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捆绑》作者:临安教司   文案:   黎泉×岑岚   儒雅温润白切黑攻×薄幸风流美人诱受   十年前,一部不被看好的亡国古装剧成了夏季黑马,城楼上自刎的亡国之君血溅三尺,金殿中薄情的新任帝王软香在怀,画面定格的瞬间也将新晋演员黎泉和归国爱豆岑岚推上流量顶峰。   岑岚先喜欢上黎泉扮演的痴情人设,又看上他华美冷峻的皮囊。他迫不及待地用三个月的对戏将黎泉捏造成心中完美情.人的模样,最后借着杀青宴的酒精,逼着他穿上戏中自刎的戏服,用一整夜品尝。   从挣扎反抗到迷醉沉.沦,黎泉短暂地获得岑岚秘密男友的位置不过一年,岑岚在一次争吵中提出分手,从此退圈,销声匿迹。   十年后,三十一岁的新晋视帝黎泉接下一部隐晦的同性电影,决定以此结束对岑岚十年的挂念,却在导演拟定的另一主角名单中看到了岑岚的名字。   久久压抑的心火在一瞬爆发,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那个强制爱自己又转身无情离开的人,哪怕那个人音信全无多年,也能在只名字出现的一刻给予他心脏重重一击。   久别重逢,岑岚曾经欲拒还迎的手段他学得淋漓尽致,他终将在戏份高潮的时候重新得到他的猎物,任其挣扎,也势在必得。 第1章 【水山】“没有”   耳机里的雨声突然停了,震动声压得岑岚裤袋的皮肤微微发麻。   他没管,一只手提着一大包日用品,另一只手拉着公交车上的拉手吊环,目光平视着窗外的略过的梧桐树。   午后的阳光正是最毒的时候,洒在郁郁葱葱的梧桐叶上发射出刺眼的白光,晃了一下岑岚的眼。   岑岚微微皱眉,感受到胃部翻涌上来的恶心。   湘城晚高峰的公交车像一罐未开封的薯片,晃荡中只看见人头攒动,却还留下些碰撞的空隙让人跟着窗外涌动的热浪一起忽疾忽慢地摆动。   公交车内开了空调,冷气却只打在皮肤上,腹内上涌的胀酸味随着车上的人味压抑蒸腾,岑岚腾出一只手用力捏了捏鼻根上口罩的金属条,事先喷在口罩上的花露水顿时占据了他的感官。   短暂地,岑岚觉得自己又喘过来一口气。   还剩一站,他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   握着塑料袋的手掐着掌心,掌心里不止一道指甲印,那是他用来度量这十几站路的私人方式。   耳朵里烦人的震动声终于停了,在短暂的两秒空隙中,岑岚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很快,耳朵又被雨声充盈,可意识却带着岑岚的目光往刚才捕捉到的两个音节处带——是面前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分享耳机的女生手中发出来的。   那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岑岚上车的时候她们便捂着嘴,分享着同一个耳机笑得眉眼弯弯。刚才是其中一个女孩太过激动,比划的手扯落了耳机,露出了短暂的两个音节。   女孩反应很快,立马点了暂停,重新插上耳机后才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正对上岑岚一双透着震惊的眼睛。   女孩怔了一下,以为打扰到了岑岚,忙小声开口道歉。   岑岚听不见她的声音,却从口型中辨认出“对不起”三个字,他点点头以示没事,随即移开目光,瞳孔又覆上一层冷淡的光。   心漏跳了一拍,手心在发汗,耳边错落有致的雨声也变得嘈杂起来。   ——“没有。”   这是他捡漏一般听见的两个字,以他曾最熟悉的音色响起,只是浸润了经年的时光,不复青年时的清凉,低沉得像是曾经共同酿造的桂花酒,浸人心脾又醉人无形。   短暂地失了一会神,岑岚抿抿唇,继续往车窗外看。   公交车颠簸两下,遇到红灯,停了。   像是玩俄罗斯方块一样,大大小小的汽车将眼前露出青皮的道路填满,从窗外正对着自己的黑色汽车窗户上看到斜后方的人潮顺着绿灯的指引涌动。   车窗紧闭,岑岚看不到一点里头的样子,他只能凭着一点对汽车的常识,认出面前这辆价值不菲。   不过再名贵的车对他都没什么吸引力,岑岚看了两眼,便移开目光,无聊地盯着马路对面商场的大屏。   大屏上涌动着一个当红小生的护肤品广告,岑岚眯着眼看了一会,没认出来,只是从那夸张的妆容上依稀辨别出是个爱豆。   凌行舟——岑岚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爱豆的名字。   岑岚默默记了一遍名字,想着往后自己若是工作上遇到可别认错人——如今再出道,过往的成绩一概清空,他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人得学会做年轻人的后辈。   分享耳机的两个女孩忽地收起耳机,贴在窗户边上激动地直拉手,岑岚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怔。   大屏上的广告已经放完,短暂的两秒黑幕之后大屏上出现一张冷峻的脸,是一个抬眼的瞬间,那双桃花眼的眼尾上扬得正好,蓄起一汪深情。   黎泉长了一双含情眼,偏偏又生了一副浓颜小生相,素日里总是温柔得疏离,在他端正的相貌和极好的脾性下,本该带着蛊惑风情的眸子硬生生地被中和得没了旖旎。   岑岚盯着对面闪烁的大屏,黎泉饰演过的角色一个一个地从屏幕上略过,或温柔或冷酷,或端正或奸邪,不同的角色长着同一张脸,却又带着各自的灵魂,走马灯一般在岑岚的眼前一一略过。   这是他缺席的七年,七年之中,黎泉正如当年床笫夜话中说的一般,认真而享受得演绎了一个个不同的角色。   不同角色旁还标注着黎泉拿到的奖项,岑岚在闪烁中随意捕捉到的几个都能看出那些奖项的含金量,最后一幕是黎泉今年年初拿到“三金”的最后一个奖项,捧着奖杯笑着致谢的剪影,飘扬的金屑洒落在他黑色的西装上,像是璀璨的星火。   屏幕定住,最后呈现了一群粉丝拉着横幅的合照,横幅上写着“黎泉出道十周年快乐!”   公交车又动起来,两个女孩抓住最后的几秒拍着大屏,与此同时,车上报着下一站的广播响起,岑岚拉着手环挪到后门,按下下车铃。   岑岚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耳边又传来铃声的震动,就着这点震动,他往前走了几米,停在一个废弃电话亭旁边放下塑料袋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经纪人李哥”的未接电话已有八个。   岑岚拨了回去,拎起塑料袋拐进小巷子。   “你小子,怎么不接电话!现在,马上,去海跃影视城,一个傻.逼惹怒了导演,导演正要换人,我就把你推上去了,那可是个好角色,要不是导演急着要人还轮不到你,快去,别耽误!”李淞兴奋地一通讲,连岑岚没接他那么多电话都不追究了。   相比之下,岑岚要冷静得多,他一边问着基本情况,一边往小区里走,不时还和李淞确定着一些细节。   巷口忽地卷起一阵风,热风吹鼓了岑岚的白T恤,也吹走他身后公交站台上上车男人的帽子。   男人骂了一声,往前追了两步捡起帽子,原本要起步的公交车多停了一会,曾与他并驾齐驱的黑色豪车稳速地越过公交车,车后座的窗户缓缓落下,露出一张刚才在大屏上出现的脸。   车行带动的风吹动黎泉的头发,他望向外头阳光下暴晒得刺眼的柏油路,感受着热浪一层层扑到脸上,冲撞着车内的冷气。   “向陈导确认了,《川烟》这个本子的主演拟定名单中的岑岚,好像是星光国际旗下的艺人。”同坐在后座的经纪人周筱挂掉电话,目光移到黎泉膝盖上的剧本上,“岑岚”的名字在拟邀名单的最末尾。看着是放出来拉舆论的。   尤其是“岑岚”这个名字和星光国际这么个公司凑到一起。   星光国际下的艺人基本走得都是炒作营销的路子,单是一个拟邀名单就能掀起网络上几日的“腥风血雨”。而岑岚的七年隐退被称为“薛定谔的隐退”,退圈之后,岑岚彻底放飞自我,微博号频频下场点赞一些似是而非的营销号文章,首当其冲的便是曾与他有过合作的黎泉。   “是同名同姓吗?”黎泉的声音被热风吹得飘忽不定。   周筱:“不确定,陈导不肯说。”   “这周腾出个时间,约陈导见个面。”黎泉按下车窗,感受着周身被冷气再次裹挟。   周筱翻了翻日程表,道:“就算把工作室新人的商务往后挪,最快也得周日下午了。”   “尽快。”黎泉闭了眼睛养神。   就在说话的间隙,周筱的手机忽地响起,她接起来说了两句话,脸色沉了下来,觑了一眼黎泉的眼色,小声道:“凌行舟在片场惹怒了导演,导演要换人。”   黎泉疲倦地睁开眼,接过周筱地手机,凌行舟欢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泉,我这次能回来了吗?” 第2章 【水山】“我的国主”   海悦影视城在湘城北面,古代和民国的建筑居多,黎泉轻车熟路地避开人多的地方,带着周筱往杨导的剧组去。   杨导极爱奢靡华彩的风格,多拍宫廷大剧,偏爱用美人,要不是凌行舟长了一张明艳的脸,黎泉还真没把握能让他能在杨导的手下得一个男三的角色。   转过城墙,眼前忽地视野开阔一片,黎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远矗立着的宫城,城下有几十个人围着似乎在取景,他又瞧了一眼斑驳的城墙,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拍《帝凰》的时候,他杀青的最后一场便在那儿取的景。   【斑驳的城楼上,一身素衣的大珰旧国主刎颈自戕,血溅雪落。宫墙内的丝竹声攀上城墙,他伸手去够远飞的鸿雁,踉跄坠.落,大雪覆身。】   【三月大雪,大珰陨落】   黎泉还记得剧本上的最后一幕。   那时也是凑巧,剧本上的最后一幕竟然也是他们实际拍摄的最后一幕,黎泉还记得他吊着威压从城楼上坠下的时候,城楼下穿着金黑纹饰帝王衣袍的岑析正对着他笑,半张脸都掩在一大束红色仙客的后头,只留下一双含笑的眼睛,深情地看着他。   背后导演在嘱托他小心,黎泉却只只注意到在自己下坠的一刻,岑析移开红色仙客,朝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耳边风声呼啸,黎泉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那一瞬的心悸是失重感还是那人的话。   他说:杀青快乐,我的国主。   故地再游,黎泉失神了好一会,周筱在旁边喊了他好几声,黎泉都没听见,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副导演已经到了身前,或者说,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走到了凌行舟的剧组。   黎泉歉疚地笑了笑,道:“这两日没睡好,孟导见笑了。”   孟副导演是个面容亲善的中年男子,也是选角导演,和黎泉合作过两次,把凌行舟送到杨导的剧组“镶金”,黎泉走的就是他的路子。   “累是正常的,年前黎老师才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公司,现在正是纳新的起步阶段。还得是黎老师,换做他人恐怕连觉都没得睡呢。”孟副导演说着,将人引到房车上,道:“杨导还没下戏呢,我们先聊聊?”   黎泉进了房车,就见凌行舟翘着个二郎腿在打游戏,见他来了也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垂了眸子,道:“等我打完这局。”   黎泉微微皱眉,朝着孟副导演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道:“家里小孩惯坏了,给杨导孟导都添麻烦了。”   说着,黎泉径直上前抢了凌行舟的手机,关机扔到一旁,拉过凳子坐在凌行舟旁边,抬脚踢下凌行舟翘起的腿,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而后黎泉朝着孟副导演客气道:“孟导,我们开始吧。”   “黎泉!”凌行舟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哀嚎一声,扑了过去要去够被扔到一旁的手机,“我后台还刷着播放量呢!我刷了一上午的!”   “谁的?你的?”黎泉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凌行舟一眼,凌行舟心虚地瞥开眼,小声道:“要你管。”   话虽这么说,凌行舟也不敢扑腾了,乖乖地坐在旁边。   孟副导演冷眼看着他们的互动,想起传言,又瞧着黎泉的态度,心中一紧。   黎泉算得上是少年成名,一路顺风顺水,为人又低调敬业,极为爱惜羽毛。黎泉年前成立影视公司“潮岭”的时候,签下的艺人都是勤勤恳恳的实力派,看着很有要在娱乐圈大干一场的野心,唯有凌行舟这个“废物花瓶”是个例外。   这已经足够大众脑补,谁知黎泉毫不避嫌地倾斜资源给凌行舟,无论他在外头多闹腾摆烂都好脾气地出面替他解决,这让圈内人都不免怀疑黎泉对凌行舟别有用心。   孟副导演和黎泉两次合作下来,最大的感触就是黎泉是个较真的人,尤其是对演戏。后来凌行舟进了自己的组,一个多月也确实坐实了外界盛传的“废物花瓶”名声,孟副导更觉得黎泉这样的人和凌行舟不搭,可现在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互动,他心中那份笃定又松动起来。   他想起杨导嘱托过的话,又觑了一眼黎泉的脸色,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   “黎老师,我们也合作了几次,我就直接说了。”孟副导道:“这一个多月我也尽力了,杨导那里的雷我不知扛了多少,凌老师可能真的不适合这行。”   黎泉挑了下眉,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凌行舟听到之后脸上竟露出兴奋的表情,迫不及待道:“我就说我不适合做演员吧,让我走吧,反正杨导也找到人了。”   黎泉敏锐捕捉到凌行舟话中的字眼,对着孟副导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杨导已经找到人了啊……”   他低低一笑,道:“孟导说杨导还没下戏,不会就是在导那个人的戏吧。”   黎泉明明没说什么,连语气都没变,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可莫名地,孟副导觉得有些慌。   “只是试戏,只是试戏。”孟副导也知道已经签了合约临时换人确实不地道,虽说凌行舟看着愿意得不得了的样子,可黎泉不松口,还是没戏。   “我记得行舟的角色是个纨绔子弟。”黎泉也不避讳他偏袒凌行舟的心,直接道:“我也是亲自选了不少角色,选了这个最贴近他个人性格的角色,就是怕他第一个角色开局不好,现在杨导说换人就换人了,总该让我看看那个人是谁吧?新人?哪个公司下的?”   黎泉在行业里口碑不错,人缘也好,一般没有人去找他旗下艺人的麻烦,尤其是凌行舟这么一个明眼都看得出来的“太子爷”。   也只有星光国际这样规模大又拥有着圈内著名的公关手段的公司才敢出手。   “是星光国际下的。”孟副导想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岑岚的名字,谁不知道岑岚和黎泉的死对头,这些年来岑岚说着退圈,却没少点黎泉的黑料,黎泉甚至还置顶过追岑岚私生活的狗仔微博。要不是岑岚不再拍戏,也再未曾在镜头下出现过,两人高低要在媒体面前掐起来。   不过这也是五六年前两个人都年少轻狂的时候,现在的黎泉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岑岚也不似当初狂傲,和杨导见面的时候谦卑有礼,若是现在他们两个人见面,可能也就是点头问好,擦肩而过……   孟副导正想着,忽然听见黎泉道:“带我去看看。”   “啊?”孟副导见自己的设想要成真,吃了一惊。   黎泉见他迟疑神色,更觉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联系到“星光国际”,他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我还是想和杨导当面谈谈。” 第3章 【水山】“杨导觉得我怎么样”   孟副导无法,只好带着人往棚里去。   凌行舟一路上还小声念叨着:“还要看什么,那个人长得也好看,演技嘛……应该没有比我更差的了,那个角色给我就是浪费嘛……”   黎泉充耳不闻,孟副导也当做没听见,一行人就这么往前到了杨导正在拍戏的棚里。   是一场杀出城门的打戏,黎泉和监视器后头的杨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坐在身后看着镜头里的人。   岑岚一身黑色骑装,自马下翻落,挡住大半的追兵,由刚开始杀人的害怕到之后的面色冷然,最后被越围越多的人打落跪下。   镜头拉进,黎泉看到被血迹浸湿了大半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血顺着岑岚的额角落下,自他下颚线滑落,滴在沙土里。黎泉甚至能想象出成片中会再加一个抵在地上的刀身的镜头,刀上倒影着岑析落魄又坚忍的模样。   同样的神情,七年前,黎泉就在他的脸上看到过。   那时顺着他额角落下的不是血,而是连绵不断的雨水。   ——水渍顺着岑析脸颊而下,他就站在离黎泉四五步的地方不肯再往前一步。   黎泉看着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般站在雨中,却又执拗地不肯进自己的伞下,眼中带着掺杂着倔强和决绝,昨夜刚吻过耳际的温热嘴唇吐出凉薄的字眼。   “黎泉,我们分手吧。”岑岚说得干脆,没等黎泉反应过来又道:“其实也算不上分手,应当说是——结束炮.友关系吧。”   “你想好了?”沉默半晌,黎泉只问了这么一句。   岑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去。——   梦境中翻来覆去的回忆一瞬与现实重合,黎泉对上岑岚转身看向棚子时错愕的眼神。   黎泉清晰地看见了岑岚顿了下步子,眼中一瞬染上的复杂情绪让他微微红了眼。   “眼睛怎么了?”杨导看着回放,突然问道。   “风吹了一下。”岑岚站在黎泉的旁边,没有再看他。   “我可以重拍。”岑岚见杨导低头吸了一口烟,忙道。   吐出的眼圈模糊了杨导的侧脸,岑岚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响起:“不用,挺好的。”   杨导抬眼,这次话是对着黎泉说的。   “你也看到了,他资质不错,很符合闵泽风这个角色。一个世家中长大的幼子,从小受尽宠爱,诸事不专,只顾交些酒肉朋友。之后变故层出却依旧能保持本心,在父亲受政敌陷害的时候能一力担起家中重责,也能为江湖朋友两肋插刀,他成全了所有人只牺牲了自己。”杨导叼着烟朝黎泉笑:“多么好的一个人设,这样的角色很容易拉好感。但是闵泽风前期是个纨绔公子,而不是个笨蛋美人。”   他的目光在黎泉身后的凌行舟顿了一下,对他的不满不言而喻。   凌行舟没听懂,还在那里傻乐,附和道:“杨导说得对,黎泉你就让我回去吧,这个……”   他看了一眼岑岚不知该叫什么,便顺着角色名叫道:“闵泽风演得比我好多了,我真的不行。”   岑岚这才注意到黎泉背后还站着一个人,多看了他一眼,凌行舟立马露出两颗小虎牙灿烂一笑,“嗨,我觉得你演得超棒!”   不掺杂一点作伪地夸赞和真诚的夸奖,岑岚微微垂下目光,看见凌行舟搭在黎泉肩膀上的手熟稔而又讨好地捏着,他的碎碎念里不由自主地带了点撒娇的味道:“黎泉?黎泉——放我回去吧。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待在家里。”   “家里?”黎泉偏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家里你待得住吗?再不闭嘴,这个月的钱……”   话还没说完,凌行舟忙捂住嘴,做出噤声的动作。   杨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毫不避讳在自己面前表达着亲近,道:“黎老师,强求不得啊。”   “确实强求不得,只是‘潮岭’还轮不到他做主。”黎泉淡淡地看了岑岚,道:“我不否认这位老师演得很好,虽然还有些生疏,或许是多年没有演戏的缘故,看到镜头没那么自在,但已经是现在的行舟比不上的。”   被黎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的问题,岑岚紧了紧攥着衣角的手,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神情,只是本就泛红的眼眶看着更加红了些。   “但是下了行舟,杨导也只是解燃眉之急,据我所知,杨导的男二前段时间出了点事,不能再出现在镜头前了,杨导需要重新找一个男二。”黎泉交握的手放在膝盖上,大拇指慢慢地摩挲着手腕内侧,这是他势在必得的时候习惯动作。   岑岚心中一紧。   “杨导觉得我怎么样?”黎泉微笑道。   话音刚落,在座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周筱一脸震惊,显然黎泉并没有事先和她打过招呼,可碍于在众人面前,她没说什么,很快就反应过来,顺着黎泉的话道:“这两个月黎泉的行程是空着的,要是杨导满意,他随时可以进组。”   杨导眯着眼看着黎泉,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岑岚,忽地笑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   一直隔在岑岚和黎泉之间的窗户纸一下子被杨导在众目睽睽之下捅破,岑岚面上顿时烧了起来,他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周筱也经常说我挺小气的。”黎泉轻笑一声,半真半假说道,似是在回应杨导的这句话。   他瞥了一眼站着的岑岚,这次岑岚没有避开他的目光,黎泉却率先扭过头,对着杨导道:“正好我在剧组好好指导一下行舟,也免得杨导操劳。”   岑岚看着黎泉的侧脸,七年的时光将过去那个傲气又端正的少年磨砺得愈发温润,他就像是一块美玉,只在那儿静静坐着,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足以见风韵和气度。   可岑岚脑中却是黎泉十九岁那年的模样——   “要是有一天你成了导演,遇到像我这样的关系户要塞进剧组里,你怎么办?”   “看他演技怎么样的,至少要及格线吧,不然我可不收。”——   岑岚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可他能感受到沉寂已久的身体中涌动出久违的陌生情绪,那波动的情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出现的。   “那我就不打扰杨导和黎老师谈合作了。”岑岚笑着向杨导鞠了一躬,“感谢杨导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岑岚转身想要离开。   “抱歉,欠你一个角色,‘潮岭’可以帮你再找一个。”黎泉突然道。   “不用了,谢谢黎老师。”岑岚转过身,顿了一下,然后也朝黎泉鞠了一躬。   潮岭。   潮平峻岭,行舟万里。他早该想到的,在见到黎泉肯让凌行舟那般放肆的时候。   他弯腰时低下头,正掩下眼中的自嘲之色,错过了黎泉眼中闪过的一瞬震惊。 第4章 【水山】一根烟   黎泉在教凌行舟挽剑花,他的身量高,舞起剑来很是好看,剑身的流穗顺着他的手腕缠绕,剑锋却寒光逼人,挥舞在空中切断风声,朔朔作响。剑身行云流水之间他腰际紧绷,衬衫上隐隐约约地露出一点腹肌的形状,确实是赏心悦目。   凌行舟有样学样,他的身段也不错,看得出是有形体功底的,只是好像记不住动作,总是挽错,黎泉也不急,一点一点地扒开教,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凌行舟舞得终于有了些模样,杨导说了一声“开拍”,黎泉便退到棚子里坐在一旁监工。   “黎老师辛苦了。”正到了饭点,除了还在拍戏的几个人,其余群演都放了饭,孟副导演见黎泉歇下来了,也拿了一份放到黎泉的面前——只要不是为了角色刻意控制饮食,黎泉在剧组是不挑的,向来是有什么就吃什么。   即便日头西斜,外头还热得很,黎泉正坐在棚里落汗,小口地喝着水,顺便瞧了一眼菜色——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宫保鸡丁还有一个炒青菜。   夏天本就没什么胃口,剧组定的饭油放得足,口味也重些,黎泉打开饭盒,挑了一块豆腐,没嚼两下就咽下了,而后不动神色地喝了一口水,筷子往旁边的炒青菜伸。   孟副导没发现他这个动作,只见他热得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就没多话,拿着一份盒饭给蹲在一旁的岑岚,顺便靠着他坐了下来,抱歉道:“今天让你白跑一趟。”   岑岚笑笑:“没事,黎老师说的对,我离开镜头太久,还需要多学习学习。”   岑岚拨了拨盒饭里的鱼香肉丝,油顺着他拨弄的动作从一旁落了下来。   剧组里换演员不是什么稀罕事,岑岚来也没抱着必定的把握。再说,像杨导这样会因为这件事有些愧疚,还留他下来观摩学习一会的导演已经算是少之又少了,岑岚挺知足的。   “其实,我私心觉得,还是你更贴角色些。”孟副导靠过去小声说了一句。   岑岚没管他这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是说着客气话,低头扒了一口饭,笑笑没回。   “其实这个孩子不想当演员,我看出来了,杨导也看出来了,只是黎老师管得严,非要他当。”孟副导可能觉得岑岚不会在他们剧组待着,又不了解圈里这点事,正好可以说说。   “凌鸣浩知道吧,凌行舟是他儿子。”孟副导掏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岑岚。   岑岚接过去,但没点。   他怔了两秒,好像才反应过来,“那他是挺娇贵的,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凌鸣浩,知名饮品的老总,他的儿子想进娱乐圈玩玩,一个男三的角色确实是小了。   盒饭里的豆腐被他挑着往米饭上放,红油顺着米饭渗下去,像是火山喷发之后漫出的岩浆,瞧得人眼热。   “别看他在黎老师面前乖,这一个月没少在剧组折腾。”孟副导吐了个烟圈,“不过我和杨导都看出来,他就是想折腾,折腾得黎老师松了口,他好去当爱豆。”   岑岚闻言眼皮一动,慢吞吞地戳着那块红油米饭,问道:“他的外貌确实可以,凌家为什么不让呢?”   “哪里是凌家不让,是黎老师不让。”孟副导挑了下眉,“嘿嘿”一笑,带着讲八卦的调侃意味,道:“我也是他上次突然和剧组里的一个小姑娘争论起来我才知道,他迷虞亦清。”孟副导看岑岚怔住,解释道:“就是这两年在搞什么男团女团选秀的一个偶像型歌手,这段时间正是他搞的节目报名的时候,这小子上次翘了戏,偷偷跑去那个节目报名了,还打了个耳洞,被黎老师直接抓回来,骂了一顿。”   “黎老师你和他合作过,应该知道,是个脾气好的,那次发火发大了。”孟副导吸了一口烟,“剧组里没人敢去劝,我隔老远都听见黎老师吼他,说他要是敢去当什么爱豆就把他腿给打断。”   “凌行舟也火了,说你就是歧视爱豆。”孟副导学着凌行舟的语气说着,问岑岚:“你猜黎老师怎么回的?”   岑岚诚实地摇摇头。   “黎老师说,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爱豆,尤其是那种从外国镶个金回来的,嘴上说的多热爱舞台,没几年玩够了就走了。”孟副导弹了弹烟灰,奇怪道:“虞亦清出道也有好几年了,现在国内爱豆正火着呢,舞台,综艺,都挺赚钱的,哪个会和钱过不去玩玩就走啊,除非糊了。”   岑岚吃得差不多了,盒饭里就剩下点米饭沾着,他正想着是继续听孟副导说,还是打声招呼就走,手机忽地响了。   孟副导看了一眼,识趣地起身,“你接,你接。”   是李淞打来的电话,估计是问试戏怎么样的。   “李哥。”   “岑岚。”李淞好像蔫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那个,剧组的事杨导打电话过来说了,没选上就没选上吧,星光的资源不少,以后我给你挑个更好的。你还在哪儿吗?等会有人来接你。”   “不用了,我等会儿坐公交回去。”岑岚有些意外李淞会派人来接他,但他还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很快回绝了。   “别客气啊……”李淞顿了一下,“你怎么早不说你是……”   李淞话还没说完,手机好像被谁抢了去,短暂地静音。   就在短短的一秒中,岑岚意识到李淞这么反常的原因是什么,脸色也跟着变了。   “嗨,还在吗?宝贝儿?”一个慵懒的男声自手机那边传来。   岑岚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眼中已经没了笑意。   “在。”   “听李淞说你在湘城自己找了房子,怎么不来找我,城中有一套房子正好空着,你搬过去吧。”、   “不用。”像是怕别人听见一样,岑岚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看了一眼棚子里和杨导他们围坐正准备吃饭的黎泉,背过身子往角落里走了走。   “那我来接你。”   “不……”岑岚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打断了。   “别拒绝我太多。我已经出发了,乖乖在门口等我,找你有事。”   手机被挂断了,岑岚深吸一口气,准备和杨导说一声就走。   杨导点了外卖,摆了一桌,岑岚过去的时候他们还在拆外卖包装。   “我刚要喊你,说留你吃饭,结果拍戏拍忘了,来,坐下吃点。”杨导今天戏拍得顺利,拉着他坐在了黎泉的对面。   岑岚被按着坐了下来,忙说:“杨导,我刚吃过了,家里有点事,先走了。”   “难得能敲黎老师一顿,你看……要不再吃点?现在正是晚高峰,路堵得很。”杨导热情道。   岑岚能看出来杨导的意思,无非是想要借这顿饭缓和一下他和黎泉的关系,毕竟他们两个刚抢了一个角色。   “这样吧。”岑岚主动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敬大家一杯。真是临时有事,下次一定赔罪。”   岑岚场面话说得溜,黎泉却微微皱了眉。   杨导见他都这样了也不好多留,只嘱咐他喝了一杯别开车。   二十几个菜挤在小小的桌子上,是湘城知名饭店里的,口味出了名的好,很多明星私下都去,也有不少在那里定制减脂餐。   黎泉点的都是招牌菜,桌上已经有人开吃起来,赞不绝口的感谢声中,黎泉挑了一颗点缀的毛豆,慢慢地嚼了半晌,咽下,之后就放下筷子不动了。   他瞥了一眼岑岚消失的方向,用手肘戳了戳一旁吃小龙虾的凌行舟,朝杨导告别:“大家慢慢吃,我先带行舟回去了。”   凌行舟咽下虾肉,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附和一声,脱了塑料手套:“大家辛苦了。”   杨导看了一眼他们两个,露出一个心知肚明地笑来,他没多留黎泉和凌行舟,黎泉倒是走得比岑岚还容易些。   夜色垂下帘幕,影视城中的路灯依次缓缓亮起,岑岚忙从影视城抄了条近路往后门走,他查过地图,后门有一个公交车站台,此时正好还有一班车。   刚到门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岑岚拿出来按了,往站台走,一声鸣笛忽地自前方传来。   一辆拉风的红色超跑停在门口路边上,站在车旁的英俊男人捧着一大束红玫瑰,朝着岑岚扬了扬手,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宝贝岚岚!”   岑岚头皮一紧,脚尖只好调转方向,往他那里去。   他这一声“岚岚”声音不小,路边也有人往他们这里看,而路人在看到男人的脸之后更是不少人都拿出手机拍照。   坐在车内玩手机的凌行舟也听见了这一声,他探出脑袋,眼睛发光:“哥!你是知道我喜欢虞亦清,特意停这儿让我看的吗?清哥好酷啊!”   虞亦清个子高挑,留长的头发扎了个小揪,露出一缕挑染的蓝色,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眯眯的。   “官方说亦清哥快一米九了,你下去和他打个招呼,站他旁边我看看有没有呗。”凌行舟兴奋得不行,见黎泉也往那里看,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   “什么毛病?”黎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摸出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管谁都叫哥,谁是你哥?”   “你是,你是我哥。”凌行舟陪着笑脸凑过去,说着软和话,他生得好看,家中撒娇卖乖惯了,哄人很有一套:“要是能帮我要个微信,你以后就是我亲哥。”   说着,凌行舟问身边的小助理要了打火机,要给黎泉点烟。   黎泉避开了,淡淡道:“没看见周姐在啊。”   周筱不抽烟,可平常应酬也少不得闻烟味,有一次无意闲聊和黎泉抱怨了一句,他便记在了心上。   “没事,你也难得抽。”周筱回道。   凌行舟悻悻地收走打火机,重新往窗外看。   那一大捧玫瑰已经到了岑岚手上,虞亦清正帮他开车门,一点也不顾忌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举动会在网上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黎泉看着岑岚上了车,两人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虞亦清花名在外,从来就不在意自己的名字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网络上,现在如此,从前也如此。   十年前,黎泉和岑岚拍《帝凰》的时候,虞亦清还没出道,那个时候几乎每天虞亦清都会捧着一大束红玫瑰来剧组,有时能亲手交到岑岚手中,有时只能放在剧组就走。   可不管能不能见到岑岚的面,他的那束玫瑰从来没有缺席过,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   黎泉下了车,他还是点燃了那根烟。   猩红在指尖绽开,烟雾缱绻地绕着黎泉骨节分明的手指,熏红了他的眼。 第5章 【水山】一捧红玫瑰   茶餐厅的包厢中,岑岚和虞亦清相对而坐。   虞亦清胸.前的扣子又解了一颗,露出一枚吉他拨片形状的锁骨坠,他给岑岚添了茶,问道:“什么时候回湘城的?”   “就这个月。”岑岚喝了一口茶,回道:“和李哥签完合同之后就来了湘城。”   “你没和李淞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虞亦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了的话,今天的角色也不会抢不到吧。”   “你应该巴不得我拿不到,不然我重新出道的噱头不就没了?”岑岚双手捧着茶,眼皮垂下,恹恹道。   不在人前虚与委蛇,岑岚周身透出些生人勿进的气质,他本就皮肤白皙,垂下的眼皮微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衬得他整个人疏离又漠然。   虞亦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岑岚比上一次见要清瘦不少,眉眼之间总有化不开的淡淡愁绪,坐在那儿就像是雪堆里的雪人,一打眼看不到他,等真正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暖阳晒化,只剩下一滩水。   “几年不见,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呵。”虞亦清嘲弄道:“可真是有本事啊。”   虞亦清突然凑了过去,好奇道:“我倒是奇怪,大哥和你说了什么,能让你答应重回虞家?当初你可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去。”   “为了钱。”岑岚慢慢地趴在桌子上,他今天饿过了劲吃的饭,又吃得油腻,胃胀着隐隐作痛。   掩在手臂里的唇勾起一个薄凉的笑:“今天孟副导还说,现在圈子里爱豆可能赚钱了,我回来圈钱。”   虞亦清失笑道:“真的假的,你还缺钱?要不这样,你叫我一声好哥哥,要多少钱我给你。”   岑岚撇过头不理他,虞亦清也不在乎,自个儿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包厢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   “哥。”虞亦清立马站了起来,把他让到主位上。   岑岚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人。   虞亦廷长了一双和虞亦清同样的狐狸眼,可那双眸子多半都是冷冷的,少有带笑的时候,他较真的时候盯着人能盯得人头皮发麻,而势在必得的时候又会微微眯起眼睛。   岑岚被虞亦清一路带到这里,又见虞亦清没问些什么有营养的话,便知道真正想要见他的人是虞亦廷。   “这是合同,你看一下。”虞亦廷将手中的文件推了过去,“没问题的话,现在就签了吧。”   岑岚草草地翻了一遍,他知道虞亦廷如果有心要坑他,他在合同里根本就看不出来。   最后一页虞亦廷的名字已经签好,字迹劲瘦,看着是练过的瘦金体。   岑岚在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潦草的字和虞亦廷的比起来,像是小孩涂鸦一般。   岑岚定定地看着这两个名字半晌,忽地在心中哂笑,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没什么用又作的孩子,只要他们想,谁都能把自己控制在股掌之中。   当初到底是谁给的自信,让他居然能生出自己可以逃脱一切的妄想来。   岑岚将签完的合同扔回去,问道:“什么时候宣布?”   合同在桌上“啪——”地一声落下,虞亦廷看了一眼他扔歪了掉在地上合同,弯腰捡了起来,轻轻掸了两下,道:“我希望你不要带着情绪。”   “过一段时间,闵家那位小姐会从国外回来,我会安排你们见一面,到时候双方父母都会在场,父亲也会,我希望你不要用今天的情绪去赴会。”虞亦廷双手交握在膝盖上,这是一个代表掌控的动作,“闵家同意配合你重新出道的时间订婚,为你造势,到时候你的身份和闵家的婚约会同时宣布。至于时间,你要问亦清,宣发营销的事情,他管。”   虞亦清正翘着二郎腿,闻言朝岑岚扬了扬下巴,“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你的微博号等会李淞会还给你,别发些乱七八槽的东西。你帮我把这个婚结了,我不会亏待你,至于我哥答应你的事,他会做到的,你们两个再谈。”   虞亦廷身为虞家长子,掌虞家产业,虞亦清自己在娱乐圈混了两年,开了星光国际这个娱乐公司,两个人表面上看着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产业,一点也没有别的世家企业里争锋斗狠的样子。可岑岚不相信,这件事关系重大,虞亦廷就什么都没和他的同胞弟弟说,私下就做了主。   岑岚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兄弟两个,忽地挑了下眉,道:“好。我会问李哥要账号的。”   虞亦廷看了一眼手表,拿起合同起身,朝着岑岚和虞亦清点了下头:“我还有事,你送岑岚回去,他胃疼。”   虞亦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回道:“哥,放心。”   岑岚原先还想窥探他们兄弟的心思完全被虞亦廷这句话打了回去,虞亦廷的心思深沉,又见微知著,凭岑岚那点演戏人的功力,在他面前露出探究的眼神,难怪不会被警告。   “走吧。”虞亦清转着车钥匙,轻佻道:“我的宝贝弟弟。”   ————   岑岚让虞亦清把自己放在路口,自己下了车。   虞亦清没有窥探他生活的兴趣,可岑岚已经习惯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住所,这样他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夏天的夜风凉爽沁人,吹得他头脑清醒了不少,可胃还是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晃动得难受,晃神之间他没能看清路口的牌子,等进了巷子才发现自己走岔了。   原路返回。   小巷子里只有路口处有一盏昏黄的路灯,聚光只有巴掌大的一块,越来越淡的黄光自聚光处漫开,渗透着黑暗,还没延伸到岑岚脚边就熄灭了。   岑岚正从黑暗中往那盏微弱的灯处走,他忽地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扑火的蛾子,渴望能被那一点昏黄照得暖些。   巷子里没人,安静地将城市的喧嚣搁在了外头,可路边龙虾店的抽油烟声音还在嗡嗡作响,细听还能听见人声。   街道的活着就是这么奇怪,主干的繁华与枝干的冷清互不相干,明明只是转角的几步路,就大不相同。而人不一样,身体哪处疼的时候,连动着全身上下都在难受。   岑岚靠在电线杆上,任由电线杆上的灰尘顺着衣背滑下,他缓了一口气,摸出手机。   那捧玫瑰被他放在身边,拉长的影子有他人那么高,看着像是在陪他。   李淞把他的微博账号密码发了过来,岑岚临时用流量下了个微博,等待的过程中想象了一下这个账号卖给虞亦清之后会被做些什么。   网速还算快,岑岚没等到下一波胃疼卷席,微博的小图标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岑岚打开,复制粘贴,登上了他的账号。   入目的先是拥挤的私信消息,岑岚略看了看,多半是谩骂,转发和评论也是,没什么新奇的。   当初他卖掉这个账号的时候就想过,虞亦清拿钱买过去也无非就是为了借着他的名义引导引导舆论,拉踩拉踩几个人,这些早就在他的设想之中,因此在看到不堪入目的谩骂之词时,岑岚内心也没什么波动,他只是机械地一个个点开看了看,最后看出是黎泉的粉丝摸过来最多,看来这几年来碰瓷他最多。   岑岚自上而下地点了将近半个小时,实在是懒得细看了,直接从上翻到最下面,扫了两眼。   黎泉的私信停留在七年前,红点上的数字3表示着他曾在分开后给他发过两次消息,露出来那条是两个字“回我。”   岑岚犹豫了一会,没点开,七年前没收到的消息,七年后的他看了也知道不会改变什么。   黎泉要他回的话也不会是现在的他能回的。   岑岚点开主页,他记得自己是回国之后才创的账号,《帝凰》营业期他宣传得多了些,就算这样,也不过只有三百多条,而现在主页上的微博数量却是他本人这辈子都发不完的。   大多数转发的一些营销号的微博,少有几条原创也是带着内涵的意思,评论下也从刚开始的吃瓜变成了谩骂,岑岚一边看一边删,删到手酸也没见微博数量少多少。   他看着满屏幕的夸张字句,带着浓烈感情倾向的博文和评论只觉得想吐,索性一个微信过去,让李淞帮他在电脑上一键删除。   岑岚撑起身子,腿麻了一下,险些没站稳,坐了一会胃舒服了一点,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玫瑰,柔和的灯光打在娇艳欲滴的花朵上,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情.人。   他顿了下,还是伸手把它带了回去。   摸黑打开门,一脚踏进去,周遭的黑暗围上身子,在逼仄的空间中玫瑰的馥郁馨香才丝丝缕缕地漫开来,衬得这死气沉沉的屋子有了人气。   岑岚打开灯,客厅里大包小包的纸箱麻袋还堆在一起,这两日没空拾掇完,岑岚只收拾出睡觉的地方。   他没心思管他们,径直跨过去去厨房,他记得房东厨房里留了一个花瓶,是一个普通的玻璃瓶,时间长了没用,蒙上了一层油腻的灰。   岑岚洗干净瓶子,拆开花束,剪枝插瓶,屋中很安静,只有他刚才插了电烧水壶在运作,发出“嗡嗡”的烧水声。   最后一支玫瑰被他剪裁好插入瓶中,烧水壶也响了,岑岚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倒了一杯热水,并着那瓶花一起拿进卧室。   岑岚其实不喜欢玫瑰这种浓郁的香味,可他更不喜欢屋中空荡荡的。   卧室刷了淡淡的橘黄色,床单被套是一整套的小兔子吃胡萝卜,床头是一幅蓝色渐变的山水画,床头柜上的台灯却是用写坏了的毛笔字折了做了灯罩,超市里几块钱一个小灯泡安在里面做的。枕头旁边安静得扒着一只小羊玩.偶,岑岚顺手薅了一把它的耳朵,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心稍稍有了些实处。   埋在小羊的腹部深深吸了两口,岑岚闭上眼,身子渐渐放松,然后呼吸变得越来越清浅,眼皮也不由地耷拉下来。   正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岑岚一下子惊醒,惊醒的一瞬耳边似是潮水散去,只感觉整个人都好像是在包裹在真空之中,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听见自己急促而长短不一的呼吸声,交杂在呼吸声中还有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岑岚摸过手机,在震动声停下的最后一秒。   “喂——”他没看是谁打的,声音微哑,似是累极。   “你睡了?”李淞的声音响起:“微博已经帮你删了,你自己之前发的还要删吗?我看还有很多剧照,还有杂志封面照片,要留着吗?”   岑岚耳中的轰鸣声还没完全退去,脑子也跟着没转过弯来,他反应了好久,才想起那个账号上还有自己曾经发过的微博。   “我自己处理吧,谢谢李哥。”岑岚从床上坐了起来,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没事,你刚到湘城不久,这两天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个生活助理。”李淞道。   “不用了,我不习惯身边有人。”岑岚回道。   星光国际的艺人叫得上名号都得有生活助理跟着,免得日常出了什么事被狗仔拍到,一个以运营出名的娱乐公司反而被人抓住了马脚,成了谈资,岂不是让人笑话。   虞亦清秉承着这样的观念,一手抓自己公司,限制艺人的日常生活,一手抓别的公司艺人,但凡有点操作空间就乘机而入,这两年已经隐隐有把一个影视公司变成狗仔公司的势头,虞亦廷也不管他,随便他闹。   要是别的艺人说不要生活助理一定是不行的,可是岑岚……李淞想到虞亦清当着自己面喊的那声宝贝,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你一个人在湘城,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方便,我给你安排个懂事不多话的,你有事就喊他?”李淞在职业操守和老板威严之中摇摆了一下,还是挣扎着又劝了劝。   岑岚很长时间不在娱乐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听着李淞委婉的劝告,才意识到自己拒绝确实不太地道。况且他也不想沾虞亦清的光,要不是合同上要求他签星光国际,他巴不得和虞家能少一点关系就少一点关系。   “好。”岑岚想了想,道:“那就麻烦李哥安排了。”   挂了电话,岑岚却再没了睡意,这两日搬家的肌肉酸痛还在叫嚣,他却没有一点疲倦的意识能催眠。   小羊玩.偶不大,岑岚一只手就能把它完全拢在臂弯中,他抱着怀中的毛茸茸,翻了一个身,侧身打开手机点开微博刷了刷。   微博上半壁江山还是文娱消息,正在播的剧就占了这半壁江山的半壁,岑岚想起现在正是暑假,能在这个时段上播的剧都是各大平台s级的备案,他有心看看现在的剧流行些什么元素,就一个个点进去看。   当头第一个居然就是黎泉的剧,热门第一条是黎泉的发的宣传微博,是一部古装仙侠剧,黎泉一身青衣,手持剑诀,看着是个正派的大师兄。   岑岚点开照片看了看,不知是因为海报图片p过的原因,还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个人,总觉得眼前照片上的人和记忆中的人不大一样。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岑岚一个一个地方去单看,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他想,或许就是p得有些死板。   黎泉微博上的粉丝有四千多万,他的评论区抢前排抢得如火如荼,岑岚一溜刷下去,第一第二都是大粉在让黎泉夏天注意身体,别中暑了,第三是……   岑岚点了那个带v的头像,是凌行舟本人。凌行舟在下面发了一张可爱的表情包,表情上的花字是在问什么回家,黎泉回了“马上。”   楼中楼顺势就有粉丝让凌行舟提醒黎泉出门工作带着藿香正气水在身上,凌行舟也应了。评论区一片祥和,纷纷在盛赞黎泉和凌行舟感天动地的友谊,只是其中的用词和他们的双人头像让岑岚感受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在《帝凰》的营业期内,他和黎泉的微博下前排也都是这样欲盖弥彰的评论和堂而皇之的双人头像。   他点开那个让凌行舟提醒黎泉的粉丝头像,果然在他的主页里看到了“泉舟”超话。   超话的头像是一张黎泉和凌行舟的合影,看着像是给黎泉庆祝生日,岑岚面无表情地划过超话里的两个人的q版小漫画,同人文,在一众“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和“好配!天选之配!”之中淡定地划过,他自觉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却在划到一张照片的时候顿了指尖。   那是一张合成照片,黎泉穿着一件驼色风衣,眉眼含笑地微微侧头,在他略两寸下方的是凌行舟穿着一身白色风衣的照片,两个人正好眉目接触,看着像是一对极为般配的恋人。   只可惜是合成的。   岑岚清楚地记得这是《帝凰》播出时他们拍的一组杂志,也是他们最出圈的一组照片,拍完这组照片的当晚他们住在了沪城,他俯瞰了一个城市的车水马龙,在背后剧烈的撞击中渐渐模糊意识,下方流芳溢彩的霓虹幻化成眼前的水雾。   套房中的大屏放着《帝凰》的最后一集,黎泉饰演的亡国之君自城墙上自刎,一坠而下,岑岚饰演的新君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左拥右抱,最后一个镜头拉进在新君笑着喝酒时一闪而过的泪光上。   剧中的他们生死两隔,剧外的他们抵死缠.绵,黎泉低沉而缓慢的呼吸一片片地打在他的耳际,好似要将他的后颈融化一般,双手被抓住钳制在背后,岑岚只能听见自己高速跳动的心脏和黎泉带着狠劲的撞击声。   毫无预兆地,眼角忽地落下一滴泪,岑岚手背贴在眼睛上,感受到冰凉而湿润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到耳后,又浸湿了头发。   那张曾被他们的cp粉奉之镇圈的照片,正如他们当年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缠.绵亲吻,在吻痕凉透的时候,这张照片自然而然也就换了主人公。   他不得不承认,合成的这张要比他们之前般配。   养在水中的玫瑰的花瓶被他摆在床头,在卧室大块大块的强烈色彩里又添了突兀的一笔。   岑岚躺着拍了一张玫瑰花的照片,发到了微博上,配字:格格不入中的格格不入。   他扔了手机,没再管,只是抱着那只小羊玩.偶,不轻不重地捏着它的小手,轻轻地、有节奏地哄自己。   夜幕将晚风送得无声又缓慢。   湘城的一个酒店里,黎泉刚洗完澡,正穿着睡衣在卫生间吹头。   洗漱台上手机“叮”了一声。他一手捋着头发,一手去够手机,手机信息栏跳出的是微博特别关注的通知。   他一点开就看到了那捧娇艳欲滴的玫瑰,红得耀眼,以一种仰拍的姿势撞入他的眼帘。他想起岑岚抱着玫瑰,虞亦清的手搭在他的腰上,推他上车的场景。   吹风机声音停了,黎泉从酒店的镜子里看着自己平淡无波的脸,也看着自己狂躁狰狞的灵魂。   “啪嗒——”   他伸手关了洗手间的灯,便看不到了,只剩下灵魂在黑暗中叫嚣嘶吼,野蛮生长。 第6章 【水山】电影邀请   周日,黎泉飞了一趟沪城,去见约好的陈导。   陈留青就是当初拍《帝凰》的导演,拍这部戏的时候,黎泉还是首都电影大学里的学生,而陈留青也是个新人导演,剧组资金几乎全用在了服化道和签两个主演上。好在黎泉和岑岚都是新人,在这项上头没花多少钱,又加上岑岚本身就是这部戏的投资者之一,陈留青才能把这个剧本顺利完成。   这部戏拍完之后,黎泉一路在娱乐圈混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戏都拍过,主角配角也都演了一堆,竟然没一次机会和陈留青二度合作。不过好在两个人私交不错,有时都空着的时候也会约着出来聊聊天,因此陈留青和他虽然谈的是剧本,却没有那么地正式,直接约他去了一家ktv边玩边聊。   黎泉身边没让跟助理,他看着陈留青发过来的定位打了个车赴约,结果正赶上晚高峰,堵了一路的车,等到黎泉赶到的时候,陈留青留在ktv门口等他的人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   黎泉歉疚地问候了一下,跟着人进了陈留青开的包间。   一进门就是浓烈的烧烤香味,包厢里没有开氛围灯,昏暗的灯光把桌上的烧烤照得灰蒙蒙的,旁边地上还有一箱啤酒,陈留青他们已经空了一半。   黎泉看了一眼包间里的五六个人,基本都是老相识,除了一个坐陈留青旁边的看着挺年轻的一个女人没见过。   见黎泉来了,陈留青朝着他起哄道:“来晚了,罚一杯。”   黎泉也没推拒,坐在他们给自己留的空位上,喝了一杯啤酒,朝着包厢里唯一不认识的女人伸出手:“编剧老师好,我是黎泉。”   陈留青挑了下眉,戏谑地看着旁边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都悻悻一笑,然后满上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黎泉一见他们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们背地里又打赌了,多半还和自己有关。   其中一个人是一直跟在陈留青后面的摄影师,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笑道:“陈导说你肯定能认出来张编。我们不信,结果输了。”   黎泉自认还是对陈留青有些了解的,他在导戏上有着自己的执着,就冲着他在电话里对这个本子的满意程度,又点明要自己过来面谈,自然不会带不相干的人,而且陈留青的老婆和他是大学里相识,两个人一路顺顺当当地,黎泉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陈留青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虽然年纪摆在那里,但是还是显嫩,看着跟黎泉一个年纪段的一样。   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憨厚,看起来就是一个亲人的和善面相。   “小黎,我跟你说,这次好本子,你不来别后悔。”陈留青说起剧本来眼睛冒光,一时间不知道手往那里放,摸出一根烟来手上有个东西拿着才免了手舞足蹈。   黎泉接过本子,之前陈留青给他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陈留青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在这种事上还是很小心的,原创剧本不像改编有创作的行迹溯源,很多时候一个本子泄露出去,被人看见仿照故事拍了抢先上映,那再好的本子也废了。   黎泉专注地看着本子,等再抬起头来,发现包厢里只剩下他和陈留青两个人了。   “人呢?”黎泉看得越慢,越仔细,越说明他对这个本子感兴趣,这个习惯陈留青是知道的。   “看入迷了吧。”陈留青“嘿嘿”一笑,“张编回去了,老杨送她,其他人喝得差不多了,我都打发走了,毕竟今天主要还是我们两个谈谈。”   “本子不错。但是我不适合这个角色。”岑岚点了点“林树”这个名字。   陈留青从他手上抽回本子,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他,“我本来也没准备让你演这个角色,我想让你演的是这个,于石。戏份最多,怎么样?”   黎泉斜了他一眼:“看戏份多少选角色,你觉得这是我?”   陈留青立马顺着他的话头说:“你还没有演过于石这种角色吧,我特意给你留的。”   “于石是在给林树作配,一个锦上添花的角色。”黎泉一眼看出这两个角色之间的主次关系,幽幽道:“我公司一堆新人都没空去带,过来帮你捧人?还是不认识、没交情的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岑岚来演林树。”陈留青也不和他绕弯子了,“我当初看到这个本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你说也奇怪,他明明是个小少爷,我怎么就觉得林树这个倒霉孩子那么贴他呢?然后我就把他的名字放在林树的候选名单里了。”   “但你也知道,岑岚他退圈很久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当年你没找过吗?不犯法的办法用了个遍吧,找到了吗?这个本子我是想冲着拿奖去的,而且这两年国内管得松些,早拍早好。再说,过两年我的状态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反正你要是不拍,我找别人去。”   黎泉朝陈留青伸出手:“借根烟。”   陈留青掏出一根来递到他手上,顺带把打火机也送了过去,道:“你自己没烟啊?”   “怕这两天自己抽得狠,没带身上。”黎泉低头点烟,指尖绽开一抹猩红,他缓缓地吸了一口,坚持道:“他演我就接。”   “嘿,你怎么这么轴呢?”陈留青给自己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道:“我到哪里去给你找人去?当初你也不是没问过我。”   “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我一直说不知道他的下落是在瞒着你吧?”陈留青猛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   黎泉递给他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多说”的表情,陈留青顿时炸了毛。   “那次只是意外,我要是知道他发了消息后就彻底消失了,一定告诉你。”   当初岑岚消失前给陈留青发过消息,感谢他在拍《帝凰》时的照顾,还特意说别让他告诉别人自己找了他,陈留青没在意,就只当是岑岚又是小少爷脾气作祟,黎泉问了几次岑岚有没有联系他他都没说,后来黎泉火了,陈留青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可等到他再去找岑岚,才发现自己被删除了好友。   据黎泉所说,陈留青是最后一个和岑岚联系过的人。   “他回来了。”黎泉没管他在跳脚,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谁?他!”陈留青话转了几个弯,惊讶地爆了粗口:“靠!真的假的?你见到了?”   “见到了。他现在签了星光国际。”黎泉吸了一口烟,烟圈将他英俊的眉目渲染得模糊又落寞。   “怎么签了那个公司?”陈留青皱眉道:“他不在这个圈子里时间长了,可能不清楚星光国际的经营模式。没事,等过几年,合同过了,你再给他推荐个好公司呗,我看你的‘潮岭’发展得就不错,等过几年成熟了,把他签回来就是。”   “没这么容易。”黎泉往后一倚,靠在了沙发上,他扬起头看着昏暗的灯,轻声道:“我是在杨导的剧组看见他的,他去试镜,结束之后虞亦清亲自去接的他。”   黎泉顿了顿,平平道:“还带了一束玫瑰。”   他尽量用最平淡的叙述方式去讲这件事,不带任何情感倾向的字眼,似乎是想要从陈留青的反应中去探明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   “啊?”陈留青惊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不会吧……”   听到他的反应,黎泉就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不过也说不准,当初拍《帝凰》的时候虞亦清还没出道,我只当他是哪个富家子弟,天天来给岑岚送花,说他对岑岚有意思也是可能的。可是你和岑岚……当初……”陈留青试探着看了一眼黎泉的脸色,迟疑道。   “没有。”黎泉回道。   陈留青看着他在烟雾中明明灭灭中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黎泉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算的是书香世家,黎泉继承了他们的脾性,温和有礼,遇到什么事都没有焦躁过,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块天然的定风石,能让人安定,觉得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突发情况都能有解决办法。   可同样地,黎泉沉得住气也带着自古文人的一点傲气,遇到认准的事死倔,自己的主意大得很,谁劝也不肯回头,只是这点侵略性被他掩盖在良好的家风下,让人觉得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美玉,触手生温,无棱无角,最不伤人。   之前拍《帝凰》的时候陈留青是能看出来黎泉和岑岚之间有点事的,只是那个时候看着还是岑岚缠着黎泉多一点,黎泉总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陈留青便以为这只是岑岚那个小少爷作弄人的习惯,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同,已经是在《帝凰》的宣传期内,陈留青作为导演会组织主创见面会,主创团队们围在一一起直播吃火锅,屋里空调打得低,陈留青一时没留神,不知什么时候黎泉的外套就跑到岑岚的身上了,那个时候他还觉得黎泉这个演员会来事,知道当时网络上的风向,在三伏天也不忘带件外套在直播的时候做戏,后来下了播,岑岚把外套还给黎泉的时候,陈留青不经意瞥到了岑岚锁骨上的红痕,才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再后来就是岑岚退圈,黎泉虽然在因为岑岚发消息给陈留青而陈留青捂着没说而发了火,可之后再没有失态的样子,那时正是他炙手可热的时候,该接的代言,该拍的剧,黎泉是一个都没耽误。只是渐渐地,娱乐圈传出一点风声,一个金主大佬突然开始在圈子里查岑岚的去向,而到那个时候,陈留青才知道黎泉和凌家的关系。   之后他还隐隐约约听说凌家没有查到什么是因为虞家从中作梗,只是这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陈留青没有向黎泉证实过。黎泉也再没有在他面前提岑岚的事,直到今天。   “该说的我都说了。”黎泉把自己陷在沙发里的身子拔出来,掐灭还剩下的半根烟丢进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你可以打电话去星光国际问了。”   “现在?”陈留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黎泉是让自己打电话问岑岚角色一事。   “我答应了杨导去他的戏里演男二,这段时间没什么空。”黎泉回道。   “好吧。”陈留青掏出手机给星光国际里认识的人打电话,没一会儿就打听到岑岚现在的经纪人是李淞,他要了李淞的电话号码,又和他周旋了一会,最后要来了岑岚的联系方式。   陈留青看了一眼要来的电话号码,又翻了一遍自己的通讯录,对比了一下,说:“这是新的,要吗?”   黎泉没要,“打吧。”   陈留青拨通了号码,第一次被人挂了,第二次才被岑岚接起来。   “喂,您好。”岑岚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有些失真,但是还是能让人轻而易举地通过他的声音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影来。   “岑岚,我是陈留青。”陈留青怕他再挂电话,赶紧说明来意,“我是从李淞那里拿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手上有个本子,里头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陈留青没有把话一下子说明,怕岑岚反而因为知道他的角色是主演而退缩,“我已经和李淞打过招呼了,我把剧本发给你看一眼?我们看完再聊聊?”   一般演员接剧本都是要过经纪人的手的,像黎泉这样自己能做主的例外,陈留青把话一股脑儿地说了个清楚。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岑岚到现在为止还一句话都没说,等陈留青说完,包厢里忽地安静下来,黎泉甚至能听见岑岚犹疑的呼吸声。   “好吧。”岑岚温吞吞地开口,“麻烦陈导了。”   陈留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是面上没有显露出多少,他顺势道:“方便留个地址吗?我喊人寄过去。”   岑岚说了地址,短暂的通话就此结束。   陈留青眼见着挂了电话知州黎泉紧绷着的脊背松了下来,他极有眼色地朝着黎泉一扬下巴,“你要自己送过去吗?要的话我把手上这本给你,你带过去。”   “不用,你寄吧。”黎泉淡淡道。   陈留青“啧”了一声,显然对他这副云淡风轻的表面样子看不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见过岑岚了,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变化?刚才在电话里,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谢谢,你听见了吧。要不是是李淞亲口说的联系方式,我还真不敢信那是岑岚嘴里能说出来的话。我瞧着他比以前要畏缩了不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过得怎么样。”   陈留青半是感叹,半是闲谈地说了一通话。   黎泉嘴角扯开一抹笑,他捂住眼睛,像是一下子就不能接受这昏暗的灯光了。   “这算什么,你能想象,他在杨导剧组里给我和杨导鞠躬了,还说谢谢我,在我用手段让他失了角色的时候。”黎泉笑着笑着猛地灌了一杯酒,看向陈留青,道:“想不到吧?”   陈留青拿起酒杯和黎泉碰了一下,轻声道:“人总是要长大的,他也总不能一直是那个模样。”   黎泉没说话,他眼前是岑岚十八岁时的模样,岑岚身穿华服,借着拍戏时欺身而上,抹开嘴上涂的口脂点在他的唇上,笑得恣意张狂。   彼时就在镜头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岑岚的放肆从不挑选时间地点,他只管自己乐不乐意。   黎泉忽地感到今晚的酒喝得有些多,酒气蒸发在眼角,竟隐隐蒙了一层薄雾。 第7章 【水山】“你是喜欢我吗?”   岑岚在出租屋中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   他现在没什么宣传要做,也没有什么戏要拍,就连圈子里知道他回来的也不过寥寥几人,向他递出橄榄枝的也就陈留青一人,他乐得清闲,收到了剧本,这两日有空就看看。   出租屋中的空调年久失修,运转声中的冷气吐得有气无力的,好在岑岚是个不开空调会嫌热,开了又觉得冷的人,这样的损坏配他正好,也不需要让房东换一个,而且岑岚也不确定自己能在这个屋子里住多久。   他在湘城也不过是小住,说不定过几个月就要搬走。   窝在屋子里好几日,岑岚看完了陈留青寄过来的剧本,陈留青只给了一部分,大多是一个叫“林树”的戏份,说是剧本还没完全写好,这只是初稿。岑岚只能从剧本中看出这个“林树”的戏份不算少,他原本还以为陈留青给的角色只是一个客串,毕竟对于他这种“复出人员”还是需要一点评估价值的考核期的。   很久没有看剧本,岑岚有些不习惯,他看看停停,约莫能瞧出这应当是个文艺片,取景地在蜀市的一个小镇上,讲述了林树这个孤儿被镇上的一对老夫妻收养,在镇上上学读书,在学校中被欺负的时候,认识了高自己两个年级的学长于石,于石帮他躲避校园暴力,之后于石考上大学出去上学,林树和他一直保持联系,等着他回来帮自己参考志愿,最后两个人一起考出小镇,去大城市读书的故事。   故事脉络大致就是这样,而且还是岑岚自己连起来的,这个剧本很奇怪,多半都是些没头没尾的片段,尤其是林树的片段,断的都不像是一个人完整的经历,岑岚勉强地拼凑了一番,才得出这么个故事。   岑岚觉得这个故事算不得多有新意,可能文艺片注重的还是拍摄手法和台词,所以编剧在处理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在新意上花太大的手笔。   陈留青的镜头审美他是见识过的,在拍《帝凰》的时候,许多出圈的镜头都是陈留青的灵光一现,当时陈留青还是一个靠着灵气和运气推了《帝凰》一大把的导演,现在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他已经兼具灵气和经验,岑岚能想象出这样的细腻的文艺片会被他拍的多么地震撼人心。   岑岚是心动的,对于这个角色,还有这个团队。   陈留青在一旁备注“林树”这个角色的基本信息,岑岚都大半符合。他要求“林树”的演员瘦小孱弱,岑岚也有把握再瘦下来一点,最让他感到有些把握的是上头写着,“林树需要有一种清澈的忧郁感。”   岑岚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哪里会有人生下来就带着深深的愁绪呢,陈留青想要的是一个因为外界的渲染潜移默化变得沉默而忧伤的人,但那个人身处其中却不知道自己被濡染成这个样子,因此面对暴力和不满时也只会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看着施暴的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歇斯底里,徒留下自己舔舐伤口时的伤心。   这样的人设,要是放在之前锋芒毕露的时候,岑岚是不敢接的,现在,他倒是很想试一试了。   之前他去杨导剧组里试角色,其实还是想要以一个角色为引子,这样他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就不会太突兀,即便他知道虞亦清不会让他用这种不温不火的方式出现,他还是瞒着李淞自己和虞亦清的关系去试了,只是最后因为黎泉横插一脚,没能如愿。   虞亦清是想要他重新出现便抓住所有人的焦点,不能用正面的方式,那就用一个负面的形象,这其中度的把握,岑岚相信虞亦清能操控得很好,他不知道以后自己能在虞亦清手下有多少的自主权,现在能遇到的一个心动的角色,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的。   岑岚先打了个电话给李淞,和他说了这件事,李淞说会找陈留青聊一下这部戏。   没有完全拒绝,那就是还有机会。   岑岚心情好了些,他在出租屋中待了几天,除了晚饭后出去走走,顺便扔扔外卖垃圾,几乎没有出过小区,今天的天光还早,岑岚忽地想去买些菜,自己回来折腾一下。   他不怎么会做饭,做的饭也都是简单的菜式,现在刚脱离了“不熟”的低级范畴,正努力地往能吃的方向努力。   日头下去了,被炙热阳光照了大半日的马路喘息着发出“哼哧哼哧”的热浪,岑岚穿着人字拖踩在地上,只感觉热气一点点顺着腿肚子往上钻,他穿得随便,只穿了一个短袖,一个工装裤,裸露的小腿在空调间里安逸得久了,被热气欺负得有些瑟缩,直到到了小区门口不远处的超市,才又缓了回来。   超市里的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地像是星子一般分流在各个货架旁,岑岚径直往蔬菜区去。   略略逛了一圈,岑岚把目光定在了码得整整齐齐的西红柿上。   货架上的西红柿个头均匀,颜色鲜亮,岑岚手中掂着一个西红柿,眼睛又瞄到一旁的青辣椒上,掂量着西红柿炒蛋和青椒炒蛋哪个更加容易做,他站在西红柿货架旁边久了些,路过的大妈们都买走了几波,有热情的瞧着他犹疑不决,还好心地告诉他西红柿今天的价格是这几天最低的,又新鲜,简直是性价比最高的,不买就亏了。   岑岚戴着口罩,只有露出来的眼睛微微笑着,礼貌地听着她们说了,还推拒了几个想要帮他挑选的大妈。   等到人都走了,岑岚才轻轻吐了一口气,捻了旁边挂着的袋子,抿了好几下却抿不开。   他有时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和塑料袋有仇,每次拉个袋子要拉许久,以前有人说是他指头的纹路不深,摩擦力不够所以抹不开,他不信邪,站在那里和一个塑料袋较劲。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被塑料袋挡着的西红柿上,岑岚忙拉着袋子让了一下,谁知那只手又顺着他移开的位置凑了上来,好像他塑料袋下罩着的番茄都是好的一样。   岑岚这次把塑料袋拎了起来,露出货架上所有西红柿的真容,顺便抬头看了一眼那手的主人,却在看到那人的眼睛时怔了一下,手一滑,塑料袋滑到西红柿上,正盖住了那个人的手,薄薄的一层覆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映出他中指上的一个素戒。   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也就不是什么代言,而且面前这人穿着的是自己的私服,那就更不是什么品牌方的首饰了。   这个无名无姓,看着也不贵的素戒看着是他的私物。   几乎是瞬间,岑岚下意识地在脑中搜索着昨晚在凌行舟的超话里有没有见过他戴相似的素戒。   岑岚顿住的目光在黎泉的手从塑料袋下伸出的时候移开,他像是惊醒一般,忙掩饰般地重新拿起塑料袋继续捻着,一时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要帮忙吗?”黎泉的声音响起。   岑岚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可两个戴着口罩的大男人站在西红柿货架前已经够显眼了,岑岚只想赶紧买了跑路。   他手一松,黎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就着岑岚还拉着塑料袋的一角,指间一捻,薄薄的塑料袋就开了口。   岑岚压低声音说了句“谢谢”,他在空调房里待得久了,声音有些哑,又刻意压低了,他觉得黎泉应该听不出来。   没管手中的西红柿长了个什么形状,红得均匀不均匀,岑岚只管一股脑儿地往里装,捡到第五个的时候,黎泉似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了声。   “西红柿要挑蒂绿的,表面上没有磕碰的,如果不是当天吃,可以选稍微带点青的,能放得久些,像你挑得都是熟透了的,能吃的完吗,一个人?”   “岑老师?”黎泉勾住岑岚手上的袋子看了一眼,用他那只戴了素戒的手。   原来他早就认出来了,岑岚在心底笑了一下,自己还以为他没认出来,做出这许多欲盖弥彰的样子来。   “真巧,黎老师。”岑岚淡淡地回道,拉回自己的袋子,连带着那只手一齐拉开。   “黎老师住在附近?”岑岚问道。   “要进组在湘城待上一段时间,我不习惯住酒店,正好行舟在这附近有一套房子,我就要来住一段时间。”黎泉顺手接过岑岚手上的袋子一起称了,贴上标签,又一起放在他的推车里。   岑岚低头看了一眼,黎泉的购物车里确实有很多日常用品,看着是刚搬过来的样子,他想着自己小区的对面是个别墅区,可能黎泉就住在那里,还好还隔着一条马路,平常也碰不到。   岑岚只顾低头想着,黎泉又推着车,他无意识地和他并肩走着,直到到了鸡蛋的货架前,听到黎泉的声音又响起来。   “鸡蛋要吗?”黎泉问道。   岑岚先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一时又不好改口,只能尴尬地道谢:“谢谢黎老师。”   黎泉扯了一旁的袋子,挑着鸡蛋,随口问道:“做番茄炒鸡蛋?”   “嗯。”   “我以前倒不知道你还会做饭。”黎泉扎紧袋子放进车里,继续道。   这算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提起以前,岑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等到他们走出蔬菜区,到了水果货架前,岑岚才开口说:“这些年,学了一点。”   “嗯。”黎泉应了一声,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切开的西瓜上,道:“我一个人一个吃不完,岑老师能不能帮我分担半个?”   岑岚不会挑水果,基本都是吃的果盘,他知道黎泉挑西瓜有一手,总是能在众多长得无甚区别的西瓜堆里挑出最合他心意的——岑岚喜欢吃脆的,不喜欢沙的。   反正也已经很久没有抱着半个西瓜吃了,今天看完了剧本,应该奖励一下自己。岑岚这么对自己说。   “好。”岑岚应了,黎泉抱着个西瓜去打条,推车的重任就落在了岑岚的身上。   他推着车亦步亦趋地跟在黎泉身后,到了打条的地方,工作人员顺口问了一句:“要切吗?”   “要。”   “不用。”   岑岚和黎泉的声音一起落下。   贴条的人抬眼瞧了他们一眼。   不切怎么分?岑岚奇怪,往前走了一步,比划了一下,“就这样切了分别算吧,我要小的那半。”   那人利落地下手,分了瓜分别上称,又分别贴上了条。   岑岚主动抱着放进车里,发现黎泉正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黎老师要小的?”岑岚疑惑地微微歪了脑袋,他好像看到黎泉皱了眉头。   “没有。”黎泉移开目光,主动接过推车,往结账口方向走。   岑岚没反应过来,在黎泉近似于“抢”的动作中,被车轮撞了一下,连带着膝盖都磕在了购物车上。   岑岚闷哼了一声,冷着脸的黎泉推开车,扶住了岑岚的胳膊,“压到了?”   “没事没事。”岑岚撇开他的手,慌张地避开他盯着自己膝盖的眼睛,推了他一把,“看着车,别让人拿了。”   “谁要给谁,撞着了没?”黎泉显然对他推开自己很是不满,非要看一眼。   岑岚忍着疼往旁边走了两步,还是没能躲开黎泉执着的目光,一道手指粗的伤疤就这么落在了黎泉的眼里,在岑岚的膝盖上。   曾经在床上跪久了都会泛着粉红的膝盖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自上而下,带着劈开他们两个人力度,将他们隔在了两边——岑岚慌乱之中拉过购物车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的膝盖……”黎泉的眼睛还盯在那里,即便隔着购物车冰冷的金属,岑岚还是觉得被磕红的膝盖火.辣辣地疼,在他炙热的目光下,所有的掩饰都像笑话。   “去结账吧。”岑岚冷冷道,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付了钱,一个人在车前,一个人在车后,各自将混在一起的东西拨到自己面前算账。   岑岚先算好,没有说声“再见”就兀自走了出去。   黎泉在后头结完账,目之所及已经没了岑岚的身影。   他拎着鼓囊囊的袋子出了门,意外地发现岑岚竟然站在超市门口,看着好像是在等他。   “岑老师,我……”黎泉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远远轮不到他来嘘寒问暖。   他想解释几句,这次岑岚还是没让他把话说完。   “黎泉。”岑岚喊了他的名字,重逢后第一次转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岑岚有一双很天真的眼睛,他容貌生得太盛,叫人经常忽视他这双澄澈的眼睛,但是当它盛满冷漠和拒绝的时候,便将他浓烈的容颜衬托得锋利又危险。   “你是喜欢我吗?”他直接道:“想要知道我的住址不需要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告诉你。”   他反应过来黎泉在切西瓜的时候不高兴什么,一个西瓜不好分,最后自然而就是去其中谁家处理一下再拿走,岑岚敢确定如果拿着一整个西瓜出来,最后去的应该是自己租的房子。   他是想要借着这个套出自己的住址。   他可以继续和黎泉装聋作哑,继续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叙旧,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去缅怀过去,再无关将来。   他可以这么做的,但是他做不下去。   他看似在截断黎泉的念想,其实他心里清楚,他更是在截断自己的念想。   他盯着黎泉提着袋子的手,因为重物而冒出的青筋蜿蜒在手上,像是一只即将挣脱出笼的怪物。   “你想多了。”半晌,黎泉开了口。   “你还真是像当年一样觉得什么人什么事都会围着你转。”黎泉云淡风轻道:“再见。”   这次他率先给了背影。   “那就最好。”岑岚轻声道,他没管走了的黎泉有没有听见,只是像完成任务一般,说完后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第8章 【水山】丢脸的,疯狂的过往   岑岚对着手机上的菜谱,他看看一锅像糊糊的鸡蛋和整块整块连汁水都不出的西红柿,又看看手机,一时陷入了沉思。   鸡蛋烂糊得像是没熟,西红柿的皮又带着焦边,这到底是熟了还是没熟?   眼看着再烧下去估计要糊锅,岑岚直接倒了一瓢水进去,临时将西红柿炒鸡蛋变成了西红柿鸡蛋面。   等着水开的时候岑岚去厨房上头的柜子里翻挂面,他记得应该还剩着半包。   正翻着,手机震动了两声,岑岚忙抓了两把挂面放了进去,盖上锅盖,去客厅接电话。   远离了油烟机的轰鸣,岑岚听清电话那头是李淞的声音。   他说和陈留青商量过了,如果岑岚答应,就能直接定下来角色,只是要等到秋天才开拍,还有就是陈留青有个要求,开拍前岑岚要选一个月去蜀市住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当地的情况,找找感觉。   岑岚自觉是个时间最多的闲人,他现下也没有什么别的行程,便答应了。   “还有。”李淞说:“你有没有什么尺度要求,我听陈导的意思,这个电影有点敏.感题材。”   “敏.感题材?”岑岚想了想自己看过的剧本,发觉自己倒是没看出来,“什么?”   “同性题材。”李淞好心提醒道:“虽然这两年同性题材在文娱上放开了一点,但是大家都是踩在刀尖上拍戏,说不准拍到一半就不能拍,或者拍完了播不了,这些都是有可能的,还有就是可能播完之后,给你个人发展带来的影响,你想清楚。”   “我又是没有影响过。”岑岚说:“陈导应该会把握住这个度的吧。”   李淞这才想起,《帝凰》也是打了点同性的擦边球的,他知道了岑岚的态度,就没再多追问。   “行。还有一个,有没有不能合作的演员,陈导说可以酌情考虑。”李淞问道。   “没有。”岑岚笑了笑,他现在可是被虞亦清搞得在微博上碰瓷了不少人,别人别不想和他合作就行了,他哪里还有资格去要求人。   再说,他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时间不算长,娱乐圈里风云变幻地那么快,过去他认识的人现在还做这行的也少了,他对于这个圈子,这个圈子对于他,都是新人。   李淞知道了他的基本要求,说:“我觉得陈导挺满意你的,这个角色你应该能够拿下,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吗?别和我客气。”   岑岚想了想,还真有一个。   他很久没有在镜头下,又不是科班出身,当年仗着年轻还有点灵气,又选的都是比较贴自己的角色,这才勉强过得去,现在忽地告诉他要去拍电影,他还真有点怯场。   “李哥,你有你没有认识的老师,我想学一学表演再进组。”   “有啊。”李淞道。   星光国际里本就请了教表演的老师,只是那种班级是按照排好的课程来上的,李淞估摸着岑岚的性子,觉得他是不喜欢和一堆人一起上课的,就说:“小班那种,估计你也不喜欢,要不我找个老师,你和他约了时间私下上课呗?”   “行。”岑岚说:“到时候我把钱打给你,李哥。”   李淞也没和他客气,两个人挂了电话,岑岚才想到锅里还煮着面,冲进厨房的时候,锅盖已经哀叫半天了,没了力气正在口吐白沫。   他抓住锅盖一掀,蒸汽迫不及待地往外涌,糊了他一脸。锅里的水所剩无几,再煮下去,岑岚就要收获第一个烧焦的锅,他手忙脚乱地关上火,却想起来自己还没放调料,趁着锅还完全凉下,岑岚欲盖弥彰地放了些盐,想了想,又放了点酱油,最后,又加了点醋。   舀起来的时候岑岚就觉得不对劲了,可他还是尝试着吃了一口,说不出来的味道,他只能说,至少是熟的,而且还没糊。   岑岚艰难地吞下一口,开始怀疑自己今天为什么突如其来要开火,他打开手机想要点个外卖,又想到让李淞找的老师还得花钱,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他慢吞吞地吃完了那碗面。   ——   同一栋楼的三层,黎泉的手机响了一声就被他接了起来。   “他松口了,我就说这个本子抢手吧。”陈留青得意地炫耀,“怎么样,你,签不签。”   “等他签了之后,你找周姐,我们把合同签了。”黎泉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在厨房哀嚎的凌行舟,问陈留青:“他真的没有不想合作的演员?”   “没有啊。”陈留青说:“刚才李淞才打过来的电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没说……不想和我合作吗?”黎泉像是没听懂陈留青的话一样,又轻声问了一遍。   “你魔怔了?”陈留青说:“他现在的情况,也不是能提那么要求的样子吧。”   “你和李淞说过,另一个主角可能是我去演吗?”黎泉又问。   “没有,没确定的事情我哪里敢说。”陈留青说:“对了,你要是确定演,得留点时间,要提前去蜀市采风,熟悉熟悉环境。”   既然陈留青没说,那么岑岚就不知道他未来合作的演员很有可能是自己。黎泉想到今天岑岚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样冰凉而决绝的眼神和记忆中的重合,他总是知道该如何将人推开,如何让人堵心刺肺。   黎泉轻声叹了一口气,陈留青在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听见他的回应,有些急。   “你别告诉你行程满了?九月往后你得空出来。”陈留青强调道:“别我把人给你找来了,你不来了。”   “会空着的。挂了。”黎泉敷衍了两句,挂了电话,他已经听见客厅里细细索索的翻箱倒柜的声音,再不出去看看,恐怕凌行舟能把外头翻个天。   黎泉走去厨房,就见凌行舟抱着半个西瓜,脚翘在椅子上,拖鞋早被他踢到了冰箱底下。   见他来,凌行舟抱着西瓜不撒手,做出一个护崽的姿势,“哥,你今天没做饭啊。我看你买了好多菜。”   “累着了,不想吃饭。”黎泉没管他将那个红彤彤的西瓜占为己有。   “你不是不喜欢吃西瓜吗,买来干什么?我看健康科普文章说,这种蒙着保鲜膜的半个西瓜不知道超市放了多久,说不定还有细菌,最好还是别买。”   凌行舟一边嫌弃着,一边吃的欢快:“不过这个我吃着还好,我觉得是新鲜的。”   能不新鲜吗?黎泉面无表情地想,在你哥心里插了一刀换来的一半西瓜,能不甜吗。   “你来干什么?总不会是来吃饭的吧。”黎泉问道。   “哥,影视城旁边的房子空着,你为什么不住,要跑来租这个房子。”凌行舟把整个屋子都看了遍,话里带着嫌弃,说:“就算要租也租个别墅区啊,为什么要租这个老小区?连电梯都没有,我爬了三楼差点累死。”   “你需要锻炼了。”黎泉知道他是夸张说法,可还是毫不留情地说道:“明天开始和我一起晨起跑步吧。”   “别。”凌行舟立马不说了,连带着腿都乖巧地放了下去,露出个讨好的笑:“哥,你最好了。”   “没用。”黎泉接了一杯冰水,坐在凌行舟对面,问道:“到底什么事?”   “过两天,雅格大酒店,有个应酬,哥你陪我一起去呗?”凌行舟说:“我记得你那天应该没戏,我也没有。”   “什么应酬?”   “我也不知道。”凌行舟叹了一口气,说:“我爸妈让我去的,说是年轻人的聚会,估计就是几个企业家的普通宴会吧,吃吃饭,吹吹牛,联系联系感情什么的。”   黎泉这下听明白了,凌家父母一直不同意凌行舟去娱乐圈混,后来知道黎泉带着他才稍稍松了口,但还是不能接受凌行舟以后找一个圈子里的人,所以想让他多参加参加这种聚会,看看能不能从天降下一个合适的,解决了他们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   “你还小,舅舅舅妈也太心急了一点。”黎泉喝了一口冰水,说道:“不过你小的时候不是经常和他们一起玩吗?就没有什么青梅竹马?”   “我能有什么青梅竹马,我小时候是个小胖子,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凌行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黎泉话里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结巴道:“哥……你的意思是我爸妈想让我去相亲?不会吧,我才二十三!”   黎泉对他的一惊一乍已经习惯了,继续问道:“是谁家做东?”   “不认识,说是一个国外回来的,闵什么的。”凌行舟蔫了,连嘴里的西瓜都不甜了,他泄愤地咀嚼了两下,哼唧道:“怎么办啊哥,我才出道不久,我爸妈不会就想让我回去结婚生孩子了吧。”   黎泉逗他逗出点笑意来,故意道:“说不准。”   “哥,你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在那里会无聊死的。”凌行舟顺口道:“反正姑父姑妈也和我说要我帮你留意着,正好去看看,说不准就有一见钟情呢?我觉得我们家现在还是解决你的问题比较紧迫。”   黎泉听出来他在变着法子说自己年纪大,斜了他一眼,说:“我又不需要结婚生子。”   “知道你喜欢男的。”凌行舟记得黎泉朝父母出柜的时候自己还在上学,那个时候黎泉也不过才大学毕业,出柜的时候黎父黎母喊了他的父母去聊了很久,最后也是折腾了许久,家里才慢慢接受黎泉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现在想着黎泉在自己这个年纪出柜出的决然,凌行舟还是觉得有些后怕——他当初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要是自己,早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家也不是多古板的家庭。”凌行舟做出一副前卫的“家长”风范来,“宴会上哪家小公子合了你的心意,姑妈也是会同意的嘛。”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了话头,好奇道:“哥,你一直都没有谈恋爱,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男的?你是天生的?”   “不是。”不管凌行舟的思维有多么地跳脱,只要是不过分的问题,黎泉总是好脾气地一个一个回他,这也是凌行舟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缠着他的原因。   “我之前,估摸着也是喜欢女孩子的。”黎泉顿了一下,对上凌行舟一双亮晶晶的听八卦眼睛。   黎泉虽然一直端端正正地长着,既没有早恋,也没有叛逆期,但是凌行舟记得他这个从小就长得好看的哥哥还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不少,尤其是过节的时候,黎泉总是能收到很多礼物,让凌行舟这样的小胖墩十分羡慕。   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羡慕地看着黎泉和女同学放了学一起写作业,只是没有一个女同学成功和黎泉早恋过。黎泉迟到的叛逆期第一次应在了高考前,在高考的前半年,成绩一直在重点高中名列前茅的黎泉突然回来说要走艺考,要去学表演。   身为大学教授的黎父黎母虽然对职业没有什么偏见,可按照他们几十年的经验自然也是知道这条路挺难走的,他们又是知识分子之家,在娱乐圈从来没有什么人脉,就连凌家的生意也没有伸到文娱方面,可谓之认识的人没有一个了解这个的。   黎父黎母一向尊重黎泉的选择,可那次也着实犹豫了很久,后来是黎泉拿出自己收集的资料,开诚布公、权衡利弊地和他们敞开来谈了一次,黎父黎母才松口答应了。   好在黎泉是考上了,没有让父母悬心。   大学里,容貌性情都在上佳的女孩子也不少,黎泉做小组作业,经常要和她们合作演出,可也没看出他和哪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   黎父黎母甚至开玩笑说黎泉说不定要等到三十几岁才开窍,他们没想到黎泉这个窍开得叛逆了些,直接来了个出柜。   “那哥你是先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那个人正好是男的?”凌行舟,一个表面上的偶像派,背地里的狗血小说十级爱好者。   “是谁?是谁?长得好看吗?”凌行舟兴奋起来,“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黎泉微微皱了眉头,想起凌行舟曾经为了虞亦清和自己吵起来,试探道:“你对虞亦清不会是……”   “我喜欢他啊!”黎泉第一次主动和他提起虞亦清,凌行舟恨不得手舞足蹈地安利自家哥哥,“我高中就喜欢他了,他一出道我就喜欢了,我家哥哥就是带着那种野性的美,他……”   “那他以后要是成婚了呢?”黎泉打断了他的话。   “成婚又不是不出舞台了,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凌行舟奇怪道。   很好,不止是个颜狗,还是个事业粉。   看来他对虞亦清只是粉丝的情感,黎泉放心了,“嗯”了一声,趁机岔开了话题。   “切——”凌行舟反应过来,他拉长了语调,很不屑地收回目光,“不说就不说嘛,还换话题。”   他没少明里暗里打听黎泉的私隐,可是黎泉嘴巴牢,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没能让他钻了空子。他只是偷听过妈妈和小姨聊天,约莫说过黎泉之前喜欢过一个人,说要带到家里来见见,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了下文。   黎泉低头,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在凌行舟看来他死死捂着不肯说出的话,却是再三酝酿也不能宣之于口的往事。   那些丢脸的,疯狂的过往。 第9章 【水山】“黎老师,有烟吗?”   雅格大酒店,一楼宾客觥筹交错,虞家自酒店后门被门侍迎进去,就直接去了二楼包间。   楼下闵家的人已经致辞完毕,岑岚却还没有来。   坐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他虽已经年近半百,可保养得当,身量依旧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儒雅的气质。   他的身边空着一个位置,连夫人秦瑾雯都与他隔着一个位置。   “吱呀——”一声,包厢的门开了,侍者推开门,岑岚穿着一件白色西装,出现在门口,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虞家的四个人,径直略过虞书峰的座位,走到了虞亦清的右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虞亦清正翘着腿玩手机,见他在身边坐下,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   “三弟。坐你该坐的位置。”隔着一个座位,虞亦廷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岑岚垂在腿侧的手默默握紧,最后还是起身,坐在了那个中年男人身边。   拉开椅子时他似是无意,将椅子往秦瑾雯的边上拉了一下,无声地将自己和虞书锋拉开一点距离。   虞书锋没有管他这点小动作,只是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在茶香氤氲之中,岑岚能闻到虞书锋身上的香水味,不浓烈,淡淡的,像极了他这个人外表的样子,温文尔雅,从容有度,却让岑岚忍不住想吐。   他觉得在虞书锋旁边的每一秒,都像是鱼搁浅在沙滩上,自上而下的都是窒息。   秦瑾雯似是看出他的脸色不对,从一旁的纸袋子里掏出一杯冰美式送到岑岚的面前,温声细语地说:“喝得惯这个吗,包厢里确实闷热了些。”   秦瑾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端庄柔顺,叫人怎么也生不出恶感来,岑岚低声道了谢,看了一眼虞亦廷和虞亦清的面前——虞亦清面前也有一杯同样的冰美式,虞亦廷面前却是一杯和虞书锋一样的热茶。   看来是秦瑾雯给两个儿子带的,只是虞亦廷在这种场合跟着他父亲行事,没喝。   秦瑾雯看见岑岚扫过的目光,看出了他怎么想的,继续温声道:“不是什么多正式的场合,随意喝些什么都可以,廷儿是随着他父亲惯了,我们不用管他们。”   岑岚没有在外面喝别人东西的习惯,可又不好推拒,于是意思意思地把那杯美式摆正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自己会喝的样子。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了三个人,岑岚的目光凝聚在一个干练的短发女人身上,直到看到她落座在自己的对面,才收回目光。   他没想到闵家联姻的大小姐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而接下来她的自我介绍更是让岑岚惊讶。   “虞伯父好,我是闵诗宁,此次建兴药业在国内的董事长。”闵诗宁目光落在岑岚的身上,她微微一笑,朝着他伸出手,说道:“这位就是虞伯父的小儿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岑岚起身和她握了一下手,在握手的瞬间岑岚眼中略过一丝讶异,“幸会,闵小姐。”   闵诗宁的手有茧子,岑岚触碰的部位足以说明这位闵家大小姐是玩刀械的,联想到她在国外定居多年,指不定她还有持枪证。   岑岚原本以为岑家既然是自己来做这个联姻对象,那么闵家也应该是个手上没什么实权的小公主,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虞书锋不会让他和权力沾身。谁知道这位闵小姐不仅是闵家药业的掌门人,甚至还是个强硬的性格,那么虞书锋让自己来联姻的原因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两家寒暄了几句,连虞亦清都放下手中的手机,仔细地听着。   没等虞书锋的场面话说多少,闵诗宁就开门见山地说道:“目前建兴药业在国内由我全权负责,因此后期的两家合作也是我来谈,到时候还要多多拜见虞伯父。”   “好说。”虞书锋笑得温和,“现在我年纪也大了,家族产业基本上都由廷儿打理,到时候闵董可以和廷儿谈。”   “好。”闵诗宁继续道:“另一件事就是我和虞小公子的婚事,虞伯父看着什么时候合适,可以和我父母商量商量,我这里也好调开时间,准备订婚。我们的合作另谈,和虞家结亲之后,我会划出百分之五的股份给虞小公子……”   她顿了一下,朝着一直低着头的岑岚浅浅一笑:“我这么喊你可以吗?我记得你比我小。”   “可以。闵小姐喜欢就好。”岑岚实在想不出这位闵小姐如此有诚意是为了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为了自己。   “我记得虞……”闵诗宁朝着虞书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虞书锋接过她话,道:“虞亦岚。”   岑岚在桌子上悄悄地掐住了自己的大.腿内侧,他只感觉虞书锋的声音、气息,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包围了他,让他喘不过气来,而这个陌生的名字更像是在半空中吊着一个绳子,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只管将他的呼吸收紧,一时间他连外界的声响都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记得虞亦岚好像是一直生活在国外,这段日子才回来的,我也是常年在国外,国内的一些风俗习惯我们可以一起适应适应。”   岑岚打起精神附和了两句,之后便是开席。岑岚算是今天的主角之一,虽然他这个主角整个过程中也没能说上几句话,但是喝酒的时候个个都劝他,连虞亦清都过来敬了他一杯酒,闵诗宁酒量不差,岑岚硬着头皮喝了不少,到了后半段整个人都有点飘,可他们还是谈着生意上的事情,他不好离席,只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闵诗宁离席出去了,之后虞亦清也出去了,岑岚才慢慢地扶着墙壁走出去醒醒酒。   没吃什么东西垫着,又喝得猛,岑岚只觉得整个胃都像是烧起来一般,他问了门口的服务人员厕所在哪里,跌跌撞撞地就往那里走,余光好像瞥到虞亦清在拐角处抽烟。   岑岚没管,自己扶着墙壁进了厕所,偌大的洗手台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泛红的脸,岑岚狠狠地洗了一把冷水脸,稍稍清醒了些,便觉得周身全是虞书锋身上那股香水味。   他脱下西装扔在洗手台边上,内里的衬衫板正地勾勒出他的腰身,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又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他又闻了闻,只感觉虞书锋身上的那股味道像是腌在身体里了一般。   水龙头大开着,岑岚把手臂伸到下面死命地搓洗着,没两下手就泛了红,他也没有停手。   面上岑岚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可是他的内心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暴躁的极点,蓄水台渐渐满了,岑岚任由水溢出来渐渐打湿了他的衬衫。   突然他猛地锤了一下水面,在飞溅的水花中,他拿起洗漱台上的一次性牙刷朝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   一道狰狞的血痕顿时出现在他手臂上,星星点点的血珠凝聚着,在光滑的皮肤上汇合在一起,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   岑岚觉得心中畅快了一些,他拿起牙刷想要再来一下,凭空忽地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岑岚脚下不稳,整个人软在了来人的胸膛里。   熟悉的木质香水味淡淡地席卷了他的全身,几乎是瞬间,岑岚颤抖着闭了眼。   他感受到身后的人缓慢而坚定地从他手中夺走了那根牙刷,而后扶稳他之后,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地拉开了距离。   几个深呼吸之后,岑岚睁开眼,就看到镜子中的人,也看到了镜子里眼眶微红的自己。   “黎老师,有烟吗?借一根。”岑岚听见自己故作轻松的声音响起。 第10章 【水山】拐回一只醉酒狸花猫   洗手间的镜子很亮,清楚地照出岑岚脸上的红晕和眸中的水光,他的袖口还在往下滴水,额前的头发上也有溅上去的水珠,衬托得他整个人像是一只狼狈不堪又故作坚强的狸花猫。   黎泉的目光顿在他的小臂内侧,一道血痕突兀地覆在上头,像是污染了一捧新雪,而这捧新雪之上还有许多青紫的痕迹。   黎泉凛了一下眸光,垂下的手捏了一把口袋里的香烟盒,然后面无表情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没有。”   岑岚怔了一下,忽地觉得自己是傻了,黎泉的烟还是当年自己逼着抽的,他根本就不会抽烟,曾经的黎泉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讨厌一切能上瘾的东西。   他没接那张纸巾,转身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冲散胳膊上的血色,然后抽了一张洗漱台上的纸巾,慢慢地吸着胳膊上的水。   “我喝多了,谢谢黎老师。”岑岚擦干净胳膊上的水渍,然后放下了袖子,从黎泉身边扶着墙想过去。   黎泉皱着眉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被丢弃的小猫。   岑岚喝得确实不少,冷水和疼痛让他稍稍清醒了些,现在酒气又蒸腾上来,烧得他整个人发软,险些连台阶都踩空。   黎泉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臂,特意避开了他的伤处,力道正好,既能让岑岚停下步子,又控制在他能挣扎逃出的范畴,他像是把选择权交到了岑岚的手中,可扣住岑岚手臂的大拇指却强势地压着——这个动作岑岚很熟悉,以前黎泉每次不肯他走的时候便会这样。   岑岚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手,黎泉像是意识到了一般,很快松开了压着他肉的大拇指,就像是开了搭扣的锁,这下,岑岚才是真正地有了选择权。   “虞亦清人呢?”黎泉忽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岑岚不懂他在问什么,轻轻地别开他的手,走出了洗手间。   “我今天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了。有什么事,可以改日再谈吗?”岑岚压住心中的燥意,尽量平静地回道。   “他不送你回去?”黎泉咬着牙又提到了虞亦清。   岑岚不知道黎泉今天是怎么了,揪着虞亦清不放,难道是黎泉看到了虞亦清?   那他有没有看到闵家的人?岑岚微微皱起眉头。   他和虞家的关系,和闵家的联姻都不是这个时候能外泄的,岑岚不清楚黎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当下还是问清楚他看到了多少,才好做出应对。   “黎老师是看到了什么吗?”   黎泉深吸了一口气,他脑海中回荡着刚才在拐角处看到的,强压住想要质问岑岚的冲动。   他本来是陪着凌行舟来充数的,只是在一楼随意晃晃,是凌行舟打听到虞亦清也来了,非要去二楼看看,他是凌家的独子,凌家又在这个酒店有股份,没费什么劲,凌行舟就带着黎泉上了二楼。   二楼的侍从只说包厢里是几个生意人在谈生意,黎泉本没有多在意,拉着凌行舟就要下楼,可就在二楼隐蔽的转角处,黎泉看到虞亦清和一个短发女人站在一起,两人的姿势很是亲密,短发女人甚至借着虞亦清叼在唇间的烟借了个火,在烟雾缭绕中,黎泉看到他们一触即分,又抵死缠.绵的唇。   黎泉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消化,余光忽地瞥见岑岚从刚才问的包厢里脚步虚浮地扶着墙走了出来。   黎泉以为岑岚和虞亦清在一起了,所以他才会签虞亦清旗下的星光国际,才会接虞亦清的玫瑰,才会跟着虞亦清上车。   可虞亦清的所做所为却告诉他,岑岚和虞亦清的关系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纯粹。娱乐圈漂亮的男男女女被人包养的也有,可黎泉只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岑岚的身上。   拍《帝凰》的时候,岑岚是最大的投资人,他倨傲张扬,吃穿用度都能说明他家境不俗,怎么可能给一个当初都追不到的人做情.人?   可当他看着岑岚脚步虚浮地从那个据说满是“生意人”的包厢中出来,又在洗漱台几乎自虐地搓洗时,黎泉只觉得他不敢相信的全都被映照成了事实。   从再见时的低眉顺目到现在的包间陪酒,岑岚这么一个小少爷脾气的人是经历了怎样的变故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黎泉死死地盯着岑岚手臂上斑斑点点的青痕,脑中又略过虞亦清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时的笑,一时只觉得荒唐刺眼至极。   “为什么要签星光国际?”黎泉没回他,反问道。   “能因为什么,缺钱啊。”岑岚浅浅一笑,弯起的眉眼衬得他整个人的面部都鲜活起来。   黎泉压抑着的情愫几乎要在这一瞬间爆发,他就那么不待见自己,不待见到宁愿去找虞亦清做这样的交易,都不肯找自己?   “缺多少?”黎泉眉头紧锁,问道。   黎泉当年打听岑岚的消息并不顺利,只是依稀知道岑岚离开家去了别的城市,他那样的家庭为什么会缺钱,是破产了还是什么?   当初……他们分开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黎泉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一点苗头,可千头万绪又像是杂乱的线团,很快又将他淹没,他知道除了岑岚,没有人能给他这个答案,可现在的岑岚明显在推拒他,就连喝醉了也是一样。   “我……”岑岚话音未落,虞亦清的声音忽地响起。   “岚岚!”他从走廊尽头走过来,似是看到了岑岚的境况,他的步子快了些。   黎泉听见岑岚极轻地吐了一口气,像是放松就下来,就因为虞亦清马上就要过来替他解了自己的围。   “怎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虞亦清快步走到岑岚的面前,轻轻一带,将人带到了身边。   “黎老师,失陪了。”虞亦清拢了拢岑岚额间的碎发,手揽上了岑岚的腰。   黎泉目光落在虞亦清袖口处,那里还有一处不明显的粉底痕迹,是谁蹭上去的不言而喻。   而这只碰过别人的手正搂着岑岚的腰。   后头的包厢忽地开了,里头走出一水的人,他们的对峙全都袒露在那些人面前。   黎泉粗略地扫了一眼那些人,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一个女人就是刚才和虞亦清在拐角说话的,眉头不由挑起一点锋利的弧度:“虞老师那么多人,陪的过来吗?我和岑老师同路,正好可以送他回去。”   虞亦清眼中蓄起一点玩味的笑来,轻佻道:“我居然也能从黎老师嘴里听到顺路这两个字。黎老师和岚岚是什么关系,居然能顺路,嗯?”   黎泉像是被墨色浸透的眸子渐渐冷了下了,没有方才对峙岑岚时波动的情绪,他冷冷回道:“那虞老师又和岑老师是什么关系?我还以为虞老师的新欢是个女人呢。”   他微微眯了眼睛,眼中的威胁和轻蔑之意透了出来。黎泉知道,虞亦清不敢在自己面前承认和岑岚的扭曲关系,因为只要他敢当面承认,黎泉就敢让明日的热搜上挂上他虞亦清的大名。   果然,虞亦清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眸色一凛。   “亦清!”身后虞书锋催促的声音响起。   虞家人都心知肚明,岑岚不过是个用来联姻的幌子,送闵家人出去,岑岚这个主角可以不出场,但是虞亦清却是要露面的。   虞家这些年产业都是交给老大虞亦廷打理的,虞书锋年纪大了,不怎么在生意场上露面,渐渐地,虞亦廷的声名已经有隐隐超过他的势头,这让心思深沉的虞书锋心生忌惮,把主意打到一直在娱乐圈发展的虞亦清身上。   在和闵家会面之前,虞书锋就和虞亦清交过底,表面上他会和闵家说合作交给虞亦廷打理,实际上等合作确认之后,这单生意他会让虞亦清跟进,这是他顺水推舟地介入虞家生意的开始,没必要为了一个岑岚,还有一个……不相干的人,失了这个机会。   虞亦清松了手,岑岚已经酒气上头,眼眶都红了,软得身子都站不住,黎泉忙伸手接了一把,人才没有倒在地上。   今天的酒后劲大,虞亦清清楚地知道岑岚喝了多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黎泉宣誓主权一般地揽在岑岚腰间的手,然后忽地上前拍了拍黎泉的肩膀。   “麻烦黎老师了。”虞亦清不轻不重地在黎泉的肩膀上捏了两把,似是亲密的动作之中诉说着警告。   黎泉微微侧身,避开了虞亦清的手。   “我一定会把岑老师平安送到,就不劳虞老师两相悬心,处处留情了。”   在虞亦清不肯放手的时候,黎泉忍不住怪他,可再见到虞亦清放得这么利落的时候,黎泉又忍不住替岑岚觉得不值得。   黎泉扶着醉醺醺的岑岚转头离去,他的背后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言制止。   好似岑岚这个人无关紧要,哪怕是被随便一个什么人带走,也无关紧要。   他们在意的,追随的目光一直落在的是往回走的虞亦清身上。   倚靠在黎泉怀中的岑岚漠然地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未曾散去水光。   今夜的酒却是后劲很大,大到他越走越软了步子,最后只能靠着黎泉的力气支撑他往下走。 第11章 【水山】“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黎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岑岚拖进车的副驾驶,给他系上安全带。   在逼仄的空间中,岑岚身上的酒味越发浓郁起来,黎泉被熏得气焰又上了几分。   他拍拍岑岚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家在哪里?”   岑岚喝了酒,脸红扑扑的,被停车场昏暗的灯光照得可人极了,黎泉忽地觉得满腔的愤懑一时间都不忍心往他身上发,就连落在他脸颊的手都放得轻得不能再轻。   “我送你回家。”黎泉抚摸着他消瘦的面庞,温声哄问道。   岑岚半睁着眼睛,似是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可能是车里的冷气才开,还没能冲淡其中的热气,岑岚也愈发昏沉起来,连眼神都没给黎泉一个,难受地撇过头,不睬他了。   黎泉是知道岑岚见车就晕的,也没肯再闹他。   他按灭手机又按亮,几次之后,凌行舟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看到虞亦清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凌行舟也在场,他瞬间就像是蔫了的花,魂不守舍地先回去了。   黎泉点开凌行舟的消息,是一段五十秒的语音,他熟稔地转了文字,屏幕上立刻显出凌行舟的哀嚎,五十几秒的语音中多半是对看到虞亦清新恋情的不可置信。   凌行舟虽然也在娱乐圈待了一段时日,可一来有黎泉带着,二来他的家世就天然为他避开了一些龌龊事,他第一反应只会觉得虞亦清谈了恋爱,而不是别的什么。   黎泉第一次觉得像凌行舟这样简单心性的人也挺好,至少能活得更自在。   他想了想,给凌行舟回消息。   【你今晚去了哪儿?】   凌行舟一个定位甩了过来,黎泉看了一眼,不是他那套房子,便关上手机没再回。   启动,出发,不过半个小时黎泉便进了一处高档小区楼下,下停车场的震动把迷迷糊糊的岑岚颠醒了些,他无意识地哼了两声——黎泉车开得稳,一路上又不堵车,岑岚闻着熟悉的车载熏香,竟然陷在副驾驶睡着了。   黎泉没惊动他,伸手将人从副驾驶抱了下来,他曲起膝盖颠了颠,岑岚便自迷糊中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子,带着酒气的清浅呼吸打在黎泉的颈侧,像是一根羽毛反复撩动,痒痒的。   岑岚的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身子又被他抱着,身前自动生出一个空当,黎泉把钥匙放了进去,岑岚立马抱得更紧了些,将那串钥匙团在自己腹部和黎泉的贴近处,自觉充当着一个小袋子的作用。   看着他这下意识的动作,黎泉的眼中终于漫出点笑意来。   到了门口,他又故意不去按门,只低头在岑岚额头上贴了一下,柔声道:“开门。”   岑岚迷迷糊糊地从他怀中往外拱了拱,肚子上的钥匙随着他的转动也稳当当地滚到了另一边。他胡乱伸出手,黎泉就着这个姿势让他摸到了门。   指纹按上的瞬间验证成功,黎泉抱着人进了屋子,用脚轻轻带上了门。   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借着地面上的一点微光,黎泉把他抱进了次卧——他已经很久没有住在这里,偶尔过来都是住在次卧,主卧的床上用品都收了起来。好在请了阿姨没隔一段时间就来打扫一下,不然黎泉都不能随时过来就能睡下。   触到柔软的床,岑岚立时将自己团成了一个自觉安全的姿势,抱着一旁的枕头蹭了蹭。   黎泉替他脱了鞋子,想了想,没给他换衣服,只是开了房间的空调,又给他盖了一条薄薄的空调被。   黎泉卷起袖口,去了厨房。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只摆了一些速食,还有一瓶黎泉上次落在这儿的蜂蜜,黎泉烧了水,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又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温水浸湿了,连同蜂蜜水一齐端到了次卧。   岑岚并没有完全睡着,还时不时哼哼着,被子已经被他踢到了一旁,黎泉把玻璃杯放到床头,把人扶起来,轻声唤他:“起来。”   岑岚虽醉了,但是还有警惕性,被黎泉一喊,立马睁开眼睛,只是那双眼睛没什么焦距,他定定地看了黎泉半晌,忽然像是认出了面前这个人一般,本就绵软的身子更加放松下来,他迷迷糊糊地小声道:“泉哥?上戏了?”   久违的称呼被他带着一点迷糊的黏糊腔调喊出来,黎泉俯视他的眸子忽地暗了一下,似是也跟着他恍惚了一下,他曾见过岑岚更加绵软乖巧的样子,在外人竖起倒刺的明亮纨绔少年,少有人见到他全然不设防的柔软模样,就连黎泉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重逢之后岑岚的回避和冷硬黎泉他不是没看出来,因此这下意识的撒娇才让他心中更加酸涩——至少一路上过来他刻意的试探表明,岑岚的下意识记忆最亲密的人还是他。   “喝点。”黎泉压制住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语调仍然还是淡淡的,他将玻璃杯里的吸管抿进岑岚的嘴里,岑岚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喝了大半杯缓解了嘴唇的干燥,岑岚眼睛也能睁开些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黎泉的脸色冷硬,而且他是被扶着靠在床头,并没有靠在黎泉的怀里。   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盯着扶着玻璃杯的黎泉半晌,岑岚忽地叼着吸管压了一下玻璃杯,他近乎没有的力气自然没能对玻璃杯施加多大压力,可足以表达他的不满。   黎泉看出来了,但是没睬他,只是看着他叼着吸管不再喝了,就把吸管从他嘴里拔了出来,连同着玻璃杯一起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生气了。”岑岚趁着他起身放玻璃杯,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他把自己的脑袋搁在黎泉的腹部,感受着黎泉起伏的呼吸,执着地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没有。”黎泉不想和一个醉鬼重温旧梦,他冷硬地把岑岚的手从自己腰上拉下来,“你该睡了。”   岑岚显然没有想到黎泉会这么冷漠,他被拉开的手傻傻地落在被子上,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可还是没看清周围的家具,他有限的清醒就像是只能留着看清面前这个人是黎泉,其余的便一概都不能看清。   “你要……和我分开睡?”岑岚看着黎泉一身西装革履,又低头看看自己被揉搓得皱巴巴的衬衫,很是不解。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岑岚执着地想要从黎泉那里得到一个答案,看到的却是黎泉侧身站在床头,连正眼都不看他。   “我不是让你咬了吗?”岑岚只觉他从来没有在黎泉这里得到如此冷淡,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可惜他今日穿的是件新衬衫,扣子紧,他胡乱揪了两颗下来,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清晰的锁骨,然后把衬衫当做套头衫,直接从里面钻了出来。   黎泉冷眼看着他光着白皙光滑的上身,岑岚左手的青痕还在,浮在上头像是一块白玉上的浮翠,看在好这口的人眼里足以叫人血脉泵张,可落在黎泉眼中却是让他心一寸寸冷下去的药剂。   “怎么没了?”岑岚低头在自己胸口处找了半天,没找到咬痕,自个儿也迷糊起来,“泉哥,为什么没了?”   黎泉看着他光洁一片的胸.脯,两颗茱萸嫩生生地点在上头,那是他原来最喜欢咬的地方。   黎泉知道他在找什么,却没有一点回他想法。   他见岑岚既然自己脱了上衣,就顺便从一旁的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睡衣,坐在他的床边,给他擦完脸,示意他换衣服。   岑岚闹了一通,只见黎泉坐了下来,以为他消气了,又放心地将手搭在黎泉的脖子上,软软地、若有若无地亲着黎泉的侧脸。   “别气,别气……”他不知是说给黎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脑袋搁在黎泉的颈窝里,不动了。   黎泉只能弯下腰身,就着岑岚挂在身上的姿势,给他脱下了西装裤,岑岚坐在床上,黎泉拉的时候需要抱着他的腰把人抬起来,等他抬完,露出岑岚半边内.裤边,再往下扯的时候,入目居然是一片青紫。   黎泉呼吸凝了一瞬。   他慢慢地将岑岚的西装裤褪了下来,短短的几秒时间,他都只能听见自己猛烈跳跃的心跳声,好在岑岚只有挨着大.腿根的一片是青紫的,下头依旧是一双又白又直的腿。   为了脱西装裤方便,黎泉把人放回了床上,此时岑岚正穿着宽大的睡衣仰面躺着,眼睛已经合上了,这下倒真像是睡了。   黎泉的目光从他腿根处的青紫移到他膝盖上的那条有指头长的疤痕上,他伸手泄愤地似的按了一下那道疤痕,轻轻问道:“疼吗?”   岑岚没法给他回答,可黎泉心中知道答案,这一看就是经年的伤疤,早在时光中过了结痂、蜕皮、与周遭的皮肤长在一起的时候,现在怎么会感受到疼呢?   黎泉给他穿上睡裤,在岑岚缓慢而绵长的呼吸声,黎泉慢慢地重新将掌心按在他腿根处青紫的地方,这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在他的掌心下安心地躺着,黎泉微微用了力,便见岑岚微微蹙眉嘟囔了一声。   这里的青紫是会疼的,黎泉也知道。   可他依旧用了力,好像就为了看岑岚在半睡半醒之中去寻找这疼痛的来源是梦中还是现实,他俯视着,一点点地将岑岚面部的情绪变化收入眼中,他看着岑岚蹙眉,也看着他微微张口,更是坏心眼地在岑岚手想要打落自己的手的时候,无情地将他拨开。   “你问我为什么?”黎泉轻笑一声,眸中的墨色却化不开。   黎泉从这张可恨又可爱的脸上看到了当年自己也曾问过。   ——“为什么要分开?”   ——“黎泉,我入戏了。三个月的时间,我喜欢上了你演的角色。可你现在出戏了,你身上慢慢地没了那个角色的影子,我便不喜欢你了。”岑岚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来,“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总不会甘心去做一个演过的角色地替身吧。就算你愿意,我也不能忍受一个杀了我爱的人的人待在自己身边。”   荒谬的,却又能从点滴的回忆中拉出痕迹的理由。   黎泉他一个鲜活的人终是比不过一个演绎过的角色。   “因为……”黎泉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岑岚乖巧地睡在他掌心中,昔日今日,相似又陌生,除了面前这张脸比当年更加清瘦又更见明丽,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因为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喜欢你在剧组卑躬屈膝,不喜欢你对我的称呼,也不喜欢你……”黎泉的指腹轻轻抚上他的眼皮,“不再漂亮的眼睛。我可能喜欢的,还是从前的你。”   黎泉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当初岑岚回他的声音以不同的形式,同样的内涵在空旷的屋子中响起。   “喜欢从前那个阳光明丽,带着刺笑,矜贵又冷傲的你。”在岑岚听不见的时候,黎泉尽情地报复着他当年给的分手理由。   “你看你现在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多么不讨人喜欢的样子,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黎泉松开了抚摸的手,目光却依旧顿在他的脸上,在冷情的话中,含着缱绻的眼神却在温柔注视。   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听见了他言不由衷,听见了他无声的贪恋。 第12章 【水山】头顶的水晶灯   刺眼的阳光照射到岑岚眼皮上的时候,岑岚揉了揉眼睛,失焦地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吊灯,只觉得这个水晶吊灯好像在什么时候看见过。   而且还总是看到摇晃的吊灯。   等到意识回笼,岑岚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这个吊灯的时候,他的那点残缺的睡意顿时被吓了个干净。   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昏沉的头让他短暂地晕了一下,刚醒过神,他就看向周围的陈设,认出这是黎泉房子的次卧,而他感到熟悉的吊灯和主卧里的是一对,还是当初他和黎泉一起在家具城挑的,那个时候他只是喜欢这水晶灯的繁复,觉得它亮起来定是好看,绝对有情调。   安上了之后也确实如他所想,岑岚透过黎泉的肩膀看过多少次这水晶吊灯的晃动,身上黎泉的重量和水晶吊灯透在白墙上轻盈的光影将他推上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可是现在看来却觉得繁盛太过,反而不及。   岑岚隐约还记得一点他昨晚在酒店厕所遇到黎泉的场景,细细回想起来,连他被黎泉带走也记得,可回来之后的记忆却模糊起来,他摸了摸身旁的床,只有他身下的那片是温热的——看来黎泉并没有睡在这儿。   岑岚凝神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没有听到有人在,他下了床,只觉腿根处的青紫在走路摩擦时又疼了几分,他恍惚觉得这是不是错觉,可也没回想到自己有没有又撞在哪里。   岑岚出了房间,客厅空荡荡的,阳台也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半点人生活的痕迹,还保留着当初住在一起的模样,只是干净得有些过分,像极了样板房。   岑岚停在主卧门口,凑近听了听,没听到里面的响动,他的手在门把手顿了一下,还是屈指敲了敲门,没听到里头的动静后,尝试着扭了扭门把手。   没有反锁。岑岚在心里对自己说,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拧开了门,而后便是一怔。   整个屋子里处处都和他们当初住的时候别无二致,只有这个留下他们记忆最多的地方面目全非。   床被抬了起来,靠着墙放着,墙上的装饰画都没了,只剩下钉子打过的痕迹,主卧阳台上的一个能挂着晃荡的小藤椅也没了,屋内的衣柜都蒙上了一层薄膜,处处透着尘封的味道。   黎泉不在这里。   岑岚只是站在门口大致看了一眼,没有往里去。   他关上门,同样也关上闷涩的心。   他在烘干机里找到了自己昨天的衣服,岑岚换下睡衣,把它们放进洗衣机里,在等着洗衣的时间里,岑岚打开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凭着记忆,岑岚在客厅茶几下的盒子里找到了数据线,插上了电。   一时间,无论是手机还是衣服都是要等的,岑岚坐在那里干脆发呆,又细细地想了一遍昨晚,他记得虞闵两家的会谈在酒桌上还算是顺利,他虽然醉了,但是应该没误什么事。   两千不到的手机快充很快,岑岚估摸着能开机了,坐到客厅的小沙发上连着电开机。   岑岚刚才只能透过耀眼的阳光辨出时间,现在开了手机,才意识到已经快要中午了。混杂在一堆app的通知和几个未接电话,微信消息中,岑岚看见一条自动弹出保存录音的通知。   他愣了一下,想起来自己昨天进包厢前开了录音,他对虞家的人没有一个信任的,自然是会防备些,只是后来他喝多了也就忘了自己有没有按暂停。   他点开自动保存的录音,看着时长,终于明白为什么开机这么卡了。   岑岚想了想,还是点开了录音,估摸着时间往后拖了一下,然后调高了音量。   率先出来的是岑岚的声音,岑岚依稀能辨别出是黎泉把自己放到床上了,然后又出了门。   他继续听着,在自己声音出来的时候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会在醉的糊涂的时候还会喊黎泉“泉哥”,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之后带着黏糊腔调的追问和撒娇卖痴。   这真的是……   岑岚听不下去了,他现在真是庆幸黎泉早就离开了,不然他觉得自己根本没脸去见他。   在曾有过关系的人面前醉酒撒娇,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故意的,尤其是他给黎泉的印象,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当初是怎么连哄带骗地把黎泉骗上.床的,之后又是如何趁着酒醉和黎泉强行发生了关系。   在黎泉的眼中,他恐怕早就没了什么信用。   正想着,黎泉的声音忽地从手机里传来,低沉却很清晰,听着像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说着话。   从开始的尴尬到后来黎泉的一连串的无情的控诉,岑岚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直到录音结束,岑岚久久地没有去点他,任由手机就躺在沙发上陷入沉寂之中。   良久之后,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岑岚深吸一口气,接了电话,是李淞打过来的。   “李哥。”岑岚没等他问,率先解释道:“昨天手机没电了,没接到电话。”   李淞显然不是来控诉他不接自己电话的,他草草略过这一遭,说正事:“陈导的剧本你看的怎么样,觉得能接吗?”   岑岚试探着打听公司的意见,“我觉得还不错,公司是已经决定了?”   像岑岚这样没几个代表作的,又久久不在这行混的人,公司在他们刚开始都会亦步亦趋地跟着,说到底,如果不是岑岚和虞亦清的关系,李淞根本不会多余问这一句,直接都是由着公司决定的。   “公司的编剧老师觉得这个本子不错,已经和陈导谈好了,片酬什么也聊得差不多了,等会我会发一个初步的合同给你,你看一下,没问题就能和陈导签一下合同。”李淞一条一条地把事情讲清楚,“还有,给你配的生活助理,你看是现在就让他过来,还是说正好等去蜀市采风的时候带过去?”   “等采风的时候吧。”岑岚下意识地把这件事往后推,他继续问道:“采风时间都定了?”   “定了,大概八月底吧,具体时间陈导要看几个主演的行程,陈导看着对这个本子很上心,基本都是要等几个主演的行程都卡上一起去。”李淞回道。   “主演都定了?”岑岚有些惊讶,他从拿到剧本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定了。”李淞“嘿嘿”一笑,“我听说这里头的角色陈导在心里早就有数了,按照他心目中的人一个一个地找的,你回来的也正在时候,不然还赶不上这个本子呢。”   岑岚听出李淞话中的意思,问道:“林树这个角色,陈导原本想要的人就是我?”   “他真实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对我是这么说的,怎么,陈导没和你说吗?”   岑岚拿到剧本之后没有再收到过陈留青的消息,陈留青看着像是刻意给他留了一个完全不受任何人左右的时间,让他自己思考要不要接下这个角色。   “没什么。”岑岚迟疑了一下,问道:“李哥,你知道其他主演……有哪些吗?”   “这个陈导哪里会告诉我啊,不过他说只要你觉得合同没问题要当面签合同,到时候你可以问问。”李淞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了话题,“还有,虞总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什么时候?”   “就昨晚的事。”   岑岚还记得虞亦清把自己交给黎泉时的场景,想必是虞亦清应酬好两家人之后想起来给他打了电话,没接通之后又去找了李淞。   岑岚和虞亦清算不上多熟,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就像是对照组的两面,虞亦清又总是一副浪荡风.流的模样,说话一向都含着三分笑意,看着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在外的名声也全是些负面,好像虞亦廷是个多么称职的虞家长子,他就是个多么不堪的虞家次子。   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两个人,不仅性格天差地别,就连名声也是这样。   可岑岚却觉得,虞亦清比那个冷面不言语的虞亦廷还要难猜透心思。   挂了李淞的电话,洗衣机里的睡衣也洗好了,岑岚把脱过水的衣服放进烘干箱里,然后翻到了虞亦清打过来的三个未接电话,想了想,回了过去。   “喂——弟弟?”虞亦清的声音低哑,听着他好像才是那个宿醉的人一样。   岑岚没因为他这句话就改了称呼,淡淡道:“什么事?”   虞亦清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李淞打电话给你了吗?那个剧本他说了吗?”   “嗯,说了。”岑岚回道。   虞亦清轻笑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要不是我提前拉出审核你的剧本,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呢,你就不说一声谢谢?”   岑岚从他刚才的停顿中知道虞亦清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可他既然没有问出口,岑岚也当做没懂,只跟着虞亦清的话题走。   “谢谢。”岑岚接着道:“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陈导这个剧本你接了之后会有一个月左右的采风时间,然后就是直接进组。”虞亦清突然道。   “我知道。”岑岚补了一句,“李哥和我说过了。”   “在陈导官宣你主演的时候,我们会同时宣布你的身份以及和闵家的订婚。”虞亦清说起正事来,话里没有再带着调侃的意味,岑岚甚至都能想象到在手机那头的虞亦清此时应该还默默挺直了身子。   “这是我觉得能把你、闵家还有我们虞家利益最大化的方式。”虞亦清补充道:“这件事我也和大哥说了大哥也同意了。还有就是官宣前期会有些不利于你的造势,你就当没看见就好,官宣之后舆论会调转过来。”   岑岚能听出他是真把自己当做一个合作伙伴来谈这件事,既然已经同意和闵家联姻,岑岚就不会在意以什么方式宣传出去,他只是有些担心这对陈导的电影有没有什么影响。   “那陈导那边……”   “他不会提前知道。”虞亦清想了一下,还是把话说清楚,“给他的电影造势,这对他是好事,他不会为难你。”   “好。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一声。”岑岚答应之后,挂了电话。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觉得自己这么一个闲人突然忙了起来。   岑岚去冲了一把脸,然后把黎泉的睡衣从烘干机里拿出来挂起来,把次卧的被子叠好。之后搜索了一下这个地段的房子租出去该是多少钱,然后拿出相应的一晚的现金压在客厅桌子的杯子下面。   桌子上还有一只笔和一个闲置的小本子,岑岚看了它们一眼,还是没有给黎泉留纸条。   他离开了这个房子,像是对待只短短借住一晚的宾馆一样。   关上门,迎面的热气扑了上来,很快在屋中凉下的身子又染上了外头的热浪。 第13章 【水山】“这部戏我要注资”   “好热啊,哥,你不热吗?”凌行舟穿着一个短裤,抱着一桶冰淇淋在黎泉面前晃荡,要不是黎泉在,他早就连上衣都不穿。   黎泉膝盖上摊着剧本,闻言头都不抬到:“你已经吹了一晚上的空调了,需要通通风。”   凌行舟拉扯着短袖后背扇风,抱怨道:“你半夜在自己房子里待着不舒服吗?非要半夜过来,难道你家里有鬼吓你啊?”   黎泉没睬他,继续看着剧本,道:“等这边的戏拍完了,我要去陈导的组,这里的杀青宴我就不参加了,你好好地把剩下的戏拍完,然后回去一趟。过两个月我再给你找个本子。”   凌行舟听着他把自己大半年的行程都安排得七七八八了,一下子瘫在了沙发上,哀嚎道:“啊——哥你什么时候能谈个恋爱,放过我吧……”   他哀嚎了一会,见黎泉不怎么睬他,小声嘟囔道:“谁能受到了你这种爹系男友……”   “说我老?嗯?”黎泉这下回了一个眼刀。   “哥,你听得懂啊。”凌行舟没想到他能听得懂,心中的小九九又被他压制住,很是不爽,“不过像你这样的,反而不会爆出恋情,不像我的偶像!”   凌行舟恨恨地戳着手中的冰淇淋桶,咬牙切齿道:“我还没来得及近距离追星呢,虞亦清居然就又谈恋爱了!”   听到虞亦清的名字,黎泉皱了皱眉,警告道:“他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黎泉难得和他聊虞亦清的事情,即便是在说虞亦清的不好,凌行舟还是凑了过去,道:“哥,你拍戏的时候清哥还没进娱乐圈呢,你和我讲讲,他的那些绯闻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黎泉拿过一旁的手机按键看了一眼,又关上了。   “看什么呢,哥?你就告诉我嘛,你说他不好,总得说出来哪里不好吧。”凌行舟凑过去软了语气道。   “看时间。”黎泉侧过身子,挡了扑过来凌行舟的目光,他听到虞亦清的名字就皱了眉头,但是他受到的教养又让他在还有理智的时候做不出在背后说人的事情。   “虞亦清他……”黎泉斟酌了一番,道:“你要是单纯的只是喜欢他的歌,喜欢他的舞台,那就不需要了解他的私事,可若是你要是起了点别的喜欢心思……还不如趁早绝了这个念头。我看着,觉得他可能不会是个在感情上多专一的人。”   凌行舟是自己要听的,现下黎泉说了,他却像是被吓到一样。   “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凌行舟小声的说道,挪了回去。   黎泉没管他的心思,又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上没有什么未知人的消息,也没有未知的电话。   算着时间,岑岚应该起了。   黎泉摩挲着手机的外壁,似乎是在衡量着什么,他想了一下,还是开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凌行舟听着他利落地报了几个菜名,知道他在订餐,忙收起冰淇淋不吃了。   黎泉报了凌行舟这里的地址,之后又顿了一下,道:“同样的,再送去景园一份,地址是……”   凌行舟竖着耳朵听着,等黎泉挂了电话,他一脸严肃地盯着黎泉,问道:“为什么要给你的房子也送一份?你房子里有人?”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黎泉没管他,继续看着膝盖上的剧本,剧本上正好看到林树从家中跑了出来,于石偷偷从家里盛了饭出来,两个孩子躲在屋后吃。   “你家里就是藏人了!谁?”凌行舟想了一下,推测道:“昨天一天你都和我在一起,白天去的剧组,晚上去的雅格大酒店……你把酒店里的人带回去了?”   凌行舟急了,“哥,你又不是爱豆,可以谈恋爱的,没必要去找……那个……吧,你爸妈知道了一定会骂死你的。”   “说不定比当初你出柜还要严重。”凌行舟立马保证,也连带着要黎泉保证,“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但是哥你要答应我,不准再这样了。我有两个朋友,长得可好看了,哥,我给你找照片……”   黎泉对他这种一蹦三跳的脑回路深感头疼,他无奈道:“是岑岚。”   凌行舟乍听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想了一下记起来了,眼睛都亮了,“哥,你对他……”   “昨天在雅格酒店,你走了之后我去找你,路上正好遇到了他,他喝多了,我就就近让他在那儿住了一晚,反正那里我也不常住。”黎泉又补了一句,“而且你那个角色的事,我确实用了些手段去压他,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黎泉知道自己找补的理由有些拙劣,好在凌行舟是个心大的,又十分相信他,基本只要黎泉给了说得过去的理由,他都会信。   “哦……”凌行舟失望道:“我觉得他还挺好看的……真可惜。”   可惜……这个词黎泉也从其他人嘴里听过,用来形容他和岑岚。   ”嘟——”黎泉被手机声拉回了思绪,他接通了电话,是刚才打过的那个饭店打回来的。   “我把临时密码报给您,麻烦您进去看一下。”黎泉微微皱起眉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凌行舟竖起耳朵听着,可惜什么都没听见,就只见黎泉“嗯”了两声,然后说:“确定什么都没有,对吗?好。麻烦您把这份餐也送到这里来吧。”   凌行舟听懂了一点,等黎泉挂了电话,问道:“他走了?”   “嗯。”黎泉走向厨房,淡淡道:“洗手,准备吃饭。”   凌行舟感觉到黎泉的情绪低落,可他一时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好没由头地安慰道:“哥,没事,我自己的人情我自己还,等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请他吃一顿饭就行了。”   黎泉没回他,两人洗完手,餐也正好送到了,凌行舟没心没肺地吃了大半,黎泉吃了一点之后觉得不饿,就停了筷子。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陈留青的电话。   “小黎,岑岚那里说好了,他演林树,我约了下周签合同,你的合同快给我准备好。”陈留青很是自得,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夸道:“我觉得这次的拍摄会很顺,你知道吗,其他几个演员也签了合同,都是我想要找的,这也太顺了吧……哈哈哈我都不敢相信我这样的臭手气会这么顺……”   陈留青水平有,也是真心想要拍出好片子的,只是他总是差点运道,拍戏时不时出些这些那些的岔子,导致他到现在也没能跻身国内二流导演之内。   “那恭喜了。”黎泉敷衍地说了一句,然后问道:“他是和你们主创团队签合同吗?”   陈留青奇怪他这一问,调笑道:“怎么,还能是给你签?”   “你的资金怎么样?”黎泉没等他回答,接着道:“这部戏我要注资。”   “啊?”陈留青笑了,“上赶着给我送钱啊?”   “下周签岑岚的时候我会去,地址发给我。”黎泉又补了一句,“在他签合同之前,他应该要知道未来对手戏的人是谁,你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等他见了我,就不签了。” 第14章 【水山】“我演于石,你避讳吗?   岑岚一个人飞去了陈留青所在的沪城,许久没来,岑岚在出口处绕了好一会,才找到正确的出口。   他没准备在沪城住,因此是掐着陈留青约见的当天飞的,也就背了一个包,出了机场就找到对应的地铁,直奔陈留青给的地址去。   岑岚一个人独惯了,飞去沪城的前一天才想起来和李淞报备自己与陈留青约了时间签合同,偏巧那个助理还在跟组,正好与岑岚签合同的时间错开了,李淞想了想,说他正好在沪城,便要了地址,说陪岑岚去签合同。   只是李淞当晚需要带一个艺人参加一个颁奖晚会,可能会晚些,他嘱咐岑岚一个人的时候别胡乱答应。   岑岚到达陈留青给地址时,时间堪堪走过晚上八点,估摸着这个时候晚会应当才开始,李淞也不会赶过来,岑岚便没多做逗留,径直进了陈留青说的那家品茶店。   陈留青预先订了包厢,岑岚向老板说明了来意,便被店中的服务人员引到二楼的一个包厢内,包厢中是中式装修,墙面上挂着些字画,正中是红木桌子,桌子正中的素白瓷器里插着一朵白荷花,辅以一支荷叶点缀,更添清雅。室内居然还有一个阳台,阳台上的面积不小,也有一个茶桌,还养了几缸荷花,荷叶下掩着几条小金鱼,水缸旁边是预先放好的鱼食。   岑岚粗粗打量了一番室内景致,原先引他进来的服务员已经沏了一壶热茶端进来,见岑岚正在逗弄那些金鱼,便自觉将那壶茶端到了室外阳台的小茶几上,并且顺便打开了阳台的灯。   茶几上正中的琉璃六角灯亮了,倒影出灯上行书的一点墨色,洇开在茶几上,瞧着像是薄墨勾勒地一般,别有一番情致。   服务员替他洗茶,斟茶,夹了一个小茶杯递给岑岚,岑岚接了在掌心揉搓,微微低下头闻其中的茶香,氤氲在鼻尖的茶香一时沁人心脾,消除了些许坐车的疲惫,岑岚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逼近,门忽地开了。   陈留青一面开门,一面和身后的人说笑着什么,岑岚放下茶杯迎上去,笑道:“陈导。”   “来得这么早?好久不见,你瘦了啊。”陈留青毫不见外地揽着岑岚往红木桌子上走,寒暄道:“这些年去了哪儿?一直没你的消息。”   “劳陈导挂念,这些年也没做成什么事,到处瞎跑玩玩。”岑岚顺着陈留青搭在肩膀上的力道坐在了他的旁边。   陈留青朝着另一侧招招手,露出刚才跟在他身后的女生,向陈留青介绍道:“这是张编,你们加个微信,读剧本时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她。”   岑岚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页面,“叮——”地一声和张雪加上了微信,正要收回手机,另外两三个跟着陈留青后头进来的人到现在都没坐着,见状起哄道:“陈导只顾着和我们主演说话,连让我们坐下都不肯……岑老师,方便时候我们也加个微信?”   陈留青闻言斜了他们一眼,笑着对岑岚介绍道:“方导,选角导演,还有妆造老师,拍摄老师,我们一直合作着,私底下也是哥们儿。”   “他们嘴贫,喜欢开玩笑,别忘心里去。”陈留青笑着打圆场,然后笑道:“我也是忘了,等会我们建个小群不就行了,不然现在一个一个加,要加到什么时候去。坐,坐,随便坐。”   服务人员在陈留青进来的时候就把阳台上的茶壶送到他们现在坐着的红木桌子上,之后又退了出去,就岑岚他们互相打个招呼的时间,就又端着另一壶茶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服务员,拿着几色糕点放在了桌子上。   此时大家都已经坐下,他们显然是这个店里的熟客,服务人员知道他们不喜有人在侧,送完茶和糕点之后就退了出去,方导便自觉给众人倒了茶,岑岚双手接过,只见茶汤清亮,沉在茶杯底的茶叶碧玉一般,配上白瓷杯,煞是好看。   见岑岚打量,陈留青笑道:“我们呢,也不懂什么茶,就是图这个地方安全又清静,经常来这里谈事情,不过这儿的糕点很不错,你可以尝尝。”   陈留青看了一眼手机,道:“还要等上一会,还有一个人没来,我们随意些。”   “没事。”岑岚道:“李哥也还要一会才能来呢。”   陈留青想起来了,李淞和他打过招呼,要看着岑岚签合同。   他点点头,道:“慎重点也好,我前两年不是出了个事,就是不够谨慎的原因。李淞可是星光国际的金牌经纪人,我原本还觉得你去星光国际委屈了,现在看也不算耽误你,只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觑了一眼岑岚的脸色。   岑岚笑道:“没事,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陈导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你还记得林瑜吗?”   林瑜……岑岚记得这是当初拍《帝凰》的时候演他身边一个亲随将军的演员,台词不算多,但是露脸的机会多,他也是端正小生的长相,当初《帝凰》电视剧播出之后也有些讨论热度,岑岚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还是黎泉同一个大学的学弟。   “记得。”   “他后续发展得也不错,前两年也签了星光国际,这些年男一、男二、男三都演过,去年一部悬疑剧火了,现在也算是稳稳的二线演员了,风头正盛的几个月比一些一线演员的流量都高。你当初的粉丝、发展势头多好,要是当年你没退圈,现在不是妥妥的一线?真是可惜了。”陈留青惋惜道。   “不可惜。”岑岚抿了一口茶,道:“林瑜的表演功底扎实,为人又踏实,又是科班出身的,火只是早晚的事,我不一样,我在国外当了几年爱豆,没怎么经过系统地学习,许多表演知识和能力都不够,我当初要是没退,说不定现在糊到十八线去了呢。”   陈留青看着岑岚脸上不再像是当年的倨傲,而是一种温和又平静的神情,一时间心中颇为感叹。   岑岚岔开话题,问道:“陈导说要等的人是……”   “演于石的。”陈留青没直说,“马上你们去采风,多和他接触接触,你们两个的对手戏不少。”   岑岚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旁敲侧击道:“我认识吗?”   他很快解释道:“要是认识,熟起来也快些。”   “算……认识。”陈留青回避了他的眼神,紧跟着反问道:“当初我让李淞问过你,你说过没有避讳的演员对吧。”   “对……”岑岚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他心中一时忐忑,竟然跳的很快。   “我演于石,你避讳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岑岚僵了一下身子,缓缓看向声音来源。   黎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的柜子旁,捕捉着岑岚眼中略过的每一丝神情,他就站在一尊半人高的青花瓷花瓶旁,半靠在柜子旁,像是岑岚如果说介意,他立马会转身就走一样。   “我和陈留青已经签了合同,于石这个角色只会是我。”黎泉沉声道;“而且这部戏我有投资,剧本的修改,如何拍摄,我都有话语权。你还接吗?” 第15章 【水山】他们都熟知彼此的小动作   岑岚怔了一下,他着实没没想到黎泉会来接这个戏,导致黎泉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接连和在场的人打了招呼,坐在了陈留青的身边后,岑岚都没能收回自己震惊的目光。   同样震惊的还有陈留青,他可还记得黎泉说过,要是岑岚不接这个本子,他也不会签合同,现在居然又明目张胆地说他已经签了。   一时之间,陈留青连打圆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原本还算是融洽的聚会瞬间陷入了寂静之中。   岑岚回过神,看了一眼在倒茶的黎泉,斟酌着开口道:“具体的合约相关要可能要等到李哥来才能定下,李哥和我发了消息,他马上就到了。”   “我是问你。”黎泉拿了他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杯,倒了里面的冷茶,重新续上一杯热的,体贴地换了之后,“你还演吗?”   黎泉的动作堪称温柔,可话却不容置疑,他的眼睛很亮,直直地盯着岑岚,似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迫岑岚说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岑岚接过那杯茶,感受着热茶在掌心里发烫,他对上黎泉沉了的眸子,嘴唇嗫嚅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的条件实在是不算好。”黎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表上的时间,一字一句地说出岑岚的弊端:“你本身就不是科班出身,在演戏上并没有多大的天赋,之前虽在国外有些名气,回国后接了个本子也火了,但是娱乐圈的更新换代太快了,你不在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忘记了你……而且……”黎泉顿了一下,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能让话变得不那么难听,“这些年你的名声也不太好,我如果没猜错,你手里除了陈导这个本子,也没有其他的剧本吧。”   黎泉话说得针对但不留情面,陈留青的脸色瞬间变了,忙在中间打哈哈道:“这些问题都不算大,小岑才二十几岁,以后的机会还有的是。”   二十几岁……呵,岑岚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选择现在回来是一个下下之策,也明白黎泉说的都是确切存在的问题,可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在黎泉看似刁难的话中,隐藏着逼迫和急切,似乎是想要逼他在这种情况下一口答应签下合同一般。   黎泉打开陈留青带来的合同,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而后推到岑岚的面前,问道:“演吗?”   这更加确定了岑岚心中的想法,他眯了眼睛,瞧见黎泉双手并拢一副正色的模样,大拇指相互绕圈,轻轻地摩挲着——他清楚黎泉的每一个小动作和习惯,他知道黎泉在紧张。   他居然会因为自己演不演这部戏而紧张,是真的因为厌恶自己,想要通过这种羞辱的方式让自己放弃这个角色,还是说想要逼迫自己接下……就算是接下,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以黎泉现在的咖位,和他合作,吃到流量的是自己……   岑岚被热茶烫得发红的掌心微微侧开,中指抵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他的指甲不习惯留地太长,只留下一点月牙般的乳白色,一眼便能看到白皙圆润的手指头,因此敲打在桌面上的声音也也格外低沉。   修长的指节弯曲成好看的弧度,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看着像是一个微小的癖好,黎泉的目光落在他露出半边微红的掌心上,心中蓦然一动,合拢的双手自然地分开,摩挲着的大拇指也随之分开,转而摸向桌子上的茶盏,茶盏上的玉兰花纹浮现在他指尖上,像是隔空长在上面一般。   “我想带一个人进组。”黎泉微微侧身,转向陈留青,余光瞥到随着自己的开口,岑岚的手停了敲打,重新落在了茶杯侧面。   “啊?你说。”陈留青完全跟不上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还在琢磨着,忽地被黎泉打断,着实傻了两秒。   “我师弟,沈颐鸣。”黎泉说出一个名字,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岑岚的思绪,岑岚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在那里见过。   陈留青却知道,沈颐鸣比黎泉要小两届,与黎泉不同,他拍戏的这些年没什么大的水花,明明资源和演技都还算可以,男主男二也演了不少,可就是不温不火的,虽然比着寻常演员要好一些,可在黎泉面前就不够看了,黎泉成立公司之后他在外的合约也正好到期,顺势便签在了黎泉的公司名下。   沈颐鸣和黎泉有些相似的特质,拍戏认真,为人话也不多,有时还有些小小的腼腆,口碑也不错,只是为人长得太过清秀正气了,戏路有些窄,出道以来演得都是爱而不得的温柔男二角色,虽然反响也都还可以,但正是因为太平,没有什么大的谈论度。   “他太纯了,这个本子里好像没有他能演的角色啊……”陈留青沉思了一会,还是慎重地回道。   他与黎泉私交是不错,可黎泉之前并没有和自己说过要带一个人过来,现在突然说起,明摆着是因为岑岚的犹豫下得一剂猛药,陈留青不清楚黎泉和岑岚之间的相处方式,不知道这记猛药管不管用,可他也不敢就此答应了黎泉。谁知道黎泉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这个人?两个酒窝的这个?”陈留青正想着怎么把这件事推到私下说的时候,编剧已经找到了沈颐鸣的照片,亮了一下。   岑岚瞥了一眼照片,想起来了,黎泉大四的时候没什么课,但是还是需要回学校写论文修学分的,他每次都是临时去,总有一个小男生给他占座,岑岚去找过他几次也和那个男生打过照面,就是照片上这个。   岑岚之前以为是黎泉同宿舍的,现在才知道还是个学弟。   “嗯。”黎泉应了一声。   “演杨青?”编剧似是笃定黎泉想要沈颐鸣去试哪个角色一般,笃定地说出口。   杨青可是这个本子里的一个极具烟火气的反面角色,一个街头巷尾流窜的小混混,沈颐鸣的形象实在是和他大相庭径。   陈留青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李淞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朝着桌子上的人微微点头示意,当看到黎泉也愣了一下。   “李哥。”黎泉站起来主动向他伸出手,李淞呆了两秒,忙伸手握住。   “李哥手下的小孩就是有规矩,一直等着要李哥来才肯看合同。”黎泉似笑非笑,“还是李哥教得好。”   李淞听出黎泉话里的不善,可他却不清楚这不善是从哪里来的,他只能讪讪一笑,问道:“黎老师怎么也在这里?”   “我演于石,就是和林树对手戏的那个。”黎泉直接介绍完自己,而后想了一下,征询道:“我记得星光国际旗下的艺人好像对亲密戏是有要求的,尤其是对未成年小孩卡得很严,不知道对二十八岁的‘小孩’是怎么规定的?” 第16章 【水山】搞得像是在拐卖人口   闻言,李淞翻文件的手顿住了。   星光国际旗下的艺人确实对亲密戏是有要求的,他们不鼓励旗下的艺人恋爱,就是想要艺人们避免因为剧中的cp火了,却被爆出恋情,不利于后续发展的事情来,相对的,亲密戏是否会影响艺人的发展,对戏的演员团队是否有炒cp的意向,这些都在是否接下一部有亲密戏剧本的考量之下,作为星光国际的王牌经纪人,自然也是门清的。   李淞眸光微动,陈留青导演的这部戏是冲着拿奖去的,而和岑岚对手戏的黎泉口碑又极好,就算是和黎泉有些亲密戏,后续发展也不会对岑岚不利,只是岑岚这边……虞亦清特意吩咐过,不要给岑岚炒作绯闻……   “亲密到什么程度呢?”李淞想了想,对着陈留青直言不讳地问道:“还有,陈导和黎老师的后期有没有两位演员营业的打算?”   陈留青手上的剧本还未细细打磨,尤其是一些情绪化的情节更需要根据两个演员现场的表现去磨合,最后才能定出最后的演绎方式,李淞这么问,他一时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隐晦些的亲密戏是会有的,只是不会很露骨,毕竟是要搬到大屏幕上的。至于后期的营业……如果岑老师和黎老师都有意,双方团队可以商量,如果有需要我们的,我们也能配合。”   陈留青的意思李淞明白了,这样的处理还算保守,他也能接受。   李淞继续低着头翻合同,这才回黎泉道:“看岑老师自己的意思吧,我们现在还是以演员自己的作品为上,岑老师能配合剧组多少,自然是会全力以赴的。”   听到“全力以赴”四个字的时候,岑岚看见黎泉嘴角上扬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如果岑老师有意向,可以和我的经纪人联系,只是……我不和有对象的人做这种营业。”黎泉冷冷开口道。   哪里是不和有对象的人营业,这些年黎泉闷着头拍戏,不管哪对剧中cp如日中天的时候也没见他特意去维护营业,现下合同都没签,他反而说起这种话来了……周筱在心中暗暗诽腹着,打不定黎泉心中是个什么主意,说他对岑岚照顾,黎泉和任何一个人说话都没和岑岚说话时这么夹枪带棒,说他对岑岚冷酷,可话里话外还是给了几分便利的……   一面想着,周筱一面顺着老板的话头掏出名片放到了李淞桌子前。   “不需要。”岑岚瞥了一眼黎泉,淡淡开口,任由那张名片躺在桌子上。   黎泉没再说什么,屋中一时陷入寂静,只剩下李淞泰然自若地翻着合同的声音,时不时他还会指着一些条陈不明的地方和陈留青细聊,因此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这份合同李淞才算是看完,连笔带合同推到岑岚的面前,示意他可以签了。   岑岚接过来之后,直接翻到需要签名的地方,依次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微不可闻地,陈留青舒了一口气。   “你最近没什么通告吧?”陈留青问岑岚。   “没有。”岑岚回道。   “最近可以提前看看需要带些什么,十几日之后,去蜀市采风,戏中大部分的镜头都需要在那里取景,你最近没通告正好可以先去适应适应。”陈留青道。   这件事岑岚早就从李淞口中听到过,说来蜀市岑岚也很久没有回去了,正好趁着这次采风回去看看也好。   这边合同签了,李淞着急要走,岑岚也没多留,跟着李淞出了门。   门关上之后,室内接着方才的安静氛围又持续了几秒,后来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怎么搞的我们像是在拐卖人口一样”,大家才笑起来,氛围重新活络起来。   黎泉和他们之间也算相熟,没什么格外的避讳,因此其他人有出去抽烟的,有重新点茶的,甚至还有商量着点外卖的,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像是普通朋友的线下聚会一样。   陈留青拿起岑岚签好的合同往黎泉面前一放,又从包中拿出黎泉那份空白的合同,“啪嗒”一声扔到黎泉面前,斜眼道:“说好的,签吧。”   黎泉拿起合同,粗略地翻了一下,在相应的地方一一签上自己的名字。   陈留青借岑岚的事调侃他,“不多看看,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黎泉签完之后,把自己的那份径直推给了陈留青,反而拿着岑岚的那份看了起来,“卖吧,卖完你这部戏也完了……他这里的条款还挺严……”   陈留青嘿嘿一笑,道:“越出名,越自由,哪里都像是你,要哄着才能签。再说他有前科,不用合同框得死一点,他拍到半路又跑了怎么办?”   话说出来,陈留青才意识到戳到了黎泉的痛点,忙住口岔开了话题,“我以为岑岚多年不在这个圈子好糊弄一点,没想到李淞居然亲自过来帮他过目合同,看来星光国际是要捧他了。”   能不捧吗?都已经是跟着星光国际老板的人了,这点好处都得不到,虞亦清也太抠了些。   “我还是太心急了。”黎泉叼着根烟没点,含糊道:“差点被他看出来。”   “什么?”陈留青掏出打火机想递给黎泉,却被他摆摆手制止了。   黎泉双手交握,重新拢着大拇指转了几圈,陈留青认出这是他方才和岑岚说话时的小动作。   黎泉示意道:“他熟悉我的一些习惯,同样的,我也熟悉他的,所以我才说要把沈颐鸣给塞进来,临时解了围。”   陈留青这才明白黎泉刚才为什么没有任何先兆便要塞人进来,“那沈颐鸣?”   “到时候试角色的时候让他过来看看,行不行你决定。”黎泉回道,接着又问:“那个采风,多少人去?”   “戏份重的,能去的尽量都去吧,我到时候看着安排,也不一定要一起去,我想着先在那里租几套房子,到时候谁在拍戏前有空了便过去住住,也当是散散心,中间要是有什么行程也能随时回去,反正只要能在开拍前准时回来就行。”   黎泉也觉得他这个办法不错,只是在花费上就要比别的剧组多上一笔。   “你去吗?”陈留青知道他工作室一摊子事,根本没觉得黎泉一定会去,黎泉这些年拍戏跑南走北的,阅历丰富,早就有一套自己了解当地风俗的办法,陈留青相信他就算一天都不去采风,在拍戏的过程中也很快能够融入进去。   “岑岚什么时候去,告诉我一声。”黎泉没直接回他,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陈留青怔了一下,而后笑道:“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可未说出口的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自从黎泉得知岑岚出现的那一天起,他就抱以足够的耐心在暗处织网,只为蛰伏狩猎,现在猎物走进了陷进,他岂有不再推一把的道理。 第17章 【水山】最好黎泉不要看出来什么   半个月后,赶在八月的末尾,岑岚和陈留青打了声招呼,飞去了蜀市。   出租车行驶在平坦的路上稍稍给了点安放疲倦灵魂的时间,转车坐上颠簸的公交车,双脚离地的时候,岑岚觉得自己刚休息过的轻盈灵魂也跟着飘了起来。   神奇的是,不适的晕车反应被这几乎要散了架的公交车一震,居然没了大半。前头背竹篓的爷爷操着土话喊着“刹一脚”后车猛地顿了下来,岑岚在泛白的正午阳光下依稀看到公交立牌上的两个字,忙跟着下去,走得急了,差点被爷爷背篓中探出脑袋的白鹅撞了一下。   等双脚真的踏上炙热的土地,全身被炽烈的阳光包围,岑岚逆着光看清生锈立牌上的字,才确认自己没有下错车——公交站立牌旁的树荫下站着一个寸头中年男子,眼周随着他的笑挤出褶皱,一块光滑的肉色疤痕自额角隐入眉毛处,岑岚认得这是那天和陈导见面时人群中最爱说笑的一个。   听到公交车呼啸而去的声音,那中年男子抬起头来,在散去的尾气中看到了站在立牌下的岑岚,笑着走了过来,远远地就打招呼,“是岑老师吧?”   陈留青说过小镇上已经来了几个工作人员,问岑岚要了到达的具体时间,喊了人来接他,岑岚看着应当就是眼前这个大哥。   男子上来就接过岑岚手中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拿过岑岚的手提包,带着他往前走,“这儿是下场,陈导在宜青镇租的房子在上场,我带你去。”   公交车立牌旁边是一家粮油店,店门口沿着水泥路的缝隙放着一袋袋大米,岑岚顺着被阳光照得雪白的缝隙往上看去,前路匀速向上平铺着,洒在地上的白光似是漏在地上的米,顺着坡度滚下来落在了这家米店门口。   岑岚跟着这位大哥往上走,大哥很是健谈,约莫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便知道了大哥叫胡家洋,家就住在这个小镇附近,外出打工进了剧组从零工做到了布景,因为人爽利跟着陈导也有两三年了,这次的拍摄地正好在他家乡附近,陈导便让他先带着几个人过来帮助过来采风的演员熟悉熟悉当地,顺便选选景。   “下场几乎都是商铺,过了这里往上是民居。”胡家洋一面带着岑岚往上爬一面道:“这儿的路都是这样的,不平,岑老师刚来不习惯吧。”   “还好。”岑岚笑笑,跟着胡家洋往上走了约莫几百米,两边的商铺左高右低,左边的需要爬三四级台阶才能摸到店门口的门槛,而右边的却是顺着倾斜的路微微下沉,有的甚至还往下压了几个台阶。   胡家洋顺着岑岚的目光看过去,右边一家面馆支在门口的炉灶正冒着白烟,摆在外头的几张木桌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有依稀两三个人还在吃面,从岑岚的角度看下去,他们好似坐在一个天然又安全的坑中一样。   “这家面味道很好,岑老师有空可以来尝尝。”胡家洋朝着面馆老板招招手就当做打招呼,面馆老板一手拎着大勺子,笑问道:“接到人了?”   胡家洋露出岑岚的行李给他看,面馆老板地目光从胡家洋的身上转到岑岚身上,自来熟道:“挺好,正好累了就早点睡,我们这里天黑得早呢。”   就像是对长久外出,难得回来的游子一般,只是用礼貌的目光淡淡地扫视,不给人半点被盯着打量的不适,附带着亲切而又熟稔的方言。岑岚还没到落脚处,却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个地方接纳了,午后刺眼的阳光也褪.去锋利的外表变得融暖。   约莫几百米,胡家洋领着岑岚到了一家杂货店旁边的店面门口,店里一片灰黑,只有正中间摆着一张方桌,地上没铺瓷砖,扫不尽的灰尘推挤在岑岚视线的余光中,正中躺着一只扫把,角落里还有一只没塞子的红色水瓶。   “这店面本来是房东做麻将馆的,陈导租下来后就空着了,住的地方在下面。”胡家洋带着岑岚往门口走,门后有一座通往地平线下面的楼梯,只一层,眼前便豁然开朗,天光自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走廊边上是一处客房,尽头也是一处客房,走廊中间往里凹进去的是客厅——那里面才是这套房子的腹地。   是两房两厅一厕的布局,岑岚把行李放在客厅的沙发边,在房中走了一圈,稍稍走了一圈,重新回到走廊上,自走廊的一排窗户中看见远黛近青的山峦铺陈在纱窗的空隙中,澄澈的水流转过散乱的石头,发出“唰唰”的水流声。   “桥那头的山上,就是我们主要拍摄的地方。”胡家洋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含糊着朝着远处点点头示意。   河岸对面茂密的树林遮住了岑岚想要捕捉那座山的目光,他拉开陈旧的纱窗,“吱呀——”一声后窗台上养死的不知名植物抽出干枯的草条,打在了岑岚的手臂上,“啪——”地就是一道红痕。   “喵——”一只狸花猫从金属栏杆中钻了进来,尾巴甩在干枯的窗台植物上,又抚上了岑岚的手臂,欲拒还迎地蹭了一下,从他臂弯下钻了下去,跳进了房里,轻车熟路地往里间卧室走去。   “房东养的猫,散养惯了,搬家了还觉得这也是它家,经常来回跑,挺亲人的。”胡家洋转过头看着岑岚似定住了一般,手臂上的绒毛依稀可以看见立着,愣了一下,问道:“岑老师怕猫?”   “我这就去把它抓走……只要平常窗户不开它是进不来的。”   “没事。”岑岚低头看着手臂上那道红痕慢慢鼓起一点轮廓,他似是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勉强,又补了一句,“我不怕猫。”   胡家洋似信非信地瞥了岑岚一眼,但还是没有多问,他掏出钥匙递给岑岚,一一展示给他看,道:“几个卧室都收拾出来了,岑老师想住哪个拎包进去就行,我就在下场公交站旁粮油店上的屋子里,有什么事岑老师可以来找我,就把我当生活助理使就行。”   岑岚这下明白了,胡家洋这样面面俱到地照顾他,多半是因为自己没带生活助理,陈留青特意嘱托过。   “好。”岑岚笑笑领了他的好意,胡家洋也不多留,又嘱托了几句便走了。   屋子里一下子空荡起来,天光已经渐渐往回收,落在屋中的光线本就不足,现下越来越昏暗,岑岚随意选了个房间放下行礼,拿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准备去洗个澡。   这里热水器的使用方法胡家洋说过,岑岚鼓弄了一会,热水顺着莲蓬头淋了下来,这个淋浴间不大,灰格帘子看着像是桌布改造的,岑岚在里头勉强能转过身子,动作大点都会撞到冰冷的瓷砖,好在现在天气还热,瓷砖被热气结出的水珠都微微带着暖意,贴在皮肤上顶多一个激灵,而这点激灵很快也被冲刷下来的热水浇灭。   岑岚洗了半个多小时,身上的疲乏冲了个干净,换上白T恤和棉麻半裤,一面擦着头发一面随着开门涌出去的热气往外走,一时忘了这浴室做的是拔高的,踩空了第一个台阶,眼看着就要从第二个台阶上栽下去。   身体失重的瞬间岑岚还想着自己现在是靠脸吃饭的,手堪堪捂住头,腰际忽地被什么东西抵住了,挡住了他倾倒的趋势,短暂的失神后岑岚感受到搭在自己腰上的是一只手,手上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贴在他的皮肉上,像是一块烙铁,烫得岑岚声音都拔高了。   “谁?”   他周身的热气还没完全散开,只能依稀看出面前的是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岑岚慌张地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在了墙上,手肘立时青了一块,那只被甩脱的手又顺了上来,强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岑岚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   “大夏天的,洗这么热的水?”   黎泉的声音和眼前的白雾一同散去,岑岚紧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在真真切切地看到来人的脸的时候。   “黎老师什么时候到的?”岑岚强撑着寒暄,他胸腔中的心脏还在突突地跳着。   “刚刚。”   黎泉握着岑岚的手腕把他从台阶上拉了下了,微微侧过身子借着天光看了看他手肘上的青红,淡淡地得出结论,“没大事,买点红花油涂涂就行……这儿,是怎么回事?”   黎泉的目光落在岑岚的手肘上方,一条微微鼓起的红痕在被热水冲刷得发红的皮肤中隐隐显现,他抬手按了按那道红痕,岑岚不解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可能还处在热气缭绕中,岑岚脑子有点蒙,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没必要和这个现在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说实话,怔怔地老实道:“被猫尾巴甩了一下。”   岑岚眼尾还带着红,毛巾顶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滚落到锁骨中,再从修长的脖颈隐入棉麻T恤里,整个人看起来呆滞无害,像是特意放慢了的电影,想让人一帧一帧地去寻找其中掩藏的伏笔。   黎泉收回了目光,连带着收回了扶着他的手。   紧贴着墙面的后背被体温慢慢地捂暖,岑岚几乎忘了自己还倚靠在墙面上,直到黎泉低头从地上包中找出一瓶红花油塞在他的手中,才像是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境况一般,整个人随着手中的玻璃瓶贴肉的触感意识回拢。   他握着玻璃瓶,急匆匆地朝黎泉道了谢,逃一般地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行李还堆在地上,床上松散的被褥散发被晒过的气味,岑岚把自己猛地栽进被子里,扎进去的一瞬一个生物猛地从他的身下窜了出去,岑岚也连同那只跳在半空的狸猫一样跳了起来,惊吓之后一人一猫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站在桌子上面面相觑。   方才突然见到黎泉的紧绷这下终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松到了底。   炸了毛,弓着身子的狸猫真像刚才在黎泉面前的自己,岑岚失笑,笑着自己的胆小,一颗放下的心缓缓地落在实处,渐渐趋于平缓。   他刚才还真像这只被占了家的狸猫,明明占着理,却如惊弓之鸟一般,随便黎泉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让他跳起来。   太失态了,在黎泉面前。   最好,黎泉不要看出什么来。 第18章 【水山】他们当年是什么关系?   仿佛偏偏要和他作对一般,在他松弛下来擦完头发之后,忽然传来敲门声。   黎泉的声音再次房门外响起,“你的东西……落在浴室里了。”   岑岚猛地站了起来,想起他的换下来的衣服还放在卫生间的洗衣机上,没记错的话,他最贴身、准备洗完澡就清洗干净的白边内.裤就在那堆衣物的最上面。   岑岚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着那条白边内.裤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谢。”岑岚连同其他衣物团吧团吧,抢一般地扯回了自己的衣物,而后想要飞速地关上门。   “喵……”狸花猫趁机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就在狸猫逃窜时岑岚迟疑了两秒,门已经被黎泉强制扒开,近一米九的个子挡在门口,遮住了大半的光亮。   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黎泉的眼睫前,给他拢上了一层柔和的气息,可凌冽的眉眼微微上挑,瞥了一眼逃走的狸花猫,笑问道:“罪魁祸首?”   岑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已经淡了不少的红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地冷硬,“黎老师,我很累了。”   “没吃晚饭吧,过来的路上看到个面馆,还不错,等会一起出去对付一顿……有吹风机吗?”黎泉撸了一把头发,头发上的水珠落在岑岚抵住门的手上。   “没有吹风机,不饿,我……”   “陈导让我把完整的剧本带过来了,让我们讨论一下。”黎泉打断了他的话。   岑岚千万个不去的理由堵在了喉咙里,他再也发不出声响。   黎泉来得太过突然,他几乎来不及收拾情绪,更在条件反射下做了那样反常的模样,他不清楚黎泉还记不记得自己的习惯,不清楚他能不能看出自己的反常。   “我收拾一下,马上来。”岑岚还是松了口,他确实没想到黎泉这么一个大忙人能和自己前后脚到达桐镇,可总归是要和黎泉接触相处的,今天只是提早了一些,他才这么不适。   “门口等你。”   ——   岑岚从灰黑的楼梯爬上去之后,一眼就看到黎泉站在门店的门口,侧着身子随意地从烟盒中敲了一根烟出来。   他还没来得点燃就看到了岑岚,随手将手中的烟递了过去。   岑岚摆摆手,没要,“最近在吃药,戒烟。”   黎泉熟练地把香烟收了回去,状似不经意问道:“什么病?”   “啊,不是。”岑岚慢慢往下场路走,“我不是才回来吗?公司让营养师配了些补药,说是吃了拍戏气色会好一点。”   “也是,形象很重要,电影可都是高清大屏。”黎泉跟着他往下走,始终和他保持着中间能再站一个人的距离,“回头也给我点,我也趁采风期间补一补。”   岑岚垂在腿侧的手微微地动了一下,他垂了眼眸,轻声回道:“好。”   从上场街的住所到下场街的面馆慢走不过几分钟,两人坐在面馆外面的木桌上,看着在大锅边掌勺的老板面孔在热气中氤氲。   操着口音的老板热络地下面,问他们吃什么,黎泉扭了几次头想要找店里的价目表,却没有找到。   岑岚用当地土话回了一句,而后再问黎泉,“就吃招牌的燃面,可以吗?”   “可以。”黎泉盯着岑岚的侧脸好一会,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花来,岑岚问完之后连头也没转一下,只是盯着老板手中的勺子。   沉默中炉灶的火苗声格外嘈杂,就连隔着好几个桌子的青年男女轻声说话的声音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划过耳边。   这儿的日头下得早,还没到晚上六点,天光就开始收拢,炙热的阳光被山体遮挡了大半,余下来的细碎零零碎碎地洒在水泥地上,岑岚和黎泉坐得那个“坑”正好避开了光照,将他们两个人罩在阴影之下,显得两人的眉目都似带了层铅,活像是老电视里的黑白影像。   岑岚从筷筒里找出两双勉强相对的筷子,抽了两张面纸擦拭干净后,递了一双给黎泉,黎泉没伸手接,只是用一双含着复杂情绪的眸子看着他——重逢之后,岑岚总觉得黎泉看向他的眼中像是带着些什么似的,可他又说不出来里面具体的是些什么。   岑岚把筷子放在了黎泉的面碗上,筷子头朝着自己,方便他拿。   他自顾自地加了点桌上的辣子,而后把辣子也往黎泉那处推了推,就算是全了礼数,之后便低下头搅和碗里的面,淡淡问道:“陈导有说什么时候开拍吗?”   “还没。”黎泉收回目光,拿起筷子拌面,“不过角色都定下来了,这段时间有空的几个主演都会过来住一段时间……”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都比较自由,也没规定戏份多就一定得待得久,都看个人的行程,有的可能住上一两天,有的住十天半个月。我估摸着秋天的时开工,正好我们戏份里秋冬的比较多。”   “你呢,你准备住多久?”岑岚挑了一筷子面,问道。   “我……最近没什么行程,会住得比较久。”黎泉一边吃一边含糊道,仿佛想要把自己的话也在岑岚眼皮底下含糊过去。   “不应该挺忙的吗?”岑岚戳了戳碗,抬头对上黎泉不解的眼神,又补上一句,“按你现在的身价,行程早该排满了。李淞和我说过,这行很容易过气,有了热度更需要保持,最好在营业期内趁热打铁,不然粉丝流失得很快……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一点问题也没有。”黎泉低下头,吃了一大口面,费力地咀嚼着,半晌才咽下去,抬头岑岚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似是一定要在他口中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一样。   “以前,你不会在乎这些问题,也不会听经纪人讲什么行业规律,更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像刚才那样替别人把筷子摆好。”黎泉忽地觉得自己饱了,剩下的半碗面不能再往胃中填一口,“只是觉得你变化挺大的。”   最简单的寒暄夹杂着最深的试探。   岑岚慢吞吞地卷起一筷面,咸香入口,吃到一半了才发觉出这面的好,吃到后半程也不觉得腻。   “我今年二十八了,不是十八,还不懂点人情世故,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岑岚吃了大半碗,扯了面纸擦擦嘴。   岑岚笑笑,露出右脸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你不也变了吗?还没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完成了当初的梦想。”   “这次回来,待多久?”黎泉嗓子发紧,面上却不显。   岑岚知道他问的不是自己在这儿采风多久,而是说他在这行准备待多久。   “看赚钱速度吧。”岑岚眉眼上扬,眼尾昳丽,眼中却不带笑意,他斜睨了黎泉一眼,“我准备赚个一千万,赚够退休,这些钱应该够我后半辈子过的吧。”   像岑岚这样的人,岁月都格外偏爱,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将这朵十八岁带着尖刺玫瑰浇上一层又一层的树脂,将他凝固成没有任何棱角的温和模样。   那份锐利的美并没有褪.去,只是笼罩了一层月光,朦胧之中更想让人窥探其中的春.色,尤其是曾经品尝过这朵花鲜美的人。   “就是为了赚钱快点,才回来的?”黎泉紧紧交握的手渐渐松开,“你会缺钱?”   他还记得岑岚一掷千金投资《帝凰》的时候,不夸张地说,没有岑岚的注资,《帝凰》这样不是名导演,没有名演员,也拉不到什么赞助的小剧本可能连顺利拍完都是奢侈。   尽管在见到岑岚的第一面,看到他走下价值不菲的跑车,浑身上下的名牌和陈留青对他的态度时,黎泉就知道这是个出来玩的家族少爷,可真正在后来与陈留青的闲谈中黎泉才知道,当年《帝凰》剧组百分之八十的开销全是岑岚出的,而他据说就是想在娱乐圈混着玩玩,随手指了一个本子,《帝凰》幸运地成为了那个被砸到馅饼的剧组。   如果这个只能说明岑岚家家资颇厚,那岑岚消失之后,黎泉甚至求了凌家都没打听到岑岚的下落,那说明岑岚的家族就不仅仅只是一个资本大家。   “钱这种东西,谁都不嫌多吧。”岑岚伸手把放在碗上的筷子对齐,嘴角扯开一抹笑,自下而上地瞥了黎泉一眼,“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就算我像你采访那般,说自己是为了梦想,你信吗?”   黎泉越过桌子,草草地从上而下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没看出是什么牌子,只是看着确实没有当年初见时的一身牌子唬人。   “可你说为了钱,我更不信。”黎泉顿了一下,道:“除非你家破产了。”   “查过我?”岑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狐狸眼微微眯起,像是一只被侵犯到私人领域的动物,“虽然我也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但是很可惜,这么多年,他们越做越好。”   “你说的对。我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什么理想,只是觉得无聊了,出来玩玩。现在好像又多了很多合胃口的小年轻,就像……当年的你一样。”岑岚笑得恶劣,言语间终于有了点当初肆意妄为的样子,只是少了一点侵略感,黎泉被他的目光笼罩着,也没有当初像是被一只恶狼盯上的惶然感。   “所以你是看上了虞亦清?”黎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斑驳的木桌边上抠下一块漆来,“他的家世……他可不像我当年那么好拿捏。”   “可是足够漂亮。”岑岚挑了下眉,像是一只野性难训的猫终于露出了爪牙,“也是因为他足够漂亮,所以你会觉得我和他关系匪浅。你还真是了解我的口味,我一向都是喜欢年轻漂亮的皮囊,你身边那个也不错,小心点,别让我勾走了。”   黎泉怔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是凌行舟,微微皱了眉头,立刻道:“他不会。”   黎泉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不会”两个字,话音落下得那么笃定,没有丝毫犹豫。   空气骤然凝滞。   “所以,你怎么那么笃定我和虞亦清就是我和你当年的关系?”岑岚撩了撩干了之后飘在眼睛前的头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黎泉无声地抠下来一大块桌漆,碎裂的漆块卡在指甲缝中挤压内里的软肉,带来轻微迟钝的疼痛。   他们当年是什么关系?   黎泉无声地在心中冷笑一声,他也很想知道他们曾经算是什么关系,包养?炮友?还是露水情缘?   可是他问不出口,当年没有机会去问,如今却没有立场去问。   他早该想到的,两个势均力敌,门第相对的男人,藏在他们关系不纯的明面上是最合理的身份——他们是情侣。   哪怕虞亦清在背地里和旁的人不干不净,他们依旧是最拿得出手,能在明面上送花拥抱的关系。   “那……祝贺你。”黎泉弯了眼角,“飞鸟归林栖树,终得圆满。”   天光吝啬地收回最后一缕余光,四下昏沉,唯有头顶的路灯“嘭”地亮起,照出两碗面碗上的圆月。 第19章 【水山】这已经破格了   岑岚的手心在冒汗,被回去的晚风一吹,凉丝丝地粘附在手上。   回去的路上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就连黎泉说要给他剧本两人都没有再提起,好在路途不远,不至于让沉默衍生得更为尴尬。   岑岚出去了一趟,总觉得身上落了些细汗不舒服,可他却一头栽进自己的屋中,没有去浴室再冲洗一下。   浴室就在他和黎泉卧室的中间,浴室中发出响动,黎泉一定能在房中听见,他今天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没有再多的精力去应付黎泉突如其来的问题。   好在床铺都提前晒过,岑岚钻进薄被中,整个脑袋都钻了进去,反而露出脚腕以下的部位吹着空调里漫出的冷风,在夏夜虫子细细索索的叫声之中慢慢沉入梦乡。   在野猫的厮打声中,岑岚忽地惊醒,他怔怔地盯着黑暗半晌,床尾柜子上投下一片巨大的身影,好似怪物一般正好拢在岑岚的脸上,他呼吸一沉,而后在无声的惊吓中意识回拢,慢慢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他缓缓地侧过身,手在床上摸索着,抓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踢到腰部的小羊玩.偶,拽着玩.偶的“手”拖到自己怀中抱住,感受到怀中被棉花的软感充盈,岑岚慢慢地定下心来,他缓了一会,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   他睡得太早了,生物钟直接在这个夜晚降临得早得地方乱掉,可生理上却还延续着一种习惯——岑岚睡醒后会格外口渴,可是昨晚他躲黎泉躲得急,根本没带水进屋。   抱着玩.偶在床上滚了一会,还是难以入睡,岑岚打着手机的手电筒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对门的门框镀上了一层昏黄颜色,像是里面的光亮太过充盈,满得溢出来,从门与墙面的缝隙流淌出来,流到岑岚站的位置便精疲力尽了一般,偃旗息鼓。   黎泉低沉的声音随着流淌的光溢出来,刻意压低的声线同外头的虫鸣混杂成一个频率,岑岚凝神听了一会,也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节,好像黎泉在处理工作室的事情。   前头是黎泉打电话的声音、敲打键盘的声音,背后窗外的野猫叫、虫子叫,全方位地将岑岚包围,他在最寂静的夜晚被嘈杂包围,一下子就醒了个透。   骗子,还说没什么行程……   岑岚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连手机上的手电筒都关了,轻手轻脚地去茶几上摸茶壶,触到一片冰凉。   他摸黑倒了一杯冷水,半杯洒在了茶几上,水花溅在他的手背上,顺着手指弧度往下滑。   拿起和放下的时候,茶壶与玻璃茶几的接触都发出清脆的响声,第二声发出的时候,沉闷的开门声随之响起,岑岚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逆光中黎泉的脸,“啪嗒”一声,客厅的灯被黎泉开了。   岑岚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看到黎泉还穿着出去时的衣服,正站在自己面前。   “吵醒你了?”岑岚当做不知道他没睡,做出一副刚出来的样子。   “你没睡?”黎泉看了一眼茶几上漫延着的水迹,没有揭穿他。   “醒了。有点渴。”岑岚端起半杯水,朝黎泉示意了一下。   黎泉的目光从他手上的水杯转到桌子上的水壶,又转到岑岚干燥的没有被水浸润过的唇上,他试探地问道:“我带了保温杯,里面有热水,兑兑?”   岑岚惊异于他一眼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也好奇居然还有人和他一样,在大夏天还喝温水。   黎泉把房间门打开,里面的场景在岑岚面前一览无余。   这房子里本就没多少家具,黎泉住的卧室靠墙是一张床,床尾对面的墙面上是两扇窗户,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只是黎泉三四个行李箱摊在地上大开着,衣服、瓶瓶罐罐、大包小包熙熙攘攘地挤在不大的房中,黎泉转个身都费劲,笔记本站在堆尖的被子上,摇摇欲坠的——一看来黎泉来了之后还没收拾。   在靠里的床头柜上几个包挤在一起,黎泉从里头扒拉出来一个保温杯,拧开递到岑岚面前。   岑岚不自觉地倚靠在黎泉的门框边上,见状直接伸出手,把杯子递到黎泉的面前,黎泉就着他的手,给他把剩下的半杯水续上。   保温杯里的水是助理送黎泉去机场时才灌的,现在还是滚烫,黎泉倒得小心,生怕热水溅在岑岚的手上,倒衬得岑岚随意,手一伸,一副任由他做主的模样。   他们下午都洗了澡,各自用着自己带来的洗漱用品,出去吃饭时在晚风中都散了大半的味,又在各自的房中沉淀的几个小时,如今才慢慢地、真正地,从各自的皮肤中散出些两种不同沐浴露的香味,带着温度的鼠尾草和雪松香味淡淡地交融着,黎泉屋中墙面上两个人混在一起的影子框裱在窗户上。   他们离得很近,而随着杯中水位线的慢慢升起离得更近,几乎头发相贴,他们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那香味如同无声的烟雾悄悄缠绕在他们的鼻腔,而后渗出他们的血液之中,唤醒着他们彼此心中久违的悸动。   黎泉的动作不由地放得更慢,直到水流都细得要断了珠,可是就算这样,杯子还是渐渐满了。保温杯金属杯沿磕在玻璃杯上,发出细微的一声响,岑岚的手抵住了保温杯的杯口,斜睨了黎泉一眼,“当无底杯呢?”   客厅的日光灯一片惨白,卧室的灯泡却悠悠地发出昏黄的光,恰如月光和阳光,岑岚就站在这交界之处,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慵懒意味,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上扬的眼尾却似钩子一般挠了一下黎泉的心。   在他的身上,黎泉看到了一点过去的影子,那个总是在片场有意无意地撩拨自己的人,好似在今夜又活了过来,跨越几年的时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两只手在保温杯上短暂地接触了一下,黎泉还没来得及反应,岑岚已经把手收了回去,他垂下眸子喝了一口水,冷热分层的水还没完全混合,第一口入口是热的,岑岚的胸膛到肠胃都被这一口热水唤醒,而后漫上的热意催醒了他的情绪。   岑岚欲盖弥彰得将眼底的懊恼藏在喝水的动作中,他刚才不该说那句调侃的话的,都怪他们各自像都着了魔一般,当年用惯的沐浴露到现在都没换,碰撞在一起的香味就像猝不及防重逢的他们,生理上的反应根本不管七年的空窗期。   岑岚往后退了两步,端着水杯要走,黎泉忽地叫住了他。   “有空吗?看看剧本?”这个邀约实在不是时候,大半夜的,像是突然编出一个理由挽留人一般,可黎泉说开了口,剩下的话自然而然地也跟着流淌出来,“打了几个电话,没困头了,想着要不顺便把剧本看了,你要一起吗?”   岑岚睡得够多了,现在也没什么困意,他看了黎泉一眼,拒绝的话梗在喉头,忽地冒不出来了。   黎泉站在门口,遮盖住了大半的光亮,可一双眼睛却干干净净地注视着他,眼巴巴地等着他的话一般,岑岚想到黎泉忙得半夜都要处理事情,指不定还有一箩筐的事情排着队在后头等着,早做完一件算是一件——剧本这个事黎泉早晚还是要找他谈的。   岑岚越过黎泉,看了一眼他身后屋子的狼藉,黎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尴尬道:“来得急,还没来得及收拾。”   岑岚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软了,“来我房里吧。”   黎泉没想到岑岚松口得这么快,在原地顿了一下,才慌忙越过大包小包,从包中找出剧本,跟着岑岚后头去了他的房间。   岑岚的屋子和黎泉差不多大,只是他带来的东西不多,来得又比黎泉早一些,有些时间整理,看上去要比黎泉的屋子空旷许多。   黎泉扫了一眼屋子,顿在半个脑袋露出来的小羊玩.偶上,目光微沉。   岑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忙不迭地将小羊玩.偶的脑袋按回了薄被里,薄薄的被子里鼓着一个包,黎泉盯着那包半晌,声音发紧,“是我送给你的……”   “不是。”岑岚瞬间落话,“之前那个搬家丢了,这个是……有一次在外头被一个以前的粉丝遇见,送我的,也真巧……”   “嗯。”黎泉把岑岚的话一字一句地听进耳朵里,嘴上却很敷衍,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玩.偶的耳朵上缺了一个口,是当初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剪到的。   这世上,应当再没有一只在同一处有着同样伤口的残缺小羊了。   就如同他面前这个人,这么多年也再无第二个。   岑岚急着把这件事跳过,抢似地去拿黎泉手里的剧本,黎泉攥紧了手,愣是没让他撬开一条缝。   “黎老师……”在黎泉炯炯的目光中,岑岚心漏跳了一拍。   黎泉借着岑岚的里拽了他一把,踉跄之后,岑岚差点落在他的怀中。   一瞬,两人呼吸相闻,彼此就在咫尺之间。   岑岚彻底慌了,连剧本也不拿了就想往后退,黎泉却不放过他,攥得他手腕生疼。   他不靠近也不远离,就维持着这么一个亲密的姿势盯着他,岑岚被盯得头皮发麻。   彼此的呼吸扑在对方的脸上,岑岚的脸上爬上一抹绯色。   他对黎泉再了解不过,每次黎泉做出这样的姿势都是想要……   脑中一片浆糊,心中也扑扑跳着,岑岚豁出去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受到黎泉的呼吸越来越近,他的嘴唇甚至都已经堪堪碰上了他的脸颊,却没有再近一步。   就像是一把剑悬在岑岚的头上,岑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难堪地睁开眼睛,对上黎泉依旧执着的眼睛,却怎么也做不出自己进一步打破着尴尬氛围的事来。   “你和虞亦清不是情侣。”黎泉盯着岑岚的眼睛,笃定道。   像是被剥去了外壳,只剩下软肉的贝类,岑岚腿在发软,声音还打颤,却依旧嘴硬道:“你和凌行舟也没关系。”   他们都深知对方如果有了伴侣不会做出这么暧.昧的事,黎泉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教养浸淫,岑岚是因为他骨子里对这种人的痛恨。   莫名地捅破了一层重逢后误会的窗户纸,黎泉紧跟着想要趁热打铁再问些什么,却被岑岚打断了。   “别问,别说。”岑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试图以这样的态度告诉黎泉自己是认真的,“就这样。”   就这样,不要再近一步了。   这已经破格了。 第20章 【水山】没必要   剧本还是没能讨论成,岑岚一个人坐在床边上抱着剧本发呆,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在翻江倒海。   剩下的半夜都没能好睡,岑岚几乎是抱着玩.偶迷迷糊糊到早上六点。   天还没亮,岑岚却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了,他起来换了身衣服,沿着路边出去走走,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包子店——这儿只是一个活在山窝窝里的小镇,镇上的人家个个都自个儿做饭,早餐店在这里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岑岚转了半个小时,领回来一包鸡蛋,他有限的厨艺里白煮蛋应该不会翻车,垫吧垫吧就当做早饭了。   他出去的时候黎泉的房间没动静,再回去的时候洗漱间的灯亮了。   听见动静,黎泉叼着牙刷从洗漱间探出头,看了一眼岑岚手中的红袋子,含糊问道:“买了什么?”   “鸡蛋。”岑岚回道。   桌子上烧水壶滋溜滋溜地冒着气,像是喘不过气般地直叫唤,岑岚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在桌子上,顺手拔了烧水壶的插头,问黎泉:“就放着?”   黎泉刷完牙,在放洗脸水,闻言回道:“灌水瓶里,水瓶在沙发旁边的角落里,我刚买回来的,冲过了。”   褐色的沙发边上有两只崭新的大红色水瓶,同这些有些年头的家具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可同这个深处山中的小镇又颇为相合。   岑岚拎起水壶灌水,黎泉抹了把脸从洗漱间走出来,摸了摸岑岚带回来的鸡蛋袋子,对他道:“留一点,我带了芝麻糊粉还有藕粉。就着炒鸡蛋怎么样?”   岑岚不喜欢水煮蛋,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味道,非要吃也只吃蛋白。   灌水声在热水壶胆瓶内共鸣,岑岚轻声“嗯”了一下,他能感受到黎泉对他与刚见面的时候不同了,他也知道这是昨天晚上的缘故,黎泉听了他的话,没有更进一步,可是也很显然,他也没准备再后退一步。   他们现在就卡在这不上不下的层面上,稀里糊涂的连个能用言语概括的关系也说不出来。   黎泉抓了几个鸡蛋进了厨房,火一打,这儿的屋子算是开了火。   等岑岚灌完水,坐在桌子旁发了一会呆,黎泉已经端着盘子出来了。   炒鸡蛋本就简单,对于黎泉这样的熟手更是快,他把盘子放在桌上,转身回房间抓了一把便携的芝麻糊和藕粉出来,问岑岚要吃哪个。   岑岚的视线从无糖芝麻糊转到坚果藕粉上,又从藕粉转回芝麻糊上,没做声。   黎泉一下子就懂了,分别拆了一包,用水化开,又多拿了两个碗出来,把一碗芝麻糊和一碗藕粉都分成半碗,推到岑岚的面前。   冲泡的时候岑岚就盯着黎泉搅拌的手看,等他分好了才意识到这样麻烦是为了自己,不禁耳根有些热。   岑岚是典型的会被父母骂“肚子饱眼睛饿”的那一类孩子,他挑食却又欢欣雀跃见到什么都想要尝尝,尽管再热情地想要尝尝,都一半是真的只尝一口,一半是恶劣地想要逗弄人玩。只可惜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他这个毛病并没能让父母纠正过来,一直延续到了他现在。   和黎泉在一起过的那些日子里也是,经常想吃的很多,最后能让他送进嘴的却少得可怜,黎泉慢慢地摸清楚他的心思,已经能准确的分辨出他到底是真的想要尝尝,还是单纯的只想逗弄自己。   岑岚有些不好意思,先端起半碗藕粉小声遮掩道:“我还要减一点,不然不符合林树人物。”   黎泉目光一凛,却没有出声,他还没动勺子,岑岚也没有。   “干净的。”朝着岑岚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勺子没动过之后,黎泉毫不客气地从岑岚半碗藕粉挖了一勺回去,“可以了吗?”   “我……”在黎泉面前,岑岚流露出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娇气,稍稍地想要旁的话岔开黎泉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谁知黎泉竟当了真。   黎泉面无表情地又挖了一大勺,半碗藕粉就快要看到底。   “好了,好了。”岑岚一把捧住碗,护食一般地将碗往自己胸.前护了护。   黎泉挑了下眉,“好”,说着伸手去拿岑岚另外半碗芝麻糊。   岑岚以为他还要挖,忙道:“够了!也不急在现在就减。”   “不减了?”黎泉问他。   “暂时不了。”岑岚悻悻地捞回自己的两个碗,宝贝般地护在面前。   他怕晕车,昨天启程时就没吃多少,正儿八经下肚的只有来这儿后的大半碗面,昨晚又折腾了一番,现在早就饿了。   为表诚意,岑岚挖了一大勺吞进口里,一双眼睛咕噜噜地盯着黎泉,见他再没有分走食物的势头,才松了口气。   “采风,到底采什么?”岑岚咬着勺子问道。   他约莫知道的一点也是听李淞说的,说有的剧组为了让演员更加贴近角色,会给他们时间提前进入角色状态,有的演员会借助外界的环境来帮助自己理解角色,所以就会出去采风。   岑岚原本以为蜀市就算陈留青不过来,也会架个小型的剧组在这里布景,谁知道这儿没有半点剧组留下的痕迹,倒像是让他们过来体验生活一般。   “你是问《川烟》?”黎泉夹起一块鸡蛋,回道:“陈留青的话,估摸就是让你在这个拍摄地多熟悉熟悉环境,代入角色融入这个地方,毕竟我们拍的这部片子还是挺需要展现当地的人文风貌的。”   “那我们……我就在这里逛逛,看看剧本就行?”岑岚心里没谱,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拍戏学习,突然放他来找感觉,一时心中也摸不清楚。   感觉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看不见也摸不准,就算觉得自个儿有些苗头了,也不敢确认这苗头是对的还是错的,他急需一个经验丰富的领路人,面前这个在娱乐圈浸淫多年的人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岑岚不想他们的关系再变成七年前的样子。   可是黎泉简直是送来门来的引路人,岑岚没把握放过黎泉之后还能遇到一个肯拉他一把的人,他之所以接这个本子,就是不想让自己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的只是虞亦清的那些花边新闻。   岑岚回顾着剧本上写的其他几个主演,盘算着能不能再找到一个黎泉这样“冤大头”带自己一把,黎泉敲了敲桌子,将岑岚从沉浸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陈导说了,让我带着你。”黎泉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毕竟我们之间对手戏最多。”   岑岚的那点心思一下子就没了纠结的地方,他吃掉碗中的最后一块炒蛋,肠胃得到了喘息,又解决了当前的事,岑岚跟着心情也好了起来,话尾都跟着轻快起来,“那等会我们去做什么?”   “今天好像是当地赶集的日子,我们去看看,顺便买点吃的用的。”黎泉道:“这个地方虽然被打扫过了,可真的住进来还是觉得少东少西的,今天正好买个全。”   “哦,好。”岑岚看了一眼桌上他们造的五六个碗,试探着问:“等会就去?”   黎泉明白他的意思,故意逗他,“你去把碗洗了,洗完我们去。”   岑岚很讨厌洗碗,他慢吞吞地应了,眼睛却只是盯着桌子上的碗边的芝麻糊痕迹,没有起身。   黎泉眼中忍不住漫出些笑意,起身收碗,“去找个能装东西的袋子,等会出去买菜用得上。”   岑岚这下立马站了起来,像是生怕晚一步黎泉就改变主意一般。   可是紧接着,黎泉的话在他背后落了下来,“中午和晚上的碗得你洗。我做饭了,不想洗碗。”   “好。”岑岚不觉得黎泉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的,只是他这些年来过得颓靡,一时间不适应正常人日常的生活方式,因此连回应也慢了半拍。   他迟疑的背影却让黎泉以为他不愿意,紧跟着黎泉的话也落下。   “岑岚,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像对着一个小少爷一样伺候你。”黎泉突然严肃道:“你应该懂我什么意思。”   岑岚的呼吸微微发沉,当年他用了些手段将黎泉绑在自己的身边,黎泉虽然有诸多的不愿和委屈,可终究还是因为他的势力只能屈从,他爱发脾气,经常想一出是一出,黎泉一直是他们这段不正常关系中情绪稳定的一方,而他也实实在在地太过依赖黎泉在日常生活中事无巨细。   但是现在黎泉已经出了头,而他也再也没有什么势力能够逼迫一个在娱乐圈风生水起的人去做这些琐碎的日常小事。   “嗯,我知道,没必要。”岑岚闭了闭眼睛,觉得和黎泉相处的短短时间太难熬了,情绪的波动,相处时隔着数年时光的陌生和对彼此曾经熟悉的碰撞就像是冰火两重天,时时刻刻都在对抗。   他自诩了解黎泉,可有的时候他又不明白黎泉的想法,面对昔日压制着自己的人,再怎么经历时间的冲刷也不会就那么轻易地带过去,可见面之后黎泉虽然有的时候说话不算好听,可做的事情也算不上在“报仇”的范围内。   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当初让黎泉折腰时他有多不甘,所以岑岚一点也不信黎泉还会对自己留有一点感情——之前问他是不是还喜欢自己,只是为了破除那万分之一“斯德哥尔摩”症状的可能性。   一个对未来的职业有着万千憧憬的大学生在毕业的关口就看到了这个行业的黑暗和内幕,一个有着傲骨和理想的青年成为自己的附属品,一个本应该有喜欢的女孩,这些年来早该结婚生子的直男被硬生生地拉到了一条小众的路上,还只是因为自己当年幼稚的“报复”。   黎泉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和他坐在一桌吃饭已经算是一种极度的修养了。 第21章 【水山】我和黎泉没什么关系   岑岚翻遍屋子,也没找到多结实的袋子,他想起公交车上那个背着背篓的老爷爷,转头拿起角落里的背篓。   黎泉洗完碗出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背篓,没说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去赶集。   集市在下场口,那个粮油店再往下有一处凹陷在路中的缺口,像是地下停车场的构造,顺着坡往下走,就是集市。   岑岚以为他们吃完早饭就出来已经够早了,谁知顺着人潮遥遥一看,攒动的人头平铺在视线的前方,一进集市就像是进了一个大型的菜市场,喧闹嘈杂声一下子盈满了耳朵。   他们只能顺着人潮往里走,小摊子上敞开的香料口袋,铺在油纸上的辣子,垒起来的圆形蔗糖,还有深绿色叶子裹成的方块状点心,岑岚一米八几的个子被大大的背篓一挡,莫名地显得整个人娇.小起来,可他还似不满足似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摊子上还有半袋的红薯干瞥。   黎泉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店老板收了钱,正要找钱,黎泉指着那半袋红薯干问道:“这个多少钱?”   岑岚背着背篓睁大了眼睛。   店老板一下子就明白了,笑道:“就剩下这么多了,都给你吧。”   本来找零也是十几块钱,这样正好,连零钱也不用拿了。   “还背的动?”黎泉接过半袋红薯干,放进岑岚的背篓里。   自己想吃的还是背得动的,岑岚心想。   才走到一半,黎泉已经把日用品和吃的东西都买全了,只是这人流太猛,他们一时想要走回头路也难。   又紧跟着人群走了好几步,黎泉看见一家商铺往里拐有一条小道,小道两旁是都是些残破的木头房子,石头路看不见尽头,逼仄的小道上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   黎泉早上出来探路的时候记得这片建筑,听当地人说这是原来的老房子,现在是没人住了,里头小路纵横,弯弯绕绕地总能通到大马路上。   黎泉看了一眼身前身后涌动的人潮,集市呈“U”字型排布,估摸着要正儿八经地跟着人流走到原点需要将近一个小时,他看看已经背着背篓大半日,背着自己偷偷擦汗的岑岚,虽然没有十分把握能在里面转到出路,但还是拐了进去。   岑岚跟着他走进去,几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们走的好像不是来的那条路?”   一个坐车就晕的人上车就习惯合眼养着,根本不会注意路,时日久了连走路的时候也不会刻意认路,因此这么明显不同的路岑岚走了好几步才发现。   黎泉不熟悉路,但是他没在岑岚面前露怯,“这条路近点。”   “哦。”岑岚没怀疑,跟着黎泉后面走。   都是些两三层的自建房,中间的路又狭窄,天光都透不进来,只有一些疏松的木头缝里渗出些细碎的白光。   就像是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瓦罐,走了百步之后,市集上的嘈杂声居然隐匿的半点不剩,四下针落可闻,黎泉只觉自己仿若无意间踏入了什么光怪陆离的异世界,作为一个闯入者他心中惴惴不安,但是跟着他身后的岑岚却像是重回自然的小鹿,没有半点在空寂幽闭之地的害怕惶然,反而在黎泉背后念叨个不停。   “黎泉,我们怎么还在这里啊?”   “黎泉,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黎泉……”   黎泉不知道为什么岑岚一下子变得那么话痨,可岑岚不知道的是,黎泉已经带着他走了两次回头路了。   黎泉有点心虚,岑岚这么闹也没说什么,只是当他重新拐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摩托车轰鸣的声音,好像现在正有一辆摩托车就在这错综复杂的小巷中一样。   他顿住步子再听,那轰鸣声却又像是远去了。   黎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摩托车难道只是在远处的马路上,可即便这样,也能说明他们离主路近了。   “岑岚,你听……”黎泉话音未落,轰鸣的摩托车声音像是忽地近前,轰鸣声比方才大了一倍多,紧接着,黎泉感到腰间一坠,岑岚蓦地贴了上去,手攥住了黎泉腰间的衣料,黎泉能感受到岑岚落在他腰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怕摩托车……”   黎泉的话再一次被截断,岑岚忽地生出了巨大的力气,整个猛地扑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死死地压在腐朽的木质门上,抖落的灰尘顺着黎泉的眼睫往下落,迷得他眼睛生疼。   呼啸的摩托车猛地从他余光中刮过,震得他耳膜发烫。   心跳在一瞬间静止,厚重的灰尘在空中慢慢散成灰色的雾,黎泉找回自己心跳声的同时后背撞上木门的疼痛慢慢聚集上来。   “嘶——”黎泉轻吐一口气,连炽热的痛感都只聚集在他微蹙的眉头中,好似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痛楚都在能承受的,可当他看见眼前略过的一片血色,黎泉的镇定却荡然无存。   “你的手!”黎泉一把抢过岑岚的胳膊一面查看着,一面失声指责道:“你不是怕摩托车吗?挡什么挡?就你这点小身板,能挡得住什么?”   岑岚抿抿唇,微微垂眸,依旧嘴硬,“我没有怕……”   黎泉斜睨了他一眼,眼中还带着责备,他握着岑岚的手臂缓缓转了转,确认他没有伤到骨头。   岑岚目光转到敞着口躺在地上的背篓、散落在地上的菜上,有些别扭地抽回手,藏住了手心蔓延的细汗。   “东西掉了。”他避开黎泉的目光,蹲下身子把散落在地上的菜捡起来。   黎泉从他手上接过背篓提着往前走,背后的黑痕在浅色短袖上格外明显。   岑岚看着他的背上的狼藉,小声道歉,“对不住,我力气用大了。”   黎泉刚才看到他受伤时只觉得恼火,可当岑岚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道歉时,岑岚的轻声细语却像是拥有万钧力道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叫他心脏酸涩胀痛之余漫出锥心的痛来。   岑岚明明是出手救了他的人,却还要因为救得不够温柔而给他道歉,到底是什么样的境遇将一朵带刺的玫瑰蹉跎成迎风而动的模样。   黎泉反复地试探,甚至于说一些伤人的狠话,都没能从岑岚身上逼出一点脾气来,他的脾气像是随着失去音讯的几年一同散发掉了。   黎泉深吸一口气,轻声逼问岑岚,又似是在逼问他自己。   “对我脾气差点,就那么难?”   岑岚挑了下眉,似是不懂他在说什么,可很快,他扬起的眉头又随着他落下去的嘴角一起昭示着他听懂了。   黎泉没等到回应,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绪,岔开了话题,自嘲道:“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你怕摩托车,我还怕我们找不到出口,走不出去呢。”   这根本不可比拟的两件事被他并排提起来,忽地达成了一个平衡,黎泉没有问他为什么怕摩托车,只是用这个不是玩笑的玩笑化解了他们现下的窘境。   “因为你在前面啊。”岑岚极轻地说了一句,似羽毛扫过黎泉的心脏。   “我不习惯认路。”岑岚意识他突然地情绪低落,他下意识地想让他高兴一点,又补了一句,“你知道的。”   黎泉的心好似沉入海底又浮了起来,他眼眶发热,却不敢回头问一句。   问这个人为什么要在摩托车冲过来的时候把他推到一边,又为什么忽冷忽热,好似关心他的样子,又好似这些都是黎泉的错觉。   他隐约心中有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也正是他想要的,可他还是慎重又慎重,不想这么草率地在此时此刻提起。   他早就想和岑岚好好谈谈,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自己也找不到能和岑岚好好聊聊的借口。   按照黎泉的想法,都已经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了,自然要谈出一个结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这些年一直等着的,不就是一个结果吗?   今晚或许不错,可以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说清楚,黎泉想。   当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就像是天地万物都赞同他的想法,这一次,黎泉竟然一下子就走出了老屋群。   心中挂念着这件事,黎泉白天过得浑浑噩噩的,手头没停,打扫屋子,晒被子,做午饭,又热了晚饭,可是心中却总是悬着什么一直掉在半空中,他时常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岑岚在的方向,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模样,可又咽了下去。   直到日光收尽,夜幕降临,岑岚早早洗漱完进了屋子,黎泉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   安静的环境让他整个人终于在乱糟糟的一天后平静下来,他试图理性地去分析今天的事情——岑岚在危急关头下意识地先护住了他,还是在他怕摩托车的情况下,这难道不足以说明岑岚对他还是……有那么一丝感情的吗?   今日这一推给他极大的勇气和信心,黎泉终于站到了岑岚屋子的外面,他抬起手,准备敲门。   “滴滴——”   手机提示音忽地响起,黎泉做贼心虚般地忙掏出手机静音,却一眼看到亮起屏幕上的推送——“退圈多年男明星竟然是豪门少爷,即将与另一大豪门联姻,强强联合。”   黎泉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他脑中一片空白,指纹解锁都偏移了几寸,解锁失败了好几次,紧接着,屏幕上他的特别关注跳出推送——“五日后订婚,请勿多关注,谢谢。”   推送前“@岑岚”的标记明晃晃地在嘲笑黎泉居然因为岑岚一个动作惴惴不安了一日的愚蠢。   他终于成功解锁了手机,背靠的墙面支撑着他点开微博,点进了岑岚的主页——他没看错,就是岑岚亲自发送的这篇微博,上面还附着另外一个当事人的九宫图。   看起来很飒爽的一个姑娘,瞧着就像当年的岑岚一般,非常惹眼,也真是与他十分般配。   黎泉背靠着墙面慢慢滑下去,蹲在了地上。   一墙之隔的岑岚接了一个电话,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能传到黎泉的耳朵里。   “你别乱写,我和黎泉没什么关系。”岑岚似是在发火,“以前也没有!我过几天都要订婚了,再爆出一个和男人不清不楚的新闻,你觉得合适吗?”   “我当年是为了气他才出柜的,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是同了?”   黎泉定在角落,手紧紧攥着手机一动不动,良久,他慢慢地斜过身子,将脑袋靠在门上。   未曾熄灭的手机屏幕上热搜“岑岚与闵家订婚”与“岑岚原来是虞家三公子”并排靠着,黎泉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喜该悲。   他终于确定岑岚同虞亦清一点不正当关系也没有,可同时他也知道了,岑岚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也不会喜欢他。 第22章 【水山】他也不想看见他   与此同时,随着“岑岚订婚”的热搜实时上升,陈留青《川烟》主演官宣微博也被顶出了词条。   黎泉呆坐在屋中半晌,手机已经在一旁响了足足半个小时,他都没看一眼。   可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黎泉似是觉得烦了,又似是才从呆怔中反应过来,他随手划开手机,也不看打电话的人是谁,径直接了。   陈留青焦急的话音传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   黎泉皱了下眉,有气无力道:“不知道什么?”   这下换陈留青惊诧,“你没看热搜?”   黎泉心念一动,打开手机点进微博,几个“爆”字灼伤了他的眼。   黎泉一个一个点进去看,陈留青还在电话那头解释,“今天官宣《川烟》的主演我们是商量好的啊,谁知道我刚发文没多久,岑岚订婚的消息也跟着出来了,这次我可是看到之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你了,你可别再怪我。”   “以前拍《帝凰》的时候我就想过岑岚是哪家的公子哥,这么有钱,没想到他是虞家的,虞家可是内地药业的龙头企业,他又是虞书锋的小儿子,难怪这么受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现在他又和闵家小姐定亲,这个闵家在国外药业颇有威望,这也算是强强联手了。”陈留青一个劲地将他在热搜上看到的都说了个遍,黎泉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此时听陈留青说着具体情况,静静地听着,心中酸涩一片。   “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岑岚是虞家的人?”陈留青好奇道。   黎泉没有回答,他反问道:“虞家前几年,生意上有过穷途吗?”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吃瓜群众早就将虞家的商业帝国扒了个遍,“虞书锋最早做香料生意发家,后来建立了药厂,现在他的大儿子虞亦廷在药业管理,二儿子虞亦清在娱乐圈闯荡,建立了星光国际,也算是互为支撑,这些年来只有蒸蒸日上的份儿,哪里有颓势?”   “那岑岚呢?”   “岑岚?”陈留青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对哦,好像没写岑岚这两年在干什么,但是毕竟是大家的公子哥,又是小儿子,说不准就是到处玩玩呢。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让我早早地签了岑岚,不然按他现在的身价,我估计很难签下来……”   “主演不就是我和他两个?”黎泉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打断了陈留青。   “啊——对。”   黎泉闭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散乱的灯光披在他的身上,拨乱他的发丝,将他整个人衬出些许落寞。   电影宣发会和艺人提前沟通,黎泉早在两天前就知道陈留青要在今天官宣主演,同样地,这件事也只有他和岑岚两个团队知道。黎泉并不觉得岑岚的订婚时间宣布和《川烟》的官宣一天是个巧合,想想岑岚背后的团队,黎泉也能看出这是一场炒作。   热搜上岑岚订婚的词条和《川烟》的词条紧紧靠在一起,黎泉疲倦道:“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虽然对你来说,这也算是意外给《川烟》造势。”   “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对你来说……”陈留青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现在不就和岑岚住在一起吗?他订婚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黎泉没回他,只是问道:“《川烟》你打算什么时候开机?”   “至少等到立秋吧。”   “嗯。”黎泉翻看着微信上自己工作群源源不断滚动着的消息,草草地结束了这通来电,“周姐找我,先挂了。”   黎泉主动给周筱回拨过去,“周姐,热搜我都看到了。”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只有周筱起伏的呼吸声昭示着她现在并不平静。   “你已经三十一了。”   “我知道。”黎泉从行李箱旁边摸出一包烟,全数抖落出来,捻起一根点燃。   眼圈将他矜贵的眉眼渲染得落寞,掩映在顺风顺水声名之下,影帝盛名之后的是这个行业残酷的现实,黎泉已经不年轻了,即便他今年才三十一岁,可是对于一个粉丝群体壮大,以青春偶像戏起家的演员来说,他已经在垂暮之年。   即便行业中还有人因为他的名气请他出演青春偶像剧的男主,黎泉也不会再接这样的戏,他而立之年的时候做了两件事,一个是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另一个就是开始寻求变化,希望能扩宽自己的戏路。   展露在大众眼皮下的职业注定了留给黎泉的容错率不高,他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私人感情上都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也正是如此,他的粉丝越发隔着屏幕将他镀化成一个高高在上的完美偶像。   除了……四年前的那件事……   “四年前你置顶了一个私生狗仔的微博,虽然只有五分钟,可却差点毁了你所有的事业。”周筱的声音发沉,“也正是因此,我才做了你的经纪人,这样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私生不管对艺人还是对粉丝来说都是深恶痛绝的存在,而黎泉在四年前的一个深夜置顶了圈子里一个有名的私生微博,微博内容是他拍到了疑似退圈失踪的岑岚近况,尽管只过了几分钟,黎泉的微博就被异地登录,那条置顶微博被他的工作室删除,并且当晚就发出声明称这是工作室的疏忽,可黎泉的粉丝在一.夜之间流失了近十万。   不止是作为艺人对私生该有的立场没有摆明,还有就是他的粉丝和岑岚粉丝之间的“大战”因为他表面上的“立场表明”彻底从暗处翻到了明面上,过去还残存的两人的cp粉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瓦解,长达两三个月的脱粉和提纯掀起娱乐版面的风暴,甚至因为他们两个人而卷入其中的艺人多达十几人。   黎泉深知当初他的一时上头造成了多大的影响,粉丝流失,在业内的名声也下降,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两年,最后连他出道以来就陪在他身边的经纪人也离开了他。   “我不会重蹈覆辙。”黎泉保证道。   周筱并不清楚他和岑岚的事情,可她看得出黎泉在遇到与岑岚有关的事情便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冷静。   好在当年风波过去的两年间,岑岚的微博账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疯狂地拉踩其他艺人,频频出现在娱乐头条上,黎泉的粉丝们也觉得黎泉是早就知道岑岚是一个只在乎营销的人而慢慢地忽视了黎泉曾经的做法。   “最近你不要再登录账号了,《川烟》的宣传我会让人配合陈导,你在蜀市好好地散散心。”周筱顿了一下,嘱咐道:“最好不要和岑岚走得太近,这两天可能会有狗仔去蜀市蹲岑岚,最好不要让狗仔拍到你和他一起的照片……无论是亲密的,还是疏离的,都最好不要。”   “很难。我现在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烟灰抖落在黎泉的手指间,他叼着快燃尽的烟头,给自己重新续上了一根,“舆论怎么样了?”   “现在多数还是在岑岚微博底下闹腾,我们的粉丝群没有下场,还在观望,有些娱乐号带了你的名字,但是比起岑岚那儿的动静来说,算是小巫见大巫。”周筱三言两语地将现在的情况解释清楚,又补了一句,“前提是你别下场。”   这么看来局势还算在控制之内,黎泉深深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烟草燃烧的声音静静地在深夜中弥漫。 良久之后,黎泉问:“工作室怎么样了,忙吗?”   周筱惊诧,黎泉的工作室现在正处在上升期,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黎泉为什么会这么问。   周筱迟疑着汇报了一下近日工作室的工作内容,着重说了些凌行舟的情况,黎泉听到凌行舟还是偷偷地参加了虞亦清的选秀节目录制后,问道:“他的经纪人肯签合同?”   凌行舟的经纪人是凌家特意给自家儿子找的,经纪人的态度甚至可以说代表了凌家父母的态度。   “他录制结束之后才告诉经纪人的。”周筱道:“兰姐只能补签合同,不然凌行舟算是倒贴了。”   这确实像是凌行舟会做出的事情,年轻又有后台,做事只凭好恶,根本不在乎后续结果。   “是不是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黎泉问道。   周筱是清楚黎泉和凌行舟的亲戚关系的,黎泉受凌父凌母的拜托对凌行舟多加照拂,可也没有到事事都出面给他解决的地步,况且凌行舟私下去参加节目这件事在周筱眼中已经算是解决了,可黎泉还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周筱试探着问道:“现在?”   “嗯。”黎泉声音很轻,像是飘过来的一般,他看着空中漂浮的烟圈,又扔下一个烟头。   周筱意识到黎泉情绪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话道:“沈颐鸣本来要去参加试戏的,可是内部消息说,《川烟》的一个投资商想要那个角色,你要不要亲自问一问陈导?”   “确实应该亲自问问。”黎泉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帮我订一张明早的机票,我回沪城见陈留青。”   周筱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好。”   他必须逃离这个地方,他不能以现在这种状态和岑岚碰面。   他也不想看到他。 第23章 【水山】一直有一个人在找你   自从岑岚退圈后,他就再没有见到这样声势浩大的消息流,潮水一般地信息闪动在他的手机上,其中大多都是因为他和闵家联姻后来套近乎的。   二十多年来,在商业圈子里没有人知道岑岚是谁,反倒是现在一.夜之间,虞亦岚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什么世叔,朋友都钻了出来,挤满了他的微信申请列表。   虞亦廷远程指导岑岚加了一些有生意往来的老板,教他一个个认了人,再寒暄两句已经到了半夜。   岑岚脑袋终于得出些空闲来,他先想了想自己和黎泉现在乱麻一样的关系,又想到黎泉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最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微博上发的东西黎泉也是能看见的。   黎泉看到自己要订婚的消息会不会问些什么?他知道自己是虞家人会不会怪自己过去瞒着没告诉他?   岑岚忽地有些慌,他觉得黎泉可能会敲门来问他什么,以至于门外有一点响动都以为是黎泉到门口了,这么惊弓之鸟了两三回,岑岚实在是心中没底,开了门,轻手轻脚地摸出去,看见对门屋中还亮着光——黎泉并没有睡,可也没有来找他。   岑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解释,况且他们现在也不是需要解释的身份。   岑岚定定地看着那扇门半晌,心中盘算着明日黎泉要是问自己热搜上的事该怎么回答,想了半日没有答案便退回来躺在床上再想,可他累得半死,沾了枕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光已大亮。   岑岚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爬起来,摸去洗漱的时候眼睛还半睁半闭的,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屋中空荡荡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黎泉?”他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出去了?岑岚这么想着,把黎泉昨晚泡好的黄豆放到破壁机里,折腾了一会按钮,决定等黎泉回来再弄。   他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选着最近上的几部电视剧,可怎么也选不到合心意的——已经将近一个多小时了,黎泉还没回来。   岑岚终于意识到一点不对来,他走到黎泉紧闭的房门前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半点动静,他稍稍迟疑了两三秒,扭开了门。   屋中空荡荡的,被子整齐地叠在角落,原本占据了大半的屋子的行李也荡然无存,大开的窗户掀起一阵风,将整个屋子的冷清刮得更彻底。   就好像这里从来没住过人一样,就像这两日的相处只是岑岚的一个错觉……   如果没有一地凌乱的烟头,岑岚真要以为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就像是特意留在这里等着被人发现,整个屋子都齐齐整整,所有的东西都待在他们应该待着的地方,只有床头地上散乱的格格不入的十几个烟头成了黎泉曾在这里住过的见证。   岑岚看了这堆狼藉一会,关上门,就当做自己没有看到,任由它们留在屋中和黎泉残留下来的气息发酵。   岑岚面无表情地回厨房倒掉了破壁机里的黄豆,随便下了点面作为早午饭,吃完饭,他洗碗,收拾厨房,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抱着半袋红薯干点开一部评分榜上最高的电影看了起来。   两个多小时后,电影结束,岑岚从洗衣机里拖出衣服晾晒,然后出门逛逛。   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岑岚漫无目的地逛着,好像为了显得有些事情做,遇到一些地方标志性的建筑,亮丽的风景,他也会拍两张照片,随意修一修图,这一逛就是两个多小时,等他再回去,已经收获了十几张照片和汗流浃背的身体。   岑岚冲了个澡,坐在沙发上选今天拍的照片,在微博上发了一个九宫格,配上一个小太阳的表情。   他现在的微博就像是一块肥肉,许多人盯着,因此他一发文,就有数不清的评论不断地冒出来,有问他和虞家闵家关系的,有骂他的,零星夹杂着几个自称是他粉丝的。   岑岚随便挑了两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回了,营造出自己现在在线的氛围,他不断地从点赞的人中翻动着,却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岑岚回来之后发的第一条微博,黎泉给他点过赞,可今天却没有。   他点进黎泉的主页,发现他在线,ip地址显示在上海——黎泉一大早回了上海?   是因为他的事吗?   不用问,也不需要解释,黎泉自己便做了决定,所以才走得这样的……干脆?   这明明是岑岚最乐于看见的结果,不用编理由,也不用解释什么,更不用担心他们的关系会进一步或者是退一步,就此断掉,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最好。   可岑岚的手指却定在黎泉的微博上,迟迟没有退出去。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既想要知道黎泉有没有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情绪,又不想承担这个后果,因为他没法给黎泉解释,更没法给他答案。   或许……岑岚忽地想,或许黎泉回去是解除合同的,可能黎泉干脆就不想和自己合作了,直接和陈留青解约?   电影毁约虽然会赔钱,可是这么多年黎泉也赚了不少,而且陈留青是他的朋友,说不准还真能放他一马……   岑岚咬着手指甲,不知不觉已经在脑海中已经认定黎泉会毁约了。   既然黎泉要毁约,作为《川烟》的另一个主演,他过问一下剧组的未来打算应该不过分吧。   还在想着,岑岚的手已经先一步拨通了陈留青的电话。   “喂?岑……岚?”陈留青很是意外岑岚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是我。”岑岚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与平时没有什么分别。   “是你在蜀市有什么不方便吗?”   岑岚咬着指甲的力道又大了一些,“不是,我想问一下……《川烟》还会按原计划拍摄吗?”   “会啊。”陈留青不解。   “我的意思是……人员上面,会有什么变动吗?”   “不会啊……”陈留青忽地警惕起来,“你是有什么困难吗?还是星光国际找你说了什么?”   岑岚见他误解,忙道:“我没有……算了……”   陈留青突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是想问黎泉?”   风.尘仆仆刚下飞机就赶到陈留青家,此刻正坐在陈留青旁边的黎泉闻言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抱着水杯沉思。   “我……”岑岚迟疑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陈留青觑了一眼黎泉的脸色,默默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免提。   岑岚犹疑的声音顿时响在两个人的耳边。   “他不在这儿了……”岑岚轻声道。   “黎泉吗?”陈留青没想到黎泉居然还是不告而别,斜了他一眼,给他找补,“他在我这儿,几个配角的选定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就喊他过来帮我参详参详,都怪我,喊得急,他一早就过来了。”   陈留青越解释得详尽,岑岚越觉得不对劲,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的事情,没有给剧组带来麻烦吧。”岑岚慢吞吞地说道。   “虽然你没有和剧组提前打招呼,可这个事也算不上不.良影响,我没什么意见。”陈留青顿了一下,问道:“订婚后,准备什么时候领证呢?”   “一年内吧。”岑岚回道。‘   陈留青看了一眼黎泉,识相地要把免提关了,黎泉却伸手制止,甚至把陈留青的手机拿的更近了些。   “不会影响拍戏的。”岑岚紧跟着保证,“营业期之间也不会领证。”   “嗯……”陈留青默了一瞬,而后缓缓开口道:“上次见面匆忙,我们也没来得及寒暄,后来我忙,你也没有主动找过我,按理来说,这件事我本不想就这么草率地电话里说的,可你现在订婚了,也没事了。”   黎泉眼中漫过震惊,他看向陈留青,陈留青却朝着他又推了推手机——黎泉可以随时挂断电话,如果他不想让岑岚知道的话。   黎泉端着杯子的手抵在杯壁上,他迟疑了两三秒,岑岚的声音已经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   “什么?”   “当年你突然退圈,联系的最后一个圈内人虽然是我,但是一直有一个人在找你。”陈留青淡淡道:“虽然你现在有了归宿,可我还是觉得做过的事情不该就这么藏在背后,你得知道一下。”   几乎是话音刚落,岑岚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名字,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找他,他也只能想到这一个人。   “黎泉一直在找你。”陈留青直接道:“为此,还差点毁了他自己的前程。”   “什么意思?”岑岚的气息有点不稳。   陈留青默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看来你消失的这些年,是一点都没有关注过他的消息。”   岑岚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绪平复下来,可话音中的颤音却明明白白地顺着通话细微的电流传到黎泉的耳中,“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找我?”   “我只是陈述我看到的,你要问为什么,得找当事人。”陈留青好心道:“需要我给你他的电话吗?”   即便两个人已经见面,陈留青也敢肯定他们还没有互通电话。   岑岚忽地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一般,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停顿了十几秒之后,挂了电话。   “我还以为……”黎泉顿住话头,陈留青却明白了,“你以为我直接帮你告白?我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黎泉摩挲着手指上的素戒,没有说话,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岑岚发的风景微博,点赞的位置始终是空的。   “他不会找我的。”黎泉看着照片上的好天气,刻意明亮的光线和向上的积极态度下隐藏着一颗焦躁不安的心。   欲盖弥彰的好天气,就像人一样。 第24章 【水山】我们各取所需   挂了电话,岑岚呆坐了一会,他一时间无法理解陈留青话中的意思。   什么叫做因为他要订婚了,反而可以告诉他黎泉曾经找过他了……陈留青的意思是黎泉真的喜欢过他吗?   岑岚喉头发紧,这念头只在脑海中划过一瞬,立马又被他否定。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手机又响了起来,打断岑岚的思绪,他看了一眼,是虞亦清打过来的。   “小岚,你现在在蜀市?我让人给你买了回来的机票,该回来准备订婚了。”虞亦清声音冷淡,他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岑岚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黎泉他……”   “我没带他出场,你昨晚不是说过,不让我带他吗?”虞亦清有些不耐烦,岑岚才开了个头就被他打断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机票,你先回来,机场那儿我派了人去接你,直接去闵家公司,接闵诗宁回虞家吃饭,老宅你知道在哪里吧,没事,司机认识……有一点你要注意,别在她面前露馅,记住你是虞家的儿子,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回了家记得叫人,尤其是父亲。”虞亦清特别嘱咐道:“这是大哥特意让我转告你的。”   岑岚默了,他明白“叫人”是什么意思,他本人对秦瑾雯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让他叫虞书锋一声爸爸要比让他叫秦瑾雯一声妈更让他难以接受。   “嗯。”岑岚答应后,明知道虞亦清听起来不耐烦,还是继续把自己刚才想问的话问完,“今天陈导和我说,黎泉曾经经历过一次事业危机,这个你知道吗?”   像是怕虞亦清看出什么,岑岚特意补了一句,“《川烟》快拍了,星光国际应该对和我合作的演员做过调查……”   “你想问这个啊。”虞亦清没发觉什么不对,不当回事儿地简要说了一下,“就是他置顶了一个私生的微博,原本高高在上、知书达礼的人设崩了呗,遭到点反噬。不过他运气好,后来又起来了。”   岑岚没有继续追问其中细节,他只要知道一点根源就能自己去网上找。   虞亦清兴致不高,往常打个电话能逗弄他很久,这次却只是随意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岑岚直接点开黎泉的微博,却发现他设置了仅半年可见。   他直接搜“黎泉 私生微博置顶”关键词,在热门中一眼就看到一条总结类博文——长截图比较多,等他完全看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岑岚从面色淡然到紧锁眉头,又到目露忧愁,他看完事情的始末,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私生岑岚还有些印象,是曾经追过他和黎泉的一个私生,当初《帝凰》大火的时候甚至追到他们下榻的宾馆,在岑岚的酒店里偷偷放了录音笔,如果不是黎泉心细发现,岑岚和黎泉之间的关系说不定早就公之于众了。   那时岑岚只觉得这个私生执拗得可怕,可看他在自己失踪几年后还锲而不舍地寻找自己的行踪,心中隐隐发毛。   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刻意打探侵入自己的私生活而能心生理解,即便这个人是抱着“喜欢”的名义。   曾经做过一段公众人物,岑岚自然是知道黎泉置顶这个微博会对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虞家兄弟找到岑岚的时候曾经轻描淡写地提过一句,说黎泉打探过他的消息,岑岚便真以为这个“打探”就是随口问一句,他没想到黎泉的“打探”居然是这样的。   岑岚退出娱乐圈后就没有再关注圈内的消息,甚至刻意避开黎泉的一切动向,对黎泉的了解还停留在七年前——七年前的黎泉冷硬又傲气,如果七年前的黎泉这样费尽心思来找他,岑岚相信他对自己有心意,可现在……他吃不准,连带着黎泉这个人他都吃不准。   岑岚收拾了一番乱糟糟的心情,回屋收拾行李,其实他也没什么要带回去的,只是手头上没事情做,他会忍不住乱想。   次日,岑岚飞回沪市。   吃了一顿食不下咽的饭,住在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岑岚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借着去接闵诗宁看婚纱的借口离开,早饭都没坐下吃一口。   岑岚除了那天见面,还没有单独和她待在一起过。说起来笑话,他们这一对即将订婚的新人现在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上车后,闵诗宁主动提出要把预备试的婚纱发给岑岚看,不着痕迹的,两人加上微信。   闵诗宁生得漂亮,短发更添了几分英媚,眼光又好,选上的几种婚纱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穿在她的身上让岑岚也忍不住用欣赏的眼光多看了两眼。   “都挺好看的。”难得,苛求的岑岚也做不出挑出一件最好看的,由衷地赞叹道。   一旁闵诗宁带来的摄影师拍了几组婚纱照片,闵诗宁接收后一一转给岑岚,顺着他的话应道:“那就都留着呗……”   她忽地凑近,瞬间与岑岚只有呼吸相闻的距离,“要不今晚晚宴上选一个穿穿?”   岑岚目光未动,呼吸平缓,直视着闵诗宁的眼睛,弯了眉眼,“好啊。”   闪光灯猛地在眼前扇了一下。   闵诗宁眼中漫过一丝促狭的笑,而后移开目光,退了开来,“抱歉,还差一张照片。”   “没事。”岑岚下意识地客气,客气完才反应过来,闵诗宁根本没必要和自己说“抱歉”,未婚夫妇亲密点本就是本分。   “好好修,这张修漂亮点。”闵诗宁倨傲地对拍照的摄影师道。   摄影师识趣地去包房中修照片,闵诗宁换下婚纱,婚纱店的店员端上茶点后也退了下去。   茶桌旁就只剩下岑岚和闵诗宁两个人。   岑岚在虞家吃得少,此时看着桌上的茶点有了兴致,拿了一块吃着,闵诗宁坐在他旁边翻看着刚才拍的照片,时不时选出两个差不多的递给岑岚选。   “眼光不错。”闵诗宁眼中终于带了些切实的笑意,没有避讳岑岚,当着他的面将选好的十几张照片打包给了虞亦清。   岑岚余光中瞥到一点,赶忙移开了目光,心却“砰砰”地跳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点闵诗宁与虞亦清不同寻常的关系来,他端起茶抿了一口,遮盖住自己眼中藏不住的惊异。   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在家族中的地位,闵诗宁和虞亦清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虞书锋没必要阻拦他们,把闵诗宁这么一个香饽饽给岑岚,除非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极力反对……   如果是闵诗宁看不上虞亦清,应当不会发自己的婚纱照给他,难道是虞亦清对闵诗宁……   他正想着,闵诗宁的手机响了,闵诗宁也不避讳岑岚,当着他的面接了。   “看到照片了?好看吗?”闵诗宁笑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完,闵诗宁径直挂了电话。   他们靠得不远,岑岚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闵诗宁打电话速度也表明了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的时间。   “别想了,就是虞亦清。”闵诗宁忽地开口打断了岑岚的思绪。   “我和他交往过,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和我订婚的应该是他。”闵诗宁直接道:“所以……未婚夫,你可要给力点。”   闵诗宁故意拖长了“未婚夫”的音节,岑岚眯起眼睛,“是他提的分开?”   “也算不上分手吧,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过我对脑子不好的向来很有耐心。”闵诗宁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还能在岑岚面前揶揄一句虞亦清,“但是我有把握,最后结婚还是我和他。”   “我查过你,你很干净,什么都查不到,就像是虞家从来没有你这个儿子一样。”闵诗宁似笑非笑道:“我现在要是问你一些虞家生意上的事情,你应该是回答不上来的。”   岑岚淡淡地喝了口茶,镇定地按照虞亦廷的嘱托对她道:“二哥都轮不上虞家的生意,我就更沾不了手了,我的父亲才老没多久呢。”   闵诗宁挑了下眉,耳边的碎钻耳环微微晃动,“虞亦廷确实是个好继承人,只是为人太无趣了。”   “你的父亲一心想和我谈生意,虞亦廷手上握着的股份太多了,虞亦清又不愿意,他只能把你拉来了。我能看出来,你对我没兴趣,合作吗?”闵诗宁朝他伸出手,“我这个人喜欢把事情摊开来说,你既然没有卷入虞家内部,那也不需要卷入多深,我说的股份依旧会给你,只需要你在虞亦清面前多配合我一些,我回中国,只是想把虞亦清带回去而已……反正你好像对这个二哥也没多亲的样子,我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闵诗宁三言两语将回国的目的说清楚,岑岚却不敢尽信,他越过闵诗宁看向她背后从包间出来的摄影师,提醒道:“你的照片好了。”   闵诗宁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谢了。”   她起身在岑岚身上拍了一下,轻声道:“你要是愿意帮我,我会更感谢你。”   岑岚看着她潇洒转身离去的背影,想到今晚的订婚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希望虞亦清会出手,还是希望他能安分一点。   订婚的新闻已经让《川烟》挂在热搜上整整一天,再闹出一个大动静来,岑岚觉得自己在热搜上又要挂上不少时间,插足在别人的感情之中还正式上位,放在哪儿都是可以议论许久的谈资。   也不知道陈留青的剧组有没有什么演员风险评估表,像他这样的,要是提前调研过有这么多的牵扯,《川烟》的角色可能早就不保了。   岑岚苦笑,黎泉在得知他订婚的消息后都能无声无息地一走了之,要是知道他这么不光彩地牵扯在一段别人的感情中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他比起七年前出场的形象也太垃圾了些。 第25章 【水山】订婚快乐   心中藏着事,晚会在酒店门口接宾客的时候,岑岚一直惴惴不安。   他只是和虞亦廷做了一笔交易,他回来与闵家联姻,虞亦廷帮助他重回娱乐圈,旁生枝节的事情是亏本买卖,他不想做。   订婚宴上请的大多是虞家和闵家生意上的朋友,闵家才回国不久,国内的人脉疏于走通,大多数的还是虞家的朋友,岑岚不认人,只能站在门口充当门神,虞亦廷在他旁边帮忙招呼着。   宾客稀稀拉拉地进门,空隙间,虞亦廷轻声问道:“闵诗宁是不是和你说了她和亦清的事?”   要不是知道虞亦廷不屑于做监视人的活儿,岑岚真以为他在自己身上装了什么窃.听器。   “嗯。”岑岚含糊地应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虞亦廷见他这样,心中已经清楚,道:“你今晚只要当你的新郎,别的事情,没看到最好,看到了就当没看到。”   岑岚乐得撇开一切,点点头继续做他的木偶人,没过多久,里面虞书锋喊他去后台接换好婚纱的闵诗宁,留了虞亦廷一个人在门口招呼。   闵诗宁换上了一套长摆鱼尾婚纱,搭在岑岚的手上,两人一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闵诗宁的父母没来,虞书锋一人致辞结束,宾客们便在席间自由活动。   岑岚带着闵诗宁四处应酬,几杯酒下肚之后便上了脸,后半程几乎都是闵诗宁带着他去见形形色.色的人——在闵诗宁这种生意人眼中宾客们都各有各的不同,可是在岑岚眼中,一溜地全是颜色不同、版型不同的西装,没一张脸是能记住的,他果然一点也不适合待在虞家。   岑岚晕得想吐,余光中瞥见侍应生黑色的袖口便搭了上去。   “解酒药……”岑岚含糊道。   在他身旁的闵诗宁忙扶住岑岚,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对被岑岚误抓的人连连道歉,“对不住,他酒量不好,您见笑了,您是……”   闵诗宁声音中的惊讶不似作伪,岑岚借着力抬起头,那点昏沉的酒劲顿时吓了个干净——是黎泉。   酒席间的宾客那么多,他随手一抓居然就是黎泉!不对,他不记得黎泉家和虞家有什么交情,黎泉怎么来了……   只隔了几日没见,岑岚却觉得是不是自己脸盲症又严重了,他一眼能认出黎泉,可细细看又觉得他和前两天不同了,明明胖瘦容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冷峻了许多,恍然之间岑岚几乎以为他又回到了七年前初见黎泉的时候——只是现在的黎泉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可随之而来的岁月痕迹将那份冷漠也镌刻得深入肌理。   “恭喜你。订婚快乐。”黎泉把一个丝绒黑盒子递给岑岚,一字一句道。   那小巧的能握在手中把玩的黑丝绒盒子,岑岚刚见过——在包房中虞书锋才给了他一对订婚戒指,此刻他和闵诗宁都已经戴上。   可除了戒指,岑岚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可以装在那个盒子里。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黎泉执着地不肯收回手,岑岚又不能接,闵诗宁看都看见了更不好在这个时候回避,三个人再这么站着不动,周围的宾客很快就会意识到不对。   最后还是闵诗宁得体的笑笑,主动从黎泉手中接过丝绒盒子,塞进岑岚的手中,“我替我的未婚夫谢谢你。”   落在手中的丝绒盒子并不能掂量出分量,岑岚虽知道自己和闵诗宁没有感情,可当着未婚妻的面从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手中接过有歧义的礼品,岑岚只觉得心中发慌,偏偏闵诗宁眼中还流露出揶揄的神情,仿佛等会他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便会逼问岑岚与黎泉之前的关系。   黎泉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白西装的岑岚,带有强烈掠夺意味的眼神将岑岚的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岑岚拉着闵诗宁的手腕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另一个声音又凭空响起。   “新婚快乐。”   岑岚的身子僵住。   闵诗宁眼中的揶揄神色还未来得及收起,就被这熟悉的声音给打了回去。   虞亦清一身黑色西装,与一蓝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并排走来,年轻男子挽着他的臂弯,两个人看着十分亲密的样子。   黎泉和岑岚震惊得看着虞亦清身边的人,闵诗宁的眸子也沉了下来,“谢谢,不介绍一下,你的……男伴?”   “凌行舟!”黎泉咬牙道。   “哥?”凌行舟猛地发现黎泉就在眼前,忙不迭地把手从虞亦清的臂弯中抽了出来,却没能得逞。   虞亦清当着大家的面抓住凌行舟想要逃脱的手,与他慢慢地十指相扣,看着闵诗宁,轻笑一声,道:”我的男朋友——凌行舟,闵小姐应当在电视上看到过。”   “确实熟悉,我妹妹很喜欢凌老师东家的戏,爱屋及乌,也跟着喜欢了一段时间凌老师。”闵诗宁微微笑道。   虞亦清走在哪里都是焦点,此刻还拉着一个男人,两人关系亲密,旁边人的目光早就若有若无地往这里落。   今日晚宴的两个主角,虞家的二公子,两个颇有名气的明星,这五个人聚在一团,其中氛围很是奇异,早就变成了众人视野落地的地方。   当着众人的面,黎泉压抑住冲天的怒火,狠狠剜了凌行舟一眼,压低声音道:“凌行舟,给我过来!”   凌行舟头皮发麻,慌乱地把自己的手从虞亦清的手中抽了回来,“亦清哥,我先过去一下。”   虞亦清转头看一眼凌行舟,松开手,凌行舟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跟着黎泉去了一个空的包间。   “把门带上。”黎泉走在前面,没好气地嘱咐道。   凌行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回头见黎泉已经坐在包厢的沙发上,手在身上摸了一会——凌行舟知道黎泉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抽烟,忙道:“哥,我出去帮你问侍应生要一包。”   他没跑出几步,黎泉不耐烦道:“回来。”   凌行舟硬着头皮转身,立马解释道:“我和亦清哥不是你想的关系,亦清哥说让我帮个忙,来一个晚会做他的男伴,仅此而已……在节目录制时亦清哥挺照顾我的,我才答应他的……哥,你可别告诉我爸妈啊。”   黎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似是在辨认他有没有撒谎,良久之后,黎泉按了按太阳穴,问道:“节目录制得怎么样?”   “啊?”凌行舟怔了一下,忙回道:“挺顺利的,我晋级决赛了,决赛会以直播的方式录制,节目预计在入秋之后播出。”   “哥……”凌行舟的声音矮了下去,“我任性了……”   黎泉抬眼看了他一眼,着重嘱咐道:“节目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以后你的行程也好商量,甚至你不想当演员,想去当爱豆,我也可以考虑,但是唯有一点,别和虞亦清扯上不该有的关系,更别对虞亦清有不该有的心思,虞家人的心眼比你头发都多,别不懂事。”   虞亦清嘟囔道:“我没有……”   “没有你会和虞亦清这么亲密得过来?”黎泉一副了然的样子,“你不是没看见虞亦清和闵诗宁之间的氛围,他们两个之间指不定关系多乱,你掺和在里面干什么!你一向很听我话,我都再三嘱咐,你还能够同意和虞亦清那样往来,已经不是一个粉丝对偶像的喜欢……”   “凌行舟,如果让你父母知道,你会和这样一个人不清不楚,别说娱乐圈了,以后凌家的大门,你都很难出。”凌家虽然是生意人家,不像黎泉家那样对言行举止有严苛的要求,可还是自有家规的。   虞亦清的花边新闻太多,就算凌父凌母能接受他们的儿子喜欢男人,并且选了一个花花公子,凌家也不能接受通过联姻与虞家扯上什么关系。   做生意的谁不知道联姻这种东西就像是烈火烹油,结交得好能赚得盆满钵满,结交不好反受其害,而且还是两个男人联姻,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在业内也起不到什么宣传的作用。   “知道了……”凌行舟顿时蔫了下去,脑袋也跟着耷拉着,委屈的狗狗眼更是眼尾下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凌行舟往前小步蹭了蹭,抓住黎泉西装晃了晃,小声道:“哥,你别告诉我爸妈……我回去就和亦清哥……不,虞亦清说清楚……我只是……反正不会了。”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一般艺人在公众面前的模样和私下的模样总是有出入的,虞亦清却不同,他实在是个太具有个人特色的艺人,为人炽烈,喜欢冒险,总有层不出穷的新奇想法,整个人活得像是热烈的阳光,让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地靠近这个光源,凌行舟也不例外——他初初怀着一个粉丝的敬仰和对音乐的热爱去参加了虞亦清的节目,却慢慢的不自觉地被虞亦清吸引,等他发现这团光源将他炙烤得火热时,他才悄然发现原先怀着的喜爱之心稍稍有了说不出的变化。   此刻,这个变化被黎泉三言两语点出来,凌行舟就像是早恋被家长抓住了端倪,整个人臊得不行。   黎泉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也没有穷追不舍,凌行舟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是个惯会撒娇卖痴的,在他默默低下头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时,黎泉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   “好了,你的脸……你在这儿冷静一会,我先出去。”黎泉看见凌行舟涨红的脸,更不忍心苛责,况且他心中还记挂着外面的三个人——虞亦清是冲着闵诗宁去的,岑岚夹在中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得出去看看。   凌行舟这才发现自己面上烧起来,他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在黎泉出去之后,进了包间里的卫生间。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古龙香水味扑在凌行舟的脸上,他被差点撞上的人吓了一跳。   卫生间镜子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凌行舟从镜子里看清那人与虞亦清五分相似的容貌,他斜斜地睨过来一眼,锋利的眼神似乎要把凌行舟吞噬,唇角却微微上扬,声音却温柔地像是三月暖阳。   “抱歉,我不是故意听见你们的谈话。”   凌行舟目光略略下移,他看见洗漱台上散乱着几十张带血的纸巾。   凌行舟猛地窒住呼吸,似是错觉,又似是真的,他在浓重的香水味中似是闻到了血腥味。 第26章 【水山】薄情寡义   凌行舟顿在当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洗漱台上沾着血迹的纸巾。   虞亦廷顺着他的目光微微侧目看过去,他没转身,依旧保持着撑着洗漱台的模样,温声道:“方便出去吗?”   凌行舟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口齿也不利落了,慌张地转了几次门把手都没能顺利开门。   “请你……”   虞亦廷才落了两个字,凌行舟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差点原地跳起来。   “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也别说今天看到的事,可以吗?”虞亦廷依旧温和,轻声细语地,生怕惊动了凌行舟,“相应地,我今天也什么都没听见,好吗?”   温声细语之下处处都是征询的语气,可凌行舟却不寒而栗。   “好……好的……”凌行舟终于扭动门把手,逃也似地出去了。   虞亦廷装饰一般的笑容在门关上的一刻落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从冰凉的瓷砖上移开,未曾系扣的衬衫随着他往后退的一部散开,露出腹部的十几道血痕来。   虞亦廷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松开紧绷的肌肉,露出疲倦的神情。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洗漱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哥,对不起。”虞亦清攥紧手中的药,低头道。   “过来,帮我上药。”虞亦廷缓了语气,没有责备他。   镜子旁的灯光将虞亦廷腹部的伤痕照得更加狰狞,虞亦清用棉签沾了药膏熟稔地涂抹着,很快药膏就都附着在伤口上,他主动伸手去脱虞亦廷身上的外套,露出的白衬衫背后也是一片血迹。   虞亦清和虞亦廷面对面站着,他看不见虞亦廷背后的伤口,可却准备无误地避开,小心翼翼地替他脱下衬衫,转过去给他涂药。   背上的伤痕更多,错综复杂的竖条血痕深浅不一地交纵着,甚至还在慢慢往外渗血,虞亦清先用纸巾处理溢出的血珠,再一点一点地给他上药。   他们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异常宁静——而他们难得有这样的宁静。   处理完,在虞亦清的帮助下,虞亦廷换上了新的衬衫,重新穿上黑色西装外套,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些,他还是那个冷淡的虞家继承人。   他在虞亦清头上摸了一把,轻轻揉了揉,就像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可说出的话却是严厉的。   “小清,没有谁能两全的,你必须得做出一个选择,在父亲还准许你能做选择的时候。”虞亦廷很久没有和他有这般亲密的动作,揉了他两下脑袋后,自己也觉得别扭,收回了手。   虞亦清抬起眸子,眼中尽是受伤小兽一般的茫然无措,同他过去的飞扬肆意判若两人。   “哥,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样?不能和你们一样?”虞亦清痛苦道,几乎是在低声嘶吼,”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虞亦廷沉默,即便在虞亦清眼中虞亦廷是个无所不能的哥哥,照样有回答不了的问题。   ——   岑岚以为虞亦清会单独找闵诗宁说话,可是没有,黎泉拉走凌行舟后,虞亦清也走开了。   闵诗宁冷笑一声,“不用看了,今天他不会再靠近这儿一步的。”   果然如闵诗宁所说,直到订婚宴结束,虞亦清也没再靠近他们半步。   跟着虞亦廷送完宾客,再送闵诗宁回去已经深夜,虞书锋早就回虞家老宅,虞亦廷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可想起那宅子的氛围,岑岚就觉得压抑,他委婉拒绝了虞亦廷,在去酒店的路上接到虞书锋的电话——原来是晚宴里一个生意人的孩子在看到岑岚订婚的新闻后抱着好奇态度考古他拍的《帝凰》,意外爱上了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虞书锋想卖个人情,让岑岚明天去陪那个生意人的孩子吃个饭。   岑岚挂了电话,转头就和司机说去机场,他买了一张连夜回蜀市的飞机票,丝毫不管在电话里自己“嗯嗯嗯”敷衍着答应了虞书锋。   辗转了几个小时,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岑岚又回到了蜀市。   山中下了细雨,路上一片烟,岑岚一个人在朦胧的水汽中行走,路上没有一个人。   走到一处,迷雾变得浓重扑了他一脸,带着热气的面香,岑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那家面馆前。   风吹雾散,店老板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也吓了一跳,岑岚衣服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露水,眼神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迷失在诡谲茂林里的小鹿,他找不到家。   “你……”店老板不知道说什么,手上却现有了动作,舀了一碗面汤塞在他的手中,按着人坐了下来。   食物是一种奇妙的连接,店老板送了碗面汤,话自然而然就也说出口了,而岑岚蒙蒙地喝了一口汤,颠簸了许久的疲劳消散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一直低落的心慢慢地趋于平缓,近乎自闭地去隔绝外界的耳朵也听见了那熟悉的乡音。   “哎呦……你怎么大早上的在外面?”   老板在调水和面,手头上的活不停,即便是背对着岑岚,岑岚也似是能看见他那张被岁月镌刻地苍老的脸一般,深深皱纹中一定是真切的关心——至少要比那些在酒宴上觥筹交错的人要真挚许多。   “我……”岑岚出声后才发现嗓子微哑,他清了一下,生怕炉灶火太旺,店老板听不清楚,“我临时有事,去了外地一天,又回来了。”   “怎么不在外头歇一晚再回来?”店老板叹了一口气,“这么赶啊,不过年轻人忙点好……”   老板压面烧水,岑岚的一碗面汤也喝了大半,暖了肠胃后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吃面吗?早饭还没吃吧?”老板问道。   “没。”被这么一问,岑岚觉得饿了。   他掏出手机想扫钱,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他讪讪地笑了笑,起身道:“不麻烦了。”   面馆老板看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一下子就明白了。   “没事,没事。吃一碗。”面馆老板笑呵呵地下了面。   开店做生意的都知道,开门的第一个生意不能讲价,更不能不要钱的,这是忌讳,哪里是这店老板说的“没事”。   岑岚把身上摸了个遍,薄薄的衣服里连个藏钱的地方都没有,他忽地想起手机壳里还有一张红钞票,是他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这会真派上了用场,忙开了手机壳,拿出红钞票,递给店老板。   等店老板把零钱找给他,岑岚才安心地重新坐下,点了个汤面吃着。   夏日本炎热,汤面吃着也烫肠胃,可如今天才泛白,空气也凉爽。岑岚心才落实,吃这个只觉得爽口,虽然不是北方人,他倒是更喜欢吃面,每次吃面能比吃饭吃的多些。   吃完,岑岚和店老板又闲聊了两句,便往上场走。   十几分钟的路到家,岑岚火速冲了个澡,停在黎泉住过的屋子门口十几秒,而后做贼似的偷偷摸了进去。   屋中还保持着他走的模样,岑岚拿出揣了一路的黑绒盒子,默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一个素圈戒指安静地躺在黑丝绒中,很熟悉的式样。   岑岚脑中“嗡”地一声,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这和黎泉手上的那个素戒一模一样。   他细细翻看着,光滑的戒面上没有任何标志符号,最后,岑岚在戒指内圈找到一圈数字——206819,二月六日是岑岚的生日,可这819是什么意思?   岑岚没有完全搞懂,可他现在却有了九成把握,这个戒指、黎泉手上的戒指都是与自己有关的,之前陈留青的暗示他也没听错——黎泉真的喜欢过他。   岑岚就像是忽地被千万大奖当空砸中了,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黎泉怎么会喜欢他呢?黎泉那样的傲气又优秀,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飞扬跋扈,还强制着他上男人的人?   这样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能被他遇到吗?岑岚不敢相信。   他一头栽进黎泉睡过的被窝中,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来之后岑岚一直反复告诉自己不要离黎泉太近,他一直没敢想,过去流放一般的七年他也没敢想,没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黎泉这个人,可现在,当他知道黎泉心意的时候,岑岚才发现心中的欢喜像是三月化冰后的春水,一点春寒的小冻根本打断不了它一心向东流的欢快心情。   岑岚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喜悦在心中荡漾,他任由这份欣喜肆意增长,可很快,兜头冷水一般,他摸到了自己手上的另一枚戒指——缔结着一个现实婚姻的戒指。   滚烫的心慢慢冷却下来,连带着岑岚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黎泉已经亲眼看到他订婚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插足别人的婚姻,也正是如此,黎泉才会下定决心把这个戒指给岑岚——这个戒指,几乎可以说是告别礼物了。   岑岚苦笑一声,就算黎泉那儿不考虑,他也过不了自己那关——当年与黎泉分手,不是因为黎泉,也不是因为外界,全部都是因为岑岚他自己的心魔,他敢说,现在心魔全消了吗?敢说就算他们破镜重圆,还能有一个长久的最终结果吗?   他不敢。   岑岚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冷情,隐藏在昳丽外表的心只会高高在上地看着别人的苦痛,戴着虚伪的同情面具,内里却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他没什么共情力,更没有恋旧的习惯,即便是他喜欢了近十年的黎泉,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喜欢到最后。   薄情寡义,天生凉薄,这是命,也是那个人给他带来的天然血统,他避无可避。 第27章 【水山】合作愉快,黎老师   岑岚在蜀市过了将近一个月,再没得到黎泉的消息,原先上头的情感也慢慢淡了下来。   这一个月陆续地,《川烟》的其他演员来蜀市采风,有的住上一个礼拜,有的来两三天,岑岚这么一个久住的反倒像是个主人,一批一批接待着他们,聊得来的聊两句,就这样,日子过得快,等岑岚发现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慢慢地也不怎么走了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夏末——《川烟》终于要开拍了。   岑岚刚开始还能泰然处之,跟着胡家洋当东道主,给过来的剧组人员、演员安排房子——除了岑岚住的这栋,沿街的一溜都是这样的布局,陈留青租了不少,岑岚也算这儿的半个熟人,成日里乐呵呵地跟着胡家洋打下手,和街坊邻居土闲聊着,帮人上上下下地搬行李,还真像是当地的一个后生崽。   陈留青来的时候,见到岑岚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倒不是容貌上有什么变化,岑岚甚至还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些,可整个人的气质和氛围温平了许多,行为举止接地气又不粗鲁,看着就像是一棵栽错地方的水仙花,换了合他心意的土壤,终于慢慢地吐露香气。   彼时岑岚正坐在沙发上啃西瓜,时不时瞥一眼电视上的一个搞笑综艺节目,陈留青拖着行李,身后还跟着选角导演,遮挡住大半的阳光,岑岚抬眼,正对上陈留青。   “导演?”陈留青没有提前和岑岚说过他要来,岑岚有点蒙。   蒙完之后他下意识地看向陈留青的身后,除了这两位导演没有别人——黎泉还没来。   陈留青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笑呵呵地和他寒暄,“岑老师在这儿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睡得尤其好。”   陈留青拖着行李去看房间,岑岚跟在身后算了一下,这个屋子有四间卧室,他住一间,这两个导演各占一间,还有一间的空余。   “你住这儿?”陈留青看了一眼洗漱间右侧的紧闭的房门,岑岚上前打开了,回道:“是。”   陈留青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格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岑岚,没说话。   岑岚有些心虚——他搬进了黎泉住过的屋子,可除了他和黎泉,没有人知道他们住得是哪间房,陈留青应该看不出来吧……   陈留青拉着选角导演住进了外面的两个屋子,至此,整个剧组除了黎泉,基本都来全了。   陈留青在市中心定了桌子,说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饭,明天举行开机仪式。   陈留青还算照顾岑岚,在饭桌上把他一一介绍给其他演员和剧组人员。在确定《川烟》的演职人员后,岑岚恶补过他们的过往,不由感叹这七年过去,陈留青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投资才能找齐演员的人,他已经成为一个抛出剧本就有许多声名高的演员前来应征的导演。   原来一直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啊。岑岚苦笑,仰头喝下半杯啤酒。   陈留青为人健谈,有他在,桌子上没有冷场的时候,桌旁的啤酒已经空了好几箱,包厢门忽地传来敲门声。   人声嘈杂,只有岑岚隐约听见了——不知是不是圈子里的约定促成,怕人突然开门进来,门口抵着两箱啤酒堵门。   岑岚离开座位,喝得正热闹的众人都没看见,只有一个不喝酒的女演员起身帮着岑岚移开啤酒箱。   “谢谢。”岑岚朝着她笑笑,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便撞上了来人的目光——是黎泉。   黎泉也瘦了,眼下还有乌青,看着是刚从什么地方赶过来一般。   “是岑老师吧,我是沈颐鸣。”黎泉身边的男人朝岑岚伸出手,笑眯眯地寒暄道。   包厢里的人终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陈留青大声道:“终于到了?工作狂。”   黎泉越过岑岚,径自往席面上走去,坐在了陈留青的旁边。   岑岚和沈颐鸣握完手,随便寒暄了两句,一转身,发现黎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去。   “来来来,这儿加把椅子。”陈留青拖了一张椅子放在黎泉旁边,把岑岚挤了进去。   他们靠得很近,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的大.腿,却泾渭分明地不越界半步。   岑岚伸手想要从黎泉面前拿回自己用的碗筷,正赶上黎泉伸手拿他面前没拆封的碗盘,两个人的手像蛇一般交叉在一起,顿时不知是进是退。   还是坐在岑岚旁边的沈颐鸣起身,主动帮这两个“打结”的人换了餐具。   刚落座不久,桌上的人就感受到岑岚和黎泉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岑岚他们不了解,可黎泉在圈子里是个再和缓不过的人,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连个好脸都没给岑岚看,可想而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传言中的还要糟糕。   陈留青出来解围,“你们别看小沈这么温柔,演起戏来爆发力可强了,试镜的时候,他可把我和黎老师都吓了一跳。”   “吓得是你,黎老师才不会被吓到呢,小沈是黎老师工作室的人,又是黎老师的师弟,他的实力,黎老师能不知道,不知道敢让他来试镜杨青那个痞子头?”选角导演跟着起哄,众人都笑起来。   沈颐鸣——岑岚记得上次签合同的时候黎泉像陈留青引荐过他,没想到还真带来剧组了。   酒过三巡,到了收尾的时候,陈留青又加了一道猪蹄汤,服务员上菜在黎泉面前,黎泉没动,也没问旁边的岑岚一句,直接转了过去,顿在了陈留青的面前。   陈留青盛了一碗,转头问岑岚,“来一碗?”   岑岚刚想推拒,黎泉接话道:“他不喝。”   陈留青搭在玻璃转盘上的手顿了下,尴尬地收了回去。   一晚上黎泉都没和岑岚说一句话,此话一出,岑岚出口的话也收了回去。   沈颐鸣目光微动,也没说什么。   好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黎泉的话,桌上热闹的气氛不减。   聚餐结束,陈留青喊了代驾,他们又回到住的地方,各自去各自屋。   人都散了,只留下还没分房子的黎泉和沈颐鸣。   “这里只能再睡一个人了。”岑岚抿抿唇,说道。   黎泉推了沈颐鸣一把,去开自己的房门,“你睡这儿……嗯?有人住了?”   黎泉看着被套上的胡萝卜花纹,眯了眯眼,看向岑岚。   岑岚脸涨红了,好在晚上看不太清楚,“我睡这儿。”   黎泉挑了下眉,没多说什么,问道:“空的那间房呢?”   岑岚指指自己住过的那间房子,黎泉帮沈颐鸣把行李拿进去,看了一圈——岑岚搬走后打扫过,看不出来住过人。   “你住这儿吧。”黎泉替沈颐鸣做了主,“我上去看看他们住的地方,应该还有空房间。”   岑岚垂了眸子,没说话。   黎泉安顿好沈颐鸣,看了一眼还在客厅站着的岑岚,想了一下,主动道:“他们住在哪里?”   岑岚出门给他带路,往上的楼梯没安灯,两个人摸黑往上走,约莫十几个台阶后,黎泉在身后忽地喊住他。   “岑岚。”   “嗯?”   “我们大概要在这儿拍三个月的戏。”黎泉停在黑暗中,努力寻找岑岚所在的方向,“陈留青是个较真的人,我也不希望因为我们个人之间的事情,而影响拍戏的情绪。”   “我……”黎泉轻笑了一声,“一时昏了头,在你订婚宴上说的话,做的事,别当真。”   “剩下的三个月,我们好好相处。”黎泉深吸一口气,向黑暗中伸出手,“合作愉快,岑老师。”   他听见岑岚笑了,黑暗之中也握到了他微凉的手,两个不相符的戒指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震动了各自的心弦。   “合作愉快,黎老师。”   他听见岑岚笑着说。 第28章 【水山】我喜欢的不是你   开机仪式只用了半天,下午陈留青带着他们读剧本。   张雪编剧年纪不大,看着只有二十多的样子,坐在陈留青的旁边分发剧本。   部分演员写了人物小传,配着发的剧本在做删减,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陈留青开口。   “我们明天拍第一场戏,先拍第二幕的开篇,于石转学到林树学校,林树放学后跟踪于石那段。”陈留青看向黎泉和岑岚,“那段对手戏比较平缓,可以让你们两个熟悉一下彼此,台词也不多,比较适合做开场戏。”   一般来说,试戏的时候,导演会选择能凸出角色高光的戏份来让应聘的演员表演,方便选出最合适的演员,可他这部戏,黎泉没有试戏直接定下,是因为陈留青原本就没想到能让黎泉来演,黎泉好不容易松口,他自然就先哄着人签了合同,按照黎泉的水平,饰演一个于石是绰绰有余的。岑岚他也没试镜,实在是这个人太贴合人设,就算演技差一点,还有一个黎泉补着点,带着点,也不会出大错。   这就导致了两个主演都没有试过戏,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进入状态,从和缓的剧情入手比较好,再者说,这两天阳光好,最好把黎泉的戏赶着拍了。   “光是跟着于石走的,于石的开场更是整部电影里的第一个亮面,趁着明天阳光好,正好拍了。”陈留青笑道。   张雪在一旁补充道:“这部戏的色彩偏暗,基调偏沉,除了于石的出场需要亮一些,别的都不用,说白了,就是一部救赎的戏。明天的戏是于石在电影里的第一次亮相,他是从大城市里转学过来的,整个人的装束、习惯都与春风中学的学生们不同,但他为人阳光开朗,很好相处,基本上黎老师出场主要展现这几面就可以了。”   “林树……稍稍有些复杂。在于石出场前,林树基本是一个独来独往的状态,他是林家唯一的一个孩子,但是和爹娘都不亲,周围村里的人对他也只是面上好,背地里却说闲话,因为他们说林树是龚红给林家财带了绿帽子,在外面偷偷生下带回来的孩子,这样的流言风语一直在村中传着,龚红和林家财都听过,但是没有分辨,夫妻两的关系也没有恶化,还是像以往那般相敬如宾。林树小的时候偷偷问过龚红,也问过林家财,无论问谁,都免不了一顿打。一个人打,另一个人就坐在门槛上坐着,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按村里人说,这对夫妻打林树就像是打一条狗一样。”   “因此,村子中的孩子也不怎么和林树来往,林树上学放学基本上都独来独往,养成了一个孤僻性子,瘦弱,不爱说话,被人欺负也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看见。所以林树的出场基调会暗一些,人物要钝感一些。”张雪道:“明天戏份里两个主角的状态基本就是这样,之后就是学校群演的戏。”   张雪讲了一通两个主演的角色状态,看向岑岚,顿了一下,道:“岑老师已经很瘦了,但是眼睛还不够无神,明天的林树是一个麻木的状态,在此状态的基础上见到于石,做出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   岑岚紧张地攥紧了剧本一角,他太久没有拍戏,本来就不是科班出生,现在连原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都没了, 此刻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知半解,又不好意思当着一群人的面问个清楚——就算问,他现在也脑袋空空,连从哪里问起都不知道。   默默地,手心里攥出了汗,渗在剧本角上,皱了一片。   黎泉看出他的窘迫,出言道:“具体的细节明天拍的时候就会明白了,只需要知道人物的大致状态就行,拍摄的时候大胆跟着自己的理解走,陈导家大业大的,还怕多cut几次,请辛苦的大家吃饭吗?”   “对对对。”陈留青反应过来,他们按照常规的围读环节走,加上主角是黎泉,不由地进程快了些,没照顾到岑岚,“我算是个完美主义者,黎老师在我手上有时也是要走好几次才能过的,放心大胆地拍,不差一次两次的不成。”   气氛缓和不少,陈留青又交待了一些剧本上的问题,还有拍摄地的设想,包括一些高光时刻想要的场景,足足聊到天黑才歇了下来。   大家草草地吃了晚饭,明天有戏的都回去休息。   陈留青高兴地喝了点酒,此刻还拉着黎泉在客厅说话,岑岚早下了桌子,洗完澡,黎泉和陈留青正准备起身走。   “打扰岑老师了。”陈留青笑道:“我们一时聊得忘了时间,现在……岑老师要睡了吧。”   “还没呢,准备再看会剧本。”岑岚回道,眼睛落在黎泉身上溜了一眼,“陈导不喝了吗?”   “不喝了,再喝明天就要起不来了。”陈留青起身打扫桌上的残羹,岑岚也想跟着去并菜、收拾碗筷,却被黎泉轻飘飘地推开了。   ”让黎老师做,你刚洗了澡,别动这些。”陈留青乐得很,“黎老师可懒了,能不动就不动,今天难得这么勤快。”   黎泉懒吗?黎泉如果都算懒的话,那自己成什么样子……岑岚懵懵地想。   黎泉斜了陈留青一眼,淡淡道:“吃到最后的人,洗碗。刚才是你最后撂筷的。”   “行,我洗碗。”陈留青看出黎泉被掀了老底不乐意了,他哄一般地道:“您哪,就坐在这沙发上等一会,等我洗完碗,亲自送你回屋子睡觉,给你照灯上去,行了吧。”   黎泉也不和他客气,真在沙发上坐下了。   陈留青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岑岚在一旁慢慢地往黎泉身边挪,挪到他边上,小心翼翼地揪住黎泉的袖子,求他,“黎老师能帮我看看剧本吗?我怕明天演不好拖了黎老师的后腿。”   疏离的话中带着岑岚都没意识到的撒娇,黎泉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岑岚急得话都磕绊起来,“你说的,合作要愉快……”   “这里的灯有些暗。”黎泉道。   “我们去屋里看!”   岑岚主动开了房门,乐呵呵地让了黎泉进去。   “咔哒——”一声门关了,身在厨房的陈留青闻声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客厅里忽然一个人都没了。   “关灯。”屋中含糊着传来黎泉的声音,陈留青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恨不得去那门上贴着听,心想,黎泉还真厉害,这么快就到“关灯”这步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离开厨房走进听一听,黎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怒气,“我是说客厅的灯。”   “哦。”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手来,在墙面上摸了一通,客厅连带着厨房都关了。   陈留青一手洗洁精还没来得及冲,在黑暗中怔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这下别说是洗碗了,一进房间把他这整个大活人都忘了。   黎泉坐在床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岑岚坐在他旁边,翻开被岑岚蹂.躏得皱巴巴的剧本,问他,“你是哪里有问题?”   “张编说的钝感,具体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你在接别人戏的时候,反应稍微慢那么半拍,比如这里,教室里嘈杂,后期会突出几个说关于你的事情的声音,在他们说别的事情的时候,甚至和你搭话,你都可以慢半拍,像是没听见,或者听不懂的样子,等到他们说到和你相关的话,还有后头于石出场的时候,给一些情绪变化,镜头也会切到你的特写,这样你的情绪表露虽然不多,却能让观众看出你这个人的人物感情变化。”   黎泉一点一点掰开揉碎了和他讲,岑岚不自主地靠得近了,他身上刚洗完澡的沐浴露香味又萦绕在黎泉鼻尖上,他抬眸看了一眼岑岚,岑岚只顾盯着剧本,整个人都要栽在他怀中却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黎泉稍稍往后避了避,岑岚却没意识到黎泉的避嫌,又靠了过去,指着剧本的一处道:“这里,于石出场的戏份,一直连着周围人说话的戏份,到了有人说于石包旁边的袋子里也放着一块肥皂,才接着林树的镜头……这是不是说明在林树出场的时候,我还像是原来那样,没什么反应,等到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再有表情——说明我感兴趣的不是于石这个人,而是他的这个癖好。”   黎泉不说话,只是伸出手臂默默将岑岚隔开了。   “我是说错了什么了吗?”岑岚说到兴头上,也没有注意到黎泉的不对劲,只当黎泉不让靠着,顺势蹲在黎泉面前,扶着他的膝盖,兴冲冲地指着下一幕,继续道:“后面林树跟着于石这场,林树的眼睛也是盯着于石包外层套着的肥皂上的,我记得剧本里第一幕开场,就是林树蹲在井边用肥皂洗手……”   “我累了。”黎泉突然道。   “啊?”岑岚正聊得兴起,闻言一懵。   “我是说,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还要拍戏。”相对于岑岚,黎泉本就处在高位,他只要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岑岚,他却别扭地移开目光,也不顾这个姿势多么地奇怪。   “你不高兴。真是我说错什么话?”岑岚这下意识到黎泉的情绪不对,原本在剧本上的心思也落了大半。   “你说的没错,你感兴趣的不是于石这个人,而是他的这个癖好。”   黎泉将岑岚方才分析的话重复了一遍,岑岚听出些阴阳怪气的意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黎泉见他脸色也变了,往下更没什么说头,起身推脱要睡了,离了岑岚房间。   外面漆黑一片,像是浸了墨海一般。   黎泉摸黑穿过客厅、走过长廊,连爬了好几步向上的台阶,确认已经远离岑岚后,靠在墙面上,无神地盯着黑暗,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感兴趣的不是于石这个人,而是他的这个癖好。”   ——“我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演的这个角色。”   或许岑岚真的有演戏的天赋,一眼就能看出这场戏的关窍所在,只是彼时此时,岑岚说出的话和过去一样的冷酷无情,寒人肺腑。 第29章 【川烟】是住过一段时间   【春风中学里都是当地的学生,很久没见过外来人,于石进班的时候,全班都静默了一瞬。   于石草草做了自我介绍,被安排最后面角落的一个位置。   老师出去了十分钟,教室内忽地喧闹起来,他听见同学们议论他,互相猜着他是从哪里来的。   有人说“北京,没看到他书包上的天安门徽章吗?”   “北京!那他一定很有钱吧!”   “看他书包侧边还带着一块香皂,真讲究,我们这儿哪有人这样,除了那个傻子……”   心照不宣地,前排的人都笑了起来,目光都指向于石斜对面的一个人,于石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可在他听到“肥皂”两个字的时候,于石看见那个人状似不经意地往后靠了靠,后背磕在后桌上,只是刚靠上的一刻,他的后桌人猛地锤了一下他的后背,那人又似鹌鹑般的缩了回去。   镜头转到那个瘦弱孩子的桌面上,聚焦在一张试卷空隙里——上头有三个名字,林树,林家财,龚红。   三个名字呈三角状排列,林树和龚红之间画了一个箭头,而林家财和林树之间画了一个问号。   镜头下移,稍稍带了一点林树书包外侧的半个肥皂。】   ——   “咔——”陈留青拍拍手,喊了停。   黎泉和岑岚到陈留青旁边看监控器,三个人一齐回看了一遍,黎泉问陈留青,“这次怎么样?”   陈留青看一眼黎泉,特意让岑岚说,“你觉得怎么样?”   岑岚以前拍《帝凰》的时候,就见识到陈留青较真的脾气,过了七年,这个脾气只增不减,这第一场戏,陈留青就改了剧本。   《川烟》的剧本一共有三幕,这是第二幕的第一场,原本是进入重大冲突前戏铺垫的一场,本没有什么大的难度,谁知拍了几条,陈留青都没说话。   岑岚担心是因为自己陈留青不便于说,主动问了陈留青,陈留青却歉疚地笑笑,“这场戏你们两个拍得都挑不出错,布景没问题,打光没问题,可我总觉得没有感觉。”   “我在想,是不是我想错了。”陈留青皱眉道:“林树出场一直用暗色,于石出场用亮色,这是他们两个见第一面,亮色和暗色的汇合,这个底色、还有氛围,该怎么把握,我突然有些拿不准了。”   场景就在教室里,怎么调色,怎么酝酿氛围,总是脱不出学校这个影子——最常见的,人们人人都待过的场景最难体现出新意,更别说陈留青要追寻什么无缘无由的“感觉”。   “教室里的景,也拍不出什么新意了吧。”黎泉凑上来,把岑岚没说的话说了。   “我还从没在第一场戏就卡着呢。”陈留青朝着黎泉笑笑,“怎么办啊,我先前还说这场戏会拍得顺,想签你们两个就都签来了,是好兆头,谁知道原来这霉运让我在这里等着了……你们不会因此毁约不拍了吧。”   岑岚没听出陈留青的调笑,黎泉给他解释,“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陈导的拍摄技术在圈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剧本也会挑,演员也会选,却没有跻身一流导演的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岑岚好奇。   “玄学。”黎泉挑了下眉。   陈留青笑笑,任凭他说。   “玄学?”岑岚更摸不着头脑了。   “他,除了我们两个当初主演拍的那部戏,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出过些岔子,有主演拍到半路毁约的,有上映后运气不好赶上黑马屈居第二的,还有剧播完好几年,查出里面的演员出事,剧集下架的。本来做这行的,磕磕绊绊常有的事,只是有人做了个他的倒霉合集,发现他几乎每一部剧都要出点事,不多,就出一两个,再加上他这么多年无论什么奖,都只能屈居第二,从没能摘取桂冠,所以大家都说,玄学并不眷顾陈留青。”   “真的啊?”岑岚第一次听说这个,睁大了眼睛。   “对啊,你怕不怕?”陈留青心态颇好地开玩笑,“我倒是希望我卡在这里就是这部剧的‘倒霉’时刻,往后都顺顺利利的,上映也票房大卖。”   在这样轻松的氛围里,岑岚也兜不住性子,打趣黎泉道:“陈导怕什么,黎老师在,不就是票房保证?”“快帮我抱住这棵发财树,别让他跑了。”陈留青跟着调笑,黎泉正要说什么,岑岚却虚虚拢了上去,像是真的听陈留青的话要留住黎泉一般。   黎泉微微皱眉,岑岚又很快松了手。   陈留青打趣,岑岚又上了手,黎泉本想当着他他们的面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与岑岚疏远些。   可岑岚只是虚虚搂了一两秒,仔细算来可能都没靠上他,黎泉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目光往下移了一下,看见今天拍戏岑岚终于把那碍眼的订婚戒指摘了,心情稍稍好了些。   “要不转换一下视角?”黎泉突然道。   “嗯?”陈留青来了兴趣。   #VALUE! “第一幕基本是在拍林树在村中的处境,我们能得到的信息是,林树在林家有着极为尴尬的身份,林家父母对他缺乏关心,动辄打骂,但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吃喝穿用也没有虐待,学费也照样的付了,即便用香皂洗手这样的习惯他们不能理解,林树也能拥有一块肥皂,这个矛盾点是在观众心中埋下的暗线,也是这部戏里的主线——林树的身世。”黎泉继续道:“第二幕于石的出场其实可以算是一个副线,如果没有于石来这个村子,林树的生活会是一成不变的,他的身世依旧会像以前那样瞒着,直到最后,于石是一个意外,带来了真相,同时也带来了沉痛的结果,这条副线虽然明面上讲得是林树和于石两个人相知相许,产生了超越友情的感情,但是内核还是在林树的身世上。”   “既然点落在这里,我们要不要在第一幕和第二幕之间再埋一个,第二幕讲得是林树是谁,那么第一幕揭晓这个村中格格不入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指向林家。”黎泉顿了一下,征询陈留青和张雪的意见,“如果这样,第一幕我们用第三视角,给林树的镜头,但是不说林树的名字,第二幕转到于石的视角,用于石的视角去揭露林树的名字,还有他心中对身世的疑问。这样,不知道可不可行?”   “城市里的孩子第一次见面会各自介绍名字,名字是他们的身份,偏远农村家的孩子身份是连带着他们的父亲的,一般都是‘林家老二那个娃’,就算来人不清楚,也只会问一句,‘哪个林家老二’,不会问林树是谁,而学校却是他们会互通姓名的地方……还有一点,林树的身份在村中人的心中是龚红给林家财带了绿帽子,但凡有些家长里短的家中,提起来可能连林字都不会提,只会暗示地说一句,‘那家的娃’,所以在第一幕中,林树是个无名人,也是符合现实的。”岑岚顺着黎泉的话往下发散,等说完了,才发现陈留青和黎泉都盯着他看。   张雪没注意到他们的情绪,沉思了一会道:“所以村子里的孩子也有样学样,虽然在学校,也不会直呼林树的名字,本来林树在他们其中也只是个边缘人,这样第一幕里河边洗菜的人们就能和第二幕里学校里的孩子们对上。”   #VALUE! “还有校园暴力这个事情,设想一下,在偏远的农村,虽然说九年制义务教育已经普及,但是也有很多家庭是可着学费来上学的,有钱的时候上一两年,没钱再断个半年一年,这样拖着,林树周围的孩子都要比林树大,外面游荡成小混混的孩子,校园里读书的孩子,他们之间的壁垒就没有城市中的那么深,因为他们只是家中给了学费和没给学费的两个状态,每个人几乎都经历过,所以也无关看不上看得上对方,他们本是一体,这样作为他们的头头,沈颐鸣饰演的那个角色明明是个在外游荡的小混混,却能主导这场校园暴力,也就有了顺下来的理由。”张雪一边理清楚,一边将关键词都记了下来,“于石却是少有的按照时间每年都上学的孩子,在这里,他又和旁的孩子都不一样,不一样更容易被针对。”   陈留青听着他们顺完了剧本,点点头,“那我们改一版,拍着试试,感觉对的话就按照这个逻辑顺下去?”   他看了一眼岑岚,笑道:“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对农村的生活这么熟悉。”   黎泉也跟着看过去,无论是之前拍《帝凰》他不知道岑岚家世的时候,还是前段时间岑岚爆出是虞家小儿子的时候,黎泉的认知中岑岚一直是个娇惯大的富家公子,即使中间受了些不为人知的磋磨,也不会落魄到哪里去,可今天听岑岚说的这番话,倒好像是他自己亲历过林树这样的生活一般。   “是住过一段时间。”顶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岑岚怔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这可不是一段时间能了解的。”黎泉淡淡道。   岑岚转头看他,只短短一眼,却复杂又深邃,黎泉眸光一闪,还未来得及从中捕捉到什么,就听见岑岚轻叹一般地落下字句。   “大概……十几年。”   黎泉心中一震,几乎以为岑岚在开玩笑,十几年……岑岚如今还不过三十,而黎泉认识他的时候岑岚十八,哪里来的偏远之地十几年……   醍醐灌顶一般,黎泉瞳孔猛地震了一下。   除非……从出生到十几岁,岑岚就是某个偏远之地度过了童年和少年……他可能并不像是黎泉所想的那般,是一个含着金勺出生的小少爷,只要招招手,想要的什么都能得到。   黎泉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觉得岑岚陌生,陌生到他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第30章 【川烟】我站不稳   调整后拍了一条,一条过。   陈留青和张雪在监视器后看了又看,都对这个改动满意。   他们又一起对后面的剧本做了些许改动,上午一下子就过了,陈留青放了午饭,正指导着人布景,准备拍下午小巷子里林树尾随于石的戏,黎泉和岑岚坐在棚子里对下午的戏。   张雪的剧本初看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成长片,可越读越发现其中的发挥空间和隐喻很大,岑岚一边读剧本一边把自己对林树的理解标注在剧本上,不确定地都做上标记,攒个五六页剧本合起来和黎泉讨论。   他看得认真,发丝垂在眼眶边上,低眉顺目地,少了一分凉薄,多了几分乖顺。   黎泉在喝水的间隙里正大光明地看他,他都没发觉。   在黎泉的印象中,岑岚少有对什么兴趣爱好,也不见他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的,唯有他们当初拍《帝凰》的时候,岑岚也是这样看得认真。   可能是个人情绪的不同,岑岚对一些细微的事物总是观察细致,很多角度也是黎泉想不到的,那个时候黎泉就曾暗自惊叹他的共情力,好在这七年的时光并没有将他的这份天赋抹去,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敏.感,黎泉说不出这份敏.感是好是坏,只能用一种复杂的眼光观察着岑岚。   这样的敏.感放在演员身上自然是好的,能让演员迅速地与角色共情,有足够的空间去发挥,入戏也更快更好,可同样地,要是敏.感过头会影响演员本身的性格,娱乐圈中不乏有出不了戏,活生生将自己煎熬死的演员,岑岚又没多少演戏的经验,黎泉怕他陷在林树这个角色里出不来。   黎泉请剧组里的人喝咖啡,助理刚买回来,黎泉趁机让岑岚散散心,别老是钻在剧本里。   正是午后休息时间,工作人员从棚子里拿了咖啡都各自去阴凉处待着,等着陈留青喊开工,岑岚去的晚,最后只剩下几杯,他拿了一杯冰美式靠在桌子边上喝了一口,脑中还想着剧本里的一处词,身边多了一个人都没发觉。   直到外头忽地传来几声惊呼,“下雨了!”   陈留青撂下咖啡就往外跑——大好的太阳,一下雨就没了,下午的戏还没拍呢!   “是太阳雨。”   岑岚转头,正对上黎泉的眼睛——黎泉不知什么时候也靠在了桌子边上,此刻端着一杯咖啡看着外面连绵的雨幕。   手臂的线条和桌子形成一个犄角,撑出黎泉肌肉的轮廓,隐在他半卷到手肘的衬衫里。   岑岚大方地欣赏了一会,再顺着黎泉的目光看向棚子外头,明晃晃的太阳被细雨浸润得朦胧,洒在地上的阳光透过雨雾,泛出彩色绚烂的微光。   “你说的十几年,是真的吗?”外头人声嘈杂,衬得棚子里头安静许多,岑岚听见黎泉的声音垫在众人的喧闹之上。   他刚想回些什么,陈留青忽地从外面蹿了进来,“有彩虹了!”   他兴奋地像个孩子,“难得遇上,拍巷子里的戏可惜了。”   黎泉明明看见岑岚准备开口了,却被陈留青这么打断,他心中不爽,可也不能迁怒陈留青,只好没带什么好气地问道:“你又有新的主意了?”   陈留青心情好,笑眯眯道:“我们把床上那段戏拍了吧,我已经叫人去布景,等会就拍?”   岑岚吸了一口咖啡,差点没呛死,瞳孔微缩,“什么?”   岑岚忙翻剧本,“你说的是那段?”   当初李淞提醒过岑岚,说《川烟》里有一段隐晦的亲密戏,岑岚拿到剧本后还特意翻过那段,拍到什么程度,怎么拍,上面一概没说,只草草地写了“床戏”两个字,后面标注着“随意发挥”。   岑岚本想着离这段床戏还远,能拖就拖,等到他和黎泉关系没那么僵再拍,也能不那么尴尬,谁知这就被一道彩虹给推上了行程。   “今天才是第一日。”黎泉提醒他。   “第一天拍亲密戏的也不是没有。”陈留青不吃他这套,“多好的太阳雨,多好的彩虹,多好的打光,正好拍了,我觉得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景了,要是不拍,我能惦念一辈子。”   陈留青都这么说了,黎泉只能用私人原因搪塞,“我和岑……岑老师还不熟,拍不出你想要的效果。”   陈留青挑了一下眉,斜了黎泉一眼,道:“当年你们两个都不认识的时候,第一场戏就是亲密戏,岑老师往你身上一坐,你从头到尾都红了,那个时候你也没说不熟要缓缓再拍啊,过了这七年,拍了这么多戏,反倒是矫情起来了?怎么不能拍,怎么不熟,再不熟的拍着拍着都能熟起来。”   遇到拍戏,陈留青没那么好说话,只是他不像有的导演疾言厉色,但是磨起人来的功夫深,黎泉最吃不了他这一套——要是一时不能如他的意,陈留青能在耳边念叨许久,黎泉到现在还记得拍《帝凰》时因为一个坐姿问题,他没听陈留青的,遇到陈留青就要被他说一次。   “岑老师才订了婚,又是和一个男人拍亲密戏,你总得让他缓缓吧。”黎泉拿岑岚挡刀,一时间两人的目光忽地都凝聚在了岑岚的脸上。   “结过婚的照样拍,订婚的又怎么样……”陈留青嘟囔着,有些不服气,但是他还是征询地看向岑岚——陈留青和岑岚没有黎泉那么熟,加上岑岚以前的作派,说句让人笑的话,陈留青有的时候还是挺怵岑岚的。   “我想知道……谁是主导?”岑岚浅浅一笑,瞭了黎泉一眼,问道。   “于石……”陈留青嘴比脑子快一步,已经回答了他。   “拍《帝凰》的时候总是我主导,愁得我天天想怎么挑起头,可累了,这次不用我主动,挺好的。”岑岚没管黎泉快要将他脸盯出一个洞的眼神,看向陈留青道:“陈导说的对,订了个婚,没什么不能拍的。我这儿,没问题。”   岑岚一松口,陈留青开心地差点抚掌大笑,忙催促黎泉表态,“这次我保证,全程都是黎老师主动,你一点也不用费力费心,只要跟着他走就行……黎老师,岑老师都答应了,你这个老江湖也别推拒了吧?”   黎泉瞪了陈留青一眼,仍然盖不住他拉着岑岚就要往外跑。   黎泉听陈留青说自己是老江湖,莫名有些心虚,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他第一时间澄清,“我也没拍多少亲密戏……别败坏了我这个单身人的清白。”   岑岚被陈留青拉在前头,黎泉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刚才的话落下,前头两个人都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个都没接他的碴。   黎泉深深地看着岑岚,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做的神情——他熟悉的岑岚在刚才那一刻又灵动地回到了这个人身上。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岑岚刚才的话和神情像是……在勾他。   连带着之前夜里读剧本,刚才盯着他胳膊看半晌,是不是他曾经惯用的手段?   黎泉忽地有些怕,不知道等会借着拍戏,岑岚会耍些什么把戏,而自己又该怎么应对。   明明早就下定决心远离,岑岚只送来一个眼神,黎泉又觉得心中那口枯井又活了起来——或许他根本就没能下定决心,他只是在骗自己。   黎泉跟在他们身后出了棚子,天上果然斜斜挂着一道彩虹,外头布景的工作人员都空了,陈留青开车带他们两个去拍戏的地方——沿着上场他们租的房子再往上开个二十分钟,就是他们另一个采景地。   小山腰上立着一个三房小院子,院子里还搭着鸡棚狗棚,旁边凿了一口井——陈留青选了许久,选了这一处做林树家的景。   这个小山腰下就是一条小溪,溪水不深,石头错乱地躺在里头,水流断断续续却延绵不断地流着,听当地人说,涨水的时候小溪里的水会越过马路,直接灌进马路另一边的河水中,约莫五六米的地方水流砸下,像是一个小瀑布。   细雨中的山路泥泞,他们得往上爬个小坡才到院子,陈留青开道,黎泉断后,岑岚夹在中间,顺着陈留青的脚印往上走,泥路里安着几块不规则的石板,三人借着这石板的劲儿往上爬。   他们生活在平原地区久了,稍稍爬点坡便觉得有些失重,岑岚眼见不错,花了一瞬,脑中直呼不好,脚下已经滑了下去,往后一仰,黎泉眼疾手快接住了人,可也被岑岚的体重压得后退两步。   “啊,对不起。”岑岚连声道歉,可四周没有扶手借力,他只有腰上黎泉带着一点的力气,一时间又急迫,根本起不来。   黎泉撑着的力道也有限,他只靠着一个手臂支撑不了多久,松了手,岑岚整个栽在他的怀中,靠着胸膛和整个身子撑住了岑岚的体重。   岑岚手往后伸,一通乱摸。   黎泉扭着躲开,小声呵斥道:“你做什么!”   “你总要给我一个力吧,我站不稳。”岑岚倒撑着黎泉硬邦邦的胸膛站稳身子,看着黎泉慌张的跳脚模样,失笑道。   黎泉没说话,也没再推他。   岑岚得寸进尺地将腰送进黎泉的掌心里,又半转过身子,将手按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借力站稳了身子。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黎泉发觉在岑岚站稳身子后,他状似避嫌地推开黎泉在自己腰上的手,却在自己的手离开黎泉胸膛的时候,似有似无地抚了一下。   一时间,黎泉只觉气血下涌——不是错觉,岑岚真的在勾.引他,用之前用惯的伎俩。   偏偏黎泉曾食髓知味,连曾经的定力都没有,一下子就深了眸子。   山风微微过,却如刀贴肉心。 第31章 【川烟】我对你,还是抱有欲望   【昏黄的光线被细雨氤氲得似一块薄薄的轻纱,悬挂在老旧的木窗前。   林树头一次生了这么大的胆子,一把将于石推到了床边,于石脚下踉跄着跌坐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浅蓝色T恤上沾染的血迹像是一朵朵红梅,映照在林树的眼中。   林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T恤卷了起来,看到他腹部的刀痕时顿时红了眼睛——于石的腹部有一道手指上的伤口,不深,但是血一时间没能止住,还在慢慢地往外渗。   “他们怎么能用刀呢?怎么能用刀呢?”林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在一声声对他人的责备中骂着自己。   他掏出从村中小卖部买到的白布,一点一点地擦着于石腹部的血,血很快渗透了白布,落在林树白净的手上——明明是一个村中的孩子,因着林树香皂不离手加上林家财和龚红的“爱”,林树的手竟然养得比于石这个城里的少爷还要好。   “像荔枝上的红。”于石见不得他红眼的样子,用自己的伤口逗弄他。   “什么是荔枝?”林树认真地问。   “一种水果,就像是……”于石想不到用什么来形容。   林树接过话头,“就像是祭祀的苹果一样?”   “对!”于石笑了,既笑林树认真的傻样,也笑自己终于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去村医那里吧……”林树弯下腰给他缠白布,一层又一层,越过于石劲瘦的腰身再绕到他的腹肌,一圈又一圈,他的手臂围起能丈量林树的腰围,只要他稍稍收紧手,就能环上去。   林树结巴起来,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心中涌动的异样情愫,“村医人很好,看到我受伤,就算我没有钱,也会给我药。”   林树说起别人好的时候眼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光,那是一种因为少有温暖而遇到的每一个好人,每一件好事都值得他细细珍藏,可他藏在心中许久却没有人能听他讲一讲他的珍宝们,此刻遇到一个愿意多听他说几句话的人,林树眼中涌动着亮晶晶的光,像极了荔枝壳上的水珠。   “我喜欢吃荔枝。”于石突然道。   林树随口接道:“我也很喜欢吃苹果,每年过年祭祀后我能吃到半个。”   他很珍惜能接上的话,更珍惜于石的反馈。   “我真的能想象出荔枝的味道。”他表示自己和于石是有话说的。   “村医会告诉我父母,他们知道了,我就不能待在这里了。”于石转了话题。   “他不会的,他人很好。”林树固执道。   于石此刻对他的固执却有些不舒服,他问,“有我好吗?”   林树思考了一下,“没有,你能天天陪我说话。”   于石又笑了,“那我不想找他。”   林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却乖乖应了好。   于石看着林树细瘦的胳膊在忙碌着,无意间触碰到他的皮肤,每一下都给他带来细微的颤栗,而这颤栗一次比一次深,于石的眸子也一次比一次深。   于石忽地伸手握住了林树的手腕,细细小小的,像是一个圈口小的玉镯子,捏在手中温润又易碎。   “你绑得有点紧。”于石声音变了。   “那我重新绑。”林树慌张要去解。   于石没松手,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故意道:“你太瘦了,你的手都环不住我的腰。”   赌气一般,林树一把抱上他的腰,鼓起嘴巴道:“我可以!”   林树露出要强又执拗的本性,勒得于石闷哼了一声。   林树慌张要松开,又被于石按住了不放。   于石顺手将人拢在自己怀中,两人依偎着靠在一起,于石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林树太瘦,被于石抱得有些疼,他动了动肩膀,想走。   “不舒服。”林树小声道。   “抱歉。”于石抬起头,没再硌他。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林树别扭道:“是我太瘦。”   “嗯?”两人身体相贴的部分才生出些暖意,于石有些昏昏欲睡。   “我太瘦,你抱着不舒服。”林树小声道。   于石怔了一下,而后失笑。   “那你舒服吗?”没等林树回答,于石紧跟着道:“我想让你更舒服。”   于石眼中闪动着侵略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树,他慢慢低下头……】   “咔——”   陈留青喊了一声,围在小屋子里的人全松动起来。   “休息一下,等会再拍。”陈留青话音一落,挤得满屋子的人出去了大半。   岑岚和黎泉跟着松了紧绷的身子,两个人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可依旧靠得近,岑岚仍旧坐在黎泉的双.腿之间。   “于石你的目光稍微收一收,尤其是最后那里,还没到你们两个那个呢,怎么能这么露骨,太露骨广电不肯放的。”陈留青翻动着剧本,一面做着标注,一面回看着刚才拍的片子。   “这儿都过不了,等会后面你要怎么拍?”黎泉声音微哑,身边的剧组人员以为他口渴,开了瓶水送过去,黎泉只抿了一口,就放在了旁边。   “你是个城里孩子,懂得比林树多点,但你才十八岁,就是个纯情的高中生,纯情一点,好不好?”陈留青一面打趣他,一面道:“你们两个再酝酿一下,等会接着刚才的再拍一下。”   陈留青说完也出去透气,一时间屋中只剩下岑岚和黎泉两个人坐在床上。   也不怪人都跑了个干净,夏日本就热,他们拍摄的地方小,黑压压地挤了一屋子人,拍了这一会已经个个汗流浃背。   “你不出去透口气?”黎泉忽地开口。   岑岚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都没动。   “不去,懒得动。”岑岚无聊地斜睨了他一眼,“你要出去?”   “你不是怕热吗?”黎泉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没好气地质问道。   岑岚被莫名说了一嘴,反倒笑起来,他做出要起身的动作,黎泉忙不迭地要转过身子去,像是在掩藏什么似的。   岑岚按住他的膝盖,手像是灵蛇一般往上游去。   “你做什么!岑……”黎泉忽地失声。   岑岚按在他的要害处,眼中闪出狡黠的光。   他笑得像个狐狸,“什么时候?”   “这是拍亲密戏的正常生理反应。”黎泉正色道。   “那就是在上山的时候了。”岑岚的手微微转动,黎泉闷哼一声。   “这么早?”他的声音故意放得粘稠,像是化不开的糖一般。   可下一刻,他猛地弹了一下,黎泉的双.腿往回缩了一下。   “你!”黎泉睁大了眼睛。   岑岚淡淡地收回手,捻了捻,累了一般,起身要走,“等会还要拍戏,黎老师还是清醒点为好,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合作。”   最后一句话,岑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实了。   黎泉也知道开拍前对岑岚说的话说得重些,没想到岑岚记仇到现在,在这儿等着呢。   黎泉想起自己居然以为岑岚对他有所引诱,更加觉得窘迫,只是没在面上显出来,却在耳垂上红了一点。   岑岚布了几天的局,惹完就要跑,黎泉才不会让他得逞,拽着人就狠狠拉了一把。   岑岚重新落回他的怀中,手触到的地方更大更热,他缩了下手,眼中终于流露出一点慌张的神色来。   黎泉一手死死压着岑岚的手动作,一手压住他的腰背,人几乎贴在岑岚的耳边,喘气声中都带着报复的快感。   “岑老师刚才的手法不对,现在再不对,等会真不能拍戏了。”   “黎泉,你混账!”岑岚终于不再端着架子,重逢后第一次对黎泉恨得牙痒痒。   “嘘——”黎泉轻笑道,按着他的脑袋往外看,“他们已经散了,开始慢慢往这儿走了,走得最快的马上就要进来了……你猜他会进来吗,会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吗?我记得他是剧组的临时工,不一定会守口如瓶……”   黎泉的喘息声随着岑岚的动作越来越深,“你要是再不快点……你猜明天的新闻会不会是‘闵家贵婿在剧组勾.引影帝’?还是……”   外面的人越走越近,他们三两结对说笑着,岑岚几乎能听见他们谈论的声音。   “那你……这个混账东西倒是快点出来啊!”岑岚急了,几乎低吼出声。   “什么快点?”陈留青的声音忽地响在门口。   岑岚身子僵在了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在最后一刻,黎泉松开了他的人,岑岚却惯性地没松手,在陈留青走向他们的十几步中,他感受到黎泉的欲.望在手中喘息,由深到浅。   “我们找到感觉了,快点拍。”黎泉回他,手后撑在床上,双腿岔开看着跪坐在自己腿间的岑岚,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眼中尽是餍足后的放松。   岑岚头皮发麻,手腕也发麻。   黎泉不再是当年那只他随意撩拨就能气上半日的兔子,他变成一只尝到了肉味就不顾一切要扑上去的恶狼。   只可惜岑岚没有早早发现这一点,现在猛地想要抽身,却发现恶狼的獠牙已经逼近他的咽喉。   “别怀疑。”恶狼刺进了他的咽喉,“我对你,还是抱有欲望。” 第32章 【川烟】我一个都不想要   “这台机器怎么没关?”   这一句话,差点把岑岚给送走。   黎泉脸色也变了,他起身往陈留青的方向看去,看见正对着他们的方向还有一台机子亮着。   也是那台机子的位置太巧,正对着岑岚的后背,黎泉被岑岚挡着没看到,还是陈留青进来检查机子的时候才发现。   “是谁没关?”陈留青的声音有些沉,他操作着机子,调出刚才拍的几条检查。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都低低地交流着,传递着陈留青生气的信号。   岑岚脸已经白了,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陈留青的表情——此刻叫停陈留青已经不可能了,屋子里那么多人,目光基本都聚集在他、陈留青、黎泉三个人身上,此时谁有一点反常的行为都会被察觉。   岑岚更怕的是,他和黎泉刚才虽然衣服整齐,更没露肉,可他不敢保证那机子的角度卡得好,不敢保证他们的位置离机子的距离正好收不了多大的音,更不敢保证老导演陈留青看不出来什么。   黎泉太胡来了。   岑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黎泉见他面容发白,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没能稳住。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黎泉按了按岑岚的手背,主动起身走到机器前,“我和岑老师没出去,机器没被人动过,应该没事,你也别吓他们了。”   陈留青皱了眉头,可看在黎泉的面子上,他也没再追问是谁掌的那台机子,只是苦笑一声,道:“我认识一个导演,一次拍戏,有人不小心碰了下机子,里面拍得片子全没了,气得他半夜打电话来给我诉苦。”   导演和演员一样,也是吃资历的,经验越足,在一些事情上才能避免犯错。   黎泉表示理解,不动声色地挡住陈留青后头人的目光,矮了身子跟着陈留青一起看。   陈留青滑动到最后,“咦”了一声,微微侧头问黎泉,“你们两个私下又排练了一遍?”   黎泉眸色微沉,看着显示器上两个交叠的身影,越过显示器又看向坐在床边由着化妆师补妆的岑岚。   岑岚虽然没有往这儿看,黎泉却知道他此刻的心肯定提到了嗓子眼上。   “嗯。找找感觉。”黎泉没多说,显示器里岑岚的后背正好对着机子,陈留青根本看不到他们具体的动作,只能看见他们两个靠得极近,其他的却是什么都看不见——这场本来就是亲密戏,两个演员私下动作亲密些剧组的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只各自庆幸黎泉出口求了情,不然陈留青追究起来剧组的气压又要低上不少。   “就是……”陈留青看完显示器的那段,思索着道:“你们两个走戏看起来像是岑老师主动,但是这场戏一直是应该是你主动的。”   “或许是表面上的主动呢?”黎泉道。   “嗯?”陈留青疑惑。   黎泉收敛了眼中情绪,伸手按下删除键,“既然没用,就别留着。”   “你删了干嘛?”陈留青伸手去护,没护住,“留作花絮多好?”   黎泉眼中浮现出笑意,“你还怕没花絮放?再说,说不定那个时候再出个什么大新闻,把你电影的风头都抢过去了,还要什么花絮呢?”   “你别咒我……”陈留青下意识地反驳,话出口后才咂摸出一点滋味来——黎泉的意思是他要在拍戏的过程中搞定岑岚,然后在《川烟》电影上映后公开关系?   “你认真的?”陈留青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虽说现在对同性题材处于不收紧,不放开,只要能过审就能顺利播出的阶段,陈留青也是铤而走险拍得这部电影,黎泉总不会胆子大到在这个时候公开关系吧?   “那得看他怎么想了。”黎泉看向岑岚,岑岚补妆完毕,正被人整理头发,他听不见黎泉和陈留青说了些什么,心中发慌,可面上又不能显出来,只能悄悄地趁着妆造师让他配合动作的时候,微微侧目往黎泉的方向看一眼。   黎泉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中,眼神不自主地漫出温柔。   陈留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黎泉说的话又几分真几分假心中有了决断,他只好道:“看在多年的朋友份上,你要做什么提前和我说一声。”   黎泉收回目光,又恢复了冷硬的模样,“我开玩笑的,大好前程,我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呢。”   陈留青白了一眼,心想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重新拍吧。”黎泉见岑岚搞好了,便道。   “你收着点。”陈留青在他背后嘱托道,也不知是说他这个人,还是说他饰演的这个角色。   黎泉没回他,径直走到岑岚身边,他们身边的工作人员摆好打光板,架好机器,入画的都退了出去。   在镜头中只剩下黎泉和岑岚两个人,岑岚从黎泉过来到现在已经看了他好几眼,黎泉却像是不接他的茬,一眼都没和岑岚对上。   “开始吧。”黎泉酝酿了一下情绪,喊道。   陈留青向他比了一个手势,岑岚只能重新跪坐在黎泉的腿间。   黎泉深吸一口气,重新抱上岑岚,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他已经进入到于石这个角色里。   窗外的太阳雨还在有气无力地下着,屋中一片安静。   【“那你舒服吗?”于石紧了紧手臂,轻声在他耳边道:“我想让你更舒服。”   林树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似是知道于石这句话的意思,更像是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一般。   下意识地,林树挣扎了一下,只是轻微的一个逃脱动作,于石没有将人抱得更紧,反而松了手,他的手臂像是一个轻而易举就能打开的锁,林树轻轻一挣,他便开了。   于石后退,林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于石只是松了手,脑袋还搭在他的颈窝处,林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推开还是放任于石继续动作。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归于沉静,四下只剩下他们各自慌乱的心跳声。   “你喜欢吗?”林树鼓起勇气问道。   于石心念一动,目光微闪。   林树磕磕绊绊地去拉于石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指尖部分,带着他的整个手归在身前,低下头,结巴道:“你要是喜欢……就都舒服。”   于石的眼睛瞬间亮了,却克制着没有迸发出来,他俯身在林树耳边轻轻落下一吻,一触即分,可林树的耳垂却霎时红了。   单薄的绵白T恤磨蹭着,掩盖住T恤下摆两只交叠的手,林树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于石深深埋进林树的胸.前,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缓缓的喘息着。   光影交叠之间在颤动,衣摆之下也在细微抖动。   如丝的雨汽斜飘在他们的脸上,给他们蒙上一层光雾,小小的一抹彩虹倒影在林树的瞳孔中和于石手腕的表盘上。】   “咔——”陈留青喊了停,高兴道:“没浪费这场太阳雨,你们两个角度找的真好,我都没想到能把彩虹也拍进去。”   岑岚的眼中还带着些水汽,他微微喘着,耳垂上一抹红色已经慢慢地晕开到他的脖颈处。   这场戏剧本上没有多做束缚,陈留青也是想着他们两个现场发挥,尤其是陈留青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更加相信他们之间能碰撞出一些特别的火花来。   只是陈留青不知道,这场亲密戏的时间选得不好,正在他们两个疏离生分的时候,今天已经拍了好几条,不是岑岚接不住黎泉的戏,就是黎泉戏太过了。   重拍得多了,岑岚更加紧张,私下里和黎泉定过这场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剧本,小到眼神,大到动作,都是定死了的。   只是黎泉忽地在休息时间里发了一场疯,全都乱了套,什么吻耳垂,什么手下的动作全是黎泉带着他走的。   岑岚的耳垂是他的敏.感点,一碰就软,黎泉是存了心让他糊里糊涂的,最后半推半就地几乎在镜头前复制了他们在大家休息时做的事情。   黎泉出戏快,与岑岚分开之后很快就找回状态,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准备起身。   岑岚还恍惚着,余光中只瞧见黎泉要走,也不顾手上轻重,拽了黎泉一把。   黎泉没防备,径直往下一栽,周围的工作人员眼见着伸出手都没来得及拉上一把,岑岚吓得缓过神来,忙伸手接了一把,手腕撞在黎泉的胸膛上,堪堪挡了一点重力。   黎泉比岑岚要重,整个人倒在岑岚身上分量不小,岑岚痛呼一声,周围的人乌拉拉围了上来,在和副导说话的陈留青也赶了过来。   众人已经七手八脚地把黎泉从岑岚身上拉了起来,黎泉刚站稳,忙问:“伤到没有?”   “没。”岑岚被一群人围着,暗自攥住了手腕,没声张。   剧组的里事像是落在春风里的花,不留神就飘远,岑岚和黎泉的关系在网上势如水火,他不想旁生枝节,闹出个两个人在剧组不和,其中一人受伤的新闻来。   围着的人慢慢散去,收拾机子和道具回去。   回去的路上陈留青一直护在岑岚的身边,和他说话,黎泉跟在后面。   岑岚隐隐觉得手腕醒了一下,扭动时微微发疼,但还能正常动作,应该没有伤到筋骨。   下了山坐车回上场,不过十几分钟,岑岚已经开始晕乎,下车的时候只觉得有人拉了他一把,牵扯到伤了的手腕,他刚想出声说些什么,一看是黎泉,又闭了嘴。   黎泉的脸色阴沉,也不顾车上的人还在下道具,当着大家的面径直将岑岚拉进房中。   岑岚被他扯得手腕生疼,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人发现。   做贼心虚了一路,回到房间,黎泉开口:“哪个手?”   岑岚可怜巴巴地将被黎泉攥出红痕的手伸出去,嘴上却没有诉苦,“我觉得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醒了……啊!”   他痛苦地叫了一声,趁着他说话的时候,黎泉已经干净利落地动手给他把醒了的地方扳了回去。   一声清脆的骨头响声后,岑岚觉得自己的手腕松快许多,脸上也不免浮现出一点真挚的笑来,”谢谢黎老师。”   他叫得顺口,黎泉却没给他好脸色瞧。   “刚才怎么不说?”   岑岚轻笑一声,握着自己的手腕微微扭动着,“我一直没关注圈子里的事,回来之后才发现我们两个在网上已经成了仇人,你是想要一个弄断我手的热搜挂着吗?”   “那刚才怎么不说?”黎泉目光顿在岑岚手腕上的红痕处,几乎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岑岚却懂了。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我再发出声音被人听见,你是想要一个我们两个剧组亲密,化敌为友的热搜?”   “你想要哪个?”黎泉问,“是想要剑拔弩张,还是想要重归于好?”   “按照宣传的角度讲,破镜重圆的剧本比较适合合作后又闹翻的我们。”岑岚笑道:“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一个都不想要。”   “哼。”黎泉冷哼一声,“我也没想到陈留青会找你拍这部戏,如果不是陈留青,你现在在娱乐圈的位置,可能这一辈子都遇不上我。”   “是啊。”岑岚听见外面陈留青的声音渐行渐近,应该是陈留青从外头下来了。   “真是多亏了陈导。”岑岚在黎泉深沉的注视中轻快地回道:“我应该好好地谢谢他。”   “你怎么来了?”陈留青惊讶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   “我来剧组学习一下,陈导不会不欢迎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黎泉皱了皱眉头,岑岚却在听见的瞬间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他震惊地看着紧闭的门,仿佛外头是个洪水猛兽,只要他往前一步就会被吞噬殆尽一般。   “咚咚咚咚——”   岑岚往后退了一步。 第33章 【川烟】要是你骗我……   “怎么了?”黎泉意识到岑岚不大对劲,也看向门口。   敲门声顿了一下,似是外头的人听见屋子里的动静。   黎泉没管,拿起床头柜上自己给岑岚的药酒,倒了些在掌心揉搓,对岑岚道:“伸手。”   岑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伸出手。   “不揉一下,怕明天手腕肿了,不好拍戏。”黎泉一面说一面给他上药,温热的药酒随着黎泉按压的力道一点一点渗入肌理,岑岚感到手腕发烫,那一小块皮肤变得熨帖又舒服。   可惜岑岚还没有享受一会,门外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谁?”黎泉不耐烦道。   “你在岑老师房间里?”是陈留青的声音。   “我和岑老师聊今天拍的戏,有什么事吗?”黎泉问。   “岑老师以前的一个队友……叫……”陈留青在外头卡了壳。   一个男声顺着陈留青断裂的话继续道:“队长,我是萧宪敏,你在里面吗?”   队长?黎泉挑了下眉。   岑岚默了两秒,没说话。   外头陈留青的声音再次传来,“岑老师刚拍完一场戏,应该在里面休息,我们……”   “那太好了!”萧宪敏似是很开心,“来中国前,妈妈让我带些小菜过来给队长,说是多谢队长在韩国的照顾,我……”   他话音未落,岑岚两三步上前拉开了门。   透过岑岚,黎泉看到门口那个称岑岚为“队长”的男人。   萧宪敏生了一副张扬的长相,个子和岑岚差不多高,身量却要比他壮实些,提着包的胳膊上隐隐现出肌肉的线条,右耳上钉着三四个耳钉,头发是张扬的暗红色。   他似是能感觉到岑岚的目光在他的头发上顿了两秒,解释道:“我刚下了舞台过来的。”   岑岚面色阴沉,声音也冷硬,“我不想吃。”   一时间,陈留青和黎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愕。   重逢之后,岑岚的脾气同之前大改,他们可再没见过岑岚这么不客气地对着一个人说话。   而且……萧宪敏的背后还站了好几个剧组围过来的吃瓜群众。   陈留青反应最快,往后招了招手,将围着的人都散出去。   “以前在韩国的时候,队长最喜欢吃我妈妈做的小菜,这次是妈妈特意做好让我带过来的,队长……”萧宪敏一脸伤心,还试图劝说岑岚接受。   “别叫我队长,滚!”岑岚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狮子,对萧宪敏迸发出强烈的敌意。   黎泉上前两步,无声地将岑岚掩在身后,对着萧宪敏道:“你好,我是黎泉,今天岑老师拍戏太累了,这些东西给我吧。”   陈留青见机也附和道:“这是《川烟》的另一个主演,今天戏拍得太满,岑老师真是累了。”   “以前在韩国做练习生的时候,队长一天练习十六个小时都不会累的,还会和我彻夜聊天。都怪我,队长回国之后,我一直没空来看队长,让我们之间的情谊都淡了。”萧宪敏惋惜道。   黎泉挑了下眉,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打量猎物的神情来。   “这位……爱豆?”黎泉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是专注且认真的,只是话音中的轻蔑意味昭示出他并没有把面前这个人放在眼里:“现在是在中国,岑岚已经不是爱豆,更不是你的队长,而是《川烟》的主演。”   他顿了一下,忽地换上真诚的语气,道:“ 还是你没演过戏,不懂主演是什么意思?需要我和你解释一样吗?”   黎泉是在暗自嘲讽萧宪敏这个爱豆在韩国娱乐圈的地位不如演员。   萧宪敏闪着兴奋的目光终于从岑岚转到了黎泉身上,他瞥了一眼黎泉手上残留的药酒,主动道:“那等我和黎老师对戏的时候,麻烦黎老师多照顾照顾我。”   对戏?黎泉的目光转而落在了陈留青身上,想要他给个解释。   陈留青出来打圆场,一手拉着黎泉要往外走,示意他们私下说。   黎泉才离开门不过几步,萧宪敏一个箭步上前抵住门,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屋中的岑岚。   黎泉反手按住门,自己从半开的门中进去,站在岑岚的面前,率先道:“上次你说要拿给我的药呢?”   黎泉个子高大,将萧宪敏遮了个严实。   岑岚眼含感激地看了黎泉一眼,转身去随身行李里找药。   说是药,其实就是一些维生素、鱼油等保健品,还有一些医院配的安神养心的茶包,鼓鼓囊囊地占了半面行李箱,岑岚各挑了一些,他故意翻捡得慢,门外陈留青已经识相地将萧宪敏迎了出去。   黎泉眼尖地看见岑岚行李箱角落里还有一包药,岑岚各种都拿了一点,唯独没有往那里伸手。   岑岚慢悠悠地还在盘手里的东西,他背对着门,不知道陈留青已经把萧宪敏带走了,只能磨磨蹭蹭地一会儿拿着这个药袋子看看标签,一会又摸摸那个,检查检查开口。   “走了。”黎泉冷眼瞧了半天,见岑岚紧张得连屋外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忍不住出声提醒。   岑岚长呼了一口气,起身把怀中挑好的几瓶维生素和药包递给黎泉,“我晚上不吃饭了,帮我和陈导说一声,不用喊我。”   “你和这个人不和。”黎泉接过东西,“可是逃避有用吗?他说会在剧组拍戏,一时间不会走。难道他在剧组几天,你就待在房中几天吗?”   “没有,我只是今天累了。”岑岚移开目光。   黎泉像是没有听出他口中的送客之意,径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副要打听清楚的样子,“我不想拍对手戏的人一直不在状态,今天你太失态了。他明摆着是故意引起你的反感,你不该落入他的圈套,至少当着人的面说话和缓些,不然……”   “我不需要你教我什么!”岑岚忽地将无处发泄的怒气吼了出来,“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让我不介意?他们爱拍爱传就让他们传,我还有名声这种东西吗?我不是你,黎大影帝,需要时时刻刻注意形象,既然你这么注意形象,刚才干嘛要替我说话?”   黎泉静静地等他说完,目光沉静,泰然自若地反问道:“你说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岑岚冲头说了半句,怔在原地,忽地哑口无言。   “我确实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纠葛,我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不是你自暴自弃地在这儿和我说你随便要往他的套里跳的借口。你现在的名声确实不好,但是你既然想回这个圈子,形象的维护是最基本的,我不管你回来是不是真的就为了赚钱,但是我能告诉你,你这样,赚不了多少钱。”黎泉声音平平,思绪清晰。   “演员是个可持续发展的职业,如果你是想拍完这部戏,又像以前那样一走了之,这件事随便你怎么解决。如果你还想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想要解决这个矛盾,告诉陈留青或者我,是最好的办法。”黎泉理性分析道:“ 陈留青是《川烟》的导演,我是《川烟》的投资方和主演,为了电影,我们两个也会站在你这边。”   此时陈留青不在,看着黎泉坐在那儿不动的样子,岑岚明白黎泉今天不问些什么是不会走了。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缓了缓,似是还在犹豫。   黎泉也不催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的侵略性比刚才萧宪敏更要让岑岚心中一惊。   “我……”岑岚张了口,接下来的话就顺着说出来了,“拍《帝凰》之前,我在韩国做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生,萧宪敏和我一个队,他是父亲是韩国人,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中文说得很好,我和他因此也算亲近。约莫四年后,成团……我失败了,他成功了,就是这样。”   “一个成功者向失败者炫耀,也确实说得过去。”黎泉点点头,“可是我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你成功了,他失败了一样。”   “成功或者失败只是一个最后的结果,两个原本志趣相投,关系很好的年轻人,最后因为一个成团位,脸上的温和都成了面具,本来的情谊也变了暗中争斗,时间长了,原本再深厚的情分也会被消磨掉,最后只剩下一个成功或者失败的结果。”岑岚淡淡道:“可能竞争习惯了,就算我回国,他和我也不在一个赛道发展,再次见面能想起的还是最后勾心斗角的一段时光。”   黎泉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轻描淡写略过的一些重点,点明道:“他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获得了最后一个成团位置,你在韩国无法发展,只能转回国内,对吗?”   “差不多吧。”岑岚冷笑一声,看向黎泉,“我说完了,黎老师有办法解决吗?”   “有。”黎泉眉头微皱,看向岑岚的目光却仍旧带着些不信任,“但是前提是,你对我说得都是实话。”   黎泉站起来,往岑岚站位紧逼了几步,微微弯腰,与岑岚目光平视,问他,“你骗我了吗?”   “没有。”岑岚故作镇定地回视着黎泉的眼睛,好在黎泉只定定地盯了他十几秒,就移开了目光。   岑岚偷偷缓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又被黎泉的话将心提了上去。   “要是你骗我……”黎泉的目光在岑岚身上转了一圈,没有说后面的半句话,利落地转身,拿起岑岚给他的东西出门。   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在骗他,黎泉会怎么样呢?   岑岚看着黎泉出门后还贴心地带上门,心湖却被他的这句话搅弄得微起波澜。   未曾说出的半截话最引人遐思。 第34章 【川烟】你不怕猫啊   离开岑岚的屋子,黎泉径直去了陈留青的房间。   陈留青开着门,像是特意在等他一样。   黎泉进去时环顾了一眼屋子,见里头没有其他人,关上了门,斜靠在门上,先发制人,“你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陈留青房中放着一个茶几,此刻他正坐在矮凳上泡茶,闻言倒了一杯茶水出来,抿了一口润喉,说:“刚送完那尊大佛,你让我喘口气。”   “他走了?”黎泉侧目,尾音上扬,显然是高兴的。   “没有,找了个地方让他住下了。”陈留青回。   黎泉心沉了一下,住下说明萧宪敏的戏份不少,待在剧组的时间不短。   “作为赞助方,我记得我应该是有资格知道演员的调动的。据我所知,我们这部戏里并没有韩国演员。”黎泉道。   “他顶多算半个韩国人,东亚人都长得差不多。”陈留青接着他的话道。   “你在替他说话?”黎泉意识到陈留青的态度,问道:“他是被人塞进来的?”   “星光国际送来的。”陈留青端着茶,意味深长道:“我原本以为星光国际是像你一样,要个小角色,顺便捧一个人,后来我查了一下,萧宪敏只是韩国的公司和星光国际有跨国合作。这两年鼓励国际文化交流,我猜是萧宪敏想要打开中国市场,他的公司又和星光国际有些关系,就将人塞了过来。”   “这部戏星光国际也投资了?”黎泉问道。   “我没说吗?签了岑岚之后,虞亦清投了钱进来,虽然没有你多,可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投资商,还有就是……你应该了解,内娱的妆造最厉害的都在星光国际,我们这部戏又是吃妆造的,就冲着这一点,虞总想要插一个人进来,我也没法拒绝。”   导演明面上在剧组里的权力最大,但时很多时候要受到多方掣肘,这一点,黎泉清楚。   “我只是没想到,同一个公司下的,岑岚和萧宪敏的关系不好,也没有想到星光国际会把两个势同水火的人送到一个剧组,更没想到,萧宪敏不过只有后期的一场戏,这么早就从韩国跑了过来。”陈留青摇头道:“萧宪敏不走,我也没有办法。”   “虞亦清那里,我去说。”黎泉听完事情缘由,道:“之前他手下有一个演员,想要进我的工作室学表演,我没肯,这里还是能活动活动的。”   “不是虞亦清。”陈留青道。   “虞亦廷?”黎泉讶异,虞亦廷一向不过问虞亦清的公司,这次怎么会……   “是虞书锋亲自给我打得电话,让我在剧组里多照顾照顾萧宪敏。”陈留青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没法拒绝的主要原因。”   虞书锋的药业公司在行业中属于佼佼者,每年的收入名列富人榜前列,虞亦清进了娱乐圈后,他才将目光转向娱乐圈,作为星光国际背后的注资人,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将星光国际捧成内娱里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   黎泉这样的影响力都不敢说自己的工作室能在三年内闯出苗头,可见虞书锋在星光国际上花费的人力和财力不可估量,只是虞亦清一直在外头出面,又是虞书锋的二儿子,大家才渐渐忽略了星光国际背后真正的主人。   “他面子倒挺大。”黎泉也觉得棘手,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方法能让萧宪敏离开剧组。   “他演哪个角色?”黎泉问。   “第三幕里那个来村里偷偷看林树的人。”陈留青思索道:“说来也奇怪,他这么大张旗鼓,只饰演了一个只有一场戏,连名字都不会在电影里出现的人,真是挺奇怪的……就算是想要来中国刷脸,也不至于选一个没有半点高光时刻,只是服务于林树这个角色的小配角吧。”   “可能他并不是为了角色来的。”黎泉在陈留青思考的时候已经在手机上搜索起来,“他所在的男团在韩国知名度很高,他也没有演过任何角色,我觉得他不像是要往演艺圈发展,可能是冲着岑岚来的。”   黎泉神色复杂,如果萧宪敏就是冲着岑岚来的,按照岑岚今天的反应,他们两个之间总会爆发,黎泉拦得住今天,拦不住明天,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拍到岑岚和萧宪敏在剧组里不和的传言。   单说知名度,岑岚和萧宪敏可能不分伯仲,甚至因为国籍的原因,大家都会偏爱岑岚一些,可是萧宪敏如果没有十足把握的后手,怎么会特意来中国找岑岚的不痛快。   黎泉直觉中觉得岑岚有什么把柄捏在萧宪敏的手中,萧宪敏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爆出来而已。   “你确定?”陈留青焦头烂额,“早知道我想办法也要拒绝掉这个烫手山芋,我怎么这么倒霉!”   “岑岚说和他过去有一些冲突,只是深浅我还不清楚。”   “两个人见面就像斗鸡一般要打起来,这算浅?”陈留青冷哼一声。   “我和你换个房间。”黎泉道:“我和岑岚对手戏多,戏里戏外我看着岑岚,你搬去萧宪敏住的地方,看着点他。”   陈留青想了一下,道:“也只能这样了。我今天晚上本来还想给萧宪敏准备一个欢迎宴,毕竟虞书锋说过让我照看他,这样看来还是不请最好。”   “本来就没到他的戏,他过来理由也只能说是观摩,有什么好迎的。”黎泉烦躁道:“而且他这么点戏就要迎,剧组里是不是个个都要迎一下,我看架我那里机位的摄影师都比他待在剧组里做的事多,我要不要也给他来个欢迎宴?”   “你吃了火药了?”陈留青忽地失笑道:“是在岑岚那里吃了点亏?按照你的心性,遇事不会这么急躁,就算急躁,也不会在面上显出来。”   “没有,我只是觉得岑岚的过去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他问陈留青,“你认识什么韩国艺人吗?”   “我好像……没有。”陈留青道:“凌行舟不是一直想要当爱豆?可能会主动认识一些人?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就算在中间拉架,也要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黎泉目露思索,道。   “就算他们两个有什么矛盾,既然明面上查不出来,托人问也不一定能知道。”陈留青道:“我旁敲侧击问问,你在岑岚那里再留点神。做最坏的打算,萧宪敏从现在待到拍戏结束,还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我们两边稳住三个月,出了剧组,我也不管了。”   ——   一连几日都是雷雨天,整个剧组都懒洋洋得待着,各在各的屋子里躺着,岑岚和萧宪敏也没再照面。   岑岚和黎泉就像是采风的时候一样,两个人宅在屋子里,一日三餐,黎泉做饭,岑岚洗碗。两个人饭后有时会坐在沙发上一齐看一部电影,电影都是紧着岑岚没看过的选的,有的时候他们会交流一会电影细节,黎泉配着自己在剧组里的一些经历,混杂着讲在电影分析中,岑岚也听得入神。   不自主的,黎泉的七年好似在他眼前展开一片细致的画卷,让岑岚觉得身临其境,可又因自己未曾亲身经历,又觉得是雾里看花,水中看月。   雨丝不绝,好些时间没有来的狸花猫成日里也窝在房子里不肯出去,自从岑岚用一根火腿肠引诱过它后,狸花猫就可着劲儿地跟在岑岚身后讨好,只是岑岚像是怕猫一样,从来没有伸手摸过它,它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蹭黎泉。   黎泉很喜欢它,它也像是能感受到黎泉的喜欢一般,在黎泉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就往主动往他的怀里跳,自个儿在他的臂弯中找一个舒适的位置呼噜。   这儿有极好的雨声,有时晚饭后,两个人交替洗了澡,客厅不开灯,只剩下墙上的电视发出悠悠的光,窗外雨声飒飒,敲打在屋檐上、树林间,远山近水接纳同样的暴雨却反馈出不同的声响,雨声错落,如珠玉落盘,悦耳清神。   心照不宣地,在电影的中旬或者下旬,他们会突然齐齐地转头去看窗外的雨,雨珠连绵不断,晕晕得看不清楚,却好似在他们心中最清晰明了不过一般,即便眼中看不到雨珠,他们仍然看得专注。   躺在黎泉怀中的狸花猫也跟着转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去捕捉雨声中的细小飞虫。   心中一片平和,脑中空荡荡的,慢慢地消磨这一段睡前时光。   有时,他们也会说两句话,声音都在寂静的夜中放得轻。   “陈留青真是亏了。”岑岚轻笑道。   “怎么?”   “花钱买我们在这儿听雨。”   黎泉笑了,“还是大老远地跑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听雨。”   岑岚顺着他的话一想,也觉得够傻的,两个明明身在繁华名利场的人偏要来这里装清闲,倒像是他们一直是住在这里,听了这里十几年的雨一般。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似是想到了一处去,都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笑声从嘴角流出,越发不可收拾,笑到最后,两个人甚至都忘了逗弄他们笑出声的是什么,只记得对方含笑的眼睛在黑暗中明亮如星子。   狸花猫懵懂地抬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疑惑地“喵”了一声。   岑岚缩了脚在沙发上,正笑得前仰后合,心思不知放到了何处,居然伸出手摸了一下狸花猫的头。   毛绒绒的触感盈满他的手掌心,狸花猫配合得眯起眼睛,轻轻地转着头蹭他的手。   “你不怕猫啊?”黎泉顺着他的话笑问道。   这一句话却像是砸破窗子的皮球,一切掩盖在华丽花窗下的颓靡景象都因为这一处破损而展露在外。   岑岚身子僵了一下,弯了弯手指,要缩回去。   黎泉忽地窥见岑岚的一点内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岑岚的手。   掌心温热皮毛的触感下藏着狸花猫跳跃的心脏,而手背上岑岚又触到黎泉有力的脉搏。   两条鲜活的生命夹着他,岑岚像是不能承受这生命的厚重力量一般,眉眼都跟着耷拉下来。   他撇开眼,抽出手。   “我不喜欢。”岑岚轻声说。   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偷偷地瞥一眼黎泉怀中的狸花猫时,黎泉便报以同样的目光看向他。   黎泉是怎样看他的,他便是怎样看那只狸花猫的。   黎泉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的喜欢。 第35章 【川烟】他一直在说谎   窗外的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此刻,岑岚真有些痛恨这场雨了。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是这场雨,他还能借口出去走走,减一减这突然变了味道的氛围,如今只能蜷缩在沙发上,等着审判一般地等着黎泉的追问落下来。   从重逢到现在,黎泉追问过的次数不多,可每次岑岚都觉得是一场艰难的考验,或是装傻充愣,或是左顾言它,每次岑岚发出这样的信号,黎泉也会绅士地不再追问,但是这次,似乎与以往不同。   好像过去的提问都是无关紧要,这次却是窥见岑岚的一点内里,黎泉紧咬着不放:“你到底在怕什么?”   没有了具象的事物,直接的提问让岑岚知道黎泉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他用眼神在无声地逼问。   “我……”岑岚的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过去每当岑岚流露出这样无措又可怜的神情,黎泉总会心软不再追问,可他逃避得太多了,只言片语中黎泉根本无法窥见他失去音信的七年,扭曲了他对岑岚的认知和印象——他开始怀疑自己认知中的那个岑岚只是他从短暂又潦草的记忆中提取出来的,这个人真正的样子仍然是神秘的,而他随时准备在黎泉不备的时候溜走,就像是七年一样,带着他的秘密再次沉入深海之中。   “我累了,先去睡了。”岑岚知道这样的理由很拙劣,但是他又没有办法,他的过往是一团乱麻,乱到就算他肯敞开心扉,也不知从何处说起。况且,他不想用那些过往让黎泉对他的感情中夹杂着可怜——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黎泉对他是爱还是恨,岑岚都希望这种情感是纯粹的,他最厌恶被人怜悯。   “好,你去洗洗睡吧。”黎泉眸光微闪,松了口。   岑岚长舒一口气,走进浴室打开洗漱台的水龙,水声冲散了他的思绪,岑岚忽地回过神来——他早就洗漱过了,刚才还以此为借口少吃了几块西瓜,黎泉不会不知道,他故意这么误导岑岚,就是想确定岑岚是不是真的像表面上这样古水无波。而从岑岚无意识地跟着黎泉的话走,进了洗漱间,恰好证明了黎泉的想法。   磨砂玻璃门外有一团黑影,不用开门岑岚都知道黎泉就站在门外,像是一个守在渔网前的渔民,等待着岑岚这条鱼开门自己跳进他的网兜中,偏偏岑岚还不得不跳——他总不能因为这个缩在洗漱间一晚上不出来。   岑岚认命地打开门,对上黎泉幽深的一双眼。   “我屋子里空调坏了,能在你房里住一晚吗?“他在进攻。   岑岚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拒绝,因为黎泉屋子里的空调是不是真的坏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黎泉通知的一个习惯——表面上的询问显得他绅士又温和,内里的侵略性却岑岚却深有感触,过去在《帝凰》的剧组中也是这样,如果说当初被岑岚强制做.爱的黎泉对他只有一两分的感情,那他的侵略和占有欲一定占满了其他八.九分。   每次虞亦清给他送花,岑岚都能当着黎泉的面把花完好无损地拿回来,他甚至可以在黎泉面前修剪花枝,夸耀虞亦清多有眼光,却绝对不能把这束花摆在他们住在一起的地方。   第一次岑岚拿着虞亦清送的红玫瑰坐上黎泉的车时,黎泉淡淡地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带回去插在花瓶里,花能开得久一点。”   岑岚天真地以为这是黎泉的邀请,欢喜地将那束玫瑰带回他们的住所,又作死地摆在他们的床头,全程黎泉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还帮他参详哪个花瓶插玫瑰好看,最后黎泉更是征询过岑岚的意见之后,亲自将它摆在了床头。   娇嫩的玫瑰在岑岚的床头开了几天,黎泉就连着在床上折腾了岑岚几天,岑岚都不敢回想那些天他白天要拍戏,晚上还要被黎泉不知节制地索取地时光,只觉得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但是每当他有一点想要反抗的想法,黎泉总会说当初是他先招惹的,应该承担招惹的后果。   这样的后果,岑岚承担得很辛苦,由此才发现黎泉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内里指不定在翻江倒海,就如同现在。   “好。”岑岚答应了。   虽然他知道黎泉不会用强,但是他总有办法拿到他想要的,现在不答应,以后还是会答应的,岑岚不想费精力绕这个弯子。   黎泉大步跟着岑岚进了房间,自觉地选了外面的一头躺下,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情,闭上了眼睛。岑岚只能也跟着上了床,关上了床头灯。   黑暗一下子在他们身边倾泻下来,细密的雨声代替了光亮,成为他们主宰他们感官的新主人。雨声落得太催睡,黎泉又像是一颗蔓延着黑松木味道的香薰,淡淡地散发出岑岚曾经熟悉的香味,一丝一缕地联合着雨声一起盈满了他的鼻子和耳际,岑岚潜意识地觉得极为安全,不一会就昏昏欲睡,恍惚之间,他听见黎泉的声音似是很近,又似是很远地飘过来:“你其实不是怕猫,对吧,你只是不适应。”   岑岚没回话,浆糊一样的脑子只进不出,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揪着黎泉的一小片衣服,毫不犹豫地将每次都要抱着睡觉的小羊玩偶蹬到了床尾。   他将自己的鼻息扑在黎泉的那一小片衣角上,带着他轻如羽毛的呼吸声,一起隔着小片的衣料打在黎泉的腹部上方,像是像是一团静火在烧香薰蜡烛,缓缓地用炙热的火焰烧开一点蜡,再缓缓的将它融化。   黎泉侧过身,正好能将岑岚的脑袋抱在怀中,也不知道他怎么睡的,非要钻到被子底下去,脚蜷缩着,身子歪着,脑袋准确无误地搁在黎泉的胸膛上,沉沉睡着。   “小没良心的。“”黎泉轻声骂了一句,像是在怪岑岚留他一个人苦恼。   黎泉不像某个小没良心的,他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即便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可碍于怀中还有一个沉甸甸的脑袋,他一动都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黎泉觉得自己已经被压得没有知觉,他终于还是决定不再硬撑着,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将岑岚踢到床尾的小羊玩偶解救出来,塞进岑岚的怀中,试图挽救自己的胸膛。   岑岚一挥手,根本不买账。   黎泉却笑了。   就像清醒的时候岑岚才不会对黎泉表现出依赖一样,在他清醒的时候也不会承认他确实很想要像黎泉一样将那只狸花猫搂在怀中亲热一番。   黎泉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岑岚怕的不是猫,而是亲密关系。岑岚不想放任自己沉溺于一段没有结果的亲密关系,所以在一开始就退避三舍。   他一直在说谎,可是无意识的反应和眼睛的表情却遮不住主人的心。 第36章 【川烟】你是喜欢上他了,对吗   像是知道他们现在的窘迫关系一样,第二日天放了晴。   陈陈留青一早来喊岑岚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没起。   陈留青先在岑岚的门口叫了两声,没听见动静,又去对门黎泉那里敲门,奇怪的是,两边都没反应,他耳朵贴在黎泉门口听了一会,身后的门却开了。   “岑老师……”陈留青面带笑容转过身,身子和笑容齐齐僵住,“你怎么在……你们两个?”   黎泉掩上门,白了他一眼,“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你没看消息吗?我昨天晚上给你和岑岚都发了消息,今天拍宣传海报。”陈留青看一眼黎泉的身后,黎泉背后的门紧闭着,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陈留青迟疑地问道:“还能拍吗,今天?”   他话音刚落,黎泉身后的门开了,岑岚面带倦意地走出来,看到陈留青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僵。   黎泉一点也不尴尬,温声问岑岚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刚看到陈导昨晚发的消息。”   “哦哦。我只是看今天天气好,想顺便拍掉,要是不方便我们可以……”   “方便。”   “不方便。”   岑岚和黎泉的声音同时响起,岑岚眼带讶异地看了黎泉一眼——黎泉可是圈子里有名的工作狂,拍戏的时候完美主义想法不亚于陈留青,怎么今天这么懒怠。   “我身体不舒服。”黎泉瞥了一眼岑岚,道。   “冻着了?”岑岚脱口而出,“可昨晚空调打得不算低,我都没觉得冷……”   他说出话来才发觉这是承认昨晚自己和黎泉睡在一张床上,本来想要在陈留青面前遮掩的理由也没了,但是岑岚又转念一想,当年自己那样大张旗鼓地在剧组对黎泉动手动脚,虽然说事后他们都用营业期内炒CP掩盖过去,但是身为导演的陈留青未必看不出来。   既然这样,岑岚也不矫情了,直接问道:“还是我昨天晚上抢你被子了?”   岑岚的睡相不好,他自己知道,经常睡觉前头在这头,一觉醒来头去了床尾,加上他喜欢蒙着头睡觉,   一钻进被窝哪里管东西南北。   “没有。”黎泉回的也坦然,他微微弯了眉眼,带了点揶揄的意味,“只是胸和胳膊疼。”   “咳咳。”陈留青差点咬到舌头,这种话是他能听的吗?   岑岚也一脸震惊,一副你在胡说些什么的表情。   “你太重了。”黎泉脸上情绪没有半点波澜,回道。   岑岚忽地想起他半梦半醒间一直在追着一个热源跑,还觉得自己总是置身在柔软又温暖的地方,难道是他睡着了从黎泉的怀里滚到他的胳膊吗?可他明明记得昨晚睡前他是抱着小羊玩.偶睡的,过去就算睡上一晚玩.偶也会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怎么会为了黎泉把心爱的玩.偶扔了……   岑岚一时觉得有些脸热,昨晚睡觉前他做出一副冷淡样子,睡着了又往别人怀里钻,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欲擒故纵。   如果是其他人,黎泉可能还会相信那人是真的睡着了,可是岑岚深知自己有前科,以前也最喜欢用这招,黎泉一定会觉得他现在也是在做那种欲拒还迎的模样。   其他人……岑岚越想思维越发散——这些年黎泉身边有过别的人吗,那个他曾经见过,站在黎泉身边和他极为相配的人现在还和黎泉……   “要紧吗?需不需要去看一下?”陈留青关心道。出声打断了岑岚的思绪。   黎泉一双眼睛正清凌凌地看着他,并着岑岚刚才的出神一齐看在眼中。   “还好,稍微休息休息就行。明天起来应该就没事了。”黎泉支开岑岚,“陈导,我屋子里的空调坏了,你替我看看?”   陈留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啊,好。”   黎泉把陈留青请进自己屋子,让他坐下。   陈留青含笑看了一眼空调,又看一眼黎泉,调笑道:“空调坏了?这个理由挺好。”   陈留青一语双关,黎泉没空和他调笑,直接道:“下一场戏拍什么?”   “拍一场过渡戏吧,谁知道只拍了一天又歇下来了,还不知道岑岚的状态还有没有。”陈留青道:“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提一个冲突激烈点的戏上来吧。”黎泉道:“那场校园暴力的,林树在学校里被孤立,放学路上被堵在小巷子里打的戏。”   “会不会太压抑了?”陈留青提醒道:“萧宪敏现在还在剧组,他和岑岚不和,拍情绪压得这么低的戏,岑岚会不会受不了。”   “他拍得了,第一天拍亲热戏的时候他的表现不是很好吗?”黎泉道。   “你以为我是不知道吗?那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他才拍得那么自然,你做的那一手,真以为我在片子里没看出来?虽然角度太好,叫人几乎看不出,但是我做导演这么多年,这要是都看不出,那不是白拍了这么多戏?”陈留青正色道:“我劝你一句,在剧组,你不要太明显,尤其是你们两个关系还没确定的时候,现在萧宪敏还在这里,他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谁也不知道,我们还是稳当点。”   “我打个电话给凌行舟。”黎泉一直想要问问凌行舟认不认识韩国艺人,想看看能不能查到岑岚过去的事——岑岚当年在韩国并没有出道,几乎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舞台,粉丝更是少,黎泉只能找到一点零星的片段,在其中实在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喂——哥!”凌行舟刚开始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在听见黎泉的声音后顿时像个炸了毛的猫一样,在手机那头弹了起来。   “你在哪儿呢?方便说话吗?”黎泉皱了皱眉头,前几天凌行舟来剧组探班后,因为凌行舟和虞亦清走得近,加上他想要问问凌行舟认不认识韩国艺人,黎泉本想找凌行舟好好谈一谈的,只是之后的几天下雨,他和岑岚同住屋檐下,又是对门,黎泉怕打电话被岑岚听见反而不好,就一直没有联系凌行舟。   “在家,方便。”手机那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凌行舟从床上爬了起来,“哥,你说吧,有什么事?”   “你……还跟着虞亦清做舞台吗?”黎泉迂回问道。   凌行舟笑了,“哥,我上次探班的时候就说了,清哥的节目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在家呢,你一定是最近累了,居然忘了。”   “嗯。”黎泉循循善诱道:“虞亦清的节目注资不少吧,嘉宾什么的应该挺有名的,我记得男团女团国内还没有成体系,他应该会请一些外援吧?”   凌行舟对黎泉向来是有问必答,根本不加一点猜测,心思都用在了逗他上头,“黎老师,我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作为一个合格的艺人,不应该对未播出的综艺透露消息,这是不道德的……”   黎泉太了解他了,直接面无表情道:“哦,那算了,挂了。”   “别啊,哥!哥!你怎么一点也不经逗,一点意思都没有。”凌行舟嘟囔着,“是请了两个韩国人过来,哥你知道的吗,最近上面的政策放开了,清哥准备大干一场,请的都是挺有名的艺人,哥,你是没见到裴智敏和金在勋,他们两个在评委席上像是会发光,不过萧宪敏居然没来,居然是金在勋这个忙内来的……”   黎泉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直接问道:“你认识萧宪敏?”   “哪个搞男团的不认识他,他是现在韩国大热男团的队长,和金在勋一个团,唱跳都是拔尖的,说来他也是当了好多年的练习生,明珠蒙尘了好多年,忽然就火了。”凌行舟语气沉重道:“哥,你说在韩国搞男团想要成名都这么难,在中国想要弄出点明堂来是不是更难?我真的能做到吗?这么看来,清哥真是很厉害……他和这些团里大热的艺人同台没有用半点逊色……”   黎泉静静地听着,忽地听见手机那头门铃响了,凌行舟急匆匆地说了一句“哥,你等等。”,便“啪嗒啪嗒”往门口跑,步子顿住的同时,凌行舟扬高了声调,“清哥?你怎么来了?”   黎泉皱眉。   凌行舟忽地反应过来他正在和黎泉打电话,忙小声道:“我哥的电话……”   “哦。”虞亦清含笑的声音响起,“他不让你和我来往,我知道了,会小声点的。”   他嘴上这么说,音量却没有放低,黎泉在那头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凌行舟!”凌行舟即便没有开免提,也能清楚地听见黎泉发沉的声音。   凌行舟手忙脚乱地将虞亦清让了进来,然后朝他做了个手势,自己跑去厨房接电话。   虞亦清一个在客厅里游荡了两圈,停在阳台上。   凌行舟看了一眼外面,见虞亦清在阳台上看风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冷待而不高兴,才放下心来,继续听黎泉说话。   “我上次有没有说过,让你和虞亦清少来往?你居然连住址都告诉他了?”黎泉咬牙道:“要是让你父母知道了,我看你还能在娱乐圈待下去!”   被黎泉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凌行舟小声为自己辩驳,“我没告诉他,是参加节目的人都要写住址,他真的是第一次来我家……来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来干什么,他来的全程哥你都听见了,我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我好冤啊……”   凌行舟可怜巴巴地耷拉个脑袋,像是一只沮丧的大金毛。   “那你和他线上断了联系吗?你敢保证以后和他不再来往吗?”黎泉逼问道。   “我……”凌行舟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没有完全听黎泉的话,虞亦清最近这段时间经常找他,他们谈音乐,谈舞台,原本隔着屏幕的人走进了他的生活中,凌行舟不自主地深陷进去。   虞亦清符合凌行舟对一个知名爱豆的所有幻想,他光彩夺目,在音乐和舞台上颇有天赋,为人炽热如太阳,凌行舟现在也说不清楚,原来只是把虞亦清当做偶像的他好像有了点别的朦胧感情,可是又不真切,他自己看不清,又不敢和别人说,只能任由它在心底发酵。   “你是喜欢上他了,对吗?”凌行舟在手机那头沉默良久,黎泉也发现了端倪,半晌,这么问道。   凌行舟透过厨房的玻璃们看向客厅,虞亦清似有所感,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凌行舟忽地觉得心中的那份异样情感像是小芽忽地从土壤中顶了出来,撞得他心痒痒的。   “哥。我不知道。”凌行舟轻叹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黎泉也随之沉默,很久之后,他才道:“你不该对他动心思,他稍稍动点心眼,你会受大罪的。”   凌行舟一直很相信黎泉,他相信黎泉是为他好,但是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忍心拒绝虞亦清的心。   “我会注意分寸的,哥。”凌行舟几乎是在乞求,“哥,你能不能先不告诉我爸妈?我想……自己做一回主……”   “你做的主还少吗?偷偷跑去参加选秀节目,要不是我帮你圆上了,你以为你现在能好好地坐在家里吗?”黎泉见他执迷不悟,急了。   “哥,让你一直等的那个人,你后悔喜欢上他吗?”凌行舟忽然道,黎泉没有说话。   他从黎泉的安静中得到了答案,随之笑了,“哥,你是什么答案,我就是什么答案。”   他看向虞亦清的背影,而虞亦清正负手站在阳台上,看向楼下的玛莎拉蒂,里头隐约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女人好像在抽烟,红点被车窗衬得朦胧又灼眼。   她猛地将烟头按在车窗上,虞亦清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像是被滚烫的烟头刺了一下,生疼。 第37章 【川烟】岑岚他有一副好相貌   今天一天岑岚几乎满戏,陈留青把校园暴力和的戏放在早上,在小巷子里林树被村里孩子戏弄的戏放在下午。   这两场戏太像,但是又有所不同,上午的校园暴力戏,主要在于隐忍。   陈留青解释说,在学校里林树被校园暴力是因为他的隐形地位是高于那些孩子的,因为林树的父母从来不因家里的问题让林树请假回去帮忙做家务,他可以说是学校里少数的不需要牺牲自己的时间来帮家里干活的人。   在林树面前,其他孩子表面上不屑,实际上是羡慕的。所以在这场戏中,林树要做的是隐忍,面对挑衅,面对冷暴力,选择一个沉默的态度,即使被人偷偷拿了书本,他也只会默默地告诉老师,他知道老师会帮助他,帮他把课本拿回来,不是因为老师有多么崇高的思想,只是因为林树如果不拿着完整的课本回去,林家才和龚红会找到学校大闹一场,   岑岚调整了几次状态,入戏,又出戏,这场戏聚光灯都在他一个人身上,没有黎泉对手戏带着,岑岚的短板暴露得很快,又加上这是一场“动作戏”,需要运镜的地方很多。   岑岚拍的第一场戏和黎泉一直固定在床上,镜头也是固定的,他那个时候还有余力在镜头下调整表情,现在很多镜头需要他动起来,甚至自己对着一个镜头做出细微的表情变化,岑岚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为了赶进程,整个剧组的气氛都有些凝重,往常最爱说笑的几个工作人员都默不作声,片场里一时只有岑岚和陈留青谈论剧情的声音,陈留青在和他说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余光中,岑岚瞥见萧宪敏远远地走了过来,站在场外黎泉站立的角落里,和旁边调试机器的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什么。   每当萧宪敏从黎泉面前走过或者靠近黎泉的时候,岑岚都感觉自己的心随着萧宪敏的走来走去七上八下的——萧宪敏知道他最不想示于人前的过往。岑岚熟知萧宪敏的秉性,他一点也不想看着萧宪敏不经意间和黎泉提起一点他过去的事情的样子。   他一定会用一种闲聊的态度,看似不经意地去说些模棱两可、让人遐想的话。就连岑岚自己在最初的时候都没能看清萧宪敏的真实面目,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远在他乡居然能这么快找到投契的朋友,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和他说一说。   可自从开始争夺出道位之后,萧宪敏就彻底变了,最初岑岚还觉得是自己的竞争伤害到他,扭曲了他们之间的友情,后来岑岚才意识到,萧宪敏把和他对峙时岑岚说过的话都录了音——早在岑岚还把他当做自己知心好友,同他推心置腹地说些心理话时,萧宪敏就已经默默按下录音键,随时准备拿出来算计他。   萧宪敏又从黎泉面前经过,若有若无地看了岑岚一眼,岑岚清楚他在挑衅,除了愤怒之外,他心中还生出一种恶心的情绪——萧宪敏曾经曾经向他表白过,他一向奉行得不到的就毁掉,也是岑岚拒绝他之后,萧宪敏渐渐地流露出要毁掉岑岚的意图,岑岚怕他看出自己和黎泉曾经的关系,从而接近黎泉,做出令他恶心的事情来。   黎泉目前在娱乐圈的地位决定了他一有风吹草动,一定会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岑岚不想黎泉的名字和萧宪敏的名字并列排在娱乐版块上。   岑岚清楚自己本质上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从某种程度上看,他同萧宪敏的变态程度不相上下,他是觉得一个东西或者是人属于过自己,那他就是自己的,绝对不允许别的人染指,只是他不会像萧宪敏那样在明面上表现出来,更不会用尽手段去阻拦拉扯,岑岚甚至可以放手,不去再过问那个人的事,只是在他心中始终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就好了。   这样的他和黎泉在一起的时候无法释放,在他离开之后这种变态的感情又被深埋在心底,因此他在别人面前依旧是一个正常人,无论是过去一掷千金,跋扈嚣张的小少爷还是现在冷漠无情的模样,总归是一个大众眼中的“正常人”。   他不想再黎泉面前表露出不正常的一面,更不想萧宪敏在黎泉面前扑腾,要不是黎泉和陈留青有意无意地不让他和萧宪敏正面交流,岑岚很可能早就和他吵起来了。   “岑岚?“陈留青喊他。   岑岚已经心不在焉很久了,起初他还只是盯着萧宪敏在的方向,后来萧宪敏走了他还发怔地盯着那个地方看,连陈留青讲了什么都没回应。   这场戏岑岚已经拍了三遍,身上的衣服背后是各种颜色的笔迹,半个袖子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卡在一个眼神上,陈留青准备和他好好讲讲再接着拍。   岑岚回过神来,挂上歉意的笑,“抱歉,我走神了。”   岑岚汗湿的头发黏在他的前额上,他看向陈留青的眼中是真挚的愧疚——他明白自己不是科班出身,又没有多少拍戏的经验,让陈留青指导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我们换一个场景先拍下一幕吧。“陈留青思索了一下,道:“这边就差一个微表情了,等之后我们再补一个镜头。”   陈留青觉得他需要一个对手带带他的情绪,下一场在小巷子里被欺侮的戏岑岚会和沈颐鸣对戏,沈颐鸣是科班出身,演戏有一套成熟的体系在,为人也谦逊柔和,陈留青想要他带一带岑岚的状态。   而且这场戏林树的情绪和在学校中收到欺侮不同,因为在外游荡的半社会人士对林树的态度不再是校园中孩子们的内心仰望,表面不屑——半社会人士是完全看不起林树,他们厌恶林树洁癖一般动不动就洗手的做派,更加发自内心地不把他当做自己人。   加之林树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现在来了个于石,两个人关系居然还不错,甚至还有着相同的习惯——喜欢洗手。   一个原本被他们遗忘在角落、踩踏在脚底的人怎么能也拥有一个小团体?而且这个小团体的另一个人还是他们仰望都艰难的首都来的孩子。   这种权威的挑战对于这些半社会人是致命的,他们没有办法驱逐外来者于石,就只能惩罚背叛者林树——即便他们从来没有把林树当成自己人。   陈留青把这段戏中需要注意的情绪分析给岑岚听,他个人觉得这段戏的情绪冲突大反而更好表现,岑岚只要该羞愤的时候羞愤,该脸红脖子粗就脸红脖子粗就行。   “颐鸣。”陈留青喊正在定妆的沈颐鸣,他剃了寸头,原本清朗的眉目没了头发的中和,越发衬得他星眉剑目,沈颐鸣其实是标准的小生长相。   黎泉偏爱用科班出身的、浓眉大眼的演员,他的工作室是出名的“演技实力与颜值并存,性格一个比一个谦和温驯的小生团队”。而与他对标的星光国际则不同,是出了名的出“美人”,无论男女,都带着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无论是清淡挂的还是艳丽挂的,他们都有各自的特色,哪怕是同一种类型的艺人五六个并排站在一起,观众也能远远地认出他们各自是谁,这便是星光国际造星经久不衰的原因。   他们太会拿捏大众的心理,像游戏公司打造一个纸片人一样打造他们的艺人,同时他们也能适当地留有余地,不至于让众人以为他们的人设是单纯演出来的,而是带有一点生活气息的。   岑岚不否认星光国际的在营销上的成功,只是他才知道虞亦清去年就开始开展国外事务——去年在韩国从二三线突然爆火变成大热一线的萧宪敏就是他在国外最好的成功营销案例。   此刻,这个成功品在搭建的场地上转了几圈,似是厌烦了,往棚里走来,一副要观摩岑岚拍戏的样子。   黎泉也过来和沈颐鸣嘱咐了几句。   陈留青一声“开拍”,岑岚和沈颐鸣投入现场,黎泉和萧宪敏两个不自住地站在一排,看着他们走戏。   “黎老师这是第二次和岑岚合作吧。”萧宪敏率先开口寒暄。   “是啊,和岑老师的每一次合作都能看到惊喜。”黎泉公事公办地回道,很快也抛出问题,“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毕竟你们曾经在一个宿舍住了那么久。”   “黎老师查过我?”萧宪敏语气上扬,可脸上却没有意外的神情,他稍稍侧头靠近黎泉,问道:“黎老师是想了解我才查我的,还是因为岑岚才查我的。”   “无论是作为投资方还是作为主演,都应该要了解来剧组的每一个演员,这是职业修养。”黎泉淡淡地避开他的话题。   “可据我所知,我和黎老师没有什么对手戏,而我本人也不是乘着黎老师的东风来的。”萧宪敏毫不客气地回道:“不过有一点黎老师说得没错,岑岚他确实很有个人魅力,他刚进来公司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放在你们中国应该还在义务教育的阶段,听说他是初二升初三的时候退学来的韩国。”   “那个时候,我还真是挺喜欢他。”   萧宪敏侧头看了一眼黎泉的表情,黎泉依旧像是海报中冷峻的模样。   萧宪敏并不在意黎泉有没有真的听进去,继续道:“我从小一直会说中国话,和他聊得来,我们的关系很好,我带他回过家,见过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也很喜欢他。如果不是竞争出道名额,我们可能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萧宪敏惆怅道。   黎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萧宪敏这一副怀念的样子倒像是他们不熟普通的队友,而是……一对因为种种坎坷而未能在一起的情侣一般。   黎泉不喜欢他现在表述的神态,可是为了从他嘴里套话,黎泉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甚至还要主动说些什么。   “你刚来的那天,我看岑岚不像是欢迎朋友的样子。身在这个圈子里,资源重合,项目争抢都是常有的事情,如果因为一个出道位不仅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还变成现在一副仇敌的模样,那我只能说可能一开始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就没那么深。”黎泉顿了一下,看向萧宪敏的眼睛道:“而且,最终拿到这个位置的人是你,说明你背叛了他。”   “我背叛?哼,黎老师是正经科班出身,又在中国待久了,怕是不了解外面的世界,韩国的娱乐圈哪有中国这么好混。”萧宪敏冷哼一声,“在韩国,爱豆是艺人圈子的底层,而有些人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你的整个职业生涯,只不过有的人遇到的人是可以毁了他一辈子的,有的人遇到的却是机遇。”   “虽然我对岑岚的那个‘机遇’很不齿,但也不得不说,我羡慕过他的机遇。他是从一个山窝窝中出来的人,去韩国之前,他连你们国家繁华一些的城市都没去过,他的谈吐,他的衣着,他没有一点基础的舞蹈,你说,他为什么能在训练生中作为临时队长?能用这样的条件爬上去的,无非就是那几种方式,恰好,岑岚他有一副好相貌。” 第38章 【川烟】你给他看了什么!   黎泉的脸色变了,他低声厉色道:“萧老师,在中国诽谤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   #VALUE! 萧宪敏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道:“我有照片,还有视频,黎老师 要是想看我可以打包发给你一份。只是这另一个主人公我们两个都惹不起,黎老师确定要看吗?”   黎泉只觉得一团怒火从胸膛一直烧到了喉咙上,他死死地盯着萧宪敏,好像如果他们不是站在大庭广众之下,黎泉会直接把拳头呼在他的脸上。   “这样中伤一个曾经的的朋友,有意思吗?”   黎泉无法想象萧宪敏手上的东西是什么,他更无法想象岑岚会是萧宪敏口中那样的人。   “不相信?我说一个姓氏,黎老师就明白了——虞。”   黎泉几乎脱口而出:“虞亦清?不可能!”   他的脑中飞快闪过有关虞亦清的记忆,虞亦清和岑岚差不了几岁,如果真的像萧宪敏说的那样,岑岚是十四岁去韩国,那个时候虞亦清还没有成年,他哪里有能力做萧宪敏口中的金主。   况且,当初在《帝凰》剧组,黎泉是眼看着岑岚和虞亦清说话做事的,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不妥之处。   除非……黎泉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惊惧也随之浮现在他的眼中,萧宪敏见他神情,便知道他想到了,颇为得意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岑岚一个山村中长大的孩子,他的父母哪里有能力送他去国外,在他读书期间,一直有一位企业家资助他,那个人就是如今虞氏真正的掌门人。”   “只是企业家的善心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岑岚十四岁那年,一直在他背后默默资助他的企业家现身,将岑岚送到韩国,岑岚很感念他,一心想要在韩国娱乐圈里闯出名堂,替他赚钱。”萧宪敏一字一句道:“岑岚很崇拜他,说不定还喜欢他,不然怎么会对他言听计从?从岑岚十四岁到十九岁回国,黎老师,你觉得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   十九岁……黎泉想起他和岑岚初遇的时候就是岑岚十九岁,岑岚回来的时候风光无限,谁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世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真的是这个样子吗?   黎泉有些茫然,但嘴上还是说:“虞家已经说了,岑岚是他们家的小儿子,他们是父子关系,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虞家,哼。虞书锋的妻子也算是书香门第,秦瑾雯家中祖祖辈辈都医药研究员,我敢说,虞书锋发家都是靠着秦瑾雯家,如果岑岚和虞书锋有血缘关系,你真当秦瑾雯能让他进虞家的门?至于他们对外说的身份……谁说养子不能算是小儿子呢?”萧宪敏目光幽深,看着在片场中一次又一次被沈颐鸣打倒在地的岑岚。   他们站的位置是在巷子口,略过层层的机器,他们能从缝隙中看到岑岚——抱着书包不肯松手的林树被小混混们打倒在地,泥泞中他仍旧死死地护着书包侧面的一小块香皂,粉红色的,不是他以前用的皂角片,一看就是于石给他的。   混混们更加变本加厉地去抢他护着的香皂,林树就在此刻爆发,一个瘦弱的身子忽地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他猛地一头撞在一个混混的肚子上,闭着眼睛叫喊着,胡乱用书包乱砸一通,硬是在四五个人的包围中冲出一条路,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混混们散了一地,又很快都爬起来,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追。   林树跑得狼狈,一路跌跌撞撞的,鞋子跑没了都不敢回头,只顾不要命地往前冲。   黎泉看着岑岚的镜头前的无助和可怜,心忽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一般。   他也不知怎么的,不受控制地,脑中总是忍不住想象岑岚十几岁在异乡求生的模样,语言不通,训练辛苦,即便是有人资助,远在他乡的日子哪里是好过的,他受了多少委屈,深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家,而那个时候……自己又在哪里呢?   自己应该还在上学,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中,有着严谨治学的老师,家中有开明温和的父母,可岑岚呢?   他是于石,而岑岚是林树。   可如果没有电影情节里这样的安排,于石一辈子根本不会去到山中,更不会遇到林树。   林树和于石本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就像黎泉和岑岚一样,如果岑岚在韩国出道,如果他没有回来,他们可能会在荧幕上遥遥相见,只是在舞台上的人终究不会和在镜头前的人相逢。   一时间,黎泉竟然对萧宪敏生出感激的情绪来,如果不是萧宪敏执意从岑岚手中抢夺出道的位置,他可能都不会遇见岑岚,可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黎泉又觉得自己内心卑鄙。   “黎老师还是不信?”萧宪敏见黎泉出神,掏出手机,选了一张照片,递到黎泉眼前。   黎泉从他的屏幕上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岑岚,手机里的岑岚脸上带着青涩,略带腼腆地朝着镜头笑,清澈的眼睛里像是玉石一般,干净澄澈,一点心思都没有,整个人在阳光下,笼罩出一层温柔的光线。   而他的肩膀上搭着一只手,旁边的人正是年轻一些的虞书锋,虞书锋不苟言笑,但是动作却无意间暴露出他和岑岚的亲密。   黎泉看得出神,一时间连急促的脚步声和紧张的喘息声猛地近前都没有发觉,直到一具炙热的身体狠狠撞进他的怀中。   黎泉的思维短暂滞空,迎上另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岑岚的模样,岑岚跑得急,造型上做的伤口被他的汗水晕开,在额头处漫出红晕,他眼底带着愤怒和害怕、夹杂着乞求和难堪,就这么直愣愣地扑进了黎泉的怀中。   下意识地,黎泉在思绪回拢之前就抱住了他,见他眼角滑下的红色水渍,伸手替他温柔抹去。   即便是知道岑岚嘴角的淤青是做出来的,黎泉的目光在扫到那一处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疼吗?”他问。   黎泉知道拍戏的时候免不了磕磕碰碰,今天的两场戏岑岚都有受伤的可能,黎泉心中一直怕萧宪敏打扰他,没敢往岑岚近处靠,此刻见他神情,以为他是在拍戏里受到点委屈,不由地出声宽慰。   岑岚没回他,目光转而落在旁边的萧宪敏上,对上萧宪敏戏谑的眼神,岑岚忽地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狮子,猛地伸手打落了萧宪敏手中的手机,然后挣脱出黎泉的怀抱,狠狠地照着萧宪敏的脸打了一拳。   “你给他看了什么!”岑岚怒吼道。   萧宪敏被打得愣了下神,身子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岑岚整个扑到他的身上,又砸了一拳。   “你和他说了什么!”   萧宪敏被打到在地,反应过来之后却没有还手,反而笑了。   黎泉顿觉不妙,赶紧上前阻拦。   “岑岚!他没说什么!”   这句话却像是点燃岑岚心中火药的最后一捧火,岑岚转头向黎泉吼道:“你已经开始护着他了是吗?”   萧宪敏见此火上浇油,冷哼一声,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他不护着我,还护着你一个被老男人包养过的人吗?队长?”   “你放屁!”岑岚爆了粗口,再也没有一点理智,揪住萧宪敏扭打起来。   片场的人围了过来,拉架的时候岑岚还死死地咬着萧宪敏的手臂不肯松手。   明明都见了血,萧宪敏却像是个疯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他恶狠狠地在岑岚耳边道:“谢谢你,我的队长。”   几声闪光灯声音淹没在推搡的人群中,无人注意。 第39章 【川烟】我还没有这种癖好   这一场闹剧终于在半个小时候结束,黎泉带着岑岚回房,陈留青拉着萧宪敏处理伤口,他们又将这两人分成了两边,避免两人再次发生冲突。   正好是在片场中出了这件事,黎泉都能想象过不了多久网上就会报道这件事——他设想过萧宪敏会用舆论来对付岑岚,所以他才和陈留青商量,两个人尽量让他们不在剧组人多的地方起冲突,可天不遂人愿,偏偏就在重新开拍的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将岑岚安顿好了之后,黎泉去找陈留青,让他喊手下的人检查剧组里人的手机,避免有人趁乱拍照,并且嘱咐他们守口如瓶。   陈留青的原班人马黎泉还是相信的,只是剧组里人多眼杂,免不了消息泄露,还是需要陈留青这个导演去打点一下。   黎泉再次回去房间,看见岑岚还保持着他走的时候那个姿势,坐在床头边上愣神,眉目间的愤怒还没散去,像是一头随时能暴起的狮子,只是在黎泉眼中这威慑力没多少,他觉得岑岚顶多算得上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河豚”抬眼看了他一眼,像是泄了的皮球,气焰也没有刚才那么高涨,有气无力道:“萧宪敏呢?”   黎泉失笑:“怎么,你还想打他一顿?”   岑岚又炸了,“我那叫做打吗?我只是教训教训他,这我还觉得是轻的呢,要不是你拦着我,我一定要……”   “你还想把他打进医院不成?那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黎泉忽地厉色逼问岑岚道:“他不过是和我说两句话,你炸什么?”   岑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两句话?他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了。你敢再复述一遍和我听吗?他给你看了什么,你敢描述给我听吗?他就是个疯子,你怎么也被那个疯子带偏了呢?”   黎泉闭嘴,他不知道岑岚是真的气上了头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还是在逃避,现在他也没心情在扯这个。   “伤到了吗?”黎泉问。   “你怎么总是问这一句?”黎泉柔和,岑岚也跟着软下来,他小声抱怨,“我还能打不过他?”   “他比你高。”黎泉陈述事实。   “我一米八几,算矮吗?”   黎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你说呢”。   岑岚看了一眼黎泉高大的身量,默默地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黎泉见他低着头,也不和他再废话,直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的胳膊,在看见他胳膊肘处的擦痕后又放下,毫不客气地去翻他身上的其他地方。   岑岚身上只穿了一件戏中的校服,被黎泉一扯就露了大半个腰,他腰部有些敏感,再加上刚拍了半天的戏,身上都是汗,岑岚有些不好意思,躲让着不肯黎泉碰。   黎泉干脆一只手按抓住他乱动的两只手,膝盖曲在他的腿上按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另一只手快速地顺着从岑岚的脖子摸到后背、后腰,再顺到他的前胸摸到肚子,最后黎泉在岑岚的后腰上和肚子上找到两处硬币大的青痕。   黎泉面无表情地按了按他的青痕,换来岑岚的几声痛呼。   确认了这些伤痕都是新添的之后,黎泉蹲下身子开始给他处理两个胳膊上的擦伤。   岑岚的擦伤并不严重,看着像是在水泥地上摩擦导致的,身上的青痕也不大,这些都说明了在打斗里萧宪敏没有还手。   虽然只和萧宪敏聊了一会,但是凭着黎泉对他的了解,他觉得萧宪敏不像是会息事宁人、挨打也不还手的人。   岑岚要上一次娱乐新闻的主页面,这已经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只是黎泉不知道萧宪敏的后手是什么,不知道萧宪敏想要曝光岑岚什么信息。   会不会就是萧宪敏说的岑岚和虞书锋的关系?   岑岚订婚的消息热度才降下来没一会,萧宪敏要是爆出岑岚和虞书锋的关系定然会嫌弃轩然大波。这无论是对岑岚的名誉还是演艺生涯发展都是致命的。   只是如果萧宪敏已经定下要爆出这个消息了,为什么还要向自己透露呢?总不能像一些狗仔那样为了要钱?他又哪里来的笃定会觉得黎泉一定会给岑岚买单。   另一方面来说,萧宪敏和虞家也有关系——他在韩国的发展还依仗着虞亦清的团队,除非他想鱼死网破,不然怎么会爆出东家的丑闻?   黎泉翻来覆去地想,没有找到合理的出口,手下也不觉因为出神而重了些,等他反应过来,岑岚已经眼有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黎泉没让他看清自己的情绪,收了处理伤口的棉签,站起来关上房门,正色问他,“萧宪敏手中究竟有你什么把柄?”   岑岚的脸色也随之变了,“他和你说了不少。”他冷笑一声道。   “那你信了多少呢?”岑岚问。   黎泉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你告诉我真相,我还能帮你公关,毕竟现在是在国内,我们还有一定的本土优势,就算星光国际插手,我也有把握能扭转舆论,只要你肯相信我,告诉我事实。”   “你为什么会觉得星光国际会插手?”岑岚目光一凛,“是他说了什么对吗?”   岑岚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和你说我被虞书锋包养了?”   黎泉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把这个事说出来,岑岚突然的坦荡让他觉得不对劲起来。   “我靠。”岑岚眉目间透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他神经病吧,和你说这个。”   岑岚过去的脾气因为萧宪敏正在慢慢回来。   “这你就信了?”岑岚挑眉看向黎泉。   黎泉避而不答,只说,“他给我看了你十四岁时的照片,你在韩国和虞书锋拍的照片。”   岑岚嗤笑道:“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我没办法否认,我身体里流着和虞书锋同样的血的事实。”   黎泉的眼睛亮了一下。   岑岚继续道,“不管是虞书锋、虞亦清,还是虞亦廷,我都不可能和他们牵扯上不正当的关系,我还没有这种癖好。”   黎泉见岑岚愿意说,立马装傻充愣,乘机追问道:“那为什么他说你从小一直住在农村?”   岑岚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可他的笑意未减,如果不是黎泉观察入微,还真有可能注意不到。   他又要说谎了,黎泉想。   “古代皇帝还有几个不喜欢的皇子被放逐在外呢,我就是虞书锋那个自以为是的土皇帝不喜欢的儿子,就是这样。”   黎泉很想问他,就算虞书锋不喜欢他,秦瑾雯怎么可能准虞书锋把一个孩子送到乡下无亲无友的地方,之后又在这个孩子还没成年的时候又送到国外去,除非……岑岚是虞书锋的血脉却不是秦瑾雯的。   按照萧宪敏的说法,虞书锋是靠着秦家发家的,那他如果在外头有了一个孩子,确实是不敢轻易带回去的。   这个可能是岑岚过往中的一个关键点,可也是岑岚的一个痛点,黎泉不敢轻易提起,就没再多问。   他始终觉得,如果有一天岑岚愿意告诉他,那才最好。   风平浪静了两天,剧组的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为了赶进度,黎泉和岑岚几乎是上午和下午都排满了戏,两个人都沉浸在角色之中,岑岚更是投入,连带着对黎泉都依赖不少,两个人在片场真有点像电影里的林树和于石,一个在前头走,一个小尾巴似地在后头追。   岑岚本来清瘦,黎泉本想着带着他吃饭养回来一点,可惜岑岚需要保持这样的身材,甚至于还需要再瘦一些,顿顿只能吃营养餐,被称为“垃圾食品”的炸鸡、汉堡更是碰都不能碰。   一日凌行舟又来探班,带着一堆炸鸡可乐、蛋挞鸡肉卷,说是疯狂星期四,买多了他自己吃不下,但是又很想每一种都吃点,干脆拿到剧组里一起吃。   凌行舟虽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人情世故上倒也通透,也没真的只买参与活动的东西,但是他又不够通透,也没顾忌到所有人的口味,直接搞了个肯德基宴,包了整个剧组的午饭。   黎泉明白他这是来讨好自己,顺便探探自己的口风——从上次他和凌行舟通过电话后,两人再没有联系,凌行舟一定是一边惴惴不安地观察着父母的态度生怕黎泉和他们说了什么,一边有不敢轻易来找黎泉,怕黎泉本来早就忘了的事因为他的出现反而成了提醒。   黎泉不忌口,他平日里运动量大,日常饮食也都随心,此时他正拿着一块炸鸡,对上凌行舟狗腿子一般的笑容。   他带着手套,慢条斯理地将炸鸡一点一点撕掉皮,再一点一点地把肉撕成小块。   “哥,你不吃皮啊,我帮你吃。”凌行舟讨好地朝他笑笑,就要动手抓黎泉面前炸得酥透的鸡皮。   “我什么时候不吃了?”黎泉淡淡地挡住碗,避开调料,趁着同桌的陈留青不注意,悄悄地拿起一小块鸡肉,丢进一旁吃着沙拉,眼睛一直发光盯着黎泉手中炸鸡的岑岚碗中。   岑岚反应很快,立马将一块鸡肉往沙拉里一埋,裹上酸奶后看不出是什么,再混一点紫甘蓝挖进嘴里。   陈留青突然抬头也只看见岑岚鼓鼓囊囊的嘴巴和满足得亮晶晶的眼睛。 第40章 【川烟】黎老师给我做吧   “不是,吃个沙拉又没人抢你的,不至于这样吧。”陈留青惊讶道,“还是你看着我们吃看傻了……要不……”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撕鸡肉的黎泉,试探道:“吃一顿也没事的,对吧?”   黎泉没回话,岑岚也没听出陈留青这是要给他吃的意思, 还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自制力,忙道,“不用,这点职业修养我还是有的。”   陈留青只能“哦哦”两声,为了不打击岑岚的自信心,陈留青甚至还哄孩子一般夸了他两句。   岑岚没听进耳朵里,只是看向碗里的鸡肉眼睛越发明亮。   将全程都看在眼里的凌行舟目瞪口呆——这就是作为一个演员的职业修养吗?难怪黎泉想让自己当演员而不是爱豆。   陈留青低下头发消息,黎泉一面吃着一面偷偷投喂旁边的岑岚,还能顾得上再问凌行舟几句话。   “最近你不是有个组要进吗?怎么有空过来探班?”   “哦,那个组的导演说临时出了事情,需要推迟半个月去。我就来看看哥。哥,你最近有和家里打电话吗?”   黎泉调挑了下眉,知道凌行舟开始套他的话了。   “还好吧,还是和以前一样,稍微空点一周一次,不空的话什么时候有空想起来打一次,怎么了?”黎泉笑道,“想我妈做的饭了?”   “没有没有。”凌行舟连连摆手,黎泉的母亲是个化学教授,她热衷与所有剂量有关的混合,对做饭也不例外,只是往常能在实验室轻易调配出试剂的教授在做饭上虽然也严格按照教程做,可总是少了些什么,实在算不上好吃。但是她总是表面上一脸冷静,动作上却热情地请人品尝,每次凌行舟去黎泉家都要做好被留下来吃饭的心理建设。   如果是黎泉的父亲就不一样了,他懒得做饭,却随便一做都能做得很好,只可惜他平时实在是懒得动弹,多数他们还是在学校吃食堂。自然,黎泉小时候也是跟着吃食堂,以至于他上了大学之后,同学们纷纷吐槽学校的饭难吃,只有他这个奇葩说吃出了家的味道。   “哥,你还是饶了我吧。”凌行舟求饶,继续试探,“那你最近有没有找我爸妈?好像中秋节快到了,你给他们打电话了吗?”   现在离中秋早得很,黎泉假装没听出这个拙劣的借口,故意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今晚我就打一个吧。”   “别别别,哥。”凌行舟这下一点也不敢耍小心眼了,直接耷拉个脑袋,道:“好吧,哥,我承认,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把那天的事告诉我爸妈。”   “他们几天没有找我,我怕他们知道了,正商量着怎么把我抓回去呢。哥,你看,最近我吃不好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   凌行舟急急地卖乖他甚至还转向岑岚的方向,问道:“岑老师,你说对吧?”   岑岚盯着黎泉面前的一打蛋挞看,正在寻思着用什么办法偷一个过去,被凌行舟这么一点,顿时像是被当场抓获的贼,他心虚地看了黎泉一眼,干巴巴地回道:“对,瘦了。”   “是吗?”黎泉站起来,越过桌子,捏起凌行舟的脸蛋打量一番,岑岚眼疾手快地从黎泉的盲区顺走一只蛋挞,三两下塞进嘴里。   “我看没什么变化。”黎泉说着就要松手,此刻岑岚还在努力地咀嚼着,凌行舟见状一把拉住黎泉,结巴道:“哥,你看,我在家不小心撞在了门上,眼角这里肿了。”   黎泉皱眉看了半晌,“有吗?你这不是黑眼圈吗?”   “是眼角!眼角!”凌行舟佯怒着,给岑岚争取到最后一点咽下去的时间。   等黎泉重新坐回位置上,岑岚已经将蛋挞消灭干净,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   他向凌行舟抱以一个感激的微笑,顺便很大度地替他解了围,“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我们要不对会剧本?”   凌行舟见终于能让黎泉不纠结要不要给自己父母打电话,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你们忙,你们忙。”他连连道。   他们习惯中午吃完饭之后回客厅对一会剧本,然后困了就在沙发上睡觉,或者去房间里睡也可以。早就冰在冰箱里的西瓜,各种雪糕都是他们午睡醒来后清醒的利器。   陈留青闻言也抬起头,道:“你们去……吧。”   他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   岑岚没有发现,黎泉朝他报以一笑,陈留青立时懂了,回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陈留青和岑岚从楼梯上下去,往他们的住处走,房东的狸花猫已经轻车熟路地等在沙发边的饭碗旁,等着黎泉给它倒猫粮——自从黎泉开始喂养它之后,它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它的家,把黎泉和岑岚当成了它的主人,只要他们两个回来,狸花猫就像是安装了定位他们两个的装置一样,用不了五分钟就能出现在他们面前。   “再野的猫还是能养熟的。”黎泉倒完猫粮,看着狸花猫呼噜呼噜地吃着猫粮,感慨了一句。   岑岚摊在沙发上翻剧本,他今天中午吃得是比以往要多,以前知道他要保持身材,剧组里点东西都背着他点,他又不能眼巴巴地去问别人要。黎泉又没什么重的口腹之欲,营养餐吃,减肥餐吃,什么都吃,岑岚有心蹭一点黎泉的,可看到他的饭菜,忽地觉得自己的沙拉也不错。   好不容易今天抓到一个带来炸鸡的凌行舟,岑岚贪多吃了不少,此刻胃有点微微发胀,只能仰面哼哼。   “不吃最后那个蛋挞,可能还不会这么难受。”黎泉淡淡道。   岑岚猛地被戳破顿时急了,“我没有,我什么时候吃了?”   黎泉对他装凶的炸毛行为已经十分了解,只是靠近他,一条腿跪在沙发上,凑近抹去岑岚嘴边的一点蛋挞皮渣渣,给岑岚看,“物证。”   “人证。”   黎泉指向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凌行舟尾随着他们下来了。   凌行舟本来是想提醒岑岚,此刻见事情败露,忙站在黎泉那边将一切交待清楚:“岑老师,我本来是想来提醒你一下嘴上的蛋挞渣,没想到你们两个还待在一起,我先走了。”   岑岚微微皱眉,正想问问他,什么叫做还待在一起?他们天天住在一起,又要天天在一起拍戏,两个人关系近些,不是正常的吗?   而且黎泉不会因为他要保持身材就一点不肯他吃高热量食物,他敢说要是剧组谁过生日订了蛋糕,只要他盯着黎泉的那块一会,奶油他也能抿上一口的。这样的合作对象谁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呢?   岑岚想起他们短暂的同居时光中,黎泉做饭也很好吃,任何他从网上看来的菜只要求求黎泉,黎泉表面上不乐意,之后都会给他做。   只是那个时候岑岚只觉得黎泉很勉强,现在想起来他居然觉得黎泉那个时候一定也是心里有他的,不然怎么会这样有求必应?   他试探着提出一个要求,“黎泉,我想吃炒米粉。”   黎泉皱了皱眉头没有拒绝,只是说,“你还吃得下?你现在不能吃。”   “那就是明天可以了?”岑岚抓住重点道。   “明天也不行,你不减了?而且你的胃不好,别吃那么多辣的。”   岑岚晃着脚,眼底漫出笑意,“那等我好了,黎老师给我做吧,我想吃裹满酱汁的炒米粉,好不好?”   黎泉见岑岚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傻乐什么。   可能在萧宪敏这个定时炸弹还在剧组的时候获得这一片宁静,黎泉已经心满意足,不由地忘了他们两个目前的关系,随口应道:“等拍完戏吧,拍完了我给你做。”   岑岚笑得越发灿烂,眼仁中闪着亮片,正是午后昏昏欲睡的时候,这一抹亮色就像是一杯薄荷水,沁人心脾。 第41章 【川烟】虞家不是能用钱买动的   在一个悄无声息的下午,“岑岚剧组殴打前队友,两人曾争抢出道位”的热搜从搜索栏底部一跃成为前三,陈留青冲进黎泉房间里的两分钟它已经爬到了第一位。   “看到了。”黎泉淡淡地抬眼看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陈留青,“热搜第一还在我的意料之内,你看这个。”   黎泉指着后面飙升上来的一个词条给陈留青看,“萧宪敏出道位”——陈留青随着黎泉点进去词条,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目光一凛。   那是个娱乐博主,声称岑岚和萧宪敏在练习生时期每一次的考核都是萧宪敏突出,可最后选取出道位的时候岑岚的名字却在萧宪敏之前,这个微博引起吃瓜群众们的广泛关注,很多人都评论说这肯定是有内幕。这条微博也被顶到热门,因为萧宪敏在国内的粉丝基础不少,很多他的粉丝也在下面盖楼请求萧宪敏的在韩国的公司给出解释,而博主本人又在自己的微博下面评论了一条:晚八点放出录音。   他没说什么录音,只是提了一嘴,萧宪敏的粉丝已经像是有了确凿证据一般,自发做出各种宣传蹲今晚八点的爆料,像是生怕这个娱乐博主不曝一样。   黎泉和陈留青对视一眼,黎泉问他:“岑岚人呢?”   “刚在我那儿待了一会,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等他回来让他问问他的经纪人吧。还是说我现在打个电话给李淞?”   “李淞肯定早看到了,要打早打了。”黎泉目光凝重,“我先打电话问一下周姐,看他知不知道这个营销号的皮下是谁。”   “你想把这个爆料买下来?”陈留青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时候他会狮子大张口的吧……其实要是他真的是冲钱来的,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岑岚的,到时候再商量商量还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就怕不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黎泉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六*点,离晚上八点还有四个小时,时间有点紧。”   “周姐。”黎泉拨通电话,“你看热搜了吗?”   “你想问的是岑岚那个热搜是吧。”周姐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通电话,直接道:“那个娱乐号是星光国际旗下的,我尝试联系过,联系不上。”   黎泉深吸一口气,事态果然是他预想的那般糟糕,星光国际下的娱乐号主导舆论就代表着这件事是虞家默许的,岑岚这件事一下子棘手起来。   黎泉还是不死心,争取道:“常规办法行不通吗?”   常规办法指的是用钱来买消息。   周筱默了一下,似是被黎泉的突然盲目惊到了,她委婉回道;“虞家不是能用钱买动的。”   黎泉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关心则乱,他礼貌地道谢,暗示周筱可以暗地里搞一点营销号替岑岚说说话,然后挂了电话。   陈留青眼睛一直盯着黎泉,眼巴巴的看着他,黎泉朝他摇了摇头,两人心中都生出一种无力感。   “岑岚这个事你那么急切地找人去平,是不是因为目前曝出来的都是真的?”陈留青问道,“岑岚是不是背地里真的有一个靠山,当年他在韩国的时候,那个靠山也想要帮岑岚内定一个出道位。”   黎泉应该知道的比他更多些。   “目前我得到的消息,是的。”   陈留青叹了一口气,“那就有点难办了,可最后顺利出道的不还是萧宪敏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留青还不死心,追问道。   “一个更坏的消息,岑岚当初的靠山和如今的是同一个。”黎泉意味深长地看向陈留青。   陈留青明白了,爆了粗口,“靠,这不是在耍人吗,岑岚好歹现在还是星光国际旗下的,这不是被自己的公司和兄弟背刺了吗?”   “既然他们这么见不得岑岚好,还把他挖出来重回娱乐圈干什么?”陈留青搞不懂那些人心中的弯弯绕绕,黎泉也想不明白,他只是觉得虞家父子三人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一切想要得到答案,还是需要从岑岚口中知道,只是岑岚到现在还没回来。   夜幕降临,时钟已经走过晚上八点,等在微博上的吃瓜群众把那个营销号的微博挤得水泄不通,八点刚过不久,一条录音出现在微博上,很快就爬到了微博热搜第一。   这是一段将近八分钟的录音,里面有两个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是萧宪敏的,还有一个只能听出是年纪偏大的中年男子,他声音低沉浑厚,却没有人能辨出他是谁。   录音中的男子在面对萧宪敏的质问时,亲口承认岑岚是他们公司关注的重点,并且直说岑岚对出道位势在必得。   录音中萧宪敏的情绪激动,反衬得另外一个人的冷静和凉薄,这个录音一出,顿时掀起萧宪敏粉丝的怒气,岑岚微博下满是谩骂,就连他之前的微博都被拿出来一一分析。扎推的小作文和长截图、大字报铺满了整个词条。   这场腥风血雨吹得岑岚有些头昏脑涨,不知觉间他散心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他们在山上布景的地方——林树的小窝边上。   岑岚脱了鞋子,下了一旁的小溪。 第42章 【川烟】“明天来抓吧”   溪水流走在他的脚背上很舒服,水底的石子光滑,贴在他的脚心里,岑岚选了一个立在溪水中的大石头坐上去发呆,他看了看微博上乱糟糟的言论,眼下又被这清澈见底的溪水注视着,一时间眼中有些晕眩。   过去他和黎泉演《帝凰》的营业期间,也有不少毒唯骂他,后来他把账号卖给虞亦清,那七年受到的谩骂更多,可没有一次他感觉比这次厉害,可能是因为他很久没有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信息,也可能是因为过去的他还能在心中嗤笑一声,因为那些是不实的谣言,而这次的他却无从分辨。   溪中的细碎石子中有螃蟹在横行,都是些青壳小螃蟹,小小的一个又一个,它们把岑岚的脚背当成颜色奇怪的石头,从上面爬过,带来的细微触感是被麻醉了的痒,岑岚一动,它们又如惊弓之鸟一般往石头缝里钻个无影无踪。   远处的夜色已经将水面渲染得灰黑,岑岚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直到岑岚以为这通电话不会再被接通了,对面才响起人声。   两人皆沉默了十几秒,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岑岚先开口。   “满意了吗?”岑岚问。   虞亦清的声音冷漠又疏离,“我还有事,先挂了。”   “虞亦清!”岑岚失控地低声叫他,“把我骗回来,再把我踩在脚底下,很开心是不是?你们兄弟,你们父子从头到尾只是像逗狗一样玩我!”   虞亦清冷硬起来,“是你先找到我哥的,也是你同意了协议,你现在在怪谁?”说完,虞亦清挂了电话,放下手机,看向坐在书桌前把玩一只毛笔的虞书锋。   “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脾气还是这样,一点都藏不住事情,有什么就要当即说出来。”虞书锋直接用手去抿开狼毫,墨迹在他手指上划下一道痕迹,那根手指像是一个被腰斩的人,僵直在黑白两色之间。   “你觉得,和他这样的人做对手是幸运还是不幸?”虞书锋依旧没抬眼看自己这个二儿子一眼。   “父亲本来没必要和他计较的,他根本翻不起什么浪来。”虞亦清道:“只要父亲想,吩咐一句,他在娱乐圈就待不下去,父亲何苦因为他的一次忤逆就生这么大的气。”   虞亦清多少知道点上次岑岚在订婚宴之后连夜回了蜀市,放了虞书锋想要他陪合作伙伴的孩子吃饭的鸽子。   “如果是你哥哥,他就不会这么说。”虞书锋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他更不会说什么我动动手就能把谁怎么样的话,就算能,这个话也是不能说的,实在想干,悄悄办了就行,就像是生意场上,说话都要留三分,你的哥哥比你懂。”   “我比不上哥。”虞亦清直接道。   “你确实比不上他。”虞书锋轻哼一声,道:“你说岑岚是主动回来找虞亦廷让他念在兄弟情分上帮他回娱乐圈的?”   “是……”虞书锋的语气明明没变,虞亦清却感到头皮发麻。   “也可能是为了你。”虞书锋淡淡道:“你不想和闵家结亲,求了你哥,虞亦廷就在我眼皮底子下铤而走险,把岑岚给弄回来了,对吗?你们两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虞亦清眼中漫上痛苦的神色,“去年情.人节在纽约,我和诗宁在纽约吃饭时遇到过父亲,如果不是虞亦廷把岑岚弄回来,搅了我和诗宁的婚事,现在和她订婚的应该是我。”   “是啊。”虞书锋颇为感叹道:“你哥真是不近人情,谁让你这些年星光开的太好呢。没事,父亲会给你做主的。也该到时间了,你继续去放料吧,让岑岚吃点苦头,也给你的公司加点业绩。你哥……他迟早是要退下来的,其实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虞书锋推了推眼镜,温柔笑道。   晚十点十二分,“施暴者却演被施暴者”的词条空降,连带着《川烟》也关联上去。   有剧组的人透露,岑岚在《川烟》中的角色正是一个受到校园暴力的可怜孩子,可荧幕上的受害者在现实生活中却是高高在上的施暴者,这一反差引起轩然大波,紧跟着,爆料的娱乐号又放出一段音频,这次的主人公是岑岚和萧宪敏本人。   萧宪敏在录音中诉说着岑岚不理他而受到的心里苦痛,他在哭诉,可岑岚自始至终都十分冷漠,最后更是恶狠狠地让萧宪敏滚。   两个热搜并排站在一起,网络上已经判定岑岚的“罪行”,他们口诛笔伐,纷纷跑到陈留青的微博下留言让他换掉主演,甚至还有人说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带着陈留青一起辱骂。陈留青拍摄的电影也迎来一群人的低分狂欢。   网上的甚嚣尘上岑岚一句都没听见,他的手机没电了。   他还坐在那块石头上,夜色披在他的身上,月亮倒映在他的脚边。   夏虫鸣叫,蛙鸣隐隐,岑岚抬头看是天和月亮,低头看还是天和月亮。   不知在这寂寂黑暗中坐了多久,岑岚只觉溪流回转,时间不动,忽地一道亮光自远而来,刺白眼睛的同时也终于在这一瞬将他从虚无之中拉了回来。   迎着光,他看不见来人的脸,可心中却像是一面明镜,清清楚楚地照着一个人。   只有他会来找他,也只有他能够找到他。   “为什么不接电话?”黎泉站在小溪旁边,示意他上来。   “没电了。”岑岚久久没说话,此刻一开口,喉间竟有些凝涩。   “在这儿干什么?”   黎泉的灯追着岑岚的脚步一路替他照到了马路上,在他爬上来的时候黎泉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掌心里没有迎来岑岚的手,却触到了个冰凉又坚硬的壳。   “这儿有好多螃蟹啊。”岑岚眸光微闪,却是在笑着说话,“我挑了一晚上,这是最肥的一个,送给你。”   黎泉心照不宣地什么都不提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送我这个干什么?想让我给你做炸螃蟹吃?”   岑岚轻笑,“有的吃吗?”   这次黎泉没有许诺一个虚无缥缈的时间,很快就应了他。   “明天来抓吧。”   夏季小螃蟹一抓就是一手,它们没等到秋膏肥美的时候,可现在也是它们的好时候。 第43章 【川烟】我现在在意另一人的想法   小螃蟹坐在桌子上吐泡泡,瞪着一双凸出的眼睛和他现在的主人一起“审问”岑岚,旁边还有陈留青这个陪审的。   黎泉试图吓他,将本来八九分严重的事态说成了十几分,可岑岚不怕他,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的意思是我在娱乐圈待不下去了?那我不待了,萧宪敏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了?”   黎泉被他的油盐不进气得不想说话,朝旁边的陈留青使了一个眼色。   “你可能没有看热搜,是这样,岑岚,现在已经因为你这件事,影响了剧组,网上说不能让一个施暴者来演受害者,我的微博都吓得不敢上了,这个……”   他还没说完,岑岚打断了他,“你是要和我解约吗?”   “没有没有……”陈留青忙道,“戏都开始拍了,解约多麻烦,我的意思是,你要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们讲一讲,也许我们还能帮你一把。”   岑岚迟疑了一下,问陈留青,“剧组现在是不是因为这个拍不下去了……”   陈留青想说还没到这个程度,《川烟》的两大投资商,一个是黎泉,一个是虞亦清,他们目前都没撤资,只要陈留青不同意换掉岑岚,剧组也没到不能拍的程度……只是黎泉不撤资陈留青还知道为什么,虞亦清怎么也没撤?   陈黎泉瞪了陈留青一眼,把陈留青想要说的实话堵了回去。   “嗯……目前确实有些困难……”陈留青被迫说谎,一时有些心虚。   岑岚紧跟着眸色凝重起来。   黎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浅浅笑容。   黎泉无意间发现岑岚和人相处的一个奇怪准则,如果一件坏事只涉及他自身,岑岚会选择逃避冷处理,但是如果因为他个人的事情影响到别人,岑岚才会想着尽力解决。   岑岚玩着手指没说话,似是在纠结,可他的心理斗争也没做太久,像是在酝酿情绪,最后还是决定开口,“我从小其实生活在这里。”   “这里?”陈留青惊讶道。   “细细算起来,那个村应该离这儿隔着两座山吧。家里人也对我最好,什么吃的喝的都紧着我,上学也供着我上,父母也从来不打骂我,他们对我的态度很……恭敬,我小的时候以为这是偏爱,甚至还会有点洋洋自得,后来我发现,我无论闯多大的祸,或者在学校里取得多大的成绩,父母都不会因此打我或者是夸我,他们只是兢兢业业地养着我就像养他们赖以生存的果树一样。”   “后来有一年,父亲添了个孩子,那个男孩还是没有我过得好,但是我能感受到家里的气氛变了,每当我吃饭的时候,父母总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准确的说,是看着只有我喝的牛奶,吃的肉,我也曾经让给他们吃,他们不要,这次我让给弟弟吃,他们同意了。这个同意没让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只是我以为可以通过弟弟来改变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改变什么,只是觉得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同村的孩子都很羡慕我,我无从考证这个不对劲从哪里来,因为他们过得比我还差。”   “之后的某一天,流言忽地吹起来,和我玩得好的同村小孩告诉我,父亲酒喝多了,和他们的父亲说,我不是父母亲生的,我只是一个被抱养来的孩子,我不信,如果我是抱养来的,为什么我的生活待遇都要比他们亲生的孩子好,我去质问父亲,父亲说是有人资助我,我是个孤儿,有个有钱人给我父母钱,让他们养我,他们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从此之后在他们面前我再没有表现的心思,也不会再想着用讨好弟弟来讨好他们,我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家人。日子又过去两三年,我慢慢开始想,资助我的那个好心人长什么样子,他这样帮助我,是需要我长大之后为他做什么吗?”   “好在这次我没等得太久,一天,传说中的那位有钱人来了,不知道和我名义上的父母说了什么,之后他说要带我走,让我出国,我本来也在这里待够了,就同意了。他带我第一次坐了飞机,陪我在韩国住了几天,带我到处玩,我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最后他把我带到一栋大楼前,告诉我这是他给我找的新住所,他很忙,需要回国,以后我就在那里住,会有人打点好一切。”   “我懂事地答应了,之后慢慢地,我知道他想让我出道,想让我成为一个艺人,于是我就努力地出道,去争夺出道位。我的语言不通,在那儿没有什么朋友,萧宪敏是唯一一个。”说到唯一这两个字,岑岚咬紧了牙根,“我什么都和他说,和他说我是从哪里来的,和他说那个资助人,和他说我的梦想,他也说他的梦想和我一样,我很开心,我觉得以后就算当了艺人也不会孤独,因为我有人陪着了。”   “韩国四年,我都是和萧宪敏住在一起,我们天天一起早起训练,晚上一起回来,他教我韩语,慢慢的,我也能和其他人交流,可在我心中朋友的位置始终只有他一个。到了第五年,终于要在内部选出成团人了,萧宪敏一直是那批练习生中数一数二的,反而我有点危险,再努力也比不上有天赋的,更比不上别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成团表演的当天我状态不行,结束后,我明显地知道我选不上了。我回去收行李,准备第二天离开,萧宪敏留我在韩国多玩几天,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计划,就答应了。”   “一个星期后,成团名单出来,我没有被淘汰,被淘汰的却是萧宪敏。萧宪敏受到很大的打击,我也懵了,我们去问公司领导,领导却讳莫至深。回去之后萧宪敏和我大吵一架,他说一定是我身后的人动了手脚,说我一定是用了手段才得到这个位置,我当着他的面和资助人打了电话,电话中,资助人承认了,他说无论谁被淘汰我都会被放在成团名单中。”   岑岚苦笑一声:“自此,我和萧宪敏彻底决裂,之后虽然我用尽办法让出了那个位置,回到了中国,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这就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们看,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人家,哪里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陈留青陷入沉思中,黎泉却在他的话说完后果断道:“不对。”   “哪里不对?”岑岚挑了下眉。   “你的态度不对。”黎泉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是身不由己,萧宪敏也是身不由己,按照你的性格,你会在内心愧疚,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会在见到萧宪敏的时候对他这么反感,甚至在他要给我看什么的时候出手打他,他手上有什么东西让你害怕?”   “我和你说过,他以为我被虞书锋包养,对我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我不讨厌他,难道还要喜欢他不成?”岑岚故作轻松地笑笑,“现在是个死局,要么就是我出面道歉,坐实了我这个施暴者的的行为,要么就是萧宪敏出来澄清,我记得他被我打完之后就离开了剧组,你们谁能请的动他出来为我说话吗,反正我是不能。”   岑岚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黎泉静静想了一会,道:“曝出来的两段音频,你知道它们的存在吗?”   岑岚顿了一下,回道:“知道。”   “这两段音频都出现过同一个人。”   陈留青接着话道:“萧宪敏。”   “这说明无论哪个录音,萧宪敏都是那个一直在场的人,这两段录音很可能就是他从他手中来的。”黎泉看了岑岚一眼,“你说呢?”   岑岚忽地笑了,“你还记得《帝凰》火了之后我们在酒店里被私生放了窃听器的事吗?”   “我记得,找到窃听器的时候,你反应很大,整个人都在发抖……”黎泉很快反应过来,他迟疑道:“是因为萧宪敏也对你做过同样的事吗?”   岑岚沉默不语,黎泉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确定的答案,“在韩国,你和他住在一个宿舍中,他一直在监听你,对吗?所以他手上有的是你的音频,和你有关的事情他都录了下来。”   “是在我和他闹翻的时候,我质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和那个资助人是包养关系,他可能是在气头上直接给我听了一段音频,大致是我和那个人说话的音频,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资助人就是我的父亲,加上虞书锋表面上的伪装太好,我很依赖他,说话做事会亲密一些,我以为我和他年纪差那么大,别人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没有拥有过亲情的晚辈逾距的一点不当之处,没想到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场皮肉交易,我很生气,抢了他的手机想要删除音频,却发现音频不止这一个,他甚至告诉我就算删除也没有用,所有的音频他都做了备份,还有我的照片,他都存在手里。”   岑岚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一段过往,就像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他一样,“我跟他说,如果他能够当着我的面把一切都删除,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然我就去和虞书锋说,让他来找萧宪敏谈。”   #VALUE! “当时我也是抱着狐假虎威的心思,因为我觉得他还是会怕虞书锋几分的,没想到我说了那话之后,他竟然向我告白了。”岑岚对上黎泉和陈留青惊诧的眼神,嗤笑一声,“他说他喜欢我,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不想错过我的一举一动,说如果我敢告诉虞书锋这件事,他会告诉虞书锋我和他的关系不一般——我和萧宪敏之前的关系确实太亲密了,而且除了他,别的队友我都算不上关系多好,没人能替我作证,虽然他的本意是以为我和虞书锋有一腿想要以此威胁我,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不想破坏自己在虞书锋心目中的形象,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于是,我选择了隐瞒。”   “那现在呢?”黎泉问:“萧宪敏未必没有把这些音频给虞书锋看。”   “现在?现在我巴不得他在虞书锋面前闹腾。”岑岚看着黎泉道:“很久以前,我就向虞书锋出柜了,那个时候我一心想找个男朋友气死他。”   黎泉目光一沉,静静地注视着他。   “我才不在意他的想法,但是我现在在意另一人的想法。”岑岚轻声道。 第44章 【川烟】你以前也晕过?   网上的言论还在发酵,陈留青索性把蜀市当成了世外桃源,只管低头拍他的戏,只是没过几天,陈留青敏锐地发现,拍摄地的人流拥挤起来,往常黎泉在这儿,也会有狗仔代拍什么的,但是都没有这样的骚动和人流流通大,陈留青判断可能是因为网上的言论,一些人或是被煽动,或是娱乐记者想要挖出什么,蜂拥而至。   为了确保安全,陈留青紧急叫停了拍摄,原地放了几日假。   岑岚如愿以偿,拉着黎泉去那条小溪里抓螃蟹,小溪很矮,只能盖住一点人的脚踝,薄薄的水打在他们的脚腕上,像是一尾凉滋滋的小鱼追着他们跑,黎泉让岑岚带个小篓子就行,岑岚心大,摆足了要把整个小溪里的螃蟹打捞一空的架势,直接把他们之前买菜的大背篓带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今日出来的时辰不好,小溪里的螃蟹没有那天晚上岑岚看到的多。   黎泉在前面打头阵,岑岚跟在他后面捡漏,半个小时后岑岚只抓到两个,他一手一个,看着黎泉已经捡了十几只,小螃蟹吱哇乱跑,在篓子底部扑腾。   “我怎么感觉今天螃蟹没有那天晚上多。”岑岚嘟囔道,“小的时候我下水抓螃蟹,一次能抓大半篓呢。”   自从黎泉知道他的身世后,岑岚无形间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像是剥去了最外面一层伪装的皮——即便不是在他完全自愿的情况下,可依旧让他在黎泉面前松了一口气,像是脱掉了身上的束缚衣,将勒在一起的器官连同精神一起松快起来,因为黎泉并没有对他不堪的身世表露出敬而远之的态度。   黎泉就像之前一样,不算过分热情,也不算过分冷淡,拍戏的那几天也照样帮着岑岚调整情绪,没拍戏的时候也像是他们中途歇着的时候一样。   两人在溪水中泡够了凉水,又抓了约莫小半篓螃蟹,就要回去。   岑岚正在兴头上,本来是不想走的,可是黎泉说,留些螃蟹下一年才能长得多,岑岚便听话地放手了。   不赶时间,他们没开车过来,山路要走上好一会,中途还会经过一个水库,还好现在已经慢慢入秋,而山间的夏日又不像城市里那样浓烈。两人走走停停,轮流背着背篓,有的聊就随口聊上几句,没有就默不作声地走路,天上的云没有固定的形状,跟着风飘来飘去,近处是山,远处还是山,近处的山渐渐变远,远处的山渐渐拉进,又有新的山映入眼帘。   这一段山路人烟稀少,树也嘈杂, 慢慢往有人声的镇上走,树木才稍稍有些形状。   岑岚拋着路上野橘树上够的橘子玩,他本来摘了两个,在辛辣的橘皮刺激和唾沫的分泌下开了一个,他和黎泉各尝了一口,都被酸了牙齿,歪了表情,被开了的橘子剩下的命运就在沿途的杂草中,只剩下岑岚手中这个变成他一路的玩伴。   他说要把这个橘子当成别人案上供着的香橼,看着它的皮慢慢褶皱老化。   黎泉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他在萧宪敏手机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神情,心也不免跟着柔和起来。   好似他们之间间隔的时光不仅轻易消除,还将他们认识的时间又往前推了几年。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上场口,下面就是稀稀散散的人群,还有拉货的三轮车。   岑岚脚底走得微微发烫,整个身体像是进入了一种热乎乎的循环,心口处都暖洋洋的,可是又没有燥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正适合回去洗个澡窝着,一定是浑身舒爽。   岑岚和黎泉笑着往他们的房子走,他们已经能很好地融入当地生活,看着就像是在这儿住了很久的人一样。   道路被两边停着的车把路遮蔽得有些狭窄,岑岚追着抛在半空的橘子跑,黎泉怕他不看路,在后面提醒。   ,门面店前的一棵树下,陈留青正在看当地人搓麻将,听见黎泉的声音笑着调侃,“捉到多少螃蟹了,今晚能开全蟹宴吗?”   岑岚也笑,“全蟹宴不等杀青后你请吗?”   陈留青旁边也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闻言都推搡着陈留青怂恿他杀青的时候给全剧组安排海鲜大餐。   陈留青大手一挥,饼画的溜,“等结束了一人一个大红包!”   岑岚转过头,朝着黎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黎泉也笑,嘴巴开张似是在说些什么,可岑岚却没能听清。   他只能听见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带着刺耳的车轮摩擦声音声充盈在他的耳边,卷席炙热的尘土,他看见黎泉的脸色顿时变了,明明只隔着几十步的路子,黎泉却在跑。   火辣的触感从耳边划过一辆大型面包车从他的背后擦边而过,嚣张的笛声几乎要刺破他的鼓膜,等黎泉跑过来按住他的耳朵时,岑岚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软了腿,蹲在地上,整个人在发抖。   “岑岚!岑岚!你听得见我在说话吗?”黎泉在焦急地唤着他,等着他的回应,陈留青和另外几个人也跑过来,有的人甚至去追那辆白色的面包车。   岑岚脑子迟缓地想着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面露焦急之色,尤其是黎泉的脸色,变得那样难看,他很想开口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摔了一跤,连痛感都没有,可是牙齿打着架说出的话却是颤抖的:“别撞我……”   马路边上坐着一个人,慢慢地有人围观,黎泉顾不上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人起身,咬牙对陈留青道:“开车,去医院。”   尽管在冲过来之后黎泉就已经检查了岑岚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耳边有一点擦伤,可岑岚的精神状态很差,黎泉没有把握他能自己醒过来。   陈留青“哦”了一声,连忙把停在路边的车开了过来,黎泉抱着人上了车。   从这个小镇到市医院需要一个多小时,黎泉没有放弃一直在路上喊岑岚,可岑岚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罩住一般,不给他回应,黎泉怎么把他搬到后座的他就怎么靠着,黎泉把他拉到自己怀中他也静静地待着,唯一不同的是,在行驶了快半个小时的时候,岑岚发抖的情况有所缓解,只是双目依旧无神,不知道游离到什么地方去了。   “刚刚在场的已经有人拍下了车牌号,我让他们报警了。”在前面开车的陈留青看了一眼后视镜,对脸色阴沉的黎泉道。   黎泉“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头发,岑岚的发丝很软,像是三月里刚抽条的柳枝,可此刻黎泉握在掌心却觉得连他的头发都没什么精神。   到了医院岑岚已经能被扶着走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黎泉和陈留青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他去看医生。   医生粗略地给岑岚做了个检查,说身体没问题,黎泉不放心,又和陈留青架着人去做了各种CT,结束后医生还是保持着之前的观点:“他身上没受伤,只是……”   医生指着岑岚的脑部片子道,“他以前头部受过撞击,加上他它腿骨折过,很可能他以前出过车祸,那次车祸对他的心理影响很大,因此他对这次的意外大脑自动形成保护功能,暂时将他的思维和外界分离开来。这是他自身愿不愿意接受外界的问题,医学上无法干涉,我只能给他开一点安神的药,看他自己什么时候缓过来。他有吃别的药的吗?”   黎泉想了想,回道:“吃一些保健品和一些保养的药。”   “那没事。”医生说,“我给他开点温和些的。”   “他什么时候能清醒?”黎泉问。   “这真的要看个人,我之前遇到一个在摩托车上被甩下去的小女孩,撞到了头部,不重,但是因为惊吓过度甚至休克了,只是在她父母把她送到医院的路上她又自己慢慢清醒过来。这个要看他自己什么时候能从保护机制中出来,但是也不会太长时间,不用过分担心。”   黎泉放了些心,和陈留青一起把岑岚带了回去。   回去之后,黎泉一直守在岑岚的身边,岑岚被他安放在床上,给水喝就喝水,让闭眼休息就闭眼休息,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孩。   差不多两个小时,黎泉亲眼看着岑岚的眼睛像是冰封了一个冬日的水流等到了第一缕春风,慢慢地浮现出褶皱和光亮,紧接着,他像是刚睡醒一样,慢吞吞地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岑岚懵懵地抓了一下脑袋,迟疑道:“好大的雨,亮的车灯……下着雨,我一个人……不对,我一个人怎么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   黎泉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把曾经的那段车祸记忆和这次的混杂在一起,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下雨的路上车都开得很慢,怎么会有车还加大踩油门呢?”   黎泉在诱导他说话,他一点也不知道岑岚车祸的具体细节,只能通过模糊的话趁他不清醒的时候一点一点地诱出他的话。   只是岑岚也不傻只是在茫然了两秒之后,喃喃地念叨了两句“灯,有灯”之后,就又进入了保护机制,黎泉怎么套话都套不出来,最后闹腾了一会,他居然睡着了。   黎泉敢确认他这次真的只是因为累而睡了,因为他的呼吸慢慢平缓,整个人也没有再发抖,就连冰凉的手脚也慢慢地回温。   黎泉也跟着上了床,给他的肚子盖上被子,碰到他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卷起他的裤脚,露出岑岚一双白皙的小腿来,他依稀记得岑岚腿上疤痕的位置,很快就在膝盖下方找到了。   经过时间的酝酿,疤痕已经变成浅浅的粉色,如果不是岑岚的腿过于白,可能都不会让黎泉在超市能够看出。   黎泉轻轻地顺着疤痕的纹路抚摸着,心想这就是他出车祸的时候留下的吗?   被卷起的裤子勒住大腿根,岑岚浅睡之间感应到不适,手往下想要把裤子拉好,黎泉抢先一步帮他把裤子整理好,顺势躺在床上。   黎泉今天受到的惊吓不小,心力交瘁之下他终于在岑岚入睡后显示出一点疲倦来,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逗弄着岑岚枕头边上的小羊玩偶,勾搭着它的耳朵晃动,岑岚翻了个身,意识到身边有人,很自然地拱了过去,带着小羊玩偶一起栽进黎泉的怀中。   岑岚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这一点在七年前黎泉就知道,不管那个时候岑岚外表上看起来多么的张扬跋扈,晚上入睡后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整个都蜷缩起来,头也埋在被子里,只是后来遇见黎泉之后,他的保护外壳除了被子,又多了一层黎泉的怀抱。   什么时候岑岚能在清醒的时候主动往他怀里钻呢,黎泉想。   ——   天色擦黑,岑岚醒了,四周被朦胧的灰色笼罩着,岑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身前的热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让他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大夏天的挤在一起睡觉还是热了,他脑子里骂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挤着睡一张床,骂完之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是黎泉,紧跟着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地涌了过来——面包车,螃蟹,马路,鸣笛,具象和不具象的东西都成了拼图,一点一点地在岑岚脑海中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他依稀记得黎泉和陈留青把他送到了医院,记得他被他们两个人带着去检查,然后医生对黎泉说了些什么——医生说什么了?检查到什么程度?什么都查出来了吗?   岑岚有些焦躁不安,他看见床头柜上的药袋子,偷偷爬起来看,怕惊扰到黎泉连光都没打,努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小字,正当他看的出神,身后黎泉醒了。   “你之前的药……”黎泉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岑岚的心脏却被猛地刺了一下,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竖起耳朵战战兢兢地等着黎泉剩下的话。   “怎么了?吓到你了?”黎泉失笑,也爬起来,像是安慰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顺势贴过去看,“这么暗,看得清楚吗?”   “啪嗒”,黎泉打开床头灯,照亮了岑岚手上的塑料袋。   “对着个袋子看什么?”黎泉刚才没看清,现在才知道岑岚对着医院的袋子看了半天,他自然地从岑岚身后伸出手,借着给他找药的功动作,将他虚虚地圈在怀中,“这个药是一天一次,一次一片,这个是一天两次,一次一片。”他把药盒一个个翻过来给岑岚看。   岑岚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上隐隐现现的青筋,小声回道:“上面有写。”   药盒上面贴了标签,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剂量,岑岚这句话无疑是在说黎泉多此一举。   “可你看不清啊!”黎泉理直气壮道,可能是他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都带着一点慵懒劲儿,不像平日里那么冷静低沉又拖长的话音倒有点像在撒娇。   “现在知道了。”岑岚顿了一下,问道:“这个药可以不吃吗?反正我也醒了。”   黎泉皱了眉头,“什么叫做也?你以前也晕过?”   岑岚没说话。 第45章 【川烟】他可以赌上一切   黎泉手上用力,将这个虚虚的抱落实,甚至箍得更紧,勒得岑岚手臂有些疼。   “医生说你出过车祸,轻微脑震荡。”黎泉把医生的诊断和他说了,奇怪道:“可是医生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按理说不会严重到现在,你没好好治吗?”   “可能是当时吓到了,留下心理阴影了吧。”岑岚道。   什么时候的事?黎泉问。   岑岚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事实,“大概七年前吧……”   黎泉手不自主地又紧了一些,“是那天吗?”   黎泉想起他们分手那天,分道扬镳之后,忽然下了很大的雨,黎泉一个人在订好的位置上坐了很久,直到打烊,外面的雨还没停止。   岑岚自然也是也是知道他说的是哪天,“是。”他轻声回道。   “是什么让你心神不宁?”黎泉已经变成了抱着他的姿势,他轻微的叹息在岑岚的耳边形成微小的气流,岑岚的手指被他包在掌心里把玩着像是在摸着一块触手生温的白玉。   岑岚理智上明白他们的姿势对于他们的关系太过了,可能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岑岚整个人也变得柔软,他任凭黎泉动作没有躲避,只是稍稍有些不自在,回道:“那天雨太大了。”   言语上在拒绝,身体却在迎合,黎泉再了解不过他的性子,岑岚总是用凶巴巴的模样掩盖住他的内心,他在装凶上一向很有经验。   “你平时吃的都是什么药?”黎泉漫不经心地问道。   岑岚身子僵了一下,黎泉很快发觉,原本只是随便找一句话来岔开话题,现在却像是拿捏住岑岚的七寸一样。   “就是给你的那种保健药。”岑岚回道。   “嗯。最近还是停了,不要混着吃。”   岑岚这才反应过来黎泉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同时吃两种药,即使其中一种只是保健药。   “好。”岑岚应了,现在也清醒过来,他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我的……螃蟹呢?”   见他这个样子了还想着螃蟹,黎泉不由失笑,“你当时都那个样子了,谁还能够想到螃蟹?”   岑岚顾左右而言他并没能让黎泉放开自己,他只好直接道,“热,我们……靠得有点近。”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黎泉忽然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可以是什么关系?”他也又逼问了一句。   “同事……”岑岚心虚道,他没办法把黎泉只当做同事。   “哪个同事会像我们这样?嗯?”黎泉甚至还抱着他晃了晃,“我不想当同事。”   岑岚也不想和他只做同事,他垂下眼皮,“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样。”   他声音很小,即便黎泉靠得很近,也只模糊地听了个大概。   “什么?”黎泉直觉上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已经订婚了。”岑岚道,像是为了让黎泉死心,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意外,下半年我就会结婚。”   黎泉垂眸透过岑岚看自己手上的素圈戒指,岑岚的手上空空,他早该送给他的戒指不知道被岑岚扔在了哪里,可扔在哪里都好,总比放在他那里生灰好。   “你喜欢闵诗宁吗?”黎泉问。   “我需要和她结婚。”岑岚回道。   是需要而不是要。   岑岚隐隐有一个人模糊的轮廓,他清楚自己的苦厄大多数都是由那个人带来的,他是在警告他,没有按照他想要的去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些年来岑岚付出的代价很多,他已经不在乎自己,但是他无法保证那个人会不会向黎泉下手,黎泉不该掺和到这一团乱麻的事情里。   “我必须要结婚。”岑岚语气强硬了些,“必须和她结婚,如果你能违背你一贯的做人准则,情愿当一个已婚男人的情人,我可能也不会拒绝。”   黎泉的身子僵了一下,可他没有放开岑岚的趋势,只是眼底翻涌的情绪岑岚背对着看不见。   “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黎泉有些受伤地问道。   “我只不过是在说事实。”岑岚自嘲地笑了,“还是说你喜欢我到这种程度,连这个也能考虑一下?”   “我……”黎泉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道。   “你自小受到的教育,你的家庭,注定你做不了违背道德的事情,就算你能做出,也会时时刻刻地受到良心的谴责,你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和我在一起吗?”岑岚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然后我们再彼此消磨、吵架、冷战,再分手,最后把留存的一点感情都消磨殆尽。你想要这样对吗?黎泉,你已经是三十多了,我也不是十八九岁的孩子,我们都没办法再去接受又一个七年的结果。”   “所以,七年前,为什么要走?”黎泉终于问出了这个重逢后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真的是因为……你根本对我这个人没有一点感情吗?”   “如果我说是,你难道还要演一辈子吗?演我喜欢的那种人设,做一辈子我的地下情人吗?”岑岚微微转过身子,变成侧坐在黎泉的怀中,他抬头能看见黎泉的下巴,他伸手往上,轻轻地覆上他的脸颊,“七年前的岑岚不值得你这样做,现在的岑岚更不值得,你不是知道了吗?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我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也不是什么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我和你,云泥之别。”   “可我喜欢你,岑岚。”这一声告白早七年前就应该说出,可当时的黎泉骄傲得不行,他觉得是岑岚更需要他,他觉得挽留会让他的自尊心受挫,他觉得岑岚表现得那样喜欢他,过不了两日,岑岚就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就连感情也是可以受到磋磨后更加历久弥新的,可惜并不是。感情就像是娇惯的花卉,如果不好好打理,只能收获一片枯黄,即便在最开始,这并不是黎泉想象中爱情的的模样,但他不可否认,自从岑岚进入他的世界后,他无法再想象爱情的其他模样。   “七年前我喜欢,现在我也喜欢。”黎泉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情况下剖白心迹,可他敏锐地感受到,如果再不说些什么,岑岚可能会像七年前一样,又忽然消失。   “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演的角色,也不是什么人设,只是你。”黎泉直接把侧坐的岑岚抱在怀中,下巴抵在岑岚的头上,极为眷恋地蹭了蹭,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茫然无措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呢?你一点都不信我。”   岑岚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夹在冰和火之间,一时将他整个人都烤得晕乎乎的,他有种缺氧的窒息感。   他从来不敢想他强求的人居然早在七年前就喜欢上了他。   七年前,他曾想象如果黎泉向他表白,当天他就能把黎泉带回家去见虞书锋,只是当时是为了气虞书锋的得逞的快乐多点,还是得到黎泉的喜欢快乐多点,岑岚已经分辨不清,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快乐的,就连现在也是。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程度的快乐,导致他就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桌大餐,主人殷勤地让他当自己家吃喝,他却茫然地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等他吃下第一口,空荡的胃叫喊的第一声并不是快乐,而是惶然和刺痛。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岑岚问自己,他心中有答案,正在忽隐忽现地引诱着他,他是有办法的,只是他不敢走出这一步,如果他为了黎泉走出这一步,等于在全盘否认他七年前的选择。   岑岚抬去捕捉黎泉的眼睛,黎泉似有感应,他低下头看岑岚,看见他眼睛中自己的倒影。   岑岚再在确认,确认眼前这个人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黎泉与他对视良久,黎泉忽地笑了,“你眼里有我。”   轻轻的一句就就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从万里高空坠下,落在岑岚的心中足以撞击出惊涛骇浪。   黎泉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将这滔天的巨浪又席卷起一阵狂风,   “你一直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可不管是之前的骄纵还是现在的逃避,你的眼神始终偷偷地在看我。真可惜,你看不见你眼中的情感,但是我看见了,因为这里的光是为了我亮起的,对吗?”黎泉抚摸着他眼角,一字一句温柔道。   岑岚猝然闭上眼睛,似是在逃避,黎泉轻笑一声,没有逼迫他,只是一点一点顺着他的眼眶抚摸着,有点像是岑岚短暂的学校生活中大课间做的眼保健操一样,眼眶微微发热,带着一种平静的舒适。   在闭上眼睛的一片黑暗中,岑岚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鼓励他。   岑岚清晰地在脑海中看见自己站在一个三岔路口,和七年前的路口一样,只是这次他可能要选择不同的路了。   他看向那条最狭窄最幽闭的路,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希望来,万一,这条路熬过去,就是康庄大道呢?   为了这个万一,他可以赌上他现有的一切,即便现在他拥有的寥寥无几。 第46章 【川烟】你的癖好很特别啊   陈留青敲响了还在沉思的门,门内二人如梦初醒般地分开。   黎泉松手,岑岚起身,陈留青得到首肯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的病号站在床头,而照顾人的那个却坐在床上。   “岑老师好点了吗?”陈留青细细观察着岑岚的脸色,见他面容依旧像白纸一样,但是眼睛却有了神韵,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好多了。”岑岚清了一下嗓子,朝陈留青抱歉地笑笑,“让陈导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留青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有一件事,需要岑老师去处理一下。”   “嗯?”岑岚抬起头。   “面包车上的人已经在当地派出所了,他们也已经交代了事情经过,关于是否谅解还有一些细节问题,需要岑老师去处理一下。”陈留青说。   岑岚还没开口,黎泉先从床上下来,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说……”陈留青看了一眼岑岚,顿了一下,道:“是萧宪敏的粉丝,因为网上的事情,本来想过来给他们正主找一个公道,正好撞见了岑岚,就想要吓一吓他,没想到……”   “没想到我这么不经吓,对吗?”岑岚轻笑一声。   黎泉想要说什么,岑岚一个眼神阻止了他,他跟陈留青往外走,黎泉跟在后头说,“我也去。”   三人再次坐在一辆车中,车中气氛有些凝滞,陈留青找了些话来说。   “你们抓的螃蟹我养在水缸里了,等会回来吃还是怎么?”   “螃蟹?”   “水缸?”   两人同时开口,陈留青一时不知道该回谁的。   “不是说已经跑了吗?”岑岚问。   “啊,被我们的工作人员从马路上又捡回来了,还吃吗?”陈留青回道。   岑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几个高个子大汉在马路上对螃蟹围追堵截的画面,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黎泉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你怎么养在缸子里,随便搞个盆子不就行了。”   “你当我傻?”陈留青瞪了他一眼,说,“盆子底浅,螃蟹爬出去了,要我满屋子抓螃蟹吗?还是高点好。”   “你真是傻。”黎泉斜了他一眼,“你不会在上面放个盖子吗?”   陈留青被他怼的没话说,刚想向岑岚寻求认同,车停了,公安局到了。   岑岚跟在警察身后看到了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的三个小年轻,他们看起来年纪都不算大,这个时候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一个个都不敢正视岑岚。   “调解?”民警问他们。   “你们是听了谁的话来做这种事的吗?”岑岚上前一步问道。   民警挡在他和那三个人中间,说道,“我们已经问过基本情况,也查了他们的手机,确实没人指使,他们都住在这儿附近,在萧宪敏的粉丝群里夸下海口要来这里让岑岚认错道歉,就偷偷把家里的面包车开了出来,正好看见岑先生在路边上,起了要吓他的心思,开了过去。”   “还是未成年吧。”岑岚问。   “都刚成年,但是没驾照,我本来想要通知他们家长的,但是考虑到您这边的态度,到底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处理办法,我们也好去和他们家长沟通,后续都解决好。”   “我可以看看那个群吗?”岑岚问。   民警把他们留存的证据拿给他看,岑岚一点一点慢慢看着,里面不过是一些对他的谩骂的话,其中被民警标注的是三个人说自己在《川烟》附近,并说要去给他一个教训。   看到这一点,岑岚问民警道;“一般这个情况怎么处理?”   “以教育为主。”民警看了一眼那三个人,用只有岑岚听见的声音道:“我们查过他的车内,没有凶器,监控中也能看出他们是临时起意从你身边擦过,实在要追究,教育加拘留吧。”   岑岚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那三个人不知道民警和岑岚说了什么,见岑岚转过身来,立马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听民警说你们只是吓吓我,没有抱什么坏心思?”岑岚扬了扬手里的聊天记录,露出一个冷笑,“都在群里说了还不算是有预谋,还叫做只是想吓吓我?你们了解我多少?万一我有心脏病,你们这一下,我死了,你们还能从这个警察局里出去吗?”   黎泉微微皱眉,在听到他说“死”的时候,心里更是不舒服,他上前阻止岑岚继续说下去,对民警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不谅解。”   “可是你也没有心脏病啊。”其中一个人小声道。   黎泉一个眼刀过去,“但是他依旧被送到了医院,因为惊吓晕了半天。”   黎泉将岑岚挡在自己身后,继续道:“他没有心脏病是你们幸运而不是他幸运,你们要把自己的命运赌在别人的身上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他拿过岑岚手上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继续道:“无论有没有成年都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即便法律上可能不会有太重的惩罚,但是该有的教训,不会因为他是一个艺人,你们是普通的孩子而减少。”   “警官,按照章程走吧。”岑岚说。   民警点点头,交代道;“那我通知他们父母,转达你的意愿,后续书面道歉和赔偿会给你,人我们这儿进行批评教育,拘留三日。”   “可以。”岑岚回道,“道歉信拍给我就行,赔偿款打到卡上。”   “道歉信需要公开吗?”民警显然处理过这类事情,他问道:“让他们挂微博公开道歉,需要吗?”   “不用了。”岑岚知道就像自己不会因为他们比自己小就去轻易原谅他们一样,网上的言论也不会因为他成为了一个“受害人”而有所变化,人一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观点很难,改变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态度更难。   如果人都像是校准的机器一样,全部对世间的善恶报以同样程度的憎恶和赞赏,那就没有人性这种东西出现了。   岑岚也很清楚里面这三个人不会因为自己的谅解而改变,他们今天畏惧地看着自己,没有以下午同样的气焰扑上来只是因为此刻岑岚站在法律和道德的高点上。   出了公安局,天已经完全黑了,岑岚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留青去启动车。   他们还没吃完饭,岑岚感到有一点饿,他对站在身边盯了他很久,欲言又止的黎泉道:“我们今晚吃炸螃蟹吧。我饿了。”   他坦然地在黎泉面前表达了自己的欲望,并且提出了要求,还想吃蛋炒饭,放火腿肠的那种。   “好。”黎泉本来想说些什么,此刻全部都没了,什么也没有饥饿时一份想吃的食物重要,在这个面前,里面的嘈杂事,网上的烦乱事,还有他和岑岚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都变得不重要。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陈留青开车把他们两个人拉了回去,顺便蹭了一顿饭。   黎泉在厨房处理螃蟹,岑岚端了一个凳子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陈留青在客厅看电视。   黎泉炸螃蟹的时候让岑岚离远一点,怕飞溅的油蹦到他,岑岚于是就把凳子拖到厨房门口,远远的看着,等第一锅金黄的螃蟹出来,他又凑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抓了一个,立时烫的他丢了手。   黎泉眼疾手快的用笊篱兜住,用递给他一双筷子,和一个小碗,用三四个螃蟹打发小孩子一般把他安置在厨房门口。   岑岚被碗中的螃蟹绊住脚,黎泉才得以慢慢地炸剩下的。   陈留青在客厅也闻见香味,远远地就喊,“我去买两瓶啤酒,今晚喝一点。”   陈留青一走,岑岚又贴了过去,黎泉以为他碗里没有了,正要给他再捞一些,一只金灿灿的小螃蟹就落在他的眼前。   岑岚一手兜着,一手喂他,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吃。   黎泉垂眸看了一眼,“我不吃,等会再吃,太烫。”   从螃蟹肉中散发的热气扑在他的脸上,更多的热气锁在螃蟹壳中没被释放。   岑岚收回手,当着黎泉的面咬了一口,热气立马散成千丝万缕从中你追我赶地跑了出来,岑岚对着螃蟹缺角的地方吹了吹,又送了过去,“不烫了。”   他说。   没办法,黎泉就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吃完了一整只螃蟹,还要时刻留意着别让螃蟹身上的油滴下来烫到他的手。   终于把最后一块叼进嘴里,黎泉松了一口气,继续回头捞螃蟹。   “你是不是就喜欢吃我咬过的东西。”岑岚靠在厨房的大理石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当初在《帝凰》剧组,你偷偷用我杯子喝水,我其实看见了。”   黎泉身子一僵,回过头,岑岚笑得狡黠,“黎老师,你的癖好很特别啊。”   他笑。   黎泉一口螃蟹没嚼完,差点噎着,整个人被辛辣的调料和岑岚的话一齐呛到。   岑岚偏还不肯放过他,故意舔了下唇,轻声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尝过的都好吃一点?”   岑岚舌头微微带过下唇,在他的唇色上添上一抹透明的釉,黎泉一时间只觉气血上涌,手上的笊篱险些拿不住。   他熟悉的那个,无意间说话和动作都能勾人的人又回来了,在刻意的引诱下比他学到的三脚猫功夫还更胜一筹。 第47章 【川烟】是我想要你吗   岑岚倚在大理石桌台边上笑得欢,好似捉弄黎泉是件多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黎泉含怒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岑岚笑得恨不得躺在大理石桌台上。   陈留青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怔在当地,傻傻问道:“怎么了?”   “黎老师被烫到了。”岑岚抢先回答。   陈留青似是不理解黎泉烫到了岑岚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可是他还是上前询问,“严重吗?需要买药吗?”   口腔里的烫伤可大可小,陈留青可不想他的主演鼓着嘴巴,含糊不清地拍戏。   “没事。”黎泉喝了一口水,压下去一点呛到喉管的辛辣味。   “啤酒买了多少?”黎泉问。   “我搬了两箱,够喝吗?”陈留青看看岑岚又看看黎泉,“岑岚喝不了多少吧,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他挺能喝的。”黎泉调笑道。   岑岚绽开的笑容僵在当地,完蛋,他心里想,有人玩不起要拉他喝酒了。   岑岚喝酒上头快,没几杯下肚就能红了脸,再多几杯整个人都像是泡在葡萄酒中一样,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淡淡的薄红,他就像是一个人体香薰,将辛辣的酒味过滤掉,散发出来的只剩下清淡的甜酒曲味。   黎泉曾经伏在他的脖间闻过一夜,此刻从岑岚忽地瞪大的眼睛中黎泉也回想起当年岑岚醉醺醺地倒在他怀中的模样——岑岚一直不知道,他最勾人的地方并不在他刻意展露出来的方面,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一点不同于平常的样子才是让黎泉疯狂沉沦的加速剂。   黎泉用灼灼的目光看着岑岚,岑岚觉得自己站在原地就要被他看得烧起来,一时间脸颊发烫,只能推了一把陈留青,掩盖住自己的变化。   黎泉的手艺很好,小螃蟹滚上蛋液搅拌的的炸粉,酥黄鲜香,他只准备了一些蘸粉,甘梅粉、辣椒面、椒盐粉,分门别类地盛在小碟子里,大家想吃什么自己蘸。   岑岚百般推拒,还是被陈留青开了一瓶啤酒开在他的面前。   其实岑岚真的滴酒不沾,黎泉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只是他经受不住黎泉若有若无的目光,明明他没有看着自己有没有喝酒,无意间流露出的关注度像是很有分寸的合同形式,明白地向岑岚表达着他诉求,可是否答应签下名字的主动权还是在岑岚手上。   黎泉在和陈留青笑着说一些他们在圈子里的趣事,往事佐酒,好友和喜欢的人就坐在旁边,黎泉不由放松了许多,他眼睛被这稀疏的酒意熏得有些红,看人的眼神都像是带了软软的钩子,不伤人却撩人。   岑岚在他不知道多少次的眼神飘过来后,心火静静燃着,终是没忍住,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满上一一杯啤酒,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顺着他的喉咙下去,岑岚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黎泉含笑看了他一眼,似是早就知道岑岚还是会喝的。   黎泉只是给了他一个很轻很短的眼神,短到岑岚都觉得黎泉只是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并不是在看他,岑岚欲盖弥彰地挪了挪面前的啤酒瓶盖住了他的酒杯。   黎泉没转头,还在和陈留青聊着,夹了一个螃蟹,手一转,却落在了岑岚的碗里,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正好将岑岚遮挡的酒瓶往旁边移了一点,露出一点岑岚酒杯的颜色来。   陈留青喝得正欢,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看到黎泉给岑岚夹螃蟹,在一旁笑着说他在《帝凰》剧组见到岑岚第一面时的印象,他说岑岚刚来剧组第一天就请全剧组去了一吃海鲜大餐,当时还是穷小子的陈留青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岑岚笑笑,当着黎泉的面喝了一口啤酒,道:“我这不是狐假虎威吗?反正用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陈留青顿了一下,虽然知道这个时候问有些扫兴,但是还是问他,“你和虞书锋……”   “我能确定的是,他不会帮我。”岑岚也没避讳,直接道。   陈留青提出的这个话题,他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了回来,说了些当初拍《帝凰》的趣事,那个时候,黎泉是个大四即将毕业的无资源无人气的学生,陈留青是个名不经传才从摄影转行的新兴导演,岑岚要比他们好些,至少在他们的眼中,岑岚是有钱有权的那个,只是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岑岚表面上的风光下藏着多深的腐朽与污垢。   这样的导演和两个主演,谁也没想到《帝凰》能火得那么突然,导致后期宣传的时候陈留青没有人手,许多宣传的主意还是岑岚和黎泉亲自想好去实行的。   他们是七月开拍,八月九月杀青,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又过了一年片子才排上播出,一年后的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是《帝凰》却突然爆火,成了他们最不敢想的作品,播出的那个夏天对于陈留青来说兵荒马乱,对岑岚和黎泉更是如此,他们那个时候已经在一起,两个人一边躲避着狗仔的围追堵截,一面还要一边宣传一边抽时间见面。   每一个陈留青提出的话头他们都能想到当初的场景,奇怪的是,明明在这七年前早就变得模糊的记忆却像是从未远去,只是贮存在脑海中,等他们打开话匣,当时的场景,剧组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临时工作人员的脸都一下子变得清晰。   他们说剧组里有个小姑娘的路痴程度堪比岑岚 ,有一次陈留青让她陪岑岚出去,一直担心两个人会结伴丢了,最后还是黎泉去把两个人找了回来;他们说道具组里有一个业余爱跳舞的中年大叔,陈留青还给他在剧中诙谐的部分加了一场跳舞的戏;他们说那个很会做减脂餐的女演员天天督促岑岚和陈留青保持身材,私下却偷偷吃炸鸡喝奶茶,有一次差点被她的经纪人发现,吓得她躲进岑岚的房车里,后来经纪人因为她支支吾吾还一直以为她和岑岚有一腿。   往日情状走马灯一般从他们的眼前而过,三人笑着交谈,当年拍摄的辛苦已经成为一种佐酒的谈资,他们喝了不少,岑岚陪着只喝了一瓶。   将醉未醉的时候最是舒爽,虽然三人都没完全喝醉,为了保险,大家都没洗澡,陈留青是他们之中喝的最多的,岑岚和黎泉两个人把他送回黎泉的房里躺下。   两人替陈留青关了灯,放他在屋中安睡后,先后出来。   黎泉站在廊下看黑夜中悬挂的一轮明月,晚风微凉,扑在他的脸上,将那点蒸腾的酒气微微发散。   岑岚去厨房冲了两杯蜂蜜水,递给黎泉一杯。   他搬了把竹椅坐着,问黎泉,“你不坐着吗?”   说是坐着,岑岚躺在摇椅里,微微晃着,端着蜂蜜水和黎泉一起看着月亮发呆。   黎泉双手撑在窗台上,探出小半个身子纳凉解酒,他看着月亮,岑岚微微移开目光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黎泉胳膊上的肌肉弧度,上面的青筋岑岚瞧不清楚,但是他能想象出里面蕴含的力量。   或许真的是有些醉了,岑岚在心中失笑,他竟然在朦胧之中升起一点久久未曾点燃的欲.望来。   他有点想要黎泉。   黎泉能把他整个人都抱起来,在他们的紧密相连的时候,那个时候岑岚模糊的意识只能在摇晃之中看见他青筋密布的手臂,他死死地攥着黎泉的手臂,指甲都要陷进去,可黎泉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所有从岑岚身体上发出的求饶和拒绝信号他都感受不到,无论是他的叫喊还是反抗。   岑岚真以为今晚会发生些什么,在他触到黎泉的眼神的时候,在黎泉向他表白之后,岑岚觉得他们理应发生什么,就算在关系上还没确定,他们也极有可能发生什么。   他们总是肉.体先于精神,七年前是,七年后也可以。在这方面,岑岚一直不是一个多么被道德束缚的人,而黎泉……即便他心中道德如山,两根干柴相碰,岑岚已经点燃,黎泉这座山也随之倾塌。   而且,明明今夜,黎泉是想要他的。   岑岚确定。   因为黎泉转过身来,他在调整位置,他的影子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他。   “陈留青这部戏真是命途多舛,我们当年拍《帝凰》的时候虽然艰难,可也没出过这么多事。”黎泉喝了一口蜂蜜水,笑道。   “《帝凰》火了之后,你的资源紧跟上去,接着又签了大公司,经纪人助理一应俱全,本子也是挑得好的,当然没有在吃过在《帝凰》里的苦。其实我觉得现在已经比我们拍《帝凰》的时候好多了,那个时候我虽然投资了不少,但是有些人是买不过来的。你看看现在的阵容,现在的团队,我觉得要比《帝凰》时候好多了。”   “你觉得我这条路走得顺畅吗?”黎泉问他。   “你都觉得自己走得不顺,让那些初出茅庐无处可去,浸润十年不为人知的人怎么办?”岑岚笑道。   “确实,大家都这么觉得。”黎泉轻声道。   岑岚觉得有些不对劲,黎泉却转身倾靠过来,两具身子忽地贴紧,黎泉的唇印在岑岚的脖子动脉上。   “黎泉?”岑岚双手张开,水杯停在他的手上不知所措。   “我醉了。”黎泉直接耍赖,“我好困……”   岑岚想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你想去我房间睡?”   黎泉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身上,没有回他,只是像一只小狗一样,不停地嗅着岑岚脖子上的皮肤。   湿润而温暖的呼吸打在岑岚的脖颈上,原本就没有完全消解的灼热又立了起来,而解药现在就在他的怀中。   岑岚轻笑一声,忽地松手,杯子碎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黎泉猛地从他的身上起来,正对上岑岚戏谑的笑眼。   “又装?”岑岚的手缓缓爬上黎泉的肩膀,滑到他的胸膛前,揪住他的衣领,猛地往自己身上一拽。   “借宿可以,给点利息。”岑岚看着黎泉的眼睛,和他额头相抵,呼吸相闻,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道:“你今晚把我灌醉,不就是想这样吗?”   话毕,岑岚吻了上去。   黎泉纹丝不动,只是笑着看着他,任凭他动作,看着他青涩又强硬地撬开自己的唇舌,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岑岚吻上他的一瞬心还猛地跳动着,只尝到了一点黎泉口中的酒味便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然,可是几番折腾之后,黎泉不给任何反应,岑岚又觉得无趣起来。   他退开些许,看着银丝在他们唇间拉长。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黎泉,眼中带着不满足的责备情绪。   黎泉弯了嘴角,诱他,“是我把你灌醉的吗?是我主动吻你的吗?现在,是我想要你吗?请问,我需要负责吗?”   岑岚微微喘息着,脚缓缓爬上黎泉的腿,借着自己的地势勾上他的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把人往下又压了一点,语气里带了些恼,“是我,我想要你。给我吧,黎老师。”   黎泉这才微微笑了,按住岑岚的后脑勺回吻上去,他轻易地破开岑岚的唇角,与他纠缠沉溺,手从他的脊背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的臀.部上,连着将人整个抱起来。   忽然的失重让岑岚惊呼一声,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黎泉不肯,追了上去衔住他的上唇咬了一口,似是在惩罚他的不专心。   岑岚喘息着,几乎在黎泉的攻势之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他被亲得晕晕乎乎,但是整颗心又像是充气了一般,飘在上面舒服得不行,就连黎泉就这么抱着他走到房间门口都没察觉。   黎泉故意分开,岑岚骤然失了缠.绵,眼中还带着水汽,往下瞥了一眼看他,靠过去蹭蹭他的脸颊,卖乖讨好。   “开门,房东。”黎泉声音喑哑,示意岑岚亲自开门,“亲自请我进去。”   冰凉的门把手握在手心里,岑岚稍稍清醒了些,知道他要将黎泉放进自己的房间。   门后就像是一个充满着隐秘和冒险的黑洞,让岑岚兴奋的同时也微微有些害怕。   “咔嚓——”岑岚闭着眼睛,颤着手压下门把手。   门开的一瞬,岑岚几乎是被扔在了床上。   “嘭——”岑岚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关门声,而后一具温热的身体在黑暗中压了上来。   ……   (略) 第48章 【川烟】我赌这一次   黎泉看着熟睡的岑岚,极为眷恋地替他撩了撩湿在额头的几根头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偷偷起身,出了房间。   夜已深重,他的脸被手机的亮光照出明暗光影,他的手顿在屏幕上的一个号码上犹豫了两秒,拨了过去。   电话嘟了好几声,没有人立刻接,黎泉没挂,他知道这个人还没睡。   果然,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传来一个男人疲倦的声音,“喂?”   “虞总。”黎泉出声,顿了一下。   “黎泉?”迟疑的声音传过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虞总还能记得我的声音。”黎泉道。   “确实很难忘记,一个失态的、穷途末路的人半夜给我打来电话……巧了,这次也是半夜。”对面轻笑了一声,了然道:“还是为了岑岚?”   “嗯。”黎泉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年我问你岑岚的下落,该表的诚意我表了,你没肯告诉我。现在这个事,你得帮我。”   “小清刚进娱乐圈不稳,是你帮了他不少,这一点我一直记得。”虞亦廷揉了揉眉心,问道:“你是想要知道岑岚和萧宪敏的事,对吗?”   “我的父亲其实没下狠手,他如果真的下手了,我这边应该连你的电话都接不到。”虞亦廷说。   “你的意思,还要我感激他?”黎泉冷哼了一声,“他没有把岑岚逼上绝路,只不过是因为岑岚身上还有和闵家的婚约,我查过闵家的实力,他如果还想和闵家合作,暂时不会把岑岚逼到哪里去。”   “是。”虞亦廷声音里带了些许赞许,“你挺适合做生意的,怎么去当了演员,真是可惜。”   “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吗?”黎泉懒得和他寒暄,直接问道:“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不违反公序良俗和法律的情况下,我能做到的话,我会做。”   虞亦廷低声笑起来,“那我问你借一个人吧,凌行舟,我弟弟最近对他好像很感兴趣,但是黎先生似乎并不赞同。”   “现在我也不赞同。”黎泉语气变得危险起来,“如果是只有这一种交易方式的话,那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不过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岑岚比,你也不能取舍吗?”虞亦廷问道。   黎泉皱了皱眉头,没好气道:“我不明白你们家为人处世的观念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两件事情中做取舍,亲情和爱情本来就是人生缺一不可的东西,我不会在其中做出选择。”   “如果没有你,岑岚的问题我也能解决,只是没有从当事人下手解决得那么好而已。”黎泉正色道:“所以如果你一定想要我同意的是凌行舟和虞亦清的交往,那我不能同意。”   虞亦廷轻笑一声,似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一个求自己办事的人给教育了。他也不恼,反而很认真地回了黎泉的问题,“可能我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取舍吧,摆在我们面前的一直以来也只有选择,所以,是因为这点,你才不愿意凌行舟和小清走得太近吗?”   “在无事发生的时候,虞亦清可能会对他很好,但是在他面临选择的时候,我不认为他会选择行舟。”黎泉回道。   “我原本还以为你不想要自己的弟弟喜欢上一个男人。”虞亦廷笑道。   “我鄙视我自己?”黎泉挑了下眉,“这个问题是凌行舟父母该担心的事情。倒是你,对我弟弟很感兴趣?”   黎泉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警惕地问道。   “上次你和凌行舟在包厢里的对话,我听见了。”虞亦廷诚实道:“那个时候我在包厢的厕所里,抱歉,我不是想要故意听你们的谈话,只是凑巧,而我的弟弟和他这段时间又走得很近。”   黎泉问道;“所以,除了这个,可以交易吗?”   “那就请你暂时不要告诉凌行舟父母这件事吧,这就是我的要求。”虞亦廷想了一下道:“这应该不会违反你的原则,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会走到哪步。”   黎泉本来就答应凌行舟暂时不告诉他的父母。这个事情不难,他答应了,问虞亦廷,“现在可以说了吗?”   #VALUE! “岑岚确实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和虞亦清知道他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个时候他已经被虞书锋送到韩国,虞书锋经常去看他,萧宪敏由此产生怀疑,只是他怀疑他们两个人之间是包养关系,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那个时候,岑岚自己也不知道。”虞亦廷娓娓道来:“萧宪敏接近岑岚也没那么纯粹,很简单,萧宪敏家境一般,选择做爱豆也不是什么理想使然,而是为了赚钱,他发现岑岚身边跟着个金主,自己又正好可以和岑岚搭得上话,自然是要做一个能近水楼台的人。如果岑岚仔细点,他会发现,每次他去见虞书锋的时候,萧宪敏都会积极地问他见面的情景,事无巨细地打听虞书锋的习惯和喜好,只是那个时候的岑岚太过天真,以为是在异国他乡遇到了好友,什么都推心置腹地说,什么都被萧宪敏录了进去,谁在私底下没有吐槽过人,谁又没有看不惯的人,一些以为是和至交好友的私密话被录了下来,就变了性质,林林总总地,我觉得岑岚自己可能都忘了,但是萧宪敏手里却有很多。”   “萧宪敏手上拿着这么多证据,这么多年隐而不发,却选择在这个时候抖出来,应该也是虞书锋授意的吧。”黎泉说。   #VALUE! “当初岑岚知道了录音的事情,找萧宪敏对峙,萧宪敏背地里找过虞书锋,虞书锋承认了这件事,并且……萧宪敏用了些非常手段,想要获得和岑岚一样的待遇。”虞亦廷嗤笑一声,道:“虞书锋拒绝了,并且用了些手段,将萧宪敏握在手里,之后岑岚知道自己的身世,找虞书锋闹着回国,因为一些原因,虞书锋同意了,将岑岚的出道名额给了萧宪敏做了顺手人情,萧宪敏一步步地在韩国发展,直到前段时间岑岚在和闵诗宁的订婚宴上被一个本地生意人邀约,说家里有孩子挺喜欢岑岚的,想要约一顿饭,虞书锋替岑岚答应了,岑岚事后却跑了,让虞书锋下了些面子,萧宪敏这颗棋子才动了起来。”   黎泉忍不住道:“不就是一顿饭?照虞书锋的能力,就算拒绝一次非正式的饭局也不会怎么样吧,怎么会搞得这么严重,他简直是想要毁了岑岚的前程。”   “我们的父亲奉行一个原则,就是犯错之后立刻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这样下次才不会再犯。岑岚没回来还好,他既然是以虞家儿子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的面前,又以这个身份和闵家订婚,就应该遵守虞家的规定。”   “那岑岚为什么一定要和闵家订婚,他和我说过,他不得不和闵诗宁结婚。”黎泉咬牙问道。   “这个更简单,闵家原本的联姻对象是小清,但是他不愿意了,我的父亲又不想让我去,只能找到岑岚,”虞亦廷将话说得更明白些,“或者说,是我帮他找到了岑岚,岑岚答应这个婚事,我帮他重新回来,就是这样。”   “虞亦清他不是同性恋吗!”黎泉惊怒道。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弟弟他不愿意结这个婚。我愿意给他试错的成本。”虞亦廷公事公办道:“至于你想问的转机,确实有。萧宪敏一个团里的新人,曾经撞见过萧宪敏和虞书锋聊天的场面,他和萧宪敏是竞争关系,很巧的是,他当时也录了下来,虽然不足以证明所有,但是至少是包含了一些关于岑岚的事情,至少能解释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来自于虞书锋而不是岑岚。同时,也能告诉大家,谁才是背后真正仗着金主做事的人,这方面的资料萧宪敏的好队友手上有很多。”   “更巧的是,他现在就在国内准备节目。”虞亦廷道。   黎泉敏锐地反应过来,“是虞亦清节目上的那个韩国人?”   “对。”   “是你安排的。”黎泉一瞬什么都明白了,“所以,他为什么正好撞见萧宪敏和虞书锋说话,还能录音下来,这个时候又正好在国内准备虞亦清的节目,这些,都是你安排的,你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黎泉对虞亦廷仅有的认识只在凌行舟的只言片语和财经杂志上,年轻有为,年少老成,沉稳质温,这是外界对虞亦廷的评价,也是黎泉对虞亦廷的认知,可今天,黎泉却窥见这个男人比虞亦清还要可怕的地方来。   “我愿意和黎先生说这么多,是因为我觉得黎先生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能乱说。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去找我说的人,如果不愿意,就当我们今天没有通过电话。”虞亦廷低声道。   “好。”黎泉闭了闭眼睛,他也没有追究他人隐私和想法的癖好。   “过两天,小清的节目最后的成团之夜录制,你可以用找凌行舟的借口去,我会提前和小清打好招呼,小清会让金在勋配合你。”虞亦廷嘱咐道:“只有一点,别在别人面前找小清,其他随意。”   “金在勋……”黎泉念了一遍这个人的名字,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虞亦清的选秀节目差一个飞行嘉宾吗?”   虞亦廷惊讶道:“怎么,你要去?我记得你没参加过综艺吧。”   “给我空一个位置吧。”黎泉说道。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岑岚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把自己团在被子里打开手机通讯录。   “嘟嘟嘟——”   他没等到回应,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岚岚?”虞亦清很惊讶他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调侃道:“大半夜的,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你哥的电话打不通。”岑岚的声音有些哑。   “是吗?”虞亦清嘟囔道:“他手机不关机的,应该是在和谁打电话吧,你有什么事吗?”   “帮我告诉你哥,我想变一变合作方式。”岑岚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这句话,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真的?”虞亦清不由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话中带着兴奋,“你决定了?”   “按照你哥当初提出的第一种方案,我会配合。”岑岚做出这个决定后,反而轻松起来。   “好。”虞亦清忙不迭地答应了,生怕他后悔。   他正要挂电话,岑岚又叫住了他。   “虞亦清,我赌这一次。”   岑岚把“赌”这个字咬得深,虞亦清听出来了,他难得地正色道:“我哥和我都会尽全力的,合作愉快,岑岚。”   “合作愉快。”岑岚按灭了手机,同样按灭他心中其他的退路。 第49章 【川烟】吹口哨式打压   黎泉转头把和虞亦廷聊完的成果告诉了陈留青,陈留青点了一根烟,吐出烟圈,默默道:“没想到岑岚的家庭这么复杂。”   “你是要去虞亦清的综艺上替他说话?”陈留青顺便递过去一根烟给他,黎泉却拒绝了。   “不抽了?”陈留青感到讶异,“你今年的烟瘾不是挺大的吗?”   “他嫌弃有烟味,晚上留床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不肯我碰。”黎泉轻描淡写道。   陈留青瞪大了双眼,明白了他的留床是什么意思之后,觉得无形中吃了一嘴的狗粮,怨念道:“当初你抽烟不就是岑岚教的,他现在倒嫌弃起你来了,不过他真的不怎么上瘾唉,我在剧组都没见过他抽。”   “可能他自制力比较强,对什么都不怎么上瘾吧。”黎泉说。   陈留青瞥了他一眼,心想你是没看到当年拍《帝凰》的时候,岑岚的眼睛恨不得扒在你身上的样子,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早就生吞活剥了你,你管这叫对什么都不太上瘾?   鉴于自己已经是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完美男人,陈留青对一直“守寡”一般的黎泉抱有怜悯的同情,因此在他话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嘚瑟的气息时,陈留青选择了大度地包容他,并且大度地把黎泉的假也支出去了,“那个节目什么时候录制,我好给你的戏份调时间。”   陈留青非常会苦中作乐,《川烟》拍摄以来风波不断,好不容易稍稍稳定下来,岑岚身体恢复得不错,他们又开始拍戏,他也能大度地给黎泉调时间。   “反正整个剧组多运作一日,都是投资商多花一天钱。对吧,黎老板?”陈留青抽完一根烟,问他,“这个事情你和岑岚说了没?”   “没有。”黎泉一方面是不想岑岚知道自己和虞亦廷有联系,另一方面,他还没有确这件事能顺利展开,告诉岑岚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黎泉这么一说,陈留青就明白了要瞒着岑岚了。   就算是节目直播,在前两天还是会有相应的彩排,黎泉借着彩排的时间去了一趟拍摄节目的城市,在后台见到了金在勋。   应该是虞亦清特意安排过的原因,金在勋和黎泉被安排在一个休息间里,两个人正好可以安全地说话。   金在勋看着二十刚出头,画着张扬的舞台妆,嘴角有一个梨涡,笑起来是阳光大男孩的风格——这应该也是他的团队给他的人设,正好和萧宪敏有重合点。不同的是,萧宪敏是团里年纪最大的,而他是团里年纪最小的。   金在勋其实不是和萧宪敏同一年加入一个团,萧宪敏所在的团是重组的,里面的队员本就没有多深的感情,他们要的是各自的出圈点和舞台的机会。   金在勋先开口,“黎老师?”   他的中文说的很好,黎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金在勋笑着解释道:“而且我准备在中国多多发展。”   难怪他肯这么利索地答应虞亦清,原来是因为想要借着星光国际在中国发展,说起来,萧宪敏的心思和他是一样的,只是一个人倚靠得是虞家现在的掌门人虞书锋,另一个人倚靠得是娱乐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虞亦清。   黎泉长话短说,和他了解了一下情况,并且确认在金在勋的手机上听到了虞亦廷说的录音,他松了一口气,问金在勋,“你原来想怎么办?”   “说实话,我以前手上有东西,却没有什么万全的办法,后来小虞总说有人需要这份录音,我还以为会是岑岚,没想到是黎老师。”   “能冒昧地问一句,黎老师和岑岚是什么关系吗?”   黎泉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应该不是必要的流程。”   “我总要知道你是站在岑岚的方还是站在他对立的一方。”   黎泉看出来了,为了把这件事全权地交在他手上,虞亦清并没有和他说太多有关自己的信息,“你希望我站在哪方?”   “无所谓。”金在勋耸耸肩,“我都会配合。反正虞家答应我的资源已经在洽谈中了,非要说私心的话,我希望岑岚的事可以拉下萧宪敏。”   虞家两兄弟真是老奸巨猾,居然没和金在勋说一点他们的真实目的,反而只用一点蝇头小利就让金在勋把事情应了下来。   “岑岚和星光国际的合约到期后,会签到我的公司。”黎泉想了想,委婉地用另一个方式表达了金在勋提出的问题。   金在勋闻言点点头,思索了一下,然后道:“我这里有一段视频,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小虞总不知道的,和之前的都不一样的,关于岑岚的视频。”   黎泉认真起来,心里在敲鼓。   金在勋调出视频,把手机递给黎泉。   在沉默中,黎泉看完了这段四分钟的视频,画面的视角不稳,应该是某个人偷偷把摄像头藏在衣服里拍的,因此画面会随着人物的走动而变动,镜头的主角一直是跟着岑岚走的,看着大概就是一段团里的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只是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一个个对待岑岚疏离又尊敬,话里话外总是奇奇怪怪的,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却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金在勋见他看完视频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主动指着视频的时间,道:“这是岑岚和萧宪敏闹掰之后的一段视频,那个时候,岑岚不仅顺利出道,还被选为队长,在此之前,他的成绩在团队中都不够作为队长一职。”   “萧宪敏因为这件事嘲笑过他很久,可以说队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是……”   金在勋的话还没说完,黎泉接过话头,咬牙道:“但是他们称呼他队长的次数频繁到几乎每一句话前都要加一句。”   “这是一个团综的录制,其实算不上正式的,只是他们之间有些人选上,有些人没选上,大家在一起录制的最后一期节目,当做一个花絮放出来,如果你想找,还能在网上找到相关的视频,只是在那里面,岑岚的脾气都算不上好。”   “这是典型的吹口哨式打压,在队长这个称呼在外人看来是一个敬称,在他们内部却知道这一个羞辱性极强的词,这个暗号只留存在他们之间,所以即便在公共播放的平台上,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金在勋拉着进度条给黎泉看,“你可以明显地看出在这段视频中,岑岚越来越不耐烦,最后甚至给萧宪敏摆了脸色。这落在大众的眼睛里都变成了他骄纵任性,仗着后台发脾气。”   黎泉没有在虞亦廷那里听过有这么一段视频,问道:“你这个视频是从哪里来的?”   “准确的说,是从萧宪敏那里来的。”金在勋道:“岑岚的事情被萧宪敏放出来后,会有很多人查岑岚的过去,这个综艺的片花就是这个时候被人扒出来的,当然不是我手上的这个视频,我只是从那个扒出来的视频里感觉到不对劲,然后联系了一个在萧宪敏身边的老朋友。他替我找到了这个视频,它才是能让岑岚改变当下处境最有力的证据。”   “你为什么没有把它给虞亦廷?”黎泉警惕地问道。   “因为我觉得虞亦廷对岑岚这个弟弟也就那样,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打抱不平,他更在意的应该是岑岚这件事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而且,萧宪敏现在的后台可是他的父亲,他要是下手狠了会被发现,我觉得他并不会全力对付萧宪敏,但是你不一样。”   金在勋凑近看着黎泉的眼睛,“我能看出,你是想要帮岑岚这个人的。你会全力地搞萧宪敏,这个证据给你比较有价值。”   黎泉默了一会,问道:“你那个朋友,可靠吗?”   金在勋笑道:“他其实也是当初落选的一个成员,后来在萧宪敏的身边做一个助理,萧宪敏他本人就有点喜欢把过去超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的癖好,所以才会把他留在身边这么久,可以说,萧宪敏做了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那就麻烦他把这些视频以萧宪敏的名义公之于众吧。”黎泉看了一眼金在勋,“萧宪敏手里一定还有岑岚的东西想要放出来,就让你那个朋友替换成这个,之后的事情我来做,。”   “别的人不知道,萧宪敏却明白这个视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让我的朋友直接以他的名义发出,不是很快就暴露了?他以后怎么办?”金在勋说着担心的话,表情上却看不出一点焦躁,反而像是只是想问黎泉一个后续方案一样。   “他只要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就会抱有一种侥幸心理,可能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责怪你的朋友不注意,可等到网上又开始以此为证据来对岑岚恶语相向,却只有他知道表面上的加害者实际上却是受害者,这种公之于众的快乐更能满足他的心理需求,他不会对你的朋友怎么样的。毕竟这本来就是萧宪敏视频列表里的一个,如果真的出现什么问问题,你朋友的工作或者赔偿我会给出相应的方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失望。”金在勋笑道。   黎泉挑眉,不解地看向他。   “如果萧宪敏真的把人开掉就好了,说不准我能把他搞到自己身边来。”金在勋的心情不错,“毕竟他的个人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只是在没有人脉就很难出头的韩国,他的奋斗和他得到的有些不匹配。”   “不管怎么样,祝黎老师成功,毕竟只有黎老师成功了,我才能够更加成功。”金在勋拿回手机,贴心地问他,“需要我发给你一份吗?”   黎泉想起之前岑岚和萧宪敏见面时的失态,想到也正好是在萧宪敏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他为队长时,岑岚才失控,当时黎泉只觉得岑岚对萧宪敏的讨厌已经到了说一句话都不可以的程度,现在才暗暗心惊,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萧宪敏故意惹怒岑岚的手段。   而自己当时理中客的身份劝解岑岚要忍耐现在看来都是笑话,他没能及时洞察岑岚的情绪,没能及时发现萧宪敏的手段,只是一味地想要他们两个之间不要起冲突,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冲突早就是避无可避的了。当时的岑岚听着自己的劝解的话会怎么想,他其实是想要支持和安慰的吧,无论是什么时候,他应该都需要一个能够时时刻刻站在他的那边,觉得他很重要的人。   而自己总是陷在太过理智的思维定式之中,他总觉得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心平气和的方式却解决问题,却没有考虑到这是他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却不一定是岑岚想要看到的。   黎泉陷入深深的反思之中。   当初因为不能接受世俗的眼光,对于岑岚扳弯自己这件事不敢相信,扭扭捏捏地不肯承认喜欢,后来好不容易过了心理的一关,又因为岑岚提出分手,并说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喜欢的只是演出来的角色而自尊心受挫,没有半点挽留。   黎泉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怪自己的性格,即便这样的性格让所有和他有过交集的同事都觉得他彬彬有礼,做事可靠,却让他在感情上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他一直以来只喜欢过岑岚一个人,根本没有和别人谈恋爱的经验,也不知道在恋爱关系中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   按照岑岚这样受到过心理创伤的人理应更小心地对待,把视频公之于众无疑不是一种二次打击,可除了这个,黎泉又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岑岚洗清那些所谓的“罪名”。   该不该告诉岑岚,即将到来的舆论,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呢?   如果是过去,黎泉一定只会默默地把一切都做好,可是现在,他犹豫了。   过去的相处方式显然是个错误,而他要做的是纠正这个错误。   沉思了很久,在回蜀市的路上,黎泉拨通了岑岚的电话。 第50章 【川烟】不能试试吗   小镇上的夜生活有限,岑岚接了黎泉的电话,坐在马路牙子边上等他回来。   晚上的风吹动他前额的头发,昏黄的路灯将岑岚的影子罩得朦胧,路上没有一个人,每一盏路灯下的黄晕就像画布上断断续续的颜料,只顾着自己的那团颜色,不管旁边的一点晕染。   岑岚再次往远处看的时候,他关注的方向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只一眼,岑岚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同时,往上走的黎泉也看到了岑岚。   他推着行李箱大步走过去,岑岚顺手接过黎泉行李箱上的包,黎泉没让,从包里面拿出一包山楂糖球递给岑岚。   岑岚没和他客气,抱着个山楂糖球纸袋,自己含了一个,喂了黎泉一个,两个人并排往上走。   “飞机晚点了。”岑岚含糊不清道。   黎泉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把他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眼中带含着笑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岑岚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有话和我说吗?又不在电话里说清楚有什么事。”   岑岚颇为怨念,晚上黎泉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回来有事和他说,让他别睡。   黎泉只说了这一句,岑岚哪里还睡得着,挂了电话后手机玩得也没滋味了,估摸着黎泉飞机的时间就到路口等,谁知道他飞机还晚点了。   山楂的酸味被糖霜中和得正好,岑岚咬了大半,腾出嘴巴来抱怨,眼中也带着怨念的神情。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黎泉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岑岚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见了鬼。   他警惕道:“你要换人拍电影?”   自从他和黎泉发生关系后,黎泉对他的温柔与日俱增,岑岚一时都觉得自己是个渣男,睡了人家却还不给名分,只想窝着当一个鹌鹑,又心安理得地去享受黎泉的温柔。   所以说对他的报应来了吗?黎泉要以投资者的身份把他从《川烟》的剧组中踢出去吗?   “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黎泉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问他,“今天戏拍得怎么样?”   “还挺好。”岑岚的眼睛亮晶晶的,“黎泉,我好像找到点感觉了。”   岑岚看起来心情不错,黎泉也跟着心里轻松下来。   他回房间放行李,岑岚像只小狗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转,迫不及待地问他:“到底什么事?”   黎泉放好行李,把岑岚拉到窗台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坦白道:“我找了金在勋。”   岑岚懵了,“金在勋是谁?”   黎泉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反而回道:“在此之前,我联系了虞亦廷,我以前为了找你找过他,所以有他的联系方式。”   听到“虞亦廷”的名字,岑岚的神情凝重起来,他缓缓地把嘴里的山楂从左边脸颊腾到右边脸颊,而后收紧手上的袋子,都没有再吃一个的心思了。   黎泉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岑岚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问他有没有解决萧宪敏的办法,他让我找金在勋——就是参加虞亦清节目的一个韩国爱豆,今天我已经见过人,从他手上看到了证据,我觉得可行,但是会公布一些东西在大众眼前,所以我提前和你说一下。”   “你能接受吗?”黎泉认真地问他,“刚放出来的时候可能对你的讨论会再次升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是什么样的视频?”岑岚问他,又很快接着道:“算了,别告诉我了,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黎泉被他的话弄得不不知所措,他一时不清楚岑岚的意思是什么?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   黎泉的话还没说完,岑岚道:“能澄清当然是好事,剧组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只是……”   岑岚看深深地看了一眼黎泉,“你和虞亦廷做了什么交易,他答应帮我?”   岑岚看着黎泉欲言又止的样子,斜睨了他一眼,补充道:“虞亦廷不是什么慈善家,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你答应他什么了?”   “只是以前在工作上给了虞亦清一些便利,现在只是对等交换而已。”黎泉回道。   岑岚这才放下心来,口中的山楂只剩下个核,在他的口腔内壁缓缓移动,酸甜味散去之后是无尽的无味,岑岚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要和我当面说的要紧事?”   “嗯。”黎泉直接道:“我想征求你的意见,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时候太过不近人情?”   岑岚眼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哪里算得上不近人情?”   “我只是觉得,如果当年我少一些别扭,主动和你说,不去想那什么可笑的‘我只要做了他总会发现的’奇怪念头,我们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   岑岚微微皱起眉头,似是也跟着黎泉的设想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声道:“不会。”   他看向黎泉,眼中带着具有穿透人心的洞察力,慢慢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你的不主动而放弃了这段感情,其实并不是。放在七年前,我可能都没有承认过我们之间的关系能算得上是一段感情,是我要主动结束这一段关系,那和你做了什么,怎么做都没有太大关系,就算你温柔似水,我还是要走的,黎泉。”   岑岚平静地诉说着最残忍的话。   “那到底是为什么?”黎泉咬牙似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他又生怕惊着岑岚,压低了声音用不算严厉的语气质问着他。   “不要和我说什么是只喜欢上角色的借口。我想听真话。”   “那就是真话。”岑岚浅笑道:“只是我们的思维逻辑可能不太一样。”   “在我眼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不能长久的,我与其去相信这个,不如相信一个死物来得放心一些。所以在你和你演的角色里,我选择了你演的角色。”岑岚认真地看着他,说着让人惊骇的话,“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纸片人呢?你不需要他的反馈,只需要自己付出情绪就行,你们之间不会有争吵,不会有外界的因素,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岑岚垂眸看向黎泉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泉已经重新戴上了素戒,他托起黎泉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纹理,笑得灿烂,却透着深深的悲伤,他眼中的水光就像是被门廊灯光折射出刺眼光芒的素戒,那样的引人注目。   黎泉几乎立时被他眼中闪过的泪水一样的悲伤灼烧了一下。   “你送的戒指,我很喜欢。可我没有能力去保持和送我戒指的人的关系,黎泉,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一个人,以前想要逗弄你的时候我可以随口天天说爱你,但现在你让我负责,要我许诺长久,那我就说不出来了。小的时候,我曾经很喜欢村子里的一条小黑狗,它长得很可爱,会陪我玩,无论多脏的地方它都愿意陪我去,后来,我发现,等它长大一点,脾气也变得没有小时候那么活泼了,我就不怎么喜欢它了。我可能只需要喜欢一个不变的事物,因为不变的是死物,即便有一天我背叛了它,不再喜欢了,也不用感到愧疚。”   “所以,我说喜欢的是你演的角色,是真心的。你送我的小羊玩偶我带在身边七年,没有一天晚上能离得开它,但是我无法想象我们两个在一起七年的样子。”岑岚拉着黎泉戴着素戒的手缓缓地压上自己的心脏,眼角一颗晶莹,黎泉看着岑岚的泪珠从他们之间划过,跌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我这儿有病,但你是正常的,你让我怎么拉你下水。”   原来在黎泉看来幸福无比的“在一起”在岑岚眼中却是跌入万丈深渊。   黎泉感受到自己手掌下岑岚健康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心脏却在短暂的抽疼之后陷入漫长的窒息之中。   在漫长而没有回音的七年等待中,在得知岑岚要与别的人订婚的当晚,黎泉都没有感受到如此彻骨的悲伤和难过。   他喜欢的人没有爱人的能力,有可能一辈子黎泉也等不到他的回应。   他就像是漂浮在空气中随停随走的风,黎泉没有办法捕捉到他,他随时可能远走。   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无助的眼神,岑岚有些难过,就像黎泉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在岑岚面前的理智,岑岚也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心理上的创伤扒开来给黎泉看。   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解决,如果他能解决,就不会远走这么多年。   在当年岑岚第一次看到黎泉和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自卑和嫉妒爬上了他的心脏,在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黎泉的感情,可惜只有一瞬的喜悦,随之蔓延上来的是深深的害怕,岑岚当时只有逃跑的念头,这一跑就是七年。   现在他再次站在黎泉的面前,无可避免地,七年前他逃避的问题依旧强大得像是一座他无法逾越的高山横亘在他们之间。岑岚没办法解决,可他现在却希望能解决。   黎泉咬着牙克制着心情,轻轻抱住了他。   在黎泉珍视地将他搂在怀中的时候,岑岚没忍住回抱住他,心中的酸涩像是未曾成熟的橘子林,酸涩了一地。   他的泪落在黎泉的肩膀上,把他的衣服打出湿痕。   岑岚其实没有全部说完,在漫长的只能和小羊玩偶相伴的七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黎泉,即便刻意回避了黎泉的所有消息,他的脑海中也时刻浮现出他的身影,不然在公交车上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字节就能认出是黎泉的声音。   他悄悄地在心中喜欢了黎泉七年,但是他不敢宣之于口,他怕说出的承诺就像是美人鱼变成泡沫的前夜,一旦两人确定了关系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他更怕自己还是如以前一般只是在上头的时候想方设法想要得到,得到没多久就厌倦丢弃。   “不能试试吗?为了我。”半晌,黎泉低哑的声音慢慢地响起。   是可以的。岑岚在心中回答,我一直在尝试,但是却不能在现在告诉你。   我想,有一天能和你确立关系的岑岚已经是一个健康的,没有一点隐患和自我逃避的岑岚。   他一定会大声地向你求爱,坚定地接受你的戒指,然后像所有烂俗童话故事一般,两个人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岑岚在心中说,可他的声音太轻,只有沉默的风声在聆听。 第51章 【川烟】是我的荣幸   与岑岚的视频同样爬上热搜前几的是一则娱乐新闻——黎泉将要作为飞行嘉宾参加虞亦清主办的“one and one”选秀节目的成团夜现场。   这个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全场嘲笑,无论是粉丝还是路人都没人相信。因为黎泉出道十年,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综艺节目,过去综艺节目的导演也不是没有邀请过他,无一例外全部被他拒绝了,就连那种轻综艺形式的生活类节目他都不上,更别说这种娱乐性质极强的选秀节目了。   虞亦清这几年在国内选秀节目做得风生水起,他已经准确拿捏了秀粉们的心理,这次的选秀又巧妙地加入一些中国古典美的舞美元素,无论是歌曲编导还是舞台效果都在往中国特有的传统文化上靠拢,播出之前虞亦清也受到过怀疑,但是播出之后效果却很好,甚至还吸了一波从来不追选秀的人。   虞亦清这档节目的影响力是空前的,他能下大手笔去请黎泉是有可能的,只是粉丝们谁不知道黎泉曾经置顶过的微博和之前采访时若有若无地表现出对选秀和“爱豆”这一职业的不友好。   业内人也都知道黎泉为了不让凌行舟去做爱豆付出了多少,自然也不会觉得这件事是真的,所以这个热搜在和岑岚的视频爆出之后短暂地并排了一下,就沉了下去。   相比之下,岑岚的视频就很耐人寻味了。   因为据说是萧宪敏的助理微博曝出来的,这是一段他们当初成团之后,为了告别,给当初一起训练的练习生们拍的一部简短的综艺,原本导演的想法是带领粉丝们了解爱豆背地里的训练和成团的辛苦,只是当时岑岚刚成团闹着要解约的事情沸沸扬扬,这部综艺也相应地没有多大水花。此刻再翻出来对公众来说是新奇玩意,一个个扒着眼睛把短短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得出岑岚仗着金主眼中无人,无论是对成团的还是未成团的人都冷眼相向的结论来。   岑岚的微博本来就被冲得不能看了,黎泉这两天督促他卸载了微博,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果然如黎泉预料的那样,萧宪敏并没有让助理删除那条视频,并且还时时上线查看,就像是犯罪份子会在犯罪后再次抵达现场一样,萧宪敏在微博上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让别人窒息的黏土是他茁壮生长的养料。   经过上次岑岚差点被车撞的事件,陈留青加强了戒备,除了日常的电影拍摄,其余时候黎泉和岑岚几乎寸步不离,黎泉限制他上网的时间,岑岚有时候没事就跑去棋牌室看人家打麻将,看了几天偶尔也能上场玩上几把,再输掉几杯咖啡钱,带着消磨了时间的精神满足回家。   多数时间是黎泉陪着他顺剧本、看电影,或者看一些消遣饭后时间的综艺,岑岚其实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重新开始拍摄后,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只是拍摄间隙中的喘息。   岑岚慢慢地也融入到角色之中,林树像是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有时看着岑岚的侧颜,黎泉一时间都会恍惚,觉得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不是岑岚,而是林树,那个怯懦胆小但是又坚韧得像是三月柳枝的林树,柳枝柔软却不易狂风摧折,或许这也是为什么编剧给这个角色起名叫“林树”的原因。   但是没关系,岑岚是林树的时候,黎泉就是于石。   事情发酵的一周后,黎泉先前约好采访的一个杂志来到蜀市,在他们拍戏的间隙给黎泉做采访。   事先他们和黎泉的经纪人沟通过采访问题,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问到最后,采访人可能是临时起意,看到在后面拍戏的岑岚,随口问了一句,“黎老师有看最近的热搜吗?”   出口之后,采访的记者就发现了问题,她忙笑笑想要缓解尴尬,编导也在朝着她打手势,意思让她说些话圆过去。   谁知黎泉思考了一下,竟认真回道:“one and one还不错。”   这一句话出来,杂志的人惊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反观黎泉却从容许多,笑着问道:“不是还传说我要去做飞行嘉宾吗?”   黎泉的笑和主动提起像是一种隐性的默许,杂志的编导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采访结束回去之后,先把这段当做采访花絮放了出来,原先笃定黎泉不会参加综艺的人都松了口,就连原先带节奏的娱乐号也模棱两可起来。   黎泉的粉丝群更是敲黎泉的工作室敲到消息卡顿,虽然黎泉没有任何官方的回复,但是按照黎泉从来不回应这种小道消息的态度,有回应就代表极大可能是真的。   黎泉的粉丝,吃瓜的群众都眼巴巴地看着,等着,终于到“one and one”节目的播出,直播打开的一瞬,上万人涌了进去,在看到评委席上真的有黎泉之后,热搜很快就飚上了第一。   黎泉的节目在晚上,岑岚那天晚上正好没有夜戏,可以准时收看。   直播还在预热的时候,弹幕还在工作,岑岚趴在床上看弹幕,等着黎泉出场。   弹幕上偶尔会飘过他的名字,不长不短的,基本都是骂他的话,岑岚就当没看见,没一会儿,节目正式开始,嘉宾入场,岑岚全神贯注地在看黎泉点评舞台——黎泉话不多,毕竟他对舞台真的经验不多,多数都是用演戏和戏剧的角度去进行剖析,好在虞亦清主办的这档节目中国风的元素很多,对于黎泉来说也不是完全的外行。   岑岚也看到了黎泉口中那个有萧宪敏证据的金在勋,只一眼,他便明白了这个人为什么会帮他,因为他的妆造和在节目上呈现出来的性格和萧宪敏的人设太像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奇怪,一般来说一个团内的人设应该是各有特点的,怎么会出现撞得这么多的情况。   正看着,一条漂浮的弹幕引起了岑岚的注意——看热搜!岑岚曾潜规则黎泉!   岑岚脑中“嗡”地一声,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微博就已经被他重新下载,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了直播页面。   虽然黎泉再三嘱咐过让他不要看网上的言论,怕他的心情受到影响,但是岑岚记得这个奇怪的热搜绝对不是黎泉和他交代过的事情中的一个,现在,除了萧宪敏,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别人会抓着他的事情不放。   黎泉现在在录制节目,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个热搜……岑岚想着,打开了微博,找到了相关的热搜,点进去。   又是长截图博文,图文并茂地列举了他和黎泉在拍摄《帝凰》期间的一些日常,用岑岚在其中主动接近黎泉的举动去说明岑岚想要潜规则黎泉,并且还附上了他们共同出入酒店的照片,岑岚不否认他当时对黎泉有那样的想法,可他从来没有用权势去欺压过黎泉委身于自己,如果真的像这个博文说的,他是一个喜欢玩弄刚出社会的大学生的变态,黎泉应该才是下面那个社会意义上认为被“玩弄”的人。   他更受不了博文说黎泉大学毕业时无权无势,之所以能够一路平顺地走到现在就是因为他早早地就明白了“走捷径”的重要性。   岑岚真的想破口大骂,捷径!去他妈的捷径!他清楚地知道对于黎泉来说表演是他的梦想,更是他喜欢并能为之奉献的追求,为什么在这些人眼中却变了个味道。   他能忍受别的人对他的揣测,因为在岑岚心中他自己算不上多白玉无瑕的好人,但是黎泉不一样,在他心中,如果不是他当年为了一己私利拉黎泉下水,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诋毁黎泉——难道不是吗?从黎泉出道以来所有关于他的黑料和质疑都和岑岚有关。   岑岚气得不行,又带着些懊恼,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在黎泉面前抬不起头,就连屏幕上的黎泉都无法面对,他一点也不知道在即将成团的最后一刻,流量达到顶峰的高潮,就卡在宣布成团名单的的时候,金在勋忽然问了黎泉一个问题。   “黎老师以前和爱豆们接触得比较少,今天来我们one and one的现场有没有一些新的感受呢?”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节目,今天黎泉稍稍画了些眼妆,这让原本冷峻的面容多了一丝妆感上带来的锋利和高高在上,他看向舞台上的灯光,眼角的潋滟随着他嘴角的扬起而发光。   对着摄像机,他温柔笑道:“其实算不上第一次了解,我的一个朋友曾经也是名爱豆,现在是名演员,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是很努力很出色的那个,所以无论他是什么职业,我都觉得他很耀眼。文艺创作是没有边界的,今天在场的十八个人会有一半多的人被淘汰,但是无论以后你们在什么样的舞台上发展,只要坚守初心,那么都是闪耀和值得尊重的。”   黎泉顿了一下,将更重磅的消息吐出。   “而能和他再次合作,是我的荣幸。” 第52章 【川烟】在我心里,是最耀眼的   岑岚洗完澡,坐在床上看热搜楼中楼。   【一只大白熊】:黎泉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公开替岑岚说话吗?不是说他们不和吗?   【秋也】:黎泉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岑岚?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我才喜欢上的老公不想他和岑岚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不是说我老公他从来不替人说话吗?   【泉水响叮咚】:楼上清醒点,虽然我是黎泉十年老粉了,但是我还是想说,这么多年和黎泉二次合作并且还做过爱豆的,只有岑岚一个,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老板同事bs】:所以黎泉为什么要帮岑岚说话?   【内娱第一猹】:没看热搜吗?岑岚包养过黎泉。   【黑山白水】:你疯了吗?我家哥哥正经科班出身,颜值演技并存,三金在手,需要被包养?   【蔚来无限】:笑死,吹得这么高当年不还是一个穷学生,要我给你看你家哥哥当年做群演的照片吗?科班出身的多了,遇上资本全都歇菜。   【老板同事bs】:岑岚那种算资本吗?算得话当年为什么就选了《帝凰》那个小剧组,我现在看那廉价的特效都觉得搞笑。   【凰飞】;上面的是才通网吗?人家爹是国内药业龙头的董事长,你说他算不算资本?还有,别踩我们小凰,小凰的特效比现在那些嘴上说大制作,其实上狗都不看的洗钱剧好看多了。   【内娱第一猹】:难道没人发现吗?岑岚在娱乐圈的时候,黎泉爆火了,后来岑岚离开了,黎泉就凉了。真的不是资本作祟吗?后来黎泉起来了可能是攀上另外的资本吧,娱乐圈没资本谁信啊。   【蔚来无限】:众所周知,黎泉是因为置顶私生微博才凉的吧,这么大个污点粉丝眼瞎看不见,个个都装得自己家哥哥多么清清白白一样。要是没资本,他拍《帝凰》之后能直接无缝衔接古装大剧演男三?那个时候《帝凰》还没播出吧,他还没知名度,哪个导演会用一个新人演男三?   【黑山白水】:就是个男三酸成这样,是因为你家主子做了五年配角才摸到主演吗?   【蔚来无限】:对啊,我家又没资本,又不用卖换角色。   ……   越往下看话语越发不堪,岑岚默默攥紧了拳头,捏着手机屏幕的指甲像是要把它戳出一个洞。   “好了,别看了。”黎泉从岑岚身后捂住他的眼睛,放下手上的吹风机把岑岚手上的手机抽掉,“你今天刷微博的时间已经到了。”   岑岚的背微微弯起,长叹了一口气,去掀黎泉捂住他眼睛的手,“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他们这么说你……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翻出来倒过去地说。”   “你是不是傻?”黎泉摸了摸他刚吹好的的头发,“这么多年我早就被扒过来翻过去说遍了,做演员的怎么可能不被说呢?”   “你这么不喜欢被人议论……当初为什么一直在微博上说那些话呢?还有到处瞎点赞。”黎泉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岑岚顿了一下,回道:“微博?走之前,我把微博卖给虞亦清了,我不知道发了些什么……”   岑岚有些心虚,他没仔细地看过七年间自己那个微博发过的博文,“我是……骂你了吗?”   虽然早就想过岑岚微博不在他的手上,但是亲耳听见岑岚的话,黎泉还是安心些。   “倒没有直接骂,只是每次我出了什么绯闻,你跑的可快了……恨不得要迎上去替我承认一样。”黎泉试探着从背后抱住他,见岑岚没有反抗的意思,才慢慢收紧双臂,温热的吐息扑在岑岚的耳边,“每次你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我的理性都在告诉我这个账号背后肯定不是你,但是见你对我的绯闻跑得那么快的时候,我都私心希望那一定是你。”   “我觉得你可能会在意那些言论,在意我的个人生活。”黎泉抱着他重新打开他的手机,按着岑岚的手打开,然后点进微博后再重新放到他的手中,轻声问道:“你微信删除我,号码拉黑了我,只能在微博上给你留言,我给你留过三次言,你看了吗?”   岑岚看着自己微博界面黎泉的私信旁依旧存在的三个红点,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看?不想知道我找你说了什么吗?”黎泉带着他的手点开红点,岑岚下意识地第一反应竟然是闭上眼睛。   “不想看?好,那我读给你听。”黎泉温柔又坚定,岑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有勇气去看,黎泉居然要读给他听,这太要命了。   岑岚连忙求饶,“我自己看。”   说完,他睁开眼睛。   他一直不敢点的私信就暴露在他的面前。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我一个人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求你,岑岚。】   【回我。】   第一条的时间是在岑岚离开后的半年内,而第二条的时间是黎泉置顶那个私生微博当晚凌晨三点多的时候。   岑岚无法想象黎泉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给他发的这几条消息,因为在他眼中,黎泉总是那个从容不迫,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慌张的人。   早在七年前岑岚就沉迷于他身上不同于同龄人的理智和稳重,即便岑岚曾选择离开他,但是黎泉确实是给过他最多安全感的人,哪怕在他们的关系之间不清不白的时候。   黎泉总有一种给人他在认真对待你的魅力,即便是第一次认识他的人也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正如黎泉此刻静静地等待着岑岚的反应,在岑岚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一点一点地把玩着他的手指,耐心又专注,最后,在漫长的沉寂中,他首先表达出他的诚意。   黎泉轻轻地贴上他微凉的脸颊,蹭了蹭,缓缓道:“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愧疚又担心的表情,我逼你看这个,不是想让你惶然和难过的,虽然说发这些消息的时候我也确实是真真切切地难受,但是我不想将这种不好的情绪传递给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你看不到的另一面,也有没有在你面前展示的一面,所以我希望你能大胆向我展示我不曾知道的你的过往。”   “当然。”黎泉轻笑一声,“如果你暂时并不想告诉我,也可以。我可以等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岑岚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黎泉的这一番话下来,他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反手摸了摸黎泉的头发,他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穿过。   以前在床上岑岚就很喜欢摸黎泉的头发,每次黎泉伏在他身上的时候,岑岚都很喜欢抱着他的脑袋去顺他的头发,记得有一段时间黎泉接了一个军旅题材的戏,需要剪成寸头,黎泉本以为岑岚会不喜欢,结果岑岚喜欢得不得了,撸了一个晚上他的头发,还笑说他像一只猕猴桃。   岑岚很喜欢黎泉的头发在他手掌中微微刺痛的触感,这让他能把心放在实处。   黎泉蹭了蹭他的颈窝,岑岚刚洗过澡,用的是黎泉惯用的沐浴液,浑身散发着黎泉最喜欢的味道,像是一个人形香氛,黎泉抱着他忍不住在他脖子上吻了两下,而后就像是在亲近猫一样,一路向上啄了几口,一直吻到岑岚的眼皮,岑岚闭上眼睛,睫毛在他的唇间抖了一下。   闭眼的一瞬,他听见黎泉手机的震动声,再睁开眼,原本息屏的手机已经被黎泉调到了微博热搜上。   岑岚看着跃升到第一的“爆”字热搜,忽地红了眼眶。   【岑岚冷暴力是假的】   【岑岚经纪人发声】   【黎泉为岑兰说话——岑岚在他心中一直闪耀】   【萧宪敏撒谎】   【吹口哨式打压是pua吗】   看着错落的热搜在热搜实时榜上,岑岚根本不用点进去看,就明白了黎泉到底做了什么。   他后来补了one and one 的全程,自然也知道了黎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话。   黎泉先利用流量最高的时候委婉地表达了他对岑岚的看法,至少按照黎泉在业内的名声和他没有绝对化话的语言,人们只会觉得黎泉在替岑岚说话,而不是完全地站在他这一边。   这个时候岑岚的事情经过两轮时间的发酵已经到了几乎人人都知道前因后果的时候,看到黎泉为岑岚说话之后,自然会有人再进行深一步的挖掘,在纷纷杂杂的消息中,有一个心理学博主指出岑岚综艺的视频中可能存在着吹口哨式打压,这个时候另一个心理博主也从受害者的身份去分析了这段视频。   一旦撕开了一个口子,黎泉手上的其他证据就可以慢慢地放出来,而萧宪敏身边那个他平常最看不起的助理拥有着他最多的证据。   最后,将一切事情都推向高潮的是金在勋发了一张团体内部培养的文件,里面清楚地显示出金在勋的培养计划先于萧宪敏,萧宪敏的人设变动几乎是按照金在勋的样式复刻出来的。   吃瓜群众们跟着下场,萧宪敏的粉丝还想挣扎,说这不过是一个人设,金在勋能用那么萧宪敏为什么不能用,紧接着,金在勋就放出了自己和人设相关的日常生活图片,赛车、滑雪、潜水……这些被萧宪敏用来当做自己人设的东西,对金在勋来说却是日常生活。   一夜之间,原本还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岑岚又变成了受害者,岑岚一时间有些恍惚,飞速的网络传播给他带来的伤害是加倍的,但是在澄清的时候也是迅速的,而但凡是用这张脸来吃饭的人都逃不过在网上的纷争,岑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就算被澄清了,他也没有感受到多高兴,只觉得心中涌上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疲惫。   黎泉发现了岑岚情绪的不对,这不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怎么了?”黎泉轻声问他。   当着黎泉的面,岑岚默默地卸载了微博,“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宁愿没有澄清,如果污蔑从未发生过。”   他这句话说的拗口,黎泉却明白了,已经留下的创伤不会因为药膏多好就能遗忘当时受伤的疼痛,真相的找回和澄清的过程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种二次伤害。   岑岚一直没有点开那些热搜,黎泉觉得自己早该注意到的。   被他抱住的地方已经捂得温热,黎泉还是忍不住收紧了怀抱,真心道:“抱歉。”   岑岚笑了一声,转过身子摸了摸黎泉的脸颊,在他眼中看到了慢慢的愧疚,“你为什么要道歉?嗯?在我眼中你也一样。”   黎泉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岑岚慢慢地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你也一直是耀眼的。”   他越过七年的时光去问当年的黎泉,“泉哥,我忘了祝福你,终于实现了七年前的愿望,成为了一名优秀耀眼的演员。”   黎泉听到久违的称呼,喉咙一时有些发紧,就连声音也低了下来,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死死地抱住岑岚,窝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在你那儿,是最耀眼的吗?”   岑岚失笑,耐心地温柔哄道:“是啊,在我心里,是最耀眼的。”   黎泉忽地觉得他这些年在领奖台上获得荣耀时的自豪都比不上这一刻,因为他终于实现了当初的那个梦想。   那个在籍籍无名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梦想。   如果没有岑岚见证,一切荣耀就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风,而今晚,这这缕风终于被他握在手中,连同怀中的这个人,紧紧地。 第53章 【川烟】他接住了二十八岁的岑岚   《川烟》剧组定下了粉丝探班的时间,那一天黎泉的戏份被挪到了下午。   剧组顺利继续拍摄,岑岚被这几次风波一搞,顿时觉得在戏里的挫折算不了什么,抗压能力直线上升,陈留青的拍摄进度也飞快前行。   上午岑岚拍了两条戏正在休息,陈留青乐呵呵地看着刚拍完的片子,见他在东张西望,主动道:“在找黎泉?他刚去见粉丝了,就在前面那个路口。”   岑岚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水,秋天的风吹鼓他的衣服,带来的凉意驱散身上的汗珠。   “没有,不是快到午饭时候了吗?”岑岚嘴上说着,眼睛却往陈留青说的那个路口瞟。   陈留青回给他一个“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的眼神,安抚他,“才过去半个小时,你还怕黎泉的粉丝能把他吃了不成?”   岑岚抿抿唇,忽地道:“万一呢?”   陈留青一脸疑惑地抬眼看他。   岑岚解释道:“前两天黎泉不是刚帮我说过话吗?虽然说现在网上的风气转了过来,可对于黎泉的粉丝来说,帮一个曾经吸他们哥哥血的人说话,他们应该不会喜欢的吧。”   陈留青这才想起来可能有极端粉丝的存在,“我看黎泉是一个人去的,身边没带人,你要不去看看?”   岑岚只是自己心里担心,现在一看陈留青一脸凝重的样子,忽然觉得事态严重起来,他放下水,大步往陈留青说的路口走去。   黎泉的粉丝见面棚不远,岑岚转过一个路口就能看见,远远地黎泉被包裹在层层的人群之中,像是支撑着棉花糖的那个竹签,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糖丝围着,岑岚只能看见他的一个后脑勺。   岑岚顿了两秒,想着自己要不要上前,忽地人群中有人发现了他,喊了一声“岑岚!”,哗啦啦地,“棉花糖”散开了。   岑岚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往自己放下跑了几步的人,心想她们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吧,可那两三个人又在离他五六步的地方停住了,回过头看黎泉,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可以吗?”岑岚听见其中一个女生问黎泉。   黎泉笑着看他一眼,而后点点头,那几个站住的女生就像是春日里的刚会飞的小鸟窜到岑岚面前,要不是她们手上捧着的是鲜花和横幅,岑岚都以为她们会冲过来骂他。   “岑老师,能签名吗?”窜到他面前的女孩掏出明信片,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   岑岚脑袋还是蒙的,手已经接了过去,发现是几张他在《帝凰》的角色照,他生涩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女孩欢欣鼓舞地接了过去,她身后的女生也递过来几张,“我也想要。”   岑岚再次接过,这次稍微熟练了些,签的名字也带了些笔锋。   签完之后这个女孩又掏出两张照片,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问道:“这个能签……吗?”   岑岚刚想说可以,眼睛却在看到照片上的画面时顿住了。   这次照片上不再是他一个人,还多了一个黎泉,女孩选取的是他们在剧中的姿势,有一幕黎泉跪在他的面前被他欺侮的画面,还有一张是他侧身撑着床榻,整个人压在黎泉身上的……   岑岚皱眉想了一下,他依稀记得没有拍这么露骨的姿势……   身前的几个女生也在窃窃私语地笑着。   岑岚看了半天反应过来这应该是ps过的,把他和黎泉的两个不同姿势叠在了一起,至于为什么要叠在一起……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个应该……不能签吧。”岑岚迟疑地道,他向不远处的黎泉投去求救的目光,好在黎泉那里都签的差不多了,正好看见他在踌躇,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笑问道:“你的粉丝还能为难你?”   “我的……粉丝?”岑岚傻傻地重复了一遍,黎泉已经接过他手上的两张照片边看边道:“这张不行,不是剧照,另外一张可以。”   这简直就在暗示只要是剧组里的就可以。   那几个女生的眼睛又亮了几分,有的手都伸进自己的包里,好像在跃跃欲试。   岑岚接过被黎泉“审核”过的照片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那个女孩,女孩当着他的面又把照片送到了黎泉的手上,“黎老师……”   黎泉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含笑看了岑岚一眼,问道:“岑老师介意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岑岚的舌头就像打了结,“不……不介意。”   黎泉看着他手足无措地样子,手微微在他身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在照片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剩下的女孩见可以得到双签,提前准备过的也都拿出来。   有一个女孩鼓起勇气问,“黎老师和岑老师是很好的朋友,对吗?”   黎泉挑了一下眉,带笑看着岑岚,用眼神鼓励他回答。   岑岚在黎泉的带领下签了一会名,整个人已经放松了不少,他笑得眉眼都弯了,对他们的粉丝道:“对啊,是很好的朋友。”   得到了岑岚的话,粉丝们对视一眼,也笑了。   留给他们互动的时间不多,签名就占了大半,穿插在签名的时间里岑岚回答着她们的问题,和她们随意先闲聊了几句,就到了时间。   走的时候,最先跑过来的女孩把手上的一捧红色仙客送到岑岚的怀里,岑岚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束花是送给他的。   “谢谢。”他礼貌地道谢,和黎泉往回走,才发现黎泉不是没有带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的手上还抱着一捧白玫瑰,岑岚好奇地探了一下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   岑岚以为黎泉骗他这些人是自己的粉丝,他手上的红色仙客也是粉丝送给黎泉的。   黎泉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花,让岑岚看个清楚。   “我骗你干什么,你上次的事情澄清后拉了一波粉丝,她们考古到你演的《帝凰》,自然会有人来探班,只是我昨天晚上问你,你说不想见,我就没喊你。这束花也是我准备带回来给你的。”   岑岚凑过去看黎泉手上那捧白玫瑰,外包装的牛皮纸上印着草书,里面用茉莉花做配,看着整个花束高洁又纯真。   “还挺配你。”岑岚拨弄了一下他怀中的花束,笑道。   黎泉看出他的心情不错,紧接着逗弄他,“你知道刚才为什么她们会问我们两个是不是好朋友?”黎泉咬重了“好朋友”三个字。   “为什么?因为你替我说过话,她们不再觉得我们两个是水火不容的了。”岑岚假装什么都不懂。   “你注意到站在最前面蓝色衣服那个姑娘胸前别的徽章没?”黎泉问。   岑岚仔细回想了一下,徽章上是两个q版小人,仔细看他们的特征就是黎泉和岑岚的样子。   当初拍《帝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CP粉就不少,黎泉都说到这个份上,岑岚不会不清楚,可是他还在装傻。   “那两个小人挺好看的。”说完,岑岚挑了一下眉,铁心不去接黎泉想要他回答的话。   “是吗?我觉得照片上的两个人更好看。尤其是他们的……”黎泉话还没说完,被岑岚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黎泉狡黠地笑了,对自己终于达成目的而得逞。   “我觉得你有些变了。”岑岚嘟囔道。   “是吗?”黎泉和他并排慢慢地走着。   岑岚能明显感觉到黎泉的占有欲随着他们两个关系的接近越来越强,他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去展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虞亦清的节目上是这样,今天在粉丝面前也是这样,放在从来,打死岑岚他都不敢想象黎泉会在公众前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在节目上说话。”岑岚真诚道。   “怎么又扯到那里去了,你都谢过我多少次了。”黎泉失笑道:“实在要谢,答应我一件事吧。”   岑岚瞬间进入警惕状态,“什么事?”   他是真的怕黎泉趁机说要和他确定关系或者问他过去的七年去了哪里,他神情紧张,却在用眼神求饶。   黎泉对他的反应真是又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他稳定了下情绪,慢慢道:“今天下午我的戏,我想要你在。”   “啊?”岑岚显然没有想过黎泉会提出这么远一个要求。   作为《川烟》整个剧本的中心,没有特殊情况,岑岚每场戏都会在现场观摩,不管有没有他的戏份,他都在,岑岚以为黎泉应该知道这点的。   “好。”岑岚还是答应了他。   到了下午,岑岚睡完午觉穿了个拖鞋就往片场走。   他中午睡得有些多,这个时间点黎泉已经开拍了,岑岚也没扰他,只是坐在陈留青的旁边,看着黎泉在片场里拍戏。   “黎泉今天演什么?”岑岚一边问,一边拿陈留青放在桌面上的剧本。   摊开的那页的剧本明晃晃地显示着现在在演的一幕,岑岚看着剧本,目光再转到现场,就像是看一场话剧,他置身之外,午后的阳光也只是在他身上投下一点淡漠的光影。   【于石在小卖部的门口找到了那三个寸头男生,他们在小卖部门口抽烟,看见于石的时候,吹了个口哨。   太阳很大,在他们之间划开两片,于石站在炙热的阳光下,而那三个男生站在小卖部门口雨伞的阴影下。   “谁是杨青?”于石撸起校服袖子,问道。   中间的那个小混自上而下地看了一眼于石,轻蔑笑道:“你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身边的男生露出一个下流的笑,猥琐道:“二椅子。”   “不对,是兔儿爷哈哈哈。”杨青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于石的手已经攥成拳头,杨青注意到了他这点,挑了下眉,上前推了一把于石,倨傲道:“怎么?你还想动手?老子最看不上你这种装逼的人,怎么,想给那个小混蛋出气?你配吗?”   三个人一步步将于石逼到了小巷子里,为首的杨青见他步步后退,越发肆无忌惮,“那个小混蛋可是被老子打大说着,他凑近于石,带有侮辱意味的贴近于石说了一句,“被我光着屁股打大的。”   几乎是瞬间,于石暴起,冲着杨青来了一拳。】   副导演在一旁小声地对陈留青,道:“打早了。”   陈留青微微皱眉,小声道:“再等会。看看他想怎么处理。”   岑岚怔怔地看着修改了剧本了黎泉,而后低头去找剧本上相应的场景。   这是一场中后期的戏,于石和林树非同寻常的关系已经被村子里其他同龄人渐渐知晓,虽然还没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但是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村子里的小混混杨青更是觉得拿捏了林树的短处,更是肆无忌惮地威胁他,打压他。林树一直瞒着这件事,可他和于石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身上新添的伤疤根本瞒不过于石。   于石因此来找杨青要一个说法。   在原剧本中于石一直憋到了最后才动得手,黎泉现在动手早了。   好在,沈颐鸣接住了他的戏,反过来就是一巴掌,他身后的两个群演也跟着把黎泉狠狠地压在墙上。   沈颐鸣往泥泞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神如刀。   “你狂什么狂?在老子面前狂什么?”沈颐鸣狠狠地拍打了几下黎泉的头,咬牙骂道。   黎泉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在沈颐鸣靠近的一瞬,黎泉突然发力挣脱两个人的禁锢,往前一撞,把沈颐鸣撞到在地。   风声随着黎泉的拳头呼啸而下,落在沈颐鸣的脸上、身上。   镜头拉进,岑岚也不自觉地跟着镜头走近。   “你凭什么欺负他?凭什么!”黎泉嘶吼着在三人的拳脚之中挣扎着,他死死拉扯着沈颐鸣不放,在此刻他就是于石,他的眼中只有欺侮了林树近十年的杨青。   “因为强势,因为混蛋,因为没有道德,你以为就可以随便欺侮遵守道德法则的人吗?那是因为你不要脸,没有下限,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向别人证明你的存在而已。”   “你才是那个弱者,想杀你就像是杀一只地沟里的老鼠!”在被另外两个人拉走的最后一刻,黎泉低吼着说出这句话,它就像是凭空出现地一支箭羽,直直地射入呆站在镜头后的岑岚心口,而后它没有停,一路向下,将阳光撒满的水泥路射出一道盐巴撒过的白线,蔓延到五年前长江大桥上那个二十三岁的岑岚面前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在当年的岑岚想要一跃而下的时候,同样的一阵风吹起满江皱纹,波光粼粼上阳光像是水果糖纸一般破碎又美好。   太阳升起了,晨光如此好,二十三岁的岑岚心中忽地涌起一丝生的渴望,这一缕水流让他全身的血液流通起来,他忽地闻到了不知何处飘过来的桂花糖糕的味道。   他开始有了嗅觉、听觉,最后知觉回笼的一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黎泉的臂弯里。   美好的像是一个梦。   岑岚忽地感受到脸上冰凉,他怔怔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泪流满面。   只有闲置在一旁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了在黎泉嘶吼着去惩罚戏中欺负林树的坏人时,岑岚早已在镜头外泪流满面。   他无声地哭泣着,抽噎着哭泣,低声地哭泣,最后慢慢顺着墙角软下身子,好似要将这些年来未曾发泄出来的情绪全在此刻蒸发掉,他的眼泪不要钱地往下落,喉间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在他要躺下去的一瞬,黎泉正好拍摄完毕,冲上来扶住了他。   他接住了二十八岁的岑岚,也救下了二十三岁在江边坐了一夜的岑岚。 第54章 【川烟】你是不是伤害过自己?   如果说黎泉的在 one and one节目上的澄清就像是一把锤头,砸开了他们两个之间七年的厚厚冰层,那黎泉在戏份里的隐晦表达就像是锲而不舍的春风,非要把岑岚冰封的心吹软和起来。   岑岚不得不承认,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而这震撼的余韵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黎泉显然没有想到岑岚的情绪会波动这么大,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盯着他,好像是怕他心情再不好。   岑岚在心绪不宁之余,只觉得丢脸,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哭成那样是会被人当成精神有问题的吧,还好他饰演的是林树,还能用入戏的方式遮掩过去。   好在黎泉盯了一会就算了,并没有别的举动,陈留青吃完饭黎泉要去接凌行舟——萧宪敏的事情曝出来之后,陈留青正好有理由向虞书锋委婉地拒绝了萧宪敏的参演,出乎意料地,很顺利,虞书锋没说什么,甚至连虞亦清的投资也没有变化。   凌行舟就是过来演萧宪敏原来演的角色,那个角色只有一两个镜头,没多大难度,只是对外形上要求比较高,好在凌行舟就是一个外形上的佼佼者。   吃完饭岑岚收拾了碗筷,慢吞吞地挪去厨房洗了,洗完碗又收拾完厨房的台子,他还是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岑岚又洗了一篮草莓,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慢慢吃着。   回廊的风忽地重了一下,而后就传来上面的关门上,岑岚站了起来,正好和拖着行李箱走进来的凌行舟对了个正着。   岑岚正想着怎么开口和他打个招呼,毕竟他们上一次正经见面还是在抢同一个角色。   凌行舟却自来熟地放下行李箱,上前大力抱了岑岚一下,笑呵呵道:“你好啊,小嫂子。”   岑岚的瞳孔倒影出比凌行舟突然上来抱他还要震惊的神情。   “你又从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叫法。”黎泉倚在门框边笑着看着他们。   凌行舟放开岑岚,笑笑道:“我最近小说看多了。”   岑岚还在懵,黎泉对他扬了扬下巴,道:“我去和陈留青商量点事,晚点回来。你和凌行舟玩会儿。”   “哦……”岑岚答应了才反应过来,黎泉为什么要和他报备自己的行程……而且,搞得他像是未成年人,需要有人陪着玩才不会闹腾?   他转头就看见凌行舟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忙解释道:“他本来说要煮绿豆汤的……”   凌行舟朝他眨了眨眼睛,拉着岑岚坐在沙发啥上,忙不迭地道:“我懂我懂。上次没有好好介绍,我是凌行舟,算是黎泉的表……堂……反正是弟弟。”   凌行舟搞不清关系,反正他平日里也是直接喊黎泉“哥”的。   岑岚点点头,有些局促,凌行舟太过热情,反客为主地把他洗好的草莓往岑岚手边送,岑岚接过一个草莓塞进嘴里,正想着是邀请凌行舟看看电视,还是聊一聊《川烟》这个剧本,凌行舟盯着他的侧脸一动不动,都快要把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了。   “你长得真好看。”凌行舟夸他。   “谢谢……”岑岚礼貌地道谢,正在脑子里搜索有什么词可以夸回去,凌行舟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七年前就是你和我哥在一起的,对吧?”   岑岚一口草莓差点噎着,他转过头不可置信的地看着凌行舟,凌行舟目光灼灼,在瞧见岑岚的反应后更确定了。   “就是你,对吧,就是让我哥出柜的人……”凌行舟忽略了他这句话说完后岑岚眼中的震惊,接着自言自语道:“难怪在那个剧组的时候我哥对你那么凶,按他的脾气不会这么凶的……是不是你提的分手啊?”   凌行舟眼中带着求知的渴望看着他,岑岚又一次被他的提问噎得说不出来话。   他缓慢把口中的草莓噎咽下去,紧接着递给凌行舟两个,希望能稍稍堵住他的嘴,然后不动声色地打探道:“是黎泉和你说了什么吗?”   “我哥才不会说呢。”凌行舟怨念地嘟囔着,“是他和我爸在书房聊天被我听到了。”   岑岚眼皮跳了一下,没等他问,凌行舟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前两天你的事不是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吗?我听见哥在书房和我爸说说话,好像是说和什么虞家合作的事情……”凌行舟歪了歪脑袋,“我哥从来不求我爸什么的,他当初毕业要去剧组也是自己投简历面试的,我爸都没给他投资过,好像我的记忆里也就两次,都是为了你。”   难怪萧宪敏后期没有一点反抗,原来是虞书锋放弃了那颗棋子,只是岑岚没想到能让虞书锋放弃的筹码里还有黎泉的功劳。岑岚没有刻意了解黎泉的家里,更不清楚凌家的势力,不过听凌行舟这么说,应该也是个生意人家,而且和在虞家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这么大的人情,他又该怎么还呢?   岑岚有些头疼,黎泉对他越好,他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回报。他就像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人,徒劳地接受的别人的好,却没有一点可以回应的礼物。   岑岚心中刚漫上的一点愧疚又被凌行舟的一句话打回去。   “我哥好爱你啊……”   “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啊,是拍戏的时候认识的吗?我记得我哥第一部 戏里也有你唉……我叫你什么,叫你岚哥行吗?”凌行舟已经在心里把岑岚默认为自己人,热情又欢快地和他搭话。   岑岚和他聊了几句,凌行舟是个不会让话掉在地上的性格,又不会过分打探他的隐私,只是岑岚被他之前的话搅得心神不宁,总是往外看。   凌行舟很快发现了他的这个动作,问他,“你是在等我哥吗?”   岑岚没有直接说“是”,而是反问道:“他不是说要回来煮绿豆汤吗?”   “我也想喝我哥煮的绿豆汤……”凌行舟像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大金毛,想一出是一出,“你会做饭吗?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去做?”   绿豆就泡在水利里,捞起来洗一下,然后下锅放水,应该也不会很难吧……   岑岚被他的活力感染到,但是他还是对自己的厨艺表示怀疑,“应该……可以吧。”   凌行舟把人拉进厨房,两个人在沥水篮还是漏勺间进行了深刻地探讨,最后手忙脚乱地把绿豆倒进锅里,添上了水。   “这么多,够吗?”岑岚问凌行舟。   “应该够了?”凌行舟也不确定,“要不再放点水,反正水会煮没的。”   “可是煮烂了怎么办?”岑岚表示怀疑。   “绿豆汤嘛,烂一点也没关系,我比较喜欢喝稀一点的。”凌行舟舔了舔嘴唇。   “我也比较喜欢喝稀的……”岑岚应和着又加了些水进去。   两个人都站在台子边不走,盯着锅里的水和锅子下燃烧的蓝色火焰,就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盯着火焰久了眼睛会晕,心却慢慢平静下来,就连不断说话的凌行舟也安静下来。   黎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锅子的场景,他好奇地凑过去一看,锅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里面的绿豆翻滚着。   黎泉失笑道:“是嫌我回来的晚了?”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凌行舟反应过来,喊道:“哥,我们厉害吗?”   黎泉瞥见岑岚紧张的眼神,笑道:“挺好的,怎么都这么聪明呢。”   岑岚被夸得撇过头,黎泉上前搅动着绿豆汤,凌行舟很有眼力见地要走,“哥,我住哪儿?”   “你不喝汤了?”岑岚忙出声挽留,黎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哦哦,我喜欢喝冰的,哥你帮我留一碗放冰箱吧,我明天再喝。”   “你的房间和陈导在一处,就在我们刚才过来你说好看的那个红房子,记得路吗?需要我带你出去吗?”   “不用不用。”凌行舟没忘记朝岑岚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道:“我最认得路了。”   说着,凌行舟又拎着行李箱上去了。   岑岚这才反应过来凌行舟根本就不住在这里,那他专门扛着个大行李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看自己的?   黎泉见岑岚又在低头发呆,随意揉了把他的头,调笑道:“又在想什么呢,心思这么多?”   “想你到处替我收拾烂摊子,我该怎么还你人情。”岑岚故作轻松道:“需要我肉偿吗?”   黎泉显然对他这样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接受,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你觉得我做这些,只是为了睡你?”   岑岚当然知道不是,可他又不能回应黎泉的感情,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干脆又开始破罐子破摔,“睡几次能够?”   “岑岚!”黎泉真的生气了,咬牙低声道:“你把自己当什么?”   黎泉越生气,岑岚越害怕,他害怕的倒不是黎泉会和他发脾气,他害怕的是黎泉对他的在意他避无可避,一方面岑岚觉得自己配不上黎泉这么对待他,一方面在黎泉这样的温柔攻势下岑岚早就抵挡不住,他的心连同他的人都在叫嚣着离不开面前这个人,可他怕再不让自己冷静一点,他就不能狠下心来去干自己该做的事情,也同样地,他所有过往都会一点不剩地摊在黎泉的面前,而他本人却没有半点值得拿出来做筹码的东西。   他第一次这么恨七年前软弱的自己,让他现在站在黎泉面前一张底牌都没有。   “你就那么怕自己过去的事情被我知道,怕到宁愿就这样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也不肯靠近我,站在我的身边,对吗?”黎泉痛心道。   黎泉像是要刺激他一般,不加一点修饰地把他知道的岑岚的过往一一说出,“虞书锋的私生子,曾经受过团内暴力,被人收养在偏远的山区,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出来的,不敢告诉我的?你是存心想让我心疼吗?用这种态度告诉我在你身上还有更残忍的事?”   “再等等,再等我一段时间,好吗?”理直气壮地是岑岚,可当黎泉失控地质问时,岑岚却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能刺激到黎泉的话来,他几乎是在恳求。   黎泉忽然想到了什么,幽深地瞳孔中闪过严厉的光,他上前一步紧紧的掐住岑岚的手臂,几硬生生地想要从他口中逼出实话来,“你是不是伤害过自己?”   岑岚猝然移开眼睛,回避平静道:“没有。”   “想好了再回我,我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你有没有过……”黎泉不忍心将那个冰冷说出口,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岑岚,“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如果骗我,我不会再原谅你,我说到做到。”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岑岚依旧平静地注视着他,脸上没有一点神情的表露,他轻声却肯定道:“没有。”   “好。”黎泉点点头,闭上眼睛,“你记住你今天的答案。这是我的底线。”   多多么可笑,一个人的底线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黎泉的底线居然是让岑岚别伤害自己,岑岚在心中自嘲地笑了,只是脸上没有流露半分。 第55章 【川烟】怎么会是他呢?   【林树感觉有人跟着自己。   这是林树不熟悉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看,只能依靠着自己地形的了解优势,带着那个人在小巷子里转弯,而后在路口处听不见连续的脚步声之后才停下步子,悄悄地探头往外看。   小巷子的尽头站着一个全身黑的少年,年纪和他差不多大,整个人挺拔得像是村路口边上最挺直的一杆翠竹。   林树偷偷看着他和另一个人聊了些什么,他们好像都没看见他。   林树看了很久,直到那人似是若有所感,转过头往箱巷子里看过去,就是这一眼,林树看见了那个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中浸泡大的。   林树仰望着他,像是仰望着一轮遥不可及的明月。   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小山村。】   “咔-再补个特写。”陈留青对凌行舟机位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声,凌行舟没动,保持着姿势补完最后一个镜头后,原本挺拔的身板微微放松下来。   他在镜头下紧绷的神情刚放松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往人群中瞥,在看到想看到的人的时候,唇角扬起来,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清哥!”凌行舟朝捧着一大捧蓝色花束的虞亦清招招手,小跑过去,站定在虞亦清面前,眼睛盯着那束花,惊喜道:“这是给我的吗?”   “杀青快乐!”虞亦清笑着把花递给他。   “就一两个镜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凌行舟嘟囔着,可接过花束的时候嘴角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清哥,等我下部戏真正杀青的时候,你再来给我送一次花吧。”他雀跃地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虞亦清笑道:“行,我和们去吃饭?这儿有什么好吃的,还需要你介绍一下。”   凌行舟眼睛往人群中瞥了一眼,有些犹豫。   虞亦清似是看出他的想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黎泉不在,他今天没戏,出去了。”   “真的吗?”凌行舟还有些不信,可确实在人群中没看到黎泉的身影。   他是个心里存不住事情的,立马就说服了自己,开开心心地跟着虞亦清出去吃饭。   岑岚跟着指引踏上房车的时候,就看见虞亦廷正坐在房车一边,看着窗外正结伴往外走的两人。   岑岚顺着虞亦廷的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小小的房车车窗像是一个相框,框住了远处的旖旎红霞和抱着蓝色花束在笑的人。   岑岚坐在虞亦廷的对面,虞亦廷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岑岚的神情平平,辨不出色彩。   “小清说你改变了主意,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当面聊聊。”虞亦廷双手交握,和岑岚四目相接,“我方便问一下你是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吗?   “不方便。”岑岚的态度算得上冷硬,“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反悔就行。”   虞亦廷顿了一下,他的目光似是有穿透性,如果不是隔着镜片,震慑人的力量恐怕更强。   “我需要你和岑家联系,取得他们的信任。”虞亦廷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你需要时刻保持与岑家的联系,并且不能被其他人怀疑,我会让你从中传递一些讯息,而且,我不会告诉你计划的全貌,你只需要执行就行。最后一点,我只能保证除虞家以外给你带来的人身安全问题,并且如果在暴露我身份的前提下,在你的性命和我的身份隐蔽性下,我会选择自己。”   岑岚一点也不意外,“可以。但是我也有我的要求。”   “请说。”虞亦廷平静道:“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我可以考虑。”   “第一,我不想和虞家牵扯上任何关系,等到你的目的达成后,麻烦让虞家小儿子就此消失,虞家只要有你们兄弟两个人就行。”   虞亦廷微微皱了下眉头,回应地还算快,“可以。”   “第二,我要和闵诗宁退婚。”岑岚紧盯着虞亦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名存实亡,不是私下解约,而是就像我们公开的时候那样,直接宣布退婚。”   这下虞亦廷沉默了很久,才沉声道:“联姻协议是你亲自签的,现在毁约,会不会有些过分。”   “如果按当初的协议,我也没必要去联系岑家。更没必要担风险。”岑岚曲指敲打着桌面,慢慢道:“什么样的条件对应的就是什么样的合作,虞总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说到底我不过求个自由,回到在我回来之前,没有那场婚约的时候,对虞总来说并没有损失什么,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折腾而已。”   “我要考虑一下。”半晌,虞亦廷回道:“做出决定后我会告诉你,但是有一点需要你提前想明白,父亲已经知道你和闵诗宁的婚约,那么这件事就不是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谈能谈出结果的。”   “不。”岑岚微笑着打断他带的话,“恰恰相反,在虞书锋那里我才得不到一点希望,反而是虞总,我相信你的能力。”   “父亲那里我只能给你挡住一点。你知道的,他最讨厌别人挑战他的权威,你这么强硬,会吃些苦头。”   “虞总应该能让我活着吧。”岑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   “可以,杀人犯法。”虞亦廷声音淡漠却认真。   “那就行了,其他的我不在乎。”岑岚拧开桌子上未拆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我希望答复能快一些。”   “好。”虞亦廷回道,他又看向窗外。   晚霞收敛了很多,岑岚看见虞亦清和凌行舟一人手上拎着一碗打包的东西,从外包装上看应该是下场的那家面馆,多半是面店忙,他们又打包回来吃。   虞亦廷突然站起来,而窗外的虞亦清也似有所感,朝他们看过来,只有凌行舟什么都没注意到,傻傻地拎着面还在和虞亦清搭话,岑岚朝虞亦清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而后走出了房车。   他的手心在发汗,每一次他见虞亦廷的时候总是能感受到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感和上位者多年与人谈判,在规则中厮杀的冷漠,即便他在表面上显示得多么平易近人,话语放得多么谦和,骨子里对别人境况的不在意和漠然还是能从片段性的动作体现出来。   和这样的人谈条件,从表情上都看不出他的态度,还好岑岚强硬点撑了下来。   默默地吐出一口气,岑岚往房间走,现在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他却没有胃口了,也不想跟着剧组吃饭,就准备回去躺一会。   客厅的灯大亮着,和外面还没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融入到一起。岑岚看着在桌子上吃面的凌行舟,怔了一下,问:“你没陪虞亦清?”   “陪?”凌行舟疑惑,“他没让我陪啊,你快来,我给你打包了面,你喜欢吃拌面对吧。”   岑岚刚想推拒,凌行舟已经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帮他拿碗,“我哥好像说你要保持身材,那我给你拨一点出来吧,这么多够吗?”   看着凌行舟认真询问的眼睛,岑岚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了,他准备陪凌行舟吃一会饭。   岑岚坐下,神奇的是,当他吃了第一口之后,食欲久违得又涌了上来,他一边吃,一边和凌行舟聊天。   “你和虞亦清很熟悉?”岑岚问他。   “嗯,我们是做节目认识的,清哥挺照顾我的。”凌行舟露出一排大白牙,眼睛弯弯,岑岚觉得自己已经幻视有一条尾巴在他的背后甩来甩去。   岑岚有心提醒他一下,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挺张扬的,你看起来还挺喜欢他?”   凌行舟自动忽略了岑岚的前半段话,直接回道:“我想做爱豆就是因为清哥,我可喜欢他了,他是我的本命!不过我哥不太喜欢他……我哥好像对虞家两兄弟都不怎么喜欢……”   “你见过虞亦廷?”岑岚挑了下眉,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问道。   凌行舟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包厢厕所里遇见虞亦廷的事情谁都没说话,按照外人的角度,他没和虞亦廷单独见过面才是正常的。   “财经杂志上会看见,我家里订了杂志……”凌行舟赶忙岔开话题,“我哥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他要去接人。”   岑岚只知道黎泉今天出去有事,不知道他是去接人的,好奇道:“谁啊?”   “你不知道啊?”凌行舟顺嘴把这个事说出来,心里暗暗懊悔:完蛋,我是不是把我哥准备的惊喜提前说出来了。   岑岚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意识到不对劲,迟疑道:“不好意思,这是不是不能问?那我暂时先不说了。”   “也不是不能。”凌行舟看着岑岚和黎泉的相处模式就知道他们两个人还没正式在一起,他在揭露黎泉的秘密还是把他们关系闹僵之间选择了前者,“是我哥的一个朋友,做珠宝设计的,我想会不会有可能我哥要给你做大钻戒啊?”   岑岚呛了一口,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如果能回到几秒前,他宁愿没有问凌行舟这个问题。   耳尖悄悄地爬上一抹红,岑岚想到黎泉曾经送给他的素戒,心想像黎泉这样低调的人不会做出送人大钻戒的事情吧……   “可能就是普通朋友聚一聚吧。”岑岚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   “不啊,我哥和这个朋友玩得还挺好,只是他后来出国了没怎么见。以前我哥帮我问他要设计的时候他都没回来,现在突然跑到剧组来我觉得他就是想见你一下,至于为什么见你,可能是我哥说了些什么,话说,做大钻戒需要做一个手模型吗?”凌行舟扒开岑岚的手指看,“你的手圈口不大唉,太大的钻会不会不好看?”   岑岚默默收回手,根本追不上凌行舟依旧天马行空的想象。可莫名地,心中多了一抹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两人吃完饭,凌行舟想玩会牌,拉了陈留青过来,三个人玩斗地主,最后输得最多的人请客吃饭。   岑岚拿了本子和笔在记胜负概他们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十几局好在他和凌行舟都半斤八两,陈留青也不知道是手气不行还是在故意让着他们,一个老手也没占着上风。   打着打着,外头噼里啪啦,似是下雨了,岑岚不由地开始想黎泉有没有带伞,可又想到黎泉不会傻到不让车开进来的,应该也淋不到多少。   他以为自己心里的话没人听见,肆无忌惮地关心着黎泉,可是时不时探头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心已经不在牌局上了。   岑岚输了三四把玩游戏的心更散了,这个时候,黎泉终于从黑暗的拐角处上来了。   他们开了客厅的大灯玩牌,黎泉一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在做什么。   他上前自然地站在了岑岚的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记录本,又看了一眼岑岚手上的牌,笑道:“输了不少?”   黎泉的身上还带着水汽,微微湿润了岑岚耳边的空气,岑岚呼出一口气,莫名地,拆了顺子,打出去的一瞬才反应过来。   黎泉轻笑一声,微微弯腰,陈留青忙道:“你干嘛,不准指导。”   凌行舟跟着叫,“哥,你耍赖!”   黎泉无奈地直起身子,挑了下眉,“我不是什么还没说嘛?”   “你就是想说的!”陈留青不听,直接揭露黎泉刚才的想法。   “输的人做什么?”黎泉问。   “请吃饭啊。”凌行舟回道。   “那看来有人要破费不少。”黎泉还在笑,岑岚心中鼓起一点气来。   “哥,人呢?”凌行舟随口问道:“卫哥呢?”   黎泉觑了一眼岑岚的脸色,见他神色平平,就知道是凌行舟提前说了。   “他在后面呢。”黎泉话音未落,另一个人进来了。   凌行舟立马站了起来,喊道:“卫哥!”   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因为从黑暗中走过来,一时间岑岚并没看清他的脸,等到走到面前,黎泉也迎上去和招呼他的时候,岑岚瞳孔骤缩。   在场没人发现岑岚神情的变化,卫幸朝岑岚伸出手,笑道:“第一次见面,你就是岑老师吧。”   岑岚怔怔地伸出手,交握的力道让他的神志稍稍回笼。   不对,岑岚心想,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早在七年前隔着玻璃门,远远地,岑岚就见过他。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和站在黎泉站在一起,他的手搭在黎泉的肩膀上,成为压倒当时岑岚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会是他呢?   岑岚一直在心里默默认为配得上黎泉的人真正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才感受到心中的酸涩就像是没有成熟的杏子,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水。   他看向站在卫幸身侧的黎泉,七年后的他们依旧看起来很般配,岑岚却一点也没有抽身后退的心思了。   原来七年前做的那个决定真的是一个错误,当他知道黎泉那天很有可能就是想要送他戒指的时候。   如果岑岚当时不退缩,现在很可能就是他和黎泉七年的恋爱纪念日。   那一天,原来黎泉是想表白的啊……   无声的风吹过岑岚耳边的发丝,撩动着所有的过去和记忆—— 第56章 【帝凰】他有一双修长漂亮的手   十年前盛夏,蝉鸣焦躁,焦树不动。   沪市酒店总统套房中,落地窗前,岑岚摇晃着手中的红酒,低头闻了一下,对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道:“味道不错,多拿几瓶去浴室,等会我要泡澡。”   “好的,小少爷。”男人眼中没有一点情绪,听话地从酒柜中拿了几瓶罗曼尼·康帝去浴室,而后吩咐人上来给岑岚调泡澡水。   一切做完,他就像是一个忠诚可靠的骑士,又站在岑岚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岑岚没管他,盯着落地窗外的一片惨白,炽热的阳光把玻璃窗户反射出刺眼的阳光,岑岚却直视着,没有一点被晃到眼睛的样子,破碎的阳光在他琉璃一般的眼珠上倒影出碎片的光影。   多余的阳光金粉撒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几乎要把里面的纹理和青色的血管一并照出。他只穿着一身浴袍,膝盖上贴着膏药——做练习生时身上带着的伤害在侵蚀,他却已经离开首尔回国,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萧宪敏那边怎么样了。”岑岚慵懒问道。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了,他会成为新团的中的一员,还有,他说很想再见您一面。”   “没必要了。”岑岚轻声道:“他手上的录音……”   “这些虞总会解决,让您不要担心。”   岑岚冷哼一声,讥讽道:“那是当然,虞总做事总比我老练。你跟在你们虞总身边多久了?”   “十年。”   “挺长的了。”岑岚挑了下眉。   “在虞总的身边不算长。”   “你叫什么?”岑岚像是来了兴趣,身子微微侧向他。   “张全。”黑衣人回道。   “那你对虞总的心思应该很了解吧,当初我那样地求他他都不肯让我回国,现在突然又准我回来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张全顿了一下,回道:“您毕竟是虞总的血脉,虞总不希望你伤害自己。”   “是吗?”岑岚有些恍然,在光影之下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碎裂之后又被粘上去的磁瓷娃娃,张全静静地注视着岑岚的侧脸,用一种公事公办的眼神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那个剧组联系的怎么样了?”岑岚的话语不由地软和了一点。   “《帝凰》的导演已经联系了,下个月就能进组。”张全回道:“角色就是您选的那个,另一个主演人也没换,也是您看上的那个。”   岑岚似乎是来了兴致,“我记得他还在上大学?”   “是,就在沪城。”张全自觉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沓资料递给岑岚。   岑岚接过来一边看一边道:“黎泉,沪城戏剧学院大四,校戏剧社骨干成员……”   他草草略过黎泉的在校经历,目光顿在他的一张二寸照片上,照片上的人有一张俊美又青涩的脸,深邃的眼睛中透露着沉稳的光,这确实是一张完全长在岑岚审美点上的脸,在张全拿来各种剧组的汇总给他挑时,岑岚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人。   干净又纯澈,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让人想要畅想他被风雪压弯时的场景。   像这样的人受到压迫的时候,是会反抗还是顺从?   岑岚不喜欢考验人性,但是虞书锋教会了他,他忍不住想要去试试,就在这个人的身上。   岑岚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黎泉的课表,他看了一眼手机,向张全确认,“今天是他的表演课课结课吧?”   张全恭敬道:“稍等。”   说完,张全当着岑岚的面打了个电话,而后回岑岚,“今天下午四点,学校剧院,《罗密欧与朱丽叶》,黎泉演罗密欧。”   “老生常谈的爱情剧。”岑岚嗤笑一声,“我们去看看吧。”   ——   沪城戏剧学院大剧场,岑岚坐在最后一排。   他说想要去看黎泉的表演是一时兴起,这一点张全也明白,因此在他午睡晚点后张全试探性地喊了他一次,见岑岚不想起来就没勉强,等岑岚赶到剧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尾声。   罗密欧与朱丽叶在悲怆的音乐中双双殉情,岑岚一脸淡漠地看着舞台,咬碎因为晕车含在嘴里的柠檬糖,状似遗憾,却毫无感情地轻声说了一句,“啊,真感人。只可惜没看到全程。”   张全立马承认错误,“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时间。”   “不用和我说,回去和你们虞总认错就行。”岑岚瞥了他一眼道。   “明白。”张全不卑不亢道。   剧场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散,看着松散的人群,岑岚突然问道:“后台出口在哪儿?”   张全早就摸清了剧场里的构造,他带着岑岚从拥挤的人群中抄了一条最快的路,到达了剧场后门。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外挤,岑岚热得额头都亮晶晶的,张全却看到在酒店里还嫌热挑来挑去的人眼睛里都露着兴奋的光。   “你去门口车那儿等我。”岑岚吩咐道。   张全迟疑了一下,“虞总让我保证您的安全。”   岑岚斜了他一眼,“拍戏的时候,你也跟着我去剧组吗?”   张全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什么。   岑岚在韩国闹了两个月,简直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虞书锋才松口让他回国,张全被派到他身边的原因也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怕他想不开再做出什么事来。   除了人身安全,其他的虞书锋说了都随他。   张全看着岑岚愈发烦躁的眼神,做了让步,“我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就行。”   岑岚无声地咬紧了牙,他忽地探身过去,恶狠狠地盯了张全一眼,小声道:“那你就滚远点。”   张全毕恭毕敬地点头,往后退了几十步,直到淹没在人群之中。   岑岚刚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就看到黎泉抱着戏服,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他看向人的时候挺温柔,说话的时候总是注视着别人的眼睛,因此岑岚只能看见黎泉的侧脸。可也正因为黎泉的扭头,岑岚能清晰地看见他侧脸的轮廓,凸起的喉结,还有微微弯着的唇。   岑岚认出和黎泉说话的女生是在台上演朱丽叶的那个,黎泉会自然地和她交换位置走在外侧,替她挡住拥挤的人群,他的手上还抱着戏服和花,看起来已经没有一点能分心的地方。   岑岚顺着人群走逆向走了两步,被身边的人“正好”一撞,往黎泉的反向歪过去。   黎泉只觉眼前一黑,他没管多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人,岑岚顺着他的力道站稳,听见黎泉关切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同学,你没事吧?”   岑岚抬头,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黎泉的正脸。   照片上黎泉没什么表情,显得他这个人有点凶,但是真正看到了灵动的人,岑岚觉得他身上的少年气和成熟感中和得很好,他说不出来具体的描述,只觉得顺眼。   对的,顺眼,就像是这个人整个的相貌、性子都是按他心中觉得最舒服的样子长的,岑岚觉得不虚此行。   “没事。”岑岚朝他笑笑,黎泉见他看着没有扭到脚,站姿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放开手,对身边的女生道:“走吧。”   岑岚叫住他们,却没看黎泉,只是转向那个女生,抱歉道:“同学,我是来这儿旁听的,没有你们学校的饭卡,现在到晚饭时间,能不能问你借一下卡,我微信转给你。”   “哦……好。”女孩听他解释完,就要带他去食堂,她向黎泉打招呼,“我带他过去,你不是说要先回宿舍洗澡嘛,我们晚上再见。”   岑岚礼貌地朝黎泉点点头,然后跟着那个女生转身往食堂的方向走,心中默数“三、二、……”   果然,“一”字还没落下,黎泉就叫住了他们。   “我带他去吧,晚课你不是要上去讲ppt吗,早点回去还能准备一下。”   女孩一想也可以,就独自走了。   岑岚看着黎泉走到自己身边,他眼睛里的兴奋几乎藏不住,但还是客气道:“麻烦了。”   黎泉默默地打量了一下他,并没有多看,带着他往食堂走。   虽然今天才见第一面,可岑岚有直觉,黎泉不会让一个女生独自带着一个陌生人去那个陌生人指定的地方,即便是在校园里。可他又不会没有根据地去拒绝一个寻求帮助的同龄人,因此他会主动提出带岑岚去吃饭。   岑岚猜对了,黎泉确实一个责任心过剩的人,他总是不自主地照顾着身边人的状况,在那个女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时候,他还是选择替她把风险放到最低。   黎泉带着他去了最近的二食堂,正是晚饭的时候,人不少,黎泉先找了个空位置,放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带着岑岚把一楼逛了一圈。   “想吃什么?楼上还有。”这是进食堂后黎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岑岚的眼睛不在食堂上的饭上,他不自觉地用,目光一寸一寸地丈量着黎泉的身材,从肩膀到胸肌再到腰部和腿,等到黎泉转过来的时候,他刚好看完一遍,挑了下眉,迎上黎泉询问的眼神,说:“你们平常吃什么多一点?我不太能选的出来。”   黎泉想了一下,把他带到自选菜的窗口。   真是一点心思都不想花,表面上尽到应有的礼仪就行,看来还不是那种被礼貌浸透了脑袋的傻子。岑岚在心里想。   他心里吐槽,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一点,乖乖地跟在黎泉身后拿餐盘打饭,不知是不是特意让岑岚多一点时间看清有哪些菜,黎泉打饭的时候动作慢了些,岑岚在他身后探出脑袋看着黎泉打完菜,选道:“一个辣子鸡,一个毛血旺,还有那个包菜粉丝。谢谢。”   黎泉就等在旁边,等岑岚说完给他刷卡,岑岚接过食堂阿姨打好的饭盘,朝着黎泉再次道谢,“麻烦了。”   黎泉没说话,带着他往他们之前放东西的位置走,食堂的人流量多了起来,捧着热菜走在滑腻腻的地板上,岑岚只能紧紧跟着黎泉,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走丢了。   “喝水吗?”   路过中央的小卖部的时候,黎泉问他。   “可乐就行。”岑岚回。   “等会我过来买。”黎泉把岑岚带到座位上,又起身去买水,顺便带回来一包纸巾。   “你不是来旁听的人吧。”黎泉把岑岚要的可乐放到他手边,直接道。   岑岚没有正面回道,“我看起来不像学生吗?”   “学生来旁听不会什么东西都不带。”黎泉淡淡道,“来大学里猎艳不是什么好行为。”   岑岚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黎泉说的是他刚才向那个女生搭话,让她领自己来吃饭这件事。   “我对刚才的那个女生没兴趣。“岑岚在心中把没说完的半句话说完,我感兴趣的是你。   “那就好,你也应该不会问我要她的联系方式吧。”黎泉微微抬眼,看他。   岑岚明白这是变相地替那个女生拒绝,黎泉的警惕并没有让他觉得失望,反而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了。   他打开手机,对黎泉道,“我把钱转给你。”   黎泉看了一眼岑岚手机上显示的二维码,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收款码页面,“直接扫就行。”   岑岚也不恼,点回去扫他,一边转钱,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万一我们下次还会见面,加微信转钱方便点。”   “不会。”黎泉皱了皱眉头,似是从岑岚的话中琢磨出一点奇怪的意思,但是他迫于礼貌没说什么。   “我吃完了,你慢用。”黎泉说完,就要起身拿着餐盘出去。   “好吧……”岑岚的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失落,“帮人帮到底吧,同学。”   “嗯?”黎泉顿住步子看他。   岑岚摊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红油沾上的手指,朝着黎泉露出一个干净的笑,“拧不开可乐,麻烦一下同学了。”   黎泉的目光从他的手指上转到可乐瓶上,而后面色未动,拿过可乐替他拧开了瓶盖。   拧开的瞬间可乐翻涌起泡沫,“滋啦——”一声,又在即将冲出瓶口的的时候堪堪停住。   “谢了。”岑岚的道谢从身后响起。   他有一双修长漂亮的手,黎泉想,只是没看到什么茧子,应该不会弹琴。   真是可惜。 第57章 【帝凰】又见面了,请吃饭的同学   黎泉是自己找到《帝凰》剧组的。   说起来,黎泉走上表演道路很是偶然。   黎泉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一直以来也以为自己会和父母一样,在学科中找到一门自己喜欢的,然后进行深造,最后当一名大学老师。   平淡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黎泉的高中,快到高三的时候,各个学校来高中讲座,每个人手上都收到了一批宣传册子。   黎泉第一次从这里了解到了表演学校,他一直以来成绩各科均衡,这样的孩子在高考是最具优势的,可是也说明他对这些学科都没有特别的喜欢,可对于表演学校的介绍他动心了,他感觉眼前有一扇自己从未打开过的大门正在向他展开。   如果能当一个演员,他可以在角色中体味不同的人生,更重要的是,他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东西。   黎泉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这么想要得到一个东西,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搜集资料,了解艺考生需要的准备,在得知他已经算晚了之后,他顺带着做了详细的规划和艺考如果失败后的退路。   黎泉甚至对市面上的艺考老师也进行的筛选,最后摆在黎泉父亲和母亲面前的是一份详细的规划和他们儿子突兀的一句,“我想走艺考。”   黎泉的从来没有表现过他在艺术上的偏爱,黎父黎母在听见他的决定时第一反应是他一时兴起,可在看完那份完整的计划后他们又沉默了。   黎泉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不喜欢计划之外的事情,既然艺考是他原本计划之外的事,那他就把他纳入计划范围之中,这就是他的逻辑。虽然他在这个家中是儿子的身份,可他所做的决定一直以来可以算是一种“通知”,而不是“意见征求”。   黎父黎母面面相觑,没有立刻给他回复,黎泉也没催。   黎父黎母打听一圈,也没什么认识人走艺术道路,问到虞家的时候,虞家大手一挥,表示要不要他们先进军娱乐圈投资一波,等黎泉进去之后就能有个倚靠,黎母没让,然后几经打听,想起来卫家的孩子好像是学设计的,多少能和艺术搭点边。   黎父黎母其实也不是想要找到一个真正演戏的家里问问,他们只是想找一点安心,想要一个人能告诉他们艺术这条路能走。即便他们的家境能够让黎泉自由发展,但是他们也不希望黎泉走上一条死路。   在打听一圈之后,黎父黎母稍稍放下心来,找黎泉又谈了一次,见他真的是认真坚持地对待这件事,便选择了支持他。   在最后一年里,黎泉开准备艺考,黎父黎母担心自家孩子从小情绪不怎么外露,表演上会比较难表现出情感的情况也没有出现,他就像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每次入戏情绪进入得很快,虽然仍有生涩,但是至少是在进步的。   最后,黎泉考上了沪市电影学院。   在即将毕业的时候,黎泉觉得自己还是更想做一个演员,他投了许多简历,自己也在筛选剧组,最后和《帝凰》剧组进行了双向选择,准备下个月进组。   这段时间黎泉一直在紧张地筹备中,他没想到自己第一部 戏就能演主角,隐形的压力和对对梦想更近进一步的期待让他这段时间晚上都有些失眠,因此岑岚这个小插曲他很快就抛在脑后,以至于进组第一天两人一起拜香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想起来这个人。   陈留青当晚张罗的聚餐岑岚没去,等到第二天开工的时候,岑岚才带着张全和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影视城。   岑岚和黎泉一行演员都住在影视城附近的宾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留青特意安排过,他们两个人的房间正好在对面。   早在来影视城之前,各个演员就拿到了剧本,第一天他们围读剧本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帝凰》里的情节大开大合,没有那么的难以表现,只是想要在一众固化的角色中出彩不简单。   这是一部古偶剧,讲述的是敌国皇子江双华被送往大珰为质子,在此中忍辱负重,假意替大珰备受宠爱的皇子广临风谋求大业,在广临风大业得成后倒戈一击,里应外合,拿下大珰的故事。   黎泉在其中饰演的是铖国意气风发的小皇子广临风,岑岚饰演心思深沉、步步为营的江双华。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是这部剧的一大看点,陈留青选用这个古代的本子也是因为很多含蓄的感情可以不用十分直白地表达出来,从而在审核的时候能够省力点。   可再怎么省事,也改变不了这是一部耽美剧的事实——拍这部剧无论是导演还是主演都是冒着风险的,他们都不确定这部剧能不能顺利拍完,因此在投资前期,陈留青根本无法筹备到足够的资金,正当他要放弃这个剧本的时候,是岑岚身边的张全联系到他,说可以给《帝凰》投资,但是需要岑岚担任其中的一个主演。   陈留青查过岑岚,除了知道他家里很有钱,曾经在韩国当过练习生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查出来——虞书锋封了韩国那里的口,加上陈留青的资源有限,没让他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就这样,《帝凰》剧组在接受岑岚的一大笔注资后,急匆匆地在夏天开拍,同时,岑岚从韩国回到了中国。   第一天聚餐的时候岑岚没去,对外陈留青说的是岑岚中暑了,正在宾馆休息,其实岑岚是直接和他说不想去,碍于岑岚的身份,陈留青没说什么,他都做到了第二天围读剧本岑岚不来的准备,结果岑岚来了,不仅来了,看起来还算是认真,陈留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黎泉和岑岚的角色都是各为丰满的,第一次剧本围读陈留青和副导演分别带着他们把人物性格和一些重点剧情梳理了一下。   黎泉和岑岚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黎泉看剧本看得认真,甚至连头都没抬几下,岑岚又是个不多话的,两人即便就坐在对方的旁边,也没有搭上几句话。   正式开拍的第一天早上,黎泉早起出去跑了个步,回宾馆洗完澡换了衣服准备去吃个早饭,然后再去上妆——今天没有早戏,陈留青说十点钟集合就行。   黎泉一开门,对面的门也开了,岑岚睡眼惺忪,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头发还翘着,揉了揉自己的脸,自然地问怔怔地的黎泉,“去吃早饭吗?等我一下。”   说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徒留黎泉还呆在原地。   黎泉知道对面住的是和他搭戏的另一个演员,从陈留青只言片语的透露中他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帝凰》背后的投资者之一,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投资商为什么要亲自来演戏,可这也不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能够置喙的,因此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黎泉本来就是个慢性子,昨天围读的时候岑岚没怎么说话,他也没有主动热络,因此今天岑岚忽地表现出他们两个人很熟的样子,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黎泉站在门口迟疑了十几秒,还是选择站在门口等他——既然是一起搭戏的演员,还是不把关系搞得太僵,而且岑岚也没做什么让他不舒服的事情。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岑岚的房门才再次打开,岑岚还是穿的一件白T恤,棉麻的半裤,头上睡歪的头发已经打理过,只是太顽固的几根还在翘着。   他穿着一双拖鞋,出来得急,差点被自己绊了一跤,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朝着黎泉露出一个歉疚的笑:“不好意思,头发睡得有点乱,打理花了点时间,我们去哪儿吃?”   黎泉静静地看他闹腾结束,在等他站稳,然后在前面带路,“我昨天看见影视城旁边有一家早餐店。”   “哦哦,我昨天才过来,这附近还没有逛过。”岑岚紧走两步跟上黎泉和他并肩。   “你中暑好点了?”黎泉想起陈留青说的,出于礼貌关怀了一下。   “中暑?”岑岚眼睛圆睁,然后很快又笑得眯起来,“对对,我是中暑了。”   黎泉没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也不准备追问,好在早餐店不远,少说些话也不觉得尴尬。   早餐店没什么人,他们选了靠门的一个角落坐下,黎泉点了个小笼包、无糖豆浆、还有一笼蒸饺。他不确定岑岚会不会想吃这些早点,就选了两样各点了一笼,如果岑岚想吃,还能分一点给他。   岑岚把菜单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从下往上看了一遍,他见黎泉都已经点好了,才连忙做决定,“来一个猪油拌粉吧,还要一杯玉米汁。”   岑岚抢着先给了钱,黎泉也没有和他推让,想着等会转账给他或者下次请回来。   早点上得很快,黎泉把上来的小笼包和蒸饺往中间放了放,示意岑岚也能吃。   岑岚看着他面前一杯孤零零的豆浆,好奇道:“你就吃这么一点?”   “稍微控制一点。”黎泉回道。   黎泉个子高,体重自然要比岑岚大,但是个子高的人容易显得壮,黎泉虽然没到顿顿吃沙拉的地步,但也会留心一点自己的饭量。   黎泉伸手去拿桌上的醋瓶,正好和岑岚要去拿辣椒油的手撞在一起,短暂而干燥的电流在他们碰撞的地方爆了一下,岑岚轻声“啊——”了一下,手一抖,一勺辣椒油淋在他的手心。   黎泉忙抽了几张纸往岑岚手上。   “没事吧?”即便知道外面辣椒罐子里不会是滚烫的辣椒油,黎泉还是伸手碰了碰辣椒瓶,确认它是冷的。   “没事。”岑岚知道黎泉还没认出他来。   同一个人,只是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事件和黎泉见面,他的反应就这么不一样,岑岚很期待黎泉认出自己时的表情。   岑岚慢慢地擦着手上的辣椒油,冷油黏附在手上很难擦干净,因此他的动作又缓又慢。   黎泉皱着眉头看着他白皙又修长的手一点一点在红油下露出来,心中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这一场景从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正当他在大脑中飞速回想着这个场景是什么时候发生过的时候,岑岚轻声道:“抱歉,能麻烦你帮我开一下玉米汁吗?我手滑,打不开。”   黎泉脑子里“嗡”地一声,早被他抛在脑后的场景终于从记忆深处再次浮现……   黎泉眼中有掩藏不了的惊愕,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岑岚,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玉米汁打开。   岑岚一瞬不瞬地将黎泉的眼神变化和神情波动收入眼底,他忽地觉得饱了,黎泉的反应是他最想看到的那种。   “又见面了,请吃饭的同学。”岑岚笑了着做了那天相同的动作,他打开手机,露出微信码,“这次方便加好友吗?” 第58章 【帝凰】乖,真是好狗狗   黎泉加上了岑岚的微信,看着他头像那一只笑得纯真无邪的小熊猫,又看了一眼此刻正对着他笑的岑岚,默默地收起手机。   他确实没想到,在学校里偶然遇到的陌生人会是自己搭戏的对象,这样看来,在校园里的碰面极可能不是偶然。   “你是特意来学校的?”黎泉问。   “是啊。”岑岚答得磊落,“我来看看我未来合作的人是什么样子。确实比照片上要好看。”   岑岚眯起眼睛,毫无顾忌地又打量了他一遍,这次是当着黎泉的面,黎泉生理觉得有些不适,可面对一个直接承认又直白赞赏的人,他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看你?”岑岚追问道。   “你是投资商,投资商想看一眼演员是什么样子,不是理所应当吗?”黎泉声音冷硬下来,完全没有刚带他出来吃早饭时的态度。   岑岚也不惊讶他知道自己背后注资,只是暗示道:“可是我是因为你才来演这部剧的。”   “是你选的我?”黎泉皱眉,他没想到自己努力争取来的角色居然是因为被一个投资商看上才得到的。   岑岚对他脸上的神情很清楚——对于一个从国内一流表演学校出来的学生总是幻想着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娱乐圈里有一席之地,只可惜这种天真的想法会在碰壁几年之后彻底被碾碎,黎泉现在还在意这个角色是不是凭借着自己本事拿到的,以后只会在意一个角色能拿多少片酬,可以为他带来多大的隐形资源。   这一点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想相通的,岑岚只是比他早进入圈子几年,因此才会看得透彻。但是他还是选择保留黎泉那点想法,他更喜欢黎泉一点点变化的样子,在他眼中黎泉就像是一个还藏在石头里的玉,需要他去雕琢。   一个还没有定型的演员可塑性是有多强,岑岚忍不住想,他要把黎泉变成他最喜欢的样子,就像是完成一个艺术品。   “不是,你不是我选的,而是因为这个剧组有你,我才选择投资。”   岑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为什么选也很简单,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黎泉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点岑岚的挑逗,但是一来他并没有一开始就把人往不堪的方向想的习惯,另一方面他也在麻醉自己,哪有刚出学校就遇见这种情况的学生?可是事实上确实有,而且很多。   因为他们太像一张白纸,被觊觎着泼上作画人想要的色彩。   “我很尊重你们的取向,但是不好意思,我不是。”黎泉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保持着礼貌,已经说明他有着极好的修养。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不喜欢男的,我只是对你感兴趣。”岑岚和他并排走在一起,一点也不在意黎泉的回避。   黎泉侧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黎泉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没有接他的话,岑岚的外形在他的学校中也能算是佼佼者,可在过去的二十几年来,黎泉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一个同性发展一段关系,更何况这个同性多半只是想要玩玩他,甚至连包养都算不上。   黎泉在传统的家庭中长大,高中突然去艺考已经是他二十几年生活中最叛逆的一个决定,在感情上他还是趋向于恋爱结婚,对于岑岚这种“开放”的想法他实在不能接受。   “要离开吗?”岑岚看着他冷下来的脸,欣赏一般看着,“我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我会骚扰你,引诱你,甚至会趁着拍戏的时候对你动手动脚,要毁约离开吗?”   听着岑岚露骨的话,黎泉心中升起一股恶寒,他想象了一下岑岚对他做这些事情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个剧组真的不能待了。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现在走还算是及时止损,违约金不算高,他还能交的起。   岑岚似乎猜到了黎泉的想法,笑道:“你这边一解约,我就立刻撤资。《帝凰》剧组也会因此……”   “你觉得能道德绑架我?”黎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不悦道。   但是他在心里明白,即便知道岑岚是在道德绑架他,黎泉还真的极有可能钻进这个圈套。   当初黎泉选择《帝凰》这一个剧组很大的原因就是陈留青,在第一部 戏能遇到一个有想法,并且和黎泉很投契的导演很难得,黎泉只是通过几次交谈就觉得在陈留青的剧组他一定能学到东西,在心中,他是暗暗感谢陈留青能给他这个机会出演《帝凰》的。   陈留青可以说是他的贵人,因为他的毁约让《帝凰》陷入困境,这不是黎泉想要看到的。   “我没有啊。”岑岚无辜道:“我比较穷,我只是想撤资后看你去哪个剧组,把钱投到哪个剧组而已,不行吗?”   当然行。黎泉在心中恶狠狠地想,他脸上礼貌性的神情几乎挂不住。   岑岚的意思是要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黎泉能毁约一个剧组,毁约两个,难道还能个个都毁约吗?   抛开毁约要赔偿的钱不提,黎泉的名声会迅速在圈子里落到最低,很可能他再也演不了戏了。   岑岚才与他见过寥寥几次面,就已经准确地拿捏了他的七寸,于情,他不会因为自己而拖累剧组,于理,他不会因为一时意气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黎泉深深吸了一口气,警告道:“性骚扰犯法。”   岑岚欠揍地回道:“谢谢提醒,我一定会控制好度,绝对合理合规,不会构成性骚扰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剧组的场地,陈留青看到他们迎了上来,岑岚快走几步,给黎泉留下一个背影。   黎泉定定地盯着他的后背半晌,心想,希望着最后的警告能有作用,至少在他找到办法之前能让岑岚别那么过分。   ——   【隆冬大雪,广临风的书房内却温暖如春。   他披着一件黑色大氅,托住下巴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他的脚边跪着一个衣裳单薄的少年,少年只穿了一件里衣,瑟缩着身子团在广临风的脚下。   白色的里衣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斑,而这些血斑的来源都来自于他的胸口处——缓缓渗透出的血有约莫有巴掌大的地方,少年脸色惨白,却在广临风伸手的时候像个小狗一样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江双华生得瘦弱,却有一副好皮肉,广临风摩挲着他脸像是在玩弄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而且这块羊脂玉触手生温,善解人意,能轻易地读懂他的隐含意思。   “二皇子要杀的是本王,你为什么扑上去?”广临风开口,声音里辨不出情绪。   江双华瑟缩了一下,在他快要开口的时候,广临风的声音像是一座山再次在他的头顶响起。   “本王想听真话。”   “奴是殿下的人,殿下若出了意外,奴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广临风收回手,声音里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江双华失了依靠,只能把脸贴在广临风的腿上,朝他完全露出自己柔软的后颈,这是一个完全交付性命的姿势。   “奴不敢骗殿下。”   江双华楚楚可怜地回道。   广临风挑起他的下巴,看着江双华素白的脸,像是一朵茉莉花,寡淡但细细去看也能分辨出一点味道。   “你这张脸,太惹眼了。”广临风突然道:“二皇子已经几次暗示想要你了,他的生母毕竟是皇后,本王和他的关系不好,父皇始终不想看见。”   江双华忽地睁大了眼睛,在明白广临风是什么意思之后,两行清泪顿时从他的眼眶中落了下来,豆大的泪珠滚落,沾湿了他的睫毛,像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殿下不要奴了吗?”江双华一脸惊恐,让广临风想起和他初见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多么硬气,哪里像现在这样弱小又可怜。   “本王也没有办法。”广临风漫不经心道:“要么你别要这张脸了?”   江双华咬紧了唇,内里的情绪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他何尝不知道现在的他唯一的筹码就是这张脸。广临风是出了名的喜美厌丑,如果江双华在今日毁了自己的脸,他在广临风府中再没有容身之处,但是如果他不毁,在广临风的眼中就是他有意去二皇子那里。   “你想的时间太长,本王不喜欢。”广临风慵懒地伸出手摸着他细软的头发,说出的话却是江双华的催命符。   广临风的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挑起的发丝略过江双华的脸颊,带来一点细微的痒,江双华忽地明白广临风留给他的第三条路是什么了。   江双华几乎要把自己的唇咬破,他维持着刚才顺从的姿势又往前移了移,这下是整个人的前胸都贴在广临风的大腿上。   广临风没躲,江双华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广临风拿开摸着江双华头发的手,江双华一点一点试探着,顺着广临风的腿慢慢起身,对上了广临风戏谑的眼神。   他伸手抚摸着江双华淡色的唇,将那一片唇揉得有了血色,“小狗怎么不听话,我让你起来了吗?”   江双华微微垂下眸子,咬了一口广临风的的手指,而后细细密密地磨着,真的像是一条狗在与主人玩耍。   广临风反反复复地在玩他的唇和牙齿,江双华几乎合不上嘴,嘴角流下的口水被他嫌恶地擦在江双华自己的脸上,从上到下,江双华闭上眼睛任由他涂抹,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终于彻底下坠到无人的深渊。   看到江双华的眼尾泛红,无论是他因为屈辱还是被他玩弄得羞耻,广临风都感到兴奋。   “坐上来。”广临风吩咐道。   江双华刚脱离他手指的玩弄,气还没喘匀,两颊飞起了潮红,看着像是一幅水墨画被上了水彩。   江双华不自然地起身,刚想侧坐,被广临风带着欲色的声音打了回去,“岔开坐。”   江双华仅有的一点羞耻心也被他摔在地上踩成粉末。   他扶着广临风的肩膀,面对着他,坐在了他的腿上,他们腿部紧密相贴,江双华能感受到广临风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广临风低声笑了,伸手揽上江双华的腰,几乎是用气音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狗真聪明,知道二皇子最是喜洁,所以求本王成全你,对吗?”   “求殿下垂怜……”江双华闭上眼睛,缠声道。   “乖。”广临风哑声道,“真是好狗狗。”】 第59章 【帝凰】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好。”陈留青喊了一声,让化妆师去给他们两个人补妆。   黎泉的黑色大氅早就随着岑岚的动作滑落,现在岑岚还坐在他的腿上,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因为黎泉早早地在陈留青喊停之后就松开环住岑岚腰的手。   “下去。”黎泉低声道,声音里带了些怒气。   第一天第一场就是亲密戏,黎泉本来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他没有料到岑岚就是他在校园里偶遇的人。   就在镜头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岑岚刚才在他身上扭了几下还不够,居然还试图把手往下伸,好在黎泉及时捉住了他的手,在陈留青看来这一场黎泉占据主导地位的暧昧戏,其实是岑岚站了上风。   “干嘛,没听陈导说还要补一个镜头,让我们别乱动吗?”岑岚笑得像只狐狸,他正大光明地抵在黎泉的胸膛上,意犹未尽地又揩了一笔油水——黎泉的身材练得不错,是薄薄的肌肉,不是岑岚讨厌的那种大块大块的,他的皮肤也白,里面好像……还是粉色的?   现在是夏天,但是这场戏却是冬天,黎泉的衣服敞开了一个口子,细密的汗珠微微在皮肤上析出。   岑岚低头看得入神,很快就被黎泉发现,他猛地拢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动得幅度大了点,而岑岚也没有抓住,“砰”的一声,岑岚倒在地上,他穿得少,砸下来是实打实的,黎泉伸手想要捞,却只握在了岑岚的脚腕。   “啊——”他痛呼了一声,黎泉吓得赶紧松手,岑岚已经瘫在地上。   “怎么了?”正在和摄影师说拍摄手法的陈留青急匆匆地赶过来,就看到岑岚已经坐了起来,抱着脚痛得直“嘶”。   黎泉忙蹲下来拨开岑岚的手,就看见岑岚的脚腕上有一块淤青,周围还能看出几根手指攥出来的红痕。   黎泉顿时把岑岚对自己的骚扰忘到了九霄云外,心中生出愧疚之情。   “没事吧?”陈留青扶着岑岚站起来,心也悬着。   第一天拍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迷信点来说是很不好,但是陈留青现在也顾不上去担心延误拍戏了,他生怕岑岚出了大问题,整个剧组的投资顺势全部断掉。   岑岚稍微活动了一下脚,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好像扭了?”   陈留青松了一口气,“确定是扭了吗?没有别的问题,要不我们去医院看一下?”   “没事,只是扭了。”岑岚皱眉,抬头斜睨了黎泉,小声怪他,“如果不是黎老师那一手,可能还不会扭的。”   黎泉看着岑岚脚腕上自己昭然若揭的“罪证”,愧疚之心又重了一些。   “不过还好,只是扭了一下,没几天就好了,就是耽误剧组的进程了,这两天大家的伙食我都包了。”岑岚看见黎泉眼中流露出愧疚之色,没有继续逼下去,转而朝着陈留青道歉。   “没事。”陈留青回道:“这两天我把其他人的戏拍一下,你在酒店休息就行。饭菜什么的需要我喊人带一下吗?”   “不用。”岑岚瞥了黎泉一眼又收回目光,“我带了人来,不麻烦陈导了。”   黎泉不太明白岑岚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就是他带来可以送饭的人还是?   岑岚被陈留青喊人送回了酒店,黎泉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拍完了上午的戏,等到中午放饭,他忍不住想要不要给岑岚带回去一份,今天下午是一场群戏,酒店里也不会有什么人,黎泉记得岑岚身边那个人除了第一天给岑岚带东西来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可是黎泉下午也有戏,这个时候跑回去有点显眼,即便他是出于愧疚去给自己的同事送个饭。   黎泉纠结着很快就错过了中午的时间,看了看手机发现现在的时间赶回酒店再赶回片场会迟到之后,黎泉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用纠结了,至少,现在不用给岑岚送饭了。   黎泉庆幸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很微妙,他自嘲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犹豫不决,岑岚受伤他占据一大半的原因,送个饭怎么了,他还能把自己给吃了?黎泉决定晚上收工给他带点吃的回去,反正顺路。   想通之后,黎泉下午的戏拍得很顺利,还没错过饭点就结束了。   他提着陈留青给剧组订的饭回到酒店,对面的门紧闭着,门里面没光,一点动静都没有。   岑岚难道这么早就睡了?还是出去了?   黎泉犹豫着要不要先敲门,他想了想觉得两个人还是少见面为好,他理了理袋子,把它挂在门把手上,塑料袋刚发出一点声音,门一下子从里面开了。   猝不及防地,黎泉对上岑岚一双看到他之后突地亮起的眼睛,“你来了?”   就好像是知道黎泉会来一样,岑岚没有一点惊讶,他顺手打开玄关的灯,屋子里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黎泉站在门口,岑岚已经单脚跳着要给他找鞋子,黎泉没办法视而不见,把手里的饭菜递给他,自己去换鞋子,换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饭给他了,再换鞋子就得进去坐坐了。   岑岚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熟稔道:“进来坐会,和我讲讲今天片场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憋死了。”   黎泉只好进来,一边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一边道:“片场能有什么好玩的?”   黎泉没关房门,就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外面,岑岚瞄了一眼大开的房门,逗他,“看有没有好玩的人在片场理里和你搭戏,就像我和你搭戏一样。”   被岑岚骚扰过的记忆又在此时涌了上来,想到岑岚竟然不知廉耻地从他衣领空隙处够着看,黎泉只觉耳朵发烫,他给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定了期限,“等你吃完我帮你把垃圾带出去扔了。”   岑岚坐在桌子旁边开黎泉带来的饭,失望道:“你不陪我聊会天吗?我一整天都没人说话了。”   岑岚再一次提出自己这儿一天都没人来,黎泉问他,“那你中午没吃饭?”   “没有。”岑岚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来的。”   黎泉没想到他这么理直气壮,也没想到他没看到自己来就没吃。   “你自己不会打个电话给陈留青?或者……我?”,黎泉不相信,“你真的没吃?”   “我这不是怕麻烦你们吗?因为我剧组改了拍戏顺序我已经很对不起陈导了。而且你没回来我以为拍戏不顺利,没敢喊你。”岑岚径直捞开自己的衣服,给他看自己平坦的小腹,“看,空的。”   黎泉皱眉看着他露出光滑又白皙的皮肤,瞥开头,“饿了还有时间说话?”   “这不是你不相信吗?”岑岚似乎一定要和他掰扯清楚,“要不你拿我的手机查查,看我有没有订过饭?”   黎泉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直接道:“再不吃,就冷了。”   岑岚这才去开饭盒,看清楚里面的菜色之后,嘴角撇了下来,“可以不吃吗?”   黎泉给他带的是剧组的盒饭,重油重辣,黎泉觉得味道不错,没想到岑岚还挑上了。   “不吃没别的了。”黎泉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就算我给你带饭也只能给你带这个。”   “我想喝鱼汤。”岑岚小声道:“我受伤了应该补补。”   黎泉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那你伤的是腿,我是不是还该给你带个炖猪蹄?”   “我不吃猪蹄。”岑岚立马反驳。   “我不是在让你选菜,算了。”黎泉叹了一口气,觉得和岑岚说不通,他根本不懂岑岚的脑回路,自己这么明白的嘲讽他居然听不懂?   “啊?”岑岚微张开嘴,等着黎泉下文的样子。   “吃饭。”黎泉没办法,声音放柔了一些,他敷衍道:“我明天先提前给你拍照片,你吃我才带回来,行了吗?”   岑岚嫌弃地挑着青椒肉丝里的青椒,“那我不喜欢你就不带了,我吃什么?”   黎泉颇为头疼,他进来之前是做好被岑岚调戏的心理准备的,没想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岑岚却规矩不少,只是他烦人起来比动手动脚还让人无语。   黎泉都没发现从他进门开始,脾气都变得不好了,说话也夹枪带棒的,“那怎么办?附近也没有吃的,楼下饭馆我替你要个电话,你想吃什么自己订?”   “不要,万一用的是地沟油呢?”岑岚拒绝,“我不放心。”   “那你想怎么办?”   “你会做饭吗?”岑岚挑完青椒,又开始挑生姜丝。   “会……”黎泉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你不会想让我做吧?”   岑岚挑完自己不吃的东西,勉为其难地挑了一口菜,边吃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黎泉,“如果不是你伸手,我可能不会……”   “行。”黎泉无奈道:“但是得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戏,饿着你可不关我的事。”   黎泉还试图让他放弃,岑岚却在他答应的瞬间眼睛又亮了起来,“没事,这儿有厨房,中午可以自己热热,你只用做晚上就行,我们一起吃饭,中午不用,你跑来跑去也不方便。”   黎泉不明白他都已经麻烦自己了,居然还能考虑别人。   “你还会考虑方不方便?”黎泉挑眉问他。   “我不想耽误剧组的进程嘛。”岑岚真诚道。   “真没看出来。”黎泉毫不犹豫地揭穿他的面目,“我觉得你就算再麻烦一点,陈导也不会介意的。”   “可是你介意啊。”岑岚鼓着一边的腮帮子,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拖慢剧组进程你会不高兴的吧,你应该很喜欢表演。”   黎泉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为了剧组能容忍我,如果我再去找剧组麻烦,你会很讨厌我吧。”岑岚轻轻笑了,“虽然你现在应该很讨厌我了,但我不想你更讨厌我。”   “因为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岑岚低头吃饭,像是在刻意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   黎泉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忽地觉得岑岚现在……有一点可怜。 第60章 【帝凰】他在骗黎泉   第二天中午,黎泉让下午没戏的人给岑岚带回去盒饭,他都做好了岑岚会信息轰炸自己的准备,结果一个下午岑岚都没给他发任何信息。   等到下午戏拍完,黎泉回宾馆的路上,走着走着就拐到了附近的菜市场,菜市场正好快结束,鱼摊上还剩下一个鱼头,黎泉心想这没办法,买了下来,还附带着带回来一根莴苣和一斤虾。   这次岑岚的房门是开的,灯也是亮的,岑岚搬了个凳子就坐在靠门口的地方,低头在玩手机。见到黎泉来的时候他慌乱地收起手机,条件反射地从屁股下面掏出一本书,被黎泉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岑岚见被他发现,也不装了,自嘲道:“还想在你面前营造一下爱读书的人设呢,泡汤了。”   黎泉瞥了一眼岑岚手上的书,说:“这个你看有点早,你如果想要学,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本表演的书。”   岑岚没想到他会搭理自己,忙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你说。”   黎泉报了几个书名,岑岚一会问是哪个字,一会又说作者的名字没听清楚,黎泉干脆放下买的菜,向他伸出手,岑岚愣了一下,乖乖地把自己的手机交到黎泉手里。   黎泉替他把书名打上,岑岚再接过的时候点了回到主屏幕,黎泉瞥到他的主页背景,好像是一个人的背影。   他没多想,放下东西准备做饭,也不知道岑岚是不是早就做好在这里做饭的准备,调料锅具什么的都是全的。   “我有先见之明吧。”岑岚见他在查看调料瓶上的生产日期,卖乖道。   他其实一点也没想到能诓到黎泉给自己做饭,备了这些厨具调料只是为了通过折腾张全间接地去折腾他背后的人而已。   黎泉没搭他的话,检查完毕后,开始处理食材。   岑岚蹭到他旁边看着,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黎泉的后面,黎泉微微侧目,总能看见岑岚站在他的右手边。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撞上之后,黎泉停了下来,无奈地看着岑岚。   岑岚象征性地往后退了两步,倚靠在洗菜台的边上看他。   正好黎泉把菜都处理完了,准备下锅。   两个人终于相安无事起来。   黎泉凉拌了莴苣丝,烧了个白灼虾,调了蘸虾的料汁,锅子里的鱼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洗手吃饭。”黎泉动作盛了鱼汤准备去盛饭。   岑岚在水龙头下洗了手,看黎泉准备盛饭,忙道:“我想先喝一碗鱼汤再吃饭。”   黎泉给他拿了个空碗,出去搬菜,岑岚洗完手扶着墙挪动着,挪到桌子边上看到他中午没吃几口的饭被黎泉收到了一边。   岑岚心虚地看了一眼黎泉,见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卖笑脸道:“我中午不饿……”   “那以后晚上不需要给你留第二天中午的饭了。”黎泉淡淡道。   “别啊。”岑岚急忙阻止,承认道:“好吧,我以为你不想理我,心情不好,就没吃多少。”   岑岚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夸他,“黎泉你做的鱼汤真好喝,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黎泉没有因为他的夸赞而露出什么表情,岑岚中午吃不吃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值得追究的,只是他不喜欢这种被他拿捏的感觉——从看到岑岚就坐在门口等着开始,黎泉不怀疑如果今天他没带菜回来,岑岚还要闹。   他只是为了少一些麻烦,至于岑岚的心情,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关注。   “你是特意学过吗?真的很好喝。”岑岚喝完一碗,又去盛。   眼见桌子上的鱼汤就要见底,黎泉忍不住道:“吃饭。”   岑岚缩回了盛汤的手,把碗递给黎泉,“那你帮我盛点饭。”   黎泉接过碗,转身去盛,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手机居然在岑岚的手里。   “你干什么!”黎泉喊了一声,岑岚受到惊讶缩了下脖子,他刚要开口解释,手机已经被黎泉抢了过去。   像是在防贼一般,黎泉打开手机检查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他只是面对岑岚的时候有些无力,岑岚总是能想尽办法达成他想要的结果,可偏偏这些事并不在黎泉想预估的轨迹里。   “我……”岑岚见他好像平静下来,扒了两口饭菜才开口,“我看到你的手机有电话打过来,想帮你挂了,毕竟你应该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私下时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吧。”   黎泉刚开始还没听懂私下时间和一个男人之间有什么联系,等对上岑岚意犹未尽的眼神之后,黎泉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天到晚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的东西?”黎泉发了火。   岑岚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副被凶到了的模样。   黎泉找到打过来的电话看了一眼,是凌行舟的爸爸,他瞥了一眼岑岚,对他道:“我吃完了,先走了。”   说完,黎泉走出了房门。   他在走廊上拨通了电话。“舅舅,我刚才洗澡去了,没听见电话。”   “哦,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来你进组了。问问你习不习惯。”   “还行,陈导挺照顾我的,拍得也很过瘾。”   “那同事呢?”   “同事也都挺好……”黎泉一边走一边回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逛到了岑岚的门口。   岑岚的门还开着,他还坐在桌子边,背对着门,黎泉看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凌行舟的爸爸还在电话那头嘱咐着,让他要在剧组里照顾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要和他说,甚至谈到了要不要给黎泉演的这部戏注资。   黎泉心动了一下,如果他和舅舅说了岑岚的事情,也许舅舅能帮他摆平。他知道虞家是生意人,多少在业内能说得上一些话,虽然他不太清楚岑岚家是做什么的,可是有心打听一下,应该不难。   只要他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许就再也不会有困扰。   黎泉在短短的十几秒中想了很多,他想起自己当初孤注一掷地选择艺考时舅舅对自己的支持,想起他默默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现在不过只走上社会一步,就要开始向家里求助了吗?   黎泉知道虞家不会把自己当外人,但也正因为是最亲近的人,他做不到什么事情都麻烦他们。   岑岚还在桌边坐着,一动也不动,黎泉走得时候他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可能现在还在吃饭。   黎泉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岑岚本来就瘦的原因,黎泉总觉得他有点落寞,又有点可怜,倒好像是黎泉在欺负他一样。   黎泉久久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发现不对劲,出声问道:“黎泉?是出什么事了吗?出了什么事你别怕啊,和我说,是不是你们那个圈子里……什么潜规则?”   黎泉忽地笑了,可这笑里又带着一丝泪光,他一直觉得舅舅支持自己,是因为他足够开明,能明白他的志向,能了解这个行业,原来他也不是很懂,他只是觉得要支持孩子,然后自己默默地查一些资料,再用他收集到的资料伪装成懂的样子,和孩子对话。   “没有,谁敢欺负我啊。”黎泉轻声回道。   “那就好。”对面松了一口气,“那你好好拍戏,记得按时吃饭,等你拍完了,来舅舅家住两天,小船很久没看到你了,说想你了。”   “好。”黎泉回道。   他挂了电话,岑岚还没有动,门依旧大开着。   黎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岑岚垂头丧气地起身,挪动着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他一直低着头,一点也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黎泉,像是一只负伤的小狗,正在努力地把碗筷往厨房里搬。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黎泉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和岑岚的不愉快,最初是从他以为岑岚是来大学里猎.艳的渣男开始,而这种不喜欢在知道他对自己有心思之后更加的严重。   他一开始就不喜欢岑岚,连带着连自己一贯的宽和待人都没能维持下去,他忍不住对岑岚发脾气,即便是他导致了岑岚的受伤,他也会在心中隐隐觉得这是岑岚活该。   黎泉叹了一口气,又踏入了那扇门。   岑岚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猝然抬头,一双泛红的眼睛正好落入黎泉的眼里。   黎泉眼中微微震动了一下,他没想到岑岚这么个大男人会哭,平心而论,他也没把怎么样吧,鱼汤也做了……难道是他刚才说的话太难听了?   “你怎么……”黎泉开口。   岑岚侧过头抹了一下眼睛,轻声道:“没什么,就是走路脚疼……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天你还有戏呢。”   黎泉拿走他手上的碗筷,并着桌子上剩下的碗筷一起收拾了,送到了厨房里,动手清洗起来。   岑岚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又挪着步子一瘸一拐地倚靠在门框上看黎泉洗碗。   “现在脚不疼了?”黎泉一边洗碗,一边淡淡道。   “看到你就不疼了。”岑岚又阳光灿烂起来。   他的眼睛还红着,嘴角却翘着,笑眯眯地看着黎泉洗完碗,送他出门。   黎泉走后,岑岚关上门,脸上的倾慕之情一下子变回平淡,就像是接触到空气骤然失去色彩的兵马俑,他利落地踢掉脚上的鞋子,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平稳地走到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光洁如新的厨房,关上了灯。   他摸黑上了床,蜷缩着身子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手握住脚踝暖着,状似可怕的青紫下没有给他带来一点扭伤的疼痛。   他在骗黎泉,无论是摔下来还是刚才的红眼,全是算计。 第61章 【帝凰】感谢温酒   岑岚在酒店躺了一个星期,黎泉几乎每天晚上回来给他做饭,有一次拍夜戏晚了,黎泉只能带了剧组里的夜宵回来,陈留青知道他是带给岑岚的,特意留了一盒香辣小龙虾让他拿回去。   已经是凌晨两点,岑岚还没睡,守在门口生怕黎泉看回来晚了不来一样。   黎泉拎着已经冷掉的龙虾进屋,岑岚都没有一点反应。   岑岚睡着的时候那种时不时就要出声刺你一下的侵略性少了很多,显得他整个人很乖。他刚洗过澡,蓬松的头发乖顺地贴在额头前,看着要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少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就算睡着也没有安全感,岑岚是双手抱胸的姿势,走廊的灯给他一半的脸投上一点光影。   黎泉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喊他,“岑岚。”   往常岑岚那张嘴早就开始叭叭叭地响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明明黎泉已经尽量冷落他,他还能找出那么多话来说,并且为找到一个共同话题聊上两句而高兴许久。   片场的生活没有黎泉想象得那么有趣,很多戏并不能顺畅地拍完,反复地“咔”,反复地调整状态,就算再喜欢拍戏的人也会有烦躁的心理,尤其一天的戏拍下来真的很累,黎泉还要去拿订好的菜回去给岑岚做饭。   每次往回走的时候黎泉想直接回去睡觉,就当做没看见岑岚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直接冷漠地转身,可每次岑岚都能在看到他的时候远远地就跑过去,而他也不能否认,虽然照顾这个讲究多,爱折腾人的小少爷很累,但是他也能从中获取一定的情绪价值。   这部戏的设定和剧情都离黎泉的现实生活太远了,无论是古代和现代的分割,还是第一次浸入一个角色的不适,黎泉都很难做到一下戏就把自己从广临风的角色中剥离出来,偏偏这个角色又是个喜怒无常,情绪经常大开大合的人物,尤其是一天满戏的时候,黎泉下戏后都会觉得有些恍惚,恍惚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每天入戏出戏,在灯光和摄影机下,黎泉每天唯一能确定的竟然是岑岚会在宾馆等他,然后他们会一起吃一顿晚饭。   这件事就像是每天拉他出戏的一个开关,只要按生物钟做了,他就能顺利地进行下一步——洗漱睡觉。   说来也怪,照顾岑岚很烦,黎泉却从来没有一个晚上失眠过,他休息得很好,每天早上去拍戏的时候进入状态很快。   黎泉神色复杂地看了岑岚一会,又喊了几声,岑岚才有了反应,他迷蒙地睁开眼,眸子还没聚焦,条件反射映出的情绪是不耐烦,短暂的两秒迷茫之后猛地转成惊吓,连带着他整个身子都打了个寒颤。   椅子随着他的惊吓往后挪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黎泉没想到他这么容易被吓到,忙后退了几步,让他错开逆光,正好能看清他的脸。   “黎泉?”岑岚缓过来,认出面前的人,喃喃道。   黎泉见他清醒过来,拎着冷了的龙虾去厨房,问道:“今天只有龙虾,吃吗?”   岑岚揉着眼睛起身,拖着椅子回屋关门。   “吃。”岑岚还没睡醒,声音里都带了些黏糊,“好香。”   即便是冷的,倒进锅里的小龙虾也散发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香气。   黎泉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微动,却没有说话。   岑岚习惯性地往黎泉身边蹭了蹭,然后像小动物似地凑近闻了闻,道:“你喝酒了?”   “嗯,夜戏结束后和陈导他们喝了一点。”黎泉搅动着锅里的小龙虾,在它们快要沸腾的时候又下了一袋面,盖上锅盖焖着。   没一会儿,龙虾里的面也熟了,黎泉盛起来端到桌子上,岑岚已经拿着两个碗在那里等着了。   岑岚先夹了一筷子面,被龙虾汤汁浸泡过的面鲜辣爽口,岑岚满足地吸了一大口,还忍不住点评,“这个再辣一点会更好吃!”   黎泉没回他,戴了手套在剥龙虾。   岑岚吸完面,也戴上手套剥虾,只是他剥得总是不完整,时不时就变成了碎虾肉,他没了耐性上嘴直接就咬,反而吃了一嘴的硬壳。   “你怎么剥的这么好看啊?”岑岚说。   “耐心点就行。”黎泉今天有些反常,在一周的相处后,他们已经能气氛融洽地坐在一起吃饭,只要岑岚不要时不时地说一些暧昧的话,黎泉基本上不会敷衍他的回话。   “哦。”岑岚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吃虾。   就这么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岑岚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碗剥好的龙虾肉,他抬头,几乎是用受宠若惊的眼神看着黎泉,黎泉只是放下碗,淡淡道:“岑岚,我们谈谈。”   “谈什么?”   “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了很多,再过几天我就能拍戏了!”岑岚毫不吝啬地夸他,“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恢复不了这么快的。”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黎泉嘴上说着关心的话,面上却没有表现,“好几次让你去医院看看,你都没去。”   “不用,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我最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了。”岑岚回道。   “确实是小伤,也确实很快就好了,没有必要进医院。”黎泉平静道,“不用过两天,明天你就可以去片场拍戏了。”   “你说什么?”岑岚没听懂他在的话什么意思,只觉得黎泉怎么突然变得阴阳怪气的,明明上一秒他还难得给自己剥了虾,看起来他们已经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看见你进厨房的时候很利索,不像是腿受伤的样子,这让我怀疑,你到底没有受伤。”黎泉静静地注视着他,此刻他的眼神却不像是刚才注视着熟睡的岑岚时那么柔和,他相信岑岚刚才是真的睡着了,如果不是这样,岑岚也不会在醒了之后下意识地反应中忘了装自己腿不方便。   这几天岑岚掩饰得很好,甚至还能一脸无辜地磨着黎泉给自己买药酒涂,并且当着黎泉的面进行涂抹,黎泉没有盯着别人腿的癖好,更没有和岑岚关系亲密到可以亲自上手给他涂抹的程度,因此他一直没有发现问题,直到今天岑岚自己露出了马脚。   “我……”岑岚只吐出一个字,而后咬紧了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不用再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黎泉起身,走到岑岚的座位旁边蹲下,强势道:“是你自己说,还是需要我亲自检查?”   岑岚没说话,他穿着拖鞋,脚踝就这么露在外面,上面的青紫痕迹已经很淡,如果不是岑岚的皮肤白,可能都难以发现。   黎泉伸手握住了岑岚的脚踝,他的手比岑岚的体温高,可在黎泉握上的那一刻,岑岚却抖了一下。   “抖什么?”黎泉加重了力道,轻蔑一笑,“你不就等着我碰你吗?每天只穿一件上衣在我面前晃悠,动不动就用自己的伤为理由让我做这做那,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   岑岚深深地看着他,看着黎泉将自己脚腕握在手心仔细查看着,他没有想到黎泉会这么快地发现端倪,更没想到这个破绽还是他自己给黎泉的。   “疼吗?”黎泉猛地用力,岑岚脚踝上的骨头硌得他手心疼,同样地,岑岚也承受着相同的疼痛,可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检查好了?”相比于黎泉被欺骗的愤怒,岑岚没有一点被揭穿的手足无措。   他抽了一下脚,没抽动,反而被黎泉攥得更紧。   黎泉似乎在为主动权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喜,只可惜暴露了本来面目的岑岚才不会关心黎泉的心情。   岑岚单脚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黎泉,过去眼里的钦慕在荡然无存,他冷冷道:“你还没摸够?是想继续往上面摸还是想就这样把我撂倒?”   “这个姿势,你要是想让我摔倒轻而易举,不想报复我吗?黎泉。”岑岚的话像是对他自己的诅咒,更像是对黎泉的诱惑。   心里叫嚣着就在这个时候让岑岚摔倒也没什么,反正他摔倒的事情整个剧组都知道了,他也不会说出来去,黎泉心中有一团无名火消不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这团火是怎么来的。   他难道不知道岑岚恶劣的性子吗?他早就知道,可为什么还要因为这样一个人撒谎而生气呢?   岑岚听见黎泉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接着,他放开了手。   岑岚平稳地站在地上。   “你猜的对,我确实是装的。”岑岚轻描淡写地将这个事实说出,“你抓我的那一下确实挺疼的,但是没有伤到我的脚,最初我从你身上摔下来是临时起意,因为我发现在意外出现的时候,你那古板的脸上会出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我很想看看,不过事情的发展和得到的好处超过我的预料,你比我想象得要心软,只是随便求一求,就能给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饭,黎泉,你比我想象中的好追,只是……太容易了没什么意思。”   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依次关上了餐桌上的灯,厨房里的灯,玄关了的灯,屋内一点一点地暗下来。   “感谢你让这件事又变得有意思起来。”   岑岚从玄关又走了回来,路过橱柜的时候从里面摸了一瓶酒,黑暗中黎泉看不清那是什么酒,只能看见岑岚拧开瓶子喝了一口。   岑岚刚才的话已经让他很不舒服,这让黎泉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他手里玩弄的东西,而听到岑岚亲口承认之后,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听他说这些奇怪的话。   黎泉刚想走,岑岚忽然扑了上来,将他压在墙面上,黎泉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一片微凉覆上了他的唇,紧接着强势地撬开他的唇舌渡过去一口酒。   黎泉的舌尖立马盈满了桂花酒的味道,辛辣中浓郁的桂花香味席卷了他的口腔,岑岚简直是把他的口腔当做盛酒的容器,一口一口地从他的口中抢夺,最后留下的一口简直是顺着黎泉的喉咙里下去的,等到岑岚退出去,他还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感谢温酒。”岑岚打开灯,让黎泉狼狈的样子暴露在自己面前。   他舔了舔唇,恶劣地笑着道:“这瓶酒就在酒店不远处的当地商店里买的,在你来做饭的第一天我就摆在透明橱柜里了,而且它只有在当地能买到。我给过你发现的破绽,结果你没发现,这能怪我撒谎吗?”   黎泉脸上的礼貌再也坚持不住,他狠狠地瞪了岑岚一眼,在他试图还想靠近的时候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滚!”   黎泉用力抹唇,像是在抹什么脏东西一般,他气呼呼地夺门而出。   没做一点反抗被他推到在地的岑岚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脚踝切实的疼痛并没能让他有一丝痛苦的神情。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被黎泉摔上的门,似是在透过那扇门看向在房间里情绪失控的黎泉。   他拨通张全的电话,漫不经心道:“我摔倒了,起不来,你喊人来照顾我。”   “我明天过去陪您。”张全立马道。   “谁要你?”岑岚冷哼一声,“让虞家的儿子过来一个。就这样,挂了。”   后半夜,岑岚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通过的瞬间对方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地址。   岑岚甩过去一个定位,回道:带束花来。 第62章 【帝凰】你男朋友?   次日午后,黎泉拍完上午的戏,坐在棚子里休息,他们刚吃过午饭,现在正是消食休息的时候,陈留青急匆匆地拿来一沓纸,“黎老师,我们下午临时改一下,拍这场。”   黎泉刚想说什么,陈留青已经跑了出去。   黎泉草草地翻了一下陈留青留下的剧本,发现这是一场他和岑岚的对手戏之后,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落后陈留青几步出去,正好看见岑岚从一辆拉风的跑车上下来,驾驶室的人捧着一大束玫瑰下车,递给了岑岚,顺势搂了一下岑岚的腰,岑岚笑着抱着玫瑰被那人扶着和陈留青说话。   “陈导。”岑岚勉强从那极大的花束中探出脸,斜瞪了虞亦清一眼,像陈留青介绍道:“这是家里派来照顾我的人,总是麻烦黎老师也不好。”   中午太阳大,陈留青领着他们两个去棚子里坐。   黎泉只是出来看了一眼,瞥见岑岚之后又坐了回去。   岑岚进来之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们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一样。   “这是黎老师,和我对手戏最多的,在剧组里也十分照顾我,我腿扭了这两天都是他在起居上帮我的。”   虞亦清随着岑岚的介绍打量1了一下黎泉,伸手向他问好,“你费心了。”   黎泉礼貌地和他回握,心中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因,眼前的这个人和岑岚一样都给他带来一种对人轻视的感觉,即便说话做事并不算傲慢。   两边人寒暄完,大家才坐下看今天下午的剧本,虞亦清就坐在一旁陪着。   下午陈留青提前拉上来的马戏是江双华还没有屈就于广临风的时候,江双华小时候差点被发了性的马踩死,因此一直没有学骑马。在举办的马球会上,江双华面对他们的起哄和嘲讽都没有能克服心理的恐惧上马。   广临风骑马经过江双华的时候突然伸手捞了他一把,强迫他上了马,两个人在马上争吵搏斗,也就是这次,江双华对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讨厌起来。   “会骑马吗?”陈留青问黎泉。   “会。”黎泉在大学的时候去学过骑马。   陈留青把目光转向岑岚,岑岚没等他问,直接回道:“我不会。”   “那还挺好。”陈留青笑道:“这不和剧里一样嘛?”   岑岚迟疑了一下,问道:“会很颠吗?”   “刚开始在马上肯定是不习惯的,我们也不会让你直接上,你可以先自己一个人适应一下,黎老师,麻烦你带他去适应一下……”陈留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岑岚笑着打断了。   “不用麻烦黎老师了,我让他陪我去就行。”岑岚的手朝虞亦清指了一下,虞亦清立马站起来,话语里带了些无奈,“对,我能教,带他适应一下。”   虞亦清去扶着岑岚,陈留青才回过神来,他以为岑岚昨天晚上说今天要来片场拍戏是因为腿好了,现在一看,还是挺严重的样子。   “你这个腿……”陈留青的话一出,黎泉的目光也跟在下移落在岑岚穿着袜子都挡不住肿胀的脚踝上——黎泉记得岑岚是不喜欢穿袜子的。   他和岑岚的目光短暂相接,然后又移开——昨天晚上推了岑岚之后他转身就走,根本不清楚岑岚有没有摔倒,碍于他之前的行为在黎泉这里已经没有一点信用,黎泉自顾自地低头看剧本,并没有对陈留青的疑问发表任何意见。   岑岚深深地看了黎泉一眼,回陈留青,“没事,不是很严重。”   他没否认自己的伤势但是也没有说有多严重,说完在虞亦清的搀扶下出了棚子。   直到岑岚转身,黎泉才再次抬起头看着岑岚一瘸一拐的背影——看着比他前几天装模作样的时候还要严重的样子。   大中午日头还挺毒,火辣辣地烤在岑岚的脸上,虞亦清已经牵着马带他在空地上转了好几圈,两人都被折腾得满头大汗,等日头稍微落下来一点就要开拍,岑岚想要在拍戏的时候适应至少现在要先习惯待在马上。   陈留青怕他们中暑,买了绿豆汤放在房车里,他们中途休息的时候会去房车里休息,可以喝点消暑。   岑岚好不容易能接受在马上坐着,两个人到房车里休息一会,等会可以直接开拍。   一进房车,虞亦清直接把上衣脱了,坐在凳子上喘着气。   岑岚微微皱了眉头,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呼吸平复,他知道虞亦清是故意这样膈应自己的,按照虞家奇怪的规矩,岑岚不怀疑就算遇到了火灾,虞亦清都会被教育要衣冠楚楚地走出火场。   “在这儿给我甩脸子有用吗?”岑岚缓过来,拿了一杯绿豆汤慢慢喝着,“这不是你爹觉得你没有你大哥重要,从把你搞过来给我打下手的吗?我听说你大哥已经开始接手家族产业了?”   虞亦清确实是故意膈应岑岚的,只是他的身材不错,脱了上衣露出汗水密布的上身也不会让人觉得油腻和恶心,即便他已经努力地在做出令人不舒服的动作。   “反正轮不到你接手。”只有他和岑岚两个人,虞亦清说话没了刚在在陈留青面前那么有礼貌,具有强烈的抵触意味。   “但是也轮不到你。”岑岚往他心上戳刀子,“不是我说,今天要是来的是你大哥就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这就是你和他的差距吧。”   “哼。”虞亦清冷笑一声,倚靠在椅子上,斜睨着岑岚,“你确实应该后悔不是我大哥那个木头来,看不懂你的花花肠子。比如,为什么半夜非要打电话让我们兄弟两个其中之一过来,为什么还让我带花过来。”   “为什么?为了折腾你们虞家人啊。”岑岚漫不经心地地说道,一点儿也不介意在虞亦清面前表露出他的嫌弃。   “这只是一小部分吧。”虞亦清嗤笑一声,用一种看透岑岚的眼神盯了他半晌,继续道:“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演员?”   被虞亦清戳破的瞬间岑岚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羞耻的事情被人当场撞见,心猛地突了一下,他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瞥了虞亦清一眼,道:“没有。”   “我想,应该是昨天晚上你们两个临时有了什么矛盾吵架了,多半你处在下风,所以你会半夜让张全找我哥或者我,还要我带花,就是想要找回场子。”虞亦清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听哥一句话,小岚岚,你这个样子是追不到人的。”   岑岚还是没有承认,“他是男的。”言下之意是他们不可能。   “那又怎么样。”虞亦清耸了耸肩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喜欢这种事情分男女吗?”   岑岚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和这个风流名声在外的虞家二少爷交流,他递过去一杯绿豆汤,想要堵住他的嘴,“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就行,没必要什么都知道。”   此刻,房车门传来两道敲门声,岑岚以为是陈留青,随口应道:“进来。”   房车门打开,岑岚撞上了黎泉的视线,短暂地懵了两秒,黎泉的目光却停留在上身光溜溜的虞亦清身上。   三人之中相比较算得上淡定是虞亦清,他也没有着急忙慌地穿衣服,只是弯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进来的黎泉,“黎老师是来找我们小岚的?岚岚学得还挺快,应该不会耽误你们拍戏的。”   岑岚听着虞亦清腻得人牙疼的称呼,心想虞亦清这是发什么疯,他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黎泉,拿起虞亦清丢在一旁的衣服扔在他的脸上,“把衣服穿起来!”   虞亦清挑了一下眉,慢吞吞地套上衣服,黎泉在他眼中看到了挑衅的意味,他移开目光看向岑岚,淡淡道:“陈导说准备开拍了。”   “好。”岑岚起身,虞亦清立马上前扶住他,跟在黎泉的身后。   “片场拍戏,无关人不得进出。”黎泉忽然道。   “这样啊……”虞亦清顿住步子,抬起岑岚的手贴在黎泉的背上,黎泉在空调间待的时间比岑岚长,背后的皮肤难得的比岑岚的掌心冷。   “那就麻烦黎老师带一下岚岚了。”虞亦清说完,黎泉转身向岑岚伸出手,岑岚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呆呆地把手放进黎泉的掌心,然后就被黎泉抖了下去。   他再次伸手,岑岚才明白黎泉的意思是让自己搭着他的手臂下车。   独脚兽一般借着黎泉的力道下了车,岑岚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打了一个踉跄,他刚在衣服上凝聚起来的一点凉气被烈阳浇死了一大半,就连耳廓都被蹭得燎了一下,让他对外界的声音感知都模糊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黎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你男朋友?”   岑岚慢了半秒才听清黎泉的话,他终于得到自己想要在黎泉那里看到的反应。   岑岚不回他,只是看着黎泉笑。 第63章 【帝凰】“活该。”   【城西马场乌压压地挤了一群人。   场上的广临风又胜一局,观席上赞美的声音不绝,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江双华的奚落。   “世子爷怎么不上去玩两把,今日恒安王做东,总不会让世子爷输了去。”   江双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双华已经来大珰为质子两个月,在异国他乡他举步维艰,作为战场上的失败者,江双华在这里得不到一点尊重,即便他近日身体不适,可广临风组的局他也不得不带病前来。   不知道是因为江双华本身体弱还是过于思念故土的原因,来大珰的两个月他一直断断续续地水土不服,日常需要饮用汤药。   “殿下,该喝解暑药了。”跟在江双华身边的小厮小声耳语道。   江双华起身和他去马场里给宾客准备好的休息地方喝药,喝完药后见林深茂密,光影斑驳,一时兴起就走了走。   在宴席上人多又聒噪,江双华难得寻得一点清净,就想偷个懒。   此处无人,他也没了那么多的束缚,瞧见一只白兔躲在草丛后面吃草就蹑手蹑脚地过去抓兔子,身边的小厮被他支使出去,此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格外安静。   那只兔子像是马场散养的,也不怕人,长得又胖又可爱,江双华过去的时候它一点没躲,几乎没有用多大心思就把白兔抓到手中。   江双华的手刚触到白兔柔软的皮毛,就听见自远而来的马蹄声,他正惊讶这个地方怎么还会有人跑马,一阵疾风从他的耳边略过,腰上一把力将他的身子腾空,在被抱上马背的一刻,他还下意识地抱紧了那只兔子没松手。   “呵,真胖。”头顶落下一个声音,不知道是在说江双华还是他怀中的那只兔子。   江双华紧紧抓住纵马人的衣角,试图抬头看他,可他的角度却只能看见那人瘦削的下巴。   在颠簸之中,江双华从来人的衣服花纹上勉强辨认出这是谁。   “恒安王?”江双华迟疑地叫了一声,换来广临风的一声冷哼。   “本王还以为你一直都认不出来呢。”广临风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破碎。   江双华努力克服心理恐惧,装作不害怕的样子,质问这个当朝最受宠的皇子,“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不去哪儿。”广临风倨傲又随便,“只是今日来的宾客没有一个没上过马的,世子不肯上马,是看不起本王吗?”   “我不会骑马,这些王爷知道。”江双华忍着晕眩和难受说道。   “所以本王贴心地带你骑。”广临风猛地又开始加速,江双华直接撞在他的怀中,鼻子撞得生疼,反胃的感觉立马涌了上来。   “王爷……我真的不行。”江双华还试图微弱的声音求饶,。   广临风就像没听见一样,反而纵马得更快了。   他只顾着拉缰绳,江双华几次都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因为他一直没有放手怀中的那只兔子,他知道他和那只兔子一样,只要一放手就会摔下去跌死。   又一次在广临风的捉弄中差点跌下去,江双华终于忍不住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勇气,狠狠地攥了一把广临风的腰大喊道:“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广临风!”   马蹄声骤然停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长的马嘶声。   广临风停了下来,低头看向已经缩成一团的江双华,他定定地欣赏了一会江双华苍白的脸,忽然道:“下去!”   江双华腿都软了,现在更别说能自己下马了,他抖了一下,没动。   广临风像拎小鸡仔一般把他提了下去,连同他怀中的那只兔子一起。   广临风哈哈大笑起来,又驾马远去,只留下一个还呆滞着的江双华站在原地。】   “收工收工,今天都早点回去休息。”陈留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喊道。   虽然避过了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但为了呈现出剧里的天气,外面还是热气腾腾,黎泉和岑岚走了几遍戏,拍了两遍,两个人肉眼可见的皮肤都晒红了,还好在拍出来的效果不错,陈留青下午也就没有安排别的戏,放大家回去休息。   岑岚下马的时候有些站不稳,黎泉扶了他一把,这次是实打实地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黎泉没推开,因为岑岚汗湿的手上是冷的。   黎泉愣了一下,没过脑子,直接道:“你体虚啊。”   岑岚瞪了他一眼,甩开手,自己却感受到受伤的脚又麻又疼,险些栽倒到地上,黎泉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低头看他被戏服层层包裹的脚踝,“真摔倒了?”   黎泉迟疑问道。   岑岚见黎泉的声音和缓起来,哼了一声,甩开黎泉的手,“我是个骗子,不劳黎老师费心。”   黎泉被他的这句话噎了一下,心中也生出一股火来,他径直经过“一瘸一拐”的岑岚,自己走到了休息的地方。   可等坐下,吹着空调的冷风,黎泉又有些后悔,不知道岑岚什么时候能走进来,会不会在路上中暑——毕竟刚才和岑岚搭戏的时候黎泉能感受他身上都没什么肉,还有岑岚手心冒冷汗会是中暑的前兆吗?他带来的那个小白脸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怎么都不出来扶一下。   黎泉乱糟糟地想着,手无意识地在手机上搜“中暑的各种现象”,陈留青见他有点坐立不安,有点奇怪,他看了一眼周围,问道:“岑岚呢?他不是和你一起把马安置好就过来的吗?”   黎泉沉默。   “你把他丢在原地了?”陈留青不敢相信,黎泉这种好脾气的人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们两个吵架了?闹矛盾了?”两个主演关系变差可是大事,陈留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刚才拍戏的时候颠簸了一点,他的脚被撞了几次,脾气不好,我们就拌了几句嘴……”黎泉半真半假地解释着,岑岚一开车门,进来了。   他被晒得不轻,脸蛋红扑扑的,进来的时候还喘着气,陈留青怕他中暑,拿了藿香正气水给他喝。   藿香正气水的味道很奇怪,岑岚逼着自己喝了一瓶,坐下来缓汗,他走得慢,又在马上颠簸了很久,走到一半眼前都有些发黑,他没说自己晕车的事,其实岑岚都没想到自己能忍着晕眩拍完整部戏,结束后和黎泉的拌嘴可以说是消耗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强撑着等黎泉走了,才蹲下来在烈日下缓了一会,再起身挪动。   岑岚发呆了好一会,眼神里才有了光彩,慢慢地感受到在马上被磨得发疼的大腿内侧被汗水一浸,一点点疼起来。   又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陈留青收拾东西回酒店休息了,而黎泉也起身准备走,岑岚看了眼手机,他和虞亦清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小时前他让虞亦清来接自己的时候,虞亦清没回,当着黎泉的面岑岚又不好打电话找人,他磨磨蹭蹭地动这儿动那儿地等着,想要等到黎泉走了之后再找虞亦清。   黎泉收拾完东西头也不回地出门,岑岚松了一口气,可随之心里也涌上一阵失落。   他打了个微信语音电话给虞亦清,没人接,岑岚不死心,又打了一个,在漫长的等待音中,房车门忽地被打开,岑岚吓了一跳,手机也落到了地上。   “你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找了吗?”黎泉嘲讽道。   岑岚惊慌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黎泉,两三秒的短暂震惊后低下头捡手机,以此遮掩住自己的情绪。   弯腰时牵扯到伤了的脚,岑岚“嘶”了一声,正在为近在咫尺的手机努力着,一只手抢先一步替他捡起手机。   岑岚眼睁睁地看着还停留在接通过程中的手机落在了黎泉的手上,两秒后自动挂断后,他和虞亦清的聊天记录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黎泉的眼前。   岑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下他才加上虞亦清以及他让虞亦清带花的事情全部暴露了。   “我……打了车……”岑岚依旧嘴硬,从黎泉手里抢过手机。   “是吗?”黎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我借了一辆电瓶车刚好可以带一个人,既然你打了车,那我就……”   “我跟你走!”岑岚揪住黎泉的衣服,立马道,生怕他走了。   岑岚想得很清楚,虞亦清靠不住,他就算等黎泉走了也只能找陈留青想办法,这个消息多半还是会传到黎泉耳朵里,他现在逞强也没用。   黎泉照例给了他一只胳膊,岑岚扶着一步一步地蹭下车,下车的一瞬间脚踝钻心地痛,他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因果报应,叫自己装瘸,这下真的瘸了。   岑岚坐上车后座的时候被烫得哆嗦了一下,他看着黎泉上车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知道黎泉也被烫到了,心里顿时平衡起来,甚至不由地扬起嘴角。   本来走路就近的路骑车更快,没一会他们就到了酒店,岑岚被黎泉扶上他们所在的楼层,像是交差一般把岑岚往门口一放,转身去开自己的房门。   岑岚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没进去,回头看着黎泉,迟疑道:“你现在有事吗?”   黎泉顿住,等他的下文。   “我想洗个澡。”岑岚迟疑道:“你能帮我一下吗?”   黎泉听完之后,进房间关门,一系列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岑岚似是早就想到黎泉会这样,心里也没有多失落,他进屋赌气般地踢了一脚门,也没管门有没有关上就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脚踝的疼痛随着他重心的偏移而稍稍减轻,岑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开始脱衣服——身上被汗黏着不舒服。   他随便蹬了两下,把半裤蹬到腿窝间,开始费力地脱套头单衣,正扒到一半突然听见卫生间方向传来一声板凳落地的声音,岑岚一惊,没脱完的衣服又套了回去,拿到视线所有权的一瞬,岑岚对上近在咫尺的黎泉的眼睛。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黎泉,他的睫毛,他的眼皮的褶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眉毛边上还有刮过的痕迹,岑岚傻傻地看着,直到黎泉远离,他才反应过来黎泉竟然进了他的房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岑岚后知后觉地问道。   “你没关门。”黎泉淡淡道,他搬着刚才从岑岚旁边拿的凳子放到浴室,转身看了一眼岑岚。   岑岚上半身凌乱得遮住一些重要部位,因为上衣短,下半身根本没遮住什么,露出一双细长莹白的腿,右脚踝高高得肿起,格外显眼。   黎泉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伤口,这下看起来是实打实的扭伤,黎泉走过去按了一下,换来岑岚一缩脚,倒吸了一口凉气。   “活该。”黎泉冷冷道,他起身解释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我在浴室放了两个凳子,你洗澡的时候坐着洗。”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道:“有一个凳子是我房间的,用完记得还给我。”   岑岚看着黎泉走出自己房间,顺便替自己关上了门,才消化完这些事情,低声抱怨了一句。   “小气鬼,这都要还。”岑岚一边埋怨着,一边自己挪去洗澡。   他随便冲了一下,洗完吹了头发就搬着其中的一个凳子还给黎泉。   拖到黎泉门口,岑岚敲门。   只敲了一声门就开了。   “还你。”   黎泉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凳子,岑岚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没擦干净,刚想说些什么,黎泉从玄关上拿了一个塑料袋给他,然后关上了门。   岑岚被拒之门外,他看着手中的袋子,慢慢打开,里面有消炎药,红花油,药酒、膏药……   不知道黎泉什么时候买的。 第64章 【帝凰】根本不是喜欢,只是口嗨   虞亦清间接出现在剧组已经有小半个月,他有时候会在剧组看着岑岚拍戏,有时候却一整天都看不到人。唯一雷打不动的是每天早上岑岚都会收到虞亦清的一束鲜花,多半时候都是一大捧红玫瑰,黎泉觉得岑岚就算用玫瑰花天天泡澡都够了。   岑岚的扭伤在慢慢地变好,他不用站着的戏份也拍得差不多了。   在各方面原因的加成下,《帝凰》这个剧组的拍摄进程算慢的,加上陈留青又是新导演,在一些细节上有些吹毛求疵,比原本设想时间进程慢了不少,但是黎泉和岑岚之间的对手戏却越来越熟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化学反应也越来越贴近角色。   私下里,黎泉和岑岚回到了黎泉最想要的相安无事的阶段,真正的扭伤了脚之后,岑岚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缠着黎泉,反而安静了许多,即便在戏中有亲密的时候,岑岚也不会再得寸进尺,看起来像是放弃对黎泉的动手动脚了。   黎泉落得清闲自在,他刚开始纠正晚上不给岑岚做饭的习惯还不适应,可没过多久他就又回到刚开始进剧组的状态,那段短暂的、和岑岚每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光像是在戏里一般,杀青之后就在现实生活中消散如烟。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岑岚的腿彻底好了,连疤痕都没留下多少,虞亦清也回去了,只剩下他在花店里包月的花还在每天早上锲而不舍地送着。   一天晚上,黎泉拍完夜戏,还在和陈留青聊一些镜头,一个电话打进来,黎泉接完电话,陈留青看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怎么了?”陈留青问道。   “家里出了点事,需要现在回去,陈导,我请个假。”黎泉少有这么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时候,陈留青也没有拉着人多问,原地给他放了假。   黎泉急匆匆地赶回酒店拿身份证,查机票的时候发现最早的一趟飞机在第二天早上,他心急如焚——电话是家里打来的,他的母亲突发重病送进了医院。   黎泉的母亲做过两次小手术,一次乳腺,一次子宫,每次黎泉都陪在她身边,每做一次手术,黎母肉眼可见地身体素质会差一些,黎泉不敢想象在母亲这个年纪再上手术台会怎么样。   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去看其他回去的车票,两个市之间有一千多公里,坐动车要五个多小时,晚上的动车倒是有,需要五个多小时,算上两边打车的路程,也需要七个多小时才能到,而且他已经错过晚上最后一班车,明天早上最早也要六点多才有车。   几番权衡之后,黎泉决定直接打车,虽然打车也需要十一个小时,而且不一定有人接单,但是至少一直在路上,他能感到安心一点。   门外风声大作,呼啸的风声撕裂空气,传到黎泉的耳朵里,他短暂地愣了两秒,想起前两天好像看到手机上的推送,这两天有台风天气,不会这么巧就赶上今天吧?   黎泉打开宾馆的窗户,急驶而来的风扑打在他的脸上,他从头到脚凉了一半——这个天气肯跑长途接人的少之又少,就连明天早上的航班也不一定能按时起飞,他如果想尽快赶回去,当下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借一辆车开回去,他记得剧组里是有几辆车的,只是不知道油还够不够。   黎泉收拾了几件衣服,背上包,决定先出去再说。   开门后对门岑岚的房间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我说了,我不会去,你是聋了吗?”岑岚怒喊道。   另一人声音陌生又冷静,“没有正当的理由,您该回去,车就在楼下,现在就走。”   黎泉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敲门。   他没有听见过岑岚这么发火,怕他和什么人起了冲突,好在在他敲门之后很快就有了回应。   “谁?”是岑岚的声音,还带着怒气。   “我。”黎泉回道:“你没事吧?”   房内传来脚步声,岑岚开门,看见黎泉背着包,问道:“你要出去?”   黎泉先看了一眼岑岚全身上下没有扭打过的痕迹,又越过他看见他房间里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地上散乱着摆件,但从岑岚没受伤这点来看,应该是岑岚发火摔的。   “没事就行。”黎泉确认岑岚不是被人威胁,就忙着下去。   岑岚见他和平常不太一样,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你今天的戏不是才拍完吗?”   “我有事。”黎泉忍着烦躁没有吼岑岚,甩开他的手就走。   岑岚看着他走到走廊尽头陈留青的房门口敲门,两个人聊了什么,陈留青出来陪着黎泉又敲了别人的门。   岑岚跟了上去,听见黎泉在借车。   “我有车。”岑岚突然出现在黎泉和陈留青的身后,把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儿?”岑岚再次问黎泉。   “黎老师家里临时有急事,需要回去一趟。”陈留青嘴快回道:“你的车油多吗?他家在沪市,比较远。”   “满的。”岑岚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回道:“中途需要加一次油,走吧。”   说完,岑岚就要带黎泉回房间拿钥匙。   “你不是也要出去吗?”黎泉听到了岑岚和那个人的谈话,知道岑岚好像是要去哪里的样子。   “你听见了?”   黎泉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好,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辩驳。   “都知道我这儿有车了,还去问别人,觉得我不会借你?”岑岚没有在意他听自己的隐私,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怕你要用。”黎泉言简意赅地回他,但是被岑岚这么一问,他才意识到在听到岑岚房间里的动静时,黎泉的第一反应是确认岑岚的安全,而不是他现在正拥有自己想要的资源,以至于在发现岑岚是安全的之后,黎泉就忘了岑岚现在也有车这件事。   “想要车等会配合一下,至少保持沉默,不要对我说的话反驳。”   岑岚将门推开,带着黎泉进去,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张全道:“把车钥匙给我,我要去趟沪市。”   张全递钥匙的手缩了回去,“您现在该回去了。”   岑岚冷笑一声,“手机给我。”   张全不确定他要做什么,没动,岑岚自己去桌子上拿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几乎是接通的瞬间,岑岚抢先开口,“我今天不回去,我的男朋友临时有事,我需要送他。”   说完,没有等对面回话,岑岚就把手机送到张全的手上,嘲讽道:“这个理由够了吗?”   张全迟疑地接过电话,眸子神情一肃,走开接电话,趁着他经过的瞬间,岑岚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钥匙,拉着黎泉就走。   “小少爷!”张全喊了一声,要追上去,被电话那头的人阻止了。   “算了。”虞书锋叫住张全,“他说的人你见到了吗?”   “刚被小少爷拉走了。”   虞书锋沉默了两秒,道:“你去查一下。”   ——   岑岚拉着黎泉一直走到酒店门口,直到开了车锁,才放开手。   黎泉没有多问岑岚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他男朋友,只是从岑岚手上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坐上了车。   紧接着,岑岚拉开副驾驶的门也坐了进来。   黎泉惊讶道:“你要和我一起去?”   “反正也没事。”岑岚漫不经心地回道:“台风天也拍不了戏,你一个人开十几个小时的车,不怕疲劳驾驶?”   黎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好心提醒道:“你也知道是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台风天说不定还有危险,我是因为家里的急事不得不回去,你非要过来做什么?”   “就当我请你帮我个忙。”岑岚换了个理由,“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不怀疑如果我现在不和你走,等会张全能再找一辆车回来把我带走,反正都是走,我还不如和你走呢。你只要不嫌弃我车技差就行,我拿驾照没多久,也没开几次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黎泉也不好拒绝,说起来是他欠了岑岚一个大人情,他有什么好挑的。   黎泉启动车,引擎响起的瞬间,岑岚的神情紧绷起来。   “刚才那个人是?”黎泉找话和他聊天。   “家里来的人,想让我回去,我不想回去,起了点冲突。”岑岚朝黎泉抱歉地笑笑,“拿你当挡箭牌了,抱歉,后面有可能有人查你,你别害怕。”   黎泉很难想象岑岚这么有分寸的样子,他挑了下眉,没有多问岑岚的家事。   在他的印象中,岑岚是不聊他的家庭的,黎泉其实对岑岚知之甚少,同样地,岑岚也不会打听黎泉的家庭情况,甚至连他的喜好,日常生活都不会多问,所以黎泉才觉得岑岚嘴上的“喜欢”太空了,在黎泉的意识里,岑岚这根本不是喜欢,只是口嗨。   风越来越大了,在呼啸的风声中他们缓慢前行着,黎泉在开车的空隙中瞥了一眼岑岚。   说要和他换着开的人已经靠在窗户边上沉沉睡去,他闭着眼睛,车内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暖光。   黎泉默默地微微打高车里的空调,现在已经是深夜,马路上没有什么车和人,被风吹成小漩涡的树叶在路边打着转儿,空气被灰尘颗粒搅得有些浑浊。   有点像灾难片中的场景,而黎泉开车上了高速更像是在荒芜中逃生的人类,在安静的世界中,身侧有一个熟睡的人,突然把紧张的气氛降得温和又平静。   就好像在一条孤独的、单项奔赴到不知结果的路上,有了一个同行之人。   无需过多言语,只要这个人就静静地待在身侧,心中的安全感就会缓缓充盈,像是小温泉里的泉眼,咕咚咕咚,源源不绝,缓缓涌动。 第65章 【帝凰】我不抱着点东西睡不着   黎泉开了快两个小时的时候,天上突然落下雨来,雨势并没有因为黎泉的前行而变小,反而越来愈大。   靠雨刷器的不停晃动争取一点视野,黎泉硬是又开了两个小时,把车开进了服务区。   几乎是黎泉减速的瞬间,副驾驶的岑岚睁开眼,眼中没有刚睡醒的人的迷蒙,而是一种近乎于强忍着什么的冷脸。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黎泉觉得岑岚的脸比上车的时候白了。   “到了?”虽然能感知到这么点时间一定还没到,岑岚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   “到服务区了。”黎泉紧盯着岑岚的神情,关切问道:“怎么了?”   岑岚努力从泼天的大雨中辨认着黎泉往哪个方向开,“你是要停在这里吗?”   黎泉正在找停车位,闻言回道:“雨太大了,开车不安全,我们在这儿睡一会再走。”   这场大雨是跟着台风来的,台风不停,雨会越下越大,说不定部分高速路段已经封闭,黎泉想要等等雨小些了再走。   “那……你开下门,把我先放下去。”岑岚说着就要拉车把手,黎泉见他的脸色不对,赶紧开了,岑岚一头冲进了大雨中。   黎泉不知道他怎么了,忙把车停好,拿了车座旁边的黑伞下车往岑岚跑的方向去找人。   没走几步黎泉就在岑岚刚才下车地方旁的花坛边上找到了人,岑岚蹲在地上缩成一个团子,旁边有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衬得他整个人更是瘦弱。   黎泉看着他在干呕,终于反应过来,“你晕车啊?”   黎泉蹲下来,把伞举在岑岚的头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你怎么不早说?”   岑岚缓了很久,都没力气说话,黎泉这才意识到刚才在车上,岑岚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因为晕车闭目养神。   总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黎泉勾住岑岚的手臂把人扶了起来,拉着他进了服务区。   岑岚身上已经湿了大半,几乎是蒙着被黎泉拖进了一个房间,然后被披上浴巾,塞了一杯调好的温水,在黎泉的目光注视下喝完了半杯,岑岚才感觉自己慢慢活了过来。   “我要是说了,你不就不肯让我来了吗?”岑岚眼睛湿漉漉的,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光彩,还记得回黎泉刚才问他的问题。   见岑岚稍微缓了过来,黎泉蹲下身子,微微仰视着坐着的岑岚,温声问他:“好点了吗?想吃点什么?还是先洗澡?”   岑岚惊异于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又想想,又明白了,浅浅笑道:“你怎么道德感和责任心这么强,我不是说了吗?我是自己想来的,如果是坐上张全的车,我会更晕的。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黎泉从鼻音里哼出一个音节,他湿润的头发贴着头皮,在额前窜出来一缕,岑岚没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破天荒地,黎泉没躲,岑岚顺势沿着他的侧脸摸了一把,黎泉也没动作。   能正大光明地吃豆腐岑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动手了,他只是摸了摸黎泉的侧脸,不像是缱绻暧昧的抚摸,倒像是替他擦干净脸上的雨水。   “我的晕车程度很严重,一般超过半个小时我就不行了,今天坐你的车居然有四个多小时。我得多喜欢你啊。”岑岚轻轻的一声感叹,像是一支羽毛,轻轻地飘在了黎泉的心上,留下一点细痒的痕。   “吃什么,我出去买。”黎泉没有直面岑岚的话,起身问道。   “白粥就行。”岑岚口里发苦,实在没有什么食欲,他看着黎泉湿掉的衣服,问他,“你要不换个衣服再出去?”   黎泉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套衣裤,脱掉上衣准备脱裤子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和岑岚就在一个屋子里,黎泉转了身子,岑岚还是瞥见了一点黎泉鼓鼓囊囊的部位,他像是个流氓一样吹了个口哨,黎泉动作快起来,换上衣裤之后出门买粥。   岑岚为自己刚才欣赏到美色而开心,连带着生理上的不舒服都变得可以接受,他准备冲个澡换个衣服,可是他走得急没带包,就连手机也落在张全的手里。   岑岚的目光顿在黎泉刚才翻过还没有完全合上的包上,黎泉看起来带了很多衣服的样子,岑岚蹭过去偷偷地抓了一套进了浴室。   黎泉在堪称是商场的服务区逛了一圈,带了些吃的回来,他想到岑岚没有带衣服,还给他买了一套临时换洗。   刚进房间浴室的水汽就从门缝间溢了出来,磨砂的浴室门隐隐绰绰地显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黎泉?”岑岚也看到有人进来,试探地喊了一句。   “嗯。”黎泉回他,把买来的粥和小吃放在桌子上。   “我没拿内裤,你借我一条呗。”岑岚直接道。   黎泉心想他哪里是没拿内裤,出来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没带吗。   “我给你买了新的,你先穿着。”黎泉说着去拆包装,“我随便买的,你穿穿看好不好……”   黎泉话顿在当地,因为岑岚就穿了一件白T恤从浴室里光脚走了出来,而且黎泉认出这件T恤应该还是自己的,岑岚穿着明显大了一号,正好遮住屁股。   “这是我的吧……”黎泉目光微暗。   “借给我穿穿嘛,还挺舒服。”岑岚坐在床边光着脚晃动,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够头去看黎泉给自己买的衣服,“你买的是衬衫,我穿了睡觉会皱的。”   也有道理。黎泉想。   “那你把内裤穿了。”黎泉把刚才拆好的内裤递给他,他面色淡然,只是仔细看能从他的耳尖看到一抹可疑的粉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去的。   岑岚接过内裤,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捞衣服穿,黎泉转过头还换来岑岚的揶揄。   “躲什么嘛,又不是没看过。”岑岚有了点活力就开始欠欠的,说得黎泉额角青筋都要曝出来。   “瞎说,什么时候看过。”黎泉忙撇开关系。   岑岚穿好,偷偷站在黎泉的身后,黎泉一点感觉也没有。   岑岚轻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继续逗他,“现在啊。”   黎泉猛地转头,正好和岑岚呼吸想闻,他瞳孔微缩,往后退了一步,岑岚探头过去,用还湿润着的头发蹭了蹭他的鼻尖,“你去洗吧,我替你试过了,浴室的沐浴露是你喜欢的香味。”   确实是他喜欢的香味,在岑岚靠过来的那一瞬黎泉就已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可配上岑岚这样的人倒不觉得酸鼻子,反而带着一种清爽又干净的味道。   黎泉没回应他的撩拨,收拾衣服去洗澡,岑岚坐在桌子上吃着黎泉带回来的粥。   黎泉买的是白粥,配了一点咸菜,还带回来了一盒煎饺,两个茶叶蛋和几个汤包。   岑岚先慢悠悠地喝完粥,吃了两个煎饺,黎泉已经冲澡结束出来了。   他不像岑岚只穿了一件上衣就往外跑,黎泉穿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岑岚对他做些什么一样。   黎泉坐下,岑岚扳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给他。   黎泉夹了一个煎饺,评价了一下,“有点冷了。”他盯着岑岚的神情,像是在等他的反馈。   “我觉得还好。”岑岚是真觉得味道还不错,也可能是因为他饿了。   “怎么不吃茶叶蛋、”黎泉剥着茶叶蛋,问道。   “饱了。”岑岚一边说,一边把筷子往汤包那边伸。   黎泉没揭穿他,只低头默默地剥着鸡蛋。   岑岚夹了个汤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鲜香的汤汁吸进嘴里的同时他被烫得“嘶”了一声。   黎泉眼疾手快地捏住岑岚的脸,岑岚微微张口,露出一点红肉,“没起泡。”   黎泉松开手,岑岚看着瘦,脸颊肉倒是很好摸,捏起来弹弹的。   黎泉心中莫名地往这奇怪的方面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他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岑岚接过去小口地含着,口腔里被烫着的疼痛稍稍缓解,可黎泉刚才捏他的触感还残留着,岑岚不自然地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眉眼也跟着耷拉下来。   黎泉发现岑岚在自己面前特别容易蔫,他就像是一棵张牙舞爪的霸王花,肆意妄为,可一见到黎泉就特别容易垂眸耷脸,感觉黎泉给了他多大的委屈受一样。   黎泉剥好茶叶蛋,放到岑岚面前,岑岚不情愿地用喝完粥的空碗接住,小声道:“不想吃蛋黄。”   黎泉没做声,只是把自己的茶叶蛋剥开,留了蛋黄在碗里,把蛋白挑给岑岚。   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岑岚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有样学样地把碗里的茶叶蛋夹开,挑出蛋黄送到黎泉的碗边,见他没有推拒的样子,筷子一松,黎泉碗里顿时就变成了两个蛋黄。   “嘿嘿。”岑岚傻笑两声,又像是被灌溉了水的植物,重新有了活力和生机。   他们吃过饭,黎泉收拾桌子,岑岚爬上了床。   黎泉收拾完,看见扒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岑岚眼睛在骨碌碌地转着。   “我们真的要睡在一张床上吗?别和我说什么只有这一间房,我才不信。”   黎泉这才想起没和他解释为什么两个人只订了一间房,其实黎泉的想法很简单,他没遇见过像岑岚晕车这么严重的人,他类比了一下喝醉酒的人,总怕岑岚半夜不舒服或者要吐,需要人照顾,所以才订了一间房。   本来是很正经的理由,可对上岑岚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黎泉又不想这么实话实话了,这样总显得自己落了下风似地的,每次都被他带着走。   “都是男的,睡一张床又没什么。”黎泉面上淡定,掀开被子躺在岑岚的旁边。   岑岚翻了个身,不自然地背对着他,“你确定?”   黎泉一下子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翻了个身,背对着岑岚咬牙道:“我有定力。”   岑岚立马回一句,“我不一定。”说完岑岚又卷了卷被子,黎泉的小腿一下子裸露在外面,他忍了忍没说什么,可没过一会,自己头顶下的枕头也有往岑岚那里跑的趋势。   黎泉猛地转了过去,正好抓住一只正在偷偷摸摸拉枕头的岑岚。   黎泉用眼神质问他在做什么。   “你没睡着啊,我以为你睡了呢。”岑岚被当场抓包,讨好地朝黎泉笑笑。   黎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又不是猪,怎么能做到在短短的十几秒之内就睡着。   “我不抱着点东西睡不着。”岑岚小声说。   “我没有枕头也睡不着。”黎泉这次没让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僵持了一会,还是岑岚先开口,幽幽道:“再这样下去等会雨停了,我们又要上路了。”   黎泉一手拽着自己的枕头,一手拽着被角,正在努力捍卫着自己的领地,听岑岚这么一说,他慢慢松开了抓枕头的手。   岑岚以为他妥协了,正要抽出枕头,黎泉忽地把胳膊伸出去。   “给你。”   岑岚懵了。   “你不是要抱着什么睡觉吗?不要算了。”黎泉作势要抽回手,被岑岚一把蹭上来抱住。   岑岚用脸颊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又不遗余力地夸他,“黎泉,你真好,真是世界上第一大大大好人。”   他一边夸着,一边腿一钩,又卷走一大片被子。   “老实点。”黎泉忍无可忍,拍了一下岑岚的腿,重新抢回被子盖好。   “我没被子了。”岑岚嘟囔着抱怨。   黎泉轻咳一声,用岑岚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飞速说了一句,“那就过来点。”   下一刻,岑岚抱住黎泉的胳膊一拱,整个人和黎泉的胸膛间就隔了两三寸的距离,他能感受到从黎泉身上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气,就像是炽烈又安神的香氛,没多一会,岑岚就有些昏昏欲睡。   窗外雨声大作,风声呼啸,本就是最适合昏睡解乏的时候。   在无意识的睡眠中他们面对面地躺着,两边床的空隙被孤立着,就像潮汐漫过的光裸沙滩,只有两座隆起的“小岛”相依偎着。 第66章 【帝凰】这一刻,他们相拥   岑岚有些认床,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黎泉还在睡,清浅的呼吸声平缓地融在黑暗之中,岑岚看了一会他的睡颜,用手戳了一下黎泉的鼻尖,黎泉睡得熟,没醒,只是皱了下鼻子。   岑岚从来没见过黎泉皱鼻头,这让他觉得新奇,忍不住又戳了一下,黎泉这次动了,原本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搭在了岑岚的腰上,这下换岑岚不敢动了。   岑岚能感受到黎泉掌心的温度,贴在他腰侧的手没有乱动,只是搭着,却在岑岚心中荡起了异样的涟漪。   他自己都不明白心中奇怪的情绪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只是本能地想要确认什么一般,往黎泉那里靠了靠。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长,每挪动一寸,岑岚都能听见自己和被子之间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心里莫名地像溢出来的情绪,心跳随着越来越靠近而慢慢加速,当真的贴上黎泉的身体之后,在那一瞬的皮肤相贴,岑岚竟然感受到有短暂的电流从他们的接触中蹿过。   岑岚忙退了回去,在震耳欲聋地心跳声中,目光复杂地看着还在熟睡的人,黎泉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带来一点重量和温度,岑岚默默地把黎泉的手拿下去,背对着他,睁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下是睡不着了,外面的雨声已经变得稀薄,一时之间,岑岚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雨停还是在等黎泉醒。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黎泉醒了。   岑岚听见背后翻动的声音,立马闭上眼睛。   黑暗之中他能感觉到黎泉保持一个姿势顿了一分钟,然后他慢慢下了床。去了卫生间。   岑岚绷紧的后背松弛下来,他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因此黎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岑岚坐在床上发呆。   “醒了?” 黎泉抹了把脸,收拾着东西,“醒醒神,等会出发。”   黎泉只开了浴室那里的灯,此时是逆光站的,岑岚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腰线,心里默默后悔刚才怎么没趁黎泉睡着的时候多摸一下,反而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个时候后悔来不及了,他才不会相信黎泉会在清醒的时候能让他摸。   岑岚慢吞吞地起床,换上黎泉昨天给他买的衬衫,黎泉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两个人在二十分钟内出去了,雨已经变小了不少,风声还在继续呜咽。   上车的时候岑岚提议自己换黎泉开,黎泉拉开副驾驶,把岑岚塞了进去,用行动表示了他的拒绝。   “你真的考过了驾照?”黎泉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考是考了,过也过了,只是没怎么上路。”岑岚回道。   黎泉好奇,“不是说晕车的人学车就不会晕吗?”   “不喜欢吃的菜不是自己学会做了就会喜欢吃的,至少我不是这样。”岑岚回道。   “那你当初怎么想到学车?”黎泉追问道。   “脑子冒泡了吧。”岑岚感叹一声,他晕车的事情已经被黎泉知道了,他也就不掩盖自己的难受,“我要睡了。”   “嗯。”黎泉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糖递给岑岚,岑岚接过倒出来两颗抿着,又倒出来两颗,送到黎泉嘴边。   黎泉低头吃了,唇短暂地在岑岚的手指上停留了两秒,岑岚挑了下眉,像个老流氓一样捻了下手,黎泉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说道:“正经点。”   “哼。”岑岚赌气般地扭过头闭目养神,黎泉开了车载音乐,音乐声和雨声一齐落在岑岚的耳畔,像是永无止境一样。   赶在中午,他们到达了黎泉母亲所在的医院,车停在地下车库,下车的时候黎泉问岑岚,“和我一起上去?”   “我又没带什么,你自己上去就行。”   黎泉也没有过于勉强,按照父亲发来的位置,找到了病房。   黎泉来的时候正赶上检查结果出来,黎母是因为突然腹部疼痛被送进医院,今天早上做了检查说胃部有息肉,位置不好,不能在做胃镜的时候打掉,医生建议做个微创手术,之后息肉还需要送去做活检,如果是良性的,切除之后吃药修养就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是恶性的,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黎泉和父亲商量过后,手术时间初步定在了明天上午,安顿好父母,黎泉出去买午饭。   路过地下车库的时候他想了一下,还是下去看了一眼,车子还在,人却不在车里。   黎泉掏出手机想问一句,走到医院食堂门口的时候发现坐在台阶上的人衬衫很眼熟,他多看了一眼,确实是岑岚。   岑岚就坐在台阶上,盯着地上的蚂蚁玩。   “你没走?”黎泉喊他。   岑岚抬起头,看见走过来的黎泉,眼睛亮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滑了一下,还好黎泉离得近扶了一把,拯救了他差点又遭殃的脚。   “这也能摔?我都怀疑你上次脚扭了是不是我推的了。”黎泉开着玩笑,顺手把岑岚从台阶上拎了下来,让他站稳。   “坐久了有点麻。”岑岚弯腰揉揉腿,“而且上次就是你推的。”   在酒店不愉快的争吵后他们谁也没再提那天的事情,更没有再争论谁对谁错,那个时候不再去争论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再相处下去,而这个时候再提起是因为彼此都觉得这件事已经翻篇。   “我就知道你到点会来买饭,特意在食堂门口逮你的。”岑岚得意道,一副自己很聪明的样子。   “需要我帮你买票回去吗?现在应该还赶得上今天的航班。”   “你妈妈怎么样了?”岑岚只知道是黎泉的母亲住院了,具体的不清楚。   黎泉点了了几个菜打包,正犹豫着是陪岑岚在这里把饭吃掉还是带着岑岚和打包的饭菜一起回去吃。   “胃上长了息肉,具体的要等明天手术之后才能看得出来……”黎泉问他,“你在这儿吃还是和我上去吃?”   岑岚自然知道黎泉上去吃的意思是去哪儿,这个问题不亚于在地下停车场时黎泉问他上不上来一样。可这次岑岚却无法用自己没带东西的理由搪塞了,因为黎泉看起来是如果自己不和他上去他就要把自己送回去的模样。   岑岚想了想,回道:“这个医院我认识个熟人,应该能帮到忙。我出去打个电话,你等我一下。手机借我。”   岑岚出去给虞亦廷打了个电话,虞亦廷的动作很快,问清楚岑岚说的医院和人之后就联系了认识的医生。   想到黎泉还在等着,岑岚不想和虞亦廷废话,听着他和医生联系完之后就要挂电话,虞亦廷打断了他,“你在爸面前出柜了?张全说,爸很生气,让你回个电话解释清楚。”   “我手机在张全那里,回不了电话。”岑岚冷冷道。   “回不了爸的电话,但是能借手机打给我对吗?”虞亦廷的语气也算不上好。   “虞书锋从来不接未知号码,可能是亏心事干多了,有点被害妄想症,生怕谁从电话线里爬出来杀他一样。”岑岚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事我挂了,忙着呢。”   “等等。”虞亦廷喊住他,“你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岑岚没有正面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他一肚子火,回头看见黎泉拎着饭在食堂门口等他,火气又消了大半。   黎泉见岑岚回头,主动走过去,“走吧。”   他没问岑岚的电话打得成不成功,直接带着岑岚往病房走。   岑岚跟在后面,心里有些忐忑,进门的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紧张得心都要皱起来了。   “爸妈。”黎泉把饭放在桌子上,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剧组的同事,我是借的他的车回来的。”   黎泉父亲谢了他两句,整个人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过分冷落,他们分成两部分吃饭,黎泉父亲和母亲在病床上的小桌子上吃,黎泉和岑岚在一旁的柜子上吃。   吃完饭之后岑岚找虞亦廷的效果显示出来了,几个医生进门询问了一下黎泉母亲的病情,表示他们会在手术之后的第一时间做活检,确认息肉的良性和恶性。   再三确认完明天的流程之后,黎泉发现主刀医生换成了一个退休返聘的老医生,据说是这方面的老专家,黎泉感激地看了岑岚一眼,岑岚却别扭地撇过头,直到把医生们送走,在走廊上,黎泉才有空单独感谢了一下岑岚。   岑岚对他这么正经感谢自己的样子浑身不自在,他自觉没做什么,反正是虞书锋的资源,不用白不用,他岔开话题,“你今天晚上住在这里?”   “嗯,我陪床,明天早上的手术,这两天可能都要住在这儿。”黎泉顿了一下,问道:“你真的不回去吗?”   “不想回去。”一想到张全可能还在那里,岑岚就心烦。   “那你在这儿玩两天吧。”黎泉问他,“要我给你订个酒店吗?还有,你没手机,再去买个手机?我那儿倒是有一个旧手机在家里,你不嫌弃可以先用那个。”   “那你帮我订个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吧。”岑岚想了想,道。   “医院附近有什么好玩的。”黎泉失笑。   “我又不是为了玩,我是怕你跑了,没人带我回去。”岑岚耍赖,“你把我带过来的,也要负责把我带回去。”   “行。”黎泉当即在手机上给岑岚订了一个医院附近的酒店,并且把人送了过去。   黎泉母亲住院住得急,很多东西都没带,他问了一下要拿些什么,准备现在就回家拿,回来之后正好能替父亲的陪床。   黎泉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擦黑,他准备先去给岑岚送手机,顺便问他有没有吃饭。   没有通讯的坏处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来,他不确定岑岚有没有吃晚饭,给他也带了一份。   “502”黎泉看着手机里的房间号,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在越靠近岑岚的房间时,黎泉听见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他快步走到“502”门口,发现争吵声真的是从岑岚房里传出来的。   “你居然查我?谁准你查我在哪儿的!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滚!”岑岚愤怒的声音穿透门,从里面迸发出来。   随后就是巨大的物体倒在地上的声音,黎泉已经敲了好几下门,可是门内的争吵太过刺耳,一时之间没人听见。   随着一阵不堪入耳的骂声,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打破断了他们的争吵,门忽地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和黎泉当面撞上。   他脸上还挂着彩,鹰一般的眸子盯了黎泉两秒,而后大步走开。   短暂的视线相接黎泉只感受到从这个人身上透出的轻蔑与威压,他还没来得及回忆一下这人的脸,就听见岑岚在屋内的抽泣声越来越响。   “岑岚?”黎泉试探着喊了他一声,进来关上门。   门内一片狼藉,岑岚就缩在床脚,身上黎泉给他买的衬衫在推搡中变得皱巴巴的。   岑岚隐忍的哭声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一样,他头埋在膝盖上,头发丝都在抖。   黎泉避开地上的玻璃渣子,蹲在岑岚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了声音喊他,“岑岚。”   岑岚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咬紧的唇都在往外渗血,像一只被遗弃的狸花猫,已经没有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   鬼使神差地,黎泉伸手按了按他的唇,他慢慢抚过岑岚的下唇,岑岚渐渐松口,红色的血印在黎泉的手指上,像极了一块红色的丑陋胎记。   岑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流泪,用一种哀伤又倔强的神情,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揪了揪黎泉的衣角,像是一只流浪在外许久的猫在试探眼前这个人类肯不肯带他回家。   “黎泉。”岑岚声音微微发哑,“抱抱我。”   岑岚觉得浑身发冷,他想起昨天晚上靠近黎泉得到的一点热源,忍不住在这个时候想要真正拥有一次。   “求你。”岑岚说,“就一下。”   黎泉轻轻叹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把岑岚抱在怀里。   岑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搂着黎泉的腰,黎泉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有节奏地拍着、哄着。   他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会把一个男人抱在怀中,正如现在的岑岚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在投入黎泉怀抱的瞬间哭得更厉害。   或许是垂眸怜悯,或许是渴望温暖,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刻,他们相拥。 第67章 【帝凰】我在气什么呢   黎泉陪了岑岚一会,等到他情绪稳定之后才回到医院陪房。   第二天早早地,岑岚就来到医院,和黎泉一起在手术室外等了两个多小时,等到黎母被推出来,主刀医生告诉他们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护士把黎母送回病房,主刀医生对岑岚道:“活检的结果这两天就会出来,昨天虞总特意过来了一趟,让我们好好照顾病人,您放心。”   听到虞书锋的名字,岑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旁边和父亲说话的黎泉,确认他没有听见后,才压低声音道:“他来医院了?他去病房了吗?”   主刀医生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只是来了一下办公室,和我说了些话,病房没有进去。”   岑岚放下心,他怕虞书锋不打一点招呼就冲进黎泉母亲在的病房,把他说黎泉是自己男朋友的事情说出去,他不怀疑虞书锋能干出这么膈应人的事。   得知他没有进过病房岑岚松了口气,他有些后悔自己口不择言在张全面前说黎泉是他男朋友的事了,现在他和黎泉的关系才缓和一点,如果让黎泉知道自己只是为了气虞书锋这么说的,搞不好黎泉又觉得他撒谎。   “怎么这么难追呢……”岑岚小声抱怨了一句。   他有着一副漂亮的皮囊,在外又有着不俗的家底,在韩国做练习生的时候,像他表达过爱意的人不少,可岑岚有个毛病,如果是普通朋友向他告白,而他本身对那个人没有意思,表白之后连带着他们原来的朋友感情也会变得奇怪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亲密关系,就算是像黎泉这么符合他心意的人,岑岚都觉得自己只是享受和他的暧昧期,如果哪天他真的得到了黎泉,反而会觉得索而无味。   岑岚晚了不少时间回到黎泉母亲的病房,这次他有备而来,买了水果还买了花,虽然黎泉母亲还在麻醉期内,但是黎泉父亲见状又谢了他很久,还让黎泉亲自送他。   黎泉把他送到走廊上,刚开口想说什么。岑岚打断了他。   “感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吧,这两天我都快听出茧子了。”岑岚笑,“你要是实在要谢我,不如以身相许?”   黎泉瞟了他一眼,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你是天生就喜欢男的还是……”   岑岚耸耸肩,“不知道,但是看到你的照片我就觉得特别对我胃口。”   “什么胃口?”黎泉问。   “嗯……我也说不出来。”岑岚想了一下,回道:“你听说过爹系这个词吗?我觉得和你挺搭的。”   “你喜欢年纪大的?”黎泉皱眉,“可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吧。”   确实没大多少,但是在岑岚眼中黎泉情绪稳定,思想成熟,不经意间就能给人安全感。   他可能是个很缺乏固定亲密关系,但是又不愿意去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因此在黎泉这种性格的人面前很容易被吸引到。   只不过这种话岑岚不会直接说出来。   “你长得帅啊。”岑岚笑眯眯地看着他,“长相也在我的审美点上。”   黎泉不说话了,一直把他送到医院门口,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你不回去?”   “我怎么总感觉你在赶我走,怎么?用完我就丢?”岑岚开玩笑道。   “不是。”黎泉认真道:“我很感谢你帮我妈妈约主治医生,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这儿不会无聊吗?我还要陪护几天……”   “我不觉得无聊啊,这不是有你在吗?”岑岚忽地凑近盯着黎泉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怕被你父母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我们两个能有什么关系。”黎泉目光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瞎说。”   “我瞎说什么?”岑岚哼了一声,踌躇满志道:“总有一天,我要你亲自去说,哼。”   黎泉对他动不动就喜欢来逗弄自己一句已经习惯,他给岑岚订的酒店离医院很近,他几乎是散着步把岑岚送回去了。   黎泉在医院陪护了有五天,这五天里岑岚每次到饭店点就提前打电话过来,问黎泉中午想吃什么,顺路带过来,省了黎泉不少事。   只是岑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从来不进病房,也不在病房吃饭,每次送到就喊黎泉出来拿走,有时黎泉有空也会出去陪他吃一顿饭,岑岚从而换得一趟陪同散步。   第五天晚上的时候,岑岚送完晚饭,黎泉差不多也和父亲交接好,准备第二天回湘城。   岑岚听黎泉的话在楼下等他,等了半个小时都没人,岑岚准备上去看看,结果在一楼的消防吸烟室里看到黎泉手上别着一根香烟,没点。   岑岚静悄悄地走到他身后,黎泉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点也没发现。   黎泉手上的烟皱巴巴的,看着已经在手上搓了很久。   “心情不好?”岑岚温声道。   黎泉看一眼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岑岚,默默把手中的烟放下。,岑岚却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示意黎泉凑过来。   黎泉微微弯身,岑岚打火,火光在他们相接的目光之中亮了一下,而后两人分开,黎泉拿着点燃的烟,笨拙地吸了一口。   “不会抽烟?”岑岚没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亲人、事业……左不过就这么几个原因,岑岚不想深究,他好心地捏住黎泉手指,教他正确地抽烟手法,“这样拿着,然后……”   黎泉的手比他大,岑岚扳了半天总觉得不对劲,他干脆从黎泉手上抢过那支香烟,自己给他示范了一下。   岑岚缓缓地吐出几个烟圈,对黎泉说,“会了吗?就这样。”   黎泉目光顿在被岑岚咬过的烟嘴上,他看着烟雾之中的火星和岑岚递过来的手,重新把烟接了回去,学着岑岚的样子吸了一口。   不出所料的,黎泉呛了两下,岑岚拍拍他的背,对他出丑幸灾乐祸,嘴上宽慰道:“没事,等回去了我慢慢教你,学坏很快的。”   说完,岑岚掐灭了黎泉手上的烟,拉着他回去。   “你为什么抽烟?”黎泉问他。   “学坏了呗。”岑岚漫不经心道,“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我正想问你,你的车能放这里吗?”   “嗯?”岑岚一时没懂什么意思。   “沪市这里你有朋友吗?把车可以暂时放在这里,如果你不急着用的话。”黎泉慢慢解释道:“我让陈留青把你的身份证寄过来了,还有你的手机,你不是晕车吗?我们飞回去吧,这样明天就能到了,你休息一下,后天下午开拍也能缓过来。”   听到不用再坐汽车,岑岚的眼睛比晚上刚亮起来的路灯还要灼眼,“黎泉,你怎么这么会考虑事情,真想把你弄到手。”   “是你自己平时不怎么想。”黎泉自动忽视了岑岚的后半句话。   “所以在这儿有朋友吗?”黎泉问,“有的话最好今天晚上就能把车提走。”   “有。”岑岚想了一下,掏出黎泉给他的备用机,拨出一个号码,当着黎泉的面说明了情况,两个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等人来提车。   黎泉已经订好明天早上的飞机票,就等岑岚的朋友来他们好早点休息。   黎泉本来想再订一个房间的,岑岚说就一晚上,订了浪费,而且他们两个又不是没有睡过一张床,黎泉一想也是,在一个房间里方便点,明天还能早点把岑岚拉起来坐飞机,就同意了。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两个人收完之后面面相觑地坐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岑岚拿着黎泉的备用手机划拉了半天,突然问他,“这是你高中用的手机吗?”   “嗯,高三最后一学期,买来拍拍照片留念的。”   “难怪我看到有很多你的照片,穿校服的样子的。还挺好看。”岑岚翻出来相册,指给黎泉看,“我最喜欢这两张。”   “有很多我自己的照片吗?”黎泉已经忘了,他凑过去看,一张是他班上的大合照,黎泉站在最后一排,可能是因为人多加上距离远的原因,他的样子并没有那么清晰,就像是加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这有什么好看的?”黎泉奇怪。   “看这儿。”岑岚指着他肩膀上隐在树林里的一个小红点,“你们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拍的照片吧,太阳在你的肩膀上唉。”   黎泉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还没完全落下去的太阳,如果现在让他回想,他只能想起那天下午每个班挨个地排队,熙熙攘攘的操场,等了半天都轮不到的焦躁,站位时被喊着调整位置,一低头黑压压的都是前排人的脑袋,脚下是一踩就会晃动的木头凳子。   他没看到的夕阳被岑岚看到了,岑岚好像总有一种在平凡的事物中找到新奇事物的能力。   他对生活很敏锐,尽管在很多时候他表现得有些厌倦生活。   “这是巧合。”黎泉淡淡道。   “可太阳只有一个,他正好就落在你的肩膀上。”   黎泉心中一动,不知道是因为岑岚这一句浪漫的话,还是因为他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有星子一般亮晶晶的笑意。   “还有一张呢?”黎泉主动问。   “这个。”岑岚翻出来一张三人合影的照片,黎泉站在最中间,左右两边的男人一个剃着寸头,一个的头发比较长。   “他怎么能留这么长的头发的,学校不管吗?”岑岚好奇道。   “管。只是快要毕业了,而且他已经提前被国外的学校录取了,所以老师就放宽一些。”黎泉耐心回道。   “那他呢?他现在在做什么?”岑岚指着另一个人问。   “好像是去当兵了吧……好长时间没联系了。”黎泉感叹一声。   “还挺羡慕的。”岑岚也感叹一句。   黎泉用眼神问他羡慕什么。   “我一直在国外,也没有毕业照,也没有这样的……好朋友?”岑岚想了想,用这个词定义那张照片。   “你在国外是……”黎泉试探着问道。   “在韩国做练习生,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去了。”岑岚自嘲地笑笑,“像我这样的还算年纪大了的,好笑吧,好像大家都活不到七老八十了一样,一个个都要年轻的,再年轻下去,都可以出生就出道了。”   黎泉似有同感,感叹:“中国的娱乐圈也一样,你别看我毕业才22,好像也就七八年的花期,还是最没作品,最没资历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可能也会像无数前辈那样,湮灭在茫茫人海之中吧。”   岑岚刚想说些什么,门被敲响了,他去开门,虞亦清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外。   “钥匙给我。”他冷冷道。   “大半夜的,又是你被派出来跑腿啊,你哥还真是尊佛,怎么都请不动。”岑岚秉着要折腾两个一起折腾的想法,上次来的是虞亦清,这次他电话打给的是虞亦廷,谁知道还是虞亦清这个倒霉蛋来了,岑岚想笑得不行,硬是憋住了。   “钥匙!给我!”虞亦清气得也不轻,又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去拿。”岑岚忍得肚子疼,弯着腰回房间给他拿钥匙,黎泉听见动静探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被站在门口的虞亦清听见。   虞亦清把半开的门拉开,正好对上黎泉的眼睛,岑岚站在中间,手上还拿着钥匙。   “小岚岚……”虞亦清从气急败坏到调侃只需要一秒钟的切换。   “搞到手了?”他轻佻地问道。   岑岚下意识地去看黎泉的脸色,黎泉在听见虞亦清的话时肉眼可见得拉下脸来。   “咔嚓——”虞亦清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岑岚急了,三两步上前要抢他的手机,可惜他比虞亦清矮一些,又比较瘦弱,只能看着干着急。   他不敢回头看黎泉的脸色,他已经做好了等会虞亦清走后会被黎泉赶走的准备。   后背撞上一个坚实的东西,岑岚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头,从他身后探出一只手来轻易地从虞亦清手上把手机抢了过去,当着岑岚和虞亦清的面,黎泉删除了虞亦清拍的那张照片,把手机还给虞亦清。   岑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在原地站着。   “这么快就上钩了?”虞亦清嘲笑道:“你现在是什么立场删除和岑岚的照片呢?”   “那请问你又是以什么立场去拍这张照片的。”黎泉冷冷道。   “我自然是他的哥……”岑岚猛地拽了虞亦清一下,几乎想要揪掉他的一块肉,虞亦清“嘶”了一声,改口道:“是他的……好哥哥。”   黎泉瞥了一眼岑岚,岑岚头一缩当鹌鹑,没说话。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不需要向你汇报,而你和他就算有什么关系,在别人没有准许的情况下偷拍也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何况两个当事人都持着反对意见站在你的面前。”黎泉拿过岑岚手里的钥匙递给虞亦清,“一路顺风。”   虞亦清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转了一遍,最后他接过钥匙,意味深长地拍拍岑岚的肩膀,“小岚岚,祝你得偿所愿。”   黎泉拽了岑岚一把,把他从虞亦清的手下拽了出来。   虞亦清一走,黎泉松开手关上门,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岑岚哀哀切切地跟在他后面,先认错,“我错了。”   黎泉不吃这套,淡淡道:“电话号码记得挺熟。”   岑岚立马狗腿道:“不熟不熟,偶然间记得的,你的号码我最熟。”   “是吗?”   黎泉挑了一下眉,“背来听听。”   岑岚背了前三个数字,支支吾吾地开始猜谜语。   黎泉冷哼一声,再没说话。   两人洗漱完,上床前,岑岚可怜兮兮地征求,“我今晚还能上床睡觉吗?”   黎泉已经冷静下来,为刚才的置气后悔,正如他刚才和虞亦清说的那样,他和岑岚没有什么关系,那岑岚记住谁的号码,有几个好哥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底关我什么事呢。”黎泉小声自言自语道。   “啊?”岑岚没敢靠他太近,没听清。   “睡吧。”黎泉关了灯,黑暗中岑岚听见黎泉叹了一口气。   “明天还要早起。”黎泉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岑岚摸黑上了床,悄咪咪地往黎泉那里靠了靠,黎泉没躲,却在他试探着把手靠过去的时候给他甩了回来。   还是在生气,岑岚心想,他在气什么呢?   我在气什么呢?黎泉也想。 第68章 【帝凰】黎泉这是什么意思?   黎泉和岑岚到片场的时候,陈留青带着工作人员在搭下午要拍的景。   黎泉对自己这么一去就是好几天感到抱歉,陈留青却对自己拍戏频繁出现的突发情况习惯了,他宽慰说反正下暴雨的几天也拍不了戏。   今天他们要拍一场夜戏,黎泉和岑岚中午到的湘城,两个人还能休息一会。   岑岚中午吃了饭后回房间睡了一觉,可他本来想睡一个下午,可心里像是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一个多小时后,岑岚醒了。   他翻身打开手机,看到时间是三点半的同时,也看到了半个小时前虞亦清发来的信息:影视城南门,出来。   岑岚翻了个身相当做没看见,虞亦清却好像知道他现在在看手机一样,又发了一条过来:我好像看到黎泉了。   岑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低骂了一声,认命地起床,顶着还没完全散去的午后热气,到达虞亦清说的南门咖啡馆内。   岑岚进门后先环顾了一圈,确认黎泉不在之后,才走向最里面的一桌——即便虞亦清和虞亦廷坐在最里面的一桌,可相似且出众的相貌和两个人截然不同却能看出出身非凡的气质还是能让人一眼捕捉到。   岑岚走过去在兄弟两个人面前坐下,虞亦廷不紧不慢地喊人来给岑岚点咖啡,好像他没有在这儿等很长时间一样。   也难怪这次虞亦清没有咋咋呼呼地连环电话催他,只是发了一条短信就静静等着,原来是虞亦廷跟着他一起来了。   岑岚对虞亦廷的印象首先就是这个人能忍,他记得自己回国那天就是虞亦廷亲自到机场去接的,从头到尾脸上没有露出一点不情愿,任凭岑岚怎么刁难都说好,这种事情虞亦清是做不出来的,岑岚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自己,他也做不到去接自己父亲的私生子还笑脸相迎。   岑岚要的冰美式端了上来,他喝了一口,才看向虞亦廷,露出一个挑衅的笑道:“不好意思,我在午睡,没看到消息。”   “没事,没等多久。”虞亦廷面前的咖啡冰已经融化,他喊人重新换上一杯,继续道:“我只是想你用清醒的头脑来做接下来的决定。”   岑岚听这话头觉得有些不妙,他警惕道:“什么事?”   “父亲想让你进家族企业。”虞亦廷淡淡道:“你这部戏拍完之后就可以回去了,我会负责教你相关事务,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他疯了?”岑岚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震惊,“你妈同意?”   “企业的事情我母亲不会插手。”虞亦廷道:“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这是草拟的合同,你可以看一下。”   虞亦廷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递给岑岚,岑岚粗粗看了一眼,看见里面“岑家”的字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你的母亲知道多少?”虞亦廷直接道:“除了从父亲那里看到的东西,其他的还知道吗?”   岑岚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来给你简单解释一下吧,就是我的父亲曾经以为你的母亲就是个没有背景、独自创业的女人,直到这些年来他扩展商业版图的时候发现,你母亲的“岑”是现在搞生物医药的佼佼者,他想让你接手一部分产业,然后在不经意间与那位岑家掌门人偶遇,上演一场认亲大戏,最后最好能把岑家的家产搞过来。”   虞亦清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解释了一通。   岑岚看向虞亦廷,用眼神询问他虞亦清说的是否是真的。   “这是你的选择,你还有选择的余地。”虞亦廷道。   他这么一说,岑岚已经知道虞亦清说的是真话,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因此在虞亦廷当做一个筹码和他说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你其实一点也不希望我回去对吧。”   “是。”虞亦廷毫不避讳道:“你回去变数太多,我不喜欢。而且我觉得你并没有能力把岑家拉过来,等你没有价值了,回去反而是死路一条。”   岑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问道:“他不是现在才知道岑家是生物医药家的事情吧,在我回国之前他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突然改口让我回国,对吗?”   “父亲当初和你说了什么,你们之间又是因为什么他同意你回来的,我不清楚。但是岑家确实早就有所接触。”虞亦廷淡淡道:“我能提供的消息就这么多,这份合同你可以留着看看,最晚也要在杀青前给我答复,或者……”他轻笑一声,“你也可以给父亲答复。”   岑岚目光微动,“你的意思是说,我如果不想就找你,如果想回去就找虞书锋?你有办法让我不回去?”   虞亦廷笑笑,没回他,他站起来向岑岚告别,单方面结束了这次对话。   岑岚定定地看着合同,那确实只是一个草拟合同,就连他这样的外行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敷衍,只是在重要的几处地方做了详细解释,就像是虞亦廷偷偷把这件事提前告诉他,为了加大信任度而做的一份假合同。虞亦廷不想让他回去,而恰好岑岚也并不想回去,只是他忍不住去想关于他母亲的那段素未谋面的亲缘关系——如果岑家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会帮自己吗?会帮死去的母亲吗?   岑岚不知道向谁寻求这一个答案。   ——   黎泉出门的时候顺便敲了一下岑岚的门,没听到回音之后他一个人去了片场。   他来得早,片场里的人不多,巡视一圈没看到岑岚之后,黎泉准备先去化妆,刚要往化妆棚子里拐,余光瞥到一点火星,他顿了一下,就看到在一个巷子的死角处靠着一个人,正好被搭建的棚子挡住,如果不注意还真看不到。   那个人的身影有些像岑岚,黎泉往里走了几步,按压塑料布的声音引起了那人的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黎泉确认了,真的是岑岚。   地上散落着三四个烟头,岑岚手上的那个烧了一半,狭窄的巷子里充盈着呛人的香烟味,黎泉皱了皱眉头,问他,“怎么抽这么多?”   两个身量不矮的人挤在小巷子里实在太挤,黎泉靠在墙面上也和岑岚离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原本岑岚一见他就会亮起的瞳仁灭了,写满了灰败的颓丧色彩。   岑岚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没说话。   他只是还在纠结虞亦廷的提议,不知道该做什么选择,这个事他没办法告诉黎泉,黎泉给不了他实质上的解决办法,只能给他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岑岚的目光深了一些,他突然问道:“你学会抽烟了吗?”   距离上次岑岚口中的“教学”还没有24小时,黎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黎泉回道。   岑岚忽地凑近,“你主要的问题是习惯烟味,我有一个速成的方法,要学吗?”   黎泉下意识握紧了拳,手指反复地摩挲着自己指尖一块焦黄的皮肤,他把手悄悄藏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岑岚。   没有得到黎泉的准许,岑岚闭上眼睛轻轻凑了上去,贴上他的唇,将口腔中还剩下的一缕烟草味渡给他。   不像上次喂酒时激烈,岑岚的动作又轻又软,他吻得很慢,可直到他将烟味铺满黎泉唇齿,黎泉也没有推开他。   黎泉睁着眼,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黎老师!可以化妆了!”棚子里传出化妆师的声音,“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在周围寻找黎泉的踪迹。   岑岚如梦初醒一般放开了黎泉,他松手得快,整个人往后重重地撞在墙上,可后脑勺并没有意料之中撞上墙面的疼痛,在他松手的一瞬,一双手垫在了他的脑后,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躯压了上来。   在岑岚惊愕的目光之中,黎泉闭上眼,吻了上去,他直接撬开岑岚的唇舌,用比岑岚激烈十倍的动作掠夺着,足足等到一分钟后,岑岚才被放开,他的脸已经通红,眼中也带着水光。   两人的呼吸都没有平稳,谁也顾不上刚才喊黎泉的化妆师。   “你这是什么意思?”岑岚懵了。   除了呼吸的急促显示着黎泉的心绪,岑岚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点起伏的情愫。   “满意了吗?”黎泉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有没有开心一点?我好像还没有学会怎么抽烟,岑老师要再教我一次吗?”   当黎泉强势起来的时候,岑岚就像是一个纸老虎,根本不堪一击。   “我……你真的没学会?”岑岚抿抿唇,唇上的水光随着他的动作潋滟,“那我考虑一下,下次再教你。”   黎泉闷闷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   岑岚却比刚才更要心乱如麻,黎泉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岑岚迟疑着开口。   “只是觉得如果不能彻底摆脱你的骚扰,那么维持现状也能忍受。”黎泉顿了一下,道:“而且,比起你在这儿胡思乱想,这样能转移你注意力的方式成本低些。”   岑岚依旧很懵,“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那我能再转移一次吗?”   “不能。”黎泉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推他出去,“走,去化妆拍戏。” 第69章 【帝凰】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合宫夜宴。   江双华坐在广临风的旁边给他布菜,众人似是已经忘了他的世子身份,就连高高在上的皇也没有对这不合规矩的举动多说一句话。   金殿中央的歌姬舞姿翩然,江双华从红纱的交错中看见严家的小公子蛇一样的目光。   江双华吓得一抖,手中的酒杯倒在小几上,酒水沾湿了他的外衣。   “殿下,奴去更衣。”江双华小声地向广临风道。   广临风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宴会了,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是奴的错。”江双华低头认错,眼角处的一颗红痣楚楚可怜。   “去吧,早点回来。”广临风淡淡挥手。   江双华出去更衣,没多久严家的小儿子也离了席。   广临风招招手喊来一个影卫,“跟过去看看。”   约莫半个小半个时辰,江双华还没有回来,广临风又等了一会,影卫回来附耳说了几句,广临风脸色一变,起身离席。   偏殿的小屋中,被打晕的严家小公子躺在地上,江双华贴着墙角坐着,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广临风进来的瞬间,江双华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广临风能感受到怀中的人还在发抖。   “怎么了?”广临风一手抱住人,一边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他欺负你了?”   江双华哽咽着,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广临风理了理他凌乱的衣裳,温柔地问他,“他哪只手碰你的?我们砍掉好不好?或者……直接杀了他?”   江双华忙道:“殿下,他是严家最受宠的小儿子,殿下没有必要为了奴坏了和严家的关系。”   “就是那小子啊,不过是个庶子,严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杀一个也无妨。”广临风朝影卫挥挥手,“重要的是你不受委屈。”   影卫上前把打晕的严家小公子带走,没有别人在,江双华明显放得更开一些,他轻轻蹭着广临风的下巴,像只猫儿一般在他怀中讨要宠爱。   温香软玉在怀,广临风顺手摸了摸江双华的长发——在刚刚他和严家小公子的打斗中,江双华的头发散了,广临风拿起他手中自卫的簪子,把他按在铜镜前,拿起梳子给他梳头发。   广临风只会盘简单的发髻,还是在玩弄江双华的头发时学会的,他慢慢地盘着,镜子里的人静静地注视着他,就像是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广临风盘了几次都没盘好,他气急败坏地松了手,江双华的头发从他的手中散下。   “还是奴自己来吧。”江双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江双华想要从广临风手里接过簪子,广临风却避过他的手,带着簪子横过他的胸前,捏住了他的下巴。   簪子就夹在广临风的指尖,簪子尖对准了江双华的脖子,可指腹还在他的下巴上暧昧地抚摸着。   江双华眸色未动,依旧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广临风。   “你都跟了本王一年了,怎么还有人打你的主意呢?到底是他们胆子太大,还是你太招人了?”说话的时候广临风上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江双华脆弱的脖子青筋就被簪子尖头抵着,广临风弯下腰嗅了一下,“好香啊,是海棠花的味道,你不是不喜欢熏香吗?尤其是花香。”   “奴虽然不喜欢,但是今天是陪同殿下参宴,不敢随意。”江双华眸子暗淡了一下,“殿下若觉得这件事是奴的错,也可以也不要管奴,就当做没有奴这个人。”   “怎么?说你一句,还使小性子了?”广临风轻笑一声,收回簪子放到他的手上。   江双华接过,自己挽发盘发,广临风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上前环抱住人,原本盘好的头发被他压塌了一点,江双华斜睨一眼,似嗔似怨。   “乱了。”江双华说。   难道看到他这副模样,正是偷香窃玉的好时候,广临风刚俯下身子,影卫带着进来了。   江双华看到影卫的手上有血,不动声色地又收回目光。   “处理干净了?”广临风问。   “酒醉不慎摔倒在石头上,撞破了头又跌在水中,四下无人,来不及救治而死。”影卫平静地说出严家小公子最后的归宿,得到广临风的示意后又退了出去。   “满意吗?我给他安排的结局。”广临风问江双华。   “殿下高兴就好。”江双华回道。   “怎么会是本王高兴呢?高兴的是你才对吧。”广临风淡淡道:“借本王的手除去了你最讨厌的人,最高兴的人不应该是你吗?本王没记错的话,早在你刚来大珰的时候,这个小公子就想对你动手动脚了吧,在你找本王收留之前,他也找上过你。”   广临风替他把歪了的发髻扶正,一点一点地帮他理顺衣裳,自从跟了广临风之后,江双华就像是一个精致的傀儡,他的衣裳打扮全都变成广临风喜欢的。   “你知道的,本王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觊觎我的东西,尤其是你。”广临风道:“你就是吃准了本王这一点,所以才在今晚下手。严家小公子有一爱妾,容貌与你有几分相似,尤其喜欢涂抹海棠香味的脂粉,眼角有一红痣。”   广临风抚上江双华的眼角,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天妒红颜,在几年前,他的那位爱妾就去世了,因此他才会再见到你之后那么地惊艳,今天他喝多了酒,你又特意做了装扮,怎么能不引他上钩呢?”   广临风狠狠一抹,江双华眼角一疼,镜子里那颗红痣变成一道红痕,像极了一行血泪。   “所以殿下又准备不要我了?就像上次那样。”江双华站起来,他改了对自己卑贱的称呼,转身面对广临风,正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我就是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欺侮过我的人我都会记恨,或许有一天,殿下也会有此殊荣。”   看见江双华露出了獠牙,广临风不怒反笑,“憋了一年,终于说实话了,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广临风笑骂了一句,伸手摸了摸江双华的脸,“如果是你刚跟本王的时候,我可能真的会考虑把你送人,可是现在,我怎么舍得。你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模样,无论你多不愿意承认,在潜移默化之中,你的习惯,说话的语气,偶尔的小脾气,日常的点点滴滴都已经变化成我最喜欢的样子,这种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本王又怎么舍得给别人?”   “别说是一个严家的小公子,但凡和你有点关系的人,本王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广临风笑笑,“但本王还是喜欢你在我面前卖弄心思的样子,真是可人极了。”   “那多谢殿下垂爱了。”江双华眸子微动,。   广临风伸手抱他,他没有反抗,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   夜宴的丝竹声传不到这里,正如水底的严家小公子不到散席不会有人发现,而广临风也不会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因为被调戏而起的杀心。】   “收工!各位老师辛苦了。”陈留青喊道:“都收拾收拾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戏呢。”   结束的瞬间,岑岚就要把身上的戏服脱下来,他们这场戏毕竟是要进皇城的,穿得都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即便在晚上还是热得出汗。   他脱得急,道具组还没来得及过来帮忙,他就扒了大半,偏偏腰封那里搅住了,岑岚在干着急,一旁黎泉的动作慢些却很顺利地脱下外衣。   见岑岚像个被困在蜘蛛网里的可怜小虫子,黎泉拉了一把他,把人拽过来解结。   黎泉的手骨节分明,要比岑岚的大上一圈,用力的时候还会隐隐地凸出青筋,岑岚趁着黎泉解结的时候戳着他手上的青筋玩。   戳了好几次之后,黎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无不无聊?”   “还好。”岑岚撇撇嘴,没再戳他了。   黎泉解开后,岑岚立马像是脱缰的野马想跑。   “哎,等一下。”黎泉话音未落,手上还没有松手的腰封随着岑岚的动作绷了一下,而后岑岚的里衣也顺势开了。   黎泉愣怔,岑岚低头,两个人都看着岑岚白色T恤愣在当地。   黎泉先转开目光,岑岚慢悠悠地把里衣也脱了,晃悠到黎泉面前,欠揍道:“黎老师以为我里面什么都没穿,眼珠子都要盯在上面了。”   “我是怕把服装组准备的衣服扯坏。”黎泉道:“吃夜宵吗?”   “不吃,我要回去睡觉。”岑岚拒绝了黎泉的邀请,一个人回到酒店。   等洗完澡躺在床上,岑岚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白天黎泉的转移注意力法并没能持续到深夜,想起虞亦廷和虞亦清今天说的话,岑岚又回想起他在韩国发现真相后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   那一天他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在虞书锋来韩国看他的时候请假来找虞书锋,准备带他游玩,等他们结束一天的旅程回酒店后,岑岚发现虞书锋的文件袋落在了车上,他送过去的时候虞书锋在卫生间洗澡,而他就在那个时候看到了虞书锋书桌前摊开的日记本。   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第70章 【帝凰】十个月   一年前的夏天,七月二十三,常年在练习室的岑岚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因为虞书锋要来韩国给他过生日。   这是每年他能确定见到虞书锋的日子,出门前,同宿舍的萧宪敏还贴心地给了他打扮的意见。   他们在一家西餐厅见面,互相问了彼此的近况,岑岚开车带着虞书锋去海边散步——他刚拿到驾照,晕车的他去学驾驶之前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因为每次和虞书锋见面如果他不会开车就会有第三人在场——虞书锋的地位是不会自己开车的。   岑岚手心都是汗,心里发憷,他开得慢,虞书锋也没催,就这么磨蹭了大半天才到海边,他们已经看了一路的晚霞。   这实在是平静又完美的一天,西餐厅的饭菜很合胃口,去海边的路上也不堵车,岑岚这样的新手第一次开车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油箱是满的,天气是晴的,最幸运的是他们姗姗来迟地到了目的地,一直以来不排队就会被抢购一空的那家海鲜馆居然还剩下最后一个位置。   就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样,这一天平淡又充实,每一步都踩在恰到好处的齿轮上,岑岚很满意,因此在最后送虞书锋回酒店,看着他上楼后才发现虞书锋的文件袋还落在车上时,岑岚没有犹豫,亲自送了上去。   岑岚在前台打了个电话,虞书锋在前台留的是助理的电话,助理听是岑岚,就让前台给他拿了房卡,说虞书锋应该在洗漱,打电话过去并没有接通。   岑岚拿着房卡开门,果然看到浴室里有一个人影,水声的掩盖中,虞书锋没发现房间进了人,岑岚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前,把文件袋放下,无意间瞥到了书桌上摊开的本子。   他随意一瞥,便准备礼貌地离开,可在眼睛触到上面的名字时,又忍不住一顿。   那上面有他的名字。   摊开的这页有两个人的字迹,上面的豪放疏狂,下面的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干净,岑岚认出下面的字迹是虞书锋的,上面赫然写着今天的日期。   “赫月,我们的孩子已经十八岁了,我今天飞到韩国来看他,他的眉眼很像你,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我们去了海边,他像你一样喜欢吃海鲜,我们还看了日落,海鸥飞过的时候想起我们曾经说过要一起去看海,只可惜一直都没有实现。我们的儿子长大了,他会在韩国出道,我会让他成为最耀眼的星星,如果你泉下有知,会不会原谅我?”   短短几行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人生中一直孑然一身的人突然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居然就是一直默默资助自己的人,而自己的母亲早已离世。   心中有万千问题涌了上来,岑岚小的时候也曾好奇过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他们是因为什么才抛弃自己,可渐渐长大,他就不再问了,因为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不要一个孩子事实上没有那么多的理由。   而他现在很想问清楚,问虞书锋既然知道他们是亲生父子却为什么一直不和他相认,问自己的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离世的,当年又是因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才抛下他。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岑岚看向上面豪放的字迹,带着纸张微微的泛黄,像是隔着十几年的时间,将所有的真相都在他十八岁这天返还给了他。   岑岚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从后到前,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迷茫,他想,他已经不需要再多问虞书锋什么,所有的一切,他母亲的日记本里已经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悔恨,她的遗憾,她的挣扎和犹豫,全部都付诸于笔端。   岑赫月,生物制药家族的独女,在大学时期就开始自主创业,就在她快要毕业的时候,家里母亲和父亲闹离婚,她匆匆忙忙地赶回去,才发现父亲因为母亲一直没有给他生下一个儿子而耿耿于怀,以至于在外面找了女人,那个女人怀孕后被母亲发现,两个人因此开始闹离婚。   岑家是白手起家,岑赫月的父亲申敬平利落地分割财产离婚,岑赫月站在母亲的这边,和父亲断了关系,并且改母姓,一边创业,一边照顾还未曾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的母亲。   岑赫月有着不错的经商天赋,又赶上了时代风口,在蜀市的医药行业里很快大展拳脚,而母亲也从痛苦中走了出来,两个人一起经营公司,公司的营业额蒸蒸日上。   就在岑赫月的事业稳定发展之后,母亲却病倒了,医院检查是癌症晚期,岑赫月又陷入家庭和事业两边跑的境地,就是在这个时候,虞书锋作为合作商来到了蜀市。   虞书锋为人儒雅,在医药研究上很有见地,岑赫月母亲病重的那段日子,虞书锋经常跑去医院帮她照顾母亲,平衡了她在公司和家庭之间的关系,没过多久,母亲去世,岑赫月在这段相互依靠的暧昧感情也冷静下来。   她又变成了那个公事公办的老总,虞书锋对此并没有死缠烂打,他们的合作在继续,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在继续,在后面合作的几个项目中,虞书锋都展现了他的专业性和过人的成熟,岑赫月无法否认刻意的冷落并没有减少虞书锋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男女之间的感情,原本这辈子都不准备存续亲密关系的岑赫月犹豫了。   这一犹豫,虞书锋的攻势就像是暴雨而下,岑赫月没办法躲避,很快他们相爱同居,一切都按照岑赫月不曾预想过但是甜蜜的方向发展,她始终在心中留有余地,小心翼翼,生怕虞书锋是为了公司的医药配方才过来诱惑自己,她始终没有忘记他们是同行,是竞争关系。   直到入秋后,岑赫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个新生儿的到来让一直有规划的她乱了阵脚,几番犹豫之后他告诉虞书锋这件事,观察着虞书锋的脸色,只要他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她都会和虞书锋分开。   虞书锋很温柔,他什么情绪都没有,只给了承诺,他说他们的关系需要更进一步,他们应该结婚。   从来没有把婚姻放在人生计划的人开始挑婚纱,她甚至开始幻想婚后的生活,直到她偶然间和父亲的旧部联系上,他们偶遇在一家咖啡店,那是一位对岑赫月从小疼爱的伯伯,在得知她要结婚后,他回去查了虞书锋,带来了一个令她崩溃的消息。   虞书锋已经结婚,并且有了两个儿子,这一消息就像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岑赫月的头上,她居然无意间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一种人,她只觉得恶心。   她试探虞书锋,想要提前领结婚证,虞书锋没有拒绝,可实际上却在拖延,等到岑赫月把完整的证据拿到手,她平静地和虞书锋摊牌,虞书锋没有否认,自始至终都没有辩解和一句,他只说那是协议婚姻,他会离婚重新和岑赫月在一起。   两个冷静理智的人吵起架来也是安静的,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东西崩塌后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岑赫月不相信他的说辞,也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虞书锋搬了出去,就此,岑赫月短短的一段感情结束。   她不会生下这个人的孩子,她预约了医院去流产。   可在医院等待的时候,岑赫月后悔了,如果错过这个孩子,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和她血脉相连的两个人,一个人已经不认她了,还有一个已经离世,而经历了虞书锋这件事之后,岑赫月也确定自己会不再期待一份感情。   她一向做事干脆利落,这次却罕见地犹豫了,她最后还是没有踏进医院的大门。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去生下并抚养大这个孩子,他们可以作为彼此的倚靠活下去,或许上天想要给她的不是这份感情,而是这个孩子呢?   她想。   岑赫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虞书锋却没有放过她,他恳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声泪俱下地表示着自己的感情,拿出种种记录想要证明自己和妻子是没有感情的,他每天从公司楼下追到岑赫月的住址。   岑赫月觉得自己要疯了,公司的人只以为他们在闹别扭,而其中内情她也不想告诉任何人,虞书锋显然抓住了她的软肋,他以岑赫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威胁岑赫月和他见一面。   他把一份合同放在岑赫月的面前,在岑赫月在打开合同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   “你什么都说了?”岑赫月呼吸急促起来,她咬牙道:“你就是个疯子。”   合同上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而落款上他看见了除了虞书锋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他嘴上的名义妻子——秦瑾雯。   “我说过,我会和她离婚,然后娶你。”虞书锋淡淡道,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哪里来的自信?”岑赫月失声道:“就算你真的离婚,我也不可能嫁给你。我早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可能。”   “为什么没有打掉孩子。”虞书锋垂眸看着岑赫月腹部的位置,即便隔着桌子他只能看个方向。   “你派人跟踪我?”岑赫月明白了,那天就算她不心软,走进那件手术室,虞书锋派来的人也会把她拽出来,虞书锋根本就没准备放过她。   这两个月的平静只是他的一种蛰伏,等待着编织足够坚固的牢笼,在最关键的时刻把岑赫月一网打尽。   而现在就是他收网的时候。   岑赫月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她平生最在乎的是什么,她已经想到,而虞书锋早就抓住了这个软肋。   “你的公司最近资金流转有一些问题。”虞书锋盘玩着手指上的婚戒,“但是你最近身体重要,不方便操劳这些事情,我就帮你解决了,只是事情有些棘手,一时半会没能解决好,可能要过一段时间。”   岑赫月看着他手指上的婚戒散发出讽刺的光,心中已经明白虞书锋吃准了自己不会放弃公司,以这个威胁自己。   “多久?”良久之后,岑赫月极为疲倦地问了一句。   “十个月。”虞书锋回道。   十个月,足够一个孩子出生,也足够一个母亲死亡。 第71章 【帝凰】飞鸟坠空的夏天   岑赫月被虞书锋“软禁”了起来,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公司也越来越往好的方向发展,岑赫月却像是不合时宜的花,一点点枯萎下来。   她很少说话,没有半点以前在谈判桌上张扬开朗的模样,她经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虞书锋再也不能从她脸上看到一点他想看到的模样。   她开始写日记,把想说的话全部写下来,虞书锋在里面看到过她对自己最恶毒的诅咒,看到过她的迷茫和后悔,唯一没有看到半点她对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在临盆前两个月的时候,岑赫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开始在房间里走动,她侍弄花草,晒太阳,养猫,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和虞书锋说上两句话。   虞书锋几乎每天都亲自给她做饭,岑赫月偶然还能提出点想吃什么的要求,这让虞书锋欣喜若狂,他近乎捧出所有去讨好这个女人,除了让她自由。   很快,岑赫月生下了一个孩子,她再也没有软肋,她逃出了那个地方,带着她的孩子,准备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可等她回到公司才发现她和母亲毕生的心血几乎被虞书锋全部换血,这个她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已经没有可靠的人存在,她这个董事长名存实亡。   在秘书恭敬的目光下,岑赫月来到了曾经的办公室——现在虞书锋办公的地方。   她最喜欢办公室的落地窗,每次工作烦闷的时候她就会站在那里看眺望远方,在放空之中什么都不想,那个时候工作上再烦心的事情都能被这一片蓝天包容,可惜她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看看蓝天就能纾解的。   她疯狂地想要融入那片蓝天,结束这一切。   虞书锋进公司被助理告知岑赫月来的时候,他诧异之中带着些不安,不由地连走路都加快了步伐,他打开门的一瞬看见落地窗前的人影忽一跃而下,在漫长的寂静压抑鼓膜之中,是楼下的尖叫声和留在窗边的婴儿的哭喊声。   “世界终于归于宁静,而我也将获得新生。”   在岑赫月日记的最后一页,最后一句话这么写到。   岑岚脑子里一团乱麻,手上还慌忙把日记本翻开到虞书锋写字的那页,凭着记忆里的摆放位置放到桌上,在他回身的那一瞬间,虞书锋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状若幽灵,岑岚吓得心突突直跳。   虞书锋已经发现了,他也没必要去伪装日记本摆放的位置。   虞书锋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淡淡地瞥了岑岚一眼,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边,走到床边换拖鞋。   这是他发出的信号,岑岚现在走掉,一切就能当做没发生一样。   这应该是岑岚最好的选择。   岑岚慢慢地转身往外走,虞书锋没拦他,可每往外走一步,岑岚就觉得心往下沉了一分,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心像是沉到了深海之中,淹没在一望无际的深蓝里。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十八年,现在惨烈的真相清晰地摆在他的面前,他却像是个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婴孩,没有半点勇气去触摸它的残酷和冰冷。   岑岚握上冰冷的门把手,在要按下的那一刻忽地松手,选择了转身。   “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了吗?”岑岚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虞书锋慢悠悠地倒茶,整理书桌,“你想知道的,不都从你母亲那里知道了吗?”   “那我该叫你什么,父亲?”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虞书锋喝了一口茶,甚至还有足够的耐心邀请岑岚一起坐下喝,岑岚没动,只是站在那里,好像他们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分清界限。他不喜欢虞书锋现在的态度,好像什么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样子,岑岚现在的愤怒,母亲过去的死亡,对他来说都是可以坐下来喝口茶谈谈的事情。   “你配吗?”岑岚恶狠狠道,“你有什么资格做一个父亲?”   虞书锋对他的指责没有半点波动,“我资助你到现在,该花的钱一分没少,至于没有把你带在身边养,那是为了你好,秦瑾雯不会容得下你,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回去的日子不一定好过。”   “所以我应当聪明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在韩国,所有的路我会为你铺好,你会有钱,有名,快活地过完这一生,当然还是会以我资助的孩子的身份。”虞书锋耐心解释道:“我可以当做你什么都没看见。”   “当初你给母亲的离婚协议也是假的?”岑岚咬牙道:“你只是想把她拴在身边。”   “那份,是真的。”虞书锋道:“只是我总不能两边都丢下,我总是需要一个妻子的,以后你就会明白。”   “明白个鬼!你自己是个混账还要拉着人做混账吗?”岑岚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虞书锋耸了耸肩,没有流露出一点生气的表情,“你能活下来,你现在的成就,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给的,怎么,我是个人渣,你是什么?人渣养出来的三好少年?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听话,回去睡一觉,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两天的成团之夜你会出道的。”   “那你把我妈当成什么?”岑岚吼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妈,你以为我会管你?”虞书锋懒得和他解释,直接道:“我有老婆,也不缺儿子,你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给你打算,完全是因为你妈!”   岑岚后退了两步,从一刻起,他明白自己看到了眼前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他曾经觉得亦师亦友,企图在身上寻求一点亲情寄托的人并不是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和善。   他就像是一个画皮的妖怪,脱去儒雅的皮囊,里面不知是怎样心肠的魑魅魍魉。   岑岚深深地看了一眼虞书锋,转身离开。   岑岚浑浑噩噩地渡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不再做那个最早到练习室的人,不再参加任何团队的活动,就连萧宪敏询问他怎么了也一言不发。直到成团夜的现场,所以练习生都化好妆之后他们才发现岑岚没来。   公司紧急去宿舍找他,岑岚还在抱着酒瓶子睡觉。   岑岚被强制地喂下醒酒药,又加上物理醒酒,抬到了化妆室,化完妆再候场,岑岚慢慢清醒过来,脑子却依旧一片浆糊,他就用这样的状态结束了他四年的练习生时光。   之后结果出来,自己成团,萧宪敏落选,和萧宪敏争吵,发现录音接踵而至,好像世界崩塌的时候不会放任任何一片土地保持完好。   短短的时间里,岑岚所有的人际关系和感情支柱全线崩塌,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他也不想在韩国待下去,他闹着要解约,在足足闹了有三四个月,虞书锋屏蔽了一切他的消息,岑岚根本见不到他,最后,岑岚选择走极端,小刀划破血管的那一刻,他忽地感受到了自己母亲当初一跃而下的释然,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不了,虞书锋虽然不见他,但是他还一直派人看着岑岚。   果然,第一时间岑岚被送进了医院,这场长达四个月的抗争终于以岑岚抢救了一天一夜而宣告惨淡的胜利,虞书锋同意他退团,岑岚提出想要回国,虞书锋拒绝了。   又是一场无声地搏斗,这次持续了半年多,岑岚就没有机会再去伤害自己,他被严格地管控起来,住在韩国的酒店里,就像一只在城市里驻扎的鸟,岑岚经常看着窗户外的风景,他从来没有如此地怀念过自己曾经在大山里的日子。   岑岚一天天地苍白消瘦下去,虞书锋派人看着他,但是并没有限制岑岚的出行,只是他根本没有心情出去走走,他被自己封印在屋子里,不管外面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他就像是一个笼子里的鸟,没有一点神采。   直到今年夏天,在不抱希望地再次提出想要回到中国之后,虞书锋居然妥协同意了,。   岑岚恨虞书锋,但是他又不能否认自己这么多年来对虞书锋的感情,他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在他以为虞书锋只是个资助人的时候。   他没办法解决这种感情的冲突,他也没办法去用什么方法惩罚虞书锋,除了伤害他自己,岑岚就只会用提出过分的要求去折腾虞书锋。   他提出要回国,虞书锋答应了,他提出要拍戏,虞书锋派人送了本子来给他挑选,岑岚如愿地回国,如愿地注资《帝凰》,如愿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饱受宠爱的富家公子哥。   他折腾虞书锋,让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他折腾虞亦廷,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半夜打电话给他,他折腾虞亦清,时不时地在这个脾气大的少爷面前晃荡,提醒他自己这个私生子存在的事实。   他折腾他们,也折腾自己,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那么谁都别想好过。   岑岚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回国的,他不是什么高素质养出来的名门绅士,他就是个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但只要他有了亮丽的包装,谁都不敢轻视他。   他看着他们对一个冒牌货恭恭敬敬,也看着自己在麻木中沉沦。   又是夏天了,炙热的、晕眩的、虚幻的,飞鸟坠空的夏天。 第72章 【帝凰】他是长埋史书的千古罪人   梦中的失重感让岑岚大口呼吸着从在床上睁开眼。   窗帘紧闭的屋内一片漆黑,看不出时间,等到耳边的潮水退去,岑岚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似是在梦中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连着全身都酸疼起来,岑岚摸到了枕头上的冰凉,怔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哭过了,也很久没有在梦里回忆起那段不堪的过往。在韩国的最后那段日子,他倒是经常哭的,因为无能为力,就只能靠着眼泪去发泄情绪。   岑岚摸了把脸,脸上干绷绷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瓶褪黑素,他记得自己昨晚睡前吃了两颗,这次却没有什么效果。   天还没亮,他睡不着了,好像这是无尽的黑夜,淹没了他,他不能就此挣脱。   岑岚心中生出一种茫然地惶恐来,他犹豫了一会,抱着枕头光脚下床,哒哒哒地跑出屋子,站在黎泉的房门前。   岑岚犹豫了一下,敲响了门。   屋内没有动静,岑岚垂下眸子,眼中情绪难辨,他突然很想见黎泉。   可是这个时候,黎泉应该睡着了。   岑岚忽地莫名地从心底涌上一丝委屈,觉得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一点意义都没有,居然连个难过的时候心理安慰的人都找不到……   岑岚又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他沿着黎泉的门慢慢蹲下,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缩在那儿。   黎泉开门的时候被门边上的一团吓了一跳。   他半夜醒了突然睡不着,正想着是起来看会剧本还是在床上玩会手机,突然听见门外有敲门声,零星的两三声,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夜半敲门实在是恐怖片里才会有的情节,可等黎泉犹豫了一下去开门,“恐怖片”一下子就变成了“童话片”——岑岚头顶的旋都耷拉着眉眼,特别像一只被风吹雨打了的小蘑菇。   “小蘑菇”听见开门声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个枕头。   “怎么了?”黎泉声音发沉,还没完全清醒。   “我……睡不着。”岑岚看了一眼黎泉,小心翼翼道:“能进来坐坐吗?”   黎泉把人放了进来,倒了两杯水,自己也喝了一口,“怎么?做噩梦了?”   黎泉随口一问,岑岚却抬起眼皮哀怨地盯了着他。   “还真是做噩梦了。”黎泉失笑,“真想不出来你这样的也会做噩梦。”   “我这样的怎么了?”岑岚斜睨了他一眼,“你是说我凶?”   “没有,只是有些张牙舞爪而已。”黎泉把他放在桌子边上的杯子往里推了推,他看了一眼时间,问道:“现在才四点,你不睡了吗?”   岑岚看一眼黎泉的床,默默地起身钻走过去,安置好他的枕头,非常不见外地钻了进去,留下怔怔的黎泉待在原地,甚至还主动拍了拍另外一边,“你不睡吗?”   “我的意思是……算了。”黎泉觉得和他说不通,关了灯,也上了床。   黎泉的本意是问岑岚要不要回去睡,谁知道他自来熟地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空调闷闷地响着,被子也随着两个人的动作发出摩擦的声音,这不是一个多么安静的夜晚。   岑岚侧身看着黎泉,小声道:“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回去睡,但我不想回去。”   黎泉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表示自己在听他说话。   “我觉得那个床位的风水不好,我回去还是会做噩梦的。”岑岚幽怨道。   “歪理。”黎泉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理由,“我们住的是一个酒店,布局都是一样的,如果你的房间风水不好,那我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   空调的冷气打在露出的小腿上有点冷,岑岚往里缩了缩,“可是两个人会好一点,你可以帮我赶走噩梦。”   “那你做的什么梦?”黎泉问。   “我梦见我变成了孙悟空去取经,一路上我帮他们打妖怪,可到最后发现原来已经有孙悟空了。”岑岚胡编乱造。   “哦……”黎泉想了想,回道:“你是被冒充了,还是说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突然被别人顶替了?确实挺让人害怕的。”   “你会解梦?”岑岚嘟囔道:“说的跟真的一样。”   “岑岚,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黎泉突然认真问道。   “啊,没有。我就是睡不着。”岑岚没敢说黎泉一眼就看中他的心思。   黎泉看着岑岚抱着枕头,头还要埋进被子里,仿佛这样才能有一点安全感一样,他慢慢道:“人是群居生物,不管一个人外表多么冷漠,他内心总是渴望能有稳定的关系存在的,哪怕有一个也好。如果不能在固有的关系中寻求安全感,不妨向外去寻找。”   “什么?”岑岚似懂非懂的样子。   黎泉没有继续说,他下床摸黑在行李箱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又爬上来往岑岚怀里塞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岑岚下意识地抱住了,摸到了它软塌塌的耳朵,摸着好像是一个毛绒玩具,不大,正好能一只手完全抱住,非常的松软,像是陷在云朵里一样。   “你还喜欢这个呢?”岑岚轻声道。   “小时候喜欢。”黎泉重新睡好,“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爸爸迷上了林正英的僵尸片,经常在家里看碟片,我害怕但又好奇,忍不住跟着看,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但是做了第二天还是接着看,后来妈妈就买了个玩偶给我,晚上抱着睡,神奇地就没做梦了。”   黎泉笑道:“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可能因为我小时候总喜欢抱着它,妈妈就以为我现在也很喜欢,走哪儿都要我带着。”   “那你现在不抱了吗?”岑岚问道。   “噩梦不是来找你了吗?”   岑岚反应过来,“你送给我了?”   “嗯。”黎泉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回去,“明天还有戏呢,快睡。”   岑岚看着他的背影,抱着玩偶闭上眼睛,神奇的是,他梦中这次什么都没有,只有温暖的光圈和暖洋洋的感觉。   ——   接下来岑岚和黎泉渡过了一段兵荒马乱的时间。   他们前面耽误的进程有点多,这些天加班加点地拍戏,忙起来之后根本想不到那些令人烦心的事情,岑岚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在戏里的时候讨好广临风,在现实中跟着黎泉跑。   他们渐渐和角色融合在一起,有时黎泉看着岑岚都会觉得恍惚,在剧中江双华隐忍又乖巧,而剧外的岑岚时常让他觉得抓不住,这让黎泉每次拍戏的时候从高处俯看岑岚的时候,总是生出一种能把这个人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可等到一出戏,岑岚又随心所欲地撩他,没有半点好拿捏的样子。   他的想法天马行空,他的行为也随性而动,黎泉琢磨不懂他,而琢磨不透的时候越想琢磨。   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逾距的行为,岑岚一如既往地在嘴上占便宜,有时会做些小动作,可再也没有敲开他的门,也没有去故意招惹他。   黎泉觉得岑岚有时候就像是一场太阳雨,分不清阴晴,而夏日的时间也总是暴晒伴随着暴雨,割裂的戏本,割裂的天气,割裂的人,在这样的刺激之下,黎泉都没发现,他的目光已经开始跟着岑岚跑。   他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送岑岚玫瑰花的男人又来了剧组,他知道岑岚微微皱眉的时候是心里藏着事情,知道他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心里多半在使坏。   夏日即将结束,《帝凰》的故事也走到了尾声。   韬光养晦的敌国质子江双华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他策反了效忠于广临风的将军,联系上故国的旧部,里应外合跑回故国的同时,也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安在了广临风的身上。   广临风受到皇上冷待,禁足宫殿时,朝廷拥护广临风的大臣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趁此机会,江双华亲自领兵杀回城下。   风声呼啸,江双华踏破城楼的时候,广临风还被关在殿里,等慌张的小太监被长枪刺穿胸膛,跌跌撞撞地撞开宫门时,广临风见到了禁足以来的第一缕阳光,逆光出现的是手提长枪的江双华,他的手里还拎着他父皇的人头。   往日瘦弱的质子变成了杀人如麻的修罗,他屠今了皇宫,只留下广临风一个人。   软禁广临风的宫殿成为了他的囚牢,他日史书工笔,大珰国破,源起恒安王广临风。   他是长埋史书的千古罪人。 第73章 【帝凰】是有些烫得过分了   【广临风站在城楼之上,俯瞰着这座已经易主的宫殿。   捱过最初几个月的折辱之后,江双华不再关着他,可能是没有从他口中得到想要听的话,可能是因为对他厌倦了,江双华不再限制他的行动,尤其在朝堂上众人议论纷纷地请求新皇处置广临风之后,宫殿的守卫就松懈下来。   江双华不是他的父皇,他想要民心,也想要政绩,他不会下旨杀广临风,因为这片土地上还有很多大珰的子民,但是他也不会让广临风这么容易地活着。   何必呢?广临风心想,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死得体面一点。   今日皇宫大选,各家适龄小姐都准备着入宫进晋选,兰芝殿的歌声还没入夜就唱起来了,这是一个新的王朝的开始,江双华会像其他的帝王一样,充实后宫,稳固朝堂,开疆扩土,最后坐拥江山,睥睨天下。   广临风是他前半生里的一个污点,却不是一辈子的。   广临风已经站在城楼上小半个时辰,没有人阻止,没有人往这儿来,像是特意留了这个地方给他了断一样。   广临风拔出剑,在这种时刻,他居然清晰地回忆起手上这把剑是当初他教江双华剑术的那把,当时江双华委屈求全,假装不会舞剑,剑花轻轻一舞,整个人就摔在他的怀里,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决然抽剑一抹,血溅三尺,他如飞鸟坠空。   三月大雪,大珰陨落。】   黎泉吊着威亚坠下去的时候,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岑岚,他穿着黑色的帝王服饰,抱着一大捧红色仙客,在人群中实在是太显眼了。   坠落的瞬间失重感包围着黎泉,他看到岑岚无声地朝自己做了个口型,他在说:杀青快乐,我的国主。   在广临风被囚禁之前,他是大珰不二的皇储人选,他的野心不比江双华小,私下里,江双华已经开始叫广临风“国主”,在他们抵死纠缠的时候,这样的称呼很容易在得到情欲的满足时同时获得权力的心理,广临风对知情知趣的江双华更加满意,而戏外的黎泉也因在戏中对岑岚的完全掌控而越发沉迷。   他渐渐地开始像广临风靠拢,他的习惯,他的情绪,他看见虞亦清给岑岚送花时心中会涌上的异样情绪。   他被岑岚打造成了广临风的模样,中和了这个角色的暴戾,变成一个契合岑岚日常相处的人。   黎泉被工作人员扶住,解下绳索,岑岚上前送上一大捧红色仙客,顺便摸了摸黎泉脖子上的血痕,像是怕他疼一样,岑岚的动作一触即分,他的指尖染上了一抹红色,而下一秒,那抹红色就被他卷入舌尖。   “甜的。”他朝黎泉笑。   剧组里的血包大多数都是用糖浆做的,黎泉没想到他会往嘴里送他立马伸手把岑岚的手指拔了出来,带出一两根银丝。   “不脏吗?”黎泉皱眉。   黎泉侵入岑岚的生活越来越多,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杀青快乐!”在黎泉解完绳索之后,岑岚扑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在镜头前他没有过多逗留,只是在分开后又往前凑了凑,“好看吗?我今天还化了这种眼妆。”   比起剧本前期江双华的清冷形象,今天岑岚杀青的帝王妆容明显要肃穆庄严,可从他流转的眉眼之间,黎泉却生出一点想要磋磨他的想法来。   他还在戏中没有完全出来,无情的帝王和眼前这个人慢慢重合,广临风的角色在他心中咆哮,想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背叛自己的年轻帝王压在身下。   黎泉目光微沉,克制住自己内心地冲动,面上没有半点感情流露。   “还不错。”他评价道。   陈留青上前来,高兴道:“终于杀青了,今天晚上我请客,吃杀青饭!”   历时将近三个月,《帝凰》终于全部拍摄结束,这其中的波折和汗水,只有他们身在其中的人知道。   “我酒店已经订好了。你们放开点,我买单。”陈留青搓搓手,似是想说什么,黎泉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陈导?”   “今天晚上有一个宣传,需要你们配合一下。我这边准备开一个直播,晚上你们来吃饭的时候,需要穿上戏服过来。化妆师我会安排好,酒店里也有空调,可以吗?”   “我没问题。”演员签订的合同里本就有配合剧方宣传的,黎泉答应得很果断。   陈留青看向岑岚,黎泉也跟着看过去,他们都知道唯一有资格说“不”的是这个人。   “行啊,陈导你让人把衣服提前送过来就行。”   岑岚说完,陈留青松了一口气,他道:“放心,你们两个要穿的我已经让人洗过了,就是那两套剧组特意做的,费了很大的劲呢。”   作为主演,黎泉和岑岚有几套戏服是特意定做的,其中有一套大红绣着金纹的被剧组的人戏称为“大婚装”,是广临风心血来潮非要和江双华玩夫妻情趣的衣服,不会是那套吧……   黎泉看了一眼陈留青,陈留青心虚地撇开目光。   很好,看来就是那套。   好在广临风还算是个高级趣味的人,那套衣服只是仿照皇族嫁娶的衣裳,并没有什么暴露和不妥当的,岑岚的和他差不多,所以看着才像是一套婚服。   他们杀青是在下午,黎泉和岑岚各回酒店洗了个澡,休息了一会,陈留青派来的化妆师就在楼下等着了,虽然不要化戏中那么明显的妆容,但好歹是直播,两个人还是象征性地化了些,然后各自换上戏服——就是黎泉猜到的那套,如果不是看到岑岚惊讶的眼神,黎泉真会怀疑这是不是岑岚联合陈留青做的,但是岑岚的第一反应表示他也只是一个被安排的“可怜人”。   黎泉很怀疑陈留青的直播会不会有人看,等到了酒店,黎泉才知道陈留青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陈留青带了个朋友过来,据说是他的大学同学,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穿着明制的服装,笑得很甜。   她是网上一名小有名气的网红,主要是在变装这一块,黎泉有时候也会在网上刷到她。   陈留青属实是想要借一借自己这个老朋友的东风,帮着宣传一波剧,所以才会让黎泉和岑岚也穿着戏服来。   酒店里的空调打得低,不少人都穿着薄薄的外套,黎泉和岑岚反而正好,他们和那个健谈的女孩子坐在一桌,她开着直播,大家聊得也随意。   黎泉和岑岚两个穿着大红衣裳在里面实在惹眼,不少进直播间的人一眼就看到他们,纷纷问主播这是谁,女生介绍了几句,顺势问问他们在片场的趣事,话题不干,也不让人尴尬,与观众的互动也好,不一会人气就往上飙升。   对着镜头,岑岚规矩多了,只敢附在黎泉耳边小声说悄悄话,“陈导真是下了本,这部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呢,这就开始宣传起来了。”   “小心陈导听见怪你咒他。”黎泉带笑敲了岑岚额头一下。   岑岚假装疼痛,捂着脑袋瞪他。   他们已经吃了快一个小时,一桌一桌地感谢工作人员又回来,酒也喝得不少,两个人都有些眉眼氤氲。   陈留青见他们这个样子,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酒店里他来收拾。   临走的时候,岑岚拉住陈留青说了什么,陈留青怔了一下,看了黎泉一眼,然后犹豫得点点头。   他们慢悠悠地往回走,晚风吹在被酒气醺热的脸上,凉丝丝的,岑岚喝得比黎泉少,但是他容易上脸,脸上已经长了两片红晕,黎泉还好,只是眼角眉梢没有日常的凌厉,就连看着岑岚的目光也柔和了了不少。   走到各自的房门前,黎泉开门,岑岚跟在他的后面,趁着他一开门,整个人往门里倒,黎泉眼疾手快地捞住人,岑岚喃喃道:“有水吗?”   黎泉自己也不是很清醒,他现在才感觉酒气慢慢上来了,但是他还是把岑岚扶了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烫。”岑岚抱怨。   黎泉虽然不不清醒,但是也知道自己刚才是从矿泉水瓶里直接倒的水,怎么会烫。   “不烫啊。”黎泉接过喝了一口。   岑岚半信半疑地把水杯又接了过去,抿了一口,固执道:“烫。”   “哪里烫……”黎泉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坐在桌子上的岑岚倾身堵住了他的嘴。   带着水渍的唇是凉的,而后闯入的舌头确实滚烫的,炽热的鼻息扑在两个人的脸上。   是有些烫得过分了,黎泉懵懵地想。   (略) 第74章 【帝凰】有没有惊喜到?   第二天黎泉醒来,侧身一摸,床上已经空了。   他怔了大半天,起身洗漱。   卫生间里一片狼藉,镜子里照出胸膛和脖子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黎泉,要不是这些痕迹,昨晚就像是一场旖旎的春梦,等到他清醒时想要寻找的时候却无处寻觅。   收拾完房间,又洗了澡,黎泉清醒了些,头脑还有些昏沉和隐隐约约的疼痛。   床头的宾馆电话响了,黎泉去接。   “黎先生是吗?这边岑先生退房前给您点了一份早餐,现在方便送上来吗?”   黎泉这才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可以。”黎泉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低哑得不像话,他清了清嗓子,顿问道:“岑先生什么时候退房的?”   “大概……两个小时之前。”   黎泉挂了电话,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和室内的冷气在澄澈的窗户上对冲,窗户框里掠过一只飞鸟。   酒店送来了早餐,是一份煎蛋吐司和一杯咖啡,还有一份意大利面。   黎泉面无表情地吃着,他不喜欢西式早餐,这一点岑岚知道。   吃完饭,黎泉收拾完行李退了房,对门紧闭着,也没有再次扣响的必要。   昨晚是一个错误,他想。如果岑岚没有提前跑掉,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更不知道怎么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都可能,他们不会是情侣,黎泉想,自己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就算喜欢,也不会喜欢上岑岚这样的,不成熟、太锋芒,喜欢发脾气……有什么好?   剧组也散了,搭建的高台被新来的剧组拆了大半,黎泉看着片场里他曾坠下的那座城楼,知道它又会变成无数故事里的城楼,成为它们的见证者。   《帝凰》实在像是一场富丽堂皇的梦,梦醒之后的漠然和空荡格外明显,黎泉拖着行李离开了影视城,没有回头。   他回了学校,临近毕业季,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他们的微信躺在彼此的列表里没有亮起过。   黎泉偶尔会发朋友圈,学校、剧场、答辩,一些生活的琐事被他随意地贴在朋友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刷上来看一眼,而他有的时候也能看见岑岚的,没有多少文字,经常就是一张照片,看不出在哪里,看不出在干什么,有时候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鸟,有时候是一顿普通的晚饭。   黎泉能确认的只是他们彼此都没有屏蔽对方,也同样心照不宣地没有点赞和留言。   他们就像是两道南辕北辙的直线,短暂地在《帝凰》这个剧组相交,又很快奔向各自的方向。   中秋、国庆……再到寒假,学生党的时间好像就是以节假日来计算的,期末、过年、开学,越过寒冷的冬天,春天又悄然来临,一直沉寂的《帝凰》群里陈留青发布了一条消息,《帝凰》已经通过审核,预计在六月份播出,群中一片叫好,黎泉混在其中也发了两句话,抢了陈留青的红包。   岑岚没有出现,过年群里发红包的那次也没出现。   五月,黎泉已经完成毕业答辩,开始找经纪公司的联系方式,陈留青再次在群里活跃起来,这次的活跃没有像以往那样只是短暂的浪花——《帝凰》的宣传要开始了。   黎泉和岑岚的联系频繁起来,当然仅限于微博上,他们转发博文,互动,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尽管粉丝和评论的热度不高,但是一切宣传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五月中旬,陈留青之前找的同学直播里又帮他们带了一波热度,六月初,《帝凰》悄无声息地在平台上线。   《帝凰》一共只有三十五集,按照排片七月初就能放完。   能顺利播出对黎泉来说是一件好事,他的简历能多一笔,即便他对《帝凰》能带来的效益并不报多大希望。   六月,黎泉在学校的生活步入尾声,毕业论文、毕业照都已经结束,校园里不少毕业生都已经回家,黎泉还留在校园里,毕竟沪市的影视资源在全国也算是拔尖的,他准备多留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签到满意的公司。   《帝凰》开播后黎泉也有追着看,陈留青不愧是摄影出身,光影和服装都选的好,拍出来的效果一点也不像是小成本网剧,黎泉身边的同学也有知道他拍《帝凰》,跟着平台看的,他们都说不错,刚开始黎泉觉得这就是朋友之间的热络,他真正意识到这部剧可能火了是有一次他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有人拦住他问他是不是《帝凰》里演广临风的,让他留个签名。   那时《帝凰》已经播了一半,正是六月中旬,天气热起来,蝉鸣叫得人心慌。   黎泉嘴巴和手脚都是麻的,回宿舍把自己关在有窗帘的床上发呆,看着陈留青群里的消息在不停地刷,热搜也在一个接一个地上,甚至有了追到学校的粉丝。   那一周黎泉走路都是懵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因为一部小网剧而爆火,就算有,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黎泉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他不是因为突然走红而有些飘,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一种茫然,他是个很有计划的人,在他的计划里,能够拥有这么多粉丝,拥有这么高的讨论度应该是十年后的事情,他从不高看和低看自己,他觉得像他这样的在圈子里十年能出头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没打算去迎合什么资源,而且圈子里的资本那么多,也不是他去求求凌家就能保证火的。   他做好了长远奋斗的准备,要去摘天上遥不可及的那颗苹果,结果他刚走到树下,苹果“啪嗒”一声掉在他的头上,把他砸蒙了。   可这样的心路历程他没人去说,黎泉的父母虽然开明,但是这些事情他们不懂,给不了黎泉切实的建议,朋友们又都是毕业还没走得多顺畅的人,他这么一说,别人会觉得他炫耀。   他就这么憋着,也迷茫着,直到陈留青找他,说有杂志联系他和岑岚,想拍一组照片,也当做是电视剧宣传。   黎泉这两天的消息多得惊人,找他的经纪公司,品牌合作,广告宣传,杂志采访,还有什么老同学……什么样的都有,黎泉一个都没敢信,他现在没经纪公司,也不了解圈子里面的门道,贸然进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陈留青的邀请让他觉得靠谱些,两个人线上沟通了一下,陈留青说明天派人来接他,线下他们再谈谈。   黎泉第二天收拾好自己,迟迟不见陈留青发来接他的人的联系方式,也不说约见的地点,他刚想发个消息问一下陈留青,列表里一直没有动过的人冒了出来。   【岑岚:下来】   黎泉眼皮跳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头像上的小羊玩偶太熟悉了,就是他送给岑岚的那只,原来岑岚的头像就是一只小羊,黎泉根本没看出来他换了头像。   黎泉下了宿舍楼就看见岑岚站在楼下,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好像他们这近一年的空白都不存在一样。   “黎泉!”他生怕黎泉没注意到他,远远地就朝他挥手,他这一嗓子,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两个还算有辨识度,很快就引来一众目光,要不是现在快到暑假,校园里的人没多少,黎泉觉得自己又要应付很久。   黎泉紧走两步上前,终于赶在岑岚跃跃欲试地想要再喊他一次的时候阻止了他。   “我以为你没看见我呢。”岑岚笑嘻嘻地把手上拎着的饮料递给黎泉一杯,“这是在你们学校买的,味道还不错。”   黎泉认出这是食堂附近那家颇受学生欢迎的冰沙,每次去的时候人都爆满,他奇怪道:“你没被人认出来?”   岑岚的人气不比黎泉低,黎泉出个门都像是做贼一样,岑岚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走过来吧。   “我有这个!”岑岚献宝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口罩、一顶棒球帽。   黎泉一下子明白了,“你是故意的?”   岑岚是故意到黎泉楼下才摘下来口罩的。   “为了宣传嘛。”岑岚无所谓道,拉着黎泉的手腕就走,“走,我带你去找陈导。”   岑岚领着黎泉停在一辆绿色的小电驴面前,“上车!”   黎泉看了看那辆小巧的电驴,坐上去之后长腿委屈地弯着。   “你什么时候学的?能带人……吗?”黎泉声音急转直下,岑岚差点撞上前面的树。   “看来还是不能带人。”岑岚苦恼道:“我学了一个月,可能是你太重了,我才骑不动的。”   黎泉冷着脸下来,顺便把岑岚也从坐垫上拉了下来,和他换了个位置。   黎泉轻巧地把车骑起来,岑岚自觉地抱住他的腰。   “热。”黎泉简短地拒绝他的贴近。   “我怕摔。”岑岚同样简短地拒绝了他的回避。   黎泉没再说话,岑岚主动告诉他见面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排挡,口味不错,黎泉经常和朋友去吃。   出了学校西门往西过了一个红绿灯,两条马路,黎泉停在了那家排挡下,岑岚带着他去开好的包厢,陈留青带着几个人已经在里面侃大山。   “我以为挺远的,早知道这么近我自己骑车来就行。”黎泉坐下道。   “岑老师说要去接你,给你一个惊喜,有没有惊喜到?”陈留青开玩笑。   黎泉心想,喜没多少,惊倒是真的有。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和桌子上其他人打招呼的岑岚,心情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轻快。   自从上次岑岚不告而别之后,黎泉想过他们下次见面自己一定是淡定地,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惜不是。   当岑岚环上他的腰的时候,黎泉突然觉得很不甘心,凭什么岑岚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凭什么他能当做一个没事人一样。   他那么轻易地把“喜欢”挂在了嘴边,却在他们发生关系后一声不吭地跑了,搞得好像是黎泉让他很不满意,所以他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也不说什么喜欢,也不追着跑了。   黎泉觉得自己心里憋着一团火,而这团火早在一年前就存着了。 第75章 【帝凰】这样的感情是意外   他们在烟火之中确立了这次杂志拍摄,这只是初步定下与臻越杂志的合作,具体的主题还没有完全定下。   黎泉趁此机会和陈留青聊了聊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几家经纪公司,陈留青在行业里已经待了几年,会比他更清楚一些里面的门道。   “你准备走什么路线?”陈留青看了一遍向黎泉邀约的经纪公司,问道。   “你现在流量很高,随之而来的找你签约的公司会偏宣传和营销更多一些。”陈留青委婉道:“综艺、采访、特邀合作,这些有利于你在这个圈子认识更多的人,提高你的知名度,但是随之而来也会有一个问题,你会缺少属于自己的时间,尤其是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缺少好好挑选剧本,慢慢思考和进组拍戏的时间。你决定好走哪条路了吗?”   黎泉苦笑,“我本来就只是想当一个演员,希望能在这条路上留下一点自己的成绩,《帝凰》火了之后,找我的多半都是带着合约过来的,综艺、采访,你说的那些宣传一个也少不了。”   “那就自己主动去找。”陈留青说:“《帝凰》火了,带给你的应该是件好事,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利用地可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你想要好好演戏,就找一个剧本资源多的团队,他可以不怎么有名,但也可以没有多么顶尖的剧本,但是有足够的戏给你演,你可以沉淀,也可以在体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走这条路,你还年轻,而且已经比其他人走得快和远了。”   陈留青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随之而来的,你的热度会渐渐消退,这个圈子没有永远的流量王者,一个又一个的新人层出不穷,即便你选择了流量的那条路,被新来的人打下去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你如果选择一个纯粹的、以演戏为主的经纪公司,那么宣传、策划、日常的粉丝维护,这些方面就会弱一些。当然,这些是我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如果你有什么别的关系能够给你铺一条路更好,至少不需要你晕头转向地去尝试。”   “他呢?”黎泉看向在一旁正和一块大酱骨做奋斗的岑岚。   岑岚一直默默充当着背景板的角色在大快朵颐,突然看他们没声音了抬起头来,嘴边还残留着酱汁。   “他的话,应该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吧,他就算躺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也是。”黎泉应和一声,顺手递了一张面纸过去。   岑岚接过纸擦嘴,不满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我什么,我都听见了。”   他回答黎泉的问题,“我不会签公司,反正我又不是为了理想,也不是为了钱才来拍戏的,这种职业规划我不需要。”   “那你是为了什么?”黎泉问。   “消遣时间?做一个叛逆的富二代?”岑岚自言自语地说了几种可能,“你们觉得哪种比较符合我的人设?”   香辣虾上来了,黎泉适时地夹了两个放到岑岚的碗里,堵住了他的嘴。   吃完饭后,岑岚非要跟着黎泉回学校,说是要走着消消食,黎泉下午没什么事,算是彻底尽了一次地主之谊,带着岑岚在学校里转悠,晚饭他们在食堂吃的,因为午饭吃的太多,晚饭两个人都没吃多少,尤其是岑岚下午还吃了一份双皮奶。   岑岚坐在那里看着黎泉把他们俩的黄焖鸡端过来,不由感叹,“上次在这儿吃饭的时候,你还给我冷脸呢,现在亲切多了,果然戏内生情还是有道理的。”   “你说什么?”黎泉把买的纸巾放到岑岚面前,顺手给他拧开了可乐瓶盖。   “我什么都没说。”岑岚就像是一只被摸到触角的蜗牛,又缩了回去。   “之前是因为你来学校的目的性太强,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现在……”黎泉措辞着。   岑岚抢话道:“现在觉得我是个顶顶顶大好人?”   “不,只是觉得你不会到处在学校祸害人,最多只是祸害我而已。”黎泉淡淡道。   “这么说,我也就只比开着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猎艳的人好那么一点。”岑岚接话道:“我哪里祸害你了?”   这话一说,岑岚就发现不对,可黎泉请的眼神已经瞟了过来,“你说呢?”   岑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居然在黎泉这张脸上看到了幽怨和责怪的神情。   岑岚觉得这大半年的躲避并没让黎泉理解自己,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烂人,他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你不喜欢男的对吧?”岑岚确认了一下。   黎泉目光微闪,“对。”   “性和爱是能完全分开的,你知道吧。”岑岚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把一次性筷子“吧嗒”分开,向黎泉演示。   “你到底想说什么?”黎泉好像没了耐心。   “我只是想说,上次的事情是酒后乱性。”岑岚小声道。   黎泉嗤笑了一声,道:“真正喝多了是不会勃*的。”   “我知道……”岑岚完全想偏了,“我那个时候不是被你刺激太狠才起来了嘛,完全不能代表我很喜欢,或者很舒服。”   黎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别的。   吃完饭岑岚跟着黎泉直到他宿舍楼下,黎泉不客气地制止他想要再进去看看的想法,“宿舍不能留宿,你该回去了。”   岑岚悻悻道:“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这段时间会住在沪市。”   “嗯。”黎泉点点头,“配合宣传,我明白。”   岑岚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情形下要和黎泉报备自己的行程。   杀青那天和黎泉的一夜荒唐,真的是个意外。   岑岚一直以逗弄黎泉取乐,这既能在他无聊的生活中加一点佐料,也能间接性地去膈应他那位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他知道虞书锋是个传统的人,岑岚喜欢男人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吃到了毛毛虫,对他的“大业”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但是能恶心人。   岑岚很高兴能恶心到他,他知道虞书锋在查黎泉,但是黎泉这个人的二十几年按部就班,就像每一个苦逼的学生党一样,大部分的时间全在学校,他觉得虞书锋不能查出什么,也不至于跑到黎泉面前去威胁他,说什么“给你一百万不要出现在我儿子面前”的电视剧台词,但是却足以让虞书锋先把自己臊死——虞书锋太在意表面上的面子了。   岑岚没有恋爱经验,他觉得自己对黎泉的“勾引”堪称拙劣,倒是最开始的威胁起了作用,黎泉没有直接和剧组解约,他也没抱能让黎泉喜欢上自己的可能,他要的只是这个暧昧的能膈应虞书锋的过程。   只是事情一旦开始发展,就不再岑岚的预料之中了。   黎泉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好,他身上具备着一切能吸引他的特质,他可靠温和、做事成熟,一旦接受岑岚是朋友之后处处维护和帮助他,这让岑岚生出一种黎泉是站在他这边的错觉。   像岑岚这种一直处在“被抛弃”位置的人很缺乏安全感,当黎泉向他散发出不计回报的善意时,岑岚很容易信任和依赖他,而且黎泉还有一张符合他心意的脸,他们在剧中那样的相爱相杀,说没有对黎泉产生感情,是不可能的。   岑岚只是一直不清楚自己对黎泉的感情到达了什么程度,是欣赏、喜欢,还是更深层次的爱?   在杀青宴上借着酒气看一身红衣的黎泉时,岑岚竟然生出一种想要拥抱这个人的冲动来。   他的感性让他在酒精作用下想要更亲密的接触,而他仅存的理智也在欺骗自己说这是剧中的广临风,而他是江双华,戏中的江双华可以对广临风做任何事情,他们早就做遍了任何事情。   他们碰触、抚摸、拥抱、接吻,每深一层次的接触只会给岑岚带来身体上从未有过的颤栗,他并不抗拒,他甚至在享受,并且想要拉下黎泉一起来沉沦。   他喜欢看见黎泉眼中续起的风暴,当那双眸子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场要将他吸进去的风暴时,岑岚忍不住想要看更严重的后果。   黎泉会怎么对待他,一个恪守道德底线,平常做事绅士又体贴的人在被情欲控制时露出什么样的獠牙,岑岚感到刺激,一种剥开披着羊皮的狼,迫使这只狼和自己一起共舞的刺激。   黎泉进入他的那刻,疼痛让他茫然了一瞬,而后生理的泪水凝聚在眼角,黎泉轻柔地含住他的泪珠,却没有半点放过他的打算。   两个都没有经验的人第一次生涩过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快感,因为从来没有感受过,因此一点点触摸都是敏感得不行,岑岚终于见到了黎泉掩藏着狂暴,同时,他也窥见了自己的内心了。   太可怕了,他居然肯让一个认识了三个月的男人掌控他的全部,进入他的身体,压迫他的灵魂。   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对黎泉的感情到达了这么深的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欣赏和暧昧可以解释的了,他就像是献祭一般将自己送入这个人的口中,还没有半点不情愿。   这样的感情是意外。   所以岑岚在被磋磨了一夜昏昏沉沉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拍下自己他和黎泉睡在一起没有露脸的照片,发给了虞书锋,第二件事就是穿上衣服忍着不适逃跑。   他无法想象自己待到黎泉醒来,和他在床上四目相对的场景,他一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一定会被黎泉发现眼中的依赖和喜欢。 第76章 【帝凰】这下真的成吻痕了   臻越杂志确立了主题,是傀儡师和傀儡的角色,黎泉和岑岚在《帝凰》中前期是黎泉占据主导地位,后续岑岚扮猪吃老虎,颠覆了大珰皇权,杂志可能是想要呼应这一点,于是选用了这个题材。   两个人去在一间化妆间上妆,上了一半黎泉发现不对,问化妆师,“我是傀儡?”   他们一直以为黎泉是傀儡师,岑岚是傀儡,就像剧中他们的关系一样,谁知道反了过来。   眼下的黑红泪痕,太阳穴附近做出的傀儡线,阴沉的眼妆和苍白的唇,黎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岑岚也探过头去看岑岚看着化妆师在给黎泉画红色眼线,忍不住笑:“硬生生把一个正道弟子变成了魔界魍魉。”   黎泉斜眼瞥了他一眼,“那你算什么,装成正道的妖怪?”   岑岚的眉毛特意被加深,画成了剑眉的样子,原本上扬的眼尾被压了下来,唇也画得深了些,显得他整个人正义凌然。   服装早就挂在了一边,按照他们现在的角色,黎泉的是一件缠着很多细丝的黑红傀儡服,而岑岚的是一件蓝白修仙服。   他们换上衣服,被工作人员引到拍摄现场,在绿幕前,黎泉和岑岚看着导演给的基本要求,设计了几个姿势,拍了几组照片。   大多是岑岚占据着主导地位,黎泉充当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光影和服装色彩调和得不错,拍了三十几张照片里面就能选出不错的,黎泉和岑岚两个人之间的配合度和cp感也很强,拍摄堪称十分顺利。   黎泉和岑岚去看拍的照片,有一张是黎泉躺在椅子上,眼睛上蒙着红布,傀儡丝垂在地上,岑岚绷紧了连结黎泉的傀儡丝,俯身贴近黎泉喉咙。   这一张被导演解释为傀儡死后,傀儡师不能接受死亡,手上紧绷的傀儡丝是想要像往常一样用这种方式让傀儡醒过来,而贴近的身体是以人类的方式去确定傀儡的呼吸——即便傀儡师一直知道傀儡师没有呼吸的。   导演说在后期的时候他们会给这张照片加一个血阵的背景,代表着傀儡师想要重新复活这个傀儡。   “傀儡师是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傀儡产生感情了吗?”黎泉看了一会,问道。   “可以这么说,傀儡师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感情具体是什么,作为一个傀儡师,他可以创造出新的傀儡,这并不影响他自己,可当这个傀儡倒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重新创造一个,而是想要复活他,或许是因为这是跟着他最久的一个傀儡,也可能是因为他最合他的心意……”导演解释道。   黎泉没回,他往前翻看,看到有一张算是傀儡题材经典造型的——黎泉被傀儡丝牵引着半站起来,岑岚站在他的身后,操纵傀儡丝,岑岚本来就比黎泉矮一些,即便如果黎泉完全半蹲着造型上又不是很好看,导演说后期会处理一下大小和高矮问题,所以这张照片也保存下来,因为这个姿势太经典了,想到傀儡就会想到它,所以不会出错,但是同时,也不会有什么新意。   黎泉是一个讲究故事性的人,他很快把这张照片和刚才那张联系在了一起,“这边看看能不能做一个处理。”   黎泉提出建议,“傀儡丝上滴落下去红色液体,是傀儡师的血,顺着傀儡丝滴在傀儡的身上,所以傀儡才那样地同傀儡师心意相通,就算傀儡师对傀儡有感情了,也不会是单向的,傀儡对此也有了感情。”   “可以。”   导演想了想,道:“就一根傀儡丝,不用多。”   岑拉明白了,“这是一次意外,傀儡师在操纵傀儡的时候不小心被伤了手,血滴在傀儡的身上,血成为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媒介,萌生了对彼此的感情。”   “那就麻烦两位老师再拍一条了。”   黎泉和岑岚按照沟通好的样子重新摆好姿势,这次岑岚特意把染了“血”的傀儡丝往外拨了拨,他知道在后期处理中,整片的暗色调下,这根血丝肯定是突出的重点。   他们再次聚集在摄影师那里挑选照片,导演边看边道:“虽然刻意让岑老师的面部冷硬一些,可还是感觉在这场博弈中,黎老师没占多少下风……”   “傀儡觉醒了思想,也不会是完全被控制的了吧。”黎泉淡淡道。   导演心念一动,试探着看向黎泉,“或许我们可以再拍两张地位翻转的照片?”   “导演的意思是傀儡有了感情之后反过来制住傀儡师?”岑岚问道。   黎泉思索了一会,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会不会有点……”   他想了想,还是没想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想法,索性,黎泉换了种说法,“无论是谁占上风,始终是傀儡师和傀儡这样的主题,而大家看得也是两人之间的冲突、矛盾,张力展现,无非是一强一弱,身份调转,也没有什么更新的东西在。”   “我也是这么想的。”导演说,“可是再换一个题材吗?那整体的风格就不统一了。”   “或许不需要换风格。”岑岚说,“时间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原本的风格会随着时间做出给改变,但是又不会过分到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本来面目,最近科幻好像也是个热门题材。”   “你的意思是?”导演若有所思。   “想象一下,过了很多很多年,已经超过了我们这个时代,傀儡师和机甲结合在一起,而那个时候他操纵的应该是“人工智能”形式的傀儡。”   “赛博风格的?”黎泉问。   “可以。”导演回道:“服装可以保留,后期做一些处理就行,傀儡拥有了感情,又拥有了能力,他会想要挣脱当下的束缚,成为新的主导者,而人工智能的身份和能力能让他做到这一点,合情合理。”   “那黎老师的角色可能需要数字化一些,在他身上延伸出来的线路包裹着岑老师,而岑老师……”   “还是现在的蓝白服装吧。”黎泉说,“赛博修仙,两边结合起来的风格也不错,我可以身体数字化,变成线条或者蓝色的数字什么的,头部保留长发,呼应一下,然后那滴血,看看有什么办法再放一次。”   “那个时代傀儡的脑子连上了终端,这能让他无差别地识别傀儡师的指令,并且能从大数据中搜集到有用的知识反馈给傀儡师,而他的四肢被机甲替代,具体更强的作战能力,这样的话,他的血液应该算是……机油?”岑岚一边想,一边道:“蓝色的机油滴在傀儡师的脸上,傀儡把它抹开,想要模仿当初傀儡师的办法让傀儡师听命于自己——他不知道那是一个意外,但是当他具备感情的同时也具备了占有欲和控制欲。”   “可以。”导演拍板,遇上这样的演员非常省心,他心情好得不行,“就这么拍。”   临时加了想法之后,他们又拍了很久,等一切结束,天已经擦黑了。   “真是平白多了许多工作量,不然我们早早就能下班休息了。”岑岚舒展了一下身躯,他卸完妆,眼皮上的细闪却还有残留,在微黑的夜里发出细碎的光。   “但是很有趣不是吗?”黎泉看向他回道:“如果我们没有火,也不会有这么高的话语权,第一次拍杂志的体验也不会这么有趣吧。”   黎泉说的没错,年龄、学历、资历,这些都不是这个圈子里最看重的,这个圈子的法则很简单,有足够的商业价值,只要你有足够的商业价值,随口的一句话也能被品牌方捧起来。   黎泉初窥这种“权力”带来的便利,已经让他有些感慨。   “确实很有趣。”岑岚想了一下,“尤其是和你第一次拍杂志,感觉很新奇。”   岑岚看向黎泉的喉结,那里有一处不惹眼的吻痕——岑岚化妆时上了一点口红,他和黎泉在镜头下接近时贴的太近,唇角无意间蹭了上去,留下一点红痕。   “你……过来一点。”岑岚喊他。   黎泉转过去靠近,岑岚抬头帮他把喉结上的痕迹擦掉,已经过了很久,红色胶着在上面,干燥的指腹擦着有些费力,岑岚用了些力,口红痕迹消失的同时也爬上真的红痕。   “我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岑岚笑道。   “嗯?”黎泉声音低沉,岑岚手下能感受到他喉咙的震动,本能地,岑岚的手缩了一下。   他对上黎泉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心跳突然加快,面上却不露分毫。   “你这里,蹭上了一点口红。”岑岚轻轻抚摸着他的喉结,“我怕你被人误会,想帮你擦掉的,但是没想到它揉搓的红痕更令人遐想了。这下倒真的像是一个吻痕了。”   “只是像。”黎泉突然道。   岑岚懵了,一时间竟不敢去想黎泉话中的隐含意思。   “你住在酒店对吗?”黎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是。”岑岚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脑子不清楚地补了一句,“还挺近的,就在这儿附近。”   “挺好。”黎泉笑了,“今晚是《帝凰》大结局,一起看吗?”   “啊?”岑岚以为自己快要捕捉到黎泉话中的含义,他等着黎泉的话,却没想到话题转的这么快。   “好。”岑岚深吸一口气,心里怪自己想多了。   刚刚的错觉竟让他觉得黎泉的眼神想要吃了自己,眼中的侵略性和情欲就像是杀青那天晚上一样。   一定是刚才拍杂志时代入的情感还没抽离,所以黎泉才会表现都这么暧昧,岑岚想。   可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岑岚反应过来暗暗谴责自己,如果黎泉真的有这个自意思,自己下意识地反应居然是邀请他吗?   他心如乱麻地带着黎泉回到酒店,进屋换鞋后,黎泉径直去开电视,调出投影,坦坦荡荡。   岑岚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丢脸。   “不去洗洗吗?拍了一天了。”黎泉捣鼓着投屏,淡淡道。   “嗯,好。”带着愧疚,岑岚去浴室洗澡。   黎等他进去之后,水声响了起来,黎泉看向浴室的方向,磨砂门里隐隐绰绰地勾勒出一个人影。   黎泉的目光变得深邃又宁静,像是海上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他调好电视,刚好赶上《帝凰》的播出。   二十分钟后,岑岚从浴室里出来,他穿着自己的睡衣,擦着头发,耷拉着拖鞋站在投屏前,“演到哪儿了?”   “倒数第二集 的一半。”黎泉回道。   “方便借浴室冲一下吗?”黎泉问。   岑岚看着黎泉穿了一天的衣服,感同身受地想到自己没洗澡前身上的黏腻感,善解人意道:“你去吧,浴袍我没用过,就挂在里面,你可以穿那个。”   话说出来岑岚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投屏里的情节很快吸引了他。   他取代了黎泉的位置,坐在沙发上看着,黎泉进去洗澡。   这一集快结束的时候,黎泉出来了,穿着浴袍坐在了岑岚身边。   “你来得正好。最后一集了。”岑岚说,“等会要不要点些吃的,这个酒店的菜还不错……”   他话音未落,睁大了双眼。   在他黎泉堵住了他的嘴,牙膏的薄荷味道一下子就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   冗长的片头曲结束,岑岚已经被压在沙发上懵神,“黎泉……”   他小声确定着这个人要做什么,仰头去啄黎泉喉结上的那点红。   黎泉没躲,岑岚胆子被纵得大了些,没一会就从啄转向啃。   “这下真的成吻痕了。”黎泉低声道。   岑岚只来得及捕捉一点黎泉眼中的光亮,下一秒他被一个身躯压住,再也动弹不得。   耳边熟悉的声音,电视剧里他们的声音,相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假。   大屏幕上《帝凰》正播放到最后一幕——城楼上自刎的亡国之君血溅三尺,金殿中薄情的新任帝王软香在怀,而黎泉也将岑岚按在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前狠狠贯穿,他们的脚下是繁华如星的沪市中心,近前是彼此的呼吸,他们清醒又糊涂地做爱,在戏中人悲剧的最后的一刻抵死缠绵。 第77章 【帝凰】泉哥,欢迎回家   黎泉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身侧,这次岑岚没跑,还窝在他的臂弯里睡觉,黎泉一抬手就能摸到他柔顺的头发。   昨天晚上的空调打得太低,岑岚明显觉得冷,像个考拉一样抱着黎泉,黎泉费了好大的劲才在不弄醒岑岚的情况下把自己从他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黎泉起来烧水,打扫被他们搞得一片狼藉的客厅,昨晚被黎泉抱回卧室的时候岑岚已经没力气了,他们在卧室折腾了半夜,在浴室清理的时候又来了一次,此刻黎泉就算在外面拆家岑岚也醒不了。   岑岚订的酒店是有餐食提供的,但是黎泉不确定岑岚什么时候能醒,索性在外卖上买了些食材,准备用这儿的厨房做。   黎泉打扫好客厅,把他们两个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洗好晾好,从岑岚的行李中找了一件自己能穿的衣服穿上,守着锅子熬粥。   岑岚是被若隐若现的香味给迷醒的,他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然后慢慢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在卧室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黎泉?”岑岚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吓人。   他准备起身,浑身就像被打了一样,从上到下透着酸痛,他第一次和黎泉做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模糊的脑子有了点印象,他们昨天晚上从客厅到落地窗,再从卧室到浴室,确实是胡闹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寡久了的原因,黎泉太凶了,岑岚的求饶只能是徒劳。   岑岚撑着床边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岑岚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星星点点的红痕,手腕上的青紫印子,心想,看来黎泉还是挺喜欢他这具身体的,他可能偏爱在别人身上留下印子,类似于动物喜欢标记领地。   岑岚下床光着脚走出去,看见透明的玻璃门里黎泉正坐在灶台对面看火,他手里拿着一本酒店里的杂志,可能是因为炉火的声音,并没有注意到岑岚已经出来了,而岑岚闻到的香味就是从门缝隙里钻出来的。   岑岚曲手敲了敲玻璃门,黎泉抬头,看见他后打开门,把人放进来。   一进去就被浓郁的海鲜香味包围住,岑岚忍不住伸手去掀砂锅盖头,却被烫得“嘶”了一下。   黎泉起身套好手套掀给他看,锅里煮的是海鲜粥,翻滚的小米渐渐膨胀成胖乎乎的模样,鲜香的海鲜味道扑鼻而来。   岑岚看完,黎泉又盖上,脱了手套查看岑岚的手,去掀盖子的几个手指有些红,黎泉拉着他冲了会凉水。   两个人都没说话,水声在他们的沉默中静静流走。   “好了。”黎泉放开他的手,递了张面纸给他。   岑岚接过慢慢地擦着手,在氤氲的热气和黎泉平静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黎泉,我们就保持这样的关系吧。”   岑岚没有明说他们是要维持的是什么关系,只是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黎泉沉默了很久。   岑岚心里也很忐忑,能让黎泉挺喜欢自己这具身体已经是个意外,他没有把握黎泉会答应他,可他还是觉得如果能留住此时的感受并且把他延长,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反正现在是没有对象的,也没有喜欢的人。”岑岚率先表达自己的诚意,“你也应该还没有吧。”   凭着他对黎泉的了解,他要是有个对象,早在岑岚拍戏勾引他的时候就义正严词地说出来了,更别说后面还和自己有亲密行为。   黎泉长得就是一张遵纪守法又恪守道德的脸,看他能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黎泉一定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这么想来,很有可能黎泉的第一个暧昧对象就是自己,这么一想,自己这个要求被同意的可能性还挺高。   黎泉没有正面回答,他搅弄着砂锅里的粥,等到粥煮好,舀出来两碗,并着早就拌好的凉菜,端了出去。   黎泉的粥煮的鲜滑可口,带着淡淡的胡椒香,岑岚不排斥各种香料,反而很喜欢。   滚烫的粥熨帖了疲劳的四肢,岑岚喝完一碗,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跟着暖和起来。   喝完粥,岑岚擦擦嘴,看着黎泉动手收拾碗筷,他跟进了厨房,靠在大理石台面上借力。没一会就犯困,打了个哈欠。   黎泉在冲碗的水流声中突然开口,“不准在别人面前说我们两的关系,不能有别的不清不楚的关系,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叫停这段关系,还有,工作期间随时报备。”   岑岚一点没因为他提出的各种要求而退缩,反而乐呵呵道:“好嘞。我最近都住在这个酒店里,你可以来找我,我需要给你一张房卡吗?这样方便一点。”   “我要毕业了。”黎泉擦干净最后一个碗,又擦干净自己的手,对岑岚道:“我会从学校里搬出去,在附近租一个房子,大学城附近的一室一厅很少,很大概率我会租一个两室一厅的,然后在沪市找一个靠谱的经纪公司。”   “你是在邀请我同居?”岑岚反应过来黎泉话里的意思,惊讶道。   他没想到黎泉肯让他介入他的生活。,可送上门的机会不抓白不抓,而且黎泉做饭真的很好吃,岑岚也受够了一个人待在酒店无所事事的现状。   “好啊。”岑岚答应的很快,“你是这两天就找房子吗?我可以帮你看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嗯。”黎泉同意了,算是拍板定下来这件事。   ——   黎泉回学校后被毕业前的事拖得连轴转,他在网上选出三个还不错的两室一厅发给岑岚,岑岚去实地看了,选了主卧有落地窗,次卧有飘窗的那个房子,他好像格外喜欢大窗户的户型,也喜欢像个猫儿一样窝在有太阳的地方晒太阳。   黎泉把那间房子租了下来,岑岚欢欢喜喜地开始改造,也不问黎泉租了多久,经常黎泉在交材料的路上,面试的路上,或者帮辅导员统计的间隙,收到岑岚的消息。   【岑岚:黎泉,你觉得这几个窗帘哪个好看!】   哐哐哐,岑岚发来十几张图片。   【岑岚:我觉得都很好看,可惜家里的窗户不够多,不能每种颜色都挂一个。】   【黎泉:我是进了孔雀屋吗?简单、能遮阳的就好。】   【岑岚:那你喜欢哪个?我想在次卧里放紫色的窗帘。】   岑岚已经默认次卧是自己住的地方。   【黎泉:和你的一样就行,客厅可以放那个驼色的。】   黎泉圈了出来。   【岑岚:好!】   岑岚兴冲冲地继续采购。   没一会,他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岑岚:路过花店好想买花啊,虽然还没有完全收拾好,也可以放点在客厅,还有卧室。】   黎泉秒回。   【黎泉:不用买。】   岑岚立马发过来一个小猫哭泣的表情。   【黎泉:我给你带。】   岑岚那儿变成了小狗摇尾巴。   【岑岚:好耶!】   黎泉处理完手头的的最后一点事,发消息问他。   【黎泉:晚上想吃什么?】   【岑岚:想吃小龙虾,还想吃凉拌牛肉。】   【黎泉:蔬菜!】   【岑岚:(委屈)清炒莴苣丝和番茄鸡蛋汤】   黎泉笑着收起手机,回出租房的路上顺便去买菜。   岑岚合心意的这个房子地理位置挺好,出了小区就是地铁站,对面过了马路有一个菜场,黎泉每次从那里买菜再带回去都很方便。   黎泉拎着菜回去,没有手开门,他曲肘敲门,没两下就听见里面“咚咚咚”地奔跑声。   一开门,岑岚像小鸟一样飞到他面前,抱走了黎泉怀里的香槟玫瑰。   岑岚乐呵呵地跑去插瓶,黎泉去厨房处理菜,岑岚知道他要回来做饭,已经提前把米饭煮好——淘米煮饭岑岚还是会的,只是前两次掌握不好水量,米饭有时会干有时会稀,不过黎泉没说什么,岑岚大胆地继续染指“做饭”行业,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岑岚处理完花就过去看黎泉做饭,顺路偷些吃的,不局限于黎泉洗好的水果,黎泉投喂尝咸淡的牛肉,还有他自己偷偷摸摸吃的小龙虾。   和岑岚不熟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说话倨傲,做事随心,别人不舒服就是他最大的舒服,相处惯了会觉得岑岚黏人、话多,要求也多,但不是不能商量,意外地有些好说话。   他们这样同居了将近半年,《帝凰》还在宣传期的时候两个人的行程差不多,基本上会会一起上下班,只是怕被狗仔拍到,每次都是让岑岚先回去,黎泉再甩了人回去。   后来《帝凰》热度过了,黎泉签了一个老牌的经纪公司,在业内的口碑不错,只是对外名声不大,他接了几部戏,都不是男主角,但是胜在要么是角色,要么是合作演员,总有一点是黎泉喜欢的,他挺满足。   虽然黎泉的有些粉丝不太满足,觉得他接的戏匹配不上他的身份,但是黎泉慢慢沉寂下来,也不再多宣传,掉了一批粉的同时也稳固了他的受众——相比而言,岑岚没有准备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更没有约束粉丝,他会拍些杂志,多数是处于消失中,黎泉和岑岚的粉丝经常有冲突,但是因为两个正主的资源没有什么交集,一般也吵不到实质上,顶多骂骂对方多糊。   黎泉出去工作的时候,岑岚就乖乖待在家里,他自己能找事做,或者出去玩,反正黎泉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他,有时候他们会做爱,有时黎泉累了他们会抱着纯睡觉。   人的欲望简单而炽热,只需要有一个固定的,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就挺满足的。   黎泉是这么想的,岑岚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就入冬了,在寒冷的天气更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岑岚怕冷,早早的就开了空调,黎泉敲门的时候岑岚是带着一身暖和气扑进他怀里的。   黎泉稍稍抬手,避开左手上的花束被岑岚碰到,右手抱住岑岚——他在室内穿得少,一只手就能把他抱起来。   单手把人抱到玄关的立柜上,两人接了一个吻。   亲够了,岑岚放开他,抱着黎泉的脑袋摸他的头发,像是在摸一个刚长了刺的刺猬。   “泉哥,欢迎回家。”岑岚感受着黎泉的头发在掌心留下微微的刺茬感。   “还有,杀青快乐。我很喜欢你送的花。”岑岚接过黎泉给他带回来的鸢尾花,吧唧又在黎泉眼皮上亲了一口。   黎泉干刚从一个军旅题材的剧组杀青回来,他们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面。   家里的花黎泉已经订好每周会有人按时送来,他们同居之后,岑岚再也没缺过花,但是岑岚总觉得家里花店送来的没有从黎泉手上接过来的好。   可能黎泉身上有一种魔力,能让本就娇艳的花朵经手够更加芳香。   “泉哥。”岑岚可怜巴巴道:“我想你了。”   “知道了。”黎泉抱着他的腰量了量,“瘦了点。” 第78章 【帝凰】可以见面   两个人在玄关黏糊了半晌才分开。   黎泉拍了一下岑岚的后腰,试图让人把缠在自己腰上的腿收回去,“好了,还吃不吃饭了?”   黎泉气息有些不稳,岑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黏黏糊糊地在黎泉脖子上蹭了蹭,“想吃你。我买了些好东西,等会穿给你看?”   黎泉明知道他在勾自己,可还是想着这个小混蛋一定为了等自己没吃晚饭,“吃完饭再吃。”   岑岚不情不愿地把脚收回来,“好吧,今天吃什么?”   “真乖。”黎泉像哄孩子一样把岑岚从玄关的柜子上抱了下来,“我订了菜,等会会送过来。今天有些晚了,就吃点简单的?”   “好啊,反正泉哥做得都好吃。”岑岚讨人喜欢起来话说得比谁都甜。   黎泉把行李拖去主卧收拾,岑岚跟了上来,扑在被子上看着他收拾。   人躺着的时候视角是不一样的,岑岚看着被风吹起的淡紫色窗帘,默默道:“还好当初你主卧也选的是紫色窗帘,不然我都没机会去欣赏它。”   岑岚在次卧住了没两天,迷迷糊糊地就跟着黎泉进了主卧,这一进就再没有出来过。   每次做完之后,岑岚都喜欢抱着人睡觉,黎泉又是个在床上格外宽容和包容的人,因此两个人即便是肉体关系,也没有一做完就分开睡。   时间久了,就连岑岚也不会在嘴上提起他们是简单的解决生理需求的关系,他心中朦朦胧胧的有一团光影在越来越大,他知道有些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在慢慢变质,可他不敢去深究,更不敢去细想。   当下的欢愉和快乐是真实的,那就珍惜当下,岑岚这么对自己说。   两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了个晚饭,黎泉洗碗的时候岑岚就开始在他后面蹭来蹭去的,很快,黎泉擦干净手转过身,当场就把人就地正法了一次,岑岚就像是一只被猎人弄软的可怜小白兔,浑身上下软的不行,被带进卧室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静默的喘息和黑暗中,岑岚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次沉浮中睡去的,他醒来的时候黎泉还在睡,身上的黏腻感和疼痛感消解了大半,应该是黎泉在他睡后给他做了清理和按摩。   岑岚醒来扒拉手机,发现已经十点多了,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是同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岑岚没当回事,翻了个身又钻进黎泉怀里睡回笼觉。   这一睡就到了十二点,黎泉已经起来做好简单的早午饭,岑岚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光脚走出来,被黎泉的话又堵了回去。   “穿鞋。”   黎泉说。   岑岚又蹭回去穿拖鞋。   已经是年下了,眼看着就要过元旦,黎泉的行程也空了下来,不出意外他们会在一起跨年。   “跨年那天你有事吗?”黎泉一边给岑岚的烤面包上涂花生酱一边问道。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岑岚说。   “晚上一起吃个饭?”黎泉问。   “行啊,要出去吃吗?我最近看到一家餐厅不错,那里面还有……”岑岚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但尾号看着有点眼熟。   岑岚挂断后没管,想继续接上刚才的话,手机在他开口前又响了起来,还是刚才那个电话。   “怎么了?”黎泉问。   “没什么。”岑岚心中忽然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走夜路,身后随时要蹿出来什么,而身前也是无尽的黑暗。   岑岚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在黎泉面前接这个电话,他起身进了卧室,没关门,他知道黎泉不会突然进来。   站在落地窗前深吸一口气,岑岚接通了电话。   “小岚?”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要不是他精准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岑岚第一反应是这是个诈骗电话。   “你哪位?”岑岚直接问道。   “你的母亲是我的女儿,你应该叫我一声外公。”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初你母亲赌气离家,一直没有回来,也和家里断了联系,我最近才知道你母亲她已经……   电话里的声音哀痛又苍老,岑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找我有什么事?”过了许久,岑岚才开口问道。   “你在沪市对吗?我已经到沪市了,我们两个能不能见一面?”对面的人恳求道:“你母亲我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我想看看你,没别的事,就想看看你……”   岑岚沉默了,他没去深究这个消失多年的人是怎么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的,他的脑子已经热胀得无法思考。   母亲、外公……亲人,这样的字眼很少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在两年前的时候,他在韩国初次接触到了“母亲”,现在又让他接触到了“外公”,他没有奢望能从虞家获得多少认同感和亲情,但是岑家……或许岑家是可以的呢?   似是感受到岑岚的犹豫,对面的人忙道:“我叫岑政华,你可以上网查查,我不是什么骗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母亲,只可惜现在才找到,你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没关系,这个就是我的电话号号码,24小时开着,你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我这段时间会待在沪市,等到我们见面为止。”   对面连珠炮地把自己的身份、来的目的和联系方式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我再想想。”沉默许久,岑岚回道。   “好,你想通了找我。”   岑岚努力压抑住自己声音里的情绪,冷冷道:“嗯。”   在他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对面又补了一句。   “小岚。最近沪市天气冷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岑岚听完这句话,呼吸明显一滞,他挂了电话,呆呆地坐在床边上。   他一时间不能消化这个消息,一个曾经渴望,但是久久没有得到过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任何人都会犹豫要不要抓住它。   岑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问题,他在虞书锋的面前闹腾,说白了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拼命惹祸想要引起人的注意,他在黎泉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家境优渥养出来的孩子,但是岑岚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卑劣,如果按照世俗的评判标准,他一点也配不上黎泉。   他的性格、他的家庭,没有一样是能作为天平一端的筹码放上去与黎泉相较的。   如果……岑岚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他能回岑家,如果那个“外公”能给他想要的亲情,他脱离虞书锋的同时也能找到自己的存在。   岑岚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棵没有根的浮萍,随处飘荡,从蜀市的小山村飘到韩国,再从韩国飘到沪市,最后莫名地在黎泉这里有了一个栖身之处。   可他也会害怕,怕这里是他唯一能栖身的地方,怕自己哪天离开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和黎泉注定是要分开的,他不想分开之后的这点体面也没有。   如果岑家能给他一个倚靠,或许……他也有重新生活和去爱人的能力?   见一面又不会怎么样。岑岚在心中对自己说,他默默地搜索了“岑政华”的名字,确认对面真的不是骗子,而是他那个血缘上素未谋面的外公后,岑岚的心在狠狠动摇着。   “岑岚?”黎泉敲了敲门,看见岑岚坐在床边发呆,礼貌地问道:“我能进来吗?”   岑岚没给回应,但黎泉进来了。   他意识到岑岚的情绪不对劲,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问道:“怎么了?饭吃了一半就跑了,是我昨天晚上闹得你太狠了,生我的气了吗??   岑岚顺势把脑袋搁在了黎泉的肚子上,抱着他的腰,闷声道:“没有。”   黎泉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转移话题,黎泉此刻见岑岚不主动出口解释知道他并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勉强,只是问他,“还想吃饭吗?”   “吃。”岑岚闷出一个字,然后掩饰性地把脑袋往黎泉怀里拱,遮掩住他发红的眼睛和起伏的情绪,“你抱我去。”   黎泉无奈地笑笑,“行。昨天晚上伺候大少爷就寝,今天伺候用膳。抱住了。”   岑岚紧紧地抱住黎泉的脖子,黎泉把他托起来抱住,带到了门外,放在椅子上,逗他,“要喂吗?”   “不要。”岑岚拿起没吃完的面包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黎泉瞥见他微红的眼尾。   能让岑岚情绪波动大的原因无非就是那么几个,黎泉曾经见过他因为家里的事发脾气,岑岚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家里的情况,黎泉也很识趣地什么都不问。   他只是通过这些判断岑岚和家里的关系不好。   每次岑岚心情不好的时候都维持不了多久,而且黎泉觉得人与人相处需要一点空间。   他依旧照常做自己的事情,下午岑岚的情绪慢慢转回来,黎泉也看不出他的变化,更看不出他已经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在晚饭前,岑岚给那个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内容简短但有力。   【可以见面。】   发完短信后,岑岚做贼一般地把手机关机,似是不想看到任何回复,也不想让黎泉觉察到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点触角,想去拥抱那个名为“亲情”的东西。 第79章 【帝凰】你长得……还挺像我   元旦这天,岑岚的行程还挺满。   他白天需要去见一下岑政华,快到晚上的时候要去黎泉订好的餐厅吃饭。   岑岚怀着忐忑的心到了岑政华约见的咖啡店,隔着玻璃门的一眼,岑岚那仅剩的一点这个人可能是骗子的想法也烟消云散——岑岚看见岑政华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亲切,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很像。   岑岚推开门,门上风铃的响动引起岑政华的注意,他抬头看过来,在看见岑岚的一瞬眼中流露出和他刚才一样的神情,但只有短短几秒,又很快被岑政华压下去了。   “想喝什么?”岑政华挥挥手,喊来服务员。   “一杯冰美式,谢谢。”   “你长得……还挺像我。”岑政华仔细打量着岑岚的脸,流露出的情绪意味不明。   “喊我来,是想说什么?”岑岚冷冷问道。   他不相信岑政华想要见他只是单纯的“看一眼”,一定是有什么要说的,或者想要他做的。   经过几天的冷静,岑岚已经从最初的情绪上头中抽离出来,他看着岑政华现在和虞家可以比拟的身家,如果岑政华真的想要找到岑岚,哪里会等这么久,岑岚回来也一年多了。   “听说你现在在娱乐圈混着,有什么看上的本子吗?我可以给你投资。”岑政华先抛出一点橄榄枝。   “不用了,这些事情……父亲他……还是会满足我的。”岑岚第一次喊虞书锋为父亲,还是在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因为他想要探查一下岑政华对虞书锋的态度。   “他算什么父亲?”岑政华冷哼一声,颇为嫌弃地说道:“你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吗?”   岑岚从他的话中获取了一些信息,他眯了眯眼睛,装作不知道,“我不太清楚。”   “你的母亲是我的独女。”岑政华特意咬实了这两个字,“她小的时候我一直在外奔波,没有多少陪她的时间,也怪我,一心扑在事业上,和她没什么交流,后来她大了,要选专业的时候我们产生了分歧,她想要学医药,我不同意,我就是做医药的,我知道这行多么的辛苦。小岚,我已经在外面打拼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家里的人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像我一样东奔西走,我希望她能够轻松一些,选一个轻松的专业,大学毕业后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好好享受生活,是我做错了吗?”   “是,你没错。”岑岚轻声附和道。   岑政华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事实也证明我没错,她非要跑出去创业,创得好不好另说,遇见个男人就掉以轻心,公司没了不说,还搭上一条命,都那个时候了,她都没有回来找我,也不肯和我服个软,我和她可是亲生父女,有什么隔夜仇呢。”   “小岚,你可不能这样,我们可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岑政华叹了一口气,“好在小月她还留个个血脉在世上,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岑岚眸光微动,问道:“您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岑岚知道,之前的那些话都是铺垫,岑政华等着的就是自己的这个问句。   而岑政华从岑岚那个“您”字中听出一点意向,他微微身体前倾,问岑岚,“你现在在虞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既不会觉得唐突,但又不会让人避开他隐含的意思,岑岚知道,他是想问自己在虞家处于什么位置。   岑岚轻笑了一声,这笑里面有一点轻蔑和自嘲,“虞书锋对我百依百顺,他的两个儿子也对我言听计从,我过得不错……”   岑岚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岑政华的眼神变了,眼睛里流露出一闪而过的精光。   “但是,我没能插手虞家的产业。”岑岚说出后半句话,岑政华眼中的光亮一下子就灭了。   岑岚说的是“没能”,不是“不想”,岑政华很快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试探问道:“你拍完《帝凰》之后好像就没接别的戏,其实,你不喜欢拍戏吧。”   岑岚在心里想,岑政华对他的行程还打听得挺全,他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   岑政华颇为感慨道:“你像你妈,还是喜欢医药对吧。”   岑岚这辈子就没碰过医药,别说喜欢了,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都想吐,他没有戳穿岑政华的心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但是一颗抱着“认亲”而来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小岚,回来吧,我现在老了,也不想折腾了,就想安安静静地把产业都交代了,你聪明,又是我的后代,没人不服你的,只要你回来,没几年就能接手产业,也当是圆了你母亲的念想。”   岑政华突然真诚起来,岑岚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直在等着岑政华给他提要求,从他身上索取什么,可是他居然没说,反而给予了他身份还有产业,岑岚甚至觉得自己刚才怀疑岑政华有所图谋的想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再考虑考虑。”岑岚谨慎地没有直接答应,他的直觉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和岑政华交谈的时候就提着心,可好歹,他的语气软和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冷硬。   之后的交谈意外地轻松,岑政华是个商人,非常会交谈,他们随意聊了几句,岑岚都不觉得冒犯,等到咖啡快喝完了,他们也快分道扬镳,岑政华突然问了一句,“对你妈妈没印象,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岑岚对语言的敏感度一下子拉满,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放下戒心——岑政华和他谈论岑赫月的时候,大多数都赋予她“岑岚的母亲”这个身份,而不是“岑政华的女儿”。   他们在血缘上那么亲密,可却表现得像是陌生人。   岑政华根本就没有他表现得那么爱岑赫月,当然,悔恨也掺着水分。   “没有。”岑岚回道,这个问题是摆在明面上的,岑政华能查到他最近的行程,却查不到岑赫月生了他之后就走了?这不可能。   他不过是在试探,好方便引出下面的话而已。   果然,岑政华接着道:“那她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   岑岚一下子就警惕起来,大脑飞速运转,他有记忆以来没有岑赫月的印象,现在岑政华拿出他母亲的照片他都不一定认得出来,这一点岑政华明明知道,可是为什么还要问——岑岚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换句话说,就算岑赫月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也会在虞书锋的手上,除非那是一个岑政华觉得岑赫月绝对不可能给虞书锋的东西。   岑岚灵光一闪,很快想到他在日记里看到那个研究秘方,他不懂医药,但他也知道一个成功的医药秘方可以让一个医药企业屹立数十年不倒,这是一种垄断性的资源,岑赫月在热恋的时候都没有交付给虞书锋,她去世前一定也没有给他,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虞书锋有没有找到岑岚不清楚,但是他还是准备诈岑政华一下。   “我不太清楚……母亲的很多东西都是父亲保管的。”   岑岚话音刚落,岑政华脱口而出,“她怎么能这么愚蠢!”   岑岚眯了眯眼睛,捕捉到岑政华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岑政华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问岑岚,“那在你手上的,就什么都没有吗?”   岑岚知道他不死心,那他就给一个让他继续不死心的答案,“我不清楚您说的具体是什么。”   岑政华不可能和他直接说要什么的,他看向岑岚的目光认真起来,良久道:“你的脾气真像你妈妈。”   岑岚肉眼可见地发现眼前这个人的神情变了,这种变化连带着让岑岚有一种错觉,好像他的容貌也随之发生了改变一样——岑政华就像是画皮里的妖怪,撕开了最外面一层和善的皮,露出他本来的精明算计了。   岑政华原本老实放着腿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往后仰,看向岑岚的目光也随之垂下,他双手交握在膝盖上,这是一个势在必得的姿势,“你想回岑家吗?”   他开门见山地问。   岑岚意识到真正的谈话开始了,“这要看怎么回。”   岑岚确实不想待在虞家,可岑家万一更让人恶心呢?他不想走出一个泥潭后又掉进一个泥潭。   “你.妈妈走的时候带走了岑家的一个医药秘方,我觉得它应该在虞书锋的手里,你能不能想办法找到把它带回来。”岑振华直接道。   “如果真的在他手里,他早就投入生产了吧,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岑岚提出疑问。   “具体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帮我拿到那个秘方,之后你再回岑家也顺理成章。你想想,你为岑家做了多大的一个贡献,到时候继承我的家业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原来这才是他执意要见岑岚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什么可笑的亲情,只是为了商业利益而已。   岑岚想笑,笑自己太天真了,一个电话就能傻乎乎地纠结这么久,就能跑过来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外公”,去奢望一段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亲情。   “我做不了,您还是另找高人吧。”岑岚死死地攥着拳头,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只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你要站在虞书锋那边?他当初是怎么对你母亲的你不知道吗?他自己有老婆还接近你.妈妈,不就是图你.妈的公司和秘方?”岑政华愤怒道:“就因为他养了你这几年,你就忘了你母亲的死了吗?”   看着他义正词严的模样,岑岚心中凉了的一片更加覆上了一层冰雪。   “那你呢,你这些年在哪里呢?”岑岚的声音平平,没什么起伏,所以虽然是质问,岑政华却不能觉得这是一种指责。   他也能感受到岑岚并不想指责他,因为他看到岑岚的眼神,那种失望透顶所以古水无波的眼神,他也曾在岑赫月的眼中看到过。   “我……我一直都在找你的母亲,但是她和我闹翻之后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我没办法找到她。”岑政华有些心虚。   “她去世之后呢?你也没办法找到她对吗?”岑岚继续问。   没等岑政华回答,岑岚自己接着道:“有些借口,骗骗别人可以,但是不要时间久了,就把它当做真相。我说我做不了,是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接触到虞家核心的产业,您觉得虞书锋会有多信任我呢?他还有两个儿子呢。”   岑岚不软不硬地把话说死,岑政华见不能说动他,也没有立刻紧逼,他起身走之前排了排岑岚的肩膀,说:“你再想想,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岑岚看着岑政华离开,紧绷的身子陡然松下,他眼中透露出一种茫然的疲倦,呆呆地坐在原地许久,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岑岚一看,是虞书锋打来的。 第80章 【帝凰】黎泉,我们分开吧   “岑政华找你了?”虞书锋气息有些不稳,开头就直接质问道。   “你派人监视我?”岑岚看着玻璃窗户外面,寻找着疑似是虞书锋的人的踪迹。   “他和你谈了什么?”虞书锋就像没有听见岑岚的话一样,他急切道:“他是不是说你母亲的事情,让你在虞家做眼线?”   岑岚没想到虞书锋也会有这么直白的时候,那个秘方到底是什么,能让一向都披着一张狐狸皮的虞书锋都这样的急躁。   “说话!”见岑岚不说话,虞书锋急道。   “你也想要那个秘方对吗?”岑岚木然道。   听他说出来这件事,虞书锋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了,“你给岑政华了?”   岑岚没有说话。   他们都以为秘方在岑岚身上,至少说明秘方没有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手中,在这个时候,岑岚强迫自己理智地思考,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之中去拼凑一个真相。   虞书锋冷哼一声,道:“你一直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父亲,我知道。但你以为岑政华是什么好人吗?当年他重男轻女,一直为了一个从未诞生的男孩,从来没有管过赫月。你以为他不让赫月插手生意上的事情是为了她好吗?他只是不想一个女儿插手他一手打下来的商业帝国,自私虚伪,狡诈阴狠,你真以为他能够讲究承诺,等你替他办了事之后?”   岑岚听着虞书锋控诉岑政华的话,心中莫名地爬上一层凄凉的情绪,这两个可以说是他在世上的有着血缘关系最深的人都是混蛋,可偏偏他们还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多么可笑。   岑岚有些理解当初母亲为什么会选择轻生了,夹在这两个人之间的痛苦和疲倦不是一句简单的远离和不管就能盖过去的。   “你自己就是什么好人吗?”岑岚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争辩什么。   #VALUE! “可是我给你的,你都实实在在地得到了,你要退团,我让了,你要回国,我让了,你要拍戏,我给你投资,你三番两次地找茬,喊小廷小清他们照顾你,我哪次没有答应你?我没办法把你带回虞家的时候花钱把你养大了,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一切了,如果这样你还觉得我不如你那个外公,那我无话可说。”虞书锋冷冷道:“岑岚,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别相信岑政华的一个字,他年轻的时候出.轨养人,一心想要生一个儿子,可惜他命里没有,这么多年就算生下来两个男孩都没成年就夭折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找到你?你如果是个女孩,我照样会照顾你,但是他一定不会看你一眼。”   岑岚头疼地扶住自己的额头,疲倦道:“那是因为你在乎的不是性别吧。岑政华在乎要有一个血缘关系的男丁继承家业,而你最在意的是我母亲手里的医药秘方,我母亲去世后,你并没有在她的遗物中找到,我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挂念,你觉得她会留给我,但是你也知道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不会有什么能力把药方藏起来。你养着我,只是让我一直在你的视线之内,你想用我来钓那个背后保管药方的人。”   岑岚语速稍快,就像是在用一把刀割走身上的烂疮,只有越快才能稍稍减去一点痛苦。   “所以,我能退团,我能回国,我能演戏,能好好地活着,全部只是因为我身上还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是因为你看到我自残自抑而心软了。”岑岚轻笑一声,似哭似笑,“我也真傻,我怎么会觉得你这样的人会心软呢?”   岑政华的到来岑岚是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感受到了被抛弃和被利用的难过,而想清楚虞书锋抚养自己这么多年的原因,并且就这么直白地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足以让岑岚之前建立的所有信仰和关系全线崩塌。   “日记,是你有意让我看见的,因为回国以来没人找我,你着急了。你查黎泉,也不是因为我宣布自己是同性恋气到你,而是因为你以为黎泉或者说黎家是那个背后和我接头,帮我母亲保管秘方的人。你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所以你没有对黎泉动手。如果不是岑政华找到我,你的面具还要戴到什么时候呢?”   岑岚对虞书锋的感情太复杂了,在他最初需要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他的养父养母并没有给他亲情的概念,因此在得知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的时候,岑岚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虞书锋是自己的资助人后,一种雏鸟归巢的情绪笼罩着他,虞书锋为人温和,岑岚曾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依靠的存在,直到真相揭露的一瞬——得知虞书锋是自己亲生父亲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席卷全身,母亲的日记就强行让他知道那段欺骗的过往。   他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和虞书锋闹,看着虞书锋一点一点地让步,他总以为虞书锋是还念着一点血脉亲情,谁知这也是个骗局。   岑岚现在突然很想见黎泉。   他在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身上得到的是抛弃和背叛,他急需一个人去证明他的存在,证明他存活在这个世上是有意义,证明是有人在乎他的,不因为别的,只是在乎他这个人。   “两个选择,拿出秘方或者……帮我在岑家打听一些事情。事成之后,自由、金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都能够给你。”虞书锋不再遮掩,直接说出他的目的。   看来岑政华在这个时候找到岑岚也不是巧合,一定是岑家和虞家在生意场上有所竞争,一时之间他们都不能奈何对方,就把算盘打在了和两方都有关系的岑岚身上。   他们都想让岑岚做自己的卧底,帮忙扳倒对方。   岑岚觉得好笑,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做一个商业间谍。   “我一个都不选。”岑岚给了虞书锋同样的答案。   外面开始飘细雨,岑岚走出咖啡店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在里面待了十几年,他已经精疲力尽,坐上车的时候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要去哪儿。   手机屏幕被他按亮,看到屏保上黎泉的背影壁纸,岑岚如梦初醒一般想到他还要去赴黎泉的约。   他答应了黎泉要和他一起跨年的。   启动,开车——   黎泉订的餐厅离这儿不远,岑岚开了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商圈,只是在这半个小时里,雨势越来越大,最后还剩下一点路的时候岑岚都被迫开了雨刷。   停完车,岑岚抽了一把伞下车,去找黎泉订的餐厅,他记得黎泉订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他在商圈里转了几圈找着,没问黎泉,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给任何人发消息。   他不想说话,不想发消息,他就像是一个鼓胀得要爆掉的气球,表面上看着完好无损,实际上一戳就爆。   他想,自己见到黎泉的那一刻,一定是先去要一个拥抱。   转角处,岑岚顿下步子,连带着他整个人都立在原地。   透明窗户边的座位上,黎泉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攀谈着,那个气质不凡的男人搭在黎泉肩膀上的手轻轻拍着,两个人低头说这些什么,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模样,黎泉甚至都没发现岑岚的存在。   他们聊了有五分钟,黎泉一眼都没有往外看。   岑岚突然觉得他想要的拥抱被人抢走了,黎泉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如果是平时,他会进去,会去问清楚那个男人和黎泉的关系,会去宣示主权,会去和黎泉发脾气,会大胆地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现在,岑岚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敢上前了。   雨声砸在头顶的伞面上,像是一场慌乱又庞杂的战斗。   岑岚看着那个陌生的、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多么矜贵家庭里养出来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和黎泉挺配的。   黎泉就算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也该和一个这样家境,这样优秀,这样从容的男人在一起。   自己算什么呢?一只披着白天鹅皮的丑小鸭还真以为自己成了白天鹅了?他伪装的身份、家世、稳定的情绪和完美的样子,在天然就拥有这些的人面前不堪一击。   黎泉终于看见了他,似是奇怪他为什么不进来,黎泉和那个男人说了两句话,拿着伞出来接他。   在黎泉的手摸上他被雨丝飘湿的脸庞时,岑岚下意识地瑟缩着往后躲了一下。   “怎么了?冷了吗?”黎泉以为他打了个寒颤,关心道。   “黎泉,我们分开吧。”岑岚认真注视着面前这个人,突然道。   黎泉给他擦水的手停住了,“你认真的?”   “我想了想,我喜欢不是你,而是你演的角色。黎泉,你出戏了,你没有广临风的影子里,所以……”岑岚几乎不敢看黎泉的眼睛,“我们分开吧。”   如果是广临风,就算做一对怨偶,绑也要把人绑在自己身边。   可黎泉不是,岑岚知道,黎泉体面又礼貌,他不会说难堪的话,同样,他高傲又理智,不会为了一个炮友说出挽留。   “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落下,岑岚如释重负,他终于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以后就是他一个人,干干净净的,什么样的关系都不需要建立,也自然不会崩塌。   岑岚转身,没看见黎泉插在裤袋里的手有一个明显的正方形凸起。   暴雨之中,岑岚开车行驶在马路上,雨刷已经刮不干净车窗上的水痕,岑岚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   迟迟到来的心痛和难受一齐涌了上来,岑岚惊觉,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了黎泉啊。他想。   一束刺眼的闪光灯突然挡住了视野,岑岚眼前一白,剧烈的碰撞声和身体的倾倒让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的意识慢慢模糊,最后闭上了眼睛。   暴雨之中,一辆黑色汽车侧翻在栏杆旁,静静地,像是庞大雨幕下的一把黑伞。 第81章 【水山】我们已经分开了   往日如烟,而现在岑岚气得头顶冒烟。   已经凌晨四点了,他还是睡不着。   他们散了牌局之后,黎泉把卫幸带回自己的房间,岑岚一直没看到有人出来,磨蹭到睡觉的时间,没办法回了房间,耳朵还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就这么一睁眼,就睡不着了,过去的记忆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岑岚翻来覆去地把过去的记忆掏了一遍,悲伤地发现他又走到了原点,就像隔着那层玻璃看黎泉和卫幸一样,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惨,因为岑岚隔着一扇门还看不到他们。   怎么能把人直接带进自己的房间呢?岑岚想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现在纠结的不是黎泉和卫幸之间有没有暧昧关系,而是黎泉竟然又把把一种属于自己的偏爱给了别人。   岑岚发现自己对所有物的控制欲很强,明明知道黎泉也会有别的朋友,更会有别的亲密关系,可他忍不住想做那个唯一的,因为他觉得黎泉是他唯一的亲密关系。   自己把唯一性给了他,他却没有用同等的唯一性去对待自己,岑岚觉得受不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那么冲动地提了分开是不是也是受到这样的刺激。   几乎是一夜没睡,岑岚强撑着起床,到了客厅等着,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黎泉从房间里出来了,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岑岚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是上前摸了摸岑岚的额头,“怎么了?”   岑岚避开他的手,恹恹道:“洗漱间没牙膏了,我找不到牙膏。”   基本生活用品全是黎泉采购和保管的,他打开客厅电视下的一个柜子,指给岑岚看,“在这里,牙刷还有洗浴用品我都放在这里了。”   他看清岑岚眼下的青黑,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没你睡得好。”岑岚带了些脾气,有些夹枪带棒的意思。   黎泉正不清楚岑岚怎么突然起了性子,门一下子开了,卫幸揉着头发走了出来,和他们两个打招呼。   早。   黎泉见他要去洗漱间,顺手把满的一管牙膏递给他,“带进去吧,洗漱间没了。”   卫幸接过,顺便问道:“吃完饭再跑还是跑完再吃?”   “空腹吧。”黎泉说:“我已经让陈留青帮你打扫一间房,等会吃完早饭就能搬过去。”   “行。”卫幸爽快道:“那等我洗漱一下,我们再走。”   说完,卫幸进了进了洗漱间,黎泉转头,对上岑岚一双灼灼的眼睛。   “等会我要先出去跑步,你玩一会,或者去睡个回笼觉,等我回来做早饭。”   “你要和他出去晨练?”岑岚问,声音有些尖锐。   “对。”黎泉发现岑岚情绪不好,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可是今天早上我们有戏。”岑岚说。   “戏在十点,来得及。”   岑岚抿抿唇,没再说话了。   黎泉等卫幸洗漱完毕,自己也进去了,留岑岚和卫幸两个人在客厅大眼瞪小眼。   岑岚也憋着一口气,坐在沙发上不肯走,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还是卫幸先开口道:“你和黎泉什么时候认识的?”   岑岚本来不想回答的,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表示一下他和黎泉已经认识很久了,才不是拍戏的“同事”。   “快十年了吧。”岑岚道,“我们拍第一部 戏的时候就认识了。”   “挺久的。”卫幸说:“我和黎泉认识有二十几年了吧……我父母和他父母是好朋友,我们两个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后来我跟着父母移居海外,见的就少了。”   该死的青梅竹马,这让岑岚觉得自己这点认识的时间一下子就不值一提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黎泉的很多朋友我都没见过,像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卫幸称得上友好。   “确实,我也没怎么听黎泉说他提起过你。”   “我听他提过你。”卫幸说:“你们很多年没联系了吧。”   原来他和黎泉分开这么久的事黎泉也和他说了,岑岚突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一点能与卫幸抗衡的力气了。   “对。”岑岚有气无力道。   卫幸全程微笑点头,堪称礼貌加友好,找不出一点错来,没过一会,黎泉洗漱完毕出来,他们两个去换了运动装出去跑步,留岑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坐在沙发上冷静很久,岑岚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这个脾气发得没什么效果,一方面黎泉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开始发脾气了,另一方面,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和黎泉是什么关系,黎泉会因为他莫名的占有心思和认识多年的好友产生矛盾吗?再说,在卫幸面前,他用什么身份去拥有黎泉呢?介绍说自己是黎泉的炮友?   多年前他没有打开的那扇玻璃门现在依旧不能打开,逃避并没有用,它还是把岑岚带到多年前一样的境遇里。   那头黎泉带着卫幸绕着小镇上的一些道路跑步,这样可以带着他迅速熟悉一下小镇上的环境,卫幸准备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采风,找找灵感,但其实找灵感什么的还是次要的事,主要是黎泉找他订做一对婚戒。   “我记得七年前你让我做过一对,还是那个人?”卫幸问道。   “对,就是你看到的那个。”黎泉带着他转到河边,在沿着河岸跑。   “当初的那个送出去了吗?我看你们两个都没戴。”   “送出去了,但是送完没多久就后悔了。”他们跑得差不多了,停在河岸边做拉伸运动,黎泉微微喘气。   等他们拉伸完,两个人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说话。   “因为我发现当初没有送出去的东西,现在就算补送也没什么意义了,礼物本身赋予的情感和意义没了,一个物件送出去也不会得到珍惜,所以我想重新做一对,这次在合适的时候送出去。”黎泉回他,“也难为你,为了个八卦还特意跑回来一趟。”   又不是第一次跑了。”卫幸笑。   “当年他得知自己那个从小古板的发小要订做一对对戒的时候,卫幸久久没有燃起过的八卦心燃烧了起来,他曾经对黎泉的评价是能在40岁之前找到真爱就不错了,可他还没大学毕业,居然开始谈恋爱了,让更让卫幸惊讶的是,黎泉他喜欢的居然是个男人,卫幸觉得自己再忙也要回来看看,看看那个能让黎泉喜欢上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   很可惜,卫幸没看到。   他带着做好的戒指来见黎泉,顺便想看一眼人,结果只看到黎泉和人说了两句话,那人就转身离开了,全程黎泉的身高正好挡住,他什么都没看见。而且黎泉回来脸色也不好,饭也没吃,拿着订好的戒指就走了。   之后黎泉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档子事。   直到这段时间黎泉忽然又联系上他,说要订做一对婚戒,卫幸又蒙了,他以为黎泉终于走出来了,结果还是同一个人。   鉴于岑岚曾经伟大的七年逃跑先例,这次卫幸没等戒指做完就跑回国,借口是来当地找找灵感,最好是看到本人,这样灵感能更多,才能做出符合他们两个人气质的戒指。   黎泉有心让岑岚介入自己生活,认识自己的朋友,也没有揭穿卫幸,直接买了一张机票,让卫幸飞了回来。   卫幸终于见到了人,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又向黎泉问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准备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帮他们把戒指设计完了再走。   “我觉得他是个挺悲观的人。”卫幸道:“虽然只聊了两三句,但是我能看出他不怎么喜欢我。”   “是吗?”黎泉目光微动,说了句玩笑话,“你不是出了名的讨人喜欢?”   “可能水土不服吧,在国外市场挺好的,在国内就行不通了。”卫幸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们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聊天耽搁了一点时间,黎泉回去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他就买了些早点带回去,进屋一看,岑岚已经不在了。   “人又跑了?”卫幸开玩笑道。   “跑不了的。”黎泉声音微沉,打了个电话给陈留青,两人说了几句,黎泉说:“去片场了。早饭没吃就跑过去了,比陈留青去的都早,不知道怎么了。”   黎泉拎着岑岚的那份去片场,片场才来了寥寥几个人,岑岚坐在搭建的化妆棚里发呆,化妆师都没来,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黎泉把早饭放到他的面前,亲昵地从后面捏了捏他的脸,问道:“到底怎么了?”   岑岚没回话,拿起黎泉买的包子啃起来,。   啃了大半个,岑岚才开口说话,“你不说做早饭吗?”   “和卫幸聊了一会耽搁了,怕来不及,也怕你饿了,就买早点了。”黎泉解释道。   “哦。”岑岚默默地啃着已经有点冷的包子,淡淡道:“昨天晚上还没有聊够,今天早上还要聊?”   黎泉终于觉出些不对劲来,好像真的像卫幸说的,岑岚不喜欢卫幸。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你们第一次见。”黎泉直接问道。   “我只是觉得你们志同道合,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还能彻夜长谈,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两小无猜吧。”   听着岑岚连珠炮似的讽刺的话,黎泉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怀疑我和卫幸之间不仅仅是朋友关系?”   “我没这么说。”岑岚回头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却明明白白地说着他就是怀疑。   黎泉一口气差点梗在喉咙里出不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理智和好脾气了,当初岑岚一走就是七年杳无音信,再次重逢后除了开始的时候黎泉说过两句,后来也是他不想说的就不多问,黎泉心中也有气,这个气到现在都没消,但是他没有去朝着岑岚发,没有去质问他,一定要他怎么样。   甚至现在,他还能平心静气地问一句,“在你心里,我这是出轨了吗?”   岑岚心中一震,他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个词来形容黎泉,因为他觉得他们已经分开了,黎泉就算再找别的人,他顶多嘴上抱怨两句,但是都没有正当的立场去过问。   “出轨”这个词明显是建立在某种关系上的,难道在黎泉心中,他们一直都没分开?   黎泉最不想看到他这种引出话题又什么都不说的样子,从他们重逢之后,他们的交流都流于表面,他看不清岑岚的心,他觉得岑岚就像是一阵风随时可能吹到别的地方去,他抓不住。   如果哪天岑岚又想走了,哪怕是一个念头,岑岚都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就像七年前那样,而那个时候,他会走多久,七年?十四年?还是再也不回来?   “正如你想要的,我们已经分开了,那我和谁有什么关系,可能并不需要向你汇报。在你离开的七年内,向我表达过好感和喜欢的人不少,如果我接受了其中一人,等你回来,也不会见到现在的我。”黎泉一字一句压抑着怒火道:“我和卫幸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仅此而已。”   “另外,赌气不吃饭这种行为现在小学生都做不出来,我希望你能多在意自己的身体。”黎泉道。   岑岚简直要气炸了,他回来之后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的黎泉,什么理智思考、平心静气都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只能听见黎泉的最后一句话,立马出声反驳道:“是我不想吃饭吗?明明是你答应我,说要回来给我做饭的!”   “可我回来,你并不在家。”   “不管我在不在家,你都没做不是吗?又不是知道我不在家之后你才买的早点。”岑岚几乎在吼,“而且你不会发消息问问吗?你不会找我吗?我们两个的联系方式是摆设吗?”   “我们两个又不是一直有联系方式。”黎泉平静地打断他,“你曾经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还拉黑了我,我没办法找到你。谁又知道哪天你不高兴了,心血来潮再把我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岑岚怔住了,他不明白黎泉为什么突然开始翻旧账。   “我……”   “岑岚,我在等你主动告诉我,你离开的真正原因,你的联系方式,你的一切,我不想要从别人那里知道。”黎泉再一次打断他,“我可以一直地等,也不差这几天,这几个月,这几年,但是我也是会累的。这一点,我想告诉你,等待是会累的,我不想我们的感情全数消磨在等待里,你懂我的意思吗?”   岑岚很懵懂: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觉得累了,不想在继续了吗?   化妆棚里陷入可怕的寂静,他们彼此对望,却真的无话可说了。 第82章 【水山】那就宣战   【最近村里有些风言风语,每个人路过林家的时候眼睛都忍不住往里瞟一眼。   林家屋内没开灯,从外面看看不清楚里面,只能看见那八仙桌旁边隐隐绰绰地坐着两个人。   一个红点在黑暗中响了一下,“啊——”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随后像是嘴里被塞进了什么,那高亢的声音变成若有若无的闷哼和哭泣。   龚红放下手中燃着的香,坐在一旁的林家财掏出一根烟,凑过去用香的火星点燃。   林树手抖得像是筛糠,整个人打摆子一般,眼前一片白,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他听见龚红的声音冷冷响起,“去上学吧,别总是和人学坏,于家那小子马上就要走了,我看你还向谁学坏。”   林树心中发慌,他没有听说于石要走这件事,可面对今天早上龚红的突然发难,他不敢多问,急匆匆收拾了书包就往外跑,过去总是要检查了再检查有没有揣着的香皂也被他忘在角落里。   林家财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长长的烟灰凝固在烟上,没有抖落。   “孩子心野了,不好管了。”林家财声音嘶哑道。   龚红的目光也落在角落里那块被遗弃的香皂上,目光幽深地盯着林树匆匆离去的背影。   林树一路小跑到学校,进班级的时候班级都静音了,众人看着他走到座位上,林树看了一眼于石的位置,空的就连堆在桌子上的书也没了。   林树心里更加发慌,他不顾别的同学异样的眼神,直接拽着于石同桌问道:“他人呢?”   一向怯懦的人发起火来令人害怕,那个被拎起衣领的同学小声回道:“不知道……他爸妈昨天放学就来收拾东西了。”   于石真的走了,连一句告别也没有,林树的眼眶红了。   他和于石这段时间的关系太过亲密,加上上次于石帮他去向小混混杨青讨回公道,村子里渐渐传出流言,说他和于石处朋友了,林树无法辩驳,一方面是没有人肯认真地听他说话,另一方面是他自己都不清楚对于石的感情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依赖于石,于石走了,他就像心脏被人挖去一块一样。   再也没人陪他说话了。   他跑了出去,跑去他和于石经常待着假山后坡上,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扑通”一声,于石就像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林树眼前。   “于石!”林树这一声带着哭腔。   于石没管自己翻墙时沾上的尘土,抬手先揉了揉林树的头,低声道:“我要走了。”   “我知道。”林树低着头,情绪低落到极点。   “我偷偷跑出来的,大概能在这儿待半个小时,我们说说话。”于石拉着林树坐在山坡上,茂盛的树林把他们的身影挡住,没有人能看见他们,没有人能找到他们,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一片天地。   于石想要牵林树的手,碰到他胳膊的时候,林树“嘶”了一声,于石脸色一变,拉过他的胳膊查看。   原本在胳膊上的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已经面目全非,烫伤的皮要掉不掉地贴在他的皮肤上,细密的血珠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她干的?”于石提高了语调。   不用说名字,他们都心知肚明地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都怪我。”于石歉疚道:“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替你找亲生父母,你也不会被这样。”   “不。”林树目光灼灼,“遇见你我才觉得我这些年是白过了。我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更不清楚自己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虽然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我的亲生父母,以后在这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我不会后悔,所以,你也别后悔,别后悔来这儿,也别后悔……遇见我。”   林树少有这么直白地时候,于石听得眼眶发热,他很想抱一抱林树,可又怕别人发现——他要走了,林树还要在这儿生活下去。所以,于石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林树的脸。   “我怀疑上次跟踪你的黑衣人,很可能就是你父亲生父母家里的人。”于石分析道:“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把你的年纪、样貌、胎记什么都放出去了,如果不是那个人,你父母又为什么这么着急烫掉你的胎记?他们一定是慌了。如果你下次再看见他们,主动问一下。”   “好。”林树乖巧回道。   “等我上大学就自由了,到时候我回来看你。”于石想了想,重新给了承诺,“我一高考完就回来看你,教你怎么填志愿,你等我。这一年半可能会辛苦一些,你装一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样也能过得好一点,尤其在你现在的父母面前。”   “嗯。”   “还有,这个给你。”于石解下自己的手表放在林树手里,“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这个手表给你,要是你父母不给你吃饭,或者你遇到什么困难,你就找收二手表的地方卖了,换点钱。”   “我不要。”林树不想拿。   “我不是给现在的你的,是给能一年半后和我再见面的你。我希望你一个人在这儿也能过得很好。”即便这只是于石的希望,他明白自己在这儿闹出来这么多事,林树的处境怎么会好。   终于,于石还是没忍住,虚虚地抱了一下林树,在他额头上克制地印上一吻。   无需言语,这一吻林树已经明白了林树的心意,他的眼睛都有了些光泽,“我等你回来。”】   这一幕拍完,黎泉的和岑岚的对手戏就结束了,剩下的一些镜头是他们各自的戏份。   两个人冷战的结果就是在片场上都能感受到他们的低气压,拍戏的时候还好,等到陈留青一喊“咔”,上一幕还在不舍告别的人下一秒就跟仇人一样,两个人不说话,也不对视,恨不得都离彼此远远的。陈留青私下想调和一下,结果两个人都像是葫芦锯嘴,谁都不开口。   过去就算是拍的是黎泉一个人的戏份,岑岚也是会在片场看着的,可这次拍完两人的戏份,岑岚收拾完东西,只和陈留青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黎泉看了一眼岑岚的背影,也没多说什么,稍作休息后就又投入了片场。   黎泉剩下的单独戏份不多,拍了两天就全部拍完,还有一幕需要在寺庙拍摄,陈留青选了几个蜀市周边的寺庙都不满意,就准备先把岑岚的戏份提上日程。   同样的,岑岚在片场拍摄,黎泉也没来,就这样过了几天,岑岚接到了虞亦廷的电话。   “退婚的事你别想了,父亲不同意。”虞亦廷道:“我已经尽力帮你斡旋了,不然他早就来片场逮你了,还有,你和那个黎泉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岑岚问。   “他最近在查黎泉,具体查什么我不知道,没有经我的手。你让他小心一点。”虞亦廷好心提醒道。   “要查的东西当年不早查清楚了。”岑岚也很奇怪,他和黎泉顶多就是一些不清不楚的感情纠葛,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虞书锋的产业,他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呢?   但是岑岚不想让黎泉冒险,况且,他也想明白了,自己这七年的逃避并没能带来什么,虞书锋依旧做他的老总,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死,只有他活得窝窝囊囊又浑浑噩噩。   “我们上次说的合作,你还没有动静吗?”岑岚问。   虞亦廷惊讶于他的主动出击,笑道:“我需要一个契机,或者外界给点压力,不然贸然动手,他直接奔着我来了,我还不想那么快的暴露。”   岑岚听清楚了,说白了,虞亦廷需要一个能在他面前挡刀子的。   “得罪人的事我来做吧。”岑岚轻声道。   “他还没老呢。”虞亦廷善意地提醒岑岚等等。   “再等需要等多久呢?你什么时候动手,一年、两年?”岑岚问。   虞亦廷一时没办法回他,他只能说,“我们既然在一条船上,自然都想要一击而中。”   “岑家现在怎么样了?我那个外公身体还好吗?”岑岚突然问。   “岑政华年纪大了,目前公司他几个亲戚在管,但是他又不肯放权,一应决断还要从他那里过,维持高层运营也是挺辛苦……你的意思是?”虞亦廷心中闪过一个想法。   “这两年,他求子的梦实现了吗?”岑岚问。   “没有。”虞亦廷顿了一下,还是回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求医问药,外面的人也养了不少,但是都没有孩子。”   “你说,一个一心想要儿子的人,这种信念,不会因为时间而更改吧,如果这个时候他有一个直系血缘关系的男人想要认他他会不会拒绝。”岑岚对问虞亦廷。   “你想认回他,接手岑家的产业?”虞亦廷一瞬惊讶后,很快地进行了冷静分析,“从岑政华的性格分析,你能回去的可能性比较大,他重视男性血脉,现在年纪又大了,没有血缘在身边心中恐慌,目前他还掌握着岑家的大权,如果他执意让你成为继承人,岑家的阻拦不会有什么用,但是,你会面对两点问题。”   “第一,你会面临来自于虞家的压力。你认回岑家,无疑是在打虞书锋的脸,他不会袖手旁观,会对你采取手段,尤其是现在外界都知道你是以虞家的身份和闵家联姻的,这会让虞书锋很没面子,我们这个父亲多在意他的面子你清楚,而且我在这方面我帮不了你太多。”虞亦廷自从把岑岚纳入自己人的范畴之后,就直呼虞书锋的名字,“第二点,你掌控了岑家之后,如何管理?据我所知,你没有管理药企的经验,等到岑政华去世之后,你如果不能站稳位置,岑家的亲戚们会蜂拥而至,那个时候你想要全身而退就难了。”   “岑政华应该还能撑几年吧,我现在学来不及吗?”岑岚问。   “要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虞亦廷没有把话说死。   “你能教我吗?”岑岚忽然道:“反正你不是一直做生意吗?”   “可以教,但是。”虞亦廷想了一下,回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岑家的机密都偷走?”   “偷就偷吧。”岑岚满不在乎的样子,“如果我学不会,这个公司还是不会落在我手上,落在岑家那些亲戚的手上,还不如落在你手上,至少,我还能和你商量商量股份分红?按照你的能力,我每年应该还能分不少钱。”   “那虞书锋这里,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和闵家退婚的事。”岑岚说,“但是虞书锋不同意对吧,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只要我和闵诗宁同意就行。我想闵诗宁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她在闵家有实权,这点反悔的能力还是有的,至于我,那就硬碰硬试试看了。”   “你这是在向虞书锋宣战。”虞亦廷提醒道。   “那就宣战。”岑岚淡淡道。   他再次回到了七年前的原点,七年前他在虞家和岑家的选择之中徘徊,最后选择了放弃一切,连带着黎泉一起放下,可是这个选择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有所改变,曾经没有解决的问题依旧存在,只是现在,岑岚不会再逃避了。   他也想坚定地选择一次,选择那个人,即便他不知这条路能通向哪里,就像林树忐忑地在等待着,不知道未来是埋骨在那荒凉的小山村,还是和于石一起生活在他们心中向往的新生活里。 第83章 【水山】是岑先生去世了吗   娱乐圈里分分合合很多,结婚又离婚的新闻也不少,可像岑岚这样刚订婚没三个月就反悔的算是稀少。   岑岚先是在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微博,紧接着闵诗宁出来承认他们只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基础,思考再三之后决定取消联姻。   有好事的记者直接在企业大会上问了虞书锋,虞书锋回答这个决定双方父母都未知,紧接着岔开了这个话题。   这件事在微博引起了热烈讨论。   一部分网友觉得大清都亡了多久了,还来包办婚姻这一套,都觉得岑岚和闵诗宁是追求婚姻自由,无可厚非,也有一部分怀疑岑岚是为了炒作自导自演——毕竟从他重新出道以来各种新闻都没少过,上次的语言暴力事件大家都还记得呢,现在又出了退婚这件事。   黎泉第一时间也看到了热搜,他忍住没有问岑岚,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了,虽然黎泉现在还在片场的附近,但是他不去看岑岚演戏,只是默默处理自己工作室的一些事情。   等到沈颐鸣的戏份结束后,他单独请了沈颐鸣吃饭,毕竟是自己的师弟,黎泉还是有心带一下的。   他们选了本地的一家菜馆,两个人又都是脾气和缓的,虽然吃饭的时候算不上热闹,但是也算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扯到了岑岚,黎泉没有刻意回避,他本来就不避讳和别人谈论他们的关系,他恨不得让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才好,如果能通过这种方式把岑岚留在身边的话。   “你说,我会不会太贪心了。他走了之后我想只要他能回来就行,可等到他回来了我又觉得需要他把他的过往全数托付给我才行。”黎泉感叹一声,“人总是得陇望蜀,悔不当初。”   “我记得学长在大学的时候就学会抽烟了,如果我没记错,是在大二的时候。”沈颐鸣温柔笑道:“那个时候我因为专业课吊车尾半夜睡不着,在我们学校湖边散步,遇见了学长,正好撞见学长抽烟。所以,学长自己心中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不愿意承认。同样的喜欢一个人,过去和现在的态度都能不一样,那么所求的东西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不也是正常的吗?”   “而岑老师,我觉得他目前不愿意和你说以前的事,是有原因的。”沈颐鸣顿了一下,道:“学长知道我的事情吧。”   沈颐鸣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恋情,他和现在当红女明星有过一段感情,是那种曝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恋情。   沈颐鸣性子缓和,那个女明星性格张扬,为了公不公开这件事他们有过很多次分歧,因此感情总是分了合,合了分,这段感情黎泉是少有的知情人之一。   “你们现在……”黎泉试探着问道。   “和你们一样,处于冷战期。”沈颐鸣无奈地笑笑,“我现在功不成名不就,她还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公布恋情对我来说有好处,对她却没有,我有点像岑老师,想得多一点,我会觉得万一我给不了她幸福呢?万一哪天她后悔和我在一起了,万一我们婚后的感情消磨在琐事里,她想再重新回到职场需要大打折扣呢?国内对女明星的要求本身就很苛刻,年龄、学历、情商、演技,这些都是能决定一个女明星事业如何的衡量标准,现在她已经走到一线了,怎么能就为了我放弃事业,先结婚呢?”   “你们是因为结婚吵架的?”黎泉问。   “她向我求婚了,我没有答应,我觉得她不该在事业上升期结婚,她觉得是我意志不够坚定,如果我能保证一直爱她,对她好,那么现在结婚和以后结婚没有什么区别。我觉得你和她是一种思想,觉得选定了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就这么简单,但是我和岑老师会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而战战兢兢,觉得一定要等到万全了,才能交代全部,而且,还要赌你们能不能接受全部,那种不太好的,阴暗的过往。”   “所以,其实我不应该等待?如果我想要知道他的过往,其实主动去查比较好?”黎泉问道:“我一直觉得应该给他足够的空间和尊重,如果他不想说,我自己去查毫无意义。”   “确实,像你们这种分寸感的把控会很受人欢迎,但有的时候对于缺失安全感的人,简单粗暴地去向他表现占有欲也很迷人。”沈颐鸣笑笑,“我不清楚岑老师具体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他还挺在乎你的,那他或许并不会因为你去查他而感到冒犯,他更不能接受的应该是冷战,因为这会让他觉得你随时要离开他,让他更没有安全感。”   黎泉一直没有敞开来说过自己对岑岚的感情,他现在觉得多听取一点旁观人的意见也不错,冷战确实挺伤人的,黎泉虽然不在片场,但是心一直挂在岑岚那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找个机会缓和一下。   黎泉正盘算着怎么能不动声色地和岑岚缓和关系,陈留青的电话打过来了。   黎泉一接,陈留青就急道:“你在哪儿呢?岑岚出事了!”   这一声过后,什么冷战什么缓和关系,黎泉全顾不上了,他几乎是大脑宕机着听完陈留青说岑岚被送去了哪个医院,然后抓起钥匙就要去开车,最后还是沈颐鸣拉住他,从他手上接过钥匙,主动道:“哪个医院,我来开。”   黎泉这才发现自己手在发抖,脸色苍白。   岑岚在拍摄“跳楼”的戏份中用上了威亚,结果出了问题威亚断裂,直接摔了下去,虽然陈留青事先在下面垫了保护垫,但是岑岚还是当场昏迷,现在已经送往医院。   黎泉想起岑岚头部还受过伤更加焦急,他不敢想象岑岚会怎么样,还能不能平安地醒来,一想到岑兰失去意识最后的记忆是他们还在冷战黎泉就追悔莫及。   黎泉赶到的时候岑岚已经被推进手术室,陈留青和一个副导演在外面等着,黎泉听陈留青说了一下当时现场的情况。   跳楼戏份是陈留青昨天晚上就定好的,昨晚和今早的时候他还亲自检查了设施,都没有问题,结果今天开拍的时候就出现了问题,他敢肯定这是人为制造的,只是片场的监控偏偏没有拍到,仓库的监控这两天损坏了,还没来得及保修,负责管理的几个人又都不承认,且各有不在场证明,一时之间,陈留青也不清楚是谁做的手脚。   黎泉的脸色很差,他现在也顾及不到查明真相,眼睛盯着手术室,冷冷道:“这些等之后再说,医生有说岑岚情况怎么样吗?”   陈留青沉默一瞬,道:“状况不太好。”   黎泉异常的平静和理智他没爆粗口,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医生从里面出来,问了一句,“谁是家属?”   黎泉心中凉了大半,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我们是剧组的负责人,他家属现在不在这个城市,是出什么事了吗?”   “情况不太好,最好通知家属做好准备。”医生喊一旁的护士把岑岚的手机递给他们,“我们本来想要通过通讯录联系他的家属,结果发现通讯录里没人,通话记录也没备注,分不清谁是谁,你们如果知道的话,可以代为联系一下。”   黎泉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在嘈杂之中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医生的话。   他怔然地接过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打给谁。   谁才是岑岚可靠的家人,他不知道,据他所知只有虞家的人和他有血缘关系,可是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黎泉自认为自己对于岑岚来说是靠得住的,但是他又没有官方承认的身份,在医院的眼中他顶多算是同事,再近一步也就是男朋友。   男朋友能算什么家属呢?   他无意识地扣着岑岚手机的外壳,似是在决定是否给虞亦廷打个电话。   手机壳被他不小心扣得脱落下来,两张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一个是张百元钞票,黎泉记得有一次和岑岚去音乐节,现场人太多网络不好,他想用手机支付买水都难,最后还是黎泉掏出现金来结账。   那个时候岑岚还笑黎泉,在线上支付这么发达的时候还随身带着现金,黎泉则一脸严肃地告诉他,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用不了手机,身上有现金会稳妥些,岑岚就学着也在手机壳里夹了现金,黎泉没想到这个习惯岑岚还一直保留着。   黎泉弯腰捡起另一张纸,上面是岑岚的字迹。   “如果我出现了意外,请拨打157××××6457。”   这是一个陌生的,黎泉从来没有见过的号码,难道这是岑岚觉得能信任的人?   黎泉拨了过去,对面接了,居然是这里当地的方言。   黎泉“喂”了一声,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对面先开了个口。   “这里是殡仪一条龙服务,请问你是……”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是岑先生去世了吗?”   黎泉一时只觉气血上涌,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一直在他脸上平静的神情荡然无存,温和谦逊的人三十几年来第一次爆了粗口。   “滚。”他挂了电话气还在蹭蹭蹭往上冒,”去他妈的!” 第84章 【水山】想知道岑岚的过去啊?   黎泉骂完人之后上头的火气被理智稍稍压住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拨回那个手机号。   “不好意思,情绪没控制住。”黎泉道歉,快速地说明了缘由,“您说的那个人,是叫岑岚吗?”   对面的人显然对这种被骂的情况习以为常,懒洋洋道:“对啊。”   “他现在出了些意外,正在医院抢救,他的手机壳里夹着您的号码,所以我才打过来问问,您这边和他是什么关系。”黎泉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   “哦。是这样啊。”接电话的人淡淡道:“大概是好几年前吧,得有五年了,他跑到我们店里留了一笔钱,说怕自己哪天死了没人收尸,所以预付了一笔丧葬费。我当时还奇怪,他如果死了我到哪儿去找他,原来他是把我们店里的手机号随身带着了。”   听完解释,黎泉确认了这个人和岑岚不是什么亲属关系,他礼貌地挂断电话,脸色却越发难看。   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这次情绪没有刻意收敛,一齐向对面的人发了出来,“岑岚拍戏时威亚出了问题摔下来了,现在在抢救,医生说最好通知家属,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就这样。”   他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尽到告知的责任,一点也没指望对面的那个人能做些什么。   “等等。”虞亦廷喊住了他,“在哪个医院?”   黎泉说了医院名字,他听见那头虞亦廷在和秘书窃窃私语着,好像在安排行程,过了快两分钟,虞亦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目前走不开身,过去不了,我等会会给医院打个电话,虞亦清会过去,如果医院有什么需要家属手续的地方,可以让他做,另外,他会负责岑岚治疗期间的全部支出。”虞亦廷接着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这边目前还不确定,但是十有八九是和虞家有关,我需要进一步地确认,后续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告知你。”   “另外,岑岚出事的消息我建议先瞒下来。如果剧组有已经决定放出新闻,那我无法阻拦。”虞亦廷非常直白地表示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意见。   黎泉挂完电话,心中终于稍微定了定,虞亦廷或许与岑岚的关系不好,但是在这件事上,他还算是能起到点作用。   “陈留青。”   陈留青一直站在旁边听他打电话,看着他暴躁又归于平静,此时一被喊,立马迎了上去。   “剧组先不用说岑岚出事的消息,瞒下来,后面再说。”黎泉还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最近关于岑岚的新闻太多了。   能做的他都做了,黎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祈祷。   三个多小时后,医生再次从手术室里出来,黎泉立马迎了上去。   “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迎上他们焦急的目光,直接道:“但是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好。”能暂时安全下来,黎泉松了一口气,他配合护士把岑岚推进单人病房里,陈留青主动去收拾和购买住院用品,黎泉就坐在病床前看着岑岚。   岑岚眼睛紧闭着,嘴唇干涩起皮,整个人苍白又脆弱。   黎泉一时不能接受上一次见面还莽着劲和自己争吵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么脆弱不堪。   半夜的时候,虞亦清赶到医院,那个时候已经不准探视,虞亦清和黎泉聊了一下岑岚的状况,次日一早,以亲人的身份和医生交流了一下后续治疗。   医生问他和岑岚是什么关系的时候,虞亦清一脸臭屁道:“我是他哥。”   医生顿了下,问:“你们父母呢?”   “妈妈不在国内,爸爸死了。”虞亦清真诚道。   黎泉听着他在胡说八道,心想,这样也行?那他还眼巴巴地和虞亦廷打什么电话,直接也编个身份不就好了。   医生打量着他的穿着,显然也在怀疑虞亦清这句话的真实性。   黎泉刚想上前替他找补几句,另一个医生走了过来,和岑岚的主治医生说了几句,填了单子,他们就结束了对话。   岑岚还没醒,虞亦清去看了一眼,没多逗留,出来了,他看着黎泉疲惫的脸,问道:“一晚没睡?”   “打了两个盹。”   “我在这儿看会,你去睡一下?”虞亦清问道。   “哪里睡得着。”黎泉苦笑一声,“医生说他今天醒来的可能性最大。”   一向玩世不恭的虞亦清也正色起来,他掏出一根烟,连着烟盒一起递给黎泉。   “医院禁烟。”黎泉拒绝了。   “我忘了。”虞亦清尴尬地笑笑,拿着烟没点,嘟囔道:“他怎么这么会折腾,把自己折腾到病床上,现在好了,一点也凶不起来了。”   黎泉本想说这又不是岑岚他自己折腾自己进去的,但是想到虞亦清多半也是玩笑,没必要这么揪着字眼不放,而且,看着虞亦清跑前跑后的样子也不难知道虞亦廷肯定在背后做了打点,就早上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医生来和虞亦清打招呼了,虞亦清往病房门口一站,就像是一个守门的一样,懒洋洋地和所有过来的医生打招呼。   虞家两兄弟或许并不像表面上呈现出的那么讨厌岑岚,虽然在世俗的眼光中,他们应该是讨厌岑岚的。   黎泉和岑岚的交集是从拍《帝凰》的时候才开始的,在此之前,岑岚的过去黎泉一片空白,或许,虞亦清会知道一些往事,毕竟,岑岚再次出现是签的虞亦清的公司。   “你和你哥,什么时候知道岑岚的身份的?”黎泉试探着问道。   虞亦清调挑了下眉,直接道:“想知道岑岚的过去啊?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黎泉眼神黯淡地看了一眼病房内,心想,等岑岚醒了一定要好好地拷问他,再也不要像之前那样只言片语地就放过他,这种漂浮在半空的情绪太折磨人了。   里面躺着的是他自诩喜欢的人,可是在面对突发状况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知道该找谁,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还令黎泉觉得他一点也不了解岑岚。   虞亦清也跟着黎泉看了一眼病房内,里面的岑岚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个时候他让黎泉亲自问岑岚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通常被人勒索说要拿钱换下新闻的时候要价一般多少钱?”虞亦清突然问。   黎泉说了个数字。   “行。”虞亦清把没点燃的烟叼在嘴里,腾出手打开手机,给了黎泉一个卡号,“往这个卡里打这个数。”   黎泉挑了下眉。   “想知道消息,总是要给点钱吧。”虞亦清道。   黎泉划了笔钱过去。   虞亦清收了钱,开始讲。   “我哥快高考的时候我们知道我爸有了个私生子,其实我们知道的算晚了,我的妈妈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她只是一直没说。”虞亦清叹了一口气,“我说的那种早,是在岑岚还没出生的时候。”   黎泉眸光一动。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些也是我哥陆陆续续告诉我的,我在家一直是一个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形象,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都会觉得我哥更可靠一些。”虞亦清道:“说起来也就是个很俗气的故事,我母亲年轻的时候看走了眼,非要和虞书锋成婚,虞家的家世在寻常人家不错,只是和当时医药行业里的佼佼者的秦家来说,就不怎么够看了。”   “我的外公最开始是反对这段恋情的,我母亲一直坚持着没有分手,后来我外公生了一场大病,虞书锋跟前跟后地照顾,两个人在多了接触的机会,虞书锋在医药方面又挺有天赋,我外公最后还是同意了,并且在他们成婚后全力支持他创业。”虞亦清笑道:“其实我觉得我外公还是留了一些警惕的心思的,他没有把秦家的产业都交付给虞书锋,尤其是核心的,只是鼓励他自己创业去证明自己。”   “他在省内创业了几年都失败了,在我母亲还怀着我的时候准备去省外创业。在蜀市,用同样的办法,他搭上了一个岑姓的合作商,他在外大概四五年,慢慢地有了起色,算是初步获得了我外公的认可,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出.轨了,为了掩盖这个事情,他很少回去,也很少和秦家联系,美名其约公司初创期需要投入更大的精力。”   虞亦清眼中显出一种厌恶的情绪,“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我的母亲发现了他的异常,最后发现他出轨,并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之后毅然决然地要和他离婚,即使在此之前,外公因为他创业的成功已经把公司的一些核心技术交给了他,母亲壮士断腕,想要失去部分利益也要和他分开,她摊开来和虞书锋讲清楚,出乎意料的,虞书锋答应得很顺利,母亲清楚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外面的那个女人,这让母亲更觉得恶心。他们草拟好离婚协议,就差双方家庭知道。”   “母亲找了个时间想要和外公坦白,她一直没有插手过生意上的事情,不明白其中的运营,天真地以为就算离婚也能保住一部分,但是深知内情的外公却知道这无疑于是把整个岑家都送给了虞书锋。外公一时激动,中风去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嘱咐母亲一句话。”   “好像从那一刻气起,母亲幡然醒悟,她拒绝离婚,并且去蜀市见了那个女人。” 第85章 【水山】如果你明天还能下得来床   #VALUE! “我们都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只是母亲回来之后就开始坚持不离婚,而虞书锋也缓和下来,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几个月,母亲装作不知道岑赫月有了孩子,虞书锋也装作已经和岑赫月断了的样子,直到岑赫月生下岑岚自杀,虞书锋把孩子托给当地的一家农户寄养,处理完在蜀市的工作,带着岑赫月的资产回来,和母亲继续生活在一起。之后又过了十几年,母亲开始打听岑岚的情况,父亲发现了,把岑岚送到韩国,四年后他因为知道虞书锋和他的关系并且得知了上一代的恩怨后不肯成团,他在韩国闹绝食,闹自杀,虞书锋那个时候和岑赫月的父亲联系上了,他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可以修复他和岑家关系的机会,尤其是岑赫月去世前都没有告诉他公司的核心秘方,他在医药行业越来越没有影响力,他觉得可以再从岑家捞一把,而岑岚就是那个契机。”   虞亦清继续道:“很巧,岑岚的外公岑政华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想到和自己闹翻的女儿在外面居然创下了一份家业,更没有想到这份家业竟然被别的男人骗了去,他觉得岑家的产业有必要收回来,而岑岚毕竟是岑家的血脉,应该站在岑家那边。”   “两个利己主义的争斗,岑岚成了夹在里面的炮灰,他没有办法承受,选择了逃避,这一逃就是七年。”虞亦清给这个冗长的故事画上尾声,“你别看岑岚平常表现得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其实他挺重感情的,他渴望有亲情、有友情、有爱情,他比一般人更需要大把大把的爱去生存,但是很可惜,他没得到过。”   黎泉静静地听完一切,良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七年他在干什么?还有我记得他出过一场车祸,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你应该知道,像在我们家,我和我哥都不是自由的。”虞亦清突然道:“这种自由包括说话的权利,刚才和你说的这些话我还能让你给一个账号转钱,伪装成你想要一个消息,向业内的狗仔去买,但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或者本不该我知道的东西,我要是说了,会对我不利。”   “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我能告诉你能获得的渠道。”虞亦清给他看一个电话号码,让他记下来,“你别自己打电话给他,你们家……嗯,凌家不是生意家吗?让他们家帮忙联系一下,然后联系上之后你去聊就行。这是我们行业里面会接知道各家脏话的地方,知道的人不多,要价也不少,当然你要是有别的足够魅力,也可能不花钱。”   黎泉记下了号码,虞亦清往里看了一眼,顿了一下,道:“好像人醒了。”   黎泉赶忙往里走,果然看见岑岚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他连转一下眼珠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睁着。   黎泉打铃喊医生,虞亦清直接去找了打过招呼的几个主任。他们围着岑岚转了一圈,做了基本检查之后又喊人把岑岚带走去做各项检查,折腾了大半日之后护士推了回来,这次岑岚看着比刚醒的时候清醒一些,他在看到黎泉疲倦的脸后心虚地低下头,黎泉淡淡地瞥一眼他,和医生出去在走廊上聊着岑岚的病情和一些术后事项。   待了有半个小时,黎泉进来,拿着棉签沾水,替岑岚湿润嘴唇。   岑岚有心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是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他用眼神向黎泉示意愧疚,黎泉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只是安静地做一个陪护人员应该做的事情。   前几天岑岚每天都挂水,只能吃一些流食,后面渐渐好点,他能从病床上坐起,也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黎泉每天在医院和临时租住的房子里穿梭,他不在医院的时候陈留青会过来看一会。   在岑岚能开口说话之后,他就尝试和黎泉搭话,他试探着让黎泉帮自己倒水,或者说自己饿了,想上厕所等,这些事情黎泉都会理他,帮他,但是等他说些其他有的没的,黎泉就不会理他。岑岚知道他还在生气,黎泉生气的时候多半是沉默,好像在和他自己较劲一般,如果没能拗过来,想明白,他不会和岑岚聊些什么。   医生问黎泉岑岚过去的病史和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药,黎泉说了他知道的岑岚出过车祸,还说了岑岚吃一些保健品,医生谨慎地问他有没有没吃完的带过来看看,黎泉想起岑岚给过他一点,他一直放在随身的包里,就掏出来给医生看了。   医生检查完说没什么问题,就是普通的保健品,黎泉却没能放下心来,他想起医生和他再三确认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心慌,他抽空回去把岑岚行李箱里的药各拿了几个,回来重新给了医生。因为这些药都没有包装,医生检验需要一些时间。   大概过了两天,医生单独把黎泉叫走,告诉他药的事情。   黎泉的直觉是有用的,这些药确实和岑岚给他的不一样。   这些药有褪黑素,还有治疗抑郁和心慌的,医生说岑岚应该是睡眠不好,而且心理上有一定的问题。   黎泉记得七年前的时候岑岚并没有吃药的习惯,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七年压力这么大,心理都出现了问题,以至于日常不吃药居然不能维持稳定的情绪。   黎泉目光沉沉,心思也重了起来,只是没有在岑岚面前表现出来。   就这样黎泉在医院照顾岑岚有一个多月,期间剧组也临时解散了,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继续开拍,陈留青让剧组的人都先回去了,他留在蜀市帮看着,想黎泉顶不住的时候自己还能去帮忙。   虞亦清在岑岚醒来的前两天待着,看了看他的具体情况,看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就回去了。   黎泉这一个多月亲力亲为,最后等到岑岚出院后叫了辆车,连人带东西一起拖回他临时租住的房间里。   黎泉在蜀市重新租了一套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主卧安顿下岑岚,他每天晚上住在客卧。   从医院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多数时候黎泉在投喂,岑岚变得异常犯困,经常睡着,又等两个月,他的精神渐渐养起来了,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出院的时候没有人来看他,搬回黎泉的出租房的时候也没有,黎泉没收了他的手机,他没有联系外界的工具,黎泉也没有给他出租房的钥匙,岑岚试探着说过要出去走走,黎泉没同意。   岑岚算是明白了,他相当于被黎泉软禁在家中,黎泉出门的时候都要把门反锁,而他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来是每天出去买个菜,顶多一个小时就能回来,后来一消失就半天,一天,好几天。   黎泉要消失几天的时候不会提前和岑岚说,但是他会默默地把几天的饭准备好,给岑岚放到冰箱里,岑岚每次看到他开始准备饭的时候,就知道黎泉要出去了。   岑岚尝试和黎泉沟通,尝试和他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拍戏前威亚还是好的,他知道黎泉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就像他从高处坠下的一瞬,脑子里闪过的也是黎泉的脸。   他也在后悔,在遭遇意外的一瞬,岑岚后悔自己和黎泉吵架,如果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们是在争吵和冷战中度过的。   岑岚心中怀着愧疚,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他甚至半夜还悄悄想要钻进黎泉的房间里,可惜黎泉就像是知道他的秉性一般,居然每天晚上睡觉都锁着门,岑岚只能无功而返。   岑岚一颗心一直沉着,直到有一次黎泉出了远门之后回来居然主动和他说话了。   黎泉试探着问了他一些过去七年的事,非常家常,问他住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岑岚斟酌着回了,他能看出黎泉这次回来情绪不太高,而且看着他的眼神里是带着复杂的情绪的,就像是……岑岚一直瞒着他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岑岚开始心慌,他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想要从黎泉嘴里套出一点端倪,黎泉很警惕,什么都没透露出来。   岑岚越来越焦虑,他觉得黎泉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这样,他能想到的会知道他那七年做了什么的只有虞家两兄弟,他们在和他签订回来的合同之前早就把他之前的状况查了个干干净净。   趁着黎泉晚上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岑岚偷摸进黎泉的卧室,想要找黎泉的手机联系一下外界。   他先翻了下床头柜,没找到之后目光转移到床上被子里,枕头下。   岑岚找的认真,黎泉洗完站在门口都不知道,直到一声门锁扣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岑岚才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那一瞬间,岑岚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最近有些怕黎泉,他敏.感地发现黎泉的性子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说原来黎泉对他来说算是一扇带着门锁的门,只要他能找到钥匙就能打开他的心门,而现在黎泉变成了一堵实心的砖墙,岑岚想要凿开来看看却无从下手。   “你在找什么?”黎泉冷冷道,他赤.裸着上身,身上的水珠还没擦干,湿润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落在眼睫。   “没找什么?”岑岚心慌地往后躲了躲,岔开话题道:“我已经好了,陈导有说什么时候继续拍戏吗?我想出去走走。”   黎泉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想要看看岑岚在找些什么,在他伸手的一瞬,岑岚居然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   黎泉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你躲什么?你怕我?”   “没有。”岑岚讨好地笑笑,“我已经好了,能把手机还给我吗?”   “你刚才就是在找手机?”黎泉歪了脑袋,“你想走?”   岑岚不明白现在和黎泉说话怎么这么费劲,“我已经好了啊。”   岑岚再三强调,“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是吗?”黎泉道:“让我检查一下。”   他跪在床边上,把岑岚整个人强硬地捞了过去,上上下下地摸了个遍,岑岚刚开始还单纯的意味他就是在给自己检查身体,可等到黎泉的手直接从他的后腰探进去往下的时候,岑岚整个人跳了起来,他往后一退,手撑着床才没有倒下去。   “你……”岑岚惊讶地看着黎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冷漠又强硬的黎泉,在他们还不熟的时候,黎泉对他是疏离,而不是这种具有强烈情绪,又强压着埋着的眼神。   黎泉直接抓着岑岚的脚腕把人拖了过来,不带一点温情地掐住他的后颈。   “泉哥!”岑岚意识到危险,立马求饶。   黎泉却和没听见一样,他的影子直接盖住了岑岚整个身子,他按住岑岚的后颈把他往自己身上压,岑岚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你明天还能下得来床,说得出话,我就让你出去,给你手机打电话。”   岑岚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而自己的脸已经贴上黎泉的大.腿,唇边触碰到一团灼热。 第86章 【水山】他失去了黎泉   黎泉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他不知限制地索取了一.夜,最后连岑岚晕过去了也没放过他。   直到他自己也累得动不了,他才极为疲倦地看了一眼全身都遍布着青紫的人,微微趴在他的身上喘了一会气,起身下床。   下床的时候黎泉踉跄了一下,他稳住身形,走到客厅阳台上,坐在藤椅上,看着落地窗外的一片漆黑。   夜深人静,白日的喧嚣全数归于落寞,黎泉静静看着亮起的手机——他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又亮了。   黎泉打开手机,连带着之前早就知道的信息一起再次映入他的眼帘。   “2月16日,江边欲自杀。”   “3月25,搬去蜀市小镇,同年6月,入山七日,被山中居民发现救出。”   “9月8日至11月13日,从未出门,11月20日,家中着火。”   “12月底,走进殡葬店。”   “……”   全是虞亦清说的那个人发过来的消息,一点一点,剥开黎泉的耐心和纵容,将岑岚的过去全部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曾经问过岑岚,有没有自伤过,岑岚说没有,那个时候,黎泉就下定决心,如果岑岚敢骗他,自己一定要找一个房间,把他关在里面,日日夜夜地看着他,让他不能离开自己一步。   这一个念头从七年前开始,从岑岚离开后黎泉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之时,这个念头就扎根在黎泉的心里,一直成长,被他隐秘又妥当地收好,不肯在外人面前透露半分。   甚至在岑岚回来后,黎泉都没有露出一点,他想得很好,只要岑岚回来,他会一点一点地侵入岑岚的世界,他很习惯等待和蛰伏,岑岚习惯依赖,他就给他依赖,他会在微小事情上照顾他,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到最后,这种习惯或许就能成为一种喜欢。   可谁知,这种习惯还没养成,黎泉就知道了岑岚的过往,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明明在岑岚的眼中他是能看得见喜欢的,可是岑岚却一直不肯松口和他在一起。   哪里是岑岚嘴里说的他不懂感情,不知道该如何维护,所以一直不肯给一个在一起的承诺,其实是他一直都想要离开,彻底的,以结束生命的方式离开。   让黎泉后怕的是,岑岚的自戕不止一次,而每一次,他都不不知道,如果稍稍错位,岑岚没有那么幸运,此时此刻,他根本不能看见这个人安睡在枕侧。   枯坐了一.夜,黎泉又从阳台回到了床上,他看着熟睡的岑岚,默默地伸出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中。   在睡梦中,岑岚罕见地拒绝了他,在黎泉抱住他的一瞬往后一缩,挣脱了他的怀抱,挥舞的手打在黎泉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红痕。   黎泉抿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固执地再次伸出手将人整个都拉进怀中,紧紧地抱着,不给他一点逃跑的机会。   “岑岚,我真是恨死你了。”黎泉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低声道。   他说着,手臂却收得更紧。   ——   岑岚第二天醒了果然说不出话来,他嗓子伤得厉害,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声,昨晚黎泉真是一点也没留情,把他折腾得浑身酸疼,现在连爬起来都费劲。   他已经被黎泉关在这里两个多月,就像是一只被豢养的鸟,不能下楼,不能和外界联系,就连黎泉每次出门都会把门反锁,他没有一点自由。   黎泉不在床上,但卧室门开着,岑岚能看到一点外面移动的影子,他看着黎泉投在地上的散碎影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黎泉走到这一步。   黎泉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端了粥进来,岑岚起身要拿,黎泉按住他的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勺子要喂他。   岑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没张嘴,黎泉也不退让,手就保持着喂他的姿势,最后还是岑岚妥协了,他垂下眸子,张开嘴,黎泉把温度正好的粥送了进去。   黎泉一边喂他,一边道:“你在家休息,就不要出去了。”   岑岚喝完半碗,扭过脑袋,表示不喝了,他声音哑得不行。   “你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岑岚问。   黎泉把碗放在一边,静静地注视着他,问道:“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的目光像是有穿透力一般,只一眼,岑岚就觉得心中一刺。   “威亚的事,我说了,我不知情。”岑岚默了一瞬,“我不知道你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他还是不愿意说。黎泉心中漫起烦躁,他忽地扯过岑岚的脸,咬了上去。   岑岚脸颊一痛,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已经赫然一个牙印,岑岚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高兴了,“你发生什么神经啊?黎泉?我哪里惹到你了?你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不肯我见人,不肯我出去,你囚犯人呢你!”   “你还想见谁?”黎泉恶狠狠道,他把岑岚的手机甩给他,“你想找谁,现在就打电话,当着我的面打,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你都认识了什么人!”   岑岚看着躺着床上光秃秃的手机,心中一凛,“我手机壳呢?”   他想到自己手机壳后面放的东西,再对上黎泉的眼神,立马就明白黎泉为什么这么反常了。   一时之间,岑岚也有点心虚,刚才的气焰消了大半,他默默地伸手攥住黎泉的一根尾指,见他没反应,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整个手都挤了进去,和他十指相扣。   黎泉的胸膛还在起伏着,明显气得不轻。   “我错了,我那是……预防着的……”他觑了一眼黎泉的脸色,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更何况他怎么解释,说自己脑子有问题,心理也有问题,动不动就一心求死,还有被其他人弄死的可能吗?   黎泉只会觉得他是个疯子,这个社会是怎么对待一个疯子的,他怕黎泉也这么对待他,现在黎泉虽然把他关起来了,但好在还没有完全放弃他。   黎泉等了很久连一个解释也没能等来,他没想到自己都挑起一个由头了,岑岚还还不肯坦白。黎泉气得不行,把岑岚的手甩开,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顿住,压抑着什么道:“岑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   身后是漫长的沉默,黎泉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再停留,他转身离去,岑岚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可这次没有反锁。   岑岚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子,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确认黎泉真的离开之后,打开黎泉没拿走的手机。   他的手机还有电,岑岚先扫了一圈他的信息,稀稀落落的几个剧组认识的人问他怎么样了,其他的没什么,好像他失踪的这两个多月对这个世界是无关紧要的。   他翻了一下通话记录,发现虞亦清给他打过两个电话,岑岚回拨过去。   “喂,活着呢?”虞亦清的声音慵懒又随意。   “托你的福,好好的。”岑岚没好气道。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你哥哥我跑里跑外的给你在医院打点,连句好话都听不到。”虞亦清笑道。   “你来医院了?”岑岚问他,岑岚清醒之后就只看到黎泉一个人,还有后来偶尔会来的陈留青,他印象里没有见到虞亦清。   “你躺在医院半死不活的,医生要家属在场,我只能过来了,要不是这个医院哥打过招呼,我还不一能蒙混过关,要是父亲来了,哼,你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虞亦清道。   “是虞书锋做的?”岑岚一下子就明白了,眯了眯眼睛。   “我可什么都没说。”虞亦清的撇清更让岑岚确信自己威亚出了事情是虞书锋做的。   “他胆子真不小。”岑岚冷哼一声。   “哪有你当年胆子大。”虞亦清回了一句。   岑岚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问:“你是不是和黎泉说了什么?”   虞亦清来了兴致,“他怎么了?”   岑岚无奈道:“他把我关起来了,我今天才拿到手机。”   “哦。”虞亦清带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他问我你过去七年干了什么,去哪儿了。还有你车祸的事情。”   “你说了?”岑岚整个人都慌起来。   “嗯。”虞亦清淡淡道。   “你傻.逼吧,这也告诉他?”岑岚爆了粗口。   虞亦清一点没在意自己被骂,反而理直气壮道:“他给了钱买消息,这很正常啊,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谈。”   “你缺钱?你就是觉得我太安宁了,想给我找事情做吧。”岑岚起身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被你折腾了这么多年,让你急一次感觉还挺好,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傻,这么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知道了。”虞亦清嘚瑟地笑了,“祝你好运,挂了。”   “等等。”岑岚一边穿鞋,一边喊他,“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个我真不知道。”虞亦清无辜道。   岑岚深深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他总算知道黎泉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反常,黎泉居然知道了他的过去,知道他那些自卑后自戕的过往,他想起来黎泉曾经问过他有没有伤害过自己,岑岚当时还说没有,现在落在黎泉眼里全成了欺骗。   而且这两天黎泉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坦白,他问了好几次,可是岑岚都没领悟到,一句话都没说。   岑岚知道自己现在在黎泉那里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冰点,他生出一种要失去这个人的预感来。   黎泉可能真的不要他了,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隐瞒下。   黎泉出去没多久,说不定还能追上他,岑岚追到门口,打开门,正要往下走,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黎泉去了哪里,自己又能往哪里追呢?   岑岚茫然地站在楼梯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他可以给黎泉打电话。   岑岚颤抖着手拨通黎泉的电话,电话通着,但是黎泉一直没接。   黎泉为什么这次出去没有锁门,为什么给了他手机没收回去?   岑岚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想法——黎泉不要他了,所以也不想再关着他了。   他放他自由,以后他想去哪儿,想干什么,黎泉都不管了。   岑岚心中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惧来,明明七年的时光里让他已经习惯了没有黎泉的存在,可是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又让他到了想到再也不能和黎泉在一起就难过恐惧的地步。   他已经习惯了黎泉在身边,他依赖黎泉给他的温柔、尊重、占有欲、还有爱……他悲哀地想到,自己这短短几个月能想起的那些活色生香的场面都是和黎泉有关的,黎泉就像是他生命中的颜料,只有拥有,他的世界才会有些许颜色。   可就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他的自卑和怯懦给逼走了,他的世界再也不会有色彩了。   他失去了黎泉。   岑岚傻傻地站在原地,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无措地看着手机,徒劳着翻着聊天记录,一条来自沈颐鸣的信息压在最下面,终于捕捉到。   岑岚看着那条信息,就定在那个页面,看着看着,泪水盈满了眼眶。   岑岚回头转身,“咔哒”一声关上了门,他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又关了回去,在这个限制了他人身自由两个多月的地方。 第87章 【水山】再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已经过了三四天,黎泉还没回来。   这次黎泉是铁了心觉得岑岚会走,也不像以前出远门会给他留吃的,冰箱里空空如也。   岑岚心里也一团乱麻,随便点外卖对付温饱,这两天他隔一会时间就要和黎泉打电话,但是黎泉一次都没接,打到最后,手机竟然都关机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事还是躲着岑岚,岑岚没有从任何人那里打听到黎泉的行踪,他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岑岚找不到他,才三四天他就开始焦虑,可焦虑过后,又是无尽的自责,他觉得自己挺活该的,现在不过是三四天,岑岚已经不能接受没有一点黎泉的消息,漫无目的的寻找让他濒临崩溃,那么黎泉找他的那七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不敢想。   他只能守着这个黎泉租下来的屋子,他不确定能等来的是黎泉还是要收回房子的房东,毕竟他连黎泉租了多久的房子都不知道。   一周后的一个夜晚,门“咔哒”一声开了。   屋里没有亮灯,进来的人也没开,就这么摸黑走到卧室,卧室的门关着,黎泉在门口顿了一下,似是自己只要不开这扇门就可以不用面对门中的一切——岑岚走或者没走,都不用面对。   深吸一口气,黎泉还是打开那扇门,从门缝里就能看到里面没亮灯,黎泉草草扫了一眼,看到飘窗旁有一个人影。   “岑岚?”他喊了一声。   飘窗旁的人转过身来,声音带着些他听不懂的情绪,“你回来了?”   门还是打开了,岑岚没走,黎泉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也不知道这口气为什么一下子就松了,明明他这次出门做好了岑岚会走的准备,明明他这次听到了更加可怕的消息。   “你怎么没走?”黎泉淡淡道:“不是早就想走吗?”   黑暗之中,岑岚从飘窗位置走了过来,站在黎泉面前,黎泉没动,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门边上。   “我后悔了。黎泉。”岑岚直接道:“我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吗?”   黎泉垂眸看了一眼他的神情,眼中漫过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熟练地点上,“晚了。”   烟雾熏得人眼睛疼。   黎泉想,他想知道的早就全部知道了,在没有执着地等着岑岚亲口告诉他之后,他找消息找得很快。   原本在黎泉的设想之中,这种事情应该是他们两个和好如初之后,岑岚在某一个夜里亲口告诉他,自己过去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过得怎么样,黎泉清楚那段记忆算不上美好,岑岚亲口说出来会让他心疼,他会把人抱在怀里哄着,并且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自己,最后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就像他拍过的那些完美结局的戏一样。   谁知到在现实生活中,一句解释、一句挽留都如此艰难,黎泉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他觉得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再等下去他连人都留不住了。   “岑岚,我现在不相信你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黎泉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吐在近在咫尺的岑岚的脸上,他低垂着眼看岑岚,眼尾带着锋利的钩子。   黎泉一般不这么看人,因为这样轻蔑的眼神实在太过锋利,像是在看一个远远不如自己的生物一般,当他这样的一眼下来的时候,岑岚险些接不住。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黎泉轻笑一声,“或者说,还有什么是可以用来换取我的信任的?嗯?”   “我……”岑岚哽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你因为虞家和岑家逼迫你就迁怒于我,你觉得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抛弃你,索性先行离开,不是吗?”黎泉轻声问。   “是。”岑岚咬牙回道。   “之你觉得人生无望,后来又寻了几次死,很不凑巧,没有死成,最后定居在蜀市,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你把御虞书锋给你的卡都还给了他,自己一个人靠着打零工在蜀市生活,心理有问题谁也不说谁也不找,直到后来焦虑到整晚整晚的失眠才去看了医生,医生建议你治疗,你只让他开了些药,你每天晚上靠着药物入睡,维持着活着这一状态,渐渐地,你也觉得自己很可能哪天就会突然死去,不管死在哪里,连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于是你找了家殡葬店,留下一笔钱,想着如果你去世了,还能有人给你收尸,对吗?”   “对。”岑岚低着头,几乎不敢直视黎泉的眼睛。   “七年前也不是什么车祸,你撞在了栏杆上不假,只是没那么严重,后来你继续往前开,在暴雨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车牌……”   岑岚睁大了眼睛,他猝然抬头看向黎泉,似是不敢相信黎泉居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那是虞书锋的车,你想到自己的遭遇全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的,就开车撞了上去,那个路段正好没有监控,又是暴雨天,你觉得谁都不会知道是你,就算发现,大不了一死而已,对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快要撞上去的时候你又后悔了,转身撞上了栏杆,这才是你脑震荡的原因。”   黎泉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狠狠道:“岑岚,你胆子可真大啊,我原本以为你敢自杀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你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居然想杀人?难怪后来虞亦廷他们找到你,和你做了交易,你回来得这么快,因为这个把柄抓在他们手里,对吗?所以不管是回来,还是和闵家联姻,你都答应得这么痛快!”   黎泉捏得他生疼,像是打了他一巴掌,岑岚红了半边脸,不知是因为情绪波动还是被黎泉捏的。   “我说了,我全都知道了,你的身世,你怎么去的韩国,怎么回来的,为什么离开,怎么作践自己的,我全部都知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消息能和我做交易呢?”黎泉淡淡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我问过你很多次,你都不肯说,现在你想告诉我了,我不需要了。”   黎泉手中的一根烟燃尽,长长的烟灰掉落,散落的余热落在岑岚的手上,岑岚深吸一口气,抬头,他的全部已经展现在黎泉面前,尽管是以一种他们两个都不想要的方式。   岑岚忽地觉得轻松起来,他背负了这么多年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来在黎泉嘴里三言两语就能说完,也没什么的吧,他对自己说,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捻了捻残留在手指上的烟灰,忽然道:“你其实早就会抽烟了,对吗?早在我教你之前,你骗我,黎泉,你早就喜欢上我了。”   黎泉手一抖,烟头掉在地上,他没看岑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也想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岑岚深吸一口气,“我这里确实还有一个消息,一个关于我的,你向谁都打听不出来的消息,不知道可不可作为交易。”   黎泉手指微动,似是能感应到他要说什么。   他无意识间屏住呼吸,看向岑岚的眼神深邃又认真。   “我确实很缺爱,所以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好都是有目的的,如果我不优秀,我没有和你匹配的身世,又没有什么好的性情,那么确实不应该和你站在一起,我怯懦、自卑,又不是多么好的人,但是这个不怎么样的人喜欢你,是真的。”   岑岚专注地看着他,“我刚回国的时候是抱着要恶心虞书锋的心思,但是也有其他的办法,之所以选你,就是因为你的照片在那堆人里一眼就让我注意到了,我不否认,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张脸,在我还没有见到广临风的时候,我先注意到的人是你。”   “你确实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我越是在黑夜里自省自己的来处和出身,就越忍不住在白天靠近你,我喜欢逗你,喜欢看你因为我产生情绪变化,因为我的情绪早就有变化了。你给我的安全感要比其他人给我的加起来要多,过去七年我没有去看你的任意一条消息,可在刻意不去想起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无时无刻都和你在一起。”   “你问我,怎么那么幸运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杀里生还,问我,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没有撞上去,很简单,因为想到了你。求死的时候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可等到死亡来临的时候,我却后悔了,我还是很想再见你一面。”岑岚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把手覆在黎泉的脸上。   “我只要活着,总能再见到你吧。”岑岚轻笑一声,“一时冲动想要撞上去的时候也是,我想我总不能在监狱里见你吧,其实没什么幸运的,只是我每次在最后关头都想到了你。”岑岚问他,“你还记得我们重逢那天吗?因为凌行舟一个角色的那天,那天太阳很大,我坐公交车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正好听见面前有两个小姑娘在谈论你,红灯的时候车停了,对面大屏幕上是你的出道周年纪念,我就在马路的对面看着,隔着很多车流,看着屏幕上的你,就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你的。”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个确切的,关于我的消息。”岑岚上前讨好一般地抱住了黎泉的腰,“我真心的,我只有这个消息来交换了,你还满意吗?”   岑岚侧头靠进他的怀里,轻声道:“泉哥,再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第88章 【水山】他们的结局   岑岚忐忑了很久,不知道黎泉心里在想什么。   那天剖白之后,黎泉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没有再赶岑岚,但是当岑岚追着要和他谈心他又闭口不言。   夏天早在慌乱中过去,秋风渐起,陈留青也看好了寺庙的位置,准备把岑岚跳楼那场戏补拍完,之后就去拍黎泉在寺庙的最后一幕。   岑岚被摔出了一点心理阴影,即便嘴上说没事,可真当再次站到高处的时候,情绪总是不够到位,他害怕自己再次掉下去,岑岚本身的情绪盖过了林树,陈留青和编剧讨论了一下,准备改成跳河。   乡村里的河流很多,每年溺水的人不在少数,细细斟酌起来比跳楼还要更符合剧情一点。   岑岚不会游泳,黎泉突击教了他几天,他已经能在水面上扑腾,不过拍摄的时候只要拍他跳入水中的画面,不需要拍水下的,因此他东倒西歪的扑腾并不影响拍摄。   岑岚在镜头里调整状态,黎泉在镜头外和陈留青说话。   “我怎么不记得剧本里有这一幕?”他问。   陈留青笑道:“你寺庙那幕剧本上不也没有?”   “你当初和我说是要临时加一幕,最后放不放到成片里还不确定,现在看起来是已经想好了?”黎泉说。   “给你们一个惊喜,想要知道,等去电影院看吧。”陈留青显然对自己这个处理颇为自得。   有些导演在拍摄的时候只会给演员当天的剧本,并且给他们进行当天需要拍的戏的情感梳理,整个故事的脉络演员只能靠自己拍戏的经验连起来,还不一定能连成正确的,因为后期的剪辑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同样的镜头用不同的剪辑手法能呈现出不一样的效果。   黎泉对陈留青的卖关子没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水里扑腾的岑岚身上,水里安排了救生员,此刻正托着岑岚的腰把他往岸边送,湿透了衣裳紧贴着岑岚的身体,勾勒出一点腰线的影子。   黎泉眯了眯眼,看见岑岚扑腾上岸后有人上来给他披上了大浴巾,他朝着摄像头的方向找黎泉的踪迹,找到之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朝着他挥手。   陈留青看了一眼岑岚,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不动如山的黎泉,笑道:“你们两个感情好像好了许多,我看他比拍《帝凰》的时候还要粘着你。”   “他在刷经验呢。”黎泉淡淡道,眼中却略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岑岚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蹭到黎泉面前,问他,“我们的行李都收好了?”   拍完岑岚的戏之后他们去拍黎泉的寺庙戏份需要去另外一个城市,他们收拾了东西,准备明天奔赴下一个拍摄点。   “我不知道你哪些东西要哪些东西不要,你回去再看看。”黎泉说。   岑岚这些日子可以说是赖着和黎泉住在一起,他知道黎泉嘴上说不知道自己要带些什么,实际上早就收好了。   岑岚也不对他的冷淡多难过,就跟着尾巴似的跟在黎泉后面,黎泉是还在陈留青聊几句要去寺庙拍摄的注意事项,回头一看,岑岚浑身湿漉漉的还跟着呢,他皱眉道:“你不是拍完了吗?先回去。”   岑岚抿抿嘴,不说话,也也不走。最后黎泉没办法,还是亲自押着岑岚回去换衣服洗漱。   他们赶了第二天的飞机,飞到目的地之后第二天就开拍,岑岚没戏份就跟着剧组后面看。   这里只有一两个镜头,拍摄也快,没半天就收工了,《川烟》也算是正式杀青。   岑岚非要拉着黎泉在寺里逛逛。   “我听说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如果是一对佳偶,一起来了这个寺庙就能白头到老,但是如果是一对怨偶,进过寺庙不久之后就会分开。”岑岚拉着他从前殿绕到中殿,又从中殿往偏殿走。   明黄的墙面,红色的屋檐,黎泉看着正中插烟的大香炉袅袅升起的烟雾,被岑岚拉到一边去领香。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黎泉问。   “我来之前做了攻略啊,这个寺庙很有名的,总不能就拍个戏就跑吧,多浪费。”岑岚把黎泉的那份香塞进他手里,又拉着人去点香。   因为他们刚拍摄完不久,进来的香客不多,两个人在人群中默默许愿之后将长香投入铜炉。   “好了。”岑岚拍拍手,道:“最主要的一个流程走完了,我们回去吧。”   人渐渐多起来,黎泉个子高点,他看了看人流,拉着岑岚往人少的地方钻,他们两个都没带口罩,不想被围观。   刚走了两步就又被岑岚拉了回去。   “不能走回头路的。”岑岚拉着他往另一条路上走,“我们要从这里绕过去,然后下面会遇到卖手串的店铺,再往下走有素食面店,从那里出去就离开寺庙了。”   看来真的是做足了功课的,一个路痴能记得这么一大圈路,还能给自己指路,已经很不错了。   黎泉眼中不由地带了点笑意。   岑岚拉着他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路,两个人站在山间看了会风景。   岑岚哀怨道:“我以为你会做功课的,没想到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里的样子。”   “嗯?”黎泉侧头看他。   “因为这里真的很有名啊,我以为你会做足功课,来这里烧香拜佛,祈求我们两个能一直在一起。”岑岚问他,“你刚才烧香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有没有想我?”   黎泉移开目光,“没有。”   岑岚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大着胆子去拉黎泉的手,低声哄道:“你还在生气?别生气了。我真的不会再有事瞒着你了。你和我说说话呗。”   “我这些日子和你说的话还少?”黎泉挑了下眉。   “就是……”岑岚自己也说不出什么,他想要的是黎泉像以前那样,而不是还是这样忽远忽近的,“那我先坦白好吧,我前段时间才和虞亦廷做过交易……”   他觑了一眼黎泉的脸色,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变化,只是默默地,黎泉握紧了他的手,“说什么了?”   “其实这个要追溯到很久了,我和虞家两个兄弟的交集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刚开始我是打着膈应虞书锋的态度去找他们麻烦,但是确实他们两个和我本人没有什么直接矛盾,一来二去,我也算是有些了解他们的性格,哥哥心思深沉一点,弟弟看着傻,其实也精,我觉得他们两个对虞书锋也没什么感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   “直到后来我不是因为虞书锋和岑政华都想借我的手去对付对方吗?我拒绝之后一个人躲了起来,虞亦廷在那个时候找过我,想要我答应他们其中的一个,帮他对付虞书锋。当时我确实心动了,但是太过怯懦,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做不了什么,而且当时虞亦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需要我去蛰伏挺长的时间,当时我的心理状态什么的也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就拒绝了。”   岑岚继续道:“我回来之前又不知道你还在等我,就以和闵家联姻为交换签了虞亦清的公司,后来不是见到你了吗?我就改变主意想要悔婚,可是按照我的能力挺难,我就找了虞亦廷主动提出和他达成交易,我替他当这两家的眼线,他帮我顶住一点虞书锋那里的火力,让我顺利把婚退了。虞书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估计是因为我的态度惹恼了他,他在威亚那里做了手脚,我才出意外的。”   黎泉能大致猜出来这件事是谁干的,但是真正听见岑岚说起,还是感觉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他过去一直不知道岑岚背后的秘密,这让他惶然又怨恨,可等到知道了,他又觉得心疼,是不是因为自己给岑岚的安全感还不够,所以才让他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和自己说。   “我现在已经和岑政华那里搭上线,见了一面,他真的老了不少,想让我回去的念头也比七年前还要强烈,有虞亦廷这个商场老手在后面给我控场,不会再出什么事的。”岑岚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全部托付出来,“我全说了,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黎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天的冷漠再也装不下去了,他侧身抱住岑岚,岑岚怔了一下,调笑道:“怎么了,又心疼我了?”   “你确实是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什么都不肯和我说,自已一个人在那里较劲,狠心又怯懦。”黎泉把岑岚抱得更紧,“但是,我真的要感谢你的怯懦,因为它让你平安回到我的身边,如果隐瞒可以成为你活着的一层软甲,那我接受你有所保留。”   岑岚从未觉得自己的心境有此刻这么开阔后,黎泉比他想象的还要能接受他的阴暗面。   他好像真的就是喜欢我,纯粹的喜欢我,连带着我的过去和不堪,我的狼狈和隐瞒都喜欢。岑岚心想。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塞满了甜蜜的棉花糖,被黎泉的一举一动烤得愈发膨胀。   “黎泉,你怎么这么好啊。”岑岚低声喃喃道,眼中闪过泪花。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虞家的事情,有我能帮到你的吗?”黎泉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问道。   “有。”岑岚坚定道:“请好好爱我吧,泉哥,我需要你的在乎,你的爱,需要你整个人,只要你能让我待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助。”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黎泉道:“刚才我已经求过了。”   晨钟暮鼓,是林树和于石的结局。   红尘万丈,是岑岚和黎泉的未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