱有角的晕圈。   白攸,他的攸攸,到最后都在恨他,都在盼着他死?   他嘲笑他如今的一败涂地,逼勒他为什么还没有赶紧去死。他痛陈他们的过往,伤痕累累,全无半点留恋,满心满眼地只有决绝。   他怨恨白攸的倔,怨恨白攸的不知好歹,不识时务,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他怨恨……他怨恨的那些最终还是向他倾斜,浇在他的头上,昏胀欲裂。   如果攸攸死了,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回来,不正是与白攸一同赴死的吗?   证据确凿,靳赫铭的案子没有那么多地来回牵拉就判决了。如白攸期盼的那样,靳赫铭锒铛入狱,真正地垮台了。   可这样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为之欢悦、为之鼓舞。   白攸在那天庭审后,于次日凌晨四点,身体的所有器官宣告走到了尽头,蹙着眉头,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他走得太急、太急,不等与靳赫铭解除伴侣关系,就带着那个人……情人也好妻子也罢的身份,离开了。   所有人都围在白攸的床头流泪。阿苑一直在干呕,眼睛哭得烂湿,肿肿的,一碰就会疼。他还在医院里就被遗产律师叫了过去,白攸早立好的遗嘱写的是阿苑的名字。   “我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我的白攸哥活过来!只要他活过来!”   阿苑的脸上挂满泪痕,像个小孩儿一样,在医院的走廊朝着遗产律师大发脾气。   裴礼在外面就听到了阿苑的声音,不由得脚下走得更快。他是来向阿苑邀功的。他知道阿苑在乎的人是白攸,而白攸的愿望不过就是搞垮靳赫铭。   现在他做到了,而且一举两得。   裴礼很得意。   可阿苑却十分讨厌他。   “滚!我不要看见你!你和那个人有什么分别!你们的手里都不干净!”   “他害死了白攸哥,你也想害死我吗!”   阿苑知道裴礼一箭双雕的诡计,也知道那一天白攸的犹豫。   那晚,靳赫铭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白攸抱着他嚎啕大哭,那分明是在期待着什么,而期待落空的失望、绝望。   白攸哥还想从那个人那里期待什么呢? 第72章 终章   “可能伺机报复,通知到,要小心。”   电话那头的男音嘶哑,顿了有一会儿才说——   “节哀。”   阿苑放下电话,听着盲音,心脏“噗通”“噗通”地在跳。   靳赫铭,越狱了?   也许会到他这里来?   来做什么?来报复他们这些送他进监狱的人?   阿苑靠在桌旁,环视空荡荡的家,听着空调鼓风的声音,好似还能闻到三七焚香的味道。   头顶的吊灯还没来及修,呲呲地断着火光,爆在阿苑的耳边,震得他心里更响。   他回神一怔,转头望向窗外清凉合死的夏夜,看到荫荫的光影洒在围墙上,远处传来鸟叫声。   好!让他来!让他来!   阿苑咬牙,去储物室翻腾,又着急忙慌地去厨房找,手里的东西从棍子换成了刀。   他抓着刀柄,点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喘气,手中一松,刀就滑进了水池。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痛苦万分。   门铃响了好几声,随即是敲打玻璃窗的声音,阿苑捂住耳朵在厨房,哭声远远盖过了那些。   他知道,是那个人来过了,可他怎么连再次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他对不起白攸。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在帮他,他们逞完英雄不等他报答,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那样失落的罪孽,对宋之明对白攸,阿苑又该如何消解。   人影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徘徊良久,透过窗望到客厅,发觉亮着灯却没有一个人。靳赫铭低头,把信封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后退几步,黯然离开。   在裴礼幸灾乐祸地告知靳赫铭白攸死讯的第三天,他就越狱了。拔下的枪,子弹上膛,逃出来时,他好像打中了一个人。   现在整个S市都在找他。   夜色渐浓,裴礼刚从ASAMI出来,新来的市长是个明白人,和他谈得来。他们彼此都喜欢狐狸似地聪明人,不免多喝了几杯。   等裴礼上车坐定才发觉车里的氛围迥异。   靳赫铭用枪管指着他的头,向他问好。前排是中枪身凉的司机。   “带我去攸攸的墓地。”   黑暗里,裴礼稍稍侧目就能看到男人幽深的目光。他勾唇,对靳赫铭拿枪指着他全无害怕,反倒冷冷地笑了一声。   “靳赫铭,你输了,就算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啊。”   “去墓地?去什么墓地,你喜欢的Omega都死了,因为你死的,你不老老实实在监狱里待着,出来又有什么用?你能救活他?”   裴礼的眉眼依然那样轻佻无畏,他的脸上尽是不屑,换来的是靳赫铭在他头上用力的一击。   靳赫铭很不喜欢裴礼身上的香水味,还好他信息素的味道他闻不见。   裴礼吃痛投降,“行,我带你去。”   他也不知道这条走投无路的恶狼想做什么,难道怪他那时候多此一举,帮阿苑带着白攸放下枕下的信念给靳赫铭听了?   “靳赫铭,我没想过你还会回来。近来我常常在想,你走了永远就不回来了,这样也好、很好。   是,我是没有办法原谅你对我做下的所有事,就像你无法原谅我的父母对你对你们做下的那些。如今你突然回来,尽管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生命之余,我也唯有那悲哀的愿望了。   靳赫铭,我们注定是要分开的。即便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也实在很难想象会和你在一起的白攸该是什么样。   许多事你都不懂,却总以为自己懂得不得了。你也许可以做一个父亲,却永远做不好一个丈夫。靳赫铭,你应该找一个性子软心肠柔的Omega去爱,而不是找上我。直到如今,我都不相信那些,那些所谓‘你爱我’的话。   ……   如果可以,替我照顾好阿苑,就把他当成……当成我们死去的孩子吧。”   无法原谅、无法接受、注定分开、注定不信……   白攸留给靳赫铭的这封信才真正让他察觉到白攸那细微精深的感情,靳赫铭抛如尘屑的感情。他在最好的、最动听的岁月做下了错事,说下了错话,将白攸早早地拒之门外。   他沉寂地响了许久,才终于明白了白攸的残忍。   白攸把他骗到了这里,骗进了监狱,希望他带着他们的过往暴躁的、懊恼的在这里度过,等出去时,恐怕要被磨平棱角。   但靳赫铭不想变成那样!   既然他为白攸回来,那他也必然追随而去。   裴礼打着方向盘,余光望着沉思不语的靳赫铭,“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值得吗?靳赫铭。你在北方跟着柏老爹也只是为了活下来,原本可以活下来、活好,为什么又因为一个人变成现在这副德行?”   靳赫铭久久不答,凝视着车前的亮光驱散两边的黑暗。   “不要再接近他,”靳赫铭没头没脑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动了动嘴唇,继而补充:“阿苑,不要再接近他。”   “你是想报复我也好,还是体会玩弄一个Omega的感情也好,裴礼,不要再接近他。”   他去找阿苑,猜想白攸一死,阿苑大概还会出国读书。   他给阿苑留了一笔钱。   白攸的墓碑是提前刻好的,迁坟时,他就在白父白母与白素素中留下了自己的位置。   裴礼把靳赫铭送到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给阿苑问靳赫铭有没有对他怎么样,想一想还是放下了手机。   他至少不应该像靳赫铭那个傻子。   靳赫铭抹着白攸墓碑上深凹的字迹,抱着他的墓碑流泪。松针落得满地,与那一天他们在墓园一模一样。   头顶的松树探出长枝,上下颠动着,点在了靳赫铭的发顶,带上去了几绺黑发。   月下泪光晶莹,沿着靳赫铭的泪沟往下滑,滴在了白攸的碑顶。薄唇干张,即便想要发出声音,再反反复复地强调那个空洞的“爱”字,也没有人听了。   墓园静悄悄,只有鸟雀停在枝头,好奇地俯视着收缩在瞳孔里极小的这个人。   它们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看着他跪在别人的墓碑前,膝头沾上了细碎的尘泥。它们望着他泪流满面,望着他泣不成声,也望着他最后一遍遍地亲吻墓碑。   而后是一声枪响。   靳赫铭尚有余温的身体紧贴着白攸的墓碑滑下,鲜血在刻名字的凹槽中不断浸润,仿佛终于连成了一片。   他的手掌还在轻轻地擦着白攸的墓碑,双唇轻轻贴上,吻过上面的名字。   看在眼里,写在心里。   人们听到消息赶到墓园时,也只能看到一个狼狈的男人死在了墓前。   遍寻他们的关系,有人说他是悔恨自.杀,有人说他是深情难改,还有人说他是害怕孤独。   阿苑始终不肯让靳赫铭和白攸葬在一起,即便死去的两人仍然保持伴侣关系。   他在这座墓园找了一个角落给靳赫铭下葬,直到很多年后,他从国外回来,别人旧事重提,他才终于将靳赫铭的坟迁到和白攸一起。   那是他做完绝育手术的第一年冬天,阿苑的叔叔找到他,求他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帮帮他,帮他打官司。   阿苑没有理,在二楼挂画,听到了楼下叔叔的哀嚎和不算悦耳的汽车声。   裴礼下车,撑开伞,睨了一眼门前几乎滚成雪人的人。他没说话,推开上下楼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径自踹开了阿苑办公室的门。   墙上格勃斯·里希特的《幻境》才刚挂好,就因为不速之客的这一脚而震得歪斜。   阿苑埋在一堆案宗里,手指快速地拨号,不知道在打电话给谁。   他没看裴礼,听他故意绕弯子地问:“外面那人谁啊?认识你?一直在叫你名字。”   阿苑不说话,晾着裴礼,一伸手,大概是让他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裴礼绕到阿苑身后,抓着他的椅背,想了一会儿,说到正事——   “阿苑,我和她分了,不仅是她,所有人我都打发干净了,我们在一起吧?”   阿苑不回答,听到敲门的声音,从三楼下来的符贝贝,手里捏着两张票向阿苑挥手,看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她脸上的笑容一收,走到阿苑的桌旁,默默地将入场券推给了他。   符贝贝偷偷看了裴礼一眼,倾身悄声对阿苑说:“这是粟粟姐和汪水言女士今晚公讲的门票,还有一张是舞台剧。”   “对了,那时候汪女士替攸攸出版的画集要再版了,收录了他在檀山画的那副《枫火》还有很多他在读书期间画的画儿。阿苑,你要去看看吗?”   阿苑点头,回答符贝贝,“画集已经提前给了我一本,我很喜欢。白攸哥的所有画儿,等过了今年,我想给他办一个画展。”   他抽出桌上压着的两张票,看了看,拔出一张塞进了裴礼的怀里。   他赶裴礼,“可以滚了。”   雪下个没完,晚上十点,阿苑才锁好办公室的门离开,底楼的保安看见他不算高兴,撅着嘴说以后就不能早点儿嘛。   阿苑抱歉一笑,嘿嘿了两声,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招了一辆出租车。   他还住在当初和白攸一起买的白家的房子里,就是期间找过不少维修,才能继续住人。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副和格勃斯·里希特一模一样的《幻境》,这是白攸死前临摹的。   在没有发现那件事之前,阿苑确实也只是把它当成白攸的临摹作品挂在客厅,以为这只是白攸想要表达他对格勃斯·里希特的喜爱。   直至有一天,屋外阳光灿烂,没有拉紧的窗帘单调地仅仅透出一束光投到了那副《幻境》之上。   称之为相片艺术大师的格勃斯·里希特,他的临摹作品,在阿苑坐在沙发上不经意回头的一瞬才隐隐从那里看到了一个谁都熟悉的脸。   被框定的画作,被幻境隐藏的真实。在无人探究的世界里,有一张男人垂眸落泪的脸,而在那下方,署名白攸。 第73章 后记   第二本,完结~   双死当然是HE了   为什么不呢?   地府夫妻,那不也是夫妻吗?   *   -以下全是废话-   相比于白攸这种太过“清白”的理想化人物,我其实更喜欢靳赫铭(没有支持他任何行为的意思,单从有趣程度来说)因此,之前有一个版本的简介,我也呼吁大家不要骂攻。   这个人做了什么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小说嘛,为了有趣,肯定会有夸张的成分。主要这个人物的想法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性格决定未来。   那么靳赫铭到底是谁?   1.他是将暴力&性作为空虚生活调味剂的男人。   什么复仇,只是幌子。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不应该把仇报在无辜的白攸身上。他怨恨白攸的是什么?是“我这么惨,你为什么这么幸福?明明我也应该和你一样幸福。”   所以他始终都在怀念初见白攸时的单纯美好,他觉得那本应该也是他的模样。有身处泥潭却尤其清醒但早就无法挣脱的自我厌恶。(给靳赫铭的原名取:年慈,也不过是在讽刺罢了。)   2.他是将白攸物化私有的男人。   好几次都在写他是如何利用白攸的衬衫、照片进行Z慰。那么在他的观念中,白攸就=衬衫、照片。这种把爱人物化私有的想法就是白攸到死都不接受靳赫铭的爱意的主要原因。   补充一嘴,这种“你是我的,就应该听我的。”也常常听父母说不是吗?诸如“老子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你还敢不听老子的?”   3.他是最传统家庭观念的拥护者。   什么是最传统的家庭观念,就是男人会有:我喜欢你,你就和我结婚生子吧,以后男主外女主内……这样的观念。不能只说男人有,女人也会有“他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这种“娇妻”观。   我会很奇怪,随着时代/经济的发展,理应有更多的女性觉醒才对,但为什么如今的社会出现了那么多的“娇妻”、“拜雕女”、“田园惰者”、“激进杀男派”   关于这一点,我仅能想到是受教育程度的差异,指阅读有益书籍的数量。为此,模糊靳赫铭的教育背景和有意拔高白攸的教育背景也是必要的。   才没有随随便便写白攸爱看书呢!   -   《小可怜》就是我的(泄愤+夜半癫狂)之作而已,作者创作时的精神状态时常无限逼近靳赫铭的精神状态,另外这就是我向“AGG”(虚构的啦)交的一份作业   特此申明:书中的观点并不是我一拍脑门想出来“传教”的,是参阅了前人的作品之后的直观感受(在说第二卷 )   如果时间允许,一年一本什么的,肯定会写到最好……练笔!只是在疯狂练笔!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辛苦了!(鞠躬)   哦哦,反正我是快乐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