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恋爱一定要谈吗》作者:松子茶   文案:   姜游一直觉得他发小陈柏青是个直男,但还是在暗恋陈柏青不到半年后,就把对方搞到了手。   曾经他觉得跟竹马搞对象很刺激。   谁都知道他跟陈柏青关系好,所以他躺在陈柏青怀里,穿着陈柏青的外套,甚至在亲朋好友相聚的节日里,躲在陈柏青的房间里,背抵着薄薄一层门板,仰头跟对方接吻,也不会有人起疑。   但他后来发现,刺激是真的,分手麻烦也是真的。   大二的暑假,两个人一拍两散,可是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依旧是这世界上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十二月的某一天,他们当了多年邻居又都离异的父母,宣布要结婚了。   他和陈柏青,在分手后的几个月后,身份正式从竹马升级成了兄弟。   .   分手后还得跟前任吃年夜饭是种什么体验?   姜游:想死。   .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姜游气急败坏地掐陈柏青的手,“你是流氓吗,松手,咱俩分手了知道吗?越说你还越来劲了!”   Tips:   清冷占有欲强的钓系攻×貌美缺心眼一直被钓的受   竹马间分分合合,暧昧拉扯,死性不改只喜欢你的故事   谢绝写作指导~   【文案与大纲写于2022.8月】   标签:HE 双向暗恋 酸甜 竹马 第1章 :哥   姜游站在高铁站的出口处,慢吞吞喝掉了一整杯冰美式,苦得他舌尖都有点发麻。   他是来接人的,接他没有血缘的,再组家庭带来的继兄——陈柏青。   他跟陈柏青说来还是发小,五岁的时候他就趴在墙头,看着陈柏青的妈妈开着一辆小卡车,载着满车的家具和严肃着一张小脸的陈柏青,停在了他家的隔壁。   他那时候才一点点大,分不出美丑,就觉得陈柏青真白,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在阳光下简直闪闪发光。   他眼巴巴瞅着人家,屁颠屁颠从墙上下来,摊开脏兮兮的手,把自己今天还没舍得吃的巧克力露出来,递到了陈柏青面前。   陈柏青当然没要。   还颇为古怪地看他一眼,往后躲了躲,“手拿开。”   这就是陈柏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如今二十一岁的姜游,想起当年的自己,只觉得是个小傻逼。   热脸非要去贴冷屁股。   但他不仅贴了那一次,还眼巴巴贴了十几年。   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他硬是要跟人陈柏青当朋友,每天都坚持不懈地去陈柏青窗底下喊人,把自己的瓶装牛奶放在陈柏青的窗台上。   然后他俩就真成了朋友。   一晃十几年,他们都是别人眼里最铁的哥们儿,从五六岁就一起背着书包去上幼儿园,到了十七八岁还在一个学校,在学校形影不离,总是腻在一块儿,被班里的同学起哄过不止一次,说他俩简直比情侣还黏。   姜游想到这儿,略有点烦躁,他高中的时候也是个小傻逼,天天跟在陈柏青后面也没发现问题,只觉得他们哥俩好。   一直到去了大学,开了眼界,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对自己的发小,陈柏青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那时候他十九,陈柏青比他大了半岁,他去找陈柏青过暑假,坐公交的时候头靠在陈柏青的肩上,望着车窗里两人的倒影,情不自禁地偷笑。   但陈柏青问他笑什么,他又不说。   如果故事止步在这里,这也就是个普通的,悲催的暗恋故事。   喜欢上自己优秀又帅气的发小,虽然怪心酸的,却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可要命的就在于,他后来真的把陈柏青搞上了手。   当了一年的异地恋人,又在几个月前分手。   而如今,他站在高铁站前,看似无所事事,神色镇定,其实心里像被蚂蚁爬了一万遍,连指尖都在发痒,恨不得转身就走。   但他不敢。   他出门前,他爹还对他三申五令,让他对自己哥哥态度好点,别使小性子,别别扭扭的,一点都不大气。   姜游想到这儿就想翻白眼,他就不想大气,谁看见前任有好脸色。   他爹也是。   他爹跟陈柏青的妈,他的苏阿姨当了二十年的邻居了,他上高中就觉得这俩人不对劲,还逼问过他爹,他爹矢口否认。   现在好了,这俩果然暗度陈仓,早不结晚不结,偏偏在他跟陈柏青分手以后,喜气洋洋向他俩宣布,他俩要结婚了。   他当场就愣住了。   他爹还是电话通知,甚至没有给他当场申诉的机会,充满喜悦地说,再过阵子,他跟苏阿姨就要摆桌办酒了。   “你反正还叫苏阿姨,想叫妈也行,芳华她都不介意,以后陈柏青就是你哥哥了,对人家好点儿,别总小孩子脾气,要他哄着。”   姜游想,谁哄谁啊,讲点道理,恋爱的时候可都是他当孙子。   但这话他不能说,憋得内伤,半天蹦不出一句话来。   凭心而论,他很喜欢苏阿姨,也接受她给自己当后妈,但对苏阿姨家那个拖油瓶,他实在接受不了。   哪个傻叉会想要前任给自己当哥啊!   .   姜游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手里的冰咖啡已经喝完了,被他捏扁,扔到了对面的垃圾桶,划出一道抛物线。   而等他再转过身,不耐烦地看向出站口,眼睛却被晃了一下。   他一眼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见了陈柏青。   无论何时何地,陈柏青好像都是最显眼的一个。   高中里大家还灰头土脸开学的时候,陈柏青就穿着西装校服,作为优秀代表和纪律委员站在最前方,众人都灰扑扑的,唯独他在人群里白得发光,五官俊美,线条冷硬,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不爽,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有骄傲的资本。   而到现在,陈柏青也二十一了,拉着黑色的行李箱,一件棒球服敞开在身上,一只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不急不慢地走在人群里,刷卡,出站,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却还是能吸引所有人视线。   起码姜游就被吸引了。   .   他傻站在出站口的一根柱子旁边,一直到陈柏青都站在他面前了,还没反应过来。   陈柏青手上也端着一杯冰美式,跟他一模一样的包装,是刚刚在高铁站里买的,看姜游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往他脸上一贴。   “愣着干什么,”陈柏青说,微微挑眉,“等傻了吗?”   “你才傻了。”   姜游回过神,条件反射回嘴,十五六年培养起的默契让他下意识去接陈柏青手里的包,因为陈柏青行李不少,行李箱看着怪沉的。   但是伸到一半,他又突然僵住了,凭什么啊!   他陈柏青是什么大爷吗,上赶了十几年,连分手了也还要下意识伺候他。   怪贱的。   但陈柏青却委实不客气,把那个黑色的挎包直接交到了姜游的手上。   “多谢。”   陈柏青对姜游笑了一下,他不笑的时候格外冷,但笑起来又很撩人,有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姜游以前就是个颜狗。   看上陈柏青很难说没有美色的原因,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又给咽了回去。   但他跟陈柏青往高铁站外走,又愤愤不平,“你没长手啊,去学了个医,把手给学残废了吗?”   陈柏青轻轻松松拎着那个沉重的行李箱,说道,“不是你跟我讲的吗,要好好保护双手。”   姜游是说过,但那时候他正对陈柏青爱得魂迷心窍,什么话都说得出来,陈柏青那双白皙如玉的手,又是以后要拿外科手术刀的,他恨不得供起来。   他瞪了陈柏青一眼,懒得搭理他。   .   到了车上,陈柏青先坐到了驾驶座上,问他要车钥匙。   “我来开吧,你每次进市区就横冲直撞,我还想多活两年。”   姜游一听这话就牙根痒痒,但他也没多想开,这个点路上堵车堵得要死,他开过来一路都在冒火,回去是不想受这罪了。   他白了陈柏青一眼,把车钥匙扔过去,“你最稳,跟乌龟似的。”   陈柏青不以为意,发动车辆,这辆奔驰其实是姜游他爸的,不过姜平海前年又买了一辆路虎,这辆奔驰就不怎么开了,基本就留给陈柏青跟姜游练手了。   陈柏青上路熟得很,他确实比姜游开车要稳当,遇到堵车也不着急,不抢道也不跟人按喇叭,却也不允许别人加塞。   姜游只觉得车里气氛怪闷的,陈柏青一个医学生,身上却不是消毒水味儿,反而清淡好闻,浅浅的柑橘和柠檬,无声无息地融在空气里。   他过了一会儿陈柏青的包还在他怀里,顺手被他拎上来了,忘记一起塞进后备箱。   “你都塞得什么东西啊,这么沉。”姜游皱皱眉,有点像把这包扔下去。   “你还是别扔,”陈柏青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里面有给你的礼物。”   姜游吓了一跳。   “你给我礼物干嘛,”他一脸别扭,顿时觉得这手里的包跟炸弹似的,“我不要。”   “为什么?”   还为什么?   姜游一脸无语,“什么为什么,陈柏青你装什么,咱俩分手了,你失忆没有这么快吧?”   开过一个桥,眼看着就要快到他们两家住的那个巷子,陈柏青突然把车停在了一棵在冬日干枯的柳树下。   寒风裹着一两片枯叶撞在了挡风玻璃上,陈柏青看着姜游,脸色也有点冷。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跟我不适合当恋人,只是一时的错觉,还做回兄弟,发小,”陈柏青问他,“我给自己发小带点特产又有什么不对,你爸跟我妈都有,又不是你独一份的,你闹什么脾气?”   姜游呆了一呆。   哦,感情不是给他一个人的。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想岔了,姜游耳根子都红了,闹了个没脸,顿时觉得十分抬不起头。   他更别扭了,也不说话了。   陈柏青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们得谈谈。”   谈谈。   这两个字姜游挺熟的,陈柏青经常跟他谈谈,从他错误百出的作业,到他逃课打架,甚至到他想跟小姑娘谈恋爱。   天底下就没有陈柏青不想管的事儿。   姜游抿了抿嘴,心里只觉得陈柏青老妈子瘾又犯了。   他往副驾驶上一靠,身体舒展,问,“你想谈什么?”   陈柏青的视线从姜游身上扫了一轮。   姜游一向臭美,冬天里只裹着一身单薄的黑色风衣,本来还戴着围巾,进了车内又解开来了,露出一截细腻的脖颈。   姜游一直长得挺好看,小时候眼睛圆圆,脸也圆圆,长大后倒成了清俊白皙的帅哥,不说话的时候堪称优雅斯文,站在哪儿都能勾到女生回头,甚至还有男生盯着看。   陈柏青说道,“分手可以。但现在你还得叫我声哥,马上回家,这一整个寒假我们都要待在一起,这一回连邻居都不是,就是一个屋檐下,你要一直对我这样,是生怕咱们爸妈没看出来咱们好过?”   姜游听到这话就不服气了,“我怎么对你了?”   陈柏青目光幽幽地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觉得他这句话很可笑。   姜游自己也知道他不是那么理直气壮,腰又软下来,重新倒回副驾驶上。   好吧。   他也承认,他看见陈柏青就有点没好气。   但哪个人对前任能心平气和呢,前任之所以当前任,那必然是有过一些幺蛾子的,他倒不是想往陈柏青头上扣帽子,这幺蛾子里也有他的一份。   陈柏青说,“姜游,是你要跟我分手的,你不想谈了,现在你还作出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你真当我没脾气啊?”   姜游语塞。   确实,这位少爷是他哄到手的,也是他要分的。   认真算下来,起码从明面上看,是他把人家甩了。   “行,算我对不住你,”姜游有点烦躁,“正好现在也没进家门呢,把话说清楚,我俩分手归分手,回家归回家。感情的事情,就忘了吧,进了家门,咱俩还是兄弟。”   姜游说兄弟这两个字的时候,睫毛颤了下。   当过前任再当兄弟,谁信啊。   但不当又怎么办,他们的父母都要办婚礼了,宴请宾客,喜气洋洋办酒,总不能这时候回家出柜吧。   挨揍是小,把父母气伤了是大,感情正浓的时候还能说一句为爱疯狂,现在都分手了,不值当。   他吸了口气,脑子里转了几遭,想起陈柏青以前辛辛苦苦给他熬夜补习,还给他洗过外套,给他买过早饭,心又软了下来,语气也软了,先服输了。   “我会收敛好脾气的,哥。” 第2章 :进家门   这一声哥听得陈柏青眉心跳了跳。   姜游不怎么喜欢叫他哥,即使小了他半岁,有事求人撒娇的时候才这样叫。   但他死性不改,就吃姜游这一套。   陈柏青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有点冷,“那就行,回去吧。”   他重新发动了车。   .   车转过一个弯,就驶进了巷子,巷子口钉着一个名牌——“三余巷”。   进入巷子后,陈柏青开车更慢了,车上的气氛也像陷入了凝滞。   “到了。”   陈柏青把车停在了最里面的一个院子边上,这里也没什么停车库,大家都七七八八随便停。   但是十几年前,这条巷子里还没有这么多车,只有几辆摩托车斜斜地摆在太阳下。   陈柏青也是会开摩托车的,他表面上好学生一个,清冷优秀,其实骨子里比姜游逆反得多,高三的时候有段时间压力大,跟人偷偷飙了一个月的车,后来又自己停住了,谁也不知道。   后来他只开摩托带过姜游,原来那辆被他卖了,给姜游买了双球鞋。   他开着他妈淘汰下来的二手摩托车,慢慢悠悠,带着姜游晃过大街小巷,姜游还在后面哼哼唧唧,嫌他开的慢。   陈柏青想,其实也就两三年的事情,想起来却觉得这么远。   “怎么不下车?”他问姜游。   姜游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巷子尾巴明明灭灭的灯。   冬天黑得早,一路开回来也才六点,天就黑了。   “你不也没下去,管我干嘛。”姜游有点烦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降下车窗,对陈柏青说,“你自己先进去吧,我抽支烟再来。”   他手指一抬,啪得一声,黑暗的车内窜起一道小火苗。   橘红色的花一样,又转瞬即逝,清淡的薄荷味儿晕开,烟草味很轻,并不难闻。   他有点怕进家门,也不知道算不算近乡情怯,他跟陈柏青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还算自在,一回家,他爸,陈柏青的妈,四个人挤在一屋檐下,天伦之乐,想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找打,”陈柏青冷声道,“我一进家门,你爸就得出来找你,看你抽烟不得骂你一顿。”   姜游嗤了一声,吐出一口烟雾,皮笑肉不笑。   “说得像你清白似的。”   他大学以前可是不会抽的,真抽烟那个是陈柏青。   他第一次见到大惊小怪,看陈柏青像看怪物,还想去逼陈柏青戒烟,结果被陈柏青按在椅子上抽了一顿,但不疼,轻得跟调情似的。   可是考上医学系后,陈柏青说戒就戒了,利索得要命,一口都不碰,倒是他,这一年来心烦意乱,慢慢学会了抽烟。   他想到这儿,烟盒往陈柏青那儿递了一下,又挺欠地去撩人家。   “要来一根吗?”他带了点挑衅,眼睛在昏暗的车里也是明亮的,外面淡烟雾一样的橘色灯光,模模糊糊落在他的脸上,照出轮廓流畅漂亮,嘴唇一张一合,很勾人。   陈柏青眼神沉了沉。   “不抽。”   他把姜游的烟盒推了回去,看见烟盒的包装却顿了一顿。   这烟跟他过去常抽的是一个牌子,尼古丁含量不算高。   姜游耸耸肩,也没再劝,抽烟没什么好的,危及健康,陈柏青一个未来医生,还是要长命百岁的。   两个人在车上又默默坐了一会儿。   姜游抽完了那根烟,终于无可推延,认命地推开了车门,顺手拿起陈柏青的包。   “走吧,回家。”   他砰得一声关上车门,陈柏青也从另一边下来,两个人一个提行李箱一个拎包,并肩迈进了那座近在咫尺的院子。   一栋二层的小别墅,灰瓦白墙,雕花的格子窗,院子角落种几棵歪歪扭扭的梅花,石榴和丁香,靠着墙根摆着几张石桌和石凳子,小时候姜游总在这儿跟陈柏青写作业。   这是姜游的家。   也是陈柏青来去自由了十几年的地方。   他们并肩走入屋内,灯光把影子拉长变形,交织在一起,亲密无间。   .   姜平海跟苏芳华算算时间,两个儿子也快回来了。   他们正在厨房忙活,正嘀咕着,就听见外边传来动静。   苏芳华立刻往门外一探头,正看见姜游和陈柏青走进来,两个人都高挑帅气,往门口一站,让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但她看向姜游,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有点不知所措,笑得有点局促。   她挺高的,挽着一头长发,白皙清秀的脸,比陈柏青柔和很多。   她柔声道,“小游回来啦,我都说别还特地让你去接柏青,太麻烦了。”   姜游面对苏芳华倒是变成了乖乖崽,好脾气地笑了笑。   “不麻烦。”他掂量了一下这到底要叫阿姨还是妈,但是权衡了一下,他实在有点不适应改口,还是很温和地喊了苏阿姨。   看他态度还是一如既往,苏芳华也松了一口气。   旁边陈柏青也叫了一声妈和姜叔叔。   姜平海也从厨房出来了,他作为姜游的亲爹,跟儿子不太像,看着正经又严肃,一点也不像个生意人。   他看见陈柏青也挺高兴的,这个年轻人是他眼皮子下长大的,几乎符合他对孩子的所有期望与要求。   再看看旁边的姜游,看见他这个亲爹反而爱搭不理的。   不过自己养大的儿子,拉着脸也是讨喜的,他知道姜游跟他在闹别扭。   姜游最近去学长的工作室打工了,搞什么乐队,被他训了一顿,说耽误学业,姜游到现在也不搭理他,也硬气的很,不要他的补助,要自己攒钱换吉他。   姜平海也随他,他这个当爹的,总不能还先去哄儿子吧。   “回来了就去洗手,”他对姜游说,“要开饭了,过来帮摆菜,你看看柏青,多自觉。”   姜游抬眼一看,陈柏青这个不要脸的已经乖觉地挽起袖子,进厨房去了。   姜游不由嘶了一声,真是假把式,就他陈柏青最勤快,衬托得他多懒似的。   他条件反射刺他爹,“就知道陈柏青好,你让他当你儿子好了。”   这话他说过很多次。   谁让他爹整天陈柏青长陈柏青短。   可是今天他刚一说完,就意识到不太对劲,而陈柏青偏偏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   他跟陈柏青搞对象的时候,也没脸没皮说过陈柏青早晚要进他家门,端那一碗媳妇茶,从此改口。   陈柏青冷笑一声,把他拽进被窝又抽了一顿。   这样的玩笑,过去随便开,现在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只有他爹没察觉问题,一拍他脑袋,“你少说废话,柏青本来就是我们一家人。”   姜游抽了抽嘴角。   可不是么,陈柏青现在真是他哥。   他不想面对陈柏青,一推门,也进厨房去了。 第3章 :骗子   七点半,晚饭开始,八道热菜并两道凉菜都摆在了桌上,每个人面前还倒了小半杯红酒。   这张方桌不算小,能坐七八个人,他跟姜游坐在对面,而苏芳华跟姜平海是挨着坐的,正对着客厅的那一面空着。   四个人不是第一次这样坐在这张长形的大理石桌上,气氛却难得有点凝重。   两位家长存了心事,面对儿子的视线都有点不自在。   姜平海望着陈柏青和姜游一左一右坐在桌子两侧,心里也生出感慨,他带着姜游是三余巷的老住户了,姜游就出生在这里,刚出生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一点看不出日后的白净秀气,陈柏青来的时候也才五岁,跟在苏芳华身边,懂事又安静,可一转眼,两个人都这么大了。   想到这里,姜平海神色里又添了一点郑重,他望着陈柏青,“柏青,我之前跟你通过电话,说了我跟你妈妈的事情,你跟游游也知道这趟寒假一定要你们回来,是为了什么。”   “作为你们的父母,我跟芳华一向讲究有事儿要坦诚,无论大事小事,家人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和关系。我跟芳华是认真想在一起的,虽说我们是父母,你们是孩子,但是你们作为家庭成员,一样有决策权,现在你俩回来了,趁着我们还没有告知亲朋,我们也想郑重再问一遍你们的意思,你们俩同意父母的这桩……这桩事儿吗?”   姜平海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婚事两个字。   他跟苏芳华同岁,都是四十六,人到中年又当着孩子的面,还是需要一点大人的矜持。   姜游看出他端着的架子,没忍住,嘴角翘了下,颇为嘲讽,但是他注意到苏阿姨的视线,立刻又放下来,生怕被误解。   他其实不太知道要说什么。   他才三岁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奔赴海外追寻自己的事业,现在在纽约当记者,他爸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偏偏又工作忙,他从小到大没少窝在陈柏青家,受着苏芳华的照顾。   不懂事的时候他也怨过父母的分手,可是他现在都二十了,反而理解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没道理让他父母困在一段不美满的婚姻里。   所以苏阿姨给他当后妈,他是真的没有意见。   非要说的话……   他抬眼扫了对面的陈柏青一眼,恰巧陈柏青也看着他。   陈柏青的眼睛浓黑如墨,睫毛密而长,跟天性里的冷淡不一样,这双眼睛望人的时候总深情款款。   这也是他唯一像苏芳华的地方。   姜游被这目光烫了一下,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我没意见,”他抿了抿唇,斟酌了下语气,抬起头对苏芳华真心地笑了一下,“苏阿姨,你知道我的,从小作文就不好,没什么文采,但我说的话是真心的,你跟我爸,你俩愿意一块儿过日子,挺好的,你们能有个伴儿,又知根知底,是好事。”   他又对苏芳华笑了一笑。   跟苏芳华认识十几年,他知道苏芳华是个心思细腻又温柔的人,他说得十分坦诚,就是想让她宽心。   苏芳华明显很感动,瞧着他的眼神都有点泪盈盈的。   姜游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他跟自己妈妈反而更像朋友,吴女士自由奔放,不怎么参与儿子的成长,只负责当人生导师,初中就开始给他出馊主意逃课去音乐节 。所以他关于慈母的印象,几乎都来自苏芳华。   陈柏青视线在苏芳华跟姜游之间转了转,他一直没说话,搞得姜平海挺紧张的。   跟姜游这个小混蛋不一样,陈柏青一直像个大人,高中起就冷静自持,成熟又有分寸,他要是反对,姜平海估摸着自己这婚事要黄一半。   好在陈柏青没有反对,只是他比姜游话还要少。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也没意见,姜叔叔,我跟姜游都在外念大学,我妈以后有您照应,我很放心,谢谢。”   他说得郑重,也很认真。   姜平海紧张得差点冒汗,懵了几秒才高兴地应道,“唉,应该的。”   陈柏青与姜游对视一眼,多年培养的默契都体现在这时候,两个人站起来,端着还没喝的红酒,敬了两个家长一杯。   姜平海跟苏芳华都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菜吃菜,”姜平海一改往日的严肃,乐呵呵道,“别拘束,还跟以前一样。”   苏芳华也给他俩碗里各夹了一块糯米枣子。   “多吃点,我觉得游游你好像瘦了,”她怜爱地看着姜游,“明天给你做点心好吗,吃不吃拿破仑?”   她是开蛋糕店的,姜游从小就被她用蛋糕喂大,反而是陈柏青对甜食兴致缺缺。   姜游乖巧地应了一声。   .   吃着饭,姜平海多喝了点红酒,又加上高兴,话也比平时多。   他絮絮叨叨说着婚礼的安排,他们都是二婚,又这个岁数了,也不想大操大办,就是想摆几桌酒,告知一下亲朋好友。   “说起来啊,也就是芳华去年动了手术,让我下定了决心,”姜平海感慨道,“人呢,有时候也是需要外力推一把,虽然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但是越是身边人,越是没察觉到重要性,直到你妈妈动了手术,我等在手术室外,怕的呀,总想不好的事儿,又怕这些念头真的对她不好。”   他后面几句是对陈柏青说的。   去年苏芳华急性胆囊炎,动了手术,虽然没有危及生命,却也不是什么小毛小病,两家人都跟着团团转。   动手术的时候,在场三个男人都守在外头,陈柏青学业重,但一直等到苏芳华身体确认有好转才回去。   姜游学校管得不严,又溜回来几天,天天在病房里陪苏芳华,搞得医院的医生护士都以为他才是亲生儿子。   陈柏青能明白姜平海的心情,当初他看着冷静,镇定自若地跟医生沟通,确认手术风险,但出了医院,他就靠在了姜游的肩上,从心底里觉得疲惫,姜游反倒镇定了,握着他的手,小声说没事。   那时候他们还没分手。   姜游是他的发小,兄弟,也是他无可替代的爱人。   陈柏青想到这儿,心里像被轻扯了一下,他抬眼看对面的姜游,姜游在闷头吃菜,苏芳华是真的觉得姜游瘦了,一直在给他夹菜,姜游吃地腮帮子都鼓了,仓鼠一样,瞧着还有点傻。   陈柏青眼神里染上点笑意,但很快又冷了下来。   骗子。   看着咋咋呼呼,缺心眼,对他也掏心掏肺,分手的时候却干脆又利落,连一点儿婉转的余地都不给他。   几乎叫他以为姜游的好,姜游的温存与亲吻,都是一场梦。   他盯着姜游,落在姜平海眼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姜平海今天是真的挺开心,他拍拍陈柏青的肩膀,又冲姜游道。   “游游,你跟柏青从小就好得像亲兄弟一样,如今咱们两家成了一家,你们也真成了兄弟,我真的很欣慰。”   姜平海看陈柏青怎么看怎么满意,从前就恨不是自己儿子,如今倒算得偿所愿。   他对陈柏青和颜悦色道,“你是哥哥,多看着点那臭小子,他要哪里不着调,不听话,你想怎么管他训他,都行。”   姜游嘎嘣一下,差点把嘴里的红烧排骨咬成两截。   不是,他无语地看着自己亲爹,还要怎么管啊,陈柏青就差把他栓起来了。   陈柏青听得却很顺耳。   他看着姜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谦逊温良地对姜平海说,“叔叔你放心。我会看好他。”   ……呵。   姜游觉得他多看一秒陈柏青这道貌岸然的样子都难受。   他趁着两个家长没注意,悄无声息地对陈柏青“呸”了一声。   可是他刚喝了点酒,脸色雪白,脸颊却泛粉,毫无杀伤力,一双眼睛不像陈柏青专注多情,却清澈明净,像一汪湖水,映着谁的倒影。   陈柏青轻嗤了一声。   德行。 第4章 :不要脸   吃过晚饭,两个年轻人主动去洗碗收拾桌子,让苏芳华跟姜平海在外面坐着看电视。   陈柏青把他带回来的礼物分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在长寰市念书,那儿的玫瑰花茶和糕团很不错,他每次回来都带一些。   姜平海颇为感慨,跟苏芳华说,“养孩子还是有点成就感的,养到这么大,终于懂事了。”   但他又有点操心,回头看厨房,“姜游这小子,别把碗给我打碎了。”   .   厨房里,姜游穿着蓝色的围裙,回头瞅见陈柏青穿着那件粉色的,心里颇为满意。   陈柏青知道他笑什么,但压根懒得搭理他,袖子挽到一半,洗碗像在实验室洗试管,动作利索又干净。   姜游就不行了,他本来就不会干家务,姜平海也请了家政阿姨,他天生是个小少爷的命,小时候跟陈柏青混熟以后,两人手牵手去上幼儿园,牛奶吸管都是陈柏青给插的。   也就跟陈柏青谈恋爱那阵子,他受寝室里的老大一通胡乱指导,说对象都是要哄的,要鞍前马后地照顾,他便装了一阵子的贤良淑德,还给陈柏青手洗过衣服。   当时陈柏青看他的眼神像怀疑他中邪了,想带他去医院看看脑子。   现在他站在水池前,皱着眉,一个盘子洗上半天,还觉得不干净,又蠢蠢欲动想倒洗洁精。   陈柏青看不下去了,轻轻踢了他一脚。   “旁边呆着去,少添乱。”   陈柏青摘了手套,从厨房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三两下洗干净,塞姜游手里。   姜游有点别扭,但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最终还是靠在一边咔擦咔擦啃苹果。   但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吃独食,脑子一热,问陈柏青,“你吃吗?”   话一出口,他顿时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吃什么吃。   他立刻找补,“吃的话我也给你洗一个。”   陈柏青轻飘飘瞥他一眼,压根不搭腔,头却往姜游这儿偏了偏。   那意思很明显,就要吃姜游手里那个。   姜游不太想给。   但陈柏青淡淡地看着他,又显得他多小题大做似的。   他把苹果掉了个面,把没咬的那半边递过去。   陈柏青似乎看出他的小心思,颇为嘲弄地看他一眼,低头咬下去,咔擦一声,正好挨着姜游刚咬过的地方。   陈柏青慢条斯理地咽下去,还要评价一句,“不怎么甜。”   姜游白他,“少嫌弃,我爸知道你喜欢吃苹果特意买的。”   还特地买的进口的。   但他爸也是不会挑,确实不太甜。   姜游把那还剩半个的苹果吃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陈柏青的锅碗也正好洗完,码得整整齐齐,正拿干净的纸巾擦手。   但姜游心里挺不得劲,往陈柏青那双手上又看了看。   该买洗碗机了,他跟陈柏青一起往外走,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哪能真的总让陈柏青洗碗,说出去像他家虐待继子,就算陈柏青回学校了,他爸跟苏阿姨也用得着。   他在心里算了算,正好他今年跟学长后面搞演出,也跑了好些场,只要先别买吉他,手里的零花钱管够。   他光顾着想事情,没注意看路,差点撞到陈柏青背上。   陈柏青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习惯了,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新成立的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看的是某个台的晚会,请的大多数中老年明星,姜游不太认识,听了一耳朵的咿咿呀呀。   但姜游又不太想回房间。   他看着陈柏青,想起去年的寒假,他们两家也是这样聚在客厅里。   那时候他刚把陈柏青搞上手,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他也不像现在跟陈柏青坐在对面,而是就挤在一张沙发上,沙发是单人的,虽然宽大,但挤下两个成年人还是有点小。   但他硬是有一半身体都坐在陈柏青身上。   他爸看得直皱眉头,训他,“你这像什么样子,家里这么大你就非要黏在柏青身上,柏青你也是,别让着他,让他滚下来。”   但他有恃无恐,头就靠在陈柏青肩上,嚣张地看他爸,一点不带虚的。   陈柏青也只是笑笑,一只手搭着他的腰,看着没用力,但又几乎是把他锁在怀里,像是很好脾气,“没事叔叔,不重。”   姜平海无语,“这是重不重的事情吗,你少惯他。”   他摇头,多看一眼姜游都糟心,自己走了。   姜游大获全胜,心安理得地继续窝在陈柏青身上,跟个猫儿一样在陈柏青侧脸上蹭了蹭。   他们一直亲密无间,比普通情侣多了一层天然的保护伞,再怎么粘糊都不会有人多想,更不会注意到他们勾在一起的手指。   那天电视上播了什么,姜游是一点也没记住,只记得陈柏青在他耳边说话,手掌掐着他的腰,微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后颈上。   ……   不像现在,他跟陈柏青自觉地分坐在两边的单人沙发上,再没有挤在一起。   .   在客厅里待到十点钟,两个家长终于准备休息去了。   既然要结婚了,还是一个屋檐下比较方便,姜平海这栋二层别墅去年请人设计,全部重装修过,地方也更大,所以是苏芳华搬了过来。   “柏青,二楼姜游旁边那间房收拾好了,以后就给你当房间,”姜平海说,“但你今天可能要在姜游房间里将就一下,你屋里头的灯管不知道怎么坏了,明天我再重换。行吗?”   陈柏青跟姜游闻言都一愣。   姜游人都傻了。   他下意识想拒绝,“不是……”   但视线触及苏芳华笑盈盈的脸,又立刻住嘴。   他扭头去看陈柏青。   陈柏青也有点迟疑,他过去没少在姜游房间留宿,可今时不同往日。   “要不我还是回隔壁睡吧,”他低声商量,“明天过来也就几分钟。”   “那多冷清,”姜平海不太同意,“我刚装的地暖,屋子里也暖和,你一个人住那边虽然近,但哪有这边方便。”   他有点担忧,寻思着陈柏青是不是心里依旧有点介怀。   不然怎么以前都愿意留宿,现在反而生分了。   还是跟姜游闹别扭了?   但他这样想又不能这么问,视线望向亲生的那个儿子,用视线表达疑惑。   姜游后槽牙都咬紧了一下。   要说跟陈柏青一个房间,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两个人这么反常,他要是一味拒绝,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跟陈柏青之间出了问题,估计陈柏青前脚走,他后脚就要被他爸揪着拷问。   他飞快地瞥了陈柏青一眼,颇为郁闷,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地口气,帮腔道,“你跑什么,跟我睡又不会吃了你,放心好了,晚上不卷你被子。”   陈柏青诧异地看了姜游一眼。   姜游低头看地,不看他。   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矫情了,也太惹人怀疑,陈柏青明白姜游的意思。   他思考了两秒,妥协了,“那我就跟姜游睡。”   姜平海松了口气,也笑起来,“就是嘛,晚上你俩还能说说话。”   .   房间分配好了,一家子人就各回各屋了。   一二楼各有卫生间,二楼的就在走廊尽头,姜游正刷着牙呢,陈柏青就挤进来了。   “你干嘛?”姜游满嘴泡沫,从镜子里盯着陈柏青。   陈柏青道,“洗澡。”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脱衣服。   “操,你等等,”姜游飞速地吐掉泡沫,漱了口,“你等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还在这儿呢!”   不要脸?   陈柏青骤然得了这个评价,挑了挑眉,回身看着姜游。   他上半身的羊绒衫已经脱掉了,露出精悍结实的上半身,皮肤白皙,肌肉线条却结实流畅,跟他那张清俊的脸极为反差。   姜游一时半刻有点受冲击,很不争气,喉结都滚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把视线转移到了陈柏青的脸上。   但这么一看更不得了,陈柏青本就是按着他的审美长的,都说灯下观美人,浴室的灯雪亮,照得陈柏青一眉一眼如画笔勾勒,高鼻,薄唇,还有春水起浪的一双眼。   姜游顿时又气短了三分。   “谁不要脸了,”陈柏青看着他,不冷不热的,“以前都是你要跟我挤在一起洗澡,现在你霸占着浴室,眼看着已经好了,我脱个衣服就算不要脸?”   姜游无话可说。   确实,他刚刚洗完澡了,牙也刷好了,已经可以滚蛋了。   但他又不服气,郁闷地反问,“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啊?”   他以前确实跟陈柏青挤在一起洗过澡,但那都是十七八岁的时候。   他当时还不开窍,老往陈柏青看,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陈柏青反而嫌弃他,他一进来陈柏青就快速冲澡,一秒不带耽误的,搞得他挺不乐意,还抱着陈柏青的腰,嚷嚷陈柏青负心汉。   如今可好,终于轮到他嫌弃陈柏青。   负心汉也不是陈柏青,是他自己。   他把牙刷杯往洗漱台上一放,“算了,您想怎么脱都行,我洗好了,我先走一步。”   他说完就脚底抹油,哐得一下把门关上,得亏是二楼,不然铁定要把两个家长吵醒。   陈柏青被一个人留在浴室里,灯光明晃晃地照下来,他垂下眼,眼睫浓密,盖住了眼中一片阴沉。   .   回了房间,姜游一口气钻进了被窝,虽然是冬天,但有地暖开着,倒也不怎么冷。   房间隔音挺好,他一点也听不见浴室的声音,躺着玩手机,却心不在焉,总竖着耳朵,提防着陈柏青什么时候开门。   他此刻又有点后悔。   跟陈柏青分手以后,他一直避免跟这人碰面,从去年的暑假到如今,算算已经四个多月了。   见不到面的时候还好,人是感官动物,虽然他闭上眼就能想起陈柏青的手指,笑起来的样子,亲过他的嘴唇,但毕竟睁开眼,旁边都是空荡荡的。   他还勉强可以忍耐。   本来寒假他也想晚点回来,最好直接拖到年三十,跟家里过个年拎起包就跑。   可惜,被他爸一通电话给打乱了,苏阿姨动了手术后他一直找理由没回来,现在放寒假了,再不回来说不过去了。   可是谁能想到,回家第一天,居然要跟前任睡一张床。   姜游玩着手机,操纵的小人嘎嘣一声死了,而他脸色僵硬,只觉得小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像是知道他神经紧绷。   咔哒一声。   他的房门被推开了,陈柏青擦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与热意走进来。   姜游不想看的,可是视线却又不自觉越过手机,凝在了陈柏青身上。   洗了个澡,陈柏青更白得像玉,头发乌黑,水珠还没擦干,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滚落下来。   他只穿了一条睡裤,胸膛上也沾着水,他又擦了两下,才把扔在床上的睡衣拿过来,慢条斯理地扣着扣子。   姜游心里都想骂人了。   当这儿风俗店么,搞脱衣秀吗?   但他又知道这纯属自己心术不正,没谈恋爱以前,陈柏青也这样。   他心烦意乱,干脆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可是陈柏青却不放过他,一把将他从被子里薅出来。   “干嘛?”   姜游刚想发火,却听陈柏青说,“你要是真不乐意,我可以睡隔壁卧室去,早上我会早点起来,爸妈不会知道的。”   姜游一下子哑火了。   他直直地看着陈柏青,陈柏青面无表情,冷静从容,像是真心话。   这感情好……姜游想,他一个人睡张大床,想怎么滚都行。   可他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来。   “你怎么睡,”他瞪了陈柏青一眼,“隔壁床单都还没铺,就一条被芯,你也不怕冻着。”   他抖了抖被子,暖融融的鸭绒被,上面还盖着一条手工毯子。   “少废话,进来吧。”   .   陈柏青挑眉,看了姜游好一会儿。   姜游躺在被子里,白生生的脸,因为羞赧抿着嘴唇,睡衣还是他给买的,淡灰色的真丝料子,一只手掀着被子,不甘不愿地看着他,倒像在邀请他。   陈柏青心里叹了口气,突然真心实意有点想睡隔壁了。   但他没说什么,撩起被子,躺在了姜游旁边。   .   屋子里熄了灯,姜游眼睛却乌溜溜的,贼亮。   一小片乳白色的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给屋内染上淡淡的朦胧的光。   屋子里太安静了,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根本睡不着,卧室里很热,被子里更热,而他跟陈柏青又挨得这么近,稍微伸手都能碰到。   他跟陈柏青以前也没少睡在一张床上。   不管是恋爱前还是恋爱后。   姜游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起他跟陈柏青分手前,他最后一次去找陈柏青,那时候已经靠近夏天,陈柏青的屋子里空调坏了,制冷不太行,可他还要趴在陈柏青身上,跟陈柏青接吻。   汗从他额角滴下来,陈柏青身体也滚烫,两个人皮肉相贴,嘴唇也贴在一起,唇舌纠缠,像是感觉不到热,只能听见暧昧的水声与呜咽声。   要命。   姜游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精虫上脑,都快半年前的事情了,居然还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   他喉结滚了滚,觉得自己再想就要起反应了,心虚地背过了身,背对着陈柏青。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陈柏青那边过于安静了,他盯着墙壁看了会儿,没忍住,又扭头回去,往旁边看去。   陈柏青闭着眼,睡在旁边的枕头上,呼吸平稳,身体舒展,俨然是已经睡了。   姜游:“……”   他本来还担心,他俩这前任睡一张床上,虽说分手好几个月了,但这要万一擦个枪走个火可怎么收场…   感情他是白担心一场。   陈柏青睡得比谁都快。   他不太死心,没忍住轻声喊了一句,“陈柏青。”   没人回应。   屋子里还是一片安静。   呵,姜游气不打一处来,拽了拽被子,果决地转了过去。   他郁闷地想,也是,陈柏青在他身边向来清心寡欲,他俩好了快一年,做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本来就是异地恋,一学期都见不着两面,还回回都是他上赶着找陈柏青。   他又酸溜溜地想,他是勾不起陈柏青的兴趣,但要换个腰细腿长的大美女,陈柏青没准立刻精神抖擞。   毕竟跟他这个天然弯不一样,陈柏青本来一大好直男,完全是被他掰弯的。   .   就这么想东想西,姜游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而一直等他睡觉,横七竖八地踢掉了身上的被子,在他旁边装睡的人才睁开了眼,幽幽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起身帮他拉了拉被子。 第5章 :糖浸梅子   第二天一觉醒来,陈柏青已经不在了,属于陈柏青那半边的床冰冷,想来已经起床许久。   姜游还有点懵,顶着鸟窝头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   他掀开被子,刷了牙,慢吞吞走下楼,家里谁也不在,他爸跟苏阿姨应该都工作去了,陈柏青也不知道去哪儿,只有桌上留了早点,让他自己热着吃。   姜游把那罩子掀起来一看,是一份豆腐脑,两根油条,还有个饭团。   吃过早饭,姜游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以前放假的时候,他不是打游戏就是赖着陈柏青,两个人跟双胞胎一样,走到哪儿都黏在一起。   陈柏青之前去补习班兼职,一中状元的金字招牌,补课费都比别人多出一截,他一个学渣自然是没法胜任一个岗位的,就在外头大厅玩手机,一坐就是俩小时,搞得前台小姑娘都跟他混熟了,点奶茶都跟他一起凑单。   他还记得那小姑娘年纪也不大,也才二十来岁,笑眯眯问他,“里面那是你亲哥吗?你每天都来等他,感情真好啊。”   他往教室里瞅一眼,教室上半截是透明玻璃,陈老师白T长裤,面如冠玉,斯文俊秀,却一点也不亲切,面对一教室差不多年纪的学生,脸上就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他噗嗤一声乐了。   那也就是去年寒假的事情,他颇为得意地一扬下巴,带着点显摆的劲儿,特别想跟小姑娘说,不,他是我男朋友。   可惜话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只能咽下去,他转过头笑笑,说,“那是我发小,成绩特别好,我们那一届高考,他是我们学校状元。”   他很难不得意。   陈柏青每一点成就,闪闪发光的奖章奖状,他记得比苏芳华还清楚。   而这么好一个人,偏偏属于他了,他满世界想得瑟,却又只能压着,都快憋得心理变态了。   .   但还好当时没得瑟。   现在的姜游如是想道,他咬着最后一小截油条,开着小电驴,晃晃悠悠往苏芳华的蛋糕店开去。   恋爱的时候千好百好,情浓意浓,他根本没想过分手两个字怎么写。   那时候谁要敢跟他唱衰,说他这初恋会无疾而终,半路分手,他保不定会把人揍一顿。   但如今脑子冷静下来想想,大部分人的初恋都是走不到最后的,就像一条颠扑不破的自然规律。   姜游把小电驴停好,透过橱窗看见了在店里忙活的苏芳华。   苏芳华的蛋糕店生意一直不错,但现在才早上九点,店里人也不多,苏芳华带着两个店员在做糕点。   姜游靠在了他的小电驴上,他想起自己最狂妄的时候,都想为陈柏青出柜了,他躺在学校的硬床板上,颇为英雄主义地想,要出柜他来,要挨揍他挡着,陈柏青虽然打架挺厉害,但从来是好学生,挨揍经验只怕不多。   他无所谓,从小脸皮就厚,跟他爸玩了十几年的你追我赶,早就不带怕的。   可现在想想,这都是他自己头脑发热,一厢情愿,根本没问过陈柏青怎么想,自以为是下了决定。   也还好他犹犹豫豫,没想好出柜台词,耽误了下来。   但凡他当时真的愣头愣脑出了柜,如今可怎么收场。   .   姜游对着橱窗撸了把头发,推开了蛋糕店的门,笑着喊,“苏阿姨,我过来帮忙了。”   苏芳华正在揉面,闻言抬起头,柔和一笑。   “起床啦,早饭好好吃没?”   “吃了。”   姜游来帮忙也不是第一次了,熟门熟路,从后厨拿了条围裙,他头发略长,还找了根小皮筋把头发绑住,露出干净的额头,帅得英气逼人,一看就是很清爽的年轻男生。   两个店员都三十几岁,都看着姜游笑,扭头对苏芳华说,“苏姐,你儿子真帅啊。”   她们都知道苏芳华跟姜游的爸爸要结婚了,两家关系又好,开点玩笑无伤大雅。   苏芳华也挺高兴。   她颇为自豪地看姜游一眼,难得不谦虚,轻声说,“那是。”   她又对姜游说,“待会儿有刚做好的蛋黄酥,正好吃呢,你尝两个。”   姜游应了一声,开始帮苏芳华理货,同时兼职收银员。   他这一天基本就耗在苏芳华店里了,苏芳华身体不算很好,他虽然不说,但总有点心疼,能多帮一点是一点。   但是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苏芳华却拍拍他,笑着道,“明天可不许来了。你跟柏青难得放假,别总惦记来帮我。自己多去跟同学玩儿。”   姜游笑笑,也不反驳。   但他视线掠过窗外的行人,犹豫了下,像是不经意问,“柏青今天去哪儿了?”   苏芳华有点惊讶,“他今天去帮他书法老师修电脑,正好还要买点东西,所以也没回来吃午饭,他没告诉你吗?”   照理说不应该啊。   陈柏青跟谁都不报备,但总会跟姜游说一声。   姜游面上一僵,又很快笑笑,“可能因为我在睡觉吧。”   .   正说着话呢,店门被人推开了,姜游本能地抬头,刚说了句,“欢迎光……”   最后一个字又断在舌尖上。   进门的不是客人,而是陈柏青,一只手扶在门上,另一只手还拎着只购物袋。   苏芳华笑起来,“柏青怎么也来了?”   陈柏青走过来,扫了姜游一眼,漫不经心道,“看时间还早,来给你帮帮忙。”   苏芳华哭笑不得,“我正说姜游呢,我这儿也没什么忙的,你俩有时间自己出去玩,别总在我店里。”   陈柏青敷衍道,“好,下次再说。”   .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陈柏青负责收银和做咖啡,姜游则负责给顾客打包。   两个人几乎没有交流,却又天生默契,看一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后厨又做出来最后一批蛋挞,姜游吃了一个,嘴上沾了点碎屑,自己却不知道,还傻乎乎喝牛奶。   陈柏青看了看,一把将人拽过来,他用劲儿有点大,姜游几乎是靠在了他怀里。   “你干嘛?”姜游一个哆嗦,下意识去看后厨里的苏芳华。   但苏芳华明明看见了,却一点没放心上,还乐呵呵跟店员聊天。   陈柏青抬手,抹掉了姜游嘴唇上那片碎渣,他的指腹擦过姜游的嘴唇,很软,很红,他亲过无数次。   但只停留了一瞬,他就松开了姜游,两个人的身体分开,连温度都像瞬间冷却了一度。   “大惊小怪什么,你嘴上沾了块蛋挞皮,我帮你拿掉,”陈柏青面无表情,“你这一惊一乍的,是生怕家里看不出问题吗?”   姜游张了张嘴,总觉得陈柏青是恶人先告状。   但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他俩以前就这德行,他也无法反驳。   姜游抿了下嘴,后退了一步,没再说什么。   .   忙活了一阵子,也到了七点半,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姜游本来想点外卖,苏芳华却说要去给姜平海送饭,让他俩自己吃晚饭去。   “店里也没什么忙的了,交给小郑和小张就行,”她换下围裙,“你俩一起吃饭去,吃了晚饭也别过来了,回家去吧,找朋友玩也行。”   她说完就摆摆手走了,留下姜游跟陈柏青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陈柏青一推门,手搭在扶手杆上,说道,“走吧,请你吃老周家的馄饨。”   .   老周家的馄饨店就开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姜游本来不想来的,但想起他跟陈柏青“照常相处”的约定,又觉得显得自己太小气,最终还是跟了过来。   现在正是吃晚饭的点,店里很忙,陈柏青和姜游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一张桌子。   他俩是常客,上高中起就经常来,早就跟店主混熟了,老周一边擦着桌子,收拾东西,一边笑眯眯地说,“你俩放假了啊?兄弟俩感情真好啊,一回来就黏在一起。”   姜游勉强地笑了笑,也没反驳,自己去拿了碗筷,熟练地替陈柏青一并点餐,“我俩要一份牛肉馄饨,一份三鲜牛肉双拼,还有一笼鸡汁汤包,一盘锅贴。”   “好嘞,”老周转过身,对厨房下单,转过头又从旁边的笼子里拿了两个茶叶蛋,放在碗里,“喏,送的。趁热吃。”   陈柏青跟姜游也没客气,一起说了谢谢。   老周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但走之前又取笑姜游,“你要是想偷懒,就让你哥哥剥。”   陈柏青和姜游都是熟客了,每次姜游犯懒,都会把鸡蛋塞到陈柏青手里,老周一开始还怪惊奇的,寻思姜游又不是个小姑娘,还怕烫到指头吗,但后来却是见怪不怪了。   姜游不由看了陈柏青一眼,嘴角撇了撇。   回来就这点不好,经过的每一处地方,朋友,家人,熟人,都在提醒他跟陈柏青曾经有多亲密无间。   普通人分手就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们不行。   他们永远藕断丝连,明明没有血缘,却像两棵缠在一起的双生树,一棵总伴着另一棵,要想分开,除非连根切断。   陈柏青也听见了这句话,对着姜游伸手,“拿来吧。”   姜游却不理他。   他把茶叶蛋在桌上滚了一圈,又放桌上磕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壳剥好了。   谁还真不会啊?   他以前无非是仗着陈柏青惯他,总想撒娇罢了。   陈柏青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他看姜游吃得腮帮子鼓起,一脸叛逆,他嘴角翘了下,也没跟姜游计较。   .   吃过晚饭,两个人就一起回家了,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不紧不慢地穿过几条街,月光如霜,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进了院子,他爸和苏芳华都还没回来,但是陈柏青房间里要换的灯管已经买回来了,就摆在桌上。   陈柏青拿起来掂量了一下,自己去换。   姜游不想管的,但又管不住自己,靠在门边,看陈柏青坐在梯子上换灯管,看得心惊胆战。   “你会不会啊?”他不放心,几乎想把陈柏青拽下来,这又不是换个灯泡,他看着陈柏青从墙里拽出了一堆零件,感觉陈柏青随时会被电一下,“你不会就老实下来,等我爸来换,我们家大大小小灯管都是他换的。”   陈柏青嫌他聒噪。   “你把嘴闭上就行。”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灯管换好了,拍了拍身上的灰,从上面跳下来,把梯子又扛回储藏室了。   而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姜游拿着扫把和簸箕,在收拾他换灯管时掉在地上的灰。   他的床上也被收拾了下,但姜游一看就不是会做事的人,被子虽然抖过,却也算不上平整。   看见他来,姜游像是干坏事被捉了正着,僵在原地,挺傻地看着他。   陈柏青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像被姜游的指尖给挠了一下,但他明知道姜游尴尬,却靠在门上,淡淡道,“上了个大学,你倒是比以前勤快了。”   姜游耳朵都烫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替陈柏青手洗衣服被逮住的时候。   那时候陈柏青也是这样看着他,却又远比现在亲密,走过来抱住他,吻他,叫他的小名,听得人满是羞耻,却又不自觉软了腰,倒在陈柏青怀里。   姜游不干了,把东西往陈柏青怀里一摔,“你自己扫去。”   他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间,把门一关,砰得一声,连陈柏青的门都跟着一震。   气性真大,陈柏青想,脸皮也真薄。   他拿着扫把,把最后一点墙灰扫走,心头却心猿意马,想起一点别的。   他想起姜游被困在他怀里,雾气蒙蒙的眼睛,嘴唇润红,微微张着,跟平常张牙舞爪的样子截然不同,乖得很,还有点傻里傻气,愣愣地看着他。   他教姜游做什么,姜游就听话地应了,还要犹豫地问他,这样对不对。   简直像个糖浸的梅子,咬一口就沁出糖水儿。   陈柏青皱了皱眉头,努力克制自己别去深想,他记忆力太好,反而想得自己不太好受。   他拎着垃圾袋出来,幽幽地盯着姜游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   仔细算算,姜游跟他分手也有五个月了。   当初分手不明不白,姜游整个人情绪格外不对头,态度却很强硬,不接电话,不回消息,连他赶去姜游学校,姜游也不见他。   最后一次见面,姜游脸色苍白,明明是秋天,他站在路灯下几乎像雪堆成的,吹一吹热气就要化了。   陈柏青到现在还记得姜游问他,“能不能别逼我了,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求你了。”   陈柏青想起这句话,依旧神色冰冷。   可他漫不经心地把家里又简单收拾了下,在卫生间哗啦啦用冷水洗手,抬起头,只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双写满势在必得的眼。   要说一点不对姜游生气,那肯定是假的。   但不管姜游是为什么跟他分手的,最后总是还要回来他身边的。   姜游傻乎乎又缺根弦,还偏偏特别招人,就这样放在外面,他不放心。   .   姜游一点也不知道隔壁那位的算盘。   他终于实现了独占一张大床的愿望,却也没多高兴,洗完澡就猫着腰玩手机。   但玩着玩着,手机上就跳出来一条消息,是他们班群,热热闹闹在聊过几天的班级聚会。   体委挨个算要来的人员名单,一一点名,陈柏青跟姜游都在。   虽然姜游是个学渣,但他们这所学校不按重点班来排名,倡导的就是一个有教无类。   不过年级前五十会有特训,有教无类里又带了那么点因材施教。   姜游正看着聊天记录,突然又看见陈柏青的名字。   何志文:“柏哥过两天不是要回母校演讲吗,咱们干脆一块儿捧场去好了,给他当当观众,还能去见见老师。”   姜游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事。   陈柏青是他们班班长,又是那届高考状元,现在作为优秀毕业生,跟另外几个毕业生一起被邀请回来,给学弟学妹们分享学习经历,做高考前的动员演讲,地点就在学校礼堂。   他之前就听苏芳华说过了。   这也不稀奇,他们高三那年,去年毕业的学长学姐也回来动员了。   当时他跟陈柏青一起坐在台下,学长学姐在上面激情澎湃,他俩在下面分吃一包辣条。   陈柏青只有这种时候接点地气,他其实不太能吃辣,但姜游喂,他就也叼过来,面上却还一本正经给台上的人鼓掌。   姜游想起来,情不自禁笑起来,但笑一会儿又收敛了。   群里有人问他那天去不去学校。   底下别的同学直接代答,“姜游怎么可能不去,谁不去姜游都要去给柏青捧场的,再说老高当初跟游儿关系也挺好,肯定要去看一看啊,是不是@游?”   姜游为难地皱起了眉。   他纠结了会儿,慢吞吞打字,“再说吧,我这几天有点事,不确定那天有没有空,没空就晚上直接去吃饭了。”   底下哗然一片。   “游儿你什么事啊,柏青上台演讲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你不当亲友团啊?”   “别呀,一起来啊,晚上只吃饭多没劲,我们一起回学校逛逛。”   “就是,我还想约你打篮球呢。”   群里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管他们惊诧,这两人从来是焦不离孟,姜游打球陈柏青都会在旁边等着,突然只出现一个,怪不习惯的。   姜游咬了咬唇,“我是真有事。”   他还没发送出去,卧室门被敲响了,姜游探出头一看,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钻出头,起来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陈柏青,一身跟他类似的睡衣,手里提个袋子。   姜游靠在门上,没好气道,“干嘛?”   陈柏青把袋子递到姜游手上,“想起这个忘记给你了。”   姜游莫名其妙,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拆封的加湿器。   “昨天睡在你这儿,发现暖气太热了,你嘴唇都起皮了,就顺便给你买了个加湿器,”陈柏青声音还是不冷不热,“洗过了,你记得往里面加纯净水。”   他说完,也没管姜游什么反应,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门砰一下关上,走廊里的吊灯都晃了晃,姜游的影子也在地上摇了摇。   姜游拎着这加湿器站在门口,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   他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床上,发了会儿呆,还是把加湿器拿出来用了,加纯净水,水雾咕嘟咕嘟喷出来,床边的一小片很快湿润了。   姜游出神地望了会儿,直到手机嗡嗡震动才回过神。   群里大家还在撩他,问他怎么消失了,姜游人缘好,跟谁都亲近,所以大家有事没事都喜欢逗他两句。   姜游犹豫了下,把对话框里那句话删了。   “我尽量去。” 第6章 :“初吻”   姜游说是尽量,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却按时出现在了台下。   动员演讲安排在学校的礼堂,他们原高三十七的一群人都坐在最后一排,有些人只去晚上的聚餐,最后一共来了十二个人,都是当初跟姜游和陈柏青玩的最好的那些人。   跟姜游挨着坐的是蔡云雅,当年的文娱委员,蔡云雅旁边是体委,何志文,这两人是一对,坐下来就开始小声说话,姜游不好意思听人家小情侣聊天,手机电量又不够,只能专心看台上发言。   学校总共邀请了四个优秀毕业生,挨个发言,说的都是官方套话,无非是鼓励学弟学妹好好学习,以后才有光明的未来。   但要姜游评价,最不走心的那个肯定是陈柏青。   因为他昨天亲眼看见陈柏青花了十分钟就写好了稿子,行云流水,都不带思索。   他跟陈柏青这几天陷入了一种表面的平和,心照不宣地在父母眼皮下维持表面和平,真的像兄弟一样相处。   他当时在沙发上打游戏,往陈柏青电脑上看了一眼,没忍住戳戳对方,“你不会是拿以前的稿子偷懒的吧?”   陈柏青瞥他一眼。   “不然呢。”   打印机把稿子给吐了出来,陈柏青把那张A4纸在姜游面前晃了晃,“拿的是高考100天动员大会的底稿,改了下半截。”   陈柏青淡定道,“我真写了也不会有人听,能不能考上985难道靠我动员吗,有空听演讲不如回去多刷一套题。”   姜游:“……”   他就知道,就陈柏青这上课都不记笔记的德行,能乖乖写稿子才见鬼了。   .   但不管陈柏青的稿子写得多么不认真,他在今天的演讲嘉宾里,绝对是最有吸引力的一位,当他走上讲台的时候,礼堂里的注意力空前专注。   因为只是学校的演讲,没有什么特别的着装要求,陈柏青也没费劲地穿正装,依旧是一身休闲装,黑色的短款上衣,里头是件浅灰色高领衫,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肩背笔直,整个人挺拔如松。   姜游清楚地听见前排的学妹倒抽了一口气。   他前排坐着两个高三的妹子,也不知道哪个班的,刚才一直在台下偷偷分零食,等陈柏青出来,零食也不分了,啪啪鼓掌。   他听见这两人小声说,“这是哪一届的师兄啊,好帅啊,早知道有这样的帅哥,我就该拽着厉秋别翘演讲。”   姜游差点笑出来。   另一个女生已经掏出了手机,“来不及喊她了,拍点照片分她吧,别说我不够义气。”   蔡云雅这下也听见了,肩膀一抖一抖,无声地笑起来。   她偷偷跟姜游说,“咱班长这魅力还是不减当年啊,我记得当时就有学妹发誓要好好读书,就为了要跟班长考一个学校,后来还真考上了。别说,学校这动员演讲也不是一无是处,冲着陈柏青,说不定真有些人要发奋读书了。”   姜游把手机在手上转了一圈,“哪有这么夸张,他又不是年轻时候的莱昂纳多,哪有这么大魅力。”   蔡云雅推他,“你少来,就你最护短,看陈柏青哪儿都好,当初高考分数出来,你比他自己还高兴呢,现在看他在台上演讲,你可骄傲了吧。”   姜游没说话。   要说得意,那还真有一点。   即使已经分手了,陈柏青对他来说依旧是家人,他还是会为陈柏青所有优秀的瞬间而骄傲。   .   半小时后,陈柏青的演讲结束了,底下的学生按步就班地鼓掌,姜游也跟着鼓掌。   但他很快发现,演讲结束,陈柏青却没有去有老师在的第一排,而是径直来到最后一排,一边点头跟从前的同学打招呼,一边弯着腰走到了姜游身边。   姜游抬头看他。   陈柏青也在低头看他,侧脸英俊锋利,一只手搭在前排的椅背上,搞得前面俩小姑娘怪激动的。   “腿让一下。”陈柏青说。   姜游有点不太想让,最后一排明明还有好几个座位,陈柏青非要坐他旁边。   可陈柏青一点没有换座位的意思,礼堂里又这么多人,姜游也不好意思跟他掰扯,最终还是把腿收了起来。   轻轻的嘎吱一下,座椅被放了下来,而后姜游就觉得肩头一沉。   陈柏青靠在了他肩上。   姜游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让我靠一会儿,昨晚没睡好,”陈柏青理直气壮道,他眼睫微垂,看见姜游手心里攥着的几颗糖,又一点不见外地拈了一颗,“这薄荷糖哪儿来的?”   “蔡云雅给的,说提神醒脑。”姜游说,他尽量忽略肩膀上的重量,自顾自刷手机,可是手机电量岌岌可危。   陈柏青说, “我讲得就这么让人犯困吗?”   他注意到了姜游手机的电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充电宝,上面还缠着数据线,塞进了姜游手里。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撕开薄荷糖的包装纸,放进了嘴里。   “好甜。”   他轻声抱怨,但因为离得太近了,几乎像贴着姜游的耳朵在说。   姜游握着充电宝的手紧了紧。   这充电宝有两个小恶魔的犄角,现在这犄角就抵着他的手心。   他能闻见陈柏青呼吸间的薄荷味,夹杂着浓浓的奶糖味儿,确实很甜。   他怔了一会儿,努力平复他突然急躁的心脏,过了会儿才慢慢把数据线插进了手机里,滴的一声,提示手机充电中,像是提醒他对陈柏青的喜欢也依旧在续费。   他还是做不到对陈柏青视若无睹。   分手了四个月零二十七天。   他还是会因为陈柏青枕在他的肩上,心跳不已。   礼堂里这么多人。   他旁边就是高三的同学们,台上还有人在演讲,温柔坚定的女声回荡在礼堂里,隐约能听见台下的说话声。   可他却觉得世界很安静,像是一瞬间又回到了高三的自习室,那时候他跟陈柏青也是这样靠在一起,分享着一副耳机,听着同一首歌。   .   姜游攥着手机看八卦,其实一个字也没看下去。   陈柏青靠得太近了,他只要稍微回头,嘴唇就能碰到陈柏青的额头,这让他背脊听得笔直,情轻易不敢动一下。   这倒是让他想起他跟陈柏青的“初吻”。   也是在高三的时候。   陈柏青拿到高考竞赛加分的时候,明明不关他什么事儿,他却专门请班上同学吃了饭。   那时候离高考只剩下小半年了,大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宣泄的机会,闹得格外凶,一群男生女生喝可乐也上头,不敢喝酒,就喝了点带酒精的饮料,在桌上闹他,逼问他跟陈柏青是不是亲生的兄弟,要不然就是陈柏青有一腿,不然怎么这么上心。   他当时还不开窍,坐在陈柏青大腿上,一点也不害臊,明明只喝了点果酒,脸却已经红扑扑的了。   他摸着陈柏青的脸,有点醉,眼睛却亮晶晶的,“你们才知道啊,我跟陈柏青早就结过娃娃亲了,就差拜堂了。”   陈柏青也知道他是发酒疯,懒得理他,脸上却带着笑,也不生气。   班里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女生都在旁边拍桌子,差点把房顶给掀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你亲一个。”   亲一个。   他不是不知道旁边的人就是开玩笑,谁也不当真。   可陈柏青带着笑望着他,面庞在暖黄的灯光下,褪去了平日的冷淡和疏离,只剩下温润如玉。   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   他望着陈柏青,一低头,真的在陈柏青脸上亲了一下,嘴唇堪堪从陈柏青的唇角擦过。   他跟陈柏青都愣住了。   包厢里太闹腾,一群同学注意力早就不在他们身上了,开始幼稚地你追我赶,还有人在下五子棋。   只有他们两个人看着彼此,面面相觑,呼吸都黏在了一起。   姜游想完了,陈柏青估计要揍他了,因为连他都想揍自己。   可陈柏青神色不明地看了他好一阵子,最终只是拍了下他的脑袋。   “喝多了吧你。”   陈柏青轻描淡写为这个失误下了定义。   而他那一晚都为此辗转反侧。   .   姜游盯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如今离那个高三的夜晚,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也不知道陈柏青还记不记得。   对他来说,那就是初吻了,是他隐约察觉自己不对劲的开始,却又像鸵鸟一般选择遗忘,自我说服只是个玩笑。   可对于陈柏青,那大概只是一个寻常的,不值得回忆的夜晚。   他正想着,突然觉得手掌一热,低下头,发现陈柏青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了他的手掌。   他一愣,往旁边看去,却发现陈柏青还闭着眼,像是无心之举。 第7章 :不喜欢   下午四点,演讲结束,高三的学生们都回教室收拾书包了,准备开始他们短暂却珍贵的寒假假期。   有个别学妹学弟走得格外慢吞吞,偷偷摸摸攥着手机,就往他们最后一排来,姜游一开始还没注意,直到几根纤细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一回头,发现是个刚刚坐在前排的小学妹,挺可爱的脸,短发,发尾偷偷烫了点卷。   “学长,能跟你加个微信吗?”学妹笑得挺大方。   姜游一愣,笑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长?”   “你没穿校服啊,”学妹指了指他,“而且我刚刚听到你们聊天了,你们是以前的高三十七,巧了,我现在也是十七班。”   那还真挺巧。   姜游也是没想到,他一直坐在后排当背景板,居然还能招来学妹要微信,他还以为应该都冲着陈柏青去呢。   他想到这儿,又有点得意,往陈柏青那里看了一眼,但陈柏青被几个颇有上进心的高三学生围着问问题,聊的都是竞赛加分和重点大学,压根没功夫看他,他又有点泄气,把视线转回了面前的小学妹身上。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不好意思啊,微信就不加了,”他拒绝得很直白,眉眼风流,笑容却温和爽朗,反而让人觉得坦率,“学妹,如果回学校探望老师还来撩你们这些高三学生的,不会是好男人的,不如找你们同班同学恋爱,”他想了想,把蔡云雅给他的糖塞了一颗给这个学妹,“预祝你考个好大学。”   他说完就走了,对学妹摆摆手,走到了他们班那些同学旁边。   体委问他,“那学妹找你干嘛啊?”   姜游跳了一下,也坐在了栏杆上,“不干嘛,找我问关于高考的问题,可惜学长是个学渣,回答不了。”   “这可真是问错人了,学长以前上课从来都打瞌睡。”   姜游踹了体委一脚,“要你揭短。”   那学妹攥着手机从姜游身边经过,听到这段对话,幽幽看了他一眼,要命,更心动了。   陈柏青在给几个学生分享竞赛的经验,心思却一直分了一缕在姜游身上,他离得近,早就听见了刚刚那女生是问微信,才不是什么高考问题。   他心里涌上淡淡的不悦,像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他天生小气,最讨厌别人沾染姜游一分一毫。   偏偏姜游毫不自觉。   从高中就招人喜欢,桃花多得要命,现在也还一样。   他抬眼往前方看了一眼,只见姜游又跟人打闹起来,坐在栏杆上还不老实,摘了旁边的灌木叶子,往他们班学委的脖子里塞,被学委按在墙上塞了回去。   陈柏青不由皱了皱眉,眼神也暗了几分,一直到面前的学弟喊他,他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走神了,还有什么问题?”   他语气平淡,不算最热情的,却是解释得最清晰的,几个学弟学妹一起摇头,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打了招呼后抱着书包跑远了。   陈柏青走到了姜游旁边。   姜游还在被几个男生追着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点也不像过了二十岁,还跟高中一模一样,没个正形。   他没看路,一把撞进了陈柏青怀里。   “嗯?”   陈柏青扶住他,却又把人护在了怀里,几个男生追上来,正要把姜游拖出来,却撞上陈柏青不冷不热的眼神,淡淡地一扫,明明什么也没说,他们却背后一麻,颇有种从前被陈柏青抓住违规的感觉。   “幼不幼稚,”陈柏青掸了掸姜游头发上的叶子碎屑,“那么大人了,还没学弟学妹们守纪律,在学校里闹成这样,也不怕被老师看见了。”   姜游不服气。   他从陈柏青怀里抬起头,颇为挑衅地挑眉,“看见就看见,我又不是在演讲上捣乱,再说我都毕业了,老师还能罚站我吗?”   陈柏青嘲讽地轻笑了一声,“那你试试,我罚不罚的了。”   这话听得姜游背脊一麻。   他想起他高三有回连着三次小测都考砸了,到了班上倒数,被陈柏青按在桌上抽了几下,不重,却丢脸。   他不免有点羞耻,却又不敢真的再去撩拨陈柏青,这王八蛋跟他可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惹毛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   他撇撇嘴,瞪了陈柏青一眼,没再说话。   .   他们订的聚餐时间在晚上六点,就在学校后门的梧桐烧烤,现在演讲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到了老师们的办公室。   当初教他们的班主任的老高,这一年也带的是高三,跟他们的英语老师搭班,看这帮学生毕业后又回母校,不管当年如何惹是生非,如今都带了几分慈爱,询问他们都在哪个大学,过了英语四六级没,之后找工作还是读研。   姜游一听见英语,下意识往陈柏青后面躲,结果一下被英语老师揪了出来。   英语老师是个四十岁的干练女性,笑着打量姜游几眼,故意问,“躲什么呢,就是问你呢,四六级过了没,当年上我英语课你动不动就睡觉,还在桌子上画画,现在呢?”   姜游怪不好意思的。   他当初就英语最烂,确实没少给英语老师添麻烦,被罚的抄写都比别人多。   “惊险过关,”他给老师比划了下,“425,少一分就完蛋了。”   英语老师一听就笑了,但不是嘲笑他,甚至还有点欣慰。   “也行,没白学,能一次过就不错了。”   她望着旁边的陈柏青,眼神就颇为骄傲了,当初陈柏青也代表学校参加英语竞赛了,每次英语考试,陈柏青也没掉出过年级前十。   她剥了个这些学生带来的橘子,分了一半给姜游和陈柏青,声音比当年教室里要温和许多,“你们呐,真像竹笋一样慢慢长大了,当初一个个穿着校服,都跟青瓜蛋子似的,现在倒也看着成熟了点。”   她回忆道,“我记得姜游你跟陈柏青是邻居,陈柏青的妈妈还帮你代开过家长会,你们现在还住对门么?”   英语老师只是无心之语,闲话家常,但姜游跟陈柏青却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不仅住一块儿,还更近了,已经是同一屋檐下了。   连关系都升级了。   但他们都不想说自己家的私事,姜游含糊地点点头,“嗯,还是对门,一直没搬家。”   “那真不错,”英语老师道,“同学里能一直联系的会越来越少,你们这样毕业两三年还能一起回来看老师的,已经不多见了,以后也要好好保持。”   她笑着拍了拍姜游的肩膀,虽然姜游以前给她捣了不少蛋,但从前她有次崴了脚,也是姜游冲过来扶她去医务室的,她对这个学生一直挺上心。   “进了大学也要好好学习知道吗,别仗着高考结束了就放松了,有空就回来看看,不嫌你们烦。”她笑道。   姜游向来招架不住温和的女性长辈,不管是苏芳华还是英语老师,跟小绵羊一样乖顺点头,“知道了。”   .   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赖了一个多小时,一群人终于要被赶去吃晚饭了。   他们本来想喊老师一起去,但老师们晚上已经有聚会了,冲他们摆摆手,说这次就算了。   班主任老高说,“你们自己去吧,玩得开心点,下次再回来,我请你们吃学校旁边的烤鸭。”   大家都哄得笑起来。   有人高声喊道,“高老师,这不得请吃满汉全席啊?”   “去去去。”   老高嫌弃得冲他们摆手,“美得你们。”   .   梧桐烧烤就开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高中三年里一直是大家聚会的首选地点,老板就姓吴,是个花臂青年,乍一看很有点不好惹,脾气却很随和,跟姜游这个班也早就混熟了,留了最大的一个包间给他们,还送了一扎啤酒。   姜游他们到了包厢以后,其他没参加讲座的人陆陆续续也都来了,除了个别真的没空的,人在外地的,当初大半个班的人都到齐了,挤挤挨挨地塞满了一个大包厢,勉强分成了两桌,挤得不行,但谁也不介意。   还没有开始点菜呢,包厢里就吵得几乎听不清话,每个人都在跟身边的同学聊天,话题从足球聊到学校的课题,又从咒骂学校考试转到高中前门的煎饼果子。   陈柏青很自然地认领了姜游旁边的位置,大家很自觉,谁也没跟他抢,都默认了陈柏青只能坐在这里。   但姜游自从踏入包厢就忙得很,座位旁边像什么风水宝地,轮流来人,谁都要跟他说两句。   以前姜游就负责包揽班上大部分的组织活动,靠得就是好人缘,男生女生都喜欢跟他一起玩,现在也一样,他往桌上一坐,每进来一个人都要在他旁边站一会儿,女孩子们连新做了美甲和卷发都要给他看一看。   姜游也耐心,一直笑盈盈的,趴在椅子的靠背上,仰着脸,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陈柏青听见旁边的人感慨,“乖乖,咱们游哥真是魅力不减,咱班好几个女孩子当年喜欢过他吧,到现在见面还能一点不尴尬,还愿意跟他当朋友,可真是厉害了。”   他往右边看了一眼。   坐在他右边的是个单眼皮的黑皮男生,陈柏青还算熟悉,高三坐在他和姜游前面。   去年的班级聚会陈柏青有事没来,连着一年多没见过面了,这人看见他却也不生疏,一胳膊揽住他,“柏哥啊,还认识我吗?是不是我帅得已经认不出来了。”   陈柏青淡淡笑了一声,“罗志元你当我健忘吗?”   “就知道咱柏哥没忘,”罗志元高兴地锤了陈柏青一下,“以前你跟姜游晚上翘课,我没白给你们打掩护呢……啊虽然我也抄了你不少作业。”   他又看向姜游,“游哥那儿怎么还没结束,哎他旁边这不是张艺浓吗,不愧是咱们班花啊,越来越好看了。”   陈柏青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点,他回头望去,发现姜游身边的人已经散了不少,大部分人都落座了,正挨个点菜。   站在姜游旁边的女生个子不算高,大冬天的也穿着短裙,外套搭在手上,露出里面的白色羊绒衫,姣好秀气的脸,笑起来很甜美,轻轻柔柔地在跟姜游说话,周围的人甚至安静了几分,几个男孩子不太好意思地偷偷看张艺浓,又颇为揶揄地看着姜游。   只有陈柏青的嘴角慢慢平了下来。   班里大部分人他没有太多的热情,却也都不讨厌,姜游总拽着他与旁人玩在一起,他也不想扫姜游的兴,都跟着去了。   唯独张艺浓是个例外。   他还没忘记,高三开学的时候,张艺浓也给姜游递过情书。   姜游还差点就答应了。   要不是他阻止了,没准她才是姜游的初恋。   .   察觉到陈柏青的视线,张艺浓瞥过来一眼,下意识对陈柏青笑笑。   陈柏青也对她点点头,他把菜单拿过来,一只手搭在了姜游的肩上,以一种过度亲密的姿态,揽住了姜游。   他垂下眼,“别光说话,快些点菜,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   姜游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陈柏青看过来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瞳,青竹一样干净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淡得几乎闻不见,若隐若现。   他本来在跟张艺浓聊乐器的事情,张艺浓说她妹妹也学吉他,所以问得多了点,如今他的大脑还没从吉他的指法上抽离,一时甚至没有理解陈柏青的意思。   “什么?”他傻乎乎地问,甚至忘记了推开陈柏青。   连周围的人也没觉得他们这姿势有什么不对。   陈柏青跟姜游一贯如此,要是换个人他们还会多想,但这俩从高中就形影不离,大家都看习惯了。   陈柏青点了点菜单,“让你点菜。”   他又抬头看着张艺浓,“你要不要也去点菜,那桌还有一个位置。”   他声音淡淡,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张艺浓还是愣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不太受欢迎。   可她跟陈柏青也不太熟,拿捏不准,笑了笑,“好的,那我先去那一桌了。”   张艺浓走到了另一桌的空位上坐下。   姜游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被陈柏青搂着浑身不自在,小声道,“你干嘛啊?别搂着我,我又不是不会点。”   陈柏青也没故意跟姜游作对,松开了他。   但很快,姜游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用点单,他喜欢的每一个菜陈柏青都点过了,还添加了备注——中辣,不要蒜。   姜游一脸无语,把菜单递给了等在一边的服务员。   他打开了面前的啤酒,“你都点过了还问我干嘛?”   陈柏青没答话,把自己的杯子也递给姜游,让姜游满上。   他说,“因为我不想看你跟她聊天。”   姜游一愣,他没懂陈柏青的意思。   陈柏青看着他,眼神不躲不避,“我不喜欢她。” 第8章 :暗恋   陈柏青丢下这句话就不理人了。   姜游心里一直莫名其妙,直到聚会都进行了一半,他才灵光一闪,突然想起陈柏青为什么不喜欢张艺浓。   陈柏青跟张艺浓整个高二高三都没什么交集,但是在刚升入高三的时候,张艺浓给他递过情书。   姜游想到这儿,不由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他那时候就是个小傻b,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可能是个同性恋这种事,更别提发现自己对陈柏青的心思,周围的人都在和女孩子谈恋爱,再不济也在暗恋某个漂亮女生,他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也该谈一段校园恋爱。   张艺浓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对他说话从来温温柔柔,他跟她聊天总是挺高兴的,他就以为这就算爱慕了,乐颠颠地拿着情书去跟陈柏青商量,说自己快恋爱了。   然后他就被陈柏青揍了屁股。   真揍了的那种。   陈柏青揍完他以后,倒也没有发火,而是靠在桌子上,拿着那封粉红色的情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与他分析什么是喜欢,并得出了他根本不喜欢张艺浓,就是贪图别人美色这一理论。   “你这根本是肤浅又幼稚,”陈柏青冷冷道,“你要是真的爱得死去活来我也不拦你,可你对她能有什么感情,本来这个月你考试就退步了,再谈恋爱你是不是准备连本科线都过不了。姜游,你说要跟我考一个城市的呢?这就是你的决心么。”   他被训得抬不起头,虽然有点不服气,还有点伤面子,但第二天还是听话地把情书还给了张艺浓。   此后这一页就算翻篇了。   张艺浓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并没有太难过,之后还会跟他打招呼,只是不再如从前一样亲近了,反而是陈柏青那阵子管他管得更严了。   可后来他还是并没有考上陈柏青给他规划的那所大学,更没跟陈柏青去一个城市。   .   姜游想起这事,对张艺浓还有点愧疚,忍不住回头看了张艺浓一眼。   虽然张艺浓是无辜的,但以他对陈柏青的了解,这小气鬼应该还是给她记了一笔,觉得她影响了自己学习。   姜游望见在另一桌上,张艺浓端着可乐,正在跟小姐妹聊天,还是跟以前一样好脾气,开朗随和。   其实陈柏青说得一点没错。   他肤浅得连喜欢是什么都不了解,就一厢情愿地以为可以跟别人谈恋爱了,他要是真的跟张艺浓在一起了,对她才是不尊重。   姜游又看了几眼,才转过头,却撞上陈柏青的视线。   陈柏青冷冷地看着他,“好看吗?”   这话听着太阴阳怪气,姜游忍不住皱起眉,“你说什么呢?”   陈柏青也看了张艺浓一眼,“我记得她高中给你递过情书吧,你总看她干嘛,是余情未了,怪我以前棒打鸳鸯吗?”   有病啊。   姜游真是服了陈柏青这没事找事的能力。   现在同学们都在,虽然大家都忙着聊天没人注意他们,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陈柏青你说什么疯话,你特么不知道我是gay啊?”   他初恋就是陈柏青。   高中不懂事就算了,现在陈柏青还能不知道他对女的有没有兴趣啊?   姜游拳头痒痒,有点想揍人,他认定了陈柏青是故意的,就是看他不顺眼,找理由想跟他吵架。   “你别没事找事,”姜游道,“我就算找下一任也是找男的,不可能找女的。”   陈柏青本来因为姜游那句“不知道我是gay啊”脸色好了点,听到这儿脸色又难看起来。   他攥着酒杯,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睛盯紧了姜游,瞧着甚至有点骇人,“你再说一遍,下一任?你准备找谁。”   姜游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不管陈柏青对他的爱意有几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是认真的,尽到了作为男朋友的责任。   而他不由分说地甩了陈柏青,过错方是他,他现在还说要找下一任,未免太过分了。   他有点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没有谁,我胡说八道的。”他闷声道。   陈柏青仍然盯着他,像在评估这句话的真实性,片刻后,陈柏青讽刺地低笑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而去与别人喝起了酒,只留给姜游一个冷漠的背影。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陈柏青都再没有跟姜游说过话。   .   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包厢的房顶都已经快被掀了,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一点酒,屋子里又热,脸都红扑扑的。   桌上的菜已经撤了,放着两排啤酒,在玩酒桌游戏,不能喝的就在旁边看着,当气氛组,也觉得很有意思。   姜游跟陈柏青都没逃过,全被押上了桌,姜游是一贯脾气好,根本没有他拒绝的权力,陈柏青却是特意问了问他愿不愿意参与,他看了姜游一眼,出人意料地点了头。   “加我一个。”   前几轮玩的是俄罗斯转盘,大家掷骰子,扔到几就往第几个杯子里加酒,抽中数字的人则要把杯子里的酒喝掉。   姜游运气不好,已经被罚了三次,喝掉了三杯,他本来就皮肤白净,脸颊红得像抹了胭脂,而等他要被罚第四杯的时候,他已经认命地去接杯子了,旁边却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在他前面拦住了。   “给我吧,”陈柏青神色淡淡,“这游戏可以有黑骑士帮忙代罚的吧,我帮他喝。”   姜游不由一愣。   他脑袋昏沉沉的,眼睛里也像覆着一层水雾,嘴唇红润,傻乎乎的,却又瞧着很乖。   他很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陈柏青的意思,伸手去够那个杯子,“不用你帮,我自己喝……”   但陈柏青不给他,直接抬高了手,姜游伸手没够到,反而摇摇晃晃栽在了陈柏青怀里。   陈柏青一只手稳着杯子,一只手去扶他,姜游跌跌撞撞趴在了陈柏青的肩上,他喝了不少酒,身上的酒味却很淡,脸颊滚烫,与陈柏青的脸贴在了一起,偏偏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两个同时转过了脸。   轻轻的一下。   柔软的唇瓣轻飘飘地擦过。   陈柏青和姜游的嘴唇撞在了一起。   姜游一只腿还跪在陈柏青的腿上,他在陈柏青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历史重演。   还是班级聚会,还是喝醉了酒,他坐在陈柏青的腿上,吻了陈柏青的嘴唇。   不同的是,上一次的意外无人知晓,只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而这次却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周围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人群都安静了一秒,随即大家都跟疯了一样拍桌子,起哄的声音像livehouse里的音浪,强烈地几乎要把墙壁震塌。   姜游慌乱地跟陈柏青分开,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旁边的男生们还在拍掌大笑,女生们要矜持些,却也忍不住笑得快趴在桌子上,谁都没怀疑他们的关系,只当作是一次最寻常又刺激的意外。   甚至还有人对姜游说,“别不好意思啊游哥,反正亲的是咱们班长,你俩这感情也不差一个吻了,再亲一个我们也不介意。”   姜游耳根都在发烫,冲着对方比了个中指,“滚。”   他不敢去看陈柏青。   他不知道陈柏青会怎么想,都分手了,上一秒还在冷战,现在却阴差阳错又吻了一下。   陈柏青是会觉得恶心,还是不放在心上?   姜游心里五味杂陈,却始终不敢抬起头,轻轻偏过脸,避开了陈柏青的视线。   .   那杯酒最终还是被陈柏青喝了,一杯不够,还又再加一杯。   因为黑骑士代罚,得喝双倍。   陈柏青喝酒很干脆利落,半句废话也没有,杯沿贴着唇边,微微仰起头,喉结滚动,喝完亮了下杯底,仍旧神色如常,像是毫无影响。   而他这杯是度数最高的,因为里面还混了点威士忌。   旁边的人都不由竖起了拇指,“牛逼,柏哥。”   体委就站在姜游身后,拍了拍姜游的肩膀,开玩笑道,“还是我们班长心疼姜游,游儿,你这不得以身相许。”   姜游有气无力地说了第二次“滚”。   他何尝不知道陈柏青对他好呢?   就是太好了,方方面面都在照顾他,有时候反而让他伤心。   .   好在接下来的几轮游戏姜游都没有再被罚,反而是陈柏青遭了殃。   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大家商量着要散伙,却又还恋恋不舍,玩了最后一轮,这次是玩过七,谁错了不仅要喝酒还要回答问题。   姜游全程神经紧绷,不想再被坑,但这回出错的居然是陈柏青。   别说他,其他人都愣了愣,这种考反应力的游戏陈柏青几乎没有输过,居然也会失误。   陈柏青也干脆,自己拿起了酒杯,“愿赌服输,说吧。”   一群人都兴奋起来,推搡半天,最后推了个短发的女生出来问问题,她明显有点不好意思,想往后缩,但又被闺蜜推了一把。   姜游盯着这女生看了一会儿,隐约想起来了,这女生叫蓝齐,一直坐在第一排,很安静内敛,高中时候似乎对陈柏青有点意思。   她比起高中倒是也大方了许多,羞涩地笑了笑,也没再腼腆,问陈柏青,“班长,我也不问你什么为难的问题了,你高中有没有暗恋过谁啊?要诚实回答。”   她身后的几个女生都笑了起来,大家都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柏青,因为马上要散场,包厢里现在已经安静了许多。   大家也玩累了,或倚或靠地站在边上,都饶有兴趣地等着陈柏青回答,毕竟想看陈柏青吃一次憋可不容易。   陈柏青还坐在位置上,他抬头看了姜游一眼。   姜游也站着,靠在墙壁上,在一众年轻的男男女女里面,姜游穿着高领毛衣,肤色雪白,脸和嘴唇都像桃花一样润红,就这样随意地站着也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应该被珍藏在密室里。   “有。”   这个字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一秒,因为所有人都以为陈柏青会说没有。   连姜游都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柏青。   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卧槽”,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体委都直接抓着陈柏青的肩膀摇晃了,“谁啊,班长,这可就不够意思了,你也会暗恋的啊!谁这么牛逼啊!你俩成了吗,谈了吗?”   陈柏青仍旧八风不动,神色淡淡。   他把体委的手从肩膀上拍下来,“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第9章 :对不起   逼问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人能从陈柏青嘴里撬出一个字,时间也到九点半了,大家终于还是陆陆续续开始散场。   但陈柏青虽然不说,大家的八卦之心却不死,毕竟这可是被称作绯闻绝缘的陈柏青啊。   同学了两三年,陈柏青宛如老僧入定,不管多少女生对他暗送秋波,甚至直接堵着他告白,他都冷冷淡淡地拒绝,对谁都很一视同仁,没有丝毫温情,以至于当时男生背后八卦他,说他是不是光顾着学习,把七情六欲都给修没了。   就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暗恋。   说出去谁信啊?   .   姜游跟着大家一起下楼梯,却听见旁边有人问,“姜游,班长不说,你告诉我们吧,他到底暗恋谁啊?”   “对啊,不然我今晚都睡不着了,啊啊啊啊我太好奇了。”   姜游扶着楼梯的手一顿。   他的视线掠过前方,看向已经走到了一楼的陈柏青,陈柏青在边上等他,长身玉立,喝下去的酒似乎已经蒸发了,还是君子如玉,清俊斯文,脸上瞧不出一点痕迹。   陈柏青也许听见了大家的八卦,但面色不动,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姜游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   “啊…….”   楼梯上发出一阵失望声。   “不会吧,你肯定在帮柏哥隐瞒吧,怎么可能连你都不知道。”   “就是。”   但过了一会儿,又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很笃定地说,“也别猜了,肯定是三班的顾棠吧,她跟咱班长关系一直挺好的,又漂亮,又会唱歌,当时不就一直说她跟咱班长金童玉女,要不是顾棠出国了…….”   但很快又有人阻止,打岔道,“行了行了,别乱说,也搞不好是咱班的呢,咱班漂亮姑娘也多。”   大家胡乱开着玩笑,慢慢都从楼梯上下去了,反而姜游走得慢吞吞,甚至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   顾棠。   这个名字在一片嘈杂里被他捕捉到了。   漂亮又婉约的女孩子名字,真正的人如其名,落在他心里,却重重地砸起了一片涟漪。   他忍不住看向陈柏青,不知道陈柏青听见刚刚这几句话没有。   可陈柏青只是神色如常地站着,还在等他下来。   .   看姜游不动,陈柏青上前两步,“你发什么呆?”   他盯着姜游细瞧,脸色依旧冷淡,却又放缓了声音,“是不是喝太多走不动了,难受吗?”   陈柏青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温和。   姜游说不清为什么,心里竟然滋生出一点委屈,他鼻子和眼眶都酸涩起来,但他又不想让陈柏青看见。   他拍开了陈柏青的手,“我没事,能走。”   他说完,也不看陈柏青,自己闷头往外走。   .   大家在烧烤店门口分了手,各自回家,却又约着下次再聚,一群人多少喝了点酒,勾肩搭背地走远,还哼着歌。   姜游跟陈柏青自然是一起的,学校离他们家不远,两个人也喝了不少,干脆慢悠悠地走回去,就当醒酒。   被外面的风一吹,姜游终于觉得有点冷,笨手笨脚地把大衣穿上,但喝了酒连指尖都麻木了,他最上面几个扣子总是系不好。   最后是陈柏青看不下去,“过来,我帮你扣。”   姜游是不愿意的,但陈柏青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推在了墙上。   一直扣到最后一个,陈柏青的手指碰到了姜游的下巴,再上面一点就是嘴唇,而姜游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   这样子十分漂亮,微微抬着头,像是在等着他来亲。   但很快陈柏青就发现这只是错觉。   姜游把陈柏青的手拨开了,无声地透露着拒绝。   他低着头,酒精还让大脑昏昏沉沉,含糊地问,“陈柏青,你能不能别总对我这么好啊?”   姜游的声音含着显然易见苦恼,像陷在一个出不去的迷宫里,疲惫又茫然。   陈柏青一怔,神色也冷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姜游,“你什么意思?”   姜游靠在墙壁上,黑色的大衣把他包裹起来,比起上次见面又瘦了许多,连影子都格外清瘦。   他心里也有点烦躁,像是一腔痛苦找不到出口,只能融化在骨血里,这些话他刚刚在包厢里就想说了。   “我知道你一直习惯了照顾我,但咱俩分手了,你没有这个义务。你也别说是拿我当兄弟,兄弟间不是这样的。”   他说的是真心话,眼眶却微微发烫,心口也揪成了一团。   陈柏青眉头紧皱。   姜游说,“你刚刚明明因为我说错话,生我气了,可你还是要帮我挡酒。连我系不上扣子,你还要帮我扣上,谁家兄弟像你这样?”   他笑了一声,眼圈却有点红,“我们俩从小就关系好,别人都觉得你冷淡,只有我知道你一向心软,对家里人从来都很上心。但我都二十岁了,不需要你这样处处呵护,你还是把你这些细心,用在…….你以后的女朋友身上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线颤了颤。   女朋友。   这个词说出来像抽干了他全部力气,以至于他微微弯腰,这样才能缓解一点胸口的疼痛。   但他又不愿意露出软弱,还在逞强。   .   陈柏青神色阴沉地看着姜游。   姜游眼圈红红的,嘴角却又弯起一点,分明是在笑,却又难看得很。   他又想起姜游跟自己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路灯下,姜游也是这样红着眼看他,声音颤颤巍巍的,好像跟他分手天都塌了。   但姜游就是不肯松口,不肯收回分手这句话。   陈柏青没忍住,一只手揪住姜游的衣领,膝盖抵进姜游的腿间,把他狠狠压在了墙上。   姜游吃痛,嘶了一声。   但他还没来得及哼出声,就对上了陈柏青的眼睛。   愤怒的,痛苦的,像是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却又最终转成对自己的一点厌恶。   姜游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本能地想抬起来,碰一碰陈柏青的脸。   他受不住陈柏青这样的眼神。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和我分手,嫌我烦了是吗,”陈柏青冷冷地看着他,“当了十几年的发小,再当情侣早就没有了新鲜劲,外面哪个人应该都比我好,会顺着你,不会管着你,占有欲也没我强,是不是?”   他还记得姜游给他的分手说辞——谈腻了,发现对他的喜欢只是错觉,还不如原来当兄弟自在。   可现在姜游连兄弟都不想跟他当了。   两人之间划了一条清晰分明的界线,只是住在一个屋檐下,虚假演戏的陌生人。   陈柏青后槽牙咬紧了一瞬。   他不是不了解姜游的本性。   从高中起,姜游就是人群中的发光体,小太阳一样,谁都喜欢他,连老师都是一边看他的成绩叹气,一边又觉得他活泼讨喜。   姜游没有长性,对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他的人生里永远需要新鲜和刺激,一旦停留时间过长就会觉得厌倦。   就像张艺浓。   姜游提起她的时候也曾经眼神发亮,满怀憧憬,但他稍微逼迫,姜游就立马放弃了。   他从姜游恋爱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要留住姜游,只能驯服他,要把这个人死死地绑在自己手中,不能操之过急,却也不能放他远走高飞。   现在也一样。   他慢慢靠近姜游,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得姜游能看清陈柏青的睫毛。   “姜游,你喜欢新鲜,刺激,你想吸引谁,谁就能被你哄到手,可你又没法做到长久专一,但我不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招惹我?现在对我说腻烦了,想换下一个,晚了。”   他们回不到过去了,更当不了陌生人。   从姜游招惹他的那天起,他们两人之间一直维系的那层薄薄的屏障就破碎了。   陈柏青手上忍不住使了劲,攥紧了姜游的衣领,那颗他亲手扣上的扣子被扯住,摇摇欲坠。   “晚了,姜游。”他又说了一遍。   .   姜游的眼睫眨了眨。   确实是晚了。   可他们又能怎样呢,就算现在不分手,又能真的一直走下去吗?   他当然知道陈柏青认真,有责任心,完全不像他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陈柏青答应了跟他谈恋爱,就是冲着天长地久去的,他们十几年的情谊,亲密无间,两小无猜,只要他不提分手,陈柏青就会一直陪他走下去。   可他跟陈柏青的开始,本来就是个错误。   是他胁迫了陈柏青。   只是陈柏青自己忘了,又或者说,原谅了他,就像过去千百次原谅他的轻狂,包容他的莽撞与愚蠢。   但这不是爱。   是陈柏青对他的迁就。   姜游叹了口气,眼睛闭起来,不敢看陈柏青,也不敢泄露自己眼中的思绪,他嘴角稍微弯了弯,几乎像一个嘲讽的笑。   他抬起手,搭住了陈柏青攥着他的手背。   “你说得对,其实我也后悔招惹你了,”他跟陈柏青道歉,“我再怎么混账,也不该为了一时新鲜对自己的发小下手。你说的没错,我没长性,花心,贪图刺激,很容易就厌烦了,我们根本就不该开始。”   姜游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要信了。   他睁开眼,又对上了陈柏青愤怒痛苦的眼神,那望着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他一片片咬碎。   但陈柏青应该舍不得。   姜游想,直到这时候,他这样伤了陈柏青的自尊心,感情,但陈柏青还是会对他心软。   陈柏青多好。   像一个森林清晨的湖上才会飘起来的梦,只存在童话里,而不属于他。   “对不起,哥。”   姜游又说了一遍,眼睛微微有点潮湿,像是有泪光闪了一下,但又似乎只是路灯的反光。 第10章 :亲吻   陈柏青松开了手。   有一瞬间,姜游甚至觉得从陈柏青脸上看见了厌恶,像是厌恶自己直到此刻,还被那段十几年的发小情谊困住,无法扔下他就走。   陈柏青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姜游默默地跟在后面。   回到家后,屋子里亮着灯,苏芳华跟姜平海坐在一块儿看电视,电视上正放着小品,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注意到两个人回来了,苏芳华立刻抬起头,“回来了啊,同学聚会开心吗?”   但她话说一半又停住,端详着陈柏青跟姜游的脸,“你俩怎么像不太开心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柏青没有说话,叫了两个家长一声,自己走到冰箱前拿冰矿泉水,姜游勉强地笑了笑,跟苏芳华解释,“没有不高兴,就是刚刚酒喝得有点多,还有点晕。”   苏芳华的眼神在陈柏青跟姜游身上转了转,尤其是在自己儿子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陈柏青喝着冰水,根本没搭理他们。   知子莫若母,这分明就是生气。   但这兄弟俩都大了,有点矛盾,大人们也不好瞎掺和。   她虽然满肚子的疑问,却也不能贸然说出口。   她只能笑笑,“这样啊,我就知道你们俩聚会要喝酒,我给你们煮了醒酒汤的,你俩喝了再上去睡觉。”   她说着,也不管陈柏青和姜游什么反应,快速站起身去厨房盛了两碗,放在桌上招呼这两人,“快点过来喝掉,不然明天要头疼的,我特意煮的呢,不喝我要生气的。”   姜游犹豫了下,不好意思让苏芳华难过,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陈柏青冰水都喝了半瓶,也根本没醉,看姜游一脸为难却还是乖乖配合,他心里冷嗤了一声,对姜游来说,他妈的话比他管用多了。   但他再一抬头,却见苏芳华也瞪着自己,他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跟亲妈作对,也坐到了桌上,闷头喝汤。   两个人刚刚还在巷子里,为了分手的旧账闹得难堪,现在又坐在一张桌上喝汤,天底下真是没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姜游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猛喝了好几口,端起来一通灌,“我喝完了。”   他麻溜地拿起碗去了厨房,自己洗好了,就跟被狗撵了一样往楼上窜,“我先上去洗澡了。”   陈柏青也快喝完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姜游。   姜平海听着噔噔噔的上楼声,这才隐约察觉不对,狐疑地抬头看姜游,又看向苏芳华,用眼神示意——这是怎么了?   苏芳华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   “我喝完了,也上去休息了。”陈柏青洗完碗也站起身,跟两位家长道晚安。   他洗完澡,打开电脑准备做老师给的几篇文献翻译,但是写了一半就不由自主停下,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他这个房间是姜平海为了他特地装修过的,房间风格跟姜游的很近,书架上还摆着他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状,应该是苏芳华拿过来的。   而在这些奖状中间,最中心的一个格子,摆着的却是几个相框,有他小时候跟父母的三口之家的照片,但更多都是他跟姜游的合照,十四岁的姜游,套着游泳圈抱着他的脖子,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十六岁的姜游,跟他一起坐在学校的栏杆上,吃着冰棍还要分他一半,还有十八岁的姜游,跟他一起站在学校的门前,捧着一张毕业了的手幅,笑得天真又傻气。   陈柏青把手里的笔摔在了桌上。   电脑因为长时间未使用,已经黑屏了,屏幕上倒映出一张阴沉压抑的脸。   姜游要是看见他现在这副阴暗难堪的样子,大概会逃得更快吧。   他骨子里既不君子也不温和,起码跟姜游想的大相径庭,只是因为姜游一直在他身边,像小太阳一样照耀着他,才融化了他身上的一点冷漠。   可这么黏他,会在他怀里撒娇,说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姜游,如今却说对他厌烦了,简直荒唐。   他甚至还为姜游找过理由,会不会是被父母发现了,可苏芳华和姜平海的表现根本不像。   就是姜游自己厌倦了。   陈柏青对着一架子的照片,满脑子都是肮脏不堪的念头。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   几分钟后,陈柏青合上了电脑,也不想做翻译了,准备休息,却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轻轻扣了扣。   “谁?”   “我,你妈。”   陈柏青犹豫了一下,心里觉得他妈现在找他没好事,却还是起身去开了门,他一身的睡衣,也没让苏芳华进来,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门口,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苏芳华也快睡了,一脸的倦容,但还强撑着保持清醒,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放心不下,你今晚上跟小游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你们回来脸色不怎么好啊,都不说话的。”   以前姜游跟陈柏青坐在一起,姜游总要跟陈柏青叽叽咕咕,陈柏青话不多,对姜游却向来宽容,今天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也太反常了。   苏芳华想了想,又说,“你们年轻男孩子嘛,偶尔吵个架有点矛盾也正常,但你俩一向关系好,几乎不吵的,你又是哥哥,要是真的有点误会,你也让着姜游一点。”   哥哥?   陈柏青的嘴角嘲讽地扬了一下。   哪个哥哥会想把弟弟按在床上草一顿?   就凭姜游今天跟他说那些话,他就想把姜游绑起来,随便关在哪个没有人的地方,不管姜游变没变心,都只能看着自己。   但这样的念头,在父母面前未免过于冒犯。   他按了按眉心,敷衍道,“我知道,你别想太多,我俩没事。”   “才怪呢,”苏芳华责怪地看他一眼,“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不是真生气啊,你跟小游都不说话。”   她犹豫了下,又说,“你们都大了,我也不好太多嘴,你们俩的事情都该你们自己处理。但姜游本来就小孩子脾气,不记仇的,心也软,有什么事情你哄哄他,别总让姜游迁就你。”   她倒不是偏心姜游。   但是从小到大陈柏青跟姜游吵架,姜游多半是先低头的那个,所以她条件反射觉得姜游受了委屈。   陈柏青瞥了姜游的房门一眼。   心软?   从前也许是,但现在姜游心如磐石,比谁都坚硬。   他看着那扇房门,心想也不知道姜游睡了没,有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但他现在情绪倒也平复了一点,收回了视线,“我知道了。你去睡觉吧。”   苏芳华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裹着外套下楼,“行,你也早点睡。”   陈柏青目送她下楼。   一转身,却又对着姜游的房间。   姜游的房门合得严严实实,但按照他对姜游的了解,这人现在肯定还没睡觉,多半握在被子里玩手机。   他妈希望他跟姜游友好相处,希望他跟姜游真的像亲兄弟一样兄友弟恭。   可他一个都做不到。   本来今夜他已经打算翻篇了,可现在他看着姜游的房门,想到在房内蜷缩着的那个人,他根本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姜游潮湿的眼睛,紧咬的嘴唇,还有被他抱着的时候轻轻颤抖的样子,都在他脑海里来回冲撞。   谁要跟姜游当兄弟?   陈柏青想,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   陈柏青站了许久,他想转身回房间,但心口却像聚着一团火,久久不能散。   他最终还是走到了姜游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他妈希望他跟姜游和谐相处,也可以,不过要按他的方式来。   门里面半天没有声响。   他又敲了第二次。   这一回,门里悉悉索索传来了动静,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几秒后,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姜游的脸。   屋子里没有开灯,姜游的脸隐在缝隙里,不太清楚,但陈柏青还是一眼看出了姜游的眼睛有点红肿,像是哭过。   这让他心头有些微妙。   “干嘛?”姜游闷声闷气地问。   陈柏青直直地站着,盯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姜游被看得有点发毛。   陈柏青不会是想想又心里不平衡,半夜来打他一顿吧,姜游在心里嘀咕,不至于吧,陈柏青没这么小气吧。   但陈柏青不说话,他也怪慌的,从门后又探出来一点点,“你到底什么事,不说话我要关门了啊。”   陈柏青却一手抵住了门。   短短几秒,他一脚踢开了姜游的房门,把姜游往门内一推,又反手关上了。   姜游被他按在了门板上,啪地一声,门发出一声闷响,屋子内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陈柏青的轮廓。   姜游这下真慌了,“你到底干嘛啊,陈柏青……”   但他话还没说完,嘴唇就一热,被人堵住了。   陈柏青吻了他。   结结实实的一个亲吻,跟聚会上那意外的擦碰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姜游睁大了眼睛。   他感觉到陈柏青湿热的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绞着他的舌尖,强迫他回应,膝盖也抵在他的两腿之间,强势地按着他的手,不允许他反抗。   姜游慌张地想,陈柏青是疯了吗,他们爸妈都还在楼下,虽然现在夜深人静,并没有谁会上来,但只要想到这件事,还是会油然而生一种背德感。   可他又很难拒绝陈柏青。   他的手被陈柏青死死攥着,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又很快放弃了。   陈柏青想怎样吻他,他就怎样张开嘴,像是还在恋爱里,由着陈柏青对他做任何事。   .   陈柏青咬着姜游的嘴唇,意识到姜游的反抗变弱后,他更过分地掀开了姜游的睡衣,姜游的睡衣还是他给买的,衣服角落有个向日葵的刺绣,他的手指顺着那棵向日葵探入,在姜游的腰线上放肆地抚摸。   陈柏青不知道掐到了什么地方,姜游惊慌地叫了一声,但很快,陈柏青的手又顺势抚上了他的背,像在对待一只难以驯服的猫,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脊。   姜游心里有点恼火。   但他跟陈柏青太久没有这样的亲近,陈柏青身上那股很淡的沐浴露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唇舌相缠,肌肤相贴。   他还是不自觉地软了腰,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呜咽。   陈柏青鼻尖蹭着他的鼻尖,两个人像两棵又合在一起的双生树,纠缠得难舍难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柏青终于松开了他。   两人的嘴唇分开,扯出暧昧的细丝,陈柏青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是还嫌不够,又在姜游的嘴上咬了一下。   姜游人已经傻了。   适应了黑暗以后,他隐约能看清陈柏青的脸,看上去还是很冷静。   但他憋屈地缩在陈柏青的怀里,并不是很敢说话,因为他完全搞不懂陈柏青发什么疯。   陈柏青低声道,“在巷子里我就想这么做了。”   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丝,他在黑夜里凝视姜游的眼睛,“你这张嘴只有接吻的时候比较乖巧,说话就会让人生气。”   姜游瞪圆了眼睛。   什么话?   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反驳,却又被陈柏青捏住了下巴,脸上的肉都被挤作一团。   “我妈刚刚上来,劝我别跟你吵架,说你是弟弟,我得让着你点,要跟你互相照顾,”他轻笑了一声,听着却有点冷,“你说可能吗?我心里憋着火,总得找个地方出气。”   他凑近了姜游。   两个人的鼻尖都碰在一起,呼吸纠缠,姜游的心脏跳得格外厉害,在这寂静的漆黑里,几乎能听见砰砰的声音。   陈柏青说,“你今晚的话我想过了,说得也没错,我们俩这样的关系,分手也回不到从前,我确实不该处处照顾你,也不该总顾及你的感受。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让姜游心口痛了一下。   他震惊地看着陈柏青。   然而陈柏青像是脱下了温和的兄长面具,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脖子,拇指抚摸着他的喉结,像爱抚又像威胁。   陈柏青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别再惹我,下次就不是亲一下能解决的了。” 第11章 :我偏不   陈柏青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姜游,把门拉开,镇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门一开一合,走廊上的灯光泄进来一分,又很快重归黑暗。   姜游被留在门内,身体还在发软,跌坐在床上,呆愣了许久。   不是,这都什么事啊?   他不可置信地碰了碰嘴唇,似乎还残余着陈柏青的气息。   可这一切发生得太离奇,他几乎要觉得是个梦境,陈柏青怎么会莫名其妙过来亲他,还是在他晚上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以后?   姜游想了想,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嘶——”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的。   陈柏青真亲他了。   .   “草……陈柏青真有病吧。”姜游倒在床上,把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屋子里一片黑暗,在这种时候倒也成了一种保护色,他的心跳完全没能平复,还在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陈柏青是在发什么疯,陈柏青最后说的话,他也有点难以理解——什么叫我想对你做什么都行?   讲不讲道理!   但他又很没出息地想,这好像是他跟陈柏青分手快五个月以来,第一次这么亲密。   之前几个月,别说接吻了,他为了逼自己忘记陈柏青,不接电话,不见面,甚至不去看陈柏青的朋友圈。   他身体力行地把陈柏青施加在他身上的印记一点一点清除,好让自己别这么难过。   可有没有用不好说,现在是全功亏一篑。   姜游缩在被子里,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嘴唇,。   陈柏青床技不行,吻技倒还挺好的。   吻得他神魂颠倒,几乎就要醉在陈柏青身上,甚至会不自觉渴望更多。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姜游崩溃地捂住了脸。   卧槽,他也疯了吧。   .   这一晚姜游理所当然地没有睡好。   第二天起床,他顶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被苏芳华喊下来吃早饭。   “我今天特地去买了盛荣的小笼包,刚蒸的,趁热吃,”苏芳华往姜游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了两个,她知道姜游不吃醋,就倒了一点酱油,“前两天你跟柏青刚放寒假没多久,我也没喊你们吃早饭,让你们睡,但现在该规律起来了。”   姜游还有点困,喝着豆浆下意识点了点头,但他点头点到一半,就看见陈柏青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木质的扶手,黑色的梯柱,陈柏青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衣,发丝松散,骨骼分明的手随意扶了下栏杆,白得像玉。   姜游顿时就被呛到了,咳嗽了半天。   他一看见陈柏青的脸就想起昨天的事情,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可陈柏青面色如常,像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跟父母说过早上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扫了一眼,手掌无声无息地搭在了他的背上,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   那力道,让姜游一下就想起了昨晚陈柏青吻他的时候。   他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多大人了,喝个豆浆还呛到。”陈柏青不冷不热道。   姜游拿面纸捂着嘴,没法吭声。   姜平海咽下了一口粥,搭腔道,“可不是么,都上大学了,一点都不稳重,愁死我了。”   姜游终于平静了,不咳嗽了。   他冲他爸哼了一声,一点不吃亏,“这不是随你么,毕竟你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因为不满工作跟我爷爷奶奶闹脾气呢。”   姜平海的筷子顿时飞过来打他。   但是陈柏青还站在旁边,下意识挡了一下,那筷子尾部啪得一下落在了陈柏青白皙的手背上,两条淡淡的红痕浮现了出来。   坏了。   姜平海一愣,拿着筷子有点手足无措,虽然这一下也不怎么疼,但不小心打了陈柏青这个继子,他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这……”姜平海有点慌,“疼不疼啊?”   姜游也抬眼去看陈柏青。   “没事,”陈柏青摇摇头,坐到了自己位置上,“没什么感觉。”   “就是,哪有这么娇气了,”苏芳华也笑笑,给陈柏青也夹了几个小笼包,“快吃吧,油条要么?”   陈柏青说,“我自己夹。”   姜游在对面捧着豆浆,假装没看见老爹幽幽的眼神,他喝着豆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陈柏青的手背上。   他自己也挨过,心里清楚他爹就是吓唬一下,根本不疼。   但刚刚陈柏青反应是得多快啊,完全出自于本能,下意识就护在了他旁边。   他不禁想起高一的时候,他有回从墙头摔下来,陈柏青也是这样反应迅速,垫在了他身下。   那回也是他没事,陈柏青却手臂却蹭破了一大块皮,血淋淋的。   .   吃过早饭,苏芳华跟姜平海就各自上班去了,留下两个儿子负责收拾。   姜游跟陈柏青一起站在厨房里,阳光照得厨房里光线明亮,窗台上还有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一只绿萝。   他慢吞吞地擦着盘子,视线往陈柏青身上瞥了好几眼,有心想问陈柏青昨晚是怎么回事,却又开不了口。   这厨房明明不算狭小,空间宽阔,他却觉得空气都黏着缓慢,让人喘不上气,陈柏青那边的水不小心溅到他手上,非但不感觉到凉意,反而觉得滚烫。   一直等陈柏青收拾完了,擦干净手要走的时候,姜游才没忍住,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陈柏青站住了,回过头,神色平静,“干什么?”   还干什么?   姜游抱着手臂靠在水池边,也不管水渍有没有弄脏衣服,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问,”他努力挺直腰杆质问,“你昨天干什么了你不知道啊!”   但他想起昨晚,终究是要脸,声音含含糊糊的,音调都小了两个度,“你为什么突然亲我,奇奇怪怪的。”   陈柏青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他与姜游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了不到两米的距离,眉眼疏离冷淡。   “我不是昨晚都告诉过你了吗,”他淡淡道,“我现在不想惯着你了,你但凡把我惹生气了,我都会在你身上找回来。”   这什么强盗逻辑啊?   姜游都惊呆了。   “你生气就能亲我了吗?”姜游忍不住抬高了嗓子,“你什么意思啊陈柏青,你这叫耍流氓。你出气你没别的方式啊你?”   陈柏青却像听得好笑。   他看着姜游,“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把你按桌上打一顿,还是跟你冷战让家里都知道?”   ……好像也有道理。   姜游本来就有点懵,被陈柏青说得更懵了。   但他好歹还是捡起了脑子,“你少来,你真生气大不了跟我打一架,亲嘴算什么,我俩都分了。”   陈柏青挑挑眉,像是觉得他这句话很可笑,“分手了又怎么样,你第一次跟我上床的时候,我们不也没确定关系,只是好兄弟吗?”   好兄弟几个字他说得颇为讽刺。   这句话直接打击了姜游的气焰。   他跟陈柏青的开始确实是他理亏,以至于提起这茬他就觉得自己矮陈柏青一截。   陈柏青往前走了几步。   两个人距离不断缩短,姜游情不自禁往后仰,但背后是水池,他退无可退。   陈柏青的手臂展开,双手按在他的身侧,把他牢牢圈在了怀中。   阳光照在陈柏青的脸上,俊秀斯文,眉眼浓黑,唇如丹朱,他垂眼看着姜游,锋利得像一柄出鞘的刀。   “你想跟我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分手就分手,想保持距离我也要答应,凭什么?”他说到这儿,甚至对姜游笑了笑,却透着一股子恶劣,“我偏不。”   姜游都傻了,直愣愣地看着陈柏青,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大脑cpu都快要烧干了。   什么意思啊?   他怎么觉得陈柏青以后还准备对他动手手脚?   陈柏青又往他这儿凑近了一点,姜游心头一凛,几乎以为陈柏青又要亲他。   可陈柏青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松开了手。   “别这么看我,我现在没想对你做什么,”陈柏青语气带着嘲弄,“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午饭你自己吃。”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留姜游在厨房站了好一会儿,水池边的水渍弄湿了他后腰的布料,他也没发现。   .   陈柏青说走就走,还没到中午呢,他就拿上自己的电脑出门了,姜游自己在家点了份炒面外卖。   外卖到了以后,他坐在沙发上吃炒面,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想起刚才陈柏青看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陈柏青什么意思啊?   他俩都分了四五个月了,陈柏青当时也同意了,甚至称得上冷静,说给彼此一段时间仔细思考一下,不会逼他,唯一一个要求是姜游半年内不许找下一任。   他当时也心灰意冷,看陈柏青如此理智,心里只觉得不愧是陈柏青,分手跟学业一样游刃有余,半点不失风度。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几个月过去陈柏青突然反应过来了,觉得被他甩了太丢面子,耿耿于怀要找回场子?   姜游往嘴里塞了一口炒面,明明是他最喜欢的那家,却觉得没滋没味的。   其实他跟陈柏青虽然谈了快一年,真正的亲密接触根本算不上多,两个人倒有七八个月都在异地恋,他想见陈柏青一次都难。   好不容易见上面了,一般也是他主动,陈柏青总是不冷不热,但也说不上拒绝。   昨天跟今天,他连着被陈柏青撩拨了两次,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可他想起陈柏青喷在他颈上灼热的鼻息,又不自在地在沙发上动了动。 第12章 :旧账   姜游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炒面只吃了一半就觉得食不下咽,正在拿着遥控器乱调节目,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姜游扫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孟扬”。   他犹豫两秒就接了起来,“喂?”   孟扬也是他高中就认识的朋友,虽然不是一个班的,关系却很近,他除了陈柏青就跟孟扬关系最好,两个人经常一起放学打篮球。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柏青一直不太待见孟扬。   所以姜游也从来没敢告诉过陈柏青,孟扬也是个GAY,那陈柏青准会认为是孟扬带歪的他。   孟扬那边有点吵,声音轻快,“姜游,在家干嘛呢,出来玩不,晚上看演出去吗?”   “不去。”   姜游往沙发上一靠,兴致缺缺,要是放从前他没准挺乐意的,但今天他实在心烦意乱。   孟扬敏锐地听出了点什么,“怎么了啊?你不高兴啊?”   姜游嗯了一声。   “发生什么了吗?”孟扬坐在咖啡厅门口,倒是挺关心的,“啊,你不会是跟陈柏青吵架了吧?”   孟扬是姜游身边,唯一一个知道他跟陈柏青谈过又分手的朋友,当初要不是孟扬跟前男友分分合合八百回,姜游被迫听了一堆基佬的爱恨情仇,也不会灵犀一动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陈柏青的感情。   后来他想泡陈柏青,孟扬也没少在旁边出馊主意,现在他俩分手了却还要住在一个屋檐下,孟扬会这么猜也不奇怪。   姜游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没吵。”   但还不如吵架呢。   他本来没想跟谁说这件事,但孟扬三言两语又勾起他心里的烦躁疑惑,想找个人分析分析。   “我问你啊,”他有点吞吞吐吐,“你跟你前男友,分手后会接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片刻后,孟扬卧槽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没忍住对陈柏青霸王硬上弓了?”   “滚。”姜游骂道。   他倒是想,他敢吗?   他现在倒是后悔当初没多霸王几次,说不定睡腻了陈柏青他现在也没这么魂牵梦绕了。   “好好好,当我没说,”孟扬举手投降,“但你这个问题啊,是不是问错人了呢,我跟谢以明分手后接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姜游:“.……也是。”   他怎么给忘了,孟扬跟他的前任分分合合少说也有四五次了,两个人分手后永远在藕断丝连,别说接吻了,分手炮都不知道打了几轮,根本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   但孟扬却被他勾起了八卦的熊熊之火,姜游当初能把陈柏青泡到手已经够让他大跌眼眶的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分手,姜游也不说怎么回事,搞得他怪好奇的,可是兄弟的伤疤不能轻易去揭,他也没敢问,如今姜游自己又提起来了,搞得他抓心挠肝的。   “你问这到底什么意思啊?”他说,“你别钓我,这听得我不上不下的,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姜游脚踩在沙发边上,把脸枕在胳膊上,忧郁地皱着眉。   “能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没猜出来,”他现在心烦意乱的,但是仔细一想,他身边也就孟扬感情经历比较丰富,可以给当个参谋,“算了,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孟扬一听就精神了,“算了,你也别来外头了,到我家来吧。”   .   姜游没高兴开车,打车过来的,他来孟扬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熟门熟路。   他按了门铃,没多久大门就开门了,露出一个身高腿长的帅哥,孟扬看着也刚回来,身上还穿着外套,一米八几的身高,俊眼修眉,不说话看着甚至有点酷,一点也看不出内里是个八卦精。   “进来吧,拖鞋在那儿,”孟扬说道,“我打包了两份咖啡,还买了份炸鸡,就当下午茶。”   姜游一点也不饿,却也没拒绝。   两个人来到客厅,也没坐在沙发上,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就是矮矮的茶几,孟扬解开外卖的包装,拿了一杯冰拿铁给姜游。   “谢了。”   姜游戳进吸管,喝了一大口,他冬天也习惯喝冰咖啡,现在凉意入喉,路上被阳光晒得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了一点。   但他来了半天,咖啡都喝下去半杯,却一直闷闷地不说话,蔫头蔫脑的,像要跟墙纸融为一体。   孟扬忍不下去了,在桌下踹了姜游一脚,“你别装深沉啊,有什么事说说呗。”   他自己最近恋爱也颇为坎坷,就很愿意听一听朋友的恋爱烦恼,好平衡一下内心,以证明世间不是他一个人为情所困。   姜游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跟陈柏青又是发小又是兄弟的,谁家恋爱分手有他们复杂。   他往后一仰,想起这些天的点点滴滴,整个人都丧丧的。   他咕哝道,“说什么啊,我现在就觉得后悔,早知道我躲在学校不回来了,省得看见陈柏青就烦。”   他之前是真想在外面躲到过年,回来过完春节就走,但今年他爸和苏阿姨要结婚了,苏阿姨又动了手术,他不回来倒显得对苏阿姨有意见似的。   孟扬也知道姜游家的情况。   “说的也是,”他在旁边出馊主意,“但你真要在家住的不痛快,不如搬我这儿好了,反正我家也就我一个人。”   姜游嗤了一声,“说什么梦话呢,陈柏青能扒了我皮,”但他想想又不对,纠正道,“不对,他应该会来扒了你的皮。”   孟扬翻了个白眼,他一点不怀疑陈柏青这小心眼干的出这事。   他最看不惯陈柏青那恨不得在姜游脖子上栓根绳的德行,说句变态都算轻的。   但姜游护短,他说了也没用。   孟扬想了想,干脆专心八卦,又拿胳膊肘拱拱姜游,“不说这了,我听你电话里那意思,陈柏青他亲你了,强迫你了?”   姜游受不了地瞥他一眼,骂道,“你属狗仔的吧,这么爱八卦。”   不过他也没抵赖。   “是亲了。”   孟扬哇了一声。   姜游还有点心烦意乱,皱着眉头道,“就昨天的事,我们俩从学校回来过寒假,虽然相处怪怪的但也没有什么冲突,在家就装得跟以前一样,还是好兄弟,也没看出他有哪儿特别生气。可是昨天我们高中班级聚会,聚会上大家都多喝了点酒,陈柏青又帮我挡酒,又帮我扣衣服的,聚会结束后就剩我俩,我让他别对我这么好……结果他就生气了。”   姜游说到这儿又停住了,脸颊有点发烫。   真是太久没跟陈柏青亲近了,一个吻就让他神魂颠倒,他到现在还记得陈柏青按在他腰上的手,宽大,力道很重,贴着他的掌心也很烫。   他嘀咕道,“可他生气就生气呗,大半夜的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又跑我房间来亲我,还说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话……”   姜游眼神里透着茫然,他看着孟扬,发自内心地迷惑不解,虚心求教,“他为什么亲我啊?”   .   孟扬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但姜游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太可乐了,姜游长得挺俊秀的,一头颜色偏浅的柔软发丝,肤色又白,明明挺英气的,这样满脸困惑的样子却又显得很乖。   孟扬在遇见他对象以前一直是个刚正的1号,看姜游这样子甚至有点手欠,想去捏一捏脸,但想到陈柏青那张玉面阎王的脸,他还是遗憾地放弃了。   “这是你前任,你问我啊,”孟扬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你不会问他么?”   “问了,”姜游叹气,“他说因为我惹他生气了,他总得找个方式出气。”   这什么扯淡理由。   孟扬笑了一声。   “惹我生气的人多了,难道个个去强吻啊?这行为要放在我跟谢以明身上,那就是旧情未了,或者是想打一炮,但是你跟陈柏青么……”   他上下打量了姜游几眼。   姜游有多喜欢陈柏青,他是一清二楚,所以刚才在电话里听见姜游的问题,他下意识以为是姜游情不自禁,没想到居然是反过来了。   孟扬坐直了身体,虽然他看陈柏青也不怎么顺眼吧,但为了哥们儿的幸福,他还是很正经道,“陈柏青是不是还喜欢你啊,不然谁没事儿亲前任啊,我表姐提起她前任都恨不得对方坟头草三丈高。”   他是认真的,好歹他跟陈柏青也认识三年,这人一贯清冷淡泊,也就对姜游热乎点儿,两个人现在天天朝夕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擦枪走火可太正常了。   没想到姜游一口否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孟扬拍了姜游一把,“你别不信好吧,前任这种生物就是很容易藕断丝连,爱火重燃的,虽然不知道你俩为啥分手的,但只要你俩没有血海深仇,他对你心存留恋很正常,他处处照顾你也是一样,肯定是余情未了,想跟你复合。”   陈柏青跟姜游有血海深仇吗?   那必然没有。   可姜游还是沉着脸喝咖啡,并不搭话。   孟扬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别不说话啊,我的分析是不是很有道理?”   姜游嫌他吵,白了他一眼。   “你分析的是挺有道理的,”姜游冷笑了一声,“但有个先决条件本身就错了。”   “什么?”   姜游把咖啡放在了桌上,他垂着眼,盯着那咖啡杯上的透明杯套,上面绘着一个彩色的笑脸,像极了在嘲笑他。   姜游又想起昨天那个吻,热切的,强势的,搅得他一晚上都难以入眠。   可他也想起更久之前,他跟陈柏青躺在酒店的床上,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陈柏青推开了他。   他真不愿意承认这话。   但又不得不说。   “陈柏青本来就不喜欢我,”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谈恋爱的时候,他就不喜欢我。”   .   姜游说得太斩钉截铁,孟扬都听懵了。   他花了一会儿才缕清姜游这几个字,“不是,你凭什么觉得陈柏青不喜欢你啊,不是我帮陈柏青叫屈,但陈柏青这么冷清的一个人,不喜欢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啊?”   这句话让姜游又笑了一下。   对啊,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陈柏青要对他负责啊,只怪陈柏青当初也喝了酒,稀里糊涂睡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姜游握着那咖啡,一滴冰水顺着杯壁流到了他的手上,冻得他一激灵。   他从口袋里摸了盒烟,挑了一只含在嘴里,眉眼慢慢冷下来,脸也不烫了,要说他没有因为陈柏青昨晚的举动暗自遐想,那是不可能的,但他现在又冷静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孟扬一眼,孟扬还在哔哔,试图证明陈柏青不可能不喜欢他。   但他一句话就堵上了孟扬的嘴。   “别在那儿瞎证明了,陈柏青压根都不愿意睡我,这也叫喜欢?” 第13章 :心烦   姜游是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说起来太伤面子。   他姜游好歹也是个一米八的帅哥,盘靓条顺的,初中起就接小姑娘的情书接到手软,可是到了陈柏青这儿,却被万般瞧不上。   但自从跟陈柏青分手,这件事就一直郁结在他心里,真说出来了,他除了难堪,倒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轻松。   多稀奇,他姜游第一次谈恋爱,谈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却被嫌弃成这样。   .   孟扬都听傻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懵逼,“卧槽,真的假的啊……”   这问题可严重了。   姜游糟心地皱了皱眉,他走过去把窗户推开,转头问孟扬,“介意我抽烟吗?”   孟扬有气无力地挥手,“抽吧抽吧。”   他兄弟都这么惨了,抽根烟怎么了,只要别把他房子给点了,怎么都行。   姜游推开窗,外头寒冷的空气涌进来,但他点了烟其实并不怎么想抽,只是夹在手指里,像点着玩儿,淡淡的烟雾从窗缝里飘出去。   他靠在窗边,模糊着回答了孟扬的问题,“我跟陈柏青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大一暑假我去找他,他当时没回来在做兼职,有一回他有聚会我也去了,结果我俩都喝多了,稀里糊涂就睡了。”   其实也不能算稀里糊涂。   是他主动的。   他勾引的陈柏青,他并没有那么醉,却装得很醉,缠在陈柏青身上。   姜游到现在还记得陈柏青醒来的表情,冷静又疏离,看着他像看一道不可破解的谜题。   他还是抽了口烟,像是借着尼古丁让自己冷静,又说道,“陈柏青估摸是发现了我喜欢他,醒来后问我是不是喜欢男的,我说是,他就说睡都睡了,那不如跟他在一起。但之后一年,我们又不在一个城市,他又忙,除了寒假一年都没见过几面,我就算去找他,他也没空陪我,晚上回来我俩一人一个被窝,过得跟室友似的。你跟我说这叫喜欢?”   这下子轮到孟扬露出茫然的表情。   他确实不知道姜游跟陈柏青是这样在一起的。   他还以为是姜游正儿八经告了白,陈柏青答应了。   酒后乱性这种事情,他跟他对象那是再正常不过,但换成姜游和陈柏青可就稀奇了。   陈柏青那人首先就没长一张会乱性的脸。   他思索着姜游刚才的话,满脸纠结,“照你这么说,你跟陈柏青就一直柏拉图啊,陈柏青他不会是阳wei吧?”   姜游立刻踹了他一脚。   “你特么才萎呢,”姜游骂道,就算他跟陈柏青分手了,也不能容忍这么污蔑他前对象,“他好得很。”   孟扬掸了掸衣服,嫌弃地看了姜游一眼,不是他说,就姜游这死性不改护着陈柏青的样子,这辈子都得栽在陈柏青手里。   他盘着腿,又问,“那是怎么回事啊,”他其实心里明镜似的,“他没阳wei,他就是单纯对你没兴趣?”   姜游一点也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嗯。”   他也靠着墙边上坐下来,对孟扬说,“你之前一直问我到底为什么跟陈柏青分手,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我跟陈柏青没恋爱的时候,他还来我学校找了我几次。但是等到真的恋爱了,他却突然忙起来了。我们是大一暑假好上的,没几天就开学了,之后他不是忙着兼职就是去实验室,连我电话有时候都没空接,整整一个学期,就国庆节我们见了一面,就那七天他还经常有事,回来了也是各睡各的,过得跟室友一样,你说有谁恋爱是这样谈的吗?”   孟扬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谢以明。   “确实没有。”   “后来就寒假了呗,寒假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家,家长都在,也做不了什么,”姜游眉眼间透着一股心灰意冷,但真要说起来,寒假反而是他跟陈柏青感情最好的时候,大概是有种家长眼皮下偷情的刺激感,他逮到机会就跟陈柏青亲在一起,陈柏青也不拒绝他,“等回了学校,陈柏青还是老样子,忙的要死,我后来又去找过他一次,努力也努力过了,中间也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我想了想,觉得这恋爱实在没什么意思,就跟他分手了。”   他这说的算是给自己留面子了。   是他跟陈柏青提的分手,是他王八蛋,先抛弃了陈柏青,可跟陈柏青恋爱快一年,他只有头几个月是开心点,剩下的都是煎熬与自我怀疑。   就算是个菩萨跟陈柏青谈恋爱也得气到破戒,一个学期见不到两面,他跑去找陈柏青,陈柏青也不怎么乐意,甚至他都把自己脱光了,硬塞进陈柏青的被窝,陈柏青也还是推开了他,看他的眼神明明也心浮气躁,却又不肯碰他。   说到底,不就是嫌他是男的。   亲亲蹭蹭陈柏青倒是挺愿意,啃得他嘴唇都快破皮,反正他们从小就厮混在一起,陈柏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可是真要动真格的,陈柏青就不能接受了。   “草。”   姜游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把脸扭到一边,自己也觉得丢人现眼,可是鼻子却又有点发酸。   “你说这也能算喜欢吗,”他问孟扬,“谈恋爱前还好好的,谈了恋爱以后反而疏远了,这意味着什么还不明显吗?你也是男的,你真心喜欢的人要是就在眼前,你能忍住不做点什么?”   反正他不能,他喜欢陈柏青就想跟他黏在一起,就想跟陈柏青纠缠不休。”   孟扬没说话,神色有些复杂。   他当然也是不能的,他跟谢以明连分手了还要打炮呢,但凡是真心喜欢的人,又如此热情主动,就是柳下惠今天也必须破了戒。   他看了看姜游。   姜游有些颓然地靠在墙边,一只腿屈起,侧脸清秀,鼻梁高挺,眉眼尤其漂亮,身材也好,以他一个资深基佬的眼光看,实在是挑不出一点错处了。   陈柏青除非真的直,否则都不能不动心。   “你们就一直纯洁地盖被子纯聊天啊?”孟扬简直不可置信,“一次都……”   姜游僵硬了一秒。   实际上还是有的,但除了第一次那稀里糊涂的乱性,后面都是他勉强来的。   “有过两三次吧,”他含含糊糊,不愿意把这种私事往外讲,“但陈柏青都很不乐意,我也不想再勉强他。”   他拍了孟扬一把,“少问这种问题行吗,你像个起居注太监。”   孟扬被拍得差点咳血。   谁太监啊,他还不是关心姜游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你后来提分手,他知道原因吗?”   姜游摇头,“这能怎么说,我是追着他问你到底爱不爱我,还是说你得睡我,勤快点,不然咱俩就分手吗?”   听着多丢人。   何况陈柏青本就是他强迫来的,爱不爱的,他心里没数吗?   他心烦意乱,从窗台上把烟拿了下来,送到嘴边抽了一口,淡淡的烟雾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睫毛却在轻颤。   还真别说,他当初要真的这样跟陈柏青说了,以陈柏青对他的纵容,没准真的会忍着心理上的厌恶来上他。   “你是不知道陈柏青那人,他对自己一直够狠,我要是真的这么说,陈柏青也不会跟我分手,只会勉强自己。他跟我绑在一起太多年,早习惯了,我不管是学业还是感情乃至工作,他都想插手。”   姜游眼神浮现出一点复杂,他跟陈柏青当了这么多年发小,能不知道陈柏青骨子里的偏执么。   他不是不清楚陈柏青对他的占有欲有点过分,像小孩子固执地维护自己唯一的玩偶,换个人来也许都受不了,但他可以。   跟陈柏青有关的一切,他都可以接受。   他咬着烟,含含糊糊道,“其实也不光是这些问题,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陈柏青跟我恋爱前,应该是个直男,我早就知道了,但又不死心,总觉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事实证明,不行。”   .   姜游说完这些话后,沉默了许久。   他一只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脑袋闷在里面,孟扬也不敢烦他,自己在旁边沉默地叼着吸管喝冰咖啡,这杯咖啡里的冰块都快融化完了,咖啡变得温吞,就像激情退去后慢慢变得平淡的感情。   孟扬有点想安慰姜游,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靠在墙上,也想起跟自己分分合合的那个人。他好好一个浪荡不羁的1,活生生被人压成了0,那王八蛋不知道珍惜就算了,三天两头地跟他吵架。   爱情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呢?   除了床上暂时的欢愉,剩下的似乎就是无穷无尽的烦恼,可大部分人却又陷在这迷宫里出不来。   他喝掉了最后一口常温的咖啡,同情地拍了拍姜游的肩膀。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是能理解你分手的,搞直男确实没有好下场。”他这话发自肺腑,因为谢以明以前也是个直男。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疑惑,“你真能确定陈柏青是直的啊?”   姜游头还埋在臂弯里。   他听见孟扬的问话,眼前浮起一张巧笑倩兮的脸,长直发,清纯又温柔,他想起前几天的聚会上,陈柏青那句高中就有暗恋的人,心口痛了一下。   他从臂弯里抬起脸,面无表情道,“陈柏青看gv都没反应的,他还嫌我吵。”   孟扬:“…….”   是他唐突了。   都到这份上了,再说是gay就不礼貌了。   .   姜游的那支烟悄无声息地燃尽了。   他说是来找孟扬参谋,但冷静下来,发现也没什么需要别人帮忙分析的,他跟陈柏青这纠缠来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过是借孟扬的地儿,找了个出口,释放自己积压了许久的情绪。   陈柏青根本不喜欢他,在这个前提之上,一切分析都没有意义。   孟扬倒是挺想安慰他的,但是他也不需要,分手第一个月他瘦了七八斤,坐在教室里永远集中不了精神,神经质一样盯着陈柏青的头像,想说话又永远不会发出去。   可最后还不是过来了。   所以他对孟扬说,“我没事儿,说出来我还好受一点,”他把自己那杯咖啡喝了,随手一道抛物线扔进了垃圾箱,对孟扬笑笑,又跟平时一样,“你真想安慰我,不如陪我打游戏吧,让我找点事情做,省得一回去就看见陈柏青那张脸。”   孟扬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叹口气,认命地去拿游戏手柄。   “行,陪你打通宵都行,”他把自己放游戏的箱子拖过来,“要是打的太晚,干脆就睡我这儿好了。” 第14章 :招人   游戏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姜游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却也还是稀里糊涂地玩到了晚上。   到了晚饭的点,姜游还是不太想回去,拎着自己的外套问孟扬,“吃饭去吗,我请客。”   孟扬正在回人微信。   他含含糊糊,“嗯好,吃啥……”   但他一抬头看见姜游却怔了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上上下下打量姜游。   姜游被他看得背后发毛。   “你看什么?”   孟扬摸着下巴,“我有个哥们儿,开酒吧的,他店里有个驻唱最近辞职走人了,问我有没有哪个盘靓条顺的年轻吉他手,男女都行给他推荐一下,哪怕先顶半个月也可以,”他笑了一声,“我还寻思到哪儿找呢,眼前这不就有个吗?”   姜游自己就是搞乐队的。   他们大学里组的那个乐队叫“南吉川”,还参加过不少次小演出,虽然称不上赫赫有名,但还是有一定人气的。   姜游又确实盘靓条顺,一直是校草级选手,往台上一站就算弹得稀烂那也是个门面——更别说姜游弹得还不错。   “你之前是不是也说准备找个兼职的啊,不如就来我哥们儿这吧,我这哥们儿就要找长得好看的驻唱,他的酒吧也不错,不是那种乱糟糟的,人也挺好的,”孟扬看了看手机,又说,“他开价也挺高,一小时三百,一周四天,主要是六点到九点,别的时间还有其他驻唱和乐队演出。”   姜游犹豫了下。   他确实打算做个短期兼职,主要是为了躲陈柏青,去做奶茶都行,但另一方面,他算算手里演出赚的钱也被他花得七七八八了,马上就是陈柏青的生日,他想给陈柏青买礼物却又不想用他爸给的生活费,兼职攒攒钱也挺好。   但这理由不能说,一说铁定被孟扬骂他没出息。   他挠挠脸,“也行,正好我在家也闲着,但也得你朋友看得上我。”   孟扬一下子来劲了,从地上蹭的站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看得上,我刚给他发了你们乐队演出视频,他挺有兴趣的,他现在人就在酒吧呢,咱们干脆现在过去,你现场试个音。”   姜游不太想去,“我又没带吉他,改天吧。”   “改什么啊,他店里就有吉他,你又不是弹不了,”孟扬挺想拉姜游去的,左右他也失恋了,跟姜游正好组成失恋联盟,“就当过去玩呗,也好认认朋友,这么早回家干嘛,跟陈柏青大眼瞪小眼啊?再说了你最近心情也不好,出来散散呗,老闷着更难受。”   也是。   姜游寻思了两秒,“那行吧,但我应该玩不了太久。”   “好嘞。”   .   孟扬开车载姜游到了那间酒吧外面,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倒也不远,姜游从车窗往外打量,这间酒吧占地不小,外部是灰色的洞穴风,招牌上写“T19”三个字符,现在才不到七点,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去。   “下来吧。”   孟扬停好了车,拍了姜游一下,姜游推开车门,进去酒吧之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他手机安安静静,微信上杂七杂八的消息倒是多,都是不同群在聊天,还有人@他,但他还没空回。   陈柏青的头像到现在还是他的微信置顶,平静的蓝色海洋头像,跟陈柏青这个人一样波澜不惊却又暗藏怒涌。   姜游摁灭了手机,跟着孟扬走进了酒吧。   .   酒吧老板叫徐克齐,是个二十八的年轻人,长得不算帅但还挺阳光的,跟孟扬说的一样人很随和,跟谁也都能聊得来,他提前接了孟扬的电话,知道孟扬要带个人来,还是来这儿应聘的,孟扬一进来,他就在吧台边招手,十分热情。   等姜游走近了,他吹了声口哨,对孟扬道,“你这朋友够俊的啊。”   孟扬往高脚凳上一坐,“那是,他指指姜游,“这是姜游,”又指指酒吧老板,“徐克齐,也是咱们高中学长,比我们高几届。”   徐克齐自来熟地对姜游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是学弟。”   姜游也跟着笑,“学长好。”   徐克齐招呼着姜游坐下,“你们喝什么,随便点。”   孟扬也没客气,“我要马天尼。”   姜游看了看写在墙上的限定鸡尾酒,出于好奇,他说,“那我要个十叶。”   “这才对嘛,”徐克齐满意地点点头,“当然要试试我这里的特色。”   酒送上来的很快,几个人就坐在吧台这儿,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徐克齐也没急着要让姜游去试音,他现在台上正有别的驻唱在唱歌,他这儿也不缺生意和演出,找乐手倒也不急,是看见姜游的演出视频挺有意思,才对孟扬说想见见。   这会儿喝着酒,他就跟姜游聊起了乐队。   他撩起袖子,给姜游看了看手臂上的纹身,那上面是花体的英文,“JULY”,他说,“其实我以前也搞过乐队,就叫JULY,当时可中二了,还要把名字纹在手臂上说一辈子不解散。”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但后来还是散了。”   他倒是也不怎么难过,实诚道,“不过我们本来也搞得不怎么成功,演出都没几场,主打就是一个快乐,但是小姜你唱得蛮好。”   这类夸奖姜游听得不少。   但他心里对自己也有数,他是弹得还不错,但好像还没到可以惊为天人的地步,他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我们乐队主打也是一个快乐,队里除了我都是我学长,明年都要毕业了,但我就是觉得做这事情有意思,想做就做了。”   他说,“我们这乐队吧,说不准哪天也会解散呢,但也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定要签约公司要开万人演唱会才觉得不遗憾,”他揪了揪鸡尾酒上的小装饰,白皙的脸映着流转的灯光,“不是每件事都要有结果的,别留遗憾,开心就好。我以后三十四十,想起我大学组过乐队,还是会很高兴。徐哥你现在想起以前搞乐队,应该也还是开心更多吧。”   徐克齐笑起来,“那倒是。”   他瞅着姜游笑咪咪的样子,觉得怪有意思的。   他看姜游的演出视频,穿了一身黑,个子又高,抱着个吉他,酷酷的也不说话,瞧着高冷又自闭,没想到本人来了,既不高冷也不自闭,还挺好玩的。   他跟姜游碰了碰杯,“你说得对,不过还是祝你们乐队越来越好。”   姜游嘿嘿笑,又趁机给自己乐队打广告,“那哥你以后来看我们演出啊,我们以后还要有巡演呢。”   “好嘞,一定去。”   孟扬看这俩又喝上了,不满地插入,“你俩咋回事,到底谁是你们旧相识,不能因为我不搞乐队就排挤我吧!”   徐克齐大笑起来,又拍了拍孟扬的肩膀。   .   喝酒到一半,台上的驻唱几首歌结束了,姜游终于想起正事,他今天是来试音的,被他一提醒,徐克齐也一拍脑袋,“对哦。”   他招招手喊过酒保,跟那个台上的驻唱说了几句,又对姜游说,“那接下来你去唱一首吧,我也感受一下现场。”   其实他听完音频,已经对姜游的水平有数了,姜游性子也跟他合得来,这就是走个过场,他也顺便听听歌。   姜游放下酒杯,溜溜达达就上去了。   酒吧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看到台上的驻唱换了人,不少人的视线都注视了过来,姜游早就习惯了被注视,一点不怯场。   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吉他,稍稍适应了一下,调整好话筒,对着台下笑了笑,“接下来带来的是南吉川乐队的原创歌曲——《夜奔》。”   .   这是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比起刚才抒情的歌曲一下子就调动了气氛。   明明他是第一次来,却好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灯光打在他身上,像一束阳光照在新雪上,即使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也让人觉得明亮。   他随意拨弄了下琴弦,漫不经心得像坐在自家客厅,懒懒散散的,却又让人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前排的客人已经在跟着他打节拍了。   徐克齐跟着音乐打节拍,都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对孟扬大声道,“你这哥们儿,挺招人的啊,这不得迷死一堆小姑娘。”   孟扬嗤了一声,“那是。”   可惜姜游不爱小姑娘,只喜欢王八蛋直男。   徐克齐又说,“不过谁找他也够呛,太受欢迎了,飞醋都不够吃的。”   姜游只唱了两首歌就下来了,也就十分钟的事情,但他结束下台的时候,居然已经有女生拿着用口红写着号码的便利签贴在他身上,而他一路走过来,好几桌的客人都拦住他说了几句,大概是在问他唱的什么歌,姜游也都笑笑回应,还拿手机给人看。   孟扬神色有些微妙。   他没接徐克齐的话,但真说起来,跟姜游谈恋爱是得脾气够好,不然就冲姜游这招人劲儿,虽然知道姜游本人是无辜的,也会心痒痒想把他关起来。   正想着,姜游已经走了过来。   他坐上高脚椅,自己也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里,身体不自觉摇晃,喝了口鸡尾酒,笑眯眯问徐克齐,“徐哥你觉得我怎么样,合格吗,能来上班吗?”   徐克齐冲他竖起拇指,“完全没问题。”   .   姜游就是来上个短期兼职,又是认识的人,当然不用什么合同,说好了一周来周一到周四。   徐克齐说,“我们这儿周末一般有乐队演出,你也可以过来玩,给你打折,以后有机会也欢迎你过来演出。”   姜游说,“那感情好。”   他正愁没地方玩儿呢。   说着话,姜游身上的便利贴掉了下来,是刚才一个女孩贴在他身上的,他说着话倒给忘了。   便利签掉在地上,姜游又捡起来,有点犯难地看着这张薄薄的心形纸,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给他塞纸条的姑娘还在不远处望着他,他也做不出扔掉的举动,太伤人了,想了想还是折起来塞进了口袋。   孟扬注意到了,“哟,你这是怎么了,准备加人微信吗?”   “当然不是,”姜游说,“但我总不能当她面扔了,太伤人了,带回去不加就是了。”   孟扬露出揶揄的脸。   姜游就是这一点温柔,当年收到的情书,无论是谁的,他对别人有没有意思,从来不会乱扔,退不回去的也好好收着,也从来不拿谁跟自己告白了当作什么勋章,对谁都很体贴,所以才惹得这么多人惦记。   徐克齐也看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小姜,你长这么帅有对象吗?”   姜游僵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陈柏青的脸,他只是笑了笑,“没有。”   徐克齐一拍大腿,十分可惜,“长成你这样居然还没对象啊,”不过他想了想,又道,“也是,喜欢你的太多了,反而挑花眼了吧。”   姜游笑了笑,“那不是,单纯没人看上我。”   “怎么可能?”   孟扬在旁边赶忙打岔,“行了行了,聊什么对不对象的,我可是失恋了,少刺激我。”   “对哦。”   徐克齐同情地拍了拍孟扬的肩膀,他跟孟扬关系好,也知道他那分分合合八百年的情史,有心想安慰两句,但想起孟扬那个对象,他又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不过算了吧,你那对象,早分早好,”徐克齐是个纯纯的直男,但对于其他人的性取向一向接受良好,可是孟扬不同,他看孟扬的恋爱比狗血八点档还折磨人,他心有余悸道,“你可坚持住,别再复合了,我实在不想半夜陪你喝酒了。”   孟扬白了他一眼。   姜游在旁边听得直乐。   九点多的时候,姜游去了一趟洗手间,他今晚喝得有点多,洗了把脸就算醒醒酒,他抬手看了下时间,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但是等他回到座位,提出想走的意思,孟扬跟徐克齐却一起压住他。   “怎么能走,待会儿咱们去吃烧烤啊,”徐克齐热情道,“我认识一个摊子烤得可好了。”   孟扬更直接,吊住他的脖子,“跑什么跑,待会儿去喝第二摊。”   姜游哭笑不得,把他的手往下拽,两个人正拉拉扯扯,讨价还价,姜游兜里的手机响了。   姜游想,多半是他爸或者苏阿姨,问他回不回家。   但他掏出来一看,手机屏幕上却是三个字,陈柏青。 第15章 :玩够没   姜游一下子愣住了,在酒吧玩了几个小时,他勉强转移了对于陈柏青的注意力,觉得自己好过了一点。   可是现在这个名字跳出来,却像是又把他拉回了下午,干燥凛冽的空气从窗外涌进来,窗外的枯枝像凝固的灰色烟雾,他靠在窗边,看上去镇定自若,可以轻描淡写说起他跟陈柏青这段失败的恋爱,实际上心里痛得拧在了一起。   他盯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孟扬扫了一眼,已经看见了陈柏青的名字,微妙地抬起了眉毛。   但徐克齐完全在状况外,问姜游,“你怎么不接啊,是骚扰电话吗?”   “不是。”姜游对徐克齐笑了一下,“是我家里人,这里有点吵,我去走廊上。”   他走到了靠近走廊,这里音浪要小一点,酒吧里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隔着墙壁也能听见里面的演奏声和欢呼声。   他手机上的电话已经是第二通了,刚刚他没接自动挂断了,陈柏青又打了一遍。   姜游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按了接听键,“喂?”   陈柏青那头很安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你现在在哪儿?”   姜游靠在墙上,“在跟朋友玩。”   “哪个朋友?”   姜游本来不想说的,但一想他又没干什么坏事,凭什么撒谎。   “孟扬。”   这个名字让陈柏青眉心跳了跳,他一直不喜欢孟扬,偏偏这人总在姜游身边晃了晃去。   他听出了姜游那边的嘈杂,还有演奏的声音,“你是在酒吧吗,你跟孟扬喝酒去了?”   姜游没想到陈柏青能听出来,“对,怎么了?”   还怎么了?   陈柏青的眉头皱在一起,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道,“你在哪个酒吧,地址,我来接你,都已经十点了你还不回来。”   姜游听得想笑。   他确实是准备回来的,可是陈柏青凭什么管他,他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高中生不能夜不归宿,陈柏青以什么资格对他管天管地。   “用不着,”姜游说,“我在这儿玩的挺开心的,不回去了,晚上我也住外面,你帮我跟家里说一声。”   姜游声音轻飘飘的,在那嘈杂的背景音里,要用力捕捉才能听见。   陈柏青几乎瞬间就被吊起了火气,他已经坐在车里了,攥了下方向盘,“你是不是喝多了?孟扬怎么每次都带你去酒吧,他是没别的地方去了吗?”   姜游是有点醉。   刚才喝完那杯鸡尾酒,他又喝了两瓶啤酒,但他自认为很清醒,他满脑子只想着要气死陈柏青。   谈恋爱的时候陈柏青也总对他查岗,尤其是他跟乐队出去演出的时候,恨不得在他身上装个监视器,从头到尾就不信任他,好像一个没看住他就要红杏出墙,可那时候他报备得心甘情愿,有点恼火又有点得意,觉得陈柏青在乎他。   事实证明,p,陈柏青就是单纯事儿精。   “我没喝多,”姜游说,“你烦不烦啊,这么多话,陈柏青,你是我哥,不是我爹,老姜同志都不管我晚上睡在谁家了,你就更别管了。我现在跟你互不打扰。”   他像是还嫌没刺激够陈柏青,手指摸到裤兜里的粉红色便签,又笑了笑,“你也别说孟扬,我自己也喜欢玩,回去有什么意思,刚刚我还收到了别人给的联系方式,就算我现在立刻跟人开房,你也管不着。”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滴的一声,没有给陈柏青再开口的机会。   可是电话结束后,姜游却在墙上靠了许久,背后的人群热闹得像另一个世界,声浪,笑声,酒杯的碰撞声夹杂在一起,传到他这里,却像是隔了一层。   他盯着面前的一盆不知名的盆栽,发了许久的呆。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挺幼稚的,像高中生,分手了还耿耿于怀,偏要装出花天酒地,潇洒得不行的样子,好去刺激前任。   可是陈柏青在乎吗?   他就算真的跟人开房了,陈柏青更介意的估计也是他记不记得戴套,安全措施到不到位,压着他去医院检查。   姜游想到这儿,笑了一声。   他刚刚讽刺的有句话没错,陈柏青是他哥,但比他爹操心得还多。   .   徐克齐在吧台上又点了一杯鸡尾酒,边喝边探头去看酒吧边缘,“姜游这电话怎么这么长啊?”   孟扬也有点担心,他可是看见了刚刚屏幕上的名字,有点怀疑姜游是不是躲在哪个地方跟陈柏青吵架。   好在没多久,姜游就回来了,孟扬的视线在他脸上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徐克齐乐呵呵问姜游,“怎么打这么久,你家里人催你回去吗?”   “没有,聊了点别的,”姜游拉开凳子坐下,又对孟扬道,“今晚我住你家吧。”   孟扬微妙地抬起眉,“怎么了?”   姜游喝了口啤酒,“不想回去了,没意思。”   孟扬识趣地没有再多问。   他们几个又在吧台边坐了一会儿,今天来驻唱的歌手水平还不错,姜游心不在焉地听完了最后一首歌。   徐克齐说烧烤太早吃没意思,他们硬是又磨磨蹭蹭到十一点,才准备去下一摊,孟扬一只手勾着姜游的脖子,“走吧,今晚不醉不归。”   姜游推了他一下,“知道了,你别搂着我,热不热。”   孟扬从善如流地放了下来,他拿起自己的车钥匙,又打开手机看看代驾到了没,晃晃悠悠地装过身,一抬头却被吓了一跳,“卧槽!”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腰都撞在了吧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根本顾不上,猝不及防被吓了一下,他心脏砰砰砰在跳。   他慌忙拍了拍还在磨蹭的姜游。   “你回头。”   姜游还在穿外套,以为孟扬又是让自己看哪个帅哥,“回什么啊,要看帅哥你自己看。”   孟扬拍他更用力了,“你回头看看!”   姜游不耐地转过头,然后愣在了当场。   陈柏青站在他身后。   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人群里,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   不是陈柏青又是谁?   .   陈柏青一身黑色的风衣,修长高挑,皮肤冷白,眉眼浓黑,流转的灯光映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像照着一尊白瓷,没有丝毫温度。   但他又一点也不笑,冷冰冰地站在那里,站得笔直,看着跟这个酒吧格格不入,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姜游。   “你…….”   姜游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又立刻消散在空气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问你怎么来了,还是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孟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卧槽,他刚刚一回头看见陈柏青,跟个鬼片似的,把他魂都快吓飞了。   他不动还好,一动陈柏青的视线就从姜游身上转移过来,刀锋一样把他剐了一遍。   孟扬毫不怀疑,陈柏青一定巴不得找个借口揍他一顿。   他向来也跟陈柏青不对付,靠在吧台上,冷冷冲陈柏青勾了一下嘴角,“哟,我说谁跟个门神一样站这儿呢,是陈公子啊。”   他说的阴阳怪气,对着陈柏青也没什么好脸色。   陈柏青又瞥他一眼,还没开口,眼神里那股轻蔑和冷淡已经透了出来,像孟扬只是一张路边黏着的狗皮膏药,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这么久没见,你倒还是老样子。”陈柏青道。   孟扬一听就上火了,他什么样子。   但他还没说话,徐克齐的手已经压了上来,徐克齐开酒吧的,眼神怎么可能不好,他看看陈柏青,又看看姜游,问道,“这谁啊,小姜,你认识吗?”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   天呐,这抓奸的德行,不知道的以为他这是什么不正经酒吧呢。   姜游抿了抿嘴,不是很想介绍。   陈柏青自己却接话了,他看着徐克齐,淡淡道,“我是姜游的哥哥,来带他回家。”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几步,他比姜游要高一些,身形也比姜游高大,轮廓的阴影几乎将姜游包在了里面。   姜游下意识往后面仰了一下,却被陈柏青托住了腰。   “玩够没?”陈柏青说,他平静地看着姜游,脸上却像结了一层霜。   姜游心也怦怦直跳。   他很想跟电话里一样嘴硬,但陈柏青真的到了眼前,他又怂得很。   酒吧里纷纷扰扰,气味繁杂,陈柏青身上却像夹着一股清冽的冬雪般的气息。   他很没出息地,轻轻嗅了嗅。 第16章 :教训   徐克齐纳闷地盯着这两人,“不是……这是哪门子哥哥啊?”他怎么觉得跟孟扬那前任来砸场子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狐疑地去看孟扬,“这人你认识哦,真是姜游哥哥?”   孟扬嘴角扯了扯。   “是。”   就是关系不怎么正经。   而那边陈柏青也拽住了姜游的手。   姜游梗着脖子道,“我不回去,我马上还约了下一局。”   陈柏青呵了一声。   他看着姜游,眼神阴沉沉的,却又像带了一丝嘲弄,他微微侧过身,身体几乎把姜游给挡住了,又弯下腰,嘴唇贴着姜游的耳廓。   “那你试试,”陈柏青的声音不急不缓,“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什么吗,我不会再惯着你。”   姜游睁大了眼。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柏青。   两个人的姿势本来已经够暧昧了,陈柏青与他鼻尖相对,再近一点,几乎就要亲上了。   陈柏青说得轻松,眼神里却没有丁点笑意。   他不是开玩笑的。   他对姜游道,“今天就是绑,我也会把你绑回去。”   .   姜游忍不住在心里骂,神经病啊。   陈柏青可比他疯多了,他一点都不怀疑,要是把陈柏青惹急了,陈柏青绝对做得出来绑他走这种事。   虽然徐克齐和孟扬还在旁边搭手,但闹起来也太难看了。   这好歹是徐克齐经营的酒吧,因为他的家务事影响生意也不好。   “你有病啊。”姜游小声骂道。   陈柏青嗤笑了一声,“可能吧。”   他也觉得自己有病。   从听见姜游跟孟扬在酒吧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姜游偏偏还在电话里刺激他,说要跟人开房。   他靠着电话背景里模糊听到的一句群南路1xx号,直接开车过来,挨个酒吧地找人,他也知道这样不正常。   姜游估计看见他都害怕,下一秒就会转身逃跑。   但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回家吧。”他对姜游说道,一只手环着姜游的腰,用一种克制却强硬的姿态把姜游搂在怀里。   姜游吞了吞口水,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他抬起头,发现孟扬和徐克齐都脸色古怪地盯着他,尤其是孟扬,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了。   要命。   姜游想了想,还是含糊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联系吧,”他都不敢看孟扬的表情,直接去跟徐克齐打招呼,“徐哥不好意思,我哥来接我了,后面再聚吧。”   徐克齐一脸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哦嗷,好好,没事,下次聚。”   他狐疑地看了陈柏青一眼,知道这真是姜游的哥哥还是不太放心,跟陈柏青打招呼,他以为陈柏青是生气姜游喝酒,还帮着解释了两句,“你是小姜哥哥是吧,小姜没喝多少,放心。”   陈柏青微微颔首,“好,我先带姜游走了。”   他看也没看孟扬一眼,就搂着姜游出去了,孟扬眯起眼,一个箭步拦在了前面,冲陈柏青扬了扬下巴。   “陈柏青,你这有点过分吧?”孟扬皮笑肉不笑,“姜游这么大人了,连出来玩的权力都没有吗,你就算是他哥,也管不了太宽吧,”他扫了陈柏青一眼,说话让人十分上火,“又不是亲生的。”   陈柏青的眼神冷了一下。   他从三年前第一次见孟扬就不喜欢,到现在厌恶更甚。   姜游听得也是头大。   还不等陈柏青说话,他先抬手对孟扬比了个叫停的手势,“你俩消停点,”他对孟扬说,“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吧,回头我再跟你联系。”   孟扬,“你……”   但姜游自己都这么说了,他只能不甘不愿翻了个白眼。   陈柏青这才脸色稍缓。   他牵着姜游的手从孟扬身边经过,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少操心我跟姜游的家事,你把自己的烂摊子管好就行。”   他这话意有所指。   孟扬不由皱了皱眉。   .   陈柏青一路拽着姜游从店里出来。   他用力攥着姜游的手,姜游都被攥疼了,一直等到车边才忍无可忍甩了开来。   陈柏青站住,回头看了姜游一眼,姜游也瞪着他,“看什么看。”   他自己打开车门上了车。   陈柏青扫了他几眼,也从另一边上来了,车内空间狭窄,姜游身上的酒味儿一下子在车内扩散开。   姜游没有喝得太过分,但是酒吧里总会染上一些味道,他皮肤又白,脸颊泛着红,现在也许是热了,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   陈柏青眉头皱得更深。   姜游自己扣上安全带,想起刚刚酒吧里那一幕就觉得窝火,他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他越想越怀疑,“你不会是在我身上装定位了吧。”   那他非得发飙不可。   陈柏青抬了抬眉,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样姜游肯定会气炸。   他松开脚刹,低声道,“我在你手机里听见有人说了地址,群南路,从100号开始每一个酒吧我都找了一遍。”   这里本来就是酒吧聚集地,零零散散,什么样的酒吧都有。   每走过一间,看见灯光底下贴在一起的人群,香水味和酒味混在一起,他心底的焦灼和躁意就更上一层。   他始终记着姜游那句,“就算我现在立刻跟人开房,你也管不着。”   他攥着方向盘,要极力克制才能不把内心的怒火流露在表面。   他甚至想过,会不会他找到姜游的时候,姜游也正跟别人搂在一起,从别人怀里惊诧地抬头看他,反感他的不识趣。   陈柏青攥紧了方向盘,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要极力克制才能不流露出内心的暴戾。   姜游喜欢他的时候,什么浓情蜜意的话都能说,但一转眼也能说给别人。   其实刚刚孟扬说的也没错,又不是亲生的,只不过是个继兄,他有什么资格管这么多。   但没关系,他会让姜游记住。   .   姜游还不知道死到临头,还在旁边哒哒哒跟孟扬发信息。   孟扬狂轰滥炸了一堆,说他没出息,下午说什么来着,晚上一见陈柏青就晕头转向。   姜游心虚地皱了皱脸。   “我是觉得在那儿闹起来不好看。那好歹是徐哥酒吧,别影响人家做生意。”   “有什么不好看,”孟扬看起来火气更旺了,“陈柏青他能把你绑起来么,我们三个打他一个还打不过么。你就是看见陈柏青脑子就浆糊!”   姜游想,陈柏青还真能。   但他又想,孟扬骂得也没错。   陈柏青出现的那一刻,他不敢说他内心没有一丝窃喜。   人为什么幼稚地喜欢去刺激前任,无非是希望对方在意。   偏偏陈柏青还真来了。   不管是出于兄长的责任感,还是别的什么,他回头看见陈柏青的那一刻,一点也没像孟扬一样觉得是恐怖片。   他只觉得陈柏青站在那儿,像明月高悬,落在这嘈杂的酒吧里。   .   姜游又回了孟扬两句,就把手机给放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往外看,他心里寻思着,虽然他跟陈柏青回来了,但他也不能总这么由着陈柏青。   想得正出神,车已经开进了车库里。   “下来。”陈柏青说。   姜游这才回过神。   他注意到他爸的车跟苏阿姨的车都不在,有点奇怪,但他刚一推门,陈柏青就拽住了他。   姜游嘶了一声。   “你干嘛啊,又发什么疯?”   他冲陈柏青嚷嚷,陈柏青却不理他,只是死死扣着他的手,一路把他往楼上拽。   姜游一路被陈柏青拖到了二楼,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一路光着脚,最后被陈柏青推开房门,摔在了自己的床上。   姜游被摔得眼冒金星,心里也火了。   “陈柏青你别蹬鼻子上脸。”他坐起来,气得不行,他都回来了还要怎样,但他一抬起头,触及陈柏青的眼神,声音又一下子小了。   卧槽……陈柏青怎么像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   陈柏青一只腿跪在了床上,跟姜游靠近。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姜游,“你还记得你在电话里说什么了吗?”   姜游愣了一下。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刺激陈柏青的,开房的话说了就没往心里去,   “我说什么了?”他一脸不服,“我不就是还想在外面玩一会儿,我都这么大了,成年了,我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陈柏青只觉得他在避重就轻。   “你是只说了这个吗,”他问,“你不是嫌我打扰你开房了吗,酒吧里什么人都有,你身边的孟扬也不靠谱,是不是谁捡走了你,你都可以跟他睡?”   他捏着姜游的手越来越紧。   他想起他跟姜游的第一次,姜游也是喝醉了,醉猫一样在他身上蹭,身体滚烫,平时看着很乖,到了床上却无师自通地勾引人。   明明醉得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却熟练地跪下去,用嘴咬开了他的拉链,雪白的脸,湿漉漉地嘴唇,眼睛里像蓄着一汪月光。   陈柏青想起这一幕就心脏发痛。   是不是他今天没来,姜游就会随随便便拉一个人上床,所有他跟姜游做的事情,姜游都会跟那人做一遍。   姜游听愣住了。   他总算想起来,他为了刺激陈柏青都在电话里胡说八道了什么。   “我……”   他下意识想解释,可是一抬头对上陈柏青愤怒的眼神,却又觉得荒谬。   要是平时他说不定就顺着哄一哄陈柏青了。   反正他向来没骨气,陈柏青一生气他就软了,忍不住去亲亲蹭蹭,陈柏青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可是今天不行。   他下午刚跟孟扬复盘了他跟陈柏青那一年恋爱里的点点滴滴。   他也是会难过的。   他自始至终就没放下跟陈柏青分手这件事,好不容易结了薄薄一层血痂的伤疤,今天却又被撕开了,血淋淋的。   他现在看着陈柏青,就想起他数个辗转难眠,煎熬挫败的夜晚。   “你知道还问,” 姜游冲着陈柏青笑了一下,他心里一口气堵在胸上,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他抬手拽住陈柏青的领子,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亲密得如同纠缠的藤蔓,“我今天就是诚心猎艳去的,又不是小孩子了,酒吧里这么多人,男男女女,我跟谁看对眼了睡一觉也不违法吧?”   姜游清楚地看见陈柏青脸色铁青,被他气到捏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可他也没觉得痛快了。   其实何必呢?   陈柏青确实是为他好,一家一家酒吧地来找他,怕他危险,怕他喝醉没人照顾。   但他领不了陈柏青这个情。   陈柏青对他越好,他就越陷在过去里出不来,这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但他还是要逞强,“陈柏青,你今天闹也闹够了,当着徐哥和孟扬的面,我总不能跟你打起来。但我到底跟着你回来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也不跟你去争谁对谁错。但别想再有下一次,我就不会这样听话了。”   他总不能永远被陈柏青牵着走。   .   下次。   还有下次。   陈柏青都快被姜游气笑了,偏偏姜游十分坦荡地看着他,眼睛明净澄澈,一点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徐哥,这叫得够亲的。   一个孟扬还不够,一个下午没见就又多了个哥。   “你好样的,姜游。”   陈柏青笑了一声,慢慢地松开了捏着姜游的手,姜游的皮肤白,被他用力地捏着,都有了两条红印,又因为喝多了酒,眼睛也水蒙蒙的。   姜游心里松了一瞬。   他以为陈柏青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可是下一秒,他都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他就被人扣住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去。   姜游都懵了,“唔?”   可是他嘴里又确实是陈柏青的舌头。   陈柏青重重地压在他身上,膝盖跪在他的两腿之间,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牢牢地把他钉在这张床上。   姜游的床很软,刚换的白色被子,像云雾一样柔软,他被这样压着,几乎要陷进去,完全翻不了身。   陈柏青吻得凶狠又急躁。   他捏着姜游的后颈,舌头扫荡着姜游嘴里的每一个角落,姜游只能发出零星的呜咽声,张着嘴承受。   他感觉到陈柏青的手又伸到了他的腰上,掐着他的腰,用的力气太重了,像是在泄愤,疼得他都哼了几声。   姜游狠了狠心,在陈柏青舌尖上咬了一下,他这一下咬得不轻,陈柏青皱了皱眉,他趁机抬腿,用力撞开了陈柏青。   陈柏青没防备,被撞开了一瞬,姜游也顾不得面子了,趁机往后缩,慌不择路地贴着墙,一脸惊惶地看着陈柏青。   “你发什么疯?”姜游惊魂未定。   他是想要跟陈柏青亲近。   但陈柏青刚刚与其说是吻他,不如说是在咬他,他甚至觉得陈柏青想从他嘴上叼下一块肉来。   陈柏青却没在听姜游说什么。   他的视线被床上一片粉色的东西给吸引了,他半跪在床上,而这张薄薄的心形便利签就在他眼前。   他捡了起来,上面是娟秀的字迹和一串号码,还画了一颗爱心。   陈柏青慢慢攥紧了手。   纸片的尖锐地抵着他的掌心,明明不疼,却像刀锋一样刺。   他抬眼看着姜游,姜游还贴在床头,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怪物。   他也确实是。   陈柏青把这个纸团扔在了地上,然后对着姜游笑了笑。   “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完,反而蓦地伸手,一把拽住了姜游的脚踝。   姜游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拉了过来,天旋地转间,已经被陈柏青又按住了双手。   陈柏青从小就练拳击,姜游的力气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事。   他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见姜游床边搭着的T恤,顺手拿过来,直接拧成粗绳,把姜游的手腕绑上了。   姜游急了。   他惊得目瞪口呆,“陈柏青你干嘛?”   陈柏青把他绑死,才慢条斯理地回答。   “干你。” 第17章 :欺负   “你不是想找人上床吗,既然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都不挑,那还不如选我。”   陈柏青把姜游翻了个身,两个人面对着面。   他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总比你找别人安全。”   姜游这下子是真怂了。   他说不清为什么,身体轻轻地发着抖,他觉得陈柏青真的脑子不太好,怎么会有人为了阻止他乱上床,宁愿牺牲自己啊。   都不知道该说陈柏青变态还是圣父。   “我没……”他这下子不嘴硬了,想跟陈柏青解释,但是陈柏青根本不想听他废话,直接堵住了姜游的嘴。   姜游瞪大了眼睛。   .   接下来的事情对姜游来说跟梦游一样。   他不仅手被陈柏青给捆起来了,连眼睛都被陈柏青给蒙住了,用的还是陈柏青给他买的领带,他十八岁成年生日戴过的那一条。   视线一片黑暗的时候,感官就变得格外敏感。   他能感觉到锁骨上的濡湿,又一路向下。   陈柏青一直高冷得像天山雪,大夏天也不爱出汗,坐在树荫底下,连周围的空气都像是跟着降了好几度。   可现在陈柏青的掌心却滚烫。   姜游从一开始的抗拒逐渐变得晕乎乎的。   他一直抵抗不了陈柏青的亲密,不管好还是坏,陈柏青亲一亲他,抱一抱他,他就晕头转向,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本能一样去回应。   他的世界现在一片茫然,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陈柏青游走在他身上的手指。   说不上太温柔,甚至有带着一丝怒意的粗暴。   但想到那双修长的,晚会上弹过钢琴,未来会拿起手术刀的白皙手指。   现在在他身上弹奏。   姜游即使咬住了嘴唇,也忍不住呼吸急促。   他感觉到陈柏青的手指勾着他的裤子边缘,轻轻拽一下,就该脱掉了。   有那么一瞬,姜游几乎想就这么放纵自己。   干脆就这样吧。   又不是他强迫陈柏青的。   就当一晌贪欢,管他明天怎么收场。   可他却还是本能地叫了一声,“陈柏青……”   他说不出为什么有点委屈。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胀胀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几滴,弄湿了蒙着眼睛的领带。   陈柏青的手指陡然停住了。   姜游没注意,他的脸蹭在被子上,身体微微有些抖。   “你干嘛对我这么凶……”   他低声问。   从酒吧开始就是,就知道凶他,都不知道哄哄他。   他又没真的去花天酒地,也从来没有喜欢陈柏青以外的人,凭什么要被陈柏青这样审。   他是想跟陈柏青亲密,想做亲热的事情,但不是这样带着怒气的宣泄。   .   陈柏青停了手。   他低头看着姜游,姜游被蒙着眼睛,外套早就不见了,最里面的衬衣也已经完全敞开了,露出白皙结实的腰腹,很窄,像是他一双手就能握住。   他刚刚亲得太用力了,姜游的嘴唇湿漉漉的,又被咬破了嘴角,格外的红,下巴和脸颊上有明显的捏痕,屋子里太热了,他皮肤上微微覆着一层薄汗,躺在洁白如云雾的床上,他像是一块沁了淡粉色的白玉,偏偏碰上去又是软的,暖的。   陈柏青闭了闭眼。   这一幕千百次的出现在他梦里,尤其是姜游跟他分手以后,他恨不得立刻把姜游绑起来,草得姜游腿软,下不了床,离都离不开他。   他被嫉妒和怒火冲昏了头,本来是打定主意要给姜游一个教训。   可是他看着姜游蒙着的领带上,晕出的水渍,理智却又像慢慢回笼。   姜游说得没错。   他确实很凶。   一碰到跟姜游有关的事情就失控。   从高中起就是,他总是不择手段地想把姜游留在身边,也不问姜游愿不愿意。   .   陈柏青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做下去。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取下了蒙在姜游脸上的领带。   姜游乍然重见光明,眼角还湿漉漉的,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直到对上陈柏青的视线。   陈柏青把他抱了起来,靠在自己肩上,面无表情地帮姜游一颗颗扣上扣子,但他刚才动作太粗暴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一截线头。   姜游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   陈柏青的手僵了一下,抚了下姜游弄皱的衣角。   这动作说不上温柔,却让姜游一下子鼻子更酸了,他眼睛红红地看着陈柏青,也不说话,也没有迫不及待地要逃离陈柏青。   像被欺负了的小猫小狗,气都快气死了,却还是会待在主人怀里。   “你太过分了。”   姜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他抬手抹了下脸,自己也觉得丢脸,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会在陈柏青面前哭。   陈柏青对此供认不讳。   但要说多后悔,却也好像没有。   他只是抬起手,帮姜游擦了擦眼角的水痕。   .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姜游还坐在陈柏青怀里,他试图推开,但没推动,就也放弃了。   气氛安静又有丝古怪。   陈柏青揉了揉姜游的手腕,问,“疼吗?”   他刚才绑得紧,虽然是T恤,却还是勒出了深深地红印。   姜游气不打一处来,陈柏青还好意思问。   但他很快又说不出话了。   因为陈柏青抬起他的手,在他手腕的红痕上亲了亲。   “你……”   陈柏青抬起头,又吻住了姜游,只是这一次要温柔许多。   他轻轻地吮着姜游的唇尖,舌头舔了一下姜游被咬破的嘴角。   这个吻带着很强的安抚意味。   姜游满心的茫然,却还是张开了嘴。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柏青松开了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姜游眼皮和鼻尖都还有点红,嘴唇半张,看着还怪傻的。   陈柏青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看着姜游这样,他刚想说什么,楼下却突然传来了动静,是后门的门锁被钥匙打开,又撞了一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别墅里传得很远,即使是二楼也能清晰听见。   两个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姜游慌得一比,连滚带爬地从陈柏青怀里出来,跟个泥鳅一样钻进了被子里,也顾不上衣服没换,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起来。   他隐约听见楼下有说话声,好像还喊了一两声他跟陈柏青的名字,他看陈柏青还在那儿站着,不由急了。   “你还不快走,”屋子刚刚流淌的古怪与暧昧荡然无存,姜游只恨不得一脚把陈柏青踹出房门,“你别在我房间待着了,回你自己那儿,帮我关灯,关门,就说我睡了。”   陈柏青的表情一言难尽。   但姜平海跟苏芳华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已经往楼上走了,他也顾不得再说什么,顺着姜游的意思,关了灯,从房间里出去了。   他刚一出去,就遇上了来二楼的姜平海,看见陈柏青站在姜游房前愣了一下。   陈柏青的风衣丢在了姜游房间,也只穿着毛衣,领口有些垮,镇定自若地看过来,叫了一声,“叔叔。”   姜平海总觉得陈柏青哪儿不太对,好像没有平时稳重端方,但他也没细想,只是头往里偏了下,问,“姜游呢,睡了吗?”   “嗯,他睡了,”陈柏青眼皮也不眨地撒谎,“我刚刚来找他,他屋子里已经关灯了,别吵他了,让他睡觉吧。”   “这样,”姜平海便也作罢,“我是来喊你们吃夜宵的,我跟你妈刚回来,带了砂锅粥。姜游睡了就别烦他了,柏青你下来吧。”   “好。”   陈柏青跟着姜平海往楼下走,却又回头看了一眼。   .   姜游一直等到门口的声音都消失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卧槽吓死他了。   他拍拍自己胸口,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如今危机解除,他又侧耳听了一会儿,才从被子里探出了头,打开了床头的灯,屋子里顿时亮起了一角,柔黄色的灯光像雾气一样散开,照着枕边的一小片。   姜游一时半刻也不想去洗澡了,就这么在被子里蜷着,反正他的床单被套也该换了。   但他躺了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却嗡嗡地震动起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皮,还在想是不是陈柏青,拿起来一看,却是孟扬。   孟扬之前已经发了七八条,夺命连环call问他还活着么,陈柏青有没有对他怎样。   姜游不自在地动了动。   他刚想要回复,却发现最底下还有两条,孟扬大概是等不到他回应有点无聊,又自言自语。   “不是我说啊,你确定陈柏青不喜欢你吗,看着不像啊,刚刚他看我的表情像在看奸夫。这占有欲还不喜欢,那谢以明跟我就算形同陌路。”   姜游下意识嗤了一声。   P,陈柏青这么凶还叫喜欢他。   喜欢欺负他还差不多。   姜游想了想,回复了一条,“没什么事,陈柏青跟我各回各房间了。”   但孟扬这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的,他回复以后许久没有动静,估摸孟扬已经又跟徐克齐去哪儿玩了。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躺了一会儿,才去起身洗澡。   .   姜游在浴室里脱掉了衣服,不可避免地看见了自己的满身痕迹,他锻炼得当,身材一向保持不错,还穿着长裤,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上半身,白皙紧实,有点肌肉却又不夸张,窄腰长腿。   但现在这副并不瘦弱的身体上,从锁骨开始被吻得斑斑点点,腰上也被捏出了指印,到现在还没有消退,换谁看了,都一眼就会觉得他被欺负了。   姜游凑近了镜子,看得更清楚了一点,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脖子上也被陈柏青给啃了,靠近肩膀的地方很明显有个吻痕,他明天还得穿高领衫才行。   “陈柏青是狗吧。”他情不自禁骂道。   抱着他又亲又啃的,力气还大,压得他翻不了身。   姜游颇为火光地想,等着,他也要去练拳击,早晚把陈柏青打趴下。   .   姜游进了浴室,热水哗啦啦洒下来,流淌在皮肤上,他身体几乎是立刻热了起来。   他拿着浴球擦过身上,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陈柏青的手指从他身上游走。   他脑海里又想起孟扬刚才问的那句——你确定陈柏青不喜欢你么?   他刚刚下意识否认了。   但此刻站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他低着头,水珠从身上一路滑落又汇聚成水洼,他却又微微失神。   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刚刚陈柏青没有做到最后,他觉得难受,陈柏青就停下了。   但陈柏青又给了他一个吻。   流水般平静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陈柏青跟他上床是被他气急了,圣父心发作,觉得与其放他糟蹋自己,还不如陪他上床。   可这个吻又算什么?   极尽缠绵,温柔,勾着他的舌头,许久都没有松开。   .   姜游在水柱下站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蒸得,脸颊通红。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刚刚开窍,对自己的性取向懵懵懂懂,孟扬跟他坐在天台上陪他胡扯,不知怎么聊到了上床的问题。   他是个小处男,孟扬却一向放得开,前任多得可以组个足球队,他说,有时候上床也不一定表示多亲密,身体关系而已。   夕阳里,孟扬对他笑了笑,不太正经道,“有时候一个吻,反而比做爱还亲密。”   看他一副懵懂又青涩的菜鸟样子,孟扬笑得就更加猖狂。   “你以后就知道了。”   .   姜游关了淋浴头,靠在了浴室的瓷砖上,瓷砖的凉意贴着皮肤,却一点也没法缓解他身上的温度。   他想着这句话,伸出舌尖,迟疑地,轻轻舔了下陈柏青咬过的地方。 第18章 :喜不喜欢   等到回了床上,姜游也一点都睡不着,他把床单被套都换了,躺在干爽柔软的被子里,鼻尖是淡淡的薰衣草味儿,本来是安神的,对他却一点也不起效。   他脑子里像播放电影一样,反反复复放着今晚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在他隔壁,陈柏青有没有跟他一样辗转反侧?   他要是没有刚刚阻止陈柏青,陈柏青不会真的要做到最后吧?   姜游想到这儿就有点脑袋冒烟。   他刚刚坐在陈柏青身上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陈柏青是ying了的,直直地顶在他大腿上,接吻的时候也抵着他,搞得他一直在发抖。   刚才他光顾着沉浸在难过里了。   可现在再想想,他却隐约觉得有一丝古怪?   陈柏青原先对他……有这么主动吗?   虽然上床也不能说明什么。   但他跟陈柏青分手前,他俩也做过几次,每一次都是他先不要脸地缠上去,大家都是男的,他这样卖力地挑逗,陈柏青就是个和尚,也要被勾出三分火气。   但今天他可什么也没干。   姜游表情严肃,虽然并没有谁来审问他,但他真的对天发誓,他今天一点勾引陈柏青的意思都没有。   偏偏陈柏青吻了他。   揉捏着他的手沉重又用力,整个人俯在他身上,单薄的毛衣里隐约能看见性感漂亮的肌肉线条,腰却很窄,在他耳边呼出热气,低沉压抑,他只是听一听,都觉得自己要化成一滩水,任由陈柏青揉捏。   ……   真是疯了。   姜游隔着被子,拿头轻轻撞了下墙,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分手几个月了,他却还是对陈柏青贼心不死,对陈柏青的渴望非但没有治愈,反而如燎原之火,越演越烈。   .   但也不止是他疯了吧……   姜游心里有个声音不服气地反驳。   陈柏青不也一样?   要教育他有千百种方式,这些年他们吵过的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凡陈柏青一个礼拜不搭理他,他都跟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灰溜溜去找陈柏青讨扰。   但陈柏青偏偏选择自己来“教训”他,这真的只是圣父心发作吗?   两个人身体纠缠,倒在他身下这一张床上,再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时隔半年,他们就又要滚在一起。   兄弟不兄弟,前任不前任。   两个人小心翼翼维持的表面和平,就像沙子垒成的城堡,轻易垮塌了。   到时候又该怎么收场。   陈柏青想过吗?   .   陈柏青想没想,姜游不知道,但他自己是想了很多,抱着满腔的纠结,一直到半夜才勉强睡着。   早上八点,他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一个,就被他爸哐哐哐敲门给震醒了。   “起来了,吃早饭,”他爸声如洪钟,一听就身体硬朗,“姜游,起床!”   姜游在床上痛苦地翻身。   他摸过闹钟一看,八点零五。   这也就是他爸了,不然他高低得输出几句骂人的话。   “知道了。”他扯着嗓子喊,“马上就下来。”   姜平海这才罢休。   .   姜游打着哈欠,迅速到浴室里洗漱,抬起头看见镜子,才想起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又立刻心虚地捂住。   他回房间换了一件高领毛衣,但他才刚走出房门,却看见给他留下吻痕的那个人也从房间出来。   陈柏青穿了一身休闲的居家服,灰色的低领宽松上衣,颜色很温柔,头发没怎么梳,还有点凌乱,他站在走廊上,阳光从窗户里流泻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显得他格外温柔。   他也看见了姜游,“早。”   姜游却说不出话。   他一看见陈柏青就像被捏了尾巴,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现在看见陈柏青就浑身不自在,也没搭理陈柏青,加快了脚步,自己就先从楼梯上下去了,楼下苏芳华跟姜平海已经快吃好了,就等着他俩。   看见姜游下来,苏芳华笑了笑,但等他落了座,却发现姜游脸色不太好,不由关切道,“游游,你昨晚是没睡好吗?”   姜游“啊”了一声,随即心虚道,“哦…….昨天有点失眠。”   陈柏青在他旁边坐下,闻言看了他一眼。   “失眠可不好,”苏芳华又道,“我给你熬点酸枣仁汤好不好,睡前给你端过去。”   “不用了,我就是偶尔的,”姜游拼命摇头,“平常睡得可好了。”   姜平海也在旁边搭话,“不用费神了,这小子多半是打游戏,他高中就这样,不是大事儿,”他又点点姜游,“你也少玩点,看你的黑眼圈。”   姜游这回没反驳,认了这口锅。   BaN .   一家四口很快就吃完了早餐。   他们这重组家庭,因为苏芳华和姜平海要工作,午饭晚饭多半不在家吃,陈柏青和姜游现在关系又别扭,也就剩早餐能聚在一起。   苏芳华在门口换鞋,还在跟姜游和陈柏青说,“改天,等老姜哪天公司不忙,咱们一起吃个晚饭吧,你俩看看,想吃哪个餐厅?”   姜游笑笑,上去扶了她一把,“哪家都行。”   苏芳华也笑,“你喜欢吃辣,要不就吃川菜?”   “都行,到时候再说吧。”   陈柏青靠在旁边,瞧着这两人一问一答,倒觉得姜游才像他妈亲生的。   他不由笑了一声。   苏芳华跟姜游齐齐看他。   “笑什么?”苏芳华问。   “没什么,”陈柏青帮他妈拿过了包,“快上班吧,晚上早点回来。”   苏芳华应了一声,跟姜平海一起出了门。   .   随着大门关上,这家里又只剩下姜游跟陈柏青两个人。   姜游满心尴尬,也不想在客厅待着,他摸了摸鼻子,佯装自然道,“没什么了事,我就先回楼上了…….”   但他刚迈出去两步,陈柏青就抓住了他。   “有事。”陈柏青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   姜游不知道陈柏青要跟他说什么。   陈柏青抓着他的手走到了沙发边上,自己先坐下了,而后手在他腰上轻轻一带,他就站立不稳地跌了下来。   姜游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发现自己又坐在了陈柏青怀里,跟昨晚一样的姿势。   “卧槽你干嘛啊?”   姜游懵了。   他搞不懂陈柏青葫芦里卖什么药,手推着陈柏青,却又没有用力。   陈柏青却像是一点没觉得这姿势哪里不对。   他抬手摸了摸姜游的嘴角,那里昨天被他咬破了,现在看还很明显,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妈妈几次往姜游嘴上看,好在没有多问。   “擦药了吗?”他问。   姜游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柏青在问什么。   “没有……”陈柏青摸得他嘴角有点痒,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又补了一句,“又不疼。”   “那身上呢,有哪儿难受吗?”   陈柏青说着又去掀他的衣服。   姜游像被烫了一下,他唰得按住了自己的衣服。   还有完没完了?   他瞪着陈柏青,“都说了不疼。”   陈柏青其实看见了。   他昨天下手没轻没重,姜游留了不少吻痕手印,一夜过去都变成了深红色,但只是颜色深,没真的伤到哪儿。   姜游不让他看,他也就没再坚持。   他看着姜游,姜游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好,很明显不愿意理他。   他安静了片刻,又收敛神色,温声道,“对不起。” 第19章 :独奏   姜游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唰得一下又把头扭过来,“什么?”   “我说对不起,”陈柏青又说了一遍,“昨天是我太过分了,你说得对,你也没真的做什么,我不该发这么大火。”   姜游都听愣了。   他狐疑地看着陈柏青,怀疑这人是打一棒子又想给颗枣。   这可不是他污蔑陈柏青人品,而是陈柏青过去就老干这事。   陈柏青说,“但我也是担心你,酒吧里鱼龙混杂的,你身边的孟扬也不靠谱,你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碰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该怎么办?”   陈柏青有心想要说服谁的时候,总是不动声色地循循善诱。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姜游,收敛起昨晚戾气与暴躁,甚至称得上温和斯文,眼神里也只剩下关切。   姜游被看得有点心虚。   其实陈柏青这话也没错。   但他又不高兴地捶了陈柏青一下,“谁不靠谱了,我和孟扬哪个不靠谱,”他很不乐意,“你也是,别老对孟扬有偏见,他人很好的,我要真有什么他不会放着不管的。更何况我们两个男的,又不是未成年小姑娘,能出什么事情。”   陈柏青想,只怕孟扬自己就是那个危险。   他又不是傻子。   姜游一直遮遮掩掩,隐瞒着孟扬的性取向,但姜游不说,他就看不出来吗?   姜游又长得好看,讨人喜欢,万一两个人喝多了发生点什么……   陈柏青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他没提这茬,只是道,“他喝多了还怎么顾得上你?”   他轻声说,“我不是真的要管着你,你喜欢去酒吧,喜欢跟乐队演出都可以,但不要总夜不归宿,也不能真跟乱七八糟的人搅和在一起。我以前给你发过这么多病例,你不会忘了吧。”   陈柏青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姜游一听,脸都气绿了。   陈柏青这王八蛋为了吓唬他,给他发过一堆梅毒患者的图片,吓得他连做三晚的噩梦,这还有脸提。   再说了,谁真就这么随便了?   他但凡是个能随便开房的人,还轮得到陈柏青给他当初恋?   姜游愤愤地剐了陈柏青一眼。   但这话确实是他昨天亲口说的,他自己也不太占理,姜游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陈柏青稍稍满意。   他说,“那就行,你出去跟我说一声,如果时间太晚,你又喝了酒,就喊我去接你。”   姜游听得脸色古怪。   这段话实在耳熟。   他隐约记得,他寝室长也是这样哄小女朋友的,出去玩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给他打电话,他会来接。   连语气都跟陈柏青一模一样。   姜游抿了抿唇,心想,他现在是还在陈柏青眼皮底下,但等回了学校,他真在外边玩,陈柏青又能知道什么呢?   他总不能还跟恋爱时一样天天报备。   但陈柏青执拗地看着他,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姜游没辙,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行行行,知道了。”   陈柏青笑了起来。   .   姜游看着陈柏青,咬了咬嘴唇,心里其实也有话想问。   他想问陈柏青,你昨天生气归生气,能不能别总对我动手动脚。   咱俩现在这关系,你把我摁在床上摸来摸去,真的合适吗?   但他看着陈柏青一派清风明月的正经样子,提都没提起昨夜的混乱,他咬了咬舌尖,最终又没有问出来。   “抱够了没,”他没好气道,“还不放我下去。”   陈柏青从善如流地放开了他。   .   姜游今天没再出去,在家跟陈柏青待了一个下午,他自从寒假回来,还少有跟陈柏青这样和平的时候。   晚上也是陈柏青做饭,姜游今天就要去徐克齐的酒吧里打工,所以只简单做了两份面。   但是吃完饭,陈柏青却也要跟姜游去酒吧。   他振振有词,“我只是去看看你的工作环境,昨天我太着急了,那个徐先生对我可能也有点误会,正好跟他打个招呼。”   姜游狐疑地看着他,一个字都不信。   但陈柏青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格外真诚,他又败下阵来。   “行吧行吧,你别捣乱。”   .   陈柏青开的车,在路上他才跟姜游说,“我不会一直去盯着你的,只是今天去看看,明天我就不跟着了。”   姜游哦了一声,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到了酒吧,这里还跟昨天一样热闹,姜游轻松在吧台找到了徐克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徐克齐一回头看是他,顿时笑了起来。   “来了啊。”   “晚上好,老板。”   姜游也笑眯眯开玩笑。   徐克齐眼睛一拐,又看见了旁边的陈柏青,他不太记得名字,但昨晚真是印象深刻。   “这……你哥哥也来了啊?”   陈柏青冲徐克齐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手,客气道,“你好,昨天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姜游哥哥,叫陈柏青。”   “你好你好。”徐克齐连忙也伸手。   陈柏青说,“昨天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以为姜游在外面喝多了,有点担心他,说话也冲点,抱歉。”   陈柏青他愿意展现出温文尔雅的时候,总是格外有欺骗性,真像个谦谦君子。   徐克齐也是个心粗的,立马把昨天那点尴尬抛到了脑后,“没事没事,担心弟弟嘛,能理解。”   陈柏青也算姜游半个“家长”。   哥哥管弟弟么,也是天经地义。   他又跟陈柏青保证道,“放心吧,我们这儿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酒吧,不会有那种乱来的人,酒水也肯定正规。姜游在我这儿上班没问题的。”   陈柏青对徐克齐印象还行,他又笑了声,“我很放心。”   他想讨人喜欢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没聊几句,就跟徐克齐聊起了摩托,他虽然现在不怎么玩了,但是对摩托的型号及保养还是如数家珍。   徐克齐顿觉找到了知己。   姜游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全是他不太感兴趣的。   不过他今天是来上班的,也不是来喝酒的,看陈柏青居然能跟徐克齐相谈甚欢,他也放下了心。   他今天带了自己的吉他,随手谈了下试试手感,就拎着上台了。   酒吧里还有熟客上次见过他,还记得他,在台下挺高兴挥了挥手。   姜游笑起来,也挥挥手。   而他不知道,他一坐上舞台中间那把高脚椅,陈柏青的视线就追了过去。   .   姜游其实有点紧张。   并不是因为台下这乌央乌央的观众,他跟着自己的乐队,大大小小的演出也去过不少场,形形色色的人也打过交道,这样的小场面对他根本不值一提。   可偏偏今天陈柏青也在场。   他表演的这方舞台是侧对着吧台的,一抬头他就能看见陈柏青,衣冠笔挺,气质清冷,跟这个酒吧格格不入。   陈柏青总是没什么温度,看人的时候也缺少情绪,可他都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陈柏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黏着,滚烫。   他轻轻抬起眼,不出意外地跟陈柏青对上了视线。   其实陈柏青来看过他演出,是大二的事情,但那一回陈柏青临时有事,又被堵在了路上,赶到的时候他们演出已经快散场了,陈柏青只听见了最后两支曲子。   后来他们分手了。   他们乐队出了很多歌,都没来得及唱给陈柏青听。   包括他专门写给陈柏青的那一首。   他并不是专业作词作曲的,只能算个半吊子,跟在乐队里专职创作的左海洋身边学了许久,也只受了点熏陶,最后也磕磕绊绊录了一支单曲,还被左海洋笑话了许多次。   他还没有正式演出过这首曲子。   既然是给给陈柏青写的,陈柏青不来当第一个听众,就没有意义了。   他拨弄了下琴弦,台下已经有人开始鼓掌,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长而有力,嘴角轻轻勾了下,抬起头对着台下笑,眼波流转,有种于不同于平日的风情。   “今天给大家演奏的是——《刻蚀》。”   他弹出了第一个音。 第20章 :gay里gay气   陈柏青是看过姜游演奏的,不止一次。   最早是在学校的晚会舞台上,姜游那时候才十七岁,读高二,被拉去了礼堂表演,本来就是临时凑的节目,姜游也没什么准备,穿着校服就上来了。   但清秀高挑的男生,穿着干净清爽的白衬衫,抱着木吉他,只对着台下笑一笑,底下的女生就按捺不住激动开始鼓掌。   当时陈柏青坐在台下,只是最普通的一个观众。   平常总是姜游望着他在台上讲话,那是第一次他坐在台下望着姜游。   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姜游,笑起来又轻又甜,像夏日里的一个气泡,轻飘飘落在树林里,却怎么也捉不住。   他跟着众人一起为姜游喝彩,可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就好像自己一直藏着的宝贝突然被放在天光下,所有人都要跟他抢。   现在姜游二十岁了,比起十七岁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眼稍微成熟些,少了一些稚气,看上去更为俊朗。   也更招人喜欢。   他听见姜游唱,“你是入侵我生命的病毒,刻写进DNA,百年后也当陪我长眠深湖。”   怪里怪气的。   但陈柏青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舞台上的姜游,太阳一样热烈,夺目,轻易可以融化所有冰雪。   徐克齐注意到陈柏青脸上的笑意,他叼了支烟,碰了碰陈柏青,“要么?”   “不用了,”陈柏青推拒,“戒烟。”   徐克齐也没勉强,收了回去,他跟陈柏青聊天,感叹道,“小姜这表演水平其实真不错,他要是以后想走音乐这条路,好像也不是不行,话说他学什么专业的啊。”   “播音主持。”   这还是陈柏青帮选的。姜平海公司那段时间出了点问题,忙得脚不沾地,几乎睡在了公司里,对姜游的学习只能全权放手。于是陈柏青跟姜游在分班的时候研究了三个晚上,最终决定不让姜游转班,一边上文化课一边准备艺考,最后才顺利上了一本。   徐克齐哦了一声,有点难以想象。   他又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吉他的啊?”   “十三岁。”   陈柏青神情柔和了几分,聊起姜游,他总算不吝啬言辞,“最开始还不愿意,自己说要学的,去上了两天却又想逃课,被他爸拿着棍子一路撵过去了。后来真的上完了一学期,他倒是喜欢上了,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他想起那时候的姜游,笑意更深。   姜游不愿意一个人上课,非要拉着他一起去,他又不学吉他,姜游在屋子里练琴,他就坐在窗外刷数学题。   后来听得多了,他都听会了那些曲子,知道姜游有没有弹走音。   那时候他们都才十四五岁,初中快要结束,练琴的教室外面有高大的泡桐树,三四月的时候会开细碎的白色的花。   阳光穿过树影落在他的练习册上,化成跳跃的斑点,他写着写着就抬头往里面看一眼,等再回过神,发现他空白的纸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侧影。   是姜游。   他学了两年素描,没学出什么名堂,唯一画得熟练的,就是姜游的速写。   徐克齐听出了陈柏青声音里的温柔,他叼着烟,又疑惑地瞅了瞅陈柏青。   真不对劲。   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堂弟表弟,但他跟那些小傻比之间,好像没有这样的春风细雨,只有互相拳头问候。   他含糊地点点头,“听着怪有意思的,你俩肯定是从小长大的吧,你是姜游表哥还是堂哥啊?”   陈柏青沉默了一瞬。   “都不是。”   但有时候他宁愿是,血缘有时候是阻碍,有时候却是一条牢不可分的锁链,会永远把他跟姜游捆绑在一起。   天涯海角,姜游都无法与他隔绝。   不过现在也不错。   他说,“我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但是我们父母要结婚了,所以我现在是他继兄。”   “哦!”   徐克齐瞪大了眼睛,这关系听着真是有点儿复杂,自己的发小突然变成继兄弟,还得管对方家长叫爸妈,好像有点刺激。   不过发小么,亲密点也很正常。   徐克齐想了想,拍拍陈柏青,“我就说呢,你跟姜游一看就亲厚,肯定是从小就待在一块儿,我就不行,我跟我那些表弟只有过年见,每个都很讨打。”   .   等姜游再下来的时候,徐克齐已经热情地跟陈柏青喝上了酒,搂着陈柏青介绍他这里的特色。   陈柏青酒量没问题,几杯下去脸上连一点红晕都没有,看姜游中途休息,他下意识对姜游伸手,把人揽在了自己身边。   “唱得不错。”他说。   “得了吧,”姜游心里有点高兴,却还是嘴硬,“你真听了吗?”   “听了,”陈柏青认真道,“第一首是《刻蚀》,第二首《威尼斯树影》,第三首《卡》……”   “行了行了,我相信你听了。”   姜游也坐上了椅子,但他又凑近陈柏青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百利甜的味道,“你喝了多少啊?”   “没喝多少,几杯。”   他捏着姜游的手指,视线落在姜游的脸上。   姜游身上又被人贴了东西,好在不是写着联系方式的便签,只是是一枚小小的冷蓝色的火焰,在灯光下妖异明亮。   他抬起手,这枚火焰上碰了碰。   姜游有点不自在,下意识解释道,“这是前排的小姑娘给我的,也是大学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唱得好听,聊天的时候顺便给了我一个。”   酒吧里大家本来就玩得开,个个外向开朗。   他出去演出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在身上搞个纹身贴,根本不算事儿。   可是被陈柏青看见了,他还是觉得有点心虚,自己摸了摸脸颊,欲盖弥彰道,“不好看吗,不好看我就拿了。”   但陈柏青却说,“好看。”   可他又捏了下姜游的手指,凑近了一点,微微压低声音,只有姜游跟他能听见。   “就是不太想让别人看。”   陈柏青说完这句就又坐直了。   姜游却觉得心脏砰得跳了一下。   他抿着唇,也没说什么。   旁边的徐克齐当了半天背景板,虽然没太听清姜游跟陈柏青说什么,但是他还是隐隐约约,又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懵逼地想,怎么回事,是跟孟扬待久了吗,他怎么看谁都像gay?   .   姜游只是下来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休息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台上。   到了九点多,他对台下鞠了个躬,结束了今天的演奏。   徐克齐本来还想再留他一会儿,但姜游摇摇头,“不了,今天不喝了。陈柏青喝酒了,我得开车呢。回头来跟你喝。”   徐克齐一想也是。   反正姜游也在他这儿上班,想碰面多的是,倒是陈柏青估计不常见,他跟陈柏青待了一晚上,倒觉得这人虽然看着冷淡,聊起来却也挺投缘。   “你下次也跟小姜一块儿来啊,欢迎做客。”他笑呵呵说道。   陈柏青也笑了下,“好。”   .   出了酒吧,外面的空气陡然清新了许多,天地也像安静下来。   姜游背着吉他,这才发现下起了雨。   他跟陈柏青一路跑到车边,打开车门上去,头发和身上却也沾到了一点雨,姜游打开了空调,暖风慢慢地吹出来,倒也不觉得冷。   但是回去的路上却堵了车。   在靠近他们家的一条街上出了车祸,排出长长的一条队伍,半天没有动弹。   雨越下越大了。   豆大的雨珠,啪嗒啪嗒地砸在窗户上,周围又是一片夜色,根本看不清窗外,这狭窄的车内,倒像是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姜游随手调了下车上的音乐,放了一首舒缓的歌。   陈柏青本来闭着眼假寐,这时候却突然睁开一条眼缝,“你今天唱的那首歌是什么意思?”   姜游一时没明白,“什么歌?”   陈柏青靠在座椅上,竟然轻轻哼了一句,“…….刻写在DNA,百年后也陪我长眠深湖。”   他像是漫不经心,问姜游,“你想让谁陪你长眠深湖?”   还能是谁?   姜游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睫微垂。   要是让他爸听见,肯定要批评他写点歌都不吉利。   但姜游的中二病一直没好全,当时他咬着笔头苦思冥想,觉得只占有陈柏青今生怎么够,最好下辈子,下下辈子,陈柏青都是他的。   就像他们曾经一起看的爱情片,男女主牵手长眠在了雪山下,永生永世封存与此,谁又能来打搅。   他觉得这样结局也挺酷。   但陈柏青应该会笑话他。   姜游偏了偏头,半真半假道,“没有谁,这歌是我们乐队一起写的,就是瞎凑凑歌词。”   陈柏青半睁着眼看他,也不知道信没信。   但是几秒后,陈柏青的手从中间越过,与他十指相扣。   “还挺好听。”陈柏青说。   而后一直到这长长的车队重新开始流动,陈柏青都没有松开姜游的手。 第21章 :橘子味   之后的几天,姜游跟陈柏青之间一直风平浪静,像是那天晚上的莽撞,纠缠,陈柏青对他的逼问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又成了父母眼皮子底下的一对好兄弟。   但姜游偶尔躺在床上,还是会想起那一天陈柏青压着他的眼神,在他耳边的喘息声,想得他半夜失眠,几次顶着黑眼圈起床,被老姜以为是打游戏打的,骂了好几次。   陈柏青对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姜游偶尔会这样想。   但想来想去,又好像没有答案,早餐桌上,陈柏青给他的面包抹黄油,姜平海第一万次让陈柏青别惯着他,陈柏青敷衍点头,又给姜游剥坚果。   他像全世界最好的兄长。   却也是全世界最游离最捉摸不透的前任。   .   这天,姜游结束了自己在酒吧的兼职,收到他爸的短信,让他去买瓶清洁剂。   他从善如流地让司机拐了个弯,去了最近的便利店,而等从便利店出来,他突然发现旁边就是陈柏青兼职的地方。   陈柏青现在在教书法。   这是以前教过他的书法老师拜托的,这位书法老师现在年纪大了,逐渐不带学生了,但他声名在外,还是有很多家长会把孩子送过来,他便让自己的得意门生来当初级老师,这其中就有陈柏青。   陈柏青的书法拿过不少奖项,教一群小毛头也轻轻松松。   姜游看着面前的写字楼,想着来都来了,就顺便上去了,在前台做了登记,又拿出了他的学生证做担保,顺利溜了进去。   他混在一堆等着接孩子的家长里,背着个吉他,年轻得格外出挑。   陈柏青以前在教辅里兼职,面对的是高中生,从来都是冷若冰霜,到点就下课走人,微信qq一律不加,跟学生们没有半点交集。   现在换了一群小萝卜头,他却宽容许多,虽然还是不爱笑,耐心却好了不少。   这些小朋友也不怕他,下了课还不肯走,胆子大的甚至张开手,要陈老师抱抱。   陈老师思考了一会儿,当真抱了。   姜游隐在角落里,没忍住笑了一下。   陈柏青不知道他来,也没有注意到他,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靠在陈柏青肩上,叽叽咕咕给陈柏青看自己沾了墨水的手,又依依不舍地问以后能不能都是陈老师上课。   陈柏青仔细听完了羊角辫小女生的话。   “这应该不行,”他没有糊弄孩子,“我只在这儿教一个寒假,春节过后就要走了。以后你们还会有别的老师。”   小姑娘嘴角一撇,要哭不哭的样子,搂着陈柏青的脖子不肯放。   陈柏青虽然有耐心,却不会哄小孩,他这辈子顶多哄过姜游。   他想还给家长,却没找到人,只能继续抱在手上,眉头紧紧皱着,简直像个手足无措的新手父亲。   姜游噗嗤笑了一声。   就这一声,陈柏青就听见了。   他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躲在人群后在角落里背着吉他的人,不是姜游又是谁。   姜游被发现了,也没再藏,冲着陈柏青挥了挥手,陈柏青就抱着小女孩走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陈柏青问。   “顺路。”   姜游对着陈柏青怀里的小女孩笑了笑,掏出了几根棒棒糖,“吃吗,橘子味儿的,还有薄荷,奶油和西瓜的,你要哪个?”   小女孩一懵,不知道这个大哥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姜游年轻又好看,笑起来也很有亲和力。   手上的棒棒糖看着也挺有诱惑力。   她想了想,拿了那根奶油的,“我要这个。”   姜游便给她拆了包装。   小女孩有了棒棒糖,也不惦记着哭了,姜游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个,又问陈柏青,“吃吗?”   他嘴里都是橘子味儿。   一股清新的甜味。   陈柏青的视线在姜游嘴唇上转了转,“等一会儿。”   姜游挑了挑眉,也没再问。   两个人靠着墙根站了一会儿,小女孩的家长就找来了,急匆匆地跟陈柏青说抱歉。   她刚刚去找前台续费课程了,才没及时接走孩子。   “没事。”   陈柏青淡淡道,把孩子递过去。   那小女孩对陈柏青和姜游都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听妈妈的话,认真说了再见。   姜游笑眯眯跟人家挥手,“下次再请你吃糖。”   活像跟人家认识八百年。   陈柏青扫了他一眼,有点好笑,他一手拎着自己的包,另一只手拉着姜游。   “走吧。”   .   姜游今天是打车上班,陈柏青工作的写字楼离家也不远,两个人还是散步回去。   陈柏青随手背过了姜游的吉他。   姜游也没跟他抢,他咬着那棒棒糖,含含糊糊道,“看不出来你还挺适合当老师的。之前你都是教高中生,都不怎么理人的,还凶。我还以为你教课也会把小孩子吓哭,没想到他们这么喜欢你。”   陈柏青说,“小孩子又不懂事,凶了也没有用。”   他没说的是,小孩子心思都简单,稍微严肃点就听话了,哪像高中生,下了课还要缠着他要电话号码,烦都烦死了。   姜游笑了一声,“我不行,我就没耐心带小孩儿,陪玩还好,但教作业能要了我命。”   陈柏青也知道他。   他嘲弄地看了姜游一眼,“教你写作业也要了我半条命。”   “你这人……”   姜游很不满意,他怎么了,不就是写作业偷偷听音乐,趁陈柏青不注意就偷看游戏直播么。   不过想到陈柏青为他的劳心劳力,他还是咽下了自己的抗议。   但他盯着地上他跟陈柏青的影子,又哼哼道,“你要是以后有小孩了,应该也会教得很好吧。”   陈柏青皱了下眉,看了他一眼。   姜游低着头,想起陈柏青刚刚抱着那小姑娘的样子。   陈柏青这么冷淡的人,跟小姑娘说话却很温柔。   陈柏青是喜欢小孩子的。   虽然他本人不承认,但姜游知道,以前学校运动会,高中英语老师带自己家小姑娘来,陈柏青耐心地陪了一下午。   姜游心口有点闷,却笑了笑,他轻声道,“你本来就学霸,还没有偏科,几乎是全能,别人还得请老师上补习班,你自己就能解决。”   陈柏青却不爱听,“什么小孩?”   他冷冷道,“谁给我生,你吗?”   姜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倒是想,他也得有那功能啊。   但他撇撇嘴,又有点开心。   “不生就不生呗。”   他嘀咕道,把橘子棒棒糖咬得嘎吱响。   .   这个话题让人不怎么高兴,一直晃到了快进家门,陈柏青都没再说话。   姜游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嘴里的糖只剩下小小一块,还没花生大,含一含就要化了。   走到三余巷拐角的时候,陈柏青却突然停住了,问姜游,“你刚刚不是说给我糖的么,糖呢?”   姜游一懵。   “哦……”   他有点费解,陈柏青有很爱吃糖吗,却还是乖乖去掏口袋,“奶油和薄荷,你要哪个?”   陈柏青都不要。   他上前一步,抬起了姜游的下巴,嘴唇贴了上去。   “要橘子的。”   .   一直到进门,姜游脸都是烫的,换鞋的时候左脚踩右脚,差点摔倒,还是陈柏青扶了一把。   姜平海在客厅里看报纸,听见动静抬了下眼皮,又很快皱起眉头,问姜游,“你怎么脸这么红啊,外面很热吗?”   姜游有苦说不出。   他在心里把陈柏青骂了十八遍,嘴上胡说八道,“对,特别热,气温突然变成赤道温度了,全球变暖你没听过吗?”   姜平海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   姜游换好鞋,把他爸要的清洁剂扔过去,蹭蹭蹭就往楼梯上走,快得像有鬼在后面追,但他还是跑慢了一步,等他碰到自己房门的时候,陈柏青也站在了他身后。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门把手。   姜游僵硬地站着,而在他身后,只隔了几厘米就是陈柏青的胸膛,他但凡向后仰一下,就能靠上去。   他艰难地转过来,脸上热度还没消,皮肤白皙,脸颊却透着粉,一点没有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   他色厉内荏,故意凶巴巴地问,“干嘛啊?”   陈柏青垂眸看他。   姜游说话间还是一股橘子糖的味道,很甜,但又夹了一丝酸。   “你明天有空吗?”他问。   姜游下意识想嘴硬说没有,但对上陈柏青的视线,气势就矮了一截。   “.……有。”   “那去看电影吗?”   “啊?”   姜游一懵,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跳到了看电影上。   陈柏青微微弯下了腰。   “你以前寒假暑假不都喜欢黏着我出去吗,这次回来,我还没怎么陪过你,”他盯着姜游,“去吗?”   姜游喉结滚了滚。   去吗?   他的手指在门板上偷偷画圈,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看陈柏青。   “那……去吧。”   .   陈柏青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松开了姜游。   他直起身,只留下一句,“早点睡。”   就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姜游靠在房门上,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体都是软的。   他全靠两条长腿支撑着,险些都要滑坐在地上,陈柏青分明不在了,他却觉得走廊里还有陈柏青的气息,走廊的枝形吊灯一摇一晃,他的心也一摇一晃。   隔了好一会儿,姜游才慢吞吞进了房间。   而一进房间,他扔了外套就蹦上了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孟扬发了信息。   “我怀疑陈柏青想跟我复合!!!”   三个感叹号,足见内心之冲击。 第22章 :约会   孟扬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没回他。   姜游满腔饱满的情绪,没有人可以分享,真是憋屈死了。   他盘着腿坐在床上,早上没叠的被子现在还团成一团,他就靠在这团被子上,定定地出神。   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似乎还停留在嘴唇上。   他也不是个傻子。   上次他跟陈柏青差点上床,还能牵强地说陈柏青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他刺激到了,一时上头。   那这次又算什么?   他嘴上又没抹蜂蜜,也没抹chun药,没道理陈柏青这么一个冷静端方的人,一碰见他就失控了吧。   只能是陈柏青本来就想这样做。   姜游抱着被子,脸上本来降下去一点的温度又起来了,从脖子到耳朵根都是红的,孟扬不回他消息,他没了狗头军师,只能自己胡思乱想。   陈柏青是不是真的想跟他复合啊?   分手几个月,陈柏青猛然发现没了他的生活根本没法过,意识到自己曾经对他太过冷落,所以主动拉下脸,来,来勾引他。   对,就是勾引。   姜游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觉得这两个字真的十分贴切。   从学校回来第一天,他去高铁站接陈柏青,陈柏青就在勾引他了,硬要跟他挤一个浴室,当着他的面脱衣服,还跟他睡一张床。   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现在还要约他去看电影,又只有他们两个,四舍五入,这不就是约会吗?   天知道,他俩当初恋爱的时候陈柏青都没跟他约会几次,现在倒是积极了。   但陈柏青能有这个意识已经很不容易了,好歹也算个进步。   姜游左思右想,脸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高兴占了上风。   他咬了咬嘴唇,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孟扬还没有理他,他无事可做,只能去翻他跟陈柏青的聊天记录。   两个人就在一个屋檐下,又是一对分手的前任,聊天记录其实没有几条。   大部分都是陈柏青问他吃不吃水果,起床没,睡了没。   家长里短,乏善可陈。   就跟陈柏青对他的一贯态度一样,足够贴心,却不带什么粉色气息。   姜游撇撇嘴,吐槽道:“直男。”   但就这么乏善可陈的记录,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   姜游自顾自傻乐了一会儿,总算冷静了一点。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发现都快十二点了,偷偷摸摸去浴室飞速地冲了个澡,又拿冷水洗了把脸,才钻进了被窝。   被冷水浇了一下,他躁动的心又冷却了一点,理智也回来了几分。   他想,就是看个电影,又不是陈柏青现在拿着玫瑰花跟他求婚,也说明不了太多。   搞不好陈柏青根本没想这么多。   亲了又怎么了?   亲一下又不会怀孕。   他也不能靠着一个吻就讹上陈柏青。   有空胡思乱想,还不如养精蓄锐。   .   姜游这样给自己洗脑了几轮,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又关了灯,卧室里一片黑暗,十分催人入睡。   但直到一小时后。   姜游还没睡着。   他想,陈柏青要是真找他复合,他是答应,还是答应呢?   .   第二天,姜游理所当然地又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了。   姜平海看着,简直痛心疾首,他大声冲姜游嚷嚷,“你再这样不睡觉,我就没收你手机了啊姜游,电脑也给你锁了,你都大学生了,还这么没有自制力,天天打游戏,看看你那黑眼圈,出门人家一看,还得以为是国宝从动物园里逃出来了。”   姜游到早上四点才睡,又被亲爹魔音催耳,恨不得刨个地洞钻进去。   他咬了一口包子,有气无力地顶嘴,“那你送呗,看动物园收不收。”   姜平海手心痒痒,十分想抽这个逆子。   他一眼拐到旁边的陈柏青,吃个早饭也安静从容,气质优雅,跟姜游简直是鲜明反比,他怒上心头,对姜游说,“你再这样,就让柏青跟你睡一个屋,让你哥看着你。”   姜游喝着豆浆,差点被呛住。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姜平海,心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羊入虎口?   罪魁祸首就是陈柏青,你还敢送?   他咳嗽了半天,眼睛都红了,手里半个包子,塞也不是,不塞也不是。   陈柏青扫了他一眼,给他递了张纸,又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他感受到陈柏青手心的温度,立时又心猿意马,心想,陈柏青要真来看着他,也不是不行。   .   吃过早饭,姜游实在没休息好,为了不影响下午约会,他回房间补了个觉,一直到中午才又被陈柏青喊醒。   陈柏青做了午饭。   他刚起床,还有点神志不清,也没什么胃口,吃两口就停一停,到最后也没吃进去多少。   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了,陈柏青拿他也没办法,只是叮嘱道,“冰箱里还有蛋糕,你要是下午饿了记得吃。”   姜游盘腿坐在沙发上,“哦”了一声。   他发现陈柏青拿了车钥匙,一下子有点懵了,“你干嘛去啊?”   不是要跟他看电影吗?   但这话问出来有点丢人,显得他多么上赶着似的,姜游咬了咬舌头,硬是咽了回去。   “我去见个朋友,”陈柏青说,“电影是四点多的,我回来接你。”   他早上问过姜游想看哪个电影,姜游居心叵测,特地挑了个爱情片,时间也是他精挑细选,看完正好吃晚饭。   那陈柏青这么安排也没什么问题。   但姜游又有点失望,他还以为……还以为陈柏青主动来约他,那他肯定是头等大事,怎么中间还能再去见朋友。   可这样想未免小心眼。   “.……哦。”   姜游干巴巴应了一声,摆出不在意的样子,自己打开电视开始看综艺,满不在乎地冲陈柏青挥了挥手。   “那你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他甚至没问陈柏青是去见谁。   陈柏青往大门走去,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姜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嘴里还咬着鱿鱼丝,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   姜游一直等陈柏青踏出了院子大门,才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他一路溜达到了楼上,打开了自己的衣柜门。   现在是一点多,离他们看电影还有三个小时,够他慢慢折腾的了。   姜游一向臭美,高中起就爱打扮,每次跟乐队演出,他也都是台上最出挑的那个,就算一身黑也要搭一条细细的银链子,映着他眼下若隐若无的亮色闪片,导致他们那个小破乐队虽然不红不紫,他一个人吸到的颜粉却不少。   小姑娘跟他告白就算了,里面居然还夹了几个男粉。   姜游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拎出来,黑色的羊绒大衣,灰色的羊毛衫,小马甲,衬衫,领带,针织衫……   他的衣柜比苏芳华还要琳琅满目,才拎出来一半,就把床上给堆满了。   他正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裤往身上比划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姜游不大想搭理,但那声音十分聒噪且持久。   他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拿手机,看也没看,夹在肩上接了起来。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草,姜游你昨天发的什么意思啊?”   是失踪了一晚上加一上午的孟扬。   姜游愣了一下。   他把衣服放下了,好好接起了手机,先关心起了好友的嗓子,“你嗓子怎么回事啊,感冒啦?还是你跟人唱K把嗓子唱坏了?”   对面却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没什么。有点着凉。”   姜游本来也不是个神经纤细的,孟扬这么说,他也就这么信了,可是下一秒,他却听见孟扬那边传来了一句说话声。   “你在跟谁聊天?”   是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声音,低沉,稳重。   姜游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像是在哪儿听过。   “没谁,你走开点,”孟扬大概是把手机拿远了,声音都变小了,“把我家钥匙留下,你走吧。”   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拉拉扯扯,像是不愿意。   姜游越听越迷惑。   但电光火石的一瞬,姜游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对面是谁了。   这声音……   这个时间出现在孟扬独居的家里,还能这样说话。   不是孟扬那分分合合了八百年的前男友,又能是谁。   姜游:“.……”   这俩怎么又搞上了。   姜游无语。   难怪昨晚给孟扬发消息,没有人回他。   他还在思索陈柏青是不是要跟他复合,孟扬那边就已经又又又暗度陈仓了。 第23章 :心不在焉   姜游等了又等,孟扬才总算是回来了。   “喂,刚刚说到哪儿了?”孟扬问。   姜游在喝可乐,欠欠地说道:“在说你是不是又记吃不记打,跟前任滚床单去了。”   他也是服了孟扬了。   从高中认识孟扬,他也是见证孟扬一路堪称浪里小白龙的感情史,换男友像换衣服,处处留情,却也从不沾身。   但自从碰见谢以明,孟扬就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纠缠了这么久,分又分不掉。   姜游都不急着说自己了,他纳闷地问孟扬,“你怎么又跟谢以明搅和到一起,你前阵子不还在骂他是狗呢?”   孟扬想,你没骂过陈柏青么,你怎么也在惦记他要不要跟你复合。   但他也不想谈自己,揉了揉自己的腰,倒在床上,应和了一声,“可不就是狗么。”   “你也别问了,我俩打炮算什么新闻,那狗东西找不到比我更带劲的,当然会想方设法爬我的床。”   姜游心想,你也没少惦记对方的肉体。   孟扬往腰后面垫了个枕头,催促道,“你快说,你跟陈柏青怎么回事啊,他要跟你复合啊?”   这可就是大新闻了。   说到这儿,姜游心里也有点微妙的得意。   他憋了一宿,现在坐在地毯上,但凡他屁股后面有根尾巴,此刻都得晃一晃。   但他又罕见地有点羞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时间十分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说话,孟扬都等急了。   谢以明那孙子昨天压着他做了一晚上,他中午醒过来都在冒火,看见姜游的短信,却又来了精神,也是出于对兄弟的关心,他才马不停蹄给了回电。   “你扭捏什么?”孟扬靠在枕头上,他根据上回姜游给他说的事情猜测道:“怎么,陈柏青又亲你了?”   姜游乍然被说破,更不好意思了。   但他又情不自禁翘起嘴角。   “……嗯。”   孟扬更来劲了,他逗姜游,“怎么亲的,讲讲,没个八百字小作文都不算通过。”   “滚。”   但姜游还是讲了。   “上回他把我从酒吧里拎走,回来我们就亲了一次,我当时也嘴欠,说我要跟别人开房,把他给惹急了,亲就亲呗,算我不对。可是昨天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我就是顺路去他兼职的地方找他,他突然说喜欢我嘴里那种糖,就又亲了我一次,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姜游跟孟扬指天发誓,“我最近绝对没招惹他,我真是就是顺路,那糖还是橘子味儿的,他一点都不喜欢好吗?”   孟扬已经笑得快背过气去了。   他笑得太厉害,甚至咳嗽了几声,他扫了一眼自己满身的痕迹,好笑地摇了摇头。   如果说他跟谢以明是十八禁动作片,那姜游纯得只配当幼儿园读物。   但听着也挺让人心动的。   橘子味儿的吻。   只适合发生在年少的时候,过了这个年纪,像谢以明这种二十七岁的狗东西,已经不配了。   孟扬说,“我说什么来着,我上次就说陈柏青喜欢你,你还不信。”   姜游这次没反驳。   但他心里却想,这就算喜欢了吗?   要这样论,陈柏青跟他分手前,也照样亲亲抱抱看电影了。   不过现在不适合想这个。   他又对孟扬说:“我现在正挑衣服呢,待会儿四点多,我跟陈柏青去看电影。”   “可以啊,”孟扬颇为欣慰,又瞎出馊主意,“干脆今天就别回来了,你打扮漂亮点,最好迷死陈柏青,今晚就直接来个本垒打。”   姜游往镜子里看了看,他的衣柜里就有一面大穿衣镜,镜子里他还乱七八糟的,头发没弄,衣服没换。   “走开。”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五十了。   “我去,”姜游一下子蹦起来,“我还没什么都没收拾好呢,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洗头去。”   孟扬听得直乐。   他也不计较姜游重色轻友,“去吧去吧。”   .   三点半,姜游终于把自己给收拾好了。   他的头发最近才剪过,特意吹过以后蓬松柔软,前阵子染了点黑茶棕,不太显眼,却十分衬他,既没有黑色死板,却又不太跳脱。   他穿了件灰色的长款大衣,里面是修身的黑色针织衫和休闲裤,还搭了条深灰的围巾。   这一身都很柔和,他又皮肤白皙,五官清俊,坐在沙发上等着陈柏青来接,竟也显得有些乖巧。   但陈柏青怎么还不来?   姜游拿着遥控器乱按,电视上的节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明明知道陈柏青不会失约,却又有些胡思乱想。   今天天气很冷,天气预报说了会下雪,正好又赶上周五,陈柏青会不会堵路上了?   想着想着,指针就转向了四点。   院子里传来了动静,姜游按着遥控器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正好跟开门进来的陈柏青对上了视线。   外面果真下雪了。   陈柏青一推门,就带入了一阵凛冽的风霜气,他肩上就堆着几粒碎雪,被屋子里的热气一熏,又化为了水,渗入到黑色的面料里。   他一身黑色的大衣,跟姜游的款式却并不相似,要更硬朗一些,他又高挑英挺,宽肩窄腰,往窗边上一站,映着窗外的天光与雪,漫不经心看过来,约会还没开始,就先把姜游的魂勾了一半。   “等很久了吗?”陈柏青问。   他走过来,摘下手套,对着姜游摊开手掌。   这姿势轻松随意。   却又像一位绅士在邀请他前往舞会的伴侣。   姜游被自己这胡思乱想震了一下,却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没有。”   .   姜游跟陈柏青上了车,今天是周五,路上果然有些堵,开车也很慢,走走停停的。   “车上有奶茶,你喜欢的口味,还是热的。”陈柏青说,“电影是四点五十开场,应该来得及。”   姜游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凹槽里是有杯奶茶。   他现在倒不急着赶开场了,跟陈柏青这样坐在车里也不错,他把吸管戳进奶茶里,喝了一口又问陈柏青,“你要吗?”   陈柏青自己买了一杯柠檬水,加冰。   他也从来不爱吃甜的。   但姜游这样问,他却说,“要。”   姜游把奶茶递过来。   陈柏青偏过头,咬住了姜游刚含过的吸管,喝了一口。   “齁甜。”他评价道。   姜游笑了一声,“谁让你喝了。”   但他坐回副驾驶,心里却有一丝疑惑,刚刚跟陈柏青凑近的时候,他好像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柔和的女士香水。   姜游自己也用香水,他的架子上有一整排,各种牌子,他自己喷得次数不多,却喜欢拿来当衣服的香薰。   但他又嗅了嗅,这丝香气又转瞬即逝,像是隐匿在了空气里。   也许是陈柏青刚刚路上不小心撞了谁吧,姜游想,又喝了一口奶茶,也搞不好是他自己闻错了。   .   开了半个小时,他们才到达目的地,陈柏青去买爆米花和零食,姜游去取票。   汇合的时候,姜游发现陈柏青在跟人聊微信,他站在旁边,看着对面的架子,盘算着要不要买另一部电影的周边,却不经意地听见了陈柏青手机里发出的声音。   是语音,被陈柏青不小心点到了,只漏出来一声短促的笑声,就又被手疾眼快地按掉了。   是女孩子的笑声。   姜游愣了下,看了陈柏青一眼,陈柏青皱着眉,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走吧。”   他拿着爆米花,跟姜游去检票。   姜游也没放在心上,他们的座位比较靠后,但两人本来就高,也无所谓。   姜游挺感兴趣地等着开场,他选的是一个文艺爱情片,提前查过了攻略,网上评价很好。   导演是李春榕。   他看过这个导演的《风》和《故客》,一直挺喜欢的。   .   电影开场前,陈柏青手机又响了两下,他低头飞速地回了几句微信。   姜游终于忍不住了,他拉了拉陈柏青的袖子,想让他别聊了,免得影响别人。   但他刚凑过去,陈柏青的屏幕已经熄了,快得像是怕让他看见。   可就是这一秒,姜游还是不小心看见了微信备注上的名字。   他拽着陈柏青的手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陈柏青还提醒他,“电影开始了,坐好。”   姜游眼睫眨了眨。   陈柏青身上沾着的雪粒像是也染上了他的指尖,他手臂有点冷。   电影已经开始播放前面的序幕,银幕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满山的雪,漆黑中反射出一片的素白。   他慢慢地坐了回去。   电影的亮光落在他脸上,女主已经出场,穿着黛色的旗袍,俏生生的脸,黑色盘发,摇曳生姿地走在舞场里。   她穿着一双小高跟,哒哒哒地踩在地板上,对着镜头外粲然一笑。   但姜游突然就没了什么观看的心情。   .   刚刚陈柏青的手机熄灭的一瞬间,他瞥见了微信上的名字。   他不是故意的,完全是不小心。   但要是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没看见。   手机上那个名字是“顾棠”。   陈柏青高中时期唯一的绯闻对象。   姜游慢吞吞喝了口奶茶,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也是陈柏青整个高中时期,除他以外,走得最近的人。   以至于上次班级聚会,顾棠不在场,也依旧有人提起了她。   .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电影演了点什么,姜游几乎都没有看进去。   只记得最后结局不太好。   女主本来就是卧底,落了个玉减香销,男主远走他乡,却又在某一天的深夜,投身在了冰冷的湖水里。   彻头彻尾的悲剧,看得人心情郁闷,姜游把那一杯奶绿给喝完了,吸管都咬得满是牙印,却也没觉得有多甜。   他出来以后一直有点闷闷不乐,陈柏青还以为是电影结局不好,他不高兴。   “不好看吗?”陈柏青问。   他自己其实对这电影还算欣赏,他不太喜欢文艺片,但是男女主棋逢对手,身为敌人却又动心,瞧着还挺有意思。   姜游根本没认真看,哪儿说得出喜不喜欢。   “还行。”   .   晚饭是在陈柏青提前订好的餐厅吃的,姜游却吃得心不在焉。   吃完晚饭,他俩从餐厅里出来,才发现外面雪下得更大了。   道路上雪堆积成小山,被车轮碾过又污浊不堪,汽车都堵在一起,几乎开不了。   陈柏青打开手机看了眼路况,说,“有点难走。”   路上太滑了,已经不只是开到家要好几个小时的问题了,有些路段甚至封路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姜游。   姜游站在石柱边上,白皙的脸埋在灰色的长围巾里,只露出漂亮的眼睛。   陈柏青心里动了一下。   “怎么办?”   他凑近问姜游。   姜游看着手机上一片红色拥堵,也十分犯愁,他眨巴眨巴眼睛,闷声道,“要不……走回去?”   陈柏青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走的话,起码要走三个小时。”他抓住姜游的手,捏了捏他的袖子,“就你这薄薄几件,到家就该发烧了。”   姜游为了风流倜傥,只穿了件针织衫和大衣,好看是好看了,但一点也不保暖。   他傻眼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   陈柏青抬头看了眼上方。   .   几分钟后,姜游一脸懵逼地跟陈柏青站在顶楼的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第24章 :私事   姜游没有带身份证,但是他手机有身份证的扫描件,也能用,陈柏青在前台签字,付了房费。   “是大床房,”陈柏青跟他说,“双人间没有了,只剩下大床,凑合吧。”   姜游垂着眼,没有说话。   今天投宿的人还挺多,大厅里人来人往,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和陈柏青一样,因为大雪选择住在外面。   他站在这儿,浑身不自在,其实两个男孩子开个房间也很正常,来旅游的好哥们儿挤一挤,再普通没有了。   可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像罚站一样站立难安。   陈柏青也登记好,过来牵姜游的手,“走吧。”   .   陈柏青定的是行政套房,还带了个小客厅,边缘是一整片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江景。   刚刚他们在楼下也买了换洗的内衣,但姜游坐在床边上,还是没闹明白,他跟陈柏青怎么突然就走到开房这个流程了。   他没想到,孟扬凑热闹瞎说让他跟陈柏青今天别回来了,居然也能一语成畿。   外面雪是很大。   但也不能全市没回家的人都就地住酒店吧。   他不免有点束手束脚,陈柏青站在他对面倒是很从容,单手解着衣扣,问他,“你要先去洗澡吗?”   姜游还围着围巾。   他乌黑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柏青,皮肤雪白,这身灰色的大衣很衬他,修身柔软。   他很少这样乖。   陈柏青把姜游带进酒店的时候,并没有想做什么,非要说的话,也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姜游再亲近一点,像还没分手的时候,让姜游安静睡在他怀里。   但姜游这样安静乖巧地看着他,却滋生出了他一丝不堪的欲望。   “你先洗吧,”姜游闷闷道,他把围巾拽了下来,“我还不想动,我刚刚看见柜子上里有热可可,想喝一杯,你要吗?”   陈柏青摇了摇头。   他也没跟姜游争执,姜游这样说,他就先拿浴袍去浴室,“那我先去了。”   .   浴室就在卧室里。   床的侧面就对着浴室的磨砂玻璃,也不知道酒店安的什么心,这层窗户格外宽大,还一点都不隔音,哗啦啦的水声直接往姜游耳朵钻。   姜游脱了外套和长裤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热可可,喝得心不在焉,他不敢往陈柏青那边看,但耳朵又不自觉听着。   要说洗澡,他跟陈柏青可谓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两个人学游泳也是一个泳池里扑腾起来的,彼此的身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照理说根本没什么好羞涩的。   但姜游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他脑子里不自觉浮现陈柏青宽阔的肩背,线条向下收紧,窄瘦的腰,修长有力的腿……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陈柏青斯文衣冠下的爆发力。   姜游默默喝了口热可可,有点口干舌燥。   真不是他意志不坚定,实在是敌人过于强大,他跟陈柏青恋爱就一直在吃素,分手后更是素了个彻底,当真经不起一点撩拨。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的微信群,他有很多个群,宿舍群,乐队群,同学群乃至老乡群,每个群都热热闹闹。   他看见班群里又在闲聊扯淡,说体委跟蔡云尔出去约会被他们看见了,正在起哄,又在互相揭短,说谁谁谁高中暗恋哪个女同学,最后有贼心没贼胆,告白都没敢。   姜游正看得起劲,屏幕上却突然刷过一条。   “暗恋也太正常了好吧,高中没暗恋过那是失败的,老赵不还去跟顾棠告白了么,被拒绝以后哭得像狗。”   老赵叫赵迪,跟姜游关系也不错,下课经常一起打篮球。   他在下面回复,“滚。再提我伤心事明天就去削你。”   群里又开始嘻嘻哈哈,知道老赵其实已经放下了,放心地拿他开涮。   这种起哄,一般也少不了姜游,但他握着手机,手指却有点僵硬。   ,   他抬头看了眼陈柏青放在床头的手机,又想起刚刚看电影之前,陈柏青那一排的微信回复,还有最上面的备注——顾棠。   这名字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天下叫顾棠的妹子多了,姜游大学里还有个同名的。   但姜游只要稍微想一想,心口都像被烙铁烫了一下,愧疚和痛苦夹杂在一起,席卷而来。   他们班群还在聊天。   老赵说:“也不怪顾棠拒绝我,我当时跟她告白,她斩钉截铁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这还说什么呢,谁去告白都是个输啊。”   底下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   大家像打哑谜一样,在群里发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这也没办法,谁让女神心有所属的那谁太厉害了,斗不过也正常。”   “老赵啊,人比人只能气死人,想开点。”   他们高三十七班,大部分人都知道顾棠喜欢谁。   她喜欢他们高三十七的班长,陈柏青。   陈柏青坐在窗边最后一排,顾棠有时候从窗边路过,还会停下来跟陈柏青说几句话,两个人郎才女貌,还经常一起主持学校的活动与晚会,经常需要私下一起对词排练。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十分登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最后却没有在一起,以至于隐隐约约有传言,说是陈柏青跟顾棠性子都太傲了,两个人都是被人追捧的天之骄子,陈柏青就不说了,顾棠也是常年霸占年级前三,相貌好家世好,还练跆拳道和小提琴,脾气虽然开朗却也说不上软和,谁也不肯低头先告白,所以最后才错过了。   .   姜游望着聊天群里一排排字。   碍于当事人之一就在群里,大家不敢聊得放肆,但话里话外,也是有点可惜。   暗恋顾棠和陈柏青的人是不少,但希望王子公主在一起的人也不少。   姜游不由微微出神。   作为陈柏青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知道的其实比别人更多,陈柏青一周七天几乎都跟他黏在一起,不夸张地说,苏芳华都没他了解陈柏青。   所以他也知道,陈柏青对顾棠确实很不同。   陈柏青这样的人,几乎不会跟异性走近,所有女生在他这里的态度都一视同仁,就是敬而远之。   只有顾棠不一样。   顾棠可以跟陈柏青借笔记,也可以在大夏天单独把陈柏青约出去。   出去具体做什么,姜游不知道,但他有次想跟着,陈柏青没让。   “她的私事,不好带你。”   陈柏青这样跟他解释,还答应了回来给他带冰淇淋蛋糕,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姜游就也没跟着。   但是在那个滚烫的下午,他看着窗外叫得没力气的夏蝉,心里却在想陈柏青什么时候跟别人有了“私事”?   还是跟个女孩子。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世界里从来只有他的陈柏青,突然有了秘密。   那时候姜游才刚要升高三,整天就知道什么时候能翘课玩一会儿,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心中烦躁闷堵的情绪是什么。   但他已经因此难过了一个下午。   以至于不久以后,张艺浓给他递情书,他思量许久,第一次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该谈个恋爱,免得整天黏着陈柏青。   .   陈柏青洗了澡出来,带出来一股水汽,他松松垮垮地披着浴袍,露出线条结实的胸肌,一道水痕从锁骨滚下来,又隐没在腰际。   姜游刚刚还幻想得起劲,现在却又觉得没意思。   他把手机也扔到了一边,说了声:“那我也去洗澡了。” 第25章 :作死   等姜游再从浴室出来,陈柏青已经坐在了被子里,头发吹干了,柔软蓬松,低头看手机,侧脸轮廓流畅漂亮。   姜游犹豫了下,掀起被子从另一边躺了进去。   屋子里灯还没有关,明亮雪白,他靠在枕头上看着手机,心口却还是有点紧绷。   陈柏青寒假刚回来的那天,他俩就睡过一间房了,是在他的床上。   但那时候他俩正处于分手的僵持里,谁也没搭理谁,一晚上除了他自己胡思乱想,什么也没发生。   可今天又不太一样了。   姜游刷着微博,有些心不在焉,他跟陈柏青亲都亲了几回了,再说两个人清清白白就没意思了。   他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陈柏青带他来酒店开房,确实有下大雪的原因,但也很难说不是顺水推舟,陈柏青连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他刚开口问怎么办,就牵着他的手上了顶搂的电梯。   姜游的喉结不由滚了滚。   .   他手机里的班级群还在聊天,话题已经转变了,开始聊什么时候再聚一次,又说要不要哪天组织一下,大家一起去旅游。   但是姜游没怎么看进去。   刚刚的聊天内容,还跟一根刺一样,梗在他心里。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陈柏青。   陈柏青还在回人微信,其实这没什么,陈柏青虽然不爱聊天,却一直很忙,姜游知道他在学校里不仅要忙学业,在外还跟人合开了一个工作室,以前他去找陈柏青,陈柏青的手机也动不动就收到消息,还全是正经事。   但今天他却忍不住想。   谁半夜聊工作和学习啊,再热爱工作这也过分了吧。   搞不好对面就是顾棠。   .   这真的不是他胡思乱想。   班里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可是一清二楚,顾棠其实是跟陈柏青告白过的。   就在他跟陈柏青酒后乱性,陈柏青弄伤了他,出于愧疚提出要跟他“试试”的那个早上。   顾棠千里迢迢从国外做飞机回来,堵在陈柏青家的楼下,跟陈柏青告了白。   .   但是谁能在刚睡了自己兄弟的第二天,接受心爱女孩的告白呢。   陈柏青也不行。   所以陈柏青拒绝了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拎着给姜游买的药上了楼。   自始至终,陈柏青什么也没跟他说,神色如常地替他抹药,煮粥。   而他当时也沉浸在能跟陈柏青恋爱的喜悦里,被这个馅饼砸得晕晕乎乎,根本没注意到陈柏青的不对劲。   等他知道的时候,离顾棠来告白,已经过去一周了。   .   姜游想起这事情也十分糟心。   很难说他最后跟陈柏青分手,这件事占了几成。   但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顾棠都已经飞回国外了,但就算他站在当场,亲眼见证了顾棠跟陈柏青的表白现场,他也很难心平气和地对陈柏青说,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你别顾虑我,喜欢她就去追。   他真的做不到。   他又不是圣人,本来他就暗恋陈柏青暗恋得痛不欲生,突然天上掉馅饼,陈柏青不小心睡了他,糊里糊涂跟他恋爱,他又怎么舍得把陈柏青推出去。   他那时候还在做梦。   想着天长日久,陈柏青没准能移情别恋,真的爱上他。   但强扭的瓜就是不太甜。   掰弯的直男,早晚也还是要直回去。   这不,他一个没注意,陈柏青跟顾棠就又联系上了。   .   姜游想,他简直像个跳梁小丑,非要掺和在俊男美女之间,当一个面目可憎的大反派。   他越想越窝囊,把手机关了,放在床头柜上,自己滑进了被子里。   他一有动静,陈柏青就注意到了,但他还在跟人聊工作,只是瞥了姜游几眼。   前年开始他跟几个研究生学长一起搞了个小辅导机构,主要辅导英语,也提供留学服务咨询,规模不大,主要做附近大学城的客源,但是因为几个人认真负责,性价比挺高,发展得很不错。   但陈柏青本来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说得直白点,他之前不过是想积累资金,现在算算也差不多了,最近就在考虑退出来。   其他人在挽留他。   学长说,“你做的好好的干嘛要走啊,你学业是忙,但是去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我看你绩点很高啊,咱工作室发展也不错,分红也不少,大家虽然有分歧但也没红过脸。我真的觉得你没必要走。”   陈柏青瞥了旁边的姜游一眼。   那毛绒绒的脑袋,看得他心痒痒。   他刚刚客气的话都说够了,现在心里也有点烦了。   他说:“学长,我是真的时间不够。”   学长压根不信。   别人说这话他还信几分,但陈柏青精力旺盛得像个超人。   重压之下还能拿奖学金,从进化角度来说,陈柏青就跟他们不像一个物种。   但很快他看见陈柏青又发了一条:“去年工作和学业太忙,以至于我都没空陪老婆了,再不收敛,我可能真要失恋了。”   “???”   学长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草,什么老婆?你有对象?我怎么不知道?”   疑问三连。   他有一瞬间怀疑陈柏青是忽悠他,不想干了连这种胡话都编得出来。   但是陈柏青又不像是这种人。   陈柏青嘴角翘了下,心里也有点难言的得意,他又不是泥塑的菩萨,总有点七情六欲,打出来的字也不免带了点炫耀。   “一直有,只是没告诉你们,是我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   就是最近出了点问题。   但这就不必提了。   陈柏青说:“所以我刚刚说的话是真心的,我有我自己的考量,之后学业也越来越重了,我真没空了,人不可能样样兼顾,有些事要分个主次。”   对面发来一串:“……”   如果没听错的话。   陈柏青的意思似乎是陪老婆更重要。   但是人家有自己的规划,陈柏青又是个主见性很强的人,轮不到他们说什么。   “……好吧。”   学长叹了口气,十分消沉,“等你回来我们再谈谈。”   想想又补了一句,“啥时候把你对象也带来,让我们开开眼,真好奇是什么三头六臂,把你给收了。”   陈柏青笑了一声。   三头六臂?   那可没有。   但是身材清瘦修长,脸也白皙漂亮,笑起来阳光又开朗,哪儿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再说吧,他害羞。”   .   放下手机,陈柏青也钻进了被子里。   他不知道姜游睡着没,想了想,撑起胳膊,跟姜游凑得很近。   姜游根本没有睡。   陈柏青一动他就感觉到了。   陈柏青低下头来看他睡了没,离得太近了,他几乎能感觉到陈柏青的呼吸都喷在他脸上。   他心里像揣了只青蛙,跳得七上八下,却还负隅顽抗,就是不睁眼。   “别装了。”   陈柏青笑话他,“你睫毛都在抖。”   姜游当没听见,继续装睡。   但很快他就装不下去了,因为陈柏青低下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自然而然。   像是理所应当。   他们身上是同一款的接骨木沐浴露,带着淡淡清苦的花香,交融在一起。   姜游唰得睁开了眼。   .   “你怎么又亲我!”他怒视陈柏青,真心实意的。   他本来就觉得陈柏青带他进酒店是想做少儿不宜的事情。   现在果然得到了证实,他心里却噌得窜起了一股火。   “渣不渣啊你!”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陈柏青刚刚还在跟顾棠聊得飞起,根本就是重温鸳梦,藕断丝连,现在却又跑来招惹他。   要不要脸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陈柏青这王八蛋最近为什么如此反常,根本不是真的想跟他复合,就是舍不得跟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发小一刀两断,还想用恋爱的名义把他拴在身边,但心里又放不下曾经的白月光,没有断了联系。   虽然他对陈柏青的人品还是较为信任,知道陈柏青跟顾棠肯定没什么实质性发展。   但精神劈腿就不算劈腿吗!   姜游又狠狠地剐了陈柏青一眼。   陈柏青被瞪得莫名其妙。   姜游已经坐起来了,抱着手臂靠在枕头上,气鼓鼓看着他。   “亲你一下就算渣吗?”陈柏青问。   “怎么不算。”   姜游根本不想讲道理,他最近被陈柏青钓得七荤八素,一颗心脏也摔成了八瓣,成天琢磨陈柏青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本来期待了一整天跟陈柏青约会,临到现场却又看见了顾棠这个名字,搞不好连陈柏青下午去见面的那人也是顾棠,他曾经的怒火和委屈一下子全被激发出来了。   他冲着陈柏青嚷嚷:“我允许你亲我了吗?说分手的时候你不是答应得挺利索的吗,也没看你舍不得我啊,过了几个月你又回过味来了,觉得跟我分道扬镳你不适应是吧,不想失去我这个哥们儿是吧?你现在又跑过来跟我亲亲抱抱了,恋爱的时候你干嘛去了。现在知道跟我耍流氓,你当咱俩是什么,炮友啊?”   姜游越想越气。   说出炮友俩字,又觉得不太对。   他心里认定了陈柏青精神上不能接受男性身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不碰他,陈柏青现在看上去是想要跟他复合,但实际举动还是只停留在亲亲抱抱,根本没有更深入一步的意思。   “说炮友还抬举你了,”他笑了一声,颇为讥讽地看了陈柏青一眼,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衣衫大敞地靠在枕头上,一半的肩都露在外面,十分放肆地作死,“你想给我当炮友还不够格呢,咱俩顶多算是过家家,亲一下蹭一下,回头还是清清白白,是吧。”   .   陈柏青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他确实是最近才回过神来了,被顾棠骂了几顿,隐约猜到姜游为什么跟自己分手,多半是他之前忙于工作学业,冷落了姜游。   这才开始补救。   他也不想再像之前一样逼迫姜游,今天出来,他真的只是想跟姜游约会,抱一抱姜游,就像弥补错过的那些陪伴。   但姜游似乎不想要,还每一句话都像在他心上拱火。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姜游一会儿,“你最好把话收回去,我听着不太高兴。”   姜游嗤了一声。   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   他不屑地看了眼陈柏青,“陈柏青,咱俩也别装了,你最近这么反常,是不是想跟我复合?但你觉得你随便抱抱我,亲我两下,我就要回心转意是吗,之后咱们俩还像之前一样处着,不尴不尬的,一年见不着两面。你是高兴了,我可不是。”   他心里窝着火,他看着陈柏青,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愤怒占得更多一点,都到现在了,陈柏青坐在他对面还一副冷淡平静的样子。   谈恋爱是这样。   分手是这样。   求复合还是这样。   也不知道陈柏青是天生缺少情绪波动,还是他不够资格让陈柏青失态。   “别做梦了,我才不要跟你复合,”他言不由衷地冲陈柏青撒火,“咱俩就算复合又能有什么好结果,重走老路罢了。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比你好,我干嘛不能在我们学校就近找一个,天天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吃饭,放假了也能陪我出去玩。跟你谈恋爱和养手机宠物有什么区别,一年都见不了两面,我要这么喜欢手机宠物,我一天能下载十八个!”   .   好样的。   陈柏青想,这就是姜游的心里话。   他像是听见自己某根弦啪得一声,断得四分五裂。   他跟姜游就不适合走什么怀柔政策。   姜游想要的陪伴,下了课就能见面,晚上也能一起约会亲密,他一个都给不了。   那还不如按照他的来,只要把姜游折腾得下不了床,没力气去勾三搭四,这人就还是他的。   .   姜游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他气还没消,看见陈柏青就心头火起。   怎么就这么混蛋呢!   明天他就去找顾棠,冤种帮助冤种,谁也别给陈柏青当小船!   他越想越来气,也不想跟陈柏青睡一张床了,唰得一下掀了被子。   “我不要跟你睡一间房了,怪tm授受不亲的,”姜游冷哼一声,继续在陈柏青的伤口撒盐,“回头我下一任男朋友问起来多不好交代,我可得清清白白,当谁都跟你一样喜欢藕断丝连。”   他一边说一边真的下床去穿鞋,心里嘀咕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空房。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腰上就突然传来一股用力,一双手箍得他生疼,重重地把他扔在了床上,摔得他七荤八素。   姜游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骂脏话,嘴就给堵上了。   陈柏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场景重现,用一根腰带把他栓在了床头。   连嘴也没放过。   陈柏青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一个黑色的丝巾,把他嘴给堵上了。   姜游:“??!”   草?   这可有点变态了。 第26章 :立竿见影(修)   姜游像做梦一样看着陈柏青慢条斯理地脱掉了浴袍,露出精悍结实的上半身,陈柏青从来不是什么白面书生,长了一张干净斯文的脸,真要动起手来,体育部的都不是他对手。   他像一尊玉面金刚,即使这时候也清冷镇静,只是盯着姜游的眼神又像淬着火,暴戾因子都隐藏在骨血深处,一触即燃。   姜游不禁吞了吞口水。   他到现在还有点恍惚,陈柏青不会是来真的吧?   这不像陈柏青的风格啊?   他想说话,但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跟小奶狗一样哼哼唧唧,嘴唇都被弄湿了。   这声音,别说陈柏青了,姜游自己听了都羞愤得想死。   陈柏青都听笑了。   他挺温和地看着姜游,“你现在好像小狗。”   他又低头欣赏了会儿,“但你这样挺好看的。”   P。   姜游想骂人了,这么好看你来试试?   但他说不出来。   陈柏青脱完衣服就来抱他了,两个人贴在一起,陈柏青看着他,挺直的鼻梁,清亮得像蓄着一汪水的眼睛,睫毛长而浓墨,小刷子一样眨了眨。   “别怕。”   他听见陈柏青说。   姜游这时候还没懂陈柏青的意思,在他心里陈柏青还是那个跟他上个床都磨磨蹭蹭的大辣鸡,也就嘴炮狠,雷声大雨点小。   他虽然紧张,但也没有真的很害怕,要不是不能说话,他没准还要冲陈柏青嘴贱,就你那点技术水平,只会蛮干,你算哪块小饼干,还敢来让爸爸别怕。   .   但很快他就开始庆幸,谢天谢地,他没有真的嘴贱。   不然他可能今天真的要驾崩在这张床上了。   “草,陈柏青你……”姜游又重新找回了说话的自由,但似乎也没什么用,声不成声,调不成调,“你特么……”   他浑身都是烫的,像发烧了一样,手腕被腰带磨得有点疼,膝盖也疼,浑身的皮肤都像是敏感了无数倍,陈柏青稍微碰一下就火烧火燎,情不自禁地发着抖。   他眼泪都出来了,蓄在眼眶里,却又不仅仅是因为痛苦,一颗一颗地滚下来,眼角红红的,弄湿了枕头。   “哥,你别……”他慌不择路地跟陈柏青讨饶,甚至带点可怜,“哥。”   但陈柏青没应他,而是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拇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伸进了他的嘴里。   ……   一晚上,姜游都数不清自己跟陈柏青换了多少个姿势。   做到最后,他已经连理智都没了,什么胡话都敢说,陈柏青让叫什么就叫什么,乖得一塌糊涂。   记忆最后,陈柏青像是笑了一声。   他感觉到陈柏青抱在怀里,逞足了欲望又重新变得温柔,一下一下吻着他的嘴唇。   .   等姜游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都被压路机碾了一遍。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消耗过度以后,连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一直躺了快半小时,他才隐隐约约想起了昨晚发生什么。   他浑身都僵了一下,有一瞬间甚至有点自我逃避,想催眠自己昨晚都不是真的,但他一扭头,自己被扔在地上的浴袍,散乱的腰带。   姜游:“.……”   疯了吧。   他忍不住在心里飙出了一串脏话,之所以没有骂出来,是因为他到现在嗓子还疼。   看不出来啊,姜游不可置信地想,陈柏青是去哪儿进修过了吗,之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每次上床都像他霸王硬上弓,陈柏青半推半就,也没什么余兴节目,每次做也都是最传统的方式,做完就睡。   陈柏青什么时候背着他学会了这么多花样?   昨晚逼他说的那都是什么啊,什么哥哥小狗puppy老公的。   简直是不堪入耳!   .   姜游在心里变着花样问候完了陈柏青的祖宗十八代。   但骂了一会儿,他又意识到屋子里太安静了,除了他的喘息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狐疑地探出脑袋,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浴室的门大敞着,里面没有藏人,整个卧室里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生物。   “我去…….”   姜游无声地又骂了一句。   陈柏青人呢?   吃完就跑啊这是,他现在躺在床上,动一下都觉得身上要散架了,陈柏青不跪在旁边负荆请罪也就算了,甚至没有留下来给他端口热茶。   这也太渣了吧?   挖肾的顾北城都自愧弗如。   .   但陈柏青不在,姜游想骂人都找不到对象,他支着脖子左看右看,最后又无奈地躺了回去。   手机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但他伸个手都嫌累,就这么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他这身上虽然累和疼,但好像没有哪里不舒服,像是被谁给清理过了。   …….   而等他再醒来,还没完全睁眼,他就听见了客厅传来的关门声。   姜游一下子清醒了。   他努力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气喘吁吁的,盯着门外。   几秒后,卧室的门边果然出现了一个身高腿长的身影。   .   陈柏青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的大衣,衬得他格外白皙冰冷,他垂着眼,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随手关了卧室的推拉门,手上还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花花绿绿的,全是药盒子。   而等他再一抬眼,就跟床上的姜游对上了视线。   窗外的风雪还未歇,只是大雪已经转成了小雪,雪粒子扑打着窗户,细细碎碎的,不够安静,却也不太吵闹。   姜游已经勉强着从床上坐起来了,陈柏青昨天帮他清理过,又换了新的浴衣,但他看上去还是有点糟糕,小脸苍白,头发蓬乱,嘴唇上是显而易见的伤口,脸颊上也被捏出了印子。   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跟昨天神采奕奕来约会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   陈柏青不由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四目相对。   屋子里一片混乱淫mi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姜游的衣服还搭在椅子上,黑色的丝带掉在床边,地上扔着一个枕头,倒像是又回到了两个人第一次酒后乱性的那个早上。   但又不太一样。   姜游想,第一次的那天早上,他面对陈柏青满满都是愧疚之心,一心沉浸在我怎么这么禽兽,居然霸王硬上弓自己发小这种破事儿里,以至于他一声不敢吭,乖得像个小鹌鹑。   但今天就不一样了。   姜游沉痛地想。   风水轮流转,今天被霸王的人可是他,他要作不死陈柏青,他都不姓姜。 第27章 :给个机会   (前一章重修了,麻烦重新看一下)   姜游靠在枕头上,刚刚休息够了,又有软绵绵的羽绒垫着腰,他算是精神了点,看陈柏青还站在那儿,他抬了抬唇角,哑着嗓子道,“你站那儿干嘛?”   他嗓子是真难受,说话比平时低了八个度。   陈柏青这王八蛋,逼着他张开嘴……姜游想起来还有点脸红。   但他自己也够菜的,不过是一晚上,就把自己哼成这样了。   但他还要哔哔,“怎么,罚站啊,自己也知道你没脸见人?”   陈柏青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在姜游旁边坐下。   他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灰色的低领毛衣,他颀长的脖颈上也有个吻痕,是姜游啃的。   “难不难受?”他摸了摸姜游的额头,“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游想,哪儿都不舒服,看见你最不舒服。   “你自己不会看啊。”姜游小声回答,轻易不肯浪费嗓子。   陈柏青就掀了他的被子。   姜游瞪大了眼睛。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柏青抱了起来。   陈柏青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撩开了他的浴袍。   “你干嘛?!”   姜游懵了,在陈柏青怀里拼命挣扎。   “别动。”   陈柏青低声道,面无表情,专注认真,像医生对待病患一样心无杂念,“我看看你后面严不严重,刚刚买了药,得给你抹上。”   姜游僵在了那里。   说实话,这事情他挺熟悉的。   陈柏青之前技术就挺烂的,两个人第一次做直接把他送进了医院,害他连喝了一个礼拜的白粥。   之后他俩就没做过几次,陈柏青每次都小心翼翼的,像隔靴搔痒。   姜游哼哼唧唧想抗议,但也怕屁股遭罪,又按下不提。   昨天晚上虽然说疯狂了点,但要说他没有爽到……那倒也不是。   但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许久没做,姜游觉得自己像一台老旧的纺织机,昨天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今天直接不能动了。   姜游在自己的小命跟丢人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前者。   他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陈柏青的肩上,由着陈柏青这个医学生戴着一次性手套,帮他检查,上药。   陈柏青松了口气,“还好,不太严重,但你这两天要忌口,少吃辛辣,药一天抹三回,我会帮你。”   姜游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他是真不知道,陈柏青怎么能把这些事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   涂完药,陈柏青去浴室洗了个手,回来帮姜游把浴衣又穿好,中途客房的门铃响了,他走过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托盘。   “我订了酒店的餐厅外送,给你点的白粥和点心,”陈柏青把托盘在姜游面前架好,“你就在床上吃吧。”   姜游肚子确实饿了。   他也没跟自己的肚子较劲,看了陈柏青几眼,拿起了勺子。   陈柏青跟他吃的一样,只是面前不是白粥,是一份炒米粉。   等吃完饭,陈柏青也把卧室简单收拾了下,屋子里终于又重新安静下来。   这次连调羹碗壁碰撞的声音也没有了。   陈柏青坐在姜游旁边的凳子上,背脊挺直,姿态端正,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姜游喝着温水润喉,嗓子稍微好一点,他就掀起眼皮,问陈柏青,“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陈柏青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背。   姜游一向爱惜他的手,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姜游就说过很多次,他的手是以后要拿手术刀的,可得要保护好。   很多次,姜游情动的时候都会含着他的指尖,眼睛湿润乖顺。   但现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却是一道清晰的划痕,是姜游昨天惊慌之下抓的。   他知道,他昨晚太过分了。   实在没什么好替自己开脱的。   静默片刻,陈柏青抬头望着姜游,“昨晚是我不对。”   姜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昂着下巴,十分不屑地笑了一声。   多稀奇。   他说,“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他可没忘呢,上次他不过是在酒吧里跟孟扬和徐克齐喝了几杯,陈柏青就上纲上线的。   这次又来。   他翻了个白眼,清了清嗓子,刚想奚落陈柏青两句,却听见陈柏青又说。   “但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陈柏青说到这儿,嘴角竟然翘了下,但又分明算不上笑。   他用一种很淡然的口气,“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好不认的,你要是不高兴,大不了把我打一顿,原样报复回来也行。但我不能跟你保证没有下次。”   姜游还没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震惊地看着陈柏青,像是看见小怪兽在打奥特曼。   这怎么跟他想的剧本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有人错了还不认账的!   姜游懵懵道:“你什么意思?”   陈柏青瞥了他一眼,“你真听不懂么,你昨天不是挺能说的么,说要甩了我,随便找个谁恋爱,那人能等你下课陪你约会,看你演出从来不会迟到,下雨天下雪天都能给你买夜宵。姜游,当着自己前男友面前说这话,你是真当我死了么?”   姜游想,他昨天可没说演出和买夜宵,是你擅自添油加醋。   但他确实被这句话给堵住了。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不明不白被人甩了,陈柏青还在他面前瞎蹦跶,说要找个黑长直温柔漂亮的女神,他只怕想让陈柏青坟头草三丈高。   姜游一时无话。   他抿了抿唇,又喝了一小口热茶。   但他听陈柏青这样说,又莫名还有点开心,总比陈柏青真的不在意好。   他偷偷瞥着陈柏青:“跟我分手,你真很难受吗?”   .   陈柏青简直要给气笑了。   他觉得姜游简直是没有心肝。   “我没有去找你吗,”他反问,“是你躲着不见我,让我别烦你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跟你分开。我们在一起十五年了,从我五岁搬来这里,我们就没有分开过,你需要新鲜感,谈久了就觉得厌烦,但我不是。”   “我不是这样的人,”陈柏青又重复了一遍,像在剖白,“我选择了谁,就是想好了要跟他一直走下去,更何况这人是你。但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想法,我对你来说是不是跟别人没什么不同,腻了就可以丢掉?”   .   姜游却没说话。   他跟陈柏青一直没怎么触及分手这件事,像皇帝的新衣,谁也轻易不戳破。   但他怕的就是陈柏青这负责的劲头,尤其对面是他。   当初他跟陈柏青在一起,就是因为陈柏青的责任心。   跟陈柏青不熟悉的人,都觉得陈柏青冷心冷肺,情绪寡淡,从不把谁放在心上。   但姜游知道不是的。   陈柏青的世界很狭窄,只装得下自己重视的人,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从小时候起,陈柏青就把他当作自己私藏的藏品,不允许别人染指,不允许别人窥探,他但凡跟哪个男孩女孩走的近一点,陈柏青能闷着几天不理他。   长大以后,陈柏青看着成熟了点,其实不过是学会了掩饰。   陈柏青骨子里还是那个把他藏在身后,凶神恶煞地勒令其他小朋友走远一点的小屁孩。   他之前真的怀疑过,陈柏青答应当他男朋友,没准只是为了不失去他这个发小,名正言顺找个理由霸占他。   什么喜欢的女孩子。   什么名正言顺的结婚生子。   陈柏青统统可以不要。   以至于他直到现在看着陈柏青,也很难有底气问出那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们开始得太仓促了。   中间又聚少离多,还夹杂着争吵,冷战,他每次去陈柏青那里,陈柏青也都不愿意介绍他是他的男朋友,只说是弟弟。   现在好了。   他们真的成兄弟了。   .   姜游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   他不知道陈柏青是什么感觉,但老姜兴高采烈来告诉他要跟苏阿姨结婚的时候,他一瞬间有点憎恨又有点庆幸这个身份。   不管他们分手,分别,甚至天各一方。   只要被这层身份捆着,这辈子他都与陈柏青亲密无间,牢不可分。   .   “我对你……”姜游看着陈柏青,怔怔道,“我……”   但他话还没说完。   手机铃声噌一下在屋子里响起,把姜游都吓了一跳。   他还惨白着一张小脸,被这样一吓简直我见犹怜,抱着被子,慌里慌张地四下乱看,倒是让陈柏青一时间很难把眼神移开。   但响起来的就是陈柏青的手机。   上面一个大字——“妈”。   陈柏青很不孝的,第一次想挂自己妈电话。   但姜游明显比他孝顺,长出了一口气,倒在被子上,又催他:“你快接啊。”   陈柏青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又切换回乖巧儿子的态度,“喂,妈。”   苏芳华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陈柏青和姜游怎么还不回家。   “你跟姜游去哪儿了?”她问道,“昨晚上下大雪,路上都封了,但我看今天都好了,你们俩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们还在酒店。”   “都这个点了,你们俩又睡懒觉了吧,”她笑了一声,“那姜游呢,醒了吗,在你旁边吗?”   姜游一个激灵。   陈柏青也看过来,眉头紧皱。   “他在我旁边,但他昨天着凉了,嗓子不太好,就不让他跟你说话了,”陈柏青眼也不眨地撒谎,“嗯……没事,不严重,也不发烧,我给他买过药了。”   苏芳华在那边责怪了几句。   “你怎么照顾人的,还当哥哥呢,跟你住了一晚就生病了,”苏芳华叹口气,“那你们还是赶紧回来吧。别在外耽搁了,酒店总是没家里舒服。”   陈柏青又安抚了几句,把自己妈哄好,挂了电话。   再一转头,姜游又倒了一杯热红茶,小口地喝着,头发乱蓬蓬的,倒衬得脸小小的,嘴唇被热茶熏得更红了,看着格外乖巧。   陈柏青不怎么真诚地检讨,他确实不太配当哥哥,姜游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简直功不可没。   但他惦记着姜游没说完的话。   他问,“你刚刚要说什么,你对我怎么着?”   姜游一愣。   他捧着茶杯,歪着头,露出了十分真诚的为难和懵逼。   “我忘了……”他很苦恼,学渣跟学霸是不能共用一个脑子的,他刚刚本来就心里乱糟糟的,苏阿姨的电话横叉一杠,吓得他魂飞魄散,早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陈柏青:“.……”   .   陈柏青几乎要给气死。   他咬牙切齿叫了一声:“姜游。”。   姜游满脸心虚。   但自己养成的竹马,他还不了解么,姜游那神色分明是真忘了,不是说谎。   .   算了。   陈柏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平复心情。   两个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陈柏青又问,“那你对于昨天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姜游本来在数杯子里的茶叶,闻言迷茫地抬起头。   他早忘了自己先前发的誓,不作死陈柏青他不姓姜,刚刚三言两语,他已经快忘了自己其实是受害者。   “没什么想法,”他闷闷道,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只觉得自己怪惨的,“做都做了,算了呗,咱俩也不是第一次做。”   他说得像没心没肺。   陈柏青冷眼瞧着,只想把姜游拉过来再草一顿,看他还长不长记性。   但他又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他是来追老婆的,不是来吓唬老婆的。   “但这样是不对的,”陈柏青神色淡淡,一本正经,乍眼看去很是唬人,“我做错了事情,就应该要去弥补。”   姜游狐疑地看他,不懂陈柏青葫芦里卖什么药。   陈柏青也觉得自己怪不要脸的。   但管他呢。   要脸又追不到老婆。   他一秒钟就露出了大灰狼尾巴。   “我知道我们俩恋爱那一年,我也不是很合格,经常忙着学校和工作的事情,忽略了你。那现在作为补偿,”陈柏青这辈子就没说过什么像样的情话,学术报告做多了,说什么都一板一眼,他顿了顿,眼睫微微下垂,像是游刃有余,镇定自若,“你要不要给我个机会,追你一次?” 第28章 :好啊   哐当一声。   姜游手上的白瓷茶杯滚在了地上。   他跟见鬼了一样看着陈柏青。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柏青,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要……追我?”   .   陈柏青也难得有些不自在。   他盯着姜游,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凌厉,不像来追人的,倒像追债的,大有姜游再不答应,他就要把姜游这样那样再小黑屋的意思。   但姜游整个人已经懵圈了。   他甚至偷偷摸摸在被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脸都扭曲了。   好疼,是真的。   “你追我?”他有点语无伦次了都,“你,你真想跟我复合啊?”   陈柏青又被气笑了。   “不然呢,我逗你玩?”陈柏青看着他,一张脸瞧不出什么喜怒,其实这时候应该趁热打铁说点甜言蜜语,但陈柏青解数学题快的一笔,恋爱上却很不及格,他想了想,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又说,“但我也是第一次追人,你多担待。”   .   这要但凡换个心高气傲一点的对象坐在对面,听见这话,保不齐要抽陈柏青一巴掌。   但他对面是姜游。   姜游悄悄往外看了一眼,窗外还是一片雪后的晴朗,并没有下红雨,地球也没有爆炸,人类世界还是一片祥和。   他轻声吸了一口气。   本来就不多的脑细胞完全不够用了。   .   他最后磕磕绊绊地说。   “好,好啊。”   .   一直到从酒店离开,姜游都有点精神恍惚。   他们是晚上六点退的房。   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了大半,他们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也没有遭殃。   姜游坐上车,下意识嘶了一声。   陈柏青系安全带的手一顿,他看了看姜游苍白的脸,皱了皱眉头,又不太放心。   “要不要带你去医院?”他问,心里已经怀疑起了自己的医学水平,“再给你挂个号看看吧。”   “我不去,”姜游抗议,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进医院了,他在座位上扭了扭,屁股底下还垫着陈柏青的围巾,多少也是个缓冲,倒也没真的很疼,“我没事,开你的车。”   陈柏青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姜游实在抗拒,最终还是发动了车。   .   开开停停,陈柏青的车速一直维持在最低时速上,总算是在九点前到了家,姜游走路不太利索,他一只手撑着姜游的腰,也不管姜游害不害臊,就保持这个姿势进去了。   姜游简直心惊胆战。   苏芳华和姜平海这个点果然在家,苏芳华在看蛋糕教学视频,姜平海在看自己公司的账本,两个人偶尔轻声说几句,倒也是一对迟来的恩爱夫妻。   但他们一抬头都惊了。   “你这是怎么了啊?”姜平海狐疑地看着姜游,又看看陈柏青的手,“你打架去了?”   姜游想,你可真是我亲爹,一点不想我好。   “没有,”他含含糊糊,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是……”   “刚刚路太滑了,他摔了一跤,”陈柏青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先扶他上去。”   苏芳华一听,连忙问,“那要不要涂红花油,我去拿。”   “不用!”   姜游连忙制止。   “我不严重,陈柏青帮我涂过了。阿姨你别管我了,我上去躺一躺就行了。”   苏芳华又站住了。   但她看姜游这样子又担心,问道:“那你明天还能去拍照吗,要不咱们改时间吧?”   她跟姜平海定了明天拍结婚照,时间是一早就定下的,姜游跟陈柏青也得一起去。   姜游差点忘了这事。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我能去。睡一觉就好。”   陈柏青看他一眼,没说话。   .   夫妻两人看着陈柏青把姜游半搂着上了楼。   苏芳华纳闷地问姜平海,“这两人怎么回事啊,就出去睡了一晚,又感冒又摔跤的,这也太倒霉了。不知道的以为渡劫去了。”   姜平海也觉得。   他心里也很纳闷,“我记得姜游高中体育挺好的啊,什么时候变这么娇弱了。”   .   楼上。   陈柏青把姜游送进房间,却没有走,靠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游。   姜游在换睡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站着干嘛?”他闷声问。   陈柏青答得飞快,“想看看你。”   姜游想,我有什么好看,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你天天看。   但他又分明知道陈柏青是什么意思。   他慢吞吞脱掉了那件黑色的毛衣,露出了白皙劲瘦的上半身,现在上面青青紫紫,都是陈柏青留下的印子。   陈柏青眼神暗了暗,他走到姜游身边,从后面抱住了姜游。   他的手指在姜游腰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那里有一片不小的青紫,是昨天做的时候,姜游磕到了床头柜。   其实不疼。   但看着有点吓人。   姜游腰本来就敏感,下意识闪了一下,但他转过头,却又对上了穿衣镜。   镜子里,他脱得只剩下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上半身白皙如玉,赤裸坦荡,昨夜的欢爱痕迹都清清楚楚。   陈柏青却衣衫革履。   他穿着宽松的灰色毛衣,黑色的大衣笔挺严肃,肩背宽阔,腰窄腿长,像是下一秒就可以走出房门开会。   两个人这么靠在一起。   一个赤裸苍白,一个正经严肃。   有一种奇妙的,难以言说的色气。   姜游甚至有种微妙的错觉,陈柏青像一位冷淡禁欲的君主,而他是陈柏青的所有物。   .   他被自己的念头雷了一下,转过身想推开陈柏青,陈柏青却不放手,两个人拉拉扯扯,不知道怎么就倒在了床上。   姜游腿一软,坐在了陈柏青腿上。   灯光盈盈。   陈柏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姜游的手搭在陈柏青的手臂上,微微有些发抖。   也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两个人慢慢吻在了一起。   .   陈柏青的大衣面料摩擦着姜游的皮肤,有细微的刺痛感,但又带来了另一种战栗感,助长了此刻的暧昧。   姜游其实不太擅长接吻,伸着舌头,一通乱搅和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但与之相对的,是陈柏青很会接吻。   他吮着姜游的唇珠,勾着姜游的舌尖,从下往上看着姜游,一双眼睛像无风也起浪的春水,水墨描过一样漂亮,削减了平日里的冷静和严厉,甚至有点无辜,看得姜游呼吸急促。   两个人再分开的时候,姜游只觉得自己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身上都出汗了。   他坐在陈柏青腿上喘了会儿,揪着陈柏青衣服上的扣子,声音很不成样子,“你就是这样追人的?”   什么行动都还没有,先吻了个七荤八素。   陈柏青笑了一声。   “没忍住。”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也没再接吻,但也没谁先松手。   陈柏青望着姜游的嘴唇,被吻得红红的,还有点肿,他说,“你这个样子,明天真的能去拍照吗,化妆师给你涂个唇膏,一眼就能看出你干了什么。”   姜游一想也是。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有点懊恼,“那你还亲。”   但亲都亲了,反悔也来不及。   .   两个人又抱了一会儿。   陈柏青帮姜游把睡衣穿上了。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明明灵活得可以在皮肤上穿针引线,却系得很慢,一颗一颗往上,直到扣住最上面那一粒扣子。   姜游则是在神游天外。   其实他到现在还有点懵。   在酒店里,陈柏青说不应该在恋爱的时候冷落他,说想要追他一次,他答应了。   可他又总觉得那像一场梦。   他望着陈柏青,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你今天在酒店说的……你真的要来追我啊?”   他问得傻兮兮的。   手臂还挂在陈柏青的脖子上,一副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样子。   陈柏青不由又笑了一下。   “对。”   姜游乐了,又问:“那我要是一直不答应怎么办?”   陈柏青说,“那我就追你一辈子。”   .   这句话一落,屋子里本就暧昧的气氛变得更加粘稠,蛛丝一样,几乎要把姜游层层包裹,变成一个蛹,落在陈柏青掌心里。   姜游低头把玩着陈柏青大衣上的扣子。   他耳根发烫,心想,这哪还用陈柏青追啊,陈柏青但凡每天都这样撩拨他几下,不出三天,他就要缴械投降。   “我……”   他望着陈柏青,想说些什么,却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陈柏青大概也知道,眼神里盛着明亮的光,又轻轻蹭了下姜游的鼻尖。   两个人氛围正好。   姜游的心口怦怦直跳。   .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门口就响起了咚咚咚的走路声。   “姜游啊——”   姜平海的声音近在迟尺,炸雷一样在门外响起。   姜游脸色唰得一变。   他慌不择路地想从陈柏青腿上下来。   .   “姜游,帮我看一下这个app怎么卡住了,”姜平海推开了房门,笑眯眯来找儿子,但看清屋内,他却一愣,“唉,柏青也在啊?”   他奇怪地望着面前这两人。   姜游上半身栽倒在床上,一只腿却横在陈柏青的腿上,睡衣穿得乱七八糟,下半身还是黑色长裤,慌乱地捂着自己的脖子。   陈柏青倒是坐着,但又一只手拉着姜游。   “你俩这是……干嘛呢?”姜平海纳闷道。   .   姜游好险没对他爹翻个白眼,什么眼神,早不来晚不了,偏偏这时候来。   陈柏青也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想,下次果然还是得锁门。   他看了姜平海一眼,演技依旧在线,丝毫不慌,镇定自若地把姜游拉了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没干嘛,”他说,“刚刚姜游换衣服,我跟他闹着玩。”   他站起身,主动扯开了话题,“叔叔你刚刚说什么哪个app不好用?我帮你看看。”   姜平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哦对,我刚刚下载了一个下棋的软件,但是现在打不开,你来帮我看看。”   “好。”   陈柏青一边说一边引着姜平海又走出去,“我们去外面吧,姜游要休息了。”   .   房门关上的时候,陈柏青转过头看了姜游一眼。   姜游还像个蚕宝宝一样缩在被子里,眼巴巴看着他。   他笑了一声。   “晚安。”   他无声道。 第29章 :不放手   大门啪得一声关上了。   姜游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刚刚就坐在陈柏青腿上,仔细点看,脖子上还有吻痕,被他爸看见了还真是不好解释。   但他卷着在被子里,想起刚刚跟陈柏青抱在一起,又有点心猿意马。   他们当然不是第一次在这间卧室里接吻了。   去年的春节,初三他家来亲戚,大人们打麻将,小孩们组团去游乐场,而他拉着陈柏青躲在房间里,说是写社会实践报告。   也不能说是撒谎。   他确实写了,但是坐在陈柏青怀里写的,没写两句就在陈柏青身上蹭来蹭去。   陈柏青从背后圈着他,在看病理学,比他要认真专注得多,但写了没几句就被他骚扰,圆珠笔在书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印子,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把他按在书桌上接吻。   后来他俩下去吃饭的时候,他十岁的堂妹还疑惑地盯了他俩许久,问他们嘴怎么这么红。   姜游忘了自己脸红没,只记得最后扯淡说是两人刚刚吃了辣条。   陈柏青听得笑了一声,隔着桌子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   姜游在床上想起这一幕,嘴角又翘了翘。   那天是他家的家宴   陈柏青只是隔壁邻居,理论上来讲应该算“外人”,可他硬是要把陈柏青拉进来,算作自家的一份子。   晚上他跟一圈同辈玩纸牌,陈柏青也坐在他身边,帮他看牌,还给剥橙子。   当时就有堂哥笑着问,“你俩怎么这么黏糊,又没哪个是小女生,还能算青梅竹马,两个男生也黏这么紧,腻不腻啊?”   姜游嗤了一声。   他丢出一副炸弹,炸了堂哥的牌。   “不爱看别看,”姜游哼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回过头看见陈柏青如玉的侧脸,又有点神魂颠倒,轻佻地摸了一把,“再说了……我家陈柏青不比小青梅好看啊。”   陈柏青被摸得猝不及防,淡淡瞥了他一眼。   对面的堂哥“啧”了一声,分外嫌弃,“还你家的,恶心心。”   .   但陈柏青就是他家的。   姜游盯着天花板想,兜兜转转,陈柏青还是要进他家的门,不是给他当老公,就是给他当哥哥。   他不由笑了一声。   但是他笑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又慢慢平了下来。   他拿起手机,随手翻过相册,定格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上。   这文件夹里面只存了一张照片,曾经被他反复揣摩,研究了许久,最后又拖进了相册最底层,眼不见为净,再也没拿出来看过。   照片是他们班体委发给他的。   上面是顾棠跟陈柏青。   天清云淡,陈柏青只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像是刚从家里出来随意走走,手边还放着个塑料袋。   顾棠就要正式多了。   她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高贵优雅,漂亮得在模糊的照片里也熠熠生辉。   两个人坐在一间咖啡店外的藤椅上,像是随意碰见了,正在聊天。   但顾棠却在哭。   她捂着脸,一点不顾及形象,哭得肩膀都在颤的样子。   而陈柏青坐在她对面,看不出喜怒。   .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   陈柏青在长寰市读书,那里学校本来就多,他们体委的长寰体育学院,就在陈柏青大学旁边。   顾棠千里迢迢来找陈柏青的那一天,体委也正好也返校。   三个人在同一家咖啡店里。   但那间咖啡店本来学生就多,体委又坐的远,顾棠跟陈柏青谁也没发现他,倒是体委出于八卦本能,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全程懵逼脸地听完了这一出狗血大戏。   那短短的十分钟,体委的脸色风云变幻,满脑子都是“卧槽”,“陈柏青会不会怜香惜玉”,“知道这么多我不会被灭口吧”。   但他出于个人操守,顾及到顾棠的面子,听了这么一出八点档也没跟谁说,一直到一周以后,才忍不住跟自己死党吐槽。   这死党就是姜游。   体委当时一边打游戏一边跟姜游聊天,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很是替顾棠打抱不平,“你说陈柏青到底想找什么天仙啊,当初他俩金童玉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女票还偷偷嗑他俩cp呢,说什么双A。结果一上大学陈柏青就变心了,太过分了啊游儿,就算是你竹马我也得批评。”   .   姜游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接话的了。   但时隔一年,他想起这事儿依旧心情复杂。   变心。   他想,原来在认识顾棠和陈柏青的人眼中,陈柏青这都能算变心了。   而他甚至无从反驳,也没法告诉体委,陈柏青之所以拒绝顾棠,99%应该是因为他。   他只能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倒在床上,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要他把陈柏青拱手相让,他做不到,但是在那一个下午,想起顾棠曾经靠在窗边对他打招呼,笑得温和又开朗,他还是生出了难以磨灭的愧疚感与痛苦。   这也就让他在之后的一年里,面对陈柏青的忙碌与冷淡,很难理直气壮要求些什么。   这毕竟是他胁迫来的一段感情。   人不能总是得寸进尺。   .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姜游想,他给过陈柏青撤退的机会了,在那煎熬的大半年后,他跟陈柏青提了分手,像壮士断腕。   他想给陈柏青一个机会,让陈柏青不要再陷在这段不公平的恋爱里,而是去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不管是顾棠还是谁都好。   是陈柏青自己不要的。   是陈柏青自己想要来“追”他。   那不管是出于陈柏青的责任心也好,是对他这个竹马的念念不忘也好,还是真的在那一年里对他有了几分真心,他都不会再放手。   .   姜游盯着这张照片又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删除键,把这张照片归进了垃圾箱里。   .   第二天,早上八点。   姜游只觉得自己眼皮还没睁开,就已经坐在摄影楼的沙发上了。   苏芳华跟姜平海人到中年,结这第二次婚,倒是一切从简,婚纱照也很低调,虽然也有穿着中式喜服的照片,但更多是想拍合家欢的场景。   所以姜游跟陈柏青两个本该打酱油的也跑不了,一样要严阵以待。   两个人穿着同款的黑色西装,白色内衬,还打了领结,被摁在那儿化妆。   但他俩本身底子就好,皮肤连颗痘都没有,姜游嘴唇还天生就红,化妆师拿着刷子都觉得无从下手。   姜游打了个哈欠,商量道,“姐姐,别化了吧,我看我俩都挺天生丽质的。”   化妆师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   这话换别人说可能过于自夸,但姜游这么说,倒也不算过分。   “也是没什么可化的,给你遮一下黑眼圈就行,”她笑道,“你这是熬夜了吧,看你皮肤挺好,就眼睛下面有点青。”   姜游笑了笑,“是熬了。”   旁边的陈柏青扫了他一眼,“你昨晚又打游戏了?”   “没有。看电影。”   “什么电影?”   “《间谍同盟》。”   “好看吗?”   “还行,”姜游翘了翘嘴角,本来是闭着眼休息的,现在却睁开了一条缝,似笑非笑地看陈柏青,“主要是布拉德皮特够帅。”   陈柏青哼笑了一声。   他还不至于去跟五十几的欧美男星较劲,看姜游这一副瞌睡样子,他从旁边拎过自己的冰美式,送到姜游嘴边。   “要再喝点吗?”   姜游不客气地咬住了吸管,一边喝还要嫌弃,“冰块都化掉了,像中药。”   “那你别喝。”   .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倒是看傻了旁边的化妆师。   她是了解今天这一家客户的情况的,二婚夫妻,两个儿子年龄相当,一个是妈妈带来的,一个是爸爸带来的,这样的重组家庭,两个男生之间的关系一般都不会太好,不互看不顺眼已经很不错了。   眼前这两个倒是不走寻常路。   从进摄影馆就黏在一起,现在又好得同喝一杯饮料。   陈柏青还捧着姜游的脸,看了看他被化妆师夹过的睫毛,笑话他,“像洋娃娃。”   姜游踩了他一脚。   .   化妆师挺好奇地看了看他俩,笑着说:“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啊,”她看陈柏青跟姜游这熟稔程度,也不像一朝一夕就养成的,猜测道,“你们俩……是不是原来就是朋友啊?”   姜游挺得意地转头:“我们是发小,五岁我俩就认识了,一路到了现在。”   “那可够长的,”化妆师又开始帮姜游弄头发的,“那你俩谁是哥哥啊?”   姜游指了指陈柏青:“他。”   化妆师又笑起来:“我猜也是。”   “为什么啊?”   姜游挺不服气,仰着脸,怪可爱地指着自己,“我看着不成熟吗?”   化妆师抿抿嘴,笑得更厉害了,“你哥哥看着比较稳重,而且很照顾你。”   “那倒也是。”   姜游闭着眼,由着化妆师摆弄,又跟人聊起了最近的卡牌类游戏。   挺大一间化妆室,就听见他叭叭叭。   陈柏青按了按眉心,眼看着化妆师被姜游逗得一直在笑,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   招蜂引蝶。 第30章 :结婚照   没多久,陈柏青跟姜游的造型就做好了,姜平海跟苏芳华在另一个化妆室里,进度要慢一点。   他俩凑到门边看了一眼。   苏芳华穿了一件藕粉色的旗袍,身段苗条,坐姿笔直,颈子上挂了一串珍珠项链,她的妆容已经差不多画好了,正在盘头发。   她本就长得好看,要不也生不出陈柏青这样的儿子,平时在蛋糕店里忙忙碌碌,也不注重打扮,但今天这样认真一描画,底子里的素雅和温润就全显出来了,给她化妆的女孩子也在夸她气质好,看着年轻。   姜平海穿着黑西装,乐呵呵地接话:“是的呀,我跟她走出去,人家都觉得我跟她不像一辈的。”   苏芳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姜平海这也是哄人高兴,他今年四十六,年轻时候就英俊儒雅,这么多年保养得当还爱健身,不笑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威严,并没有流于平庸。   两个人坐在一起,虽然都不算年轻了,却还说得上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   姜游靠在门边,下意识笑了一笑。   他心里是真的毫无芥蒂。   他妈妈吴芮跟老姜同志是真的性格不合,在他五岁就离婚了,但是婚姻不成仁义在,这么多年都保持了友好往来。   姜平海跟苏芳华要结婚这事儿,她也是一早知道的,还挺高兴的,就是偷偷跟姜游吐槽姜平海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人到中年还能有这么温柔美貌的老婆。   所以在这桩婚事上,姜游基本和他亲妈一个态度。   但他不太确定陈柏青怎么想的。   陈柏青的生父是名警察,因公殉职,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去世的时候陈柏青才四岁,但在陈柏青和苏芳华的记忆里,他是个很好的丈夫与父亲。姜游还跟着陈柏青去扫过几次墓,照片上的年轻男人跟陈柏青有五六分像,看得他心头都沉甸甸的。   如今苏芳华再婚,姜游设身处地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伤感。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再浓的感情也封印在了十几年前,如今又是新人换旧人。   但陈柏青的脸上又瞧不出什么。   他神色平静,站在门后,松树一样挺拔,看着苏芳华,看了许久。   .   他们最终也没有进去打扰这一对新婚夫妻,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   茶几上放着给苏芳华准备的捧花,白桔梗,白紫罗兰和尤加利叶。   姜游捡了朵剩下来的桔梗,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迟疑了下,低声问陈柏青,“你真的……不介意我爸给你当后爸吗?”   陈柏青在看摄影馆的介绍册,翻页的手指停了一下。   “我不是早就说过同意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游说,“我知道你是体谅阿姨的,也愿意她跟我爸结婚。但你自己呢,你真的一点都没高兴吗?你会不会觉得……”   会不会觉得我爸爸,抢走了你爸爸的位置?   这句话在姜游舌尖上转了转,最终还是没说。   .   陈柏青听懂了姜游的意思。   他扫了姜游一眼,清晰地看见了姜游脸上的不安。   他的手指停在影楼的宣传册上,这上面都是曾经在摄影馆拍过照的夫妻,新娘跟新郎琴瑟和鸣,交相辉映,哪怕没有彼此对视,喜悦也从眼角眉梢透露出来。   其实他妈妈也曾经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但他说没有。   他不能说有,但凡他有一点难受,他妈也许都会犹豫甚至放弃。   所以人长大以后就要学会说谎了。   尤其是他。   他幼儿园起就知道,有时候假话比真话更能讨人欢心。   但现在问他这话的是姜游。   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所有阴郁不甘,却还像小太阳一样陪在他身边的姜游。   “有一点,”陈柏青说,他笑了笑,眼睫微垂,泄露了一丝怅然,“但只是一点点。”   .   姜游心都软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陈柏青,只能像小时候一样,慢慢地靠在陈柏青的肩上,跟他十指相扣。   他的头发刚刚洗过,蓬松柔软,靠过来的时候总让陈柏青想起他小时候的一件玩具,一只奶油色的卷毛小狗。   姜游身上一股好闻的柠檬与佛手柑的味道,像夏日里穿透了重重绿影落在书页上的一道光,清新又柔和。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是这样依偎在陈柏青身边,就让陈柏青像暴风雨天找到了灯塔,迅速地平静下来。   “哥,”姜游在陈柏青肩上蹭蹭,认真道,“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爸也会。没有谁会取代谁,我们只是成为新的家人。”   陈柏青失笑。   他摸了摸姜游的脑袋,收下了这不含杂念的安慰。   “好。”   .   这一天的拍摄分为了外景跟内景,但因为苏芳华跟姜平海要求不多,套餐也不繁杂,拍得也不算太累。   下午四点,他们的照片就全部拍完了,一共三套服装,包括全家福。   最后还剩两个小相框照。   大头都拍得差不多了,这两张随便照一下就好。   苏芳华有点累了,正商量要不从前面的相片里选吧,陈柏青突然问,“能不能我跟姜游单独拍一张?”   姜游懵逼地抬起头。   苏芳华跟姜平海也一愣,但很快两人就高兴地说好。   “好啊,你们兄弟俩也该有一张,”姜平海说,“多拍两张也行,你们两个二十来岁,变化是很快的,应该留个纪念。”   苏芳华也颇有兴致地看过来。   .   姜游还懵着,就被陈柏青牵着手,走到了刚刚取景的窗台前。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柏青拦腰一抱,他就双腿腾空,被放在了窗台上。   姜游吓了一跳。   “你……”   他攀着陈柏青的手臂,下意识去看苏芳华跟姜平海的脸色。   还好,这两人没意识到哪儿不对,还笑眯眯的。   “你吓什么人啊。”   他轻声抱怨了一句,松开了陈柏青的手臂,但他一抬头对上陈柏青的视线,太专注炙热了,他又后知后觉有点害臊。   他轻轻把脸扭向了一边。   “你今天很好看。”陈柏青低声赞美。   姜游更不好意思了。   摄影师举着相机在找角度,“弟弟别害羞啊,抬头,看看哥哥。”   姜游:“……”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与陈柏青四目相对,时间像突然被按下了慢放键。   咔擦一声。   摄影师手疾眼快地按下了相机。   .   这张照片没多久就洗出来,放在了陈柏青卧室的书架上。   被朦胧光影笼罩的拱形窗台,淡淡的夕阳余晖下。   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清秀年轻人坐在窗台上,他茶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近乎金色,睫毛纤长,鼻梁挺翘,眼眸柔软多情。   他神情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与腼腆,却又不受克制地望着他眼前的人。   站在他对面的人,身形与轮廓都比他硬朗,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年轻英俊,气质冷淡,可是看着他的时候却专注炙热,像发现了埋藏几百年的瑰宝。   .   照片拍完后,一家人换了衣服,卸了妆,又吃火锅去了。   姜游跟陈柏青坐在车后座。   外头天色将晚未晚,正是黄昏好时节,陈柏青像是累了,在闭目养神,但姜游想起这人刚刚望着自己的样子,又有点心痒痒。   他看了眼前座,他爸和苏阿姨还聊着天,顾不上他们。   他偷偷挠了下陈柏青的手心。   陈柏青睁开了眼,“干嘛?”   姜游像是漫不经心,又带了点得意,“你刚才,干嘛一定要跟我单独合照啊,吓死我了,也不怕被……发现。”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含含糊糊,自动消音了。   .   陈柏青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在这辆车拐过一个红绿灯口的时候,他与姜游靠近了一点。   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也说过想跟我结婚的。”   姜游一愣。   他还真不记得。   情动时候的甜言蜜语,他说得多了,哪能每个都记在心上。   陈柏青说话的热气扑在他耳朵上,有点痒,也有点麻,他下意识想躲。   但陈柏青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躲。   “谁知道你这小骗子说话算不算数,我总得先给自己讨张结婚照。”   .   一直到火锅店,姜游的耳朵都是红的。   姜平海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只有陈柏青老神在在,漫不经心地翻着菜单,“可能是天太热了。” 第31章 :错综复杂   拍完婚纱照,离过年就也不远了,苏芳华跟姜平海的婚宴定在年初七,正好亲朋好友都有空。   过年前,姜游还在徐克齐那里兼职。   徐克齐店内另一个驻唱因为要回老家,早早也跑路了,于是姜游友情帮上班到年二十九。   他跟徐克齐现在算彻底混熟了,两个人都是万事不操心的开朗个性,再加一个孟扬,说是来兼职,每次光喝酒吹牛都要两小时,徐克齐还不肯收钱。   搞得姜游颇为不好意思,工资都拿得烫手。   但他想返还一部分,徐克齐又不让,几次推搡无果,最后没办法,在徐克齐这儿充了张卡。   .   三个人并排霸占着吧台。   孟扬问姜游,“你们什么时候开学啊?”   姜游剥了个坚果,郁闷道,“元宵前。”   他放假回来前还沉浸在不想跟陈柏青见面的愤懑里,觉得这四十天的寒假格外的长,简直不科学,巴不得去跟教育局举报。   现在又心思善变,开始嫌寒假太短。   孟扬笑了一声,“那陈柏青呢?”   姜游脸色更臭了,“比我还早两天。”   孟扬乐了。   他是知道姜游跟陈柏青最近又藕断丝连上了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姜游也不肯说,只说陈柏青突然开窍了,现在居然来追他了。   孟扬咬了根薯条,想想还怪稀奇的,陈柏青那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真的知道怎么追人么?   这可不是他污蔑陈柏青。   他们三个都是一个高中的,他就在姜游班级隔壁,陈柏青总被老师喊去办公室,回回从他们班旁边路过,俊秀如玉的一张脸,几乎不笑,校服永远熨帖干净,扣子严严实实,一路扣到最上面一颗。   女生非说这是禁欲系。   但在男生眼里,就只剩下两字——装b。   孟扬向来不待见这种人。   可惜姜游眼瞎,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他下巴搁在没开封的啤酒瓶上,笑得颇为不怀好意,在桌子下踢了姜游一脚,“陈柏青真的会追人么,我看他一副冷冷清清快要出家的样子,怎么追你啊?”   姜游差点被一粒花生呛住。   陈柏青还出家?   草。   寺庙可不收这种狂徒。   但他扫了孟扬一眼,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孟扬却不放过他,姜游失恋的时候他秉持着兄弟义气,不去揭姜游的伤疤,但最近姜游这一脸春风得意,这再不审问,还等什么时候。   “别装,”孟扬拿坚果壳扔姜游,“你这种藏藏掖掖的,在我们高中是要被抬起来撞柱子的。”   姜游嗤了一声,“你少来。”   两个人小学鸡吵架一样闹了会儿,糟蹋了徐克齐一小碟果盘。   姜游举手暂停。   他说,“陈柏青也没怎么追我啊。”   孟扬挑眉。   姜游说,“我俩就住一个屋檐下,又认识十几年了,本来就经常黏在一起,做什么都在一块儿,他总不能天天给我送玫瑰看星星吧,不要命了啊。”   但要说陈柏青什么也没做……那倒也不是。   姜游的脸可疑地红了红。   他吞吞吐吐,“非要说的话,他就是……总撩我。”   孟扬感兴趣道,“他撩你什么了?”   姜游却又不说了,踹他一脚,“你少打听。”   他不肯说。   但孟扬是谁,他被谢以明捞上岸以前,撩过的0能组两支足球队,看姜游这副样子,十分揶揄地笑起来。   .   只有徐克齐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   他如今终于知道了,那天来抓姜游的帅哥叫陈柏青,是姜游异父异母的哥哥,父母要结婚的那种。   但这两人又是一对。   曾经是情侣。   现在分手中。   但又黏黏糊糊,拆也拆不开。   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   徐克齐情不自禁吐槽道:“我真是纳闷了,我一个24k纯直男,怎么总遇到你们这些基佬,我到现在还单着,找不到情投意合的妹子,就是被你们把桃花运都吸走了吧?”   孟扬一把勾住他,“哥哥,话不要说太早,你都单到现在了,搞不好哪天你也嘎嘣一下弯了呢。人生皆有可能。”   徐克齐光是想一想那画面,就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当机立断推开了孟扬,一声暴喝,“滚!”   .   几个人把啤酒喝完,也就十点多了,姜游接到了陈柏青的电话,陈柏青办完了事情,说顺路过来接他。   “嗯,行,”姜游扭头问孟扬,“你呢,回去吗,要不要把你一块儿捎回家?”   孟扬却摇摇头。   “用不着,我也有人接。”   两个人各自拿外套,今天就算散场了,在等各自的车来的时候,正好站在路边醒醒酒。   姜游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突然后知后觉问孟扬,“谁来接你啊?”   孟扬又不像他家,是独自居住的。   孟扬瞥他一眼,觉得他明知故问。   “还能是谁,谢以明。”   居然还真是。   这下子轮到姜游眼睛咕噜噜转了,他纳闷地看孟扬,“你跟谢以明,这算是又又又在一起了?”   孟扬背着风,打火机擦出一朵火花,点了根烟。   “也不算吧,顶多算个床伴,”他笑了一声,“谢以明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三代单传,就他一个独苗,还封建得要死,怎么可能允许他出柜,他大学毕业就想给他相亲,让他早点成婚生子了……更何况他本来也是个直男。”   所以他跟谢以明才总是吵架分手。   一个封建家族的前直男。   一个风流成性的前1号。   这两个属性靠在一起,谁看对方都不靠谱,觉得对方分分钟就会抽身离开,回到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上。   .   姜游皱起了眉。   虽然跟孟扬是好朋友,但他在感情上一直是纯爱党,牵个手都觉得要负责,初恋就想跟人走进婚姻的殿堂。   他实在理解不了这错综复杂的肉体关系。   他问,“那你们现在算怎么回事……走一步看一步吗?”   “差不多吧,”孟扬笑了笑,“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就再见呗,又或者可能还没到那时候,我们俩就觉得腻了。”   他看着姜游。   姜游拢着自己的牛仔外套,收着腿坐在这石墩上,眼巴巴看着他,还怪可爱的。   倒不是说长相,就是气质,一看就没经过什么毒打和波折,天塌下来也有人帮顶着,是被关心和爱护长大的。   他说,“不是谁都跟你和陈柏青似的,两小无猜,还又两情相悦,从年少到现在都是只有彼此。”   他笑了笑,“我跟谢以明只看眼前,开心就好。”   .   姜游还是不太理解,只看眼前,那要分开的时候舍不得怎么办。   不过孟扬愿意,他也不能说什么。   但孟扬的话倒是勾起他另一段心事。   他愁眉苦脸,冲孟扬道,“有时候两小无猜也不一定好。”   “怎么,”孟扬笑他,“你还想换换口味啊?”   “才不是,”姜游唉声叹气,“你说哪个家长能接受儿子不仅搞基,搞的还是自己哥哥啊,草,我都能想象我爹会怎么打断我狗腿。”   昨天跟陈柏青拍“婚纱照”的时候,他就想起来这一茬了。   现在他是美滋滋。   又能享受偷情的刺激,还能跟自己心上人一个屋檐下,但一旦他跟陈柏青的关系曝光,两个人非得一起进火葬场。   孟扬噗得笑了一声。   他把烟尾巴弹进了垃圾桶,笑着道,“这还真是…….各家有各家的烦恼。”   他们说话间,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了路边,车窗降下,里面露出陈柏青的脸。   孟扬下意识看了姜游一眼。   从车窗下降的同一秒开始,姜游就像个见了光的喇叭花,笑得阳光灿烂。   “哥。”   姜游叫了一声,他从石墩子上站起来,冲孟扬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孟扬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看这不值钱的样子。   “走吧。”   姜游屁颠屁颠上了车,从车窗里跟孟扬又摇了摇手,还不忘说,“过两天我去你家打游戏。”   陈柏青的脸在旁边立刻就黑了。   孟扬笑了声,“行。”   .   等车开走了,他一个人站在路边,想起姜游刚刚望着陈柏青的样子,又有一点羡慕陈柏青。   谁不希望被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仰慕着。   正想着,一辆黑色的SUV也停在了他面前,车窗只降下了一条缝,隐约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的轮廓。   孟扬看了一会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谢以明大概是刚结束工作,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了几丝,刀刻般深邃的脸孔,肩背宽阔,挽起的衬衫袖扣露出常年锻炼才有的肌肉线条。   很有魅力。   但孟扬甚至懒得看他一眼,意兴阑珊道,“开车吧。”   .   姜游坐在车上频频回头。   陈柏青不由问,“你看什么?”   “看后面那个车。”姜游用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口气,“那是孟扬男朋友。”   虽然孟扬跟谢以明拉扯许久,但他其实没怎么见过谢以明,印象已经不清晰了。   但他对这人还挺好奇的。   陈柏青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他漫不经心道,“他又谈男朋友了?”   姜游看了几眼,又老实坐好,“还是原来那个,算了,跟你说你也不记得。”   陈柏青耸耸肩,也不否认。   “他换了少说也有十八个对象,谁记得清。”陈柏青淡淡道。   他一直不太待见孟扬。   除了相性不合,也是因为他一眼看出来孟扬是个1,姜游这种带点直男气息的小gay最招这群花心1喜欢。   他也一直怀疑孟扬喜欢过姜游。   高中的时候,姜游高高兴兴拉着孟扬来跟他见面,操场上,两个人对视一眼,陈柏青看着孟扬打量自己的眼神,直觉地在心里给这人画了个叉。   但这话不能跟姜游说。   姜游在这些事上简直是傻白甜,看谁都是正直大兄弟。 第32章 :收点利息   回了家,姜游从冰箱里翻出个布丁,咬着个勺子就回了房间。   他开学以后有个主持比赛,双语的,要自备稿件,还要提前录视频,他对作业向来深恶痛绝,能拖就拖,眼看着再不完成就要返校了,他才临时抱佛脚。   但他英语本来就不算好。   写完以后,他看了看自己的主持稿,左看右看,还是一把抄了起来,敲响了隔壁陈柏青的房门。   陈柏青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脖子上挂着耳机,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有点湿,宽松的睡衣露出修长的锁骨,凹陷处聚了一颗水珠,又慢慢滑了下来。   姜游的视线也情不自禁跟着那滴水珠下滑。   “有事吗?”   他听见陈柏青问。   他这才回神,往里头看了一眼,“你在忙吗,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有个英文的主持稿子,想让你帮我看一下有没有语法错误。”   但陈柏青自己就挺忙的,回来动不动就捧着大部头的医学书在看,姜游也不想占用他的学习时间。   “进来吧。”   陈柏青直接让开了,“我没什么事,刚刚在看文献,已经看到结尾了。”   他接过了姜游手里那份草稿,又顺手拉过姜游,让人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姜游假模假样地挣脱了一下。   当然是没挣开的。   他就心安理得坐着了。   .   “这里语法错了,fragrance也拼错了,”陈柏青看得很快,一手搂着姜游,一手拿笔在纸上修改,“但问题不大,结尾几句可以换个写法。”   他唰唰唰在姜游的纸上修改。   姜游却有点心不在焉。   陈柏青戴了副防蓝光的平光镜,他不近视,所以很少戴眼镜,但偶尔戴上,却意外得挺合适,有种清冷克制的性感。   姜游在脑子里琢磨半晌,就想起一个词——斯文败类。   他嘴角翘了翘。   陈柏青已经给他改好了稿子,转头看见,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   姜游接过自己的稿子看了一眼,陈柏青把修改的地方都用红色笔给他标了出来,大错没有,小错不少。   “你这是什么稿子啊,还有寒假作业?”陈柏青问。   “就是一个主持比赛,“姜游说,”老杨,就是我们专业的教授推荐让我报的,所以还是要准备一下,免得给他丢脸。”   陈柏青知道这人,是姜游播音发声学的老师,四十几岁了,跟学生们关系都不错,跟姜游也挺聊得来。   他摸了下姜游的头发,“那你好好准备。”   .   稿子改完了,其实姜游就该走了。   但他坐在陈柏青腿上,却又不怎么想动,有一下没一下地瞥陈柏青。   陈柏青靠在椅背上,身体舒展,像是明知故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姜游抬着下巴,斜了陈柏青一眼,脸色有点微妙。   他不怎么高兴地想。   陈柏青今天……还没亲他。   自从两个人酒店那一晚之后,两个人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楼下就是各自的父母,也不好太过分。   但陈柏青总是会抓住空隙撩拨他。   在夜凉如水的院子里,在他房间的门后,对着他亲亲抱抱。   但今天他都送上门来了,人都在陈柏青怀里了,陈柏青又突然装上了正人君子。   “你怎么……”姜游说了几个字又停住了,看着陈柏青一脸风轻云淡,漫不经心的样子,又有点不痛快。   就陈柏青这样子,还追人呢?   追到下辈子去吧。   “算了,我回去了。”   他白了陈柏青一眼,从陈柏青腿上跳下来,带着自己的主持稿子准备撤退。   但他刚走了没两步,手就被人拉住了,反手一拧,就被按在了墙上。   陈柏青刚刚就是故意逗他。   现在两个人又脸贴着脸。   陈柏青垂着眼,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拿了稿子就想跑了,都不给报酬的,知道我翻译一份稿子多少钱么?”   姜游呼吸重了几分。   他现在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蹭到陈柏青的鼻尖。   这姿势,一看就没好事。   他心里像被拿小猫尾巴挠了挠,心尖先酥了一半。   他抬头看了陈柏青一眼,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晕乎,“那你说呗……我又不是不付账。”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陈柏青。   他也洗过澡了,穿着薄薄一层睡衣,灰色的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轻便的长袍,裤子是松紧带子,勒出细细的一截腰。   陈柏青本来只是准备闹他两下,亲两口也就算了。   但他垂下眼,望着姜游这一副吃定了他做不了什么,神气活现的样子,脑子里却突然出现在酒店那一晚。   姜游哭得很可怜。   白玉般的脸,鼻尖和脸颊都是粉色的,嘴唇被磨破了,被压在雪白柔软的床上,像一只赤裸的羔羊。   他那天是有点过分了的。   展现出了一直小心隐匿的控制欲和粗暴。   但姜游好像不长记性,吃了亏也记不牢,还是在他旁边蹭来蹭去,有恃无恐。   陈柏青笑了一声,一只手摸到了旁边的开关上,啪嗒一声,按了下去。   房间里的灯火突然熄灭了,陷入了一片黑暗。   姜游: “?”   他懵了,“你干嘛啊,好好地关什么灯,都看不见了。”   ……   但他很快就知道陈柏青要干嘛了。   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一小片乳白色的月光,浸润着窗檐。   朦朦胧胧的黑暗里,他隐约看见陈柏青半跪下去。   姜游正在摸索找开关的手突然就停下了。   他好像知道陈柏青要干嘛了。   但这…….太超过了吧。   姜游的心砰砰狂跳,喉结滚了几下。   他跟陈柏青谈恋爱的时候,陈柏青从来没这样帮过他,他也没提过要求。   感觉怪过分的。   陈柏青这样的高岭之花,风光霁月的,本来就是被他强行掰弯的,能接受男性身体已经是心理建设充足,还让他再用唇舌讨好……   姜游光是想一想,都想拍死自己。   “你干嘛啊……”   姜游的声音有点抖,飘飘忽忽的,像在做梦。   陈柏青抬头看他一眼,像是在笑他明知故问。   “先收点利息。”   他说完,就低下了头。   .   半小时后,姜游觉得自己灵魂都是飘的。   屋子里的灯已经亮了,明亮雪白,亮堂堂照得人无处遁形。   陈柏青站在他面前,嘴唇润泽,红得有些过分。   姜游耳根子红得像要滴血了。   陈柏青倒神色如常。   他弯下腰,把刚刚掉在地上的那一页稿子捡了起来,又放回了姜游手中。   “别弄丢了。”他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游真的要冒烟了。   那纸上每一个红笔修改都在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姜游咔嚓一声拧开了陈柏青的房门,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一直跑进他自己的房间,他脸上的热度还没有降下来。   他像蚕宝宝一样卷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了好几遍,但一闭上眼,都是刚刚灯火亮起的一瞬间,陈柏青半跪着望着他的样子,最清贵雅正的皮相,最风流多情的一双眼睛。   “……”   姜游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他冒着烟想,陈柏青现在果然跟清心寡欲这个词再不搭边了。   还出家呢。   真出了也是个妖僧。 第33章 :新年愿望   第二天姜游看见陈柏青还有点不自在,尤其是陈柏青低头喝豆浆的时候,他看着陈柏青唇上沾着的一点白,又被抿掉,他哐当一声打翻了面前放醋的碟子,臊得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姜平海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你凳子上是有钉子吗,这么坐不住吗?”   陈柏青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一眼。   姜游难得没顾得上反驳他爹,幽幽地把脸埋在碗里,像个鸵鸟。   .   但下午他躲也躲不了。   家里就他跟陈柏青两个闲人,被派出去采购年货,苏芳华和姜平海列了长长的一串单子,让他们挨个买回来。   超市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红堂堂的,吵得耳膜都要炸了。   姜游刚一进去就想打退堂鼓。   他吐槽道:“全市人民是都挤到这里来了么,那收银台前的队伍也太长了吧,这结账不得结到明天啊,就地再买个帐篷得了。”   陈柏青早习惯他单口相声,也不接话,自己去旁边拿了推车。   “别废话了,走吧。”   两个人按着单子,一排排货架找过去,主要就是买过年的瓜子零食饮料,还有给小孩子们准备的礼包。   他们身高腿长,找东西也方便,没多久就买齐了,堆在车里,垒得颤颤巍巍。   他俩又去看姜游喜欢的零食。   虽然过完年就二十一了,但姜游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吃糖和点心。   他正蹲在在那儿研究原味和榛子的蝴蝶酥应该各来几盒,突然就听见一声,“班长,游儿,你俩怎么也在啊?”   他转过身,看见体委跟蔡云雅站在他们身后。   两个人一看就是小情侣一起溜出来玩,穿着同色的情侣装,手还牵在一起。   “嚯。”   姜游的视线在他俩身上停留几秒,对何志文露出一个揶揄的笑。   “你俩干嘛呢,跑超市来约会啊?”他问,“你俩不应该找个电影院看看电影,哪怕逛逛马路也行啊。”   何志文嘿嘿笑了一声。   他有点害羞,又带了点得瑟,低声说,“今天我爸妈跟云雅的爸妈碰面呢,我来买点酒,晚上带过去。”   姜游差点被口水呛到。   连陈柏青都微妙地挑了挑眉。   “你俩这是,见家长啊?”姜游一脸茫然,看看何志文又看看蔡云雅,“不是,这也太超前了吧?”   现在普遍结婚都晚。   就姜游那一票堂哥表姐里面,三十几没结婚的大有人在。   他面前这俩才多大,流程居然如此迅速。   “也说不上吧,”蔡云雅笑了笑,挺大方地说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家本来就认识,我们爸妈还是同学,我俩谈恋爱呢家里也一直知道,所以也不藏着掖着,说快过年了,一起吃顿饭。”   姜游懂了。   只是父母碰一面,以表重视。   这还差不多。   他不由舒了口气,他倒不是不盼着他们班这一对儿修成正果,就是有点受到惊吓。   “你们俩呢?”蔡云雅又问,“出来买年货啊?”   “嗯,正看着呢,”姜游指了指堆得像山一样的那堆礼盒,“家长写的单子,我跟我哥跑腿,一样都不能少。”   几个人说着话,眼看是把过道给堵了,姜游又往旁边让了让。   何志文说,“我跟云雅先走了,还要回家去接我妹妹,哪天咱们约几个同学再聚一次吧,再过几天都要开学了。”   姜游比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   四个人便分道扬镳。   姜游继续低头研究他的零食,但他瞥了一眼蔡云雅跟体委牵着手走远的身影,又有一点羡慕。   他看了旁边在帮他找曲奇饼干的陈柏青一眼。   他也挺想牵手。   可是一男一女或者两个女孩子牵手都没什么稀奇的,两个男孩子却有点奇怪了,迎面走来都要被人多看两眼。   他叹了口气。   搞基就这点不好。   买完所有东西,他们推着推车去结账,结账的队伍果然还很长,轮到他们简直遥遥无期,姜游的手搭在推手上,四处乱看,无所事事。   但没一会儿,他却觉得手上一热。   他低下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柏青的手挪过来,牵住了他,但陈柏青自己好像还没发现,低头在给人回微信语音。   “.……嗯,把文献跟实验数据发我一下,我回去就看。”   姜游盯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莫名又开心起来。   陈柏青回完微信,才看见姜游笑眯眯的。   “怎么了?”他奇怪道。   姜游笑了一声,“没什么。”   买完年货,没两天就是年三十。   从下午开始,姜游跟陈柏青就忙得团团转,前几天他们家就请了家政里里外外打扫过了,但是真到了除夕这一天,还是有不少事情要忙活。   姜游跟陈柏青负责贴窗户上的福字和窗花。   姜游站在凳子上贴,陈柏青半扶着他,帮看贴得正不正。   两个人一边贴一边聊昨晚看的足球比赛,姜游怨念横生,“踢得什么玩意儿,还不如让我上呢,放个狗上去,狗扑球都比他们准。”   陈柏青笑了一声,揭他老底,“你会哪门子的足球,你也就篮球好,高中组织过一场足球赛,你当守门员,一个球也没拦住。”   姜游气急败坏地踹了他一脚。   没多重。   却被出来挂灯笼的姜平海看见了。   “你干嘛呢姜游,”姜平海平地一嗓子,“怎么又欺负你哥?”   姜游险些从椅子上栽下来。   陈柏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   “没事叔叔,”陈柏青安抚地拍了姜游一下,回头对姜平海说,“姜游是跟我闹着玩。”   “多大了还闹着玩,你少包庇他,我都看见他了,”姜平海又瞪姜游一眼,“你老实点,别以为除夕我就不能揍你。”   姜游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只手扶着窗户,跟他爹隔空吵架,“姜平海同志,你眼睛里还有没有你亲儿子了。我踹陈柏青你倒是看见了,你刚刚一嗓子把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你怎么不知道关心关心我啊?”   姜平海冷笑一声,“你当我傻啊?陈柏青不是把你扶得好好的,真跌了也是他给你当肉垫。陈柏青你放开他,让他自己站着,他又不是小朋友,还要人扶。”   陈柏青压根不接话。   这父子俩一天不斗嘴浑身不舒服。   他都习惯了。   明明姜平海从小就很疼姜游,姜游发个烧,姜平海能一晚上不合眼地照顾,但嘴上谁也不饶谁。   也算是特殊的情感沟通。   他很淡然地继续给姜游递窗花,“还有两个,贴完你俩再吵。”   等到把家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连客厅的小盆栽都被擦了一遍,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他们一家就四个人,桌上却也摆得满满当当。   姜平海还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葡萄酒。   电视上放着春晚,姜游打量了一眼,发现大半嘉宾他都不认识,唯一眼熟的是他心爱的女神,金宁。   金宁在台上唱歌。   姜游十分陶醉地跟着哼哼。   好在他本来就是个玩音乐的,哼得也不难听。   姜平海端着酒杯,看陈柏青慢条斯理地剥完一只螃蟹,全放在了姜游碗里。   他好笑地摇摇头,转头跟苏芳华低声说:“他们兄弟俩倒是感情好。”   苏芳华也笑,“可不是么。”   姜平海说,“本来我还担心他俩突然真成兄弟,再组一个家庭,会不会产生隔阂,结果全是我多虑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苏芳华望着那兄弟俩凑在一起吐槽小品,眼角漾开淡淡的笑纹,“真要算起来,他俩陪着彼此的时间,比我们两个家长还长。”   姜平海一想也是。   他颇有感慨,“真是跟竹笋一样一节一节地长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翅膀就硬了,就离开家了。”   他说到这儿,又有点舍不得。   平时嫌弃姜游,但他心里又对姜游得意得很,不管这个孩子是聪明还是愚笨,乖巧还是吵闹,对父母来说,都是最值得骄傲的宝贝。   苏芳华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笑笑,端起酒杯跟姜平海轻轻碰了一下。   “年年岁岁,辞旧迎新。他们总要长大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俩才能成家立业。”   .   吃过晚饭,把碗筷都扔进洗碗机里,姜游就迫不及待拉着陈柏青出去放烟花了。   反正他家自己有院子。   放两个小小的线香类烟花也没关系。.   两个人躲在背风口,姜游举着烟花,陈柏青拿着打火机,一手挡着风,一手帮点燃。   嚓得一声。   火花四射。   姜游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激动,更多是个仪式感,过年不放一下烟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拿着这支火花棒在空中画了个圆圈,又画个笑脸,头靠在陈柏青的肩上。   他问:“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俩玩炮仗,我不小心扔你脚边,把你裤子给炸了个洞,腿也被蹭伤了,回来被我爸一顿胖揍。”   陈柏青笑了一声。   “怎么不记得。”   那年他俩才八岁,姜游穿着一身圆鼓鼓的红色羽绒服,头上还戴个虎头帽,远远看去简直是个球在地上滚,瞧着挺喜庆。   他比姜游高一些,又因为天生性子冷淡,脾气也不怎么好,根本不想参与巷子里一群捣蛋鬼玩炮竹。   但是姜游一定要拽着他,还把自己舍不得玩的会转圈的小礼花往他手里塞,问他,“你是不是不会玩啊,你不会的话我教你。”   陈柏青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但姜游脸肉嘟嘟,眼睛亮晶晶,鼻子被冻红了,还傻里傻气地对着他笑。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认了自己不会玩这桩蠢事。   “嗯,你教我。”   陈柏青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挺好笑的。   他跟姜游一直是这样,他既不合群,也不爱热闹,姜游哪里都跟他相反,身边也永远围绕着朋友。   可姜游永远不会松开他。   无论他站在哪个角落,姜游都会像嗅觉灵敏的小狗,一头栽进他怀里。   .   手里的烟花逐渐燃尽了。   最后一根也只剩下一小截,在夜色里像一颗坠落的星辰。   姜游拿肩膀撞了陈柏青一下:“你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啊?说说看,趁着我心情好,说不定能给你实现呢。”   他其实是带了点调情的心思。   前几天陈柏青伺候他一回,他想想,这大过年的,他也不是不能回报一下。   他笑盈盈看着陈柏青,那一束小小的烟花在黑夜里映着他的脸,眉眼风流,俊秀生动。   但陈柏青却轻轻碰了碰他。   “那就许愿,等到八十岁,我也能这样陪你放烟花吧。” 第34章 :吴女士   姜游被陈柏青这一句弄得半边身子都酥麻麻的。   他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屋里亮着灯。   春晚还没有播完,姜平海跟苏芳华一边吃果盘一边看电视,笑得正开心,根本顾不上他们。   姜游飞速地在陈柏青嘴唇上“啾”了一下。   啾完自己又有点害羞。   脸埋在自己的宽大卫衣里面,只露出眉毛和一双漂亮的眼睛,耳朵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臊,红通通的。   这好像还是寒假以来,姜游第一次主动吻他。   陈柏青笑了一声。   一把揪住姜游的卫衣,手腕施力,把人拽了下来,重重地热情回吻了回去。   “唔!”   姜游吓了一跳,慌忙睁着眼去看客厅。   干嘛啊。   家长还在呢!   几分钟后,两人的嘴唇分开。   姜游的唇珠被咬得有点可怜地肿着。   他拿手背蹭了下,仍旧惊魂未定,小声地骂了句,“流氓啊你。”   烟花放完了,只余下满地清冷的月光和梅花。   外头挺冷。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零下,但姜游躲在陈柏青的外套里,还不是很想回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直到快十二点才回了房间,他们这儿的习俗是要守岁到十二点。   跨年的钟声响起。   姜平海跟苏芳华各自给了他们一个红包。   姜平海给陈柏青,苏芳华给姜游。   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   姜游嘿嘿一笑,“谢谢苏阿姨。”   陈柏青也说,“谢谢姜叔叔。”   姜平海跟苏芳华倒有点难得的羞赧,连连摆手。   “应该的,”姜平海咳嗽一声,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一家人嘛,就要热热闹闹的,喜庆。”   .   吃过一碗元宵,大家各自回了房间歇息,姜游忙活了一天,也没力气再跟陈柏青闹了,在门边对着他哥说晚安。   但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外头的鞭炮声和拜年声给吵醒了。   摸起手机一看,七点半。   姜游在被子里痛苦地呜咽了一声,还是艰难地从被子里趴了起来,他也得去爷爷那儿拜年,总不能太晚。   去卫生间刷牙的时候,他遇见了陈柏青。   新年第一天,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牙刷和牙杯都像是情侣款。   陈柏青冒了点青色的胡茬,正在对着镜子修理。   姜游跃跃欲试,新的一年新气象,他跟陈柏青虽然还没开口提复合,但也就差那一层窗户纸。   陈柏青昨晚的甜言蜜语还留在他心里。   他到现在心里还残留着心动,总想投桃报李。   他一把夺过陈柏青手里的剃须刀,“我来,我帮你。”   陈柏青微妙地挑了挑眉。   他瞅了瞅姜游光洁的下巴,内心有着对姜游的充分不信任,他不喜欢用电动的,一直都是自己动手。   他可不觉得姜游的手有多稳。   但他只是想了想,没有说出口,哪个人不得为了哄老婆牺牲自我呢。   他往旁边一靠,面对着姜游,“来吧。”   二十分钟后,姜游跟陈柏青再下来的时候,陈柏青下巴上多了一道半厘米的伤口,很小,甚至不够格贴个创口贴,但红印子在脸上还是很明显。   “你下巴怎么了啊,”苏芳华问,“刮到哪儿了吗?”   陈柏青在扣大衣,头也不抬,“刮胡子蹭了一下。”   姜游在旁边一脸的心虚。   苏芳华也没放在心上,“下次当心点儿啊。”   .   一家四口吃了甜汤,整整齐齐地出门,先去姜游的爷爷家,再去陈柏青的外婆家。   但是等从陈柏青外婆家出来,姜游就要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他要去机场接人。   接他的亲妈。   吴芮女士。   吴芮女士两三年才回来一次,这次还带上了自己在国外的二胎,姜游刚刚六岁的小妹妹Zoey。   算算时间,她的飞机应该还有一小时落地。   姜游这个亲儿子责无旁贷,第一时间要去接驾。   姜平海跟前妻关系还不错,两个人除了分手那阵子在家砸过花瓶,其余时间倒是都和和气气。   他问姜游:“你开车累不累啊,你开去机场还要一个多小时,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吧,把你们送到外婆家。”   苏芳华也说是。   “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开车不太稳,让你爸爸送吧。或者你让柏青陪你,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姜游本来是要拒绝的。   他都这么大人了,驾照都拿了两年了,有什么不稳妥的。   但是听见苏芳华最后一句话,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那,那也行,让我哥跟我去。”   陈柏青等的就是这句话,欣然同意。   去机场的路上,姜游打开了车载音乐,哼哼唧唧放着是他们乐队自己的歌,吵吵闹闹的。   “我都有两年多没见着吴女士了,上次视频只记得她胖了点,我说了她还不承认,”姜游心情挺好,“Zoey也是,小姑娘一年一个变化,总觉得她还抱在怀里呢。”   他跟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真正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但是血缘亲情维系着。   又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姜游想起她小时候趴在自己怀里睡午觉,心都要化了。   陈柏青也见过这个妹妹。   他也觉得Zoey可爱,他说,“她越长大越能看出像你。”   “扯淡吧你。”   姜游才不信,不是他说,他妹妹一头金灿灿的小卷发,眼睛也是淡棕色的,洋娃娃一样,他一个纯正的中国人,乍眼看去都找不到相同点。   陈柏青却说,“她鼻子和嘴唇跟你像,尤其嘴唇,有点翘,跟你一样。”   姜游半信半疑,“你观察得够细的……”   他这个亲哥怎么没有发现。   两个人一路扯淡,也不觉得时间漫长,好像一眨眼就开到了机场停车场。   机场里人并不多。   姜游在国际航班的出口抬头找人,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威风凛凛地走过来。   气场十足。   鞋跟并不高,但却仿佛踩足了十厘米,走出了一种目中无人的架势。   但姜游知道,这大半是因为这位女士近视。   他咧开嘴,冲着吴女士张开了手臂,热情洋溢地拥抱了自己的妈妈和妹妹,“欢迎回家,我美丽的亲妈and我可爱的妹妹。”   吴芮从眼镜下瞥了他一眼,惊诧道,“你谁,我儿子明明清秀又可爱,还没有175,你是哪个妖怪?”   姜游:“.……”   是不是亲生的。   见面就拿他曾经的身高开涮。   姜游呵呵哒,“你儿子被我吃了,爱认不认吧。一七五的小可爱没有了,现在只有一米八以上的大汉。”   大汉。   吴芮又发出一声嘲笑。   但她怀里的女儿却十分配合,冲着自己哥哥张开胳膊,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酱油哥哥。”   哎呦喂~   姜游这下子心是真的融化了。   酱油就酱油吧。   他妹说啥就是啥。   “我的小公主,让哥哥抱抱。”   陈柏青没打扰他们第一时间叙旧,只是在旁边帮拿行李,直到此刻才走上来,对着吴芮笑了笑。   “好久不见,吴阿姨。”   再游刃有余的人见丈母娘也是紧张的,即使丈母娘本人并不知道。   淡定如陈柏青,这一刻也在心里偷偷想,他今天衣服得体吗,看着温和友善吗,吴女士还记得他谁吗?   虽然他跟姜游熟得睡在一个被窝,但他跟姜游的亲妈可已经快五六年没碰过面了,只有一两次姜游视频的时候,他正好入镜。   好在吴女士一秒把他对上号了。   “哦哟,是柏青啊,居然长这么高了,”她挺稀奇地看着陈柏青,很满意地点头,“很好,越长越帅了,没残。” 第35章 :美得很   一行四人上了车,吴芮带着女儿坐在后排,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好奇表情看着窗外。   “每次回来都觉得变化真大啊,”吴芮高兴道,“那边那栋大厦好像也是新建的,这要我自己开车多半迷路。”   姜游把车上的音乐声音调小了一点。   “能不大么,你上次回来都三年前了,咱们这儿去年还新修了一条地铁,跟我小学离得不远的,以前那个桐花小公园都拆了。”   “这样啊。”   吴芮有点可惜,那是她以前带幼崽版姜游散步的地方。   “拆了以后建什么了啊?”她问。   “建了一个新的游乐场。可大了。”   姜游从后视镜里又看见Zoey,笑眯眯道,“宝贝,我和柏青哥哥过几天就带你去游乐园好吗?玩儿一天。”   Zoey正在吃小蛋糕,但她一听就来劲了,脸颊鼓鼓的,对她哥比了个ok。   姜游又给萌得吱哇乱叫。   .   开了一个多小时,陈柏青把姜游一行给送去了他外婆那儿。   姜游外婆家在朝渔区,是一套独立的老房子,年代虽然久远了,但是前几年刚维修过,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花草草,看着生机盎然。   姜游的舅舅家也就在附近,老太太平日并不寂寞。   但看见女儿和外孙外女来了,她还是高兴地从楼上探出了头,喜出望外道,“游游啊,Zoey啊,你俩来了。”   她以前是英语老师,这声Zoey十分标准。   姜游从车上把妹妹抱下来,转头笑眯眯对外婆挥手。   “我们来拜年了,外婆。”   .   陈柏青从后备箱里拎出几箱行李,也跟着姜游叫了一声外婆。   他对姜游说,“我就先回去了,需要用车再喊我,我过来接你们。”   姜游道,“你不在这儿住啊?都这么晚了,还开回去干嘛。”   陈柏青笑笑。   “不了,你们刚回来总要聊聊天,也要走走亲戚,我过两天再来。”   姜游也没再哼唧。   他知道陈柏青是给他们留私人空间。   再说陈柏青跟他妈和外婆也没这么熟,怕留下来反而让人不自在。   “好吧,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吴芮正在跟出来开门的她妈妈热烈拥抱,都四十几了,还被她妈捏着脸端详胖了瘦了。   她看见陈柏青要走,也很惊诧,但听着陈柏青跟姜游的聊天,知道对方已经考虑好了,她就也没多说什么。   她笑眯眯道:“那阿姨过两天请你们吃饭。”   陈柏青也笑,“好。”   .   等陈柏青开车走了。   姜游才跟着外婆和妈妈一起进了门。   这院子里还是老样子,小桥流水的景致,草木繁盛,被他外婆侍弄得很好。   外婆炉子上炖着鸡汤,给几个人下了鸡汤面当夜宵。   吴芮回到家就彻底放飞了,穿着毛绒睡衣,头上戴着个猫耳朵发箍,盘着腿在桌上吃得毫无形象。   她一边吃一边说,“这才像是人吃得,国外饭真难吃,真噎死我了。”   外婆白她,“我也没看你少吃一口。”   吴芮继续往嘴里塞面,含含糊糊道,“那只能说明我求生意志强烈,都是为了生存。”   姜游在旁边嘿嘿笑。   外婆摇摇头,也拿女儿没办法,“那你就不能自己做做饭啊。”   吴芮说,“您看我会吗?”   但她吃了一会儿,扭头却教育姜游,“虽然你妈我不会,但我建议你学一学,这也是生存技能,不仅对你自己好,在未来择偶市场会很具优势,真的。”   姜游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他挺得意冲他妈说,“我才不学,我未来老婆肯定会做饭。”   陈柏青做饭可好吃了。   吴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理解她儿子哪来的自信。   “美得你。”   不过她很快忘记了这事情,又讲起了她在外面采访发生的事情,中间动不动还要盘问一下姜游的近况,学习咋样,运动咋样,乐队最近有没有新歌。   姜游一一回答,却又要跟他妈的抬杠。   要不是最后zoey困了,几个人没准能聊到半夜。   .   睡了一夜,第二天,姜游就跟着他妈出去走亲戚了。   他们去的是舅舅家。   他妈远在海外,但是国粹一点没忘,照样跟家里亲戚们支起了麻将桌。   姜游跟他的表弟表妹们凑了一桌,在玩大富翁。他两个三十岁的表姐早早躲外头去了,怕被念叨。   他们兄妹几个感情挺好。   姜游还给表弟表妹们发了红包。   两个人不客气地收了,又缠着姜游问乐队的事情,他们去年就知道姜游大学里组了支乐队,还在外演出,在十几岁的青少年心里,这总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但姜游只是说,“啊……我们乐队,濒临倒闭了,快了。啥帅哥啊,歪瓜裂枣的才多,帅的大部分都出道了,哦,我,我算漏网之鱼。得了吧你俩,好好学习,别老钻研这些,弹吉他可以,想出去免谈,考完大学再说。”   表弟表妹一起冲姜游翻白眼。   “哥你真讨厌,”表妹叹气道,“你现在跟我爸一样烦人。”   姜游听得直乐,“没办法,我们大人就是这么讨厌,人一旦高中毕业,就容易迅速衰老。”   “咦额。”   表妹甩出骰子,十分痛苦地想,那她还要不要毕业了啊。   但她转念又一想,她今年才十五,考虑这个问题还实在太早。   .   姜游陪着弟妹玩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才有空跟陈柏青视频。   才分开一天,他倒也不至于相思成疾。   就是习惯了每天要跟陈柏青说两句。   他蹲在院子里,从表弟今天考砸了说到表妹偷偷做了美甲,又跟陈柏青显摆红包。   “看,本大学生收到这么多,够咱俩再去搓几顿了。”   他们家没结婚的都能拿红包。   陈柏青笑了笑,他在自己卧室里,一边写论文一边听姜游说话。   姜游一眼看见他电脑屏幕,都是专业名词,看都看不懂。   他大惊失色,“你也太认真了吧,这才初几啊,你都不带休息的吗?”   陈柏青说,“反正也没事,就当放松了。”   姜游:“……”   这放松的方式可真特别。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直到小表妹出来喊姜游去吃夜宵。   姜游手机亮着,她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上的陈柏青。   “卧槽,这帅哥谁啊?”   她噌一下凑过来,等跟陈柏青对上才觉得不好意思,又羞涩地笑了笑。   “哥哥好。”   姜游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他表妹如此淑女。   陈柏青也一怔,客气道,“你好。”   表妹又扭头盯住姜游,“这是你同学吗哥?”   姜游莫名其妙,“对……也算吧。高中同学。他是谁你忘了吗,苏阿姨儿子,陈柏青,以前还来咱家玩过。”   表妹秒懂。   哦,苏阿姨,姜游他爸再婚对象。   “我挂了啊,吃夜宵去。”姜游冲陈柏青拜拜。   他拎着小表妹走进去。   小表妹却还在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小表妹端着自己的小碗挤到姜游旁边,笑得甜甜蜜蜜,“哥哥。”   姜游浑身一激灵。   “你干嘛,正常点。”   表妹撇撇嘴,却又拿胳膊撞他,眼睛亮晶晶的,“也没什么,你刚刚聊天这个,这个陈柏青哥哥,哪个大学啊,身高多少,星座是什么,有女朋友了没有啊?”   这下子轮到姜游秒懂。   “……”   可以啊。   他惊奇地打量他表妹,现在孩子够早熟的,这个年纪就开始惦记帅哥了。   他嘴角抽了抽,正想再当一次讨厌的大人,告诫表妹不要胡思乱想。   他又突然顿了顿。   几秒后,他居心叵测地笑了笑,“他啊,有对象了呢?”   “啊?”   表妹大失所望,“真的啊?”   她沮丧两秒,又挣扎道,“什么样的,漂亮吗?”   姜游拿手机背面照了照自己。   “美得很。”   .   表妹伤心地走了。   不过好在她也就是随便一惦记,吃了一个炸鸡又振作起来。   可见表妹心不够诚,帅哥还不如一只鸡腿。   倒是姜游在旁边老神在在地想,果然应该把复合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陈柏青这招蜂引蝶沾花惹草的样子,放在外头,忒不安全。   .   姜游在舅舅家一共玩了两天,初四他就回了自己家。   他妈妈就要带着外婆和妹妹出去旅游了,顾不上他了。   但是走之前,他妈妈特意去请姜平海跟苏芳华吃了一顿饭,陈柏青自然也来。   他在大厅里看见陈柏青,猴子一样蹦到了陈柏青身上,双手一勒,嘿嘿道,“帅哥,想我没?”   陈柏青被他压得一冲,脖子一紧,差点背过气去。   他平复两秒,回头看姜游,“想了,但你再使点劲,我就去下面想你了。”   “啊,呸呸呸,”姜游说,“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这俩年轻人在这里闹腾,吴芮已经跟苏芳华聊起天来了。   他们这顿饭算是聚会,也算是贺姜平海跟苏芳华新婚。   吴芮还给两人带了新婚礼物,是一套爱马仕餐盘的和一个纯金的双鱼手镯。   坐进包厢里。   吴芮十分坦然地对苏芳华说,“你们俩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虽然咱们几个互相没什么,但是我出席肯定别人要多看两眼,算了吧,不给他们当八卦素材。”   这么多年,她每回回来探亲,来接姜游都能遇上苏芳华,儿子也受了对方不少照顾,有时候还打打电话,她跟苏芳华也算半个闺蜜。   苏芳华十分理解地点头。   她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吴芮大大咧咧的,一点不放心上,她也慢慢放开了。   两个人从家长里短聊到结婚准备,姜平海在旁边添茶倒水,居然也十分和谐。   酒店里热热闹闹。   包厢里有两个服务员在轮流服务。   但她俩大概谁也猜不到,这一桌的组合竟然如此复杂。   姜游跟陈柏青一直当着背景板,专心吃饭。   中途姜游水喝太多,他拍拍陈柏青,“我去一趟洗手间啊。”   陈柏青在陪Zoey玩手机游戏,头也不抬地说好。   姜游就溜溜达达地自己去了。   他上完厕所出来,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怀疑自己过年是不是胖了点。   他正在思考呢,却听见旁边传来挺惊讶好听的一个女声。   “你是……姜游吗?”   姜游下意识回头,脸上条件反射地带了点笑意。   但等看见旁边是谁,他一瞬间给吓得花容失色,笑都僵在了脸上。   真是人间何处不相逢。   他旁边站着的,是他们高中的女神,隔壁十五班的班花,被他横刀夺爱的冤大头。   顾棠。   “嘶——”   姜游直接大脑宕机了。 第36章 :气鼓鼓   洗手池前。   姜游尴尬地盯着顾棠,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一向健谈随和,但面对顾棠,却无端端觉得气短了一截。   顾棠跟高中变化挺大。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衫,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收腰外套,白色的宽松长裤,头发随意地扎起来,看上去干练又得体。   这妹子长了一张颇为甜美的脸庞,高中大家都穿着校服,她自然被归为清纯可爱的类型,但现在两三年不见,她笑盈盈看着姜游,倒是有了点威风凛凛的御姐范儿。   “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顾棠笑眯眯问,“我是顾棠啊,是你高中同学,我在你隔壁的十五班,以前我还经常去你们班找陈柏青。”   姜游赶忙摇摇头,“没有忘。”   他努力笑了一下,绞尽脑汁道,“我,我有印象的,高中我们也说过几次话,有次运动会我摔倒擦破皮,你还给我送了碘伏。”   他因为紧张,甚至有点结结巴巴的。   明明比顾棠高,但是站在水池旁边,跟个小鹌鹑一样老实。   哎呀,顾棠笑容更大了。   她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笑着说道,“你怎么还跟高中一样可爱啊。高中你就总是乖乖地跟在陈柏青旁边。”   然后陈柏青就跟老鹰护小鸡一样,把姜游看得死紧。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没把这句吐槽说出来。   但她却极其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姜游说,“咱俩要不加个微信吧,没想到毕业后咱俩还能碰到,挺有缘的,我刚从外面回来,咱们后面还能约出来玩。”   姜游瞪大了眼睛。   这……不合适吧。   他作为陈柏青暧昧牵扯藕断丝连的前任,而顾棠,是陈柏青的前追求者,他俩一起玩,这得是什么画面呐?   但顾棠的态度太顺理成章了,又这么亲切温和。   姜游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迷迷瞪瞪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顾棠扫了姜游的微信。   滴的一声扫描声响起,提示两个人添加成功。   姜游不由一个激灵。   他心想,顾棠肯定不知道当年她跟陈柏青告白却被拒绝了的真实原因。   但凡知道,都不会对他这样言笑晏晏。   想到这儿,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顾棠一点没注意姜游的表情,她开开心心给姜游改了备注,两个人一起往门外走,顾棠还在光明正大看他朋友圈。   她开心道,“啊,你也喜欢去看livehouse啊,我也喜欢哎,下次一起啊。”   姜游僵着脸,讷讷点头。   两个人正不咸不淡地说着话,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姜游没看路,迎面就撞在了一个人怀里。   “嘶——”   这人很高,下巴也很硬,撞得姜游脸都皱起来了。   他忍着痛,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啊……我没看路。”   但他抬起头,想看看这人有没有被他撞出个好歹,却愣在了那里。   他对面是陈柏青,正神色不虞地看着他。   陈柏青也没想到迎面能有这份“大礼”,他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怀疑那块都被撞青了。   姜游目瞪口呆,“你怎么在这儿?”   陈柏青挑起眉,“我当然是过来捞你的,你就去个卫生间,半天不回来,我们都已经结束了,结完账就准备走了。”   姜游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小声解释,“我没事,就是在卫生间遇上顾棠,聊了两句。”   他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顾棠,顾棠也看着陈柏青,旧人重逢,还是曾经的暗恋对象,她却神色平静,只一副好笑的样子。   陈柏青听到这儿,才像是终于意识到顾棠的存在。   他转过头,上下扫了顾棠一眼:“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留在国外过年吗?”   顾棠高中毕业就出国读书了,今年本来说不回来了。   她抱着胳膊,还是笑眯眯的,“我也是来吃饭的,跟朋友聚了聚,刚刚已经散场了。我才回来两天,本来没想回来的,但我爸妈催得紧,让我赶紧回来,”她提起家里也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笑容反而又淡了一点,“回来了还想跟我安排相亲呢,什么人都往我眼前拉。”   陈柏青听得皱起了眉。   “相什么亲,”他冷冷道,“脑子不好,这种事情,以为有用吗。”   顾棠似乎也没觉得他这样说自己家很冒犯,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   倒是姜游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   他酸溜溜地撇了下嘴。   他想,陈柏青这多管闲事的,人家相亲关你什么事,要你操心。   几个人边说边往门口走,一直站在卫生间旁边也怪怪的。   姜游耳朵一直拔尖着,听陈柏青和顾棠都在聊什么。   但这两人聊天内容实在乏善可陈。   除了几句闲话家常,就是在聊两人的学业,顾棠是打算读博的,正问陈柏青学医还有几年,非常公事公办,甚至有点无聊。   三个人一直走到门口。   姜游的爸妈和苏芳华都在大堂站着了,看见他们两个回来了,身边却多了个女孩子,都愣了一愣。   顾棠倒是大大方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阿姨们好,叔叔好,我是陈柏青和姜游的高中同学,我叫顾棠。”   “你好你好。”   几个大人纷纷点头。   苏芳华盯着顾棠的脸,努力回忆了一下,倒是想起来顾棠是谁了,“我记得你呢,你是不是高中来过我们家,找过陈柏青?”   她脸上的神情更热情了一点。   顾棠高中就来过那么一次。   没想到还被记住了。   她怔了下,笑了笑,“是我。”   但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她接下来还有事,也没再跟几位长辈继续寒暄,打了招呼,说了再见,就先走了。   走之前她还冲姜游招招手,“有空一起出来玩啊。”   陈柏青听见这句,狐疑地看向姜游,“你们刚刚都聊了什么,她还约了出去?你俩很熟吗就出去?”   姜游摇头,“没有,就是加了个微信,她就是顺嘴一说。”   陈柏青却还是用一种十分起疑的眼神看着姜游,像是在考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说,“你少跟她搅和,离她远点。顾棠心眼比十个你还多。”   姜游哼了一声。   这叫什么话。   怎么,他就是缺心眼吗?   他心情不太好,就想跟陈柏青抬杠,“凭什么,就许你州官放火吗,你跟顾棠不是关系很好吗,我为什么不能跟人家玩?”   陈柏青啧了一声,“我那是……”   但他又没说出个为什么,只是不怎么高兴地捏了捏姜游的脸,打开了车门。   .   他们来的时候就是坐的姜平海的商务车,现在回去也是,路上先绕到姜游外婆家,把吴芮放下。   几个家长本来是在聊吴芮之后的出游计划,但话题一转,又突然变成谁家的二儿子马上要结婚。   苏芳华突然笑了一声,像是想起来什么,拍了拍前座的陈柏青。   她挺高兴地问,“儿子,刚刚那个女生,是不是高中跟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呀,你们俩当时是不是谈过恋爱来着?”   姜平海一听也来劲了,上年纪以后就喜欢操心小辈们的恋爱,他兴冲冲地看着陈柏青。   “你高中还谈过恋爱啊,哟呵,这女孩挺好看的啊,柏青你小子眼光不错。”   姜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脸色不太好看。   陈柏青在看手机,听到这问话,眉头都夹起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恋爱,别瞎说,我跟顾棠一点也关系也没有,就是朋友。我俩不可能。再说了我高中一心刻苦学习,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少来。”   苏芳华从陈柏青背后拍了他一下。   “就你,高三还要打两局游戏当放松,你能有这成绩,一半得感谢出生的智商好。”   不过她又缓和了语气,挺八卦地说,“好嘛,你高中谈不谈就不说了。但你现在都二十一了,也可以谈一下嘛。你们大学和高中的好女孩儿很多啊,你妈妈我又不封建。”   陈柏青冷淡地呵呵了一声,压根不接话。   “没兴趣。”   姜游听着后面七嘴八舌的盘问,憋了又憋,才好险没有翻出一个白眼。   他气鼓鼓地想,这群人都什么眼神啊!   什么女不女朋友的,乱嗑什么cp。   正主在这儿呢!   他才是陈柏青的(前)对象! 第37章 :震惊   开车到家以后,姜游还有点气鼓鼓的。   姜平海跟苏芳华又去散步串门了,家里就剩姜游跟陈柏青两人。   他抱着一个冰淇淋蛋糕在吃,芋泥味儿的,他的勺子在蛋糕上一下一下地戳着,格外用力。   陈柏青在旁边看他的医学书,一般这种情况他都是心无旁骛的,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觉得旁边好像太安静了,往姜游看了一眼。   姜游鼓着脸,手里的蛋糕坑坑洼洼,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怎么了?”陈柏青皱了皱,“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姜游愣了两秒才意识到陈柏青是在跟自己说话。   “啊?”   他下意识说,“没有啊。”   陈柏青却不太信,“真的吗?”   姜游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该说不说,分了一次手,陈柏青对他情绪的感知度上升了好几个度。   “真的,”他又强调了一遍,“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心烦意乱,姜游拿着遥控器换了个频道,看起了搞笑艺人的综艺。   陈柏青盯着他看了两秒。   看着姜游好像真的注意力都被电视吸引了,甚至还傻乐地笑了两下,陈柏青挑了挑眉,将信将疑,又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医学书。   .   姜游确实被综艺转移了一会儿注意力。   他看着综艺上的明星倒在游泳池里,被泥浆糊了满身,笑了一阵子。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慢变成了面无表情,有点心不在焉。   他确实不太开心。   刚刚从酒店回来的一路上,他心里都有点沉甸甸的。   凭良心说,顾棠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姑娘,但他从见到顾棠的那一刻起,心脏就一凉。   他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夏天早晨的告白,顾棠和陈柏青面对着面,郎才女貌,空气里都是湿润的草木香。   尤其是苏芳华还问这是不是陈柏青的女朋友,那一瞬间,他心里阴暗的嫉妒,几乎争先恐后地要冒出来。   但他又知道,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情绪作祟。   今天在场三个人,就他最不坦荡,一直胡思乱想,顾棠跟陈柏青的表现都淡定坦然,只是聊天寒暄,谁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尤其是顾棠。   这姑娘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望向陈柏青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熟悉的朋友,没有半点暧昧和不舍。   姜游想想,还有点佩服,他自己是肯定做不到这样洒脱的。   但这也侧面说明,顾棠可能真不惦记陈柏青了,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陈柏青也一样。   如果说他俩第一次恋爱,还是意外的成分多些,现在陈柏青一心要跟他复合,只能说明陈柏青已经做好了选择,要跟他一路走下去。   这两人搞不好,真的顶多算个朋友和旧交,他再斤斤计较,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   姜游想到这儿,心情又慢慢好转了起来,脸上也从乌云密布转成了晴天。   他吃掉最后一勺子蛋糕,挪了挪屁股,屈尊降贵地靠在了陈柏青身上。   刚刚他俩还跟楚汉河界似的,中间还能再塞一个人,这会儿却又被他偷偷抹平了。   陈柏青只觉得肩上一沉。   他低下了头。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姜游纤细的睫毛一眨一眨,眼睛圆圆的,难得的安静乖巧,靠在他肩上,像只黏人的猫。   陈柏青看出姜游心情又变好了,他合上书,故意问,“你干嘛?”   姜游又撕开了一盒牛奶,含含糊糊道,“不干嘛,就是靠一靠你,我又不吵你,你继续看书好了。”   陈柏青嘴角翘了下。   “撒什么娇呢。”   他轻声说。   他心里明明喜欢死了,声音挺听不出什么起伏。   好在姜游也不在意,只把自己的位置又调好,捧着杯子小口地喝起了热牛奶。   .   想通了以后,姜游又变得高高兴兴的了,晚上睡觉以前,他还跑到了陈柏青房间,钻进了陈柏青被子里,把他之前想补给陈柏青的那什么给还了。   姜游闷在被子里,还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但他鼓励自己,心想,这事儿跟欠债似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现在的付出,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收获。   他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千字的铺垫和心理疏导,最终心一横,把头埋了下去。   陈柏青轻轻嘶了一声。   看着自己面前拱起的被子,还有躲在被子里,只能隐约看见半张泛着粉的脸的姜游。   姜游的技术,说实在的,真不怎么样。   陈柏青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他给废了,但好在姜游虽然天赋不行,悟性却尚可,自己摩挲了一会儿,误打误撞又找对了角度。   陈柏青的喉结滚了滚。   他很安静,没再说什么骚话,倒不是他不想,但他很清楚,他这时候但凡敢说出点什么,姜游搞不好一个激灵,真的会原地爆炸。   所以他识趣地保持了安静。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灵魂都快飘起来了。   比起这件事本身,姜游在在努力地取悦他,更能让他觉得刺激。   他十五岁情窦初开,渴望拥吻放肆的人,现在彻底属于他。   虽然曾经像飞鸟一样短暂地飞出去过,但最终还是又回到了他的掌心。   .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游哼了一声,终于从被子里出来了,他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满脸都是汗,嘴唇和脸都红得像要滴血。   陈柏青捧住他的脸,轻轻擦掉了他嘴边的水渍。   姜游现在是真觉得自己像个气球一样,快要爆炸了,他的眼睛四处乱看,想要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好在他也不用说什么。   陈柏青轻轻吻了他。   .   半小时后,两个人一起去浴室洗漱完躺在了床上,姜游比起刚才一副要钻进地缝的样子,已经平静了不少。   陈柏青今天没有回自己的卧室,硬要跟他挤在一张床上,姜游颇为嘚瑟且欠揍地问凭什么。   “我的床也没比你软吧,”他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冲陈柏青点了点下巴,“这么久了,我好像习惯一个人睡了,地方不够,要不你就睡床脚,凑合凑合吧。”   陈柏青冷笑一声,把他拎起来揍了三个屁股。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极其自然地掀开被子,很不客气地把姜游往床边上拱,“往里面让让,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不准备讲道理。”   姜游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配合地让开了一点。   两个人肩并肩地靠在一起。   屋子里关了灯,昏暗低沉。   他们互相看了会儿,又接了一个湿乎乎的吻。   .   第二天起床,姜游已经把关于顾棠的问题完全给忘了。   他们家最近有点忙,初九就是苏芳华姜平海结婚的日子,他们得排练,得确认婚礼的宴会厅,忙得团团转。   但可能真像顾棠说的,他俩确实有缘,他跟顾棠明明也没约好,居然又撞见了一次。   说是撞上也不太对。   姜游忙里偷闲,婚礼前两天,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去徐克齐的酒吧喝酒。   中间他去走廊里抽了根烟,坐在花盆旁边的台阶上,被树影挡着,看不太见。   但是没一会儿,他就听见了旁边有人打电话,一开始他还没听出来是谁,就听见一个女生在说,“祖宗,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跟我较劲了,又不是我想相亲的,我不都说了我没去见吗?”   嚯。   姜游想这感情还是个狗血剧情,虽然不知道对面是谁,但醋劲似乎挺大的。   他这个位置有点尴尬,想出去就一定要从这女生面前绕过,他想了想,还是假装自己不存在。   但他又听了几句,隔壁这妹子像是嫌声音不够大,开了外放。   对面也是个妹子的声音。   姜游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其实已经不好意思听了,因为聊天内容已经从情侣争执转成了打情骂俏。   从他粗浅的认知来看,旁边说话的这位应该是个T,正在哄对面娇气的小女朋友。   说实话,听着还怪好玩的,姜游摸了摸鼻子,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尴尬就尴尬吧,这墙角是真不能听了。   但他才刚走出一步。   旁边的女生正好也挂了电话,女生对着手机啵了一声 脸上还带着笑容,往他这个方向转了下头。   两个人的视线直接就对上了。   姜游:“.……”   姜游:“??”   姜游:“!!!”   顾棠也被吓了一跳,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姜游,你怎么在这儿?” 第38章 :同类   姜游做梦也没想到,他隔壁的人居然会是顾棠。   他尴尬地站在那儿,脚趾都有些抠地,“我……我也是来听演出的,我就是到这儿休息一下,正准备走,没想到你也过来了。我也不知道隔壁是你。”   他说得语无伦次。   但顾棠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她刚刚在这儿跟女朋友聊天呢,姜游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她看着姜游六神无主,一副听了八卦羞于启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别紧张啊,这又没什么,”她友善地冲姜游笑笑,“你是不是听见我跟我女朋友聊天了啊?没关系的,我也没聊什么隐私。”   她说得很随意,“女朋友”三个字轻轻松松脱口而出,姜游却在对面瞪大了双眼。   他刚刚看见顾棠的那一刻,就在脑子里推翻了了他关于隔壁是个T的猜测,他想,没准顾棠只是在哄自己妹妹什么的。   可现在,顾棠自己说出了女朋友三个字。   他倒抽一口凉气,一脸茫然,“你怎么会有女朋友?”   那陈柏青算什么?   不懂事时候的情窦初开?   还是就是陈柏青给的打击太大,这姑娘一受刺激,原地弯了?   不能吧!   那他罪过也太大了!   姜游想到这个可能性,脸都白了。   但顾棠却比他还要茫然,“我为什么不能有女朋友?”   “因为…….”姜游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他要是当着顾棠的面说出她跟陈柏青告过白,也是挺伤人颜面的。   这点道德他还是有的。   他只能含糊着,胡乱说道,“我以为你喜欢男生呢……高中的时候,我们班赵迪跟你告白,你拒绝了,说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年级里就在猜你喜欢谁,猜的都是男生。”   “啊,这个啊。”   顾棠笑了声,显然也了解他们高中一帮人的尿性。   “我当时是有喜欢的人,”她坦诚道,“但那时候高中嘛,也不太好出柜,一个闹不好也影响我自己,我就没说得太明白。”   她看着姜游,还是笑盈盈的,对着姜游说出了毕生难忘的一句话。   “但我一直喜欢女的呀,陈柏青没有跟你提过吗?”   哐的一声——   姜游往后退了一步,把旁边的花盆都给碰倒了。   没有。   当然没有。   一个字他都没从陈柏青那里听过。   他都顾不上去扶那个花盆,傻了一样看着顾棠,下意识问道,“那,那陈柏青呢?你不是喜欢过陈柏青吗,你……你是双性恋吗?”   “哈?”   这下轮到顾棠懵逼了。   .   十分钟后,姜游跟顾棠一起坐在了酒吧外面的小圆桌上,顾棠满脸荒唐地听完了姜游慌里慌张的陈述。   从高中讲到大一那个暑假。   她搅了搅鸡尾酒里的小签子,人都麻了。   她试图总结陈述,“也就是说,你,从你的同学那里,听说我跟陈柏青告白了,就在你刚和陈柏青确认关系的时候。然后你又觉得我跟陈柏青高中关系很好,是两情相悦,只是我俩谁也没说破,要不是你突然跟陈柏青在一起,我俩才该是一对。所以你是在横刀夺爱?”   姜游一脸心虚地点点头。   “这可真是……”顾棠一脸的感慨,她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离奇的故事,“我的天呢,我跟陈柏青?天塌了我俩也当不了一对。”   她想了想,也怪她自己。   高中的时候忙着竞赛练琴追初恋,以至于太不关心外界了,自己的八卦都没听过。   她倒是听说过别人传她有对象,但她没想到能是陈柏青,那冰块脸……   姜游耳朵都冒烟了,他再迟钝,也该明白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了。   “我高中也觉得你俩关系很好,”他端起鸡尾酒喝了一口,脸色更红了,“你那个时候经常来找陈柏青,周末也会一起出去玩儿,陈柏青他对别的女生都不这样,所以我就……也以为你们有点暧昧。”   顾棠点点头。   她自我反省了一下,“也不完全怪你们误会,我自己想想,我那时候确实跟陈柏青走得比一般人近一点,但那是因为……”   顾棠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我俩是同类啊,同病相怜罢了。”   同类?   姜游听太没明白。   他迟钝地望着顾棠,“什么同类?”   顾棠也好笑地望着他,“还能是什么,你真的猜不出来吗?”   顾棠低头看了眼手机,里面的演出已经快散了,她也到了要回去的时间了,她家知道她性取向不太对,为了看住她,还自以为是地给她定了门禁。   她站起来,拎起了自己的包,看姜游在对面被信息量冲击到暴击的样子,又莞尔一笑,“你说的那什么告白,我想起来了,那完全是个误会。我当时是被我初恋甩了,她跟陈柏青在一个大学,我为了挽回她特意从国外飞回来,但没有用。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陈柏青,太难过了就哭诉了两句。你同学估计是听见我俩聊天,又没听太清。”   没办法,她那时候刚上大学,还挺脆弱的,伤心之下突然看见陈柏青这么一个同盟,恨不得拉住陈柏青去喝酒。   但陈柏青冷酷地拒绝了她,只给了她十分钟聆听时间。   她伸手拍了拍姜游的肩膀,肯定道,“就算是世界末日,我跟陈柏青也当不了一对,我一直喜欢女生,陈柏青呢,他从高中起就有一个心爱的男生。我们只能当同类。”   顾棠说完这句话,就潇洒地对姜游挥了挥手,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她还是任性又随意,像一阵风,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又飘走了。   只留姜游呆呆地坐在原地。   .   演出已经结束了,陆陆续续的有客人从酒吧里出来,大家还沉浸在乐队演奏的余兴里,勾肩搭背,哼着歌,晃晃悠悠地从姜游身边经过,酒瓶子偶尔碰撞一下,在夜色里发出脆响。   但姜游一下都没抬头。   冬日的风刮在脸上是有些冷的,他却一动不动,满脑子只剩下顾棠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又想起上一次的高中聚会上,陈柏青隔着人群,遥遥望着他,轻声承认自己高中有暗恋的人。   既然不是顾棠。   既然是一个男孩。   那应该是——谁呢?   姜游像失魂了一样,在心里轻轻啊了一声。   谁在高中占据了陈柏青最多的时光,被陈柏青当作宝贝一样宠着,又在喝醉的聚会上,交换过一个蜻蜓点水的初吻?   .   姜游像梦游一样回了家。   计程车停在巷子口,他心不在焉地给司机扫钱,差点多出一个零,好在司机师傅厚道,出声提醒了他。   “谢谢师傅。”   姜游道了谢,又浑浑噩噩地走到了自己家门口,看着面前这熟悉的小别墅,听见院子里面轻轻的流水声,他靠在墙上,郁闷地捂住了脸,突然不是很想进去。   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陈柏青了。   刚刚在计程车上,他总算是想起问题的关键,火速给顾棠发了短信,拜托她先不要告诉陈柏青这件事。   仅仅是一分钟后,顾棠的消息就回复了过来。   “对不起,实在太好笑了,我刚刚已经发给他了。”   “真的对不起,怪我手快。”   “跪地.jpg”   在看清字的那一刻,姜游的心比外头冬日的寒风还冷,他第一次发现,顾棠这么潇洒爽朗的姑娘,原来也挺八卦的。   “真要命了……”   姜游轻声嘀咕,他抬头看了看别墅楼上亮着的灯光,想到陈柏青没准就在他房间里等着他,他就想抱头鼠窜。   当他没出息好了。   他现在比高三摸底考试考砸了还紧张。   他甚至异想天开,干脆去外面酒店开个房得了,只要不看见陈柏青,一切都好说。   但他又不敢。   且不说明天就是他爸和苏阿姨的婚礼,他高低也得当个迎宾,不能跑路,就说陈柏青但凡知道了,肯定会追来酒店。   前思后想,姜游呼出了一口气,还是鼓足勇气,推开了别墅的大门,刚换的密码锁,输入他跟陈柏青的生日,滴答一声,门就打开了。   他探头探脑,把头伸进去看了几眼,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但是走了没几步,他就听见后面幽幽的一声。   “跑什么,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第39章 :不敢   姜游听得一个激灵。   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去,只见陈柏青就坐在院子的石桌旁边,一身黑衣,一只手还捏了枚棋子,院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朦胧的月光落在他身上,雾影一般,看不真切。   他太安静了,四周又这么黑,要不是他出声说话,姜游根本就发现不了。   陈柏青把那颗白色的棋子往藤编的盒子里一扔,从看见顾棠的微信以后,他在这儿守株待兔半小时,等得实在无聊,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却也下得心不在焉。   他抬眼看向姜游。   姜游跟小时候偷溜去网吧被他抓住了一样,满脸都是心虚,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眼睛四下乱看,想躲又没地方躲。   眼看着实在溜不了,姜游哼哼唧唧地叫了他一声。   “哥……”   陈柏青冷笑了一声。   这时候知道叫哥了?   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双腿交叠,肩背笔直,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游。   “听说,我喜欢顾棠?”他气极反笑,像是要在姜游脸上看出朵花来,声音倒还不温不火,“还是高中起就两情相悦,大学里顾棠还来找我告白了 但我为了你,把她给拒绝了?”   姜游嘶了一声。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怕什么来什么。   “我……”   他下意识想跟陈柏青解释,但张张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陈柏青说的就是事实,他就是这么误会了一年多。   他立刻又蔫了。   他像个委屈小狗一样看着陈柏青,也就是他没有尾巴,不然高低要绕着陈柏青转两圈。   “我又不知道她喜欢女的。”他小声哼哼。   陈柏青简直头疼。   他从石凳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姜游。   姜游慌的一比,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分分钟就想逃跑,但是却被陈柏青一把拽住衣服,按在了墙上。   两个人都身高腿长,身体交叠在一起,连同影子也交融成一团。   姜游被抵在屋檐下,背贴着冰凉的白色墙壁,但是隔着一层外套,也不觉得冷。陈柏青也没真的用力,就是扣住他,不让他跑。   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陈柏青一条腿还抵在他的膝盖间,两个人的身体像是严丝合缝的一对榫卯,他但凡稍微仰头,就可以获得一个更暧昧的吻。   姜游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紧张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那客厅里还亮着灯,明黄色的光映在窗外,看得他心里一紧,想去推陈柏青。   但陈柏青铁了心,像座沉沉的山,根本推不动。   陈柏青才不想管屋子里那两位家长看不看见。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拉着姜游直接出柜也不错,也算过了明路,看姜游还怎么松开他。   他低着头,视线逡巡过姜游慌里慌张的眼睛,气得他要跳脚,眼睛又这么乖,这么可怜,嘴唇紧张地咬着,看他一眼就勾人心软。   简直可恶。   他问姜游,声音冷飕飕的人,“我喜欢顾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跟她两情相悦什么呀,高中的时候,我跟顾棠除了互相借过笔记聊过天,我干什么了,我是送过情书还是陪她约会了,能让你误会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扪心自问。   他高中大半时间全花在怀里这个小混蛋身上了,他一天到晚看住姜游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心思分给别人。   姜游的错题本都是他整理的,期末试卷是他订正的,打篮球骨折也是他鞍前马后照顾了一个多月。   真要按姜游这标准,他高中跟姜游就情定三生了。   “你讲点道理,”陈柏青说,“我跟顾棠是关系不错,但我们高中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讲一次话,有事情才互相联系。她要是我女朋友也早该被气死了。   姜游本来满脸心虚。   听到这句话却又不服气地瞪了陈柏青一眼。   陈柏青挑了挑眉,“我说得不对吗?”   “你跟顾棠是联系不太频繁,可是你跟别人关系更冷淡啊,除了我,顾棠已经算跟你联系得勤快的了。”姜游小声嚷嚷,“又不是我一个人误会,当时整个年级都传你俩是一对,你跟我们班别的女生连名字都分不清,就顾棠能来找你借笔记。”   陈柏青嗤了一声。   “你也知道是除了你,我跟顾棠一个学期说的话,都没跟你一天说得多,按你这说法,我跟你算什么?”   这倒也是。   姜游被噎住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一点郁闷。   “我哪儿知道你能喜欢男的啊,”姜游小声哼哼,“我以为你是直男呢……你跟顾棠郎才女貌的,又有共同话题,比跟我般配多了。”   陈柏青简直给气笑了,“那你不会问我吗,我是你男朋友,你完全可以理直气壮来质问我。你揣着那么大个秘密,你可真是能忍,你怀疑自己男朋友心里装的不是你,你不应该来找我吵架吗,你甚至能跟我打架,让我认错,你平常不是挺凶的吗姜游?”   姜游想,我也要敢啊。   他这二十来年,确实一直自信张扬,翻墙爬树,逃学旷课,高中跟外面的混混打架,干什么都没怂过。   可唯独面对陈柏青,他没有这样的自信。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喜欢得太深了,一开始又存着误会,陈柏青与他又长期异地恋,送上门去男朋友也没多热情,忙起来就顾不上他。   久而久之,恋爱初期的兴奋过去,疑神疑鬼和慌张就冒了头,再张扬的性子都变得胆怯起来。   他也想去跟陈柏青问个明白,但又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姜游鼻子酸了一下,把脸轻轻扭向了一边,其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怪矫情的。   确实是他自己患得患失,对陈柏青也没有信心,当了胆小鬼。   但那让他痛苦的点点滴滴,又太琐碎了,藏在他们异地的每一个点滴里,几乎捡不起来,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理由。   “对不起,是我不对。”   他轻声跟陈柏青道歉,想了想还不太够,又轻轻牵了下陈柏青的衣服。   他小声道,“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陈柏青心里却一怔。   他盯着姜游轻轻垂下的眼睫,鼻尖像是有点红,姜游没有哭,但那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伤心,甚至有一点慌张。   “你……”   他莫名也有点慌,捧起了姜游的脸,跟姜游对视着,姜游不太肯看他,眼眶是有点红,但又不明显。   陈柏青皱了皱眉。   他语气软了下来,“我又说什么,你慌什么,我也不是真的要跟你算账,我就是……”   陈柏青叹了口气。   “我就是觉得荒唐,我被你甩得干脆利落,一直觉得是你讨厌我了,不喜欢我了,可如果你就是为个误会跟我分手,我们这又是在兜什么圈子。”   陈柏青说到最后,声音也透着怅然。   姜游跟他分手的时候,说的就是腻了,说两个人不适合当情侣,只适合当兄弟,他一直信以为真。   他煎熬许久,辗转反侧,失眠的夜晚不计其数,甚至差点喝到酒精中毒,把他们宿舍的人吓了个半死。   可如果最后这就是个误会,那他们这耽误的半年,这产生的纠葛和心酸,又实在是太可笑了。   姜游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抓挠了一下,抠掉了一点墙壁上的白色粉末。   也许他应该顺着陈柏青说“是”。   承认自己的荒诞可笑,跟陈柏青保证再也不会了,这本来就是他的错,他应该道歉,陈柏青会原谅他的。   那这一页就算揭过了。   但他望着陈柏青的眼睛,这样温柔无奈地看着他,好像有万千不解,他心头又涌上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他想起酒店的白色天花板,陈柏青公寓里养得枯死的玫瑰,还有他站在陈柏青的学校门外,等得百无聊赖,踢着路上的石子,可最后陈柏青看见他,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过来了。   他吸了口气,眼眶涨涨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爱我,我以为,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 第40章 :幸或不幸   “你说什么?”   陈柏青都听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眼神中第一次透露出茫然,“我没有喜欢过你?”   这简直是个笑话,比春晚上的小品精彩多了。   “我……”他像是觉得荒唐,轻轻摇了下头,“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好问题。   姜游想,过去的那一年,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也想相信陈柏青是因为爱他才在一起的。   可是本来就聚少离多,陈柏青心里又装了太多事情,他们两人像隔着一张网,他在网这头看着陈柏青,朦朦胧胧,雾里看花。   他有时能感觉到一点陈柏青的爱,有时候又觉得那只是网中的一场倒影。   “因为你对我好像,不太像个男朋友,”姜游声音干涩,“你还像我的兄弟,对我好,对我照顾,但又……没有那么亲密。我每次来找你,都会怕给你添麻烦。”   陈柏青的眉头皱得更深,“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是麻烦了?”   姜游张了张嘴。   他想说你是没说过,但你也没有能成功陪我看过一场完整的电影。   可他这句话没能说出来。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砰得一声。   像砖石掉在了地上,刺啦一声,响亮又突兀。   姜游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抓了下陈柏青的袖子,往别墅的门口看。   还好,大门还关着,苏芳华和姜平海没有出来。   陈柏青也一惊。   他回头看了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姜游,“没事,是外面的鸟,飞起来的时候把墙上的碎砖弄掉了。”   姜游悬着的心放下了,舒了口气。   但被这么一打断,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又陡然沉默下来。   他们都意识到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今天也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明天就是姜平海和苏芳华的婚礼。   这是很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的一天。   分手情侣谈起旧事,难免要激动,万一把他们爸妈给引出来就不好了。   也许他们终有一天,要对家长坦白自己的情感指向,但起码不能是今天,或明天。   姜游靠在墙上,抿了抿嘴。   他有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对陈柏青说,“其实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哥,你让我真说些什么,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明天是咱们爸妈结婚,等婚礼结束了,我们再聊好吗?”   陈柏青深深地看了姜游一眼。   他明白姜游的顾忌。   而他们也确实需要好好聊一聊。   从学校回来以后,他跟姜游谁也没去触碰分手这个话题,像一个禁忌,谁都看见它在那儿,却不敢去碰。   但是顾棠这件事让他也意识到,他跟姜游之间,可能真的存在许多误会。   “可以,”陈柏青说,“但爸妈的婚礼以后,我问什么,你都要答什么,不能瞒我。”   姜游胡乱点头,“好。”   .   两个人在外面冷静了一会儿,直到看不出异常了,才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喜气洋洋的,为了迎接明天的婚礼,窗户上门上都贴了好几个囍字,桌上也摆着很多糖果干枣。   苏芳华正在试穿明天的礼服,明天就是个简单的仪式,不搞太复杂的程序,主要就是请亲朋好友吃一顿饭,她选的是一件中式礼服,温柔的杏色,上面绣了金色红色的花纹,看着很适合她,人都被衬得明艳了几分。   见姜游跟陈柏青回来,她在两个人面前又伸着手转了下,不太确定地问,“合身的吧,之前腰有点小,我送去又修改了一次。”   姜游真心道,“好看。”   陈柏青也点头。   他们没在楼下逗留多久,一起回了房间,站在两人的房门口,姜游犹豫地看向陈柏青,像要说什么。   陈柏青便也停住了,等着他说。   姜游道,“对不起,哥,误会了你这么久。”   他指的还是顾棠这事。   其实他知道陈柏青不喜欢顾棠的时候,一瞬间有点窃喜,窃喜陈柏青离他又近了一点。   但窃喜过后,就是无尽的难受,为他的自以为是。   陈柏青沉默地看着他,慢慢地伸出手,把姜游揽进了自己怀里。   “你永远都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不管是为了什么。”   姜游又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仰头看着陈柏青,陈柏青大多数时候是冷漠严肃的,但也会有无限温柔的时候。   他没忍住,踮起脚,飞快地在陈柏青脸上亲了一下。   啵。   “晚安。”他说。   .   姜游亲完就跑,偷袭成功就打开了房间大门,快速闪了进去。   快得陈柏青抓都抓不住,他靠在墙上,好笑地笑了一下。   但他很快又收敛了神色。.   长廊上的吊灯摇摇晃晃,淡绿色的彩绘玻璃,连投下的光影都是幽幽的,映在陈柏青脸上,半明半暗。   他又想起刚刚在院子里,姜游慌乱不安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茫然又胆怯。   他没想到,姜游居然以为他不爱他。   但这并不能说是姜游的问题。   他不由想顾棠曾经嘲讽他的话,“你这也算谈恋爱?一年你俩见了几面,比我跨国恋还难的样子。异地恋本来就容易出问题,你还不知道多陪他,就知道忙工作,是,你是在为未来努力,但你的现在都要垮了,我看你未来跟谁过去。”   顾棠说这话也是事出有因,她的初恋,就是异国后分的手。   陈柏青抬手暗了暗自己的鼻梁,有点头疼。   他又回头看了眼姜游的房门,慢慢才走进了自己房间。   .   一夜过去。   第二天早上,婚车从姜游家出发。   因为省去了接亲这些繁琐的流程,姜游他们中午的酒席极其简单,中午十点前赶到酒店就好。   姜游本来昨天就没睡好,坐在车上直打哈欠,搞得姜平海回头看他,打趣道:“我的儿,你爹我结婚,你至于这么激动吗?看你那眼睛,你这是一宿没睡吗?”   姜游白他一眼,不想接话。   姜平海还乐呵呵的,调侃儿子,“别太激动,留着你自己婚礼吧。”   呵。   姜游扯了扯嘴角,心想,就怕我结婚的时候,你看见另一位新郎,得现场表演一个紧急吸氧。   他偷偷摸摸看了陈柏青一眼,陈柏青也看着他。   这不看还好,一看姜游心里又哼唧起来了。   其实昨天回到房间,他真是后悔得要命,把自己捂在被子里许久,恨不得砰砰撞墙。   他个大sb,怎么又搞砸了。   他回来之前,本来是想跟陈柏青好好道个歉的,这么大一个乌龙,说来都是他不对,他是想着要好好哄哄陈柏青的。   可是怎么讲着讲着,他自己却委屈上了。   姜游现在想想,也还是想唉声叹气。   全世界都找不出他这么矫情的人了,他十五岁的小表妹都比他坚强。   也就是车上没有地洞给他,不然他已经分分钟钻进。   好在陈柏青一直神色如常,从早上起对他态度没什么两样,早上要吃枣子茶的时候,陈柏青还视家长如无物,硬往他嘴里塞了一个。   姜游舔舔嘴唇,只觉得那味道还残留在下唇。   怪甜的。   就是不知道陈柏青喂他干嘛,这是祝早生贵子的,他又不能生。   .   一路到了酒店,姜游也没空想东想西了,这场酒宴他们是主家,两个成年的儿子,自然要担当迎亲,安排客人和登记的任务。   整整两小时,姜游都没怎么坐下来歇息,但要说他具体忙什么,也不知道。   一直到酒席正式开始,司仪走上了舞台,他才算是抹了把汗,跟陈柏青一起坐在了主桌上,以最近的角度围观自己爸妈。   虽然有专业摄影,但他还是把手机拿出来,对准了台上两个人。   姜平海跟苏芳华都已经站在了在台上,交换着誓词,两个中年人,过完年都已经四十七岁了,但是真的站在台上的那一刻,姜游却发现他爸居然眼睛湿了。   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这个儿子一眼就发现了,他爸其实很紧张,给苏芳华套上结婚戒指的时候,手还有点抖。   他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怅然。   他突然想,二十来年前,他爸给他妈戴上戒指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呢。   他见过他爸妈的结婚照,很普通,穿着多年前流行的婚纱和西装,微笑着挽住彼此手臂,不算太亲近,但也不生疏。   那时候他们还太年轻,不知道结为夫妻也会走到离散,不知道人可能辗转半生才找到真爱。   他们对着镜头,有点生涩但大方地笑了笑。   而现在,年近半百,他爸跟苏阿姨走到了一起,他倒是非常坚信,这一回,这两个人可以走到白头。   新郎新娘已经交换完了戒指。   姜游跟着众人一起鼓掌,他望了眼旁边的陈柏青,满堂欢声里,他也不知道陈柏青听不听得到,轻声地说了一句。   “这下子,你可真成我哥了。”   他们父母结为夫妻,他们便自动成了兄弟,在汹涌的,不为人知的情愫之上,又天然多了一层枷锁。   天涯海角,人生海海,无论他们走得多远,都像被一根线牵绊着,总会被扯回来。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笑了笑,又轻声说,“老姜要知道我们搅和在一起,该说家门不幸了。”   他说得太轻了,其实也没指望陈柏青听见。   一瞬间,他眼前闪过许多画面,高中时候,他跟陈柏青勾肩搭背地放学,毕业的时候,他跟陈柏青坐在房顶上喝酒,大一的第一个寒假,陈柏青用奖学金给他买了一套音响……还有病房里,苏芳华坐在病床上,虚弱地笑笑,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跟陈柏青结婚生子。   姜游笑了笑,拿过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口。   司仪已经在台上扔礼盒和糖果,还有红包,有一颗圆圆的红色糖果落在他面前,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却恰好跟陈柏青的手撞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拼在一起,那颗圆溜溜的糖果滚了几圈,停在手掌连接处,不动了。   姜游抬起眼,跟陈柏青视线相撞。   酒盏笑声里,他听见陈柏青说,“家门不幸也好,亲上加亲也好。但不管你跟我是什么身份,兄弟,爱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分开。” 第41章 :不甘   婚宴结束,宾客们都离开了,只剩下姜游他们一家四口。   气球和细碎的彩纸还落在地上,门口的玫瑰花廊也还是热烈鲜艳,姜游看了看,觉得有点可惜,顺手从上面掐了一朵,戴在了陈柏青胸前。   “还挺好看的。”他说。   四个人坐车回了家,毕竟忙碌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尤其是姜平海跟苏芳华这对新婚夫妻,也顾不上什么新婚的喜悦,打着哈欠跟两个儿子说晚安。   “你俩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出去度假呢。”姜平海说道。   陈柏青跟姜游敷衍地点点头。   但是夜深人静,整栋房子都蒙上了一层月光,两个人却谁也没回房间。   他们去了楼上的露台。   这个露台还是姜游初中时候修的,前两年家里的别墅翻新,这个露台却还是保留了原样,因为是冬天,大部分的植物都被搬去室内了,只留下几盆耐寒常青的盆栽,白色的围栏,窄窄的木地板,还有几个随便散落的沙发,顶上有屋檐伸出来,平日里可以遮阳遮雨,却不遮月光。   以前春夏,天还没太热的时候,姜游经常坐在这里跟陈柏青一起写作业,但上了大学以后,他们倒是不怎么来。   而现在,陈柏青跟姜游又坐在了这里,身上都还穿着婚宴上的礼服。   姜游手里拿着一瓶陈皮水果茶,是陈柏青在楼下临时煮的,驱寒醒酒,他刚刚婚宴上喝了不少酒。   他都二十一了,又长得高大清俊,家里的长辈知道他酒量还不错,也不太拿他当小孩了,敬酒的时候不许他再拿果汁躲。   他也不推脱,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现在坐在这里还晕晕乎乎的。   他看着对面围栏上的一张囍字,家里有喜事,他爸这个傻呵呵的新郎官,连露台都没放过,也贴了一张。   可他看着这一张“囍”,笑了一会儿,又有点惆怅。   他对陈柏青说,“你看,咱俩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贴这一张囍字。”   一婚,二婚,三婚……好像谁都能贴,只要结婚的两人自己高兴,谁也不会说个不字。   可他跟陈柏青年幼相识,年少相恋,两小无猜,一心一意,最后好像也顶多是远渡重洋,拿一张只有他们知道的结婚证。   姜游知道陈柏青是想听什么,可他大概是真的有点醉,晕晕乎乎地说起了别的,“你记不记得,去年你妈妈动手术来着,胆囊炎,不大不小,但也把我们都吓坏了。但你可能不知道,其实苏阿姨她自己也有点怕。”   陈柏青抬了下眉。   他是真不知道。   苏芳华在他面前一直淡定自然,还反过来安慰他,全程气定神闲,好像很有信心。   姜游笑了笑,“她当时动了手术以后才告诉我的,当时你必须回学校了,我爸又要工作,只有我请到假可以陪床。病房就剩我们两个,阿姨才偷偷告诉我的,其实她上手术台,很害怕的。她怕她万一有什么意外……却没来得及看你结婚生子,没看你成家立业,有人可依靠,她怎么放心。”   这是苏芳华的原话。   她并不是察觉到了眼前的姜游跟她的儿子有什么隐秘,她只是单纯的,出于一个母亲的劫后余生,与姜游感慨。   在陈柏青面前,她要强撑着不让儿子担心,等手术结束了,面对姜游这个十几年的邻家小孩,她反而轻松了些。   姜游当时在病床边削苹果,听到这话,不小心刀一划,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而现在他看着陈柏青,当时手指心的刺痛好像又回来了,像是被锥子刺破了一点,说不上多疼,却绵绵长长。   他对陈柏青说,“我真的有很久一段时间,误会你可能没有太喜欢我,只是我俩认识太多年了,你太在乎我,我俩又一不小心睡了一觉,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其实我也想过,要不就这样拖着你吧,我又没逼你,这世界上也不是每一对情侣都心意相通,管你是像想负责还是喜欢我,反正你跟我在一起就好。”   “但那天听见你妈妈这样说,我又觉得自己这样想特别不堪。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却因为责任跟我绑在一起,那跟我爸妈的那段婚姻有什么区别?总有一天还是要散的……更何况,我总觉得,你本来就应该前途无量,过着人人称羡的一生。”   陈柏青沉默地听着。   他一点不知道这件事,他看见姜游眼睛湿漉漉的,却又对他笑了笑,招人疼,又招人可怜。   他抬起手,轻轻擦了下姜游的眼角。   他说,“可我本来就过着人人称羡的一生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爱人的垂青的。”   姜游簪在他胸前的玫瑰花还完好无损,却在他倾身去吻姜游的一瞬间,被揉压了一下,浸润出细碎的香气。   玫瑰的暗香浮动在冬夜里。   他在姜游嘴里尝到了陈皮和蜂蜜的味道。   陈柏青看着姜游,轻声说,“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姜游,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从十五岁到现在,我一直爱着你。”   这是他的初恋啊。   十五岁的某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绿色的树枝缝隙落在姜游睡着的脸上,他伸手去挡了一下,却又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莫名想去吻一吻姜游柔软的脸颊。   从那天起,距离他暗恋姜游,已经过去快要七个年头。   陈柏青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姜游本来还能忍着的眼泪,扑簌簌地都滚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姜游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我爱你。”   .   分手这件事,能拿的出哪一桩具体的惊天动地吗?   起码姜游是不能的。   他说不好第一次产生分手的念头是在什么时候,只知道是在那一年的异地里,被情绪的琐碎逐渐消磨掉了自信。.   姜游抽了抽鼻子,很委屈道,“你还记得我们恋爱那一年,除了寒假,一共就见了几次吗?三次。有一次还是因为我跟乐队演出,就在你大学那旁边,让你来找我,可是你也就陪了我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总是很忙,不是在做你的兼职,就是在实验室,要么就是在上课。我也知道你很忙,所以我说我去找你,可是你也不高兴,你让我别过来,说你没空陪我,还耽误我自己上课。但谁谈恋爱不想见面,谁跟喜欢的在一起不觉得开心?可你都不想见我……你都不想见我。”   姜游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   他眼睛湿润地看着陈柏青,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泪可以这么多,其实他不爱哭,小时候从台阶上摔得头破血流,去医院还笑嘻嘻跟护士姐姐聊天。   唯独面对陈柏青,他好像有数不尽的委屈。   谁都能对他不好,只有陈柏青不行。   他说,“我每次找你都很高兴,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而且你一直很累。我睡在你旁边,听你跟人聊天,说得都是我不懂的专业名词,你以后要当医生,你跟别人合开了咨询工作室,你发了学术论文,但我一个都不懂。我喜欢跟乐队去演出,喜欢跟朋友聚会,喜欢去冲浪爬山,你好像都不喜欢。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换一个更,更知书达理的姑娘,像是顾棠,会跟你般配一点。她跟你是不是会更有话题。”   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陈柏青在他心里样样都好,他从小看习惯了陈柏青光芒万丈的样子,不懂事的时候,他还没想过跟陈柏青过一生,他也会下意识地想,什么样的仙女才会配得上陈柏青啊,什么人好像都不够优秀。   以至于他们两个出了问题,他也是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他不够好,不是陈柏青。   陈柏青一直安静地听姜游说话,听到这里,他却也忍不住皱起眉,高声反驳,“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他定定地看着姜游。   他其实也听明白了问题在哪里。   他自己猜测的原因,已经中了七八分,他跟姜游确实不一样,两个人一个感性,随着情绪走,一个理性,做什么都要计划长远。   他们不太像。   但没人可以说他们不适合相爱。   陈柏青说,“我不想你总是过来,是因为我也高估了自己,把工作,学习,实验都积压在了一起,你过来我不仅没有空陪你,还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你知道我的,高中就逼你学习,大学里其实我也总想管着你,总跟个家长一样,事事都自以为是要为你好。你说的没错,我自己都没把我自己的角色调整过来。其实我每天都想见你,路过楼下的花店都会想要是你在,我就买一把向日葵上去,我巴不得你就住在我的公寓里,每天乖乖等着我回家,我会跟你去散步,给你做晚饭,陪你养一只小狗或小猫。但我每次又在想,这只是一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我从来没有哪一次真的能忍住。”   他怎么会不想姜游在他身边,他简直是朝思暮想。   但他是更要为两个人负责的那个人。   权衡利弊,他总觉得为了也许不到一小时的陪伴,让姜游来回奔波六七个小时不太值得。   而他那时候也真的是太忙了,忙得连去高铁站接一次姜游的功夫都没有,别说姜游自己,等他冷静下来自己想想,也会觉得他这个男朋友,有跟没有差不多。   他对姜游说,“我也不是不喜欢你玩乐队到处演出,我只是嫉妒。”   姜游一怔,他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着陈柏青。   陈柏青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   “我一直,一直在嫉妒,嫉妒你身边的人,”他说,“陪你演出的是别人,陪你去冲浪爬山的也是别人,跟你去吃夜宵去酒吧的还是别人,我在哪里?我在实验室里,在图书馆,在工作室,唯独不在你身边。所以我不想听,我假装不感兴趣,是因为我阴暗到不想听见任何跟你亲密的人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姜游想得这样好。   阴暗,嫉妒,不甘,他一样不少,七情六欲,他也一样都有,但诸此种种,都只围绕着一个姜游。    第42章 :跟我复合吧   姜游听得都傻了。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陈柏青,嘴唇微张着,眼睫上又沾着眼泪,把他的睫毛弄得乱七八糟。   他从来没有听陈柏青说过这些。   在他跟陈柏青恋爱的时候,陈柏青好像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端方如玉,无论是酒后乱性那天早上,陈柏青淡然地坐在床边问他要不要试试看,还是分手的时候陈柏青蹙着眉看他,让他冷静一点,不要无理取闹。   他几乎没在陈柏青身上看见过“失控”两个字。   更别提“嫉妒”。   还是分手后这两个月,他们成为兄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才慢慢窥见了原来陈柏青也会有情绪波动,会为他失态。   这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拿的是追妻火葬场剧本,他在陈柏青身边的时候陈柏青不知道珍惜,非得等到分手了,这王八蛋才幡然醒悟,意识到对他已经情根深种。   可现在,陈柏青却说,他从来没有不爱他。   在不为人知的夜晚,陈柏青也曾经因为他无心的话语煎熬嫉妒。   “怎么可能呢?”姜游不能理解地看着陈柏青,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偷偷地把陈柏青从上打量到下,“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我跟乐队的就是哥们儿,学校的也都是朋友同学,你当谁跟你似的,招蜂引蝶。”   陈柏青都要气笑了。   “我招蜂引蝶?”他反问,“从高中起就是你收到的情书更多吧,我们班张艺浓,赵妗,卢冰,隔壁班的程童,甚至是十五中,十六中也有找你告白的,还有那个足球社的文修涵和上一届的韩嘉……”   姜游听着陈柏青念出来的名字,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茫然逐渐转向心虚,到最后却变成了震惊。   “你等等,前面几个就算了,文修涵跟韩嘉又怎么回事,这俩可是男的,”姜游慌忙维护同学的清白,“你别瞎说,你真以为gay这么普遍啊。”   陈柏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能看得出个什么?”   他想起这两个人,脸上仍旧笼罩起一层阴翳。   这两个人一个是姜游打球时经常勾肩搭背的队友,一个是给姜游辅导过播音课的学长,虽然早就不联系了,但是高中时代确实一度跟姜游走得很近。   他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他提起,其实姜游已经逐渐快忘记这两个同学了。   姜游就是这样,像太阳一样热烈开朗,不自觉地吸引其他天体,身边的朋友一浪盖过一浪,还没来得及为分别伤感,就有新人积极地补上。   真要算下来,磐石一般永远坚定地留在姜游身边的,也不过一个他而已。   陈柏青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他垂下眼,又缓和了口气,“文修涵跟我承认过喜欢你,韩嘉后来也谈了男朋友。这两个人当时就是对你心怀不轨,只有你自己看不出来。”   他瞥了姜游一眼,扯松了自己的领口,明明是冬日的夜晚,他想起这曾经的旧事,却觉得心浮气躁。   姜游在对面沉默着,像是被震惊得无话可说,但那一双被月光浸润过的眼睛,又惊诧地打量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小肚鸡肠。   陈柏青自嘲地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觉得挺没意思的,都是陈年旧事,姜游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却还在耿耿于怀。   他盯着地上乳白色的月光,像是自暴自弃,又低声说道,“后来我总是查岗也是这个原因,我总觉得我一个不注意,你就要被别人拐走了。但我这个人,吃醋也不会直说,只知道训你别不务正业,你大概只觉得我烦吧。”   姜游抿了抿唇。   他跟陈柏青确实为这个争论过不少次,但他只以为是陈柏青不支持自己的爱好,是陈柏青嫌他不够上进。   可原来,是吃醋。   “你这可真是……”姜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今晚的信息有点爆炸,他一时间大脑都有点宕机,好半天才想出两字,“别扭。”   他窝在沙发的扶手旁,抬眼看着陈柏青。   为了今天的喜宴,陈柏青打扮得如同王子一样英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每一根线条都透露着英俊与优雅,他随意地站在宴会厅里,哪怕只是无心地低头与人交谈,也像一幅被定格的画。   可现在,月落星稀,陈柏青靠在沙发上,头发有几缕散乱地垂下,单腿踩在椅子上,手搭着膝盖,神情里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郁闷。   他看着不太像王子了,只是一个过分英俊的染着烟火气的普通人。   姜游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开心。   他忍不住嘴角弯了下,他把自己团得更紧了。   他把脸贴在膝盖上,像一只有点害羞的小虾米,咕哝一样轻声问,“你真的有这么在意我吗?”   陈柏青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本性里确实有着别扭又执拗的一面,心事都埋藏在汪洋大海的深处,最好永远都不见天日。   可今天,明明他是想好好审一审姜游分手的原因,现在却自己被人抽筋拔骨。   他隐匿的情绪都明晃晃地晒在月光下,像一本摊开的书,让他有种青天白日被剥开衣衫的不适。   但他对上姜游期待的视线,还是没有继续隐藏。   他说:“我介意得要死。”   .   姜游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陈柏青本来绷着脸,但几秒后,像是被感染了,也笑了一声。   他把姜游从沙发那头揽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一对互相取暖的兽类。   .   已经快半夜两点了,但两个人谁也没想从露台下来。   玻璃瓶里的水果茶已经彻底冷了,苹果的香气却好像还停留在空气里,墙上贴着的大红囍字在月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姜游脸红扑扑的,是刚刚被陈柏青亲了好几下,他低着头,在看陈柏青手机,是陈柏青主动的,说跟他交个底。   “wooo。”   姜游发出很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陈柏青几张不同的银行卡上,好多个0啊,他粗浅数了数,对陈柏青简直肃然起敬。   救命啊,他在跟老姜拿生活费,陈柏青已经能付得起房子首付了。   陈柏青淡淡道,“我全部积蓄都在这里了,也算是,老婆本吧。”   姜游唰得抬起头。   陈柏青有点不自在,他习惯了默默做事情,特地拿出来跟姜游邀功还真是……不太适应。   他说,“我进大学以后之所以忙成那样,又要顾学业又要搞兼职,是因为我想尽早经济独立。”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难得有些迷信,不是很愿意把那句话说出口。   但他又不得不说。   因为他无法保证这不会变成将来。   他说,“万一哪天我们的事情突然被家里发现了,你爸跟我妈,把我们扫地出门了,我总得养得起你吧。”   陈柏青高中起就有这样的规划。   倒不是他那个时候就笃定姜游一定会喜欢他,可他也会有白日做梦的时候。   他想,万一呢?   万一姜游某天开窍了。   他总不能委屈了这个娇气的小混蛋。   曾经姜平海给姜游提供的一切优渥的条件,总不能姜游跟了他就没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本来就是个工作狂,非但没觉得辛苦,还每天都很有动力。   结果攒着攒着,他快把老婆攒没了。   姜游只觉得像在听天书。   他呆呆地看着陈柏青,心情大起大落,像在坐过山车。   他听见陈柏青对他道歉,“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不应该瞒你这么久,但我不说只是不想给你压力。”   姜游想,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很有压力。   陈柏青怎么这么会赚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已经慌张地开始思考自己卡上的余额了,完蛋了,他目前除了两把吉他和一万块的兼职费,好像没什么属于自己的资产了。   他还玩音乐,还要出唱片,还动不动旅游,赚钱的路子没几个,烧钱倒是很会。   这么一想,他简直惶恐,觉得陈柏青找了他真有点家门不幸了。   但陈柏青好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姜游的眼睛四处乱看,心事全写在了脸上。   陈柏青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他抬起手,捏了捏姜游的脸,像他高中时最喜欢做的那样。   “你什么都不用做,现在这样就很好,”陈柏青说,“你在我身边,我才有生活的意义,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伟大了。”   露台上无处取材。   陈柏青看来看去,还是只有窗台上一朵半开的玫瑰花,曾被姜游从花廊上摘下来,插在了他的胸前。   他捏着这朵玫瑰花,又别在了姜游的胸前,然后捧起姜游的脸,在姜游的嘴上轻轻亲了一下。   “跟我复合吧,姜游,”他说,“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的。”   .   姜游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个稀里哗啦。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闪闪发光的宝藏,他的兄长,竹马,他的陈柏青,参与过他所有年少时光,又牵动了他每一分心弦的人,在跟他说一辈子。   “好,好啊。”他抽抽噎噎地答应了。 第43章 :度假   半夜三点,陈柏青和姜游不得不回到楼下,明天他们一家还要去隔壁省度假,总不能真的在露台上过夜。   下楼也不过就几步路,两个人的房间也只有一墙之隔,姜游却磨磨蹭蹭地靠在房门上,不是很愿意进去。   露台潮湿,陈柏青的头发经过一天散乱了不少,有几缕垂在眼前,黑色的西装罩在手臂上,站在门边望着他,眼神温柔。   姜游心里莫名有些痒。   他望着自己二次上岗的男朋友,不怎么害臊地提议。   “要不……我们亲一个再睡?”   陈柏青笑了一声,欣然同意。   两个人躲在房门后亲了个昏天地暗。   姜游不住地往陈柏青身上拱,像个过分热情的小狗,毫无章法地在人身上乱蹭。   陈柏青被他蹭得火气直窜,却又顾忌着楼下就是父母,不敢动作过火,只能死死按着姜游的腰,把他抵在门上。   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又是刚解开了长久的心结,恨不得融进对方的身体。   好半天,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姜游无力地靠在门上,眼神朦胧,胸前一起一伏。   他笑着问陈柏青,“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俩也总躲在我房间接吻,就去年寒假的时候。”   陈柏青当然记得。   门外就是来姜游家拜访的亲戚,隔着薄薄一层门板,甚至能听见楼下说笑聊天的声音,家里还有捣蛋的小朋友跑来跑去,随时都可能有人上来他们房间。   他一贯克制冷静,那时候却也像中了邪一样,不顾场合,甚至不顾体面地与姜游厮混。   现在也一样。   他明知道他应该放姜游回去休息了。   但姜游只穿着白色的衬衫靠在他怀里,眼角微红,像一枚鲜嫩欲滴的桃子,亟待采摘。   他只需看姜游一眼,心头的欲望就如塞上的野火,愈演愈烈。   陈柏青埋首在姜游肩膀上,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还是得买房子搬出去,不然每次跟你亲近一下,都像在偷情。”   姜游闷声笑了一下。   但他又收敛了点笑意,半真半假地逗陈柏青,“还搬出去呢,你先想想搬走前怎么交代吧,咱俩这关系,出柜会被打断腿吧?”   苏阿姨倒是温温柔柔,从来都不会动武。   他爹可就不一定了。   但他说完又有点后悔,这样花好月圆适合调情的气氛,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陈柏青却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揍就揍吧,”陈柏青轻声道,他想,真有那天也是他应该的,偷了人家的宝贝儿子,挨顿打已经算便宜他了,“真有事我扛着,你记得溜快一点。”   两个人又磨蹭了半小时,姜游才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放陈柏青出去,像盘丝洞里的妖精依依不舍地送别唐僧。   .   这一晚上,姜游只睡了四个多小时,第二天醒来却精神奕奕。   他们今天要开车去隔壁的省会梧城,姜平海在那儿一个有着依山傍水的庄园定了别墅,带全家去度假,也算是他和苏芳华度几天蜜月。   姜平海一边开车一边对姜游说,“其实我是想跟你苏阿姨去新西兰度蜜月的,但是她说大过年的,不想跑这么远了,就在这附近玩几天得了,不过以后你跟柏青有机会还可以去。”   他对自己的新西兰之旅还念念不忘,很有点惆怅。   苏芳华在旁边笑了笑。   她温温柔柔道,“新年开头,你公司里有许多事情要忙,就先不去了。等到柏青和游游毕业了,我们还可以全家一起去旅行。”   “说的也是,”姜平海又乐了,“也挺有纪念意义的。”   姜游根本没听他爸都在说些什么。   他坐在后座,身上搭了一件黑色的外套,靠在陈柏青的肩上,像在闭目养神。   可是外套之下,他的小拇指却与陈柏青的手指勾在一起。   时不时的,他的小拇指就在陈柏青的掌心里轻轻挠一下,换来陈柏青带着警告,却有些心浮气躁的一瞥。   姜游盯着陈柏青的侧脸,非但不收敛,还有些洋洋得意。   但他得意没一会儿,又很没有良心的,近乎埋怨地看了他爸一眼。   其实他还挺喜欢全家一起出来旅游的。   但在这一刻,他很不孝地想,他爹是度蜜月了,能不能放自己儿子也去小聚一下,这种刚跟男朋友复合的大好时刻,他一秒也不想待在家长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唉声叹气。   但很快,姜游就发现,他悄咪咪的祈祷,似乎被哪路神灵给听见了。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开车到达了目的地,梧城近郊的山庄。   停好车以后,姜平海就去确认住房,但他预订的明明是一套四室两厅别墅,但是前台查找订单后,却说是一套A区的蜜月套房和一个C区的顶层行政房。   “这……搞错了吧,”姜平海有些懵,不太确定地看向陈柏青,“我们定的是一套家庭式别墅啊?”   他没有参与订单,只负责掏钱。   因为陈柏青与这个度假区的老板儿子是同学,他就把这事情交给了陈柏青,对方还因此给打了个折扣。   陈柏青面不改色,装模作样地翻了下订单,“不好意思,叔叔,我看了一下,是我订错了。”   他诚恳地道歉,“现在是这边的旅游旺季,已经没有多余房间了,这两间还是我同学特意留的,没办法改了。要不这样吧,我们四个就分开住,本来我跟姜游也是要单独出去玩的,晚上就不吵你们了。大家都在一个山庄里,有事情也不怕互相找不到。”   姜平海一想也行。   他扭头去看苏芳华,“你觉得呢,是一起还是分开?”   苏芳华笑笑,“那就这样吧,住哪里都一样。他们两个男孩子自己住还要自在点。”   但她又有些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知子莫若母,陈柏青可真不像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倒像是……故意的。   陈柏青全当没接收到亲妈的视线,他微笑着给前台的工作人员递出自己和姜游身份证,“麻烦帮我们登记一下。” 第44章 :奶油味儿的吻   姜游溜溜达达跟着陈柏青进了C区,他俩的房间在11楼。   刚刚在大厅的时候,他还给他爸和苏阿姨表演了一下依依不舍,好像十分舍不得这全家团圆的大好时光。   他爸还有点感动,已经开始打开手机,“那要不我再看看别的地方……这边的能退吗?”   姜游一秒收起虚伪的眼泪,“不了不了,我跟我哥两个人玩也挺好,跟你们中老年旅游路线不一致,大家有事漂流瓶联系吧,你多带我苏阿姨去逛逛,给人家买买礼物,我们先走了。”   他提上行李箱,拉着陈柏青就一溜烟跑了。   姜平海:“…….”   他愤愤收起手机,跟苏芳华吐槽,“这小没良心的,就喜欢他哥,装什么装。”   到了顶层的行政套房,姜游把行李箱一扔,哇哦了一声。   陈柏青特意定的海景房。   虽然是冬天,但是梧城比他们家温度要高不少,外面更像是秋季,阳光底下,海面波光粼粼,这里虽然是顶层,但也就十楼的高度,姜游从窗边往外探头,只觉得像是伸出手就能碰到海面。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房间,是大床房。   姜游默默扭头,只见房间正中里就一张大床明晃晃地摆着,靠着床边倒是有一组沙发,但显然不适合一个成年男人安睡。   这司马昭之心,真是昭然若揭。   姜游不由想起了上一次他跟陈柏青因为一场大雪被困在酒店的场景。   那好像也是一个顶层的酒楼房间。   他当时正跟陈柏青闹别扭,看陈柏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发报机一样一顿输出……然后就被陈柏青按着草了一顿。   十分野蛮,简直令人发指。   可如今想来,当时的争执难过,陈柏青的强势凶狠,都像这烟雾一样淡去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桃粉色的旖旎。   姜游靠在玻璃窗上喝矿泉水,看陈柏青温柔贤惠地把外套从行李箱拿出来一一挂好,他的视线不由在陈柏青下三路逡巡了一圈,脑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表情十分飘忽,又十分色色。   今晚就他和陈柏青两个,灯光一关,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星光触手可及,这夜色这么好,不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情,都对不起陈柏青处心积虑换的房间。   但他想着想着,又想起点别的。   昨晚上光顾着和陈柏青互诉衷肠了,他被陈柏青难得的剖白与告白搞得七荤八素,上头又亢奋,眼泪汪汪地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跟陈柏青闹分手呢,都是他不好。   但是一晚上过去,他发热的大脑冷静了三秒,突然想起了自己跟陈柏青分手的另一个原因——   陈柏青这孙子,既然爱他爱得要死,当初为什么不愿意碰他啊?   一年里他俩就睡了三四次,一个巴掌就数得完,说出去像是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大学生吗?   这正常吗?   谁听了不得觉得他们中肯定有一个人羊尾!   姜游的目光又变得愤愤不平起来,恶狠狠剜了陈柏青一眼。   反正阳wei的绝对不是他。   陈柏青收拾完了行李,正想问姜游要不要出去走走,对上这样的目光,不由奇怪道,“你怎么了?”   姜游呵呵哒一声,不是很想理他。   陈柏青只当姜游又老毛病发作,不作两下不高兴,他习以为常地牵过姜游的手,“好了,走吧,下去转转,这附近就是景区,我做了攻略。专门来带你玩的。”   姜游不情不愿地被拖着往外走。   他气哼哼地想,你都不稀罕跟我搞亲密运动,谁要和你手牵手。   没情趣的东西。   但他抽了两下,没抽动,又只能算了。   姜游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电梯下行的时候,他就又跟没骨头一样靠在陈柏青肩上。   电梯的门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   他跟陈柏青今天穿了一模一样的黑色卫衣,还是苏芳华给买的,两个人都身高腿长,比例绝佳,只是他比陈柏青稍微矮一点,这样靠在一起,像是情侣装。   他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还给陈柏青看,得得瑟瑟地摇着尾巴。   “咱俩是不是看着就像一对?”   陈柏青扫了一眼,又把他往自己肩上搂了搂,“不是像,咱俩就是。”   .   梧城靠着海,气候湿润,这里跟姜游老家不一样,生活节奏一直慢悠悠的,冬天了也不算寒冷,道路十分干净,沿着海岸线走走,随便拍张照,都跟风景画一样。   姜游对出来玩一直抱有极高的热情,路边卖的,景区玩的,店里吃的,就没有他不想尝试的。   于是处处踩坑。   陈柏青只不过是低头研究了会儿某位诗人故居旁边的石碑,一转头就发现姜游已经蹲在路边跟小贩讨价还价买纪念币。   姜游一脸虚假的精明,“不行,100太贵了,80。”   小贩痛心疾首,“怎么有这样会讲价的客人,你是在要我命,哎算了算了,80给你好了。”   陈柏青还没来得及阻止,姜游就刷得一下掏出手机,滴得一声,80到账。   小贩把纪念币往姜游手里一塞,迅速溜走,又去找下一个冤大头。   陈柏青头疼地捏了捏鼻梁,走过去捏住姜游的后颈。   姜游转头看肩陈柏青,还高高兴兴跟他献宝,“看我刚买的,我还砍价了,砍掉了20。”   这回轮到陈柏青呵呵了。   “我听见了,”他冷静说道,“这个纪念品在官方店里卖50。”   姜游如遭雷劈。   陈柏青把姜游从地上拎起来,抓进去参观故居,冷酷无情地宣布,“从现在开始,不允许离开我视线一米范围,再让我看见你买这些花里胡哨的,我就扣你下学期零花钱。”   姜游委委屈屈。   但80块的纪念币还在手上,又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了。   .   不过说归说,参观完了古建筑,陈柏青又特地带姜游去看歌舞表演。   这不是常规的景区演出,是某位著名的舞蹈大家正好巡演到此。   陈柏青对这些一向敬谢不敏。   他没有多少浪漫细胞,也不喜欢音乐歌舞,要是在古代,他没准就是痛斥靡靡之音的迂腐文人。   但姜游喜欢,他就买了中心区的票。   陈柏青靠在座位上,所有人都沉浸在表演里,舞台上灯光一打,水波潋滟,美貌多情的神女与年轻俊朗的渔夫生死离别。   可他的视线一直在姜游身上。   姜游睫毛轻轻眨着,注意力全在舞台上,灯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水光潋滟的,像一池星河倾泻在此。   他坐得笔直,却又会跟着音乐稍微晃一晃,剧情演到跌宕起伏的地方,他就小小地跟着抽一声气。   陈柏青忍不住笑了下。   他想起小时候文艺汇演,姜游也是这样在台下看的目不转睛。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下姜游的脸。   姜游正沉浸在演员如泣如诉的歌声里,被碰了一下也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陈柏青,有点懵懵的。   “没什么,”陈柏青笑了笑,“只是觉得你比表演有意思。”   看完演出,时间已经很晚了,吃过晚饭,陈柏青和姜游在海边散步,看见有那种出海的游轮,两个人也登上去。   他们站在甲板的前端,海风迎面而来,微咸潮湿,天空像一块漆黑的幕布,幕布底下,人群热闹嘈杂,还有人在甲板上跳舞,端的是人间烟火气。   姜游靠在甲板上,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陈柏青帮姜游拨了下眼前的碎发,轻声问,“你今天开心吗?”   姜游在拆冰淇淋袋子,是他刚刚拿草莓奶油蛋糕跟一个姐姐换的。   “开心啊,”他理所当然道,大概因为嘴里的冰淇淋很甜,说话也甜滋滋的,“我就喜欢去没去过的地方,还是跟你一起,当然开心。”   “那就好。”   陈柏青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道,“我好久没有这样陪你出来了。其实去年,我就打算等寒假带你出去玩一趟,但当时我还不确定有没有空,就没说。”   他顿了顿,“……再后来,我们就分手了。”   好在兜兜转转,阴差阳错,他们还是没有走散。   陈柏青又道,“以后我还会陪你去更多的地方,国内国外,山上海边,哪里都好。等我俩退休了,我就陪你环游世界。”   这就是陈柏青式的甜言蜜语了,谈不上多么温柔缠绵,像千百年不曾撼动的山峦,平淡又克制。   但只要说出口,他就一定会做到。   姜游眼睛弯了弯,“那我要去巴黎看王尔德。”   “好。”   海风里,借着夜色掩映,他们交换了一个奶油味儿的吻。   回去的路上,陈柏青去给姜游买啤酒和零食。   姜游溜溜哒哒,在路边发现了一个粉色的自助贩卖机,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零食贩卖机,但是再定睛一看。   “哦豁。”   姜游吹了声口哨。   这里面放着的才不是什么巧克力热咖啡,而是各种套套,光明正大地竖在路边,生怕谁看不见似的。   姜游眼睛转了转,他鬼鬼祟祟地往旁边看了看,很好,陈柏青还没回来。   他迅雷不及掩耳,掏出手机付款,哐哐哐下单了一堆,一股脑地塞进了背包里。 第45章 :撬开蚌壳   姜游抱着这一包“赃物”跟着陈柏青上了电梯。   他从小演技不行,干坏事的时候满脸写着心虚,就差把做了什么写在额头上。   陈柏青拎着啤酒,狐疑地看了姜游好几眼。   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姜游往包里塞什么了,现在姜游站得离他远远的,背包抱在胸前,视线跟他对上一秒,就立刻扭到一边。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陈柏青奇怪道,“你刚刚买什么东西了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姜游就像被踩了尾巴。   “关你什么事,”姜游哼哼道,“我爱买什么买什么。”   “?”   陈柏青挑了挑眉,十分肯定姜游心里有鬼。   但看姜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   可能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纪念品吧,陈柏青头疼地想,多半是又被坑了,所以不敢告诉他。   但是一个多小时后,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   进了房间,姜游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他喜欢的足球队的足球赛,但他支持的队伍不给力,3-0,惨败,全场的球迷愤怒得差点想打架。   要是以前,姜游肯定也要在电视机前跟着嚷嚷。   但他今天却没什么反应。   他喝了两罐多啤酒,没有醉,但是脸颊却有点红红的,电视机里嘈杂一片,球迷们还在愤怒地声讨,他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柏青。   陈柏青已经洗过澡了,穿着浴袍坐在旁边,侧脸轮廓分明,一只手撑在桌上,从敞开的衣襟里可以看见结实的胸膛,性感得一塌糊涂。   姜游莫名咽了下口水。   他扯了扯T恤,像是有点热,扇了两下,含含糊糊道,“我去,洗澡了。”   陈柏青在看手机,头也没抬,“好。”   姜游不由瞪了他两眼,磨磨蹭蹭站了起来,但他进浴室之前,又飞速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和背包,分别拿了一样东西,做贼一样带进了浴室。   陈柏青在回教授微信,根本没注意。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哗啦响了半个多小时。   姜游又慢吞吞吹了二十分钟头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刚刚喝得酒劲儿全上来了,他都快晕倒了。   他又站了两秒,最终还是心一横,打开了房门。   陈柏青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电脑,电脑的蓝光映在他清冷深邃的脸上,看上去禁欲又冷感。   姜游走了过去,坐在了陈柏青面前的桌子上。   陈柏青只觉得眼前一暗,他抬起头,正对上姜游羞愤的视线。   姜游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热意,他用的洗发露是白茶的味道,很淡,但在这一分热气的蒸腾下,却显得暧昧又勾人。   他比陈柏青要清瘦一点,明明是一样的白色浴袍,在他身上却好像大了一号,他被裹在里面,像一颗即将被从蚌壳里启出的珍珠,温润透亮。   姜游在陈柏青的注视下,手指僵硬地解开了身上的浴袍。   他坐在陈柏青的桌上,明明像一尊圣洁的雕塑,雪白干净,却又像不知羞耻的妖物,在勾引路过的端肃书生。   陈柏青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姜游。   屋子里很暗,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一点冷光,他的脸被这一点冷光映着,天山雪一样冰冷,有情也像无情。他伸出手指,挑住姜游脖子上那一条细细的黑色丝带。   很细。   只有半指宽,柔软的丝织品,上面有暗色的花纹,扣得稍微有些紧,像是要勒进雪白的皮肉里。   这最下面还有个绿色的小坠子,水滴形的,一晃一晃,那阴影正好落在姜游的锁骨上。   陈柏青用一种品鉴古董的口吻问,“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是冷的,碰到了姜游滚烫的皮肤。   姜游几乎要一哆嗦。   他的羞耻心已经快被磨到临界点了,看陈柏青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甚至怀疑自己今天又出了昏招——陈柏青没准真不在乎他的身体!   姜游闭了闭眼,恨恨的,脾气不太好地回道,“你少明知故问,没长眼啊你。”   但他这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发脾气也没什么说服力。   陈柏青笑了一声。   他的手沿着姜游的胸膛一路下滑,又停留在腿上,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低笑着问,“这又是什么?”   姜游这次是真的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塞进去了。   能是什么?   能是什么!   陈柏青这王八蛋,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勾了一下,这根质量不错的带子就发出了响亮的啪的一声。   姜游被这声音逼得快疯了。   他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   “陈柏青,”他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你再跟我装蒜,老子今晚就不伺候了。”   他一边说一边恼羞成怒准备走。   但脚尖才碰到地上,腰上就被一股大力给勒住,视线颠倒,天花板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就栽进了陈柏青怀里。   嘴唇也一并被人堵上了。   陈柏青的舌头伸了进来,与他交换了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很漂亮,”陈柏青这时候的声音终于不再镇静端方,刚刚的气定神闲全是装的,他甚至微微喘着粗气,吻着姜游的下巴,耳朵,肩膀,“你穿这个,很漂亮。”   姜游被吻得快融化了。   他晕晕乎乎地看着陈柏青。   陈柏青还在低声地赞美他,一开始还很矜持,声音也低沉温柔,到后面却越来越急躁,夹杂着下流肮脏的话语。   姜游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他近乎惊恐地看了陈柏青一眼,陈柏青还是那副漂亮冰冷的样子,让人几乎不敢信这么低俗的话是陈柏青嘴里说出来的。   但他又……很喜欢。   姜游的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但是他又有点羞耻,去捂陈柏青的嘴。   “别,别说了。”   陈柏青却笑了一声,问他,“为什么,我看你很喜欢?”   他摸着姜游的背脊,额头上都冒着热汗,却又还表现得游刃有余。   他比姜游以为的,还要了解姜游。   .   两个小时后,姜游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陈柏青帮他擦着手臂,小腿,他连抬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bt啊你…...”姜游有气无力地骂道,“你特么是不会累吗?体力这么牛逼你怎么不去跑田径!”   他现在又有那么一点后悔。   这些东西其实是他跟陈柏青分手前买的,倒也不是很出格。   他就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没魅力,陈柏青才不愿意碰他。   结果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好过头了可以说。   他现在的感觉跟他上次在酒店醒来,真是一模一样,浑身都要散架了。   他还以为上次只是一场意外,是陈柏青被他气疯了才会这么凶悍。   怎么这回也这么……牲口。   他恍恍惚惚地看了看陈柏青那张斯文俊秀的脸。   “你……”   姜游欲言又止。   陈柏青餍足后十分好说话,温柔和气地问,“怎么,又想骂我了?”   姜游刚刚已经不停歇地骂了他十分钟,累得喘气也要骂。   姜游摇了摇头。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陈柏青,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   “你以前不是不愿意碰我的吗?”他吞吞吐吐道,犹豫着不知道怎么措辞,“之前咱俩恋爱的时候……每次我去找你,想做点什么,都跟逼良为娼似的。”   姜游说到这儿,还是没忍住撇了撇嘴,很不高兴。   “我主动跟你做,你都不肯,搞得我觉得自己挺没魅力的,”姜游小声道,“你怎么现在倒转性了?”   陈柏青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没想到姜游会问他这个。   陈柏青摸了摸鼻尖。   经过露台上的那场剖白,他已经明白他跟姜游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竭尽全力的克制,在姜游看来,可能是拒绝的冷淡。   但他又难得的,微妙的,不是很敢据实交代。   总觉得交代原因后,他好不容易骗回来的老婆,又要不翼而飞了。 第46章 :藏起来(一更)   陈柏青一直不说话,姜游不乐意了。   他用酸痛的小腿肚去踹陈柏青,“不许装傻,你说不说?”   他现在浑身又酸又累,脾气也变大了,想起之前的种种,看陈柏青哪儿都不顺眼,要不是腿根还在疼,他高低得一脚把陈柏青踹下去。   陈柏青低头望着姜游。   姜游躺在雪白的被单上,连踹着他的小腿上都是青紫的捏痕与吻痕,看着不像经历了一场情事,倒像是被虐待了。   他攥着姜游的手,低下头去,嘴唇贴住姜游的指节。   “我不是不想碰你,是不敢。”   姜游一脸懵逼,“啊?”   陈柏青叹了口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我做得太过火了,把你给弄进医院了。”   其实他第二天就给姜游涂了药,但到了晚上,姜游还是发烧了。   他喂了消炎药还是不放心,半强迫地带着姜游去了一家私人医院做检查,那位主治医师是他的师兄,嘴很严,关系也近,所以说话也格外毒。   “你这是做爱还是谋杀啊,”师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他的目光十分像看禽兽,“看不出来啊陈柏青,你下手这么狠,这是你老婆还是你仇人,检查是你自己给他做的,你心里清楚撕裂的程度,老实点,让你对象好好休息休息。”   陈柏青抿了抿唇。   他还记得那天他坐在姜游旁边,看着开药的单子,看了许久。   姜游倒在躺椅上睡着了,年轻得有些稚气的脸,贴着他的胳膊,睡得很沉。   他碰了碰姜游的脸,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他那时候也才二十岁,第一回恋爱,就把自己的恋人弄伤了。   偏偏姜游自己毫不在意,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还在跟他贴贴抱抱。   陈柏青说,“我不是不愿意碰你,我只是怕又把你给弄伤了。你不知道我在脑海里都幻想过什么,从你十五岁到现在,我在梦里对你做的事情,说出来都脏了你的耳朵。”   陈柏青说到这儿,轻轻瞥了姜游一眼。   他的眼神分明是冷静的,却又像薄薄的刀刃,轻轻地割裂姜游的衣衫。   姜游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陈柏青都幻想过什么。   “也是我自己不好,每次碰你,我都会克制不住,恨不得想把你撕碎了,吞下去算了,藏在身体里才算安全,”陈柏青面无表情道,“就像戒断反应一样,看不见你的时候还能忍,没有触碰你的时候,我也可以劝自己冷静,但是只要你贴在我旁边,我就很难控制自己。我根本不想放你回去上课,不想送你坐上高铁,我只想把你锁在床上,哪里也不能去。有时候我盼着你过来,有时候又想你还是别来了。”   亲密后的再一次分别,对他来说就像酷刑加倍。   他眼看着姜游进了站,高挑的背影,斜挎着个背包,转过头对他挥挥手,笑得阳光灿烂。   他表面上冷静,注视着姜游离开,其实心里满是压抑暴躁的念头。   他只想把姜游抢回来,就关在他的那间小公寓里,像一个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窥视的宝贝,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陈柏青低下头。   他的手指抚摸着姜游被亲得红肿不堪的下唇,眼神幽深得可怕。   姜游脸红红的,像是被这些话给砸懵了,慢半拍地张开嘴,由着陈柏青的指尖探进来。   他听见陈柏青说,“我才不是对你不感兴趣,我是太喜欢你了,每次碰到你,都像是犯了病。”   .   姜游听得简直目瞪口呆。   他望着陈柏青那张清风霁月的脸,心说真是人不貌相。   好歹他跟陈柏青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其实一直能感觉得出来陈柏青骨子里那点bt,占有欲又强,性格也霸道,除了他估计没几个人能忍。   但他没想到,随着年岁渐长,陈柏青这毛病是一点没见好,还越来越严重了。   但他又被陈柏青的话撩得浑身滚烫。   他算听明白了,陈柏青哪是不够喜欢他,分明是喜欢得要死要活。   他之前患得患失的时候还总在琢磨,陈柏青到底有几分喜欢他,他也不是个贪心的人,50分可以,60分也不错,80分就算老天开眼。   可陈柏青这个学霸,原来连恋爱也是要考满分的。   姜游深沉地想,我可能也病得不轻。   正常人听到陈柏青这番话,可能都应该快跑吧。   可他怎么还挺高兴的。   可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神色莫测,看得陈柏青都有点紧张。   但过了一会儿,他一掀被子,又坐到了陈柏青腿上。   他十分坦诚,抓着陈柏青的手往自己身上按了按。   “都怪你,说什么骚话,害我又in了,”他大言不惭道,“赶紧的,再来一发,这种事忍是没有用的,不如多练习一下。”   .   陈柏青挑了挑眉,觉得姜游真是不知死活。   一发又一发。   一晚上做了三次。   第二天姜游直接没能从房间里出来。   姜平海倒是打电话来问儿子要不要一起去十公里外的老街转转,顺便吃个晚饭。   姜游嗓子沙哑,“不了,你跟苏阿姨去玩吧,玩得开心点,别总想着我跟陈柏青这两个拖油瓶。”   姜平海被他嗓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感冒了啊?”   姜游沉默三秒。   “没有,昨晚玩跳楼机玩太多次了,把嗓子喊哑了一点。”   “跳楼机?你几岁啊,”姜平海也是无语,扭头跟苏芳华说,“那俩小子不来,就咱们去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柏青听完了全程,在旁边闷着笑了两声。   姜游从被子里有气无力踹了他一脚,“闭嘴,再笑就阉了你。”   .   他们在梧城一共待了五天,最后一天的时候,天上飘了点濛濛细雨,他们一家四口终于聚齐,去了离度假庄园不远的雾岛。   这座小岛是刚开发的,还没有完全商业化,风景很好。   在快要出岛的时候,日落时分,他们站在沙滩上,请路过的游客,帮忙拍了一张照片。   陈柏青和姜游站在中间,苏芳华搭着陈柏青的手臂,姜平海搂着姜游的肩膀,四个人一齐看向镜头,脸上都带着笑意。   陈柏青和苏芳华还比较收敛,一个笑得柔和一个笑得矜持,姜平海跟姜游则双双比着老土的剪刀手,笑得露出八颗牙齿。   这张照片后来放在了姜游的家庭相册里,连同他们这次旅游拍下的其他照片一起。   他们回来以后,大家聚餐的时候,吴芮翻看到了这张照片,点评道,“真是谁生的像谁,姜游你跟你爸笑得一样傻。”   姜游在旁边陪妹妹玩跳跳棋,才没管他妈妈说什么,他从梧城回来以后,履行了约定,跟陈柏青一起带着Zoey去了游乐场,三个人疯玩了一天,他还给妹妹买了一套冰雪女王的小礼服裙,兄妹感情又攀新高,Zoey现在对他简直黏得不行。   但是明天Zoey和他妈妈就要走了。   姜游抱着妹妹,恋恋不舍,异想天开道,“宝贝儿,咱们不去国外了行吗,你就留在这里上学,哥哥天天给你买裙子,还接你放学。”   吴芮还在看相册,嫌弃地瞥了大儿子一眼。   Zoey不像她的傻哥哥,是个很成熟的小姑娘,她老气横秋地摇摇头,用磕磕绊绊的中文说道,“No,我的数学不好,在中国会考全班倒数第一,我不要当学渣。”   姜游被噎住了。   这个理由……还真是难以反驳。   他心疼地摸了摸妹妹,非常感同身受,“咱们吴家的基因都怎么回事,你哥我也是数学最差,算了,你明年要是数学还不好,暑假过来让你柏青哥哥给补补课吧。不过他补课态度不太好,动不动就吓唬人,还凶。”   陈柏青在旁边看电视。   他听见了姜游最后一句,嘲讽地侧头看了一眼,“真是对不住,但我实在是很难对你亲切。二十道填空,你能错十八道,我当时没被你气出高血压,已经算我福大命大。”   姜游在妹妹面前被揭老底,顿觉很没面子。   “你少污蔑,”他狡辩道,“我当时明明上进又用功,尊师重道,老高都夸我进步巨大,尤其是最后高考,我可是128。”   陈柏青又嗤了一声,“就这么一次120以上的,还是那一年数学卷子简单,你还好意思说。我那里还留着你以前的数学卷子,要不要找给你看看?”   两个人顿时闹了起来,Zoey听得半懂不懂,不停提问,屋子里充斥着两个大学生加一个小学生的拌嘴。   吴芮摇摇头。   她对苏芳华说,“平常看柏青挺稳重的,对上姜游,有时候也挺幼稚。”   苏芳华在旁边剥坚果,递给吴芮一小盘,“谁说不是呢,他18岁就活得跟28似的,但跟姜游在一起,有时候又像8岁。”   .   一群人闲聊扯淡,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今晚吃的是火锅。   晚饭结束,屋子里又支起了麻将桌,吴芮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趁机再打一局,为此还把她的闺蜜和姜平海的战友给叫来了。   Zoey早早地到了睡觉时间,虽然她本人不是很乐意,但还是乖乖回了屋里睡觉。   沙发上又剩下了陈柏青跟姜游两人。    第47章 :萤火虫(二更)   吴芮刚刚翻看的相册躺在一边,姜游拿了过来,也津津有味翻起来。   这厚厚的一本相册,装着他从婴儿时期到现在所有的记忆,而五岁往后的大部分照片上,他旁边都站着陈柏青。   “这张,好像是咱们高一学校组织旅游吧,”姜游一边翻一边点评,“学校那时候还算讲人性,知道就是坐牢的也要出去放放风呢,带我们去了个什么4A级景区。”   陈柏青扫了一眼。   姜游指着的照片上,乌泱泱地有一堆人,都是他们班的同学。   他们当时都才十六七岁。   姜游那时候还没长开,白皙清瘦,个子也没有很高,穿着秋季校服,浅色的衬衫,灰色的无袖针织衫,还打个领带,配着黑色长裤,站在一群混不吝的男高中生里,说得夸张点,简直像个小仙子,跟别的男生都不属于一个物种,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而他站在照片的左下方,跟姜游隔着好一段距离,像是在看风景,神色漫不经心,其实视线一直没有从姜游身上移开。   陈柏青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微妙。   姜游还在回忆,“那天晚上咱们好像住的是帐篷,女生们都住在小木屋里面,大半夜的,一群男生还要在木屋外面给女生唱情歌,但是唱太难听了,尤其是体委,被蔡云雅扔了帽子,叫他闭嘴。”   他嘿嘿笑了起来。   那时候体委就喜欢蔡云雅了,这也算他们班人尽皆知的秘密,一群男生说是去唱歌,其实都是为了陪体委。   而屋子里的女生们嘻嘻哈哈,也是在善意地闹蔡云雅。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人会是一对,所以每个人都在给他俩创造机会。   姜游现在想想,也觉得那个夜晚挺美好的。   山间草木繁盛,清新是清新了,但蚊子多得要命,空气里一股湿漉漉的花露水味。   大家站在木屋门外,一边推推搡搡,冲体委挤眉弄眼,一边乱七八糟地大合唱。   陈柏青当然是不会跟他们一起丢人现眼的,但是他在声嘶力竭吼着的时候,陈柏青一直在旁边笑着看他。   姜游盯着陈柏青,若有所思。   “怎么了?”陈柏青问。   他一只手盖在相册上,嘴角翘了一下。   他说,“你不是说你十五岁就喜欢我了吗,体委还知道给蔡云雅唱歌呢,你怎么不知道对我做点什么啊?”   他揶揄地看了陈柏青一眼,甚至带着点挑衅。   他这是在故意逗陈柏青。   开玩笑,他那时候才十六,一窍都没通,别说是陈柏青暗藏的情愫了,就是女孩子们送来的情书,他也看得云里雾里。   陈柏青真做点什么,他也只会吓得逃之夭夭,并且第二天就去给陈柏青求个平安符,看看是不是中邪了。   陈柏青却沉默了。   他看着被姜游压在手下的相片,除了大家的合照,还有姜游坐在帐篷里的,手里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他看了姜游一眼,轻声说,“我去给你捉萤火虫了。”   姜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他脸上露出来了一瞬的吃惊,“那是你给我捉的啊?”   他们当时在旅游的那个景区,本来是能观赏萤火虫的,但因为是夏末秋初了,萤火虫几乎都没了,大家不免有些失望。   姜游也一样,但他没多久也就不在意了,嘻嘻哈哈地跟旁边的男生闹在一起,互相说把对方送去森林给山神当贿赂,看能不能换一场萤火虫。   “那肯定收你啊姜游,”几个男生一起起哄,“就你最细皮嫩肉。”   他们说完就忘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但那天晚上,姜游回自己帐篷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枕头旁边摆了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面是一只萤火虫。   在昏暗的帐篷里一闪一闪,像一个夏日的梦。   他出来问了一圈,谁也不承认那个罐子是自己的,他们的帐篷睡觉前一直是敞开的,人群来来往往,谁都会从旁边经过。   姜游一头雾水地抱着那个罐子坐了好一会儿。   但那天晚上,他望着那罐子里的萤火虫,又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点开心。   那应该是夏天的最后一只萤火虫吧。   有某个不知名的仙女教母,听取了他的愿望,实现了他微小的心愿。   .   “你……当时怎么不说啊,”姜游愣愣地看着陈柏青,时隔多年,他才知道那个“仙女教母“是谁,“我明明第一个问的就是你。”   陈柏青垂着眼。   其实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态。   他那时候又喜欢姜游,又怕姜游发现这份喜欢。   十六七岁,最是心思矛盾又复杂,即使是他当时也有一点茫然。   他甚至没有理清,他对姜游的这份喜欢是不是真实,又会不会给两人的关系带来灾难。   所以他在荒野里捉住了那只萤火虫,却又不肯承认是他送的。   但他并不打算把这年少的心事说出来。   他瞥了姜游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腿上的杂志,“因为那是给你赔罪的。”   “啊?”   姜游没懂。   他左思右想,“赔罪什么啊,当时把我推下水的不是高阳吗?你道什么歉啊。”   陈柏青嘴角弯了一下。   作为现年二十一岁的成年人,他一点没不好意思,拖长了声音,懒洋洋道,“那天晚上想着你做了春梦,醒来不太好意思,就给你捉了个萤火虫赔罪。”   他也不是胡说。   姜游穿着秋季校服的样子太好看了,在他面前晃啊晃的,他年少气盛,怎么忍得住。   姜游:“.……”   .   砰得一声。   沙发上的相册掉在了地上。   麻将桌上的家长们都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只见姜游骑在陈柏青的腰上,张牙舞爪的,陈柏青靠着沙发的扶手,嘴角含笑,逗猫一样漫不经心。   “又闹起来了,”姜平海啧了一声,打出一张二饼,“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真是狗都嫌,还好马上开学了。”   他也是纳闷了。   明明刚放寒假的时候,陈柏青跟姜游简直兄友弟恭,客气有礼,家里安静得不得了,眼看着要回学校了,倒是成天吵吵闹闹,像是又回到了高中。   “谁说不是,我家哥哥跟妹妹也一样吵,”吴芮的闺蜜吐槽道,“还不如你们家呢,你家哥哥对妹妹多疼。”   她后面那句话是对吴芮说的。   吴芮却像在走神,好一会儿没接话,直到闺蜜推了她一下,让她出牌,她才反应过来。   “碰。”   但她打了一会儿,视线又往沙发上飘了一下。   姜游跟陈柏青已经消停了,现在姜游靠在陈柏青肩上看电视,陈柏青剥了点荔枝,顺手喂到了姜游嘴边。   .   第二天,吴芮就带上自己的小女儿,踏上了回去的飞机。   她这一次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再不回去,假期就不够用了。   姜游对Zoey依依不舍,抓紧时间给小公主打包他买的一堆小裙子,小发卡,还有拼图,玩具和零食。   吴芮嘴角都僵了僵。   她现在确信,姜游真的随了姜平海,这溺爱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她快三十岁都还没产生什么丰沛的母爱,但姜游抱着Zoey,要不是年龄对不上,真跟个年轻的小爸爸似的。   去机场也是姜游送的。   陈柏青今天要代表苏芳华参加一场酒席,来不了。   路程行驶到一半,Zoey就睡着了,就剩下吴芮跟姜游聊天,聊学业,聊社团活动,聊歌唱比赛,聊老师挂科的凶悍。   也聊吴芮新谈的男朋友。   吴芮女士,这辈子目前为止结过两次婚,都离了,每段婚姻都有一枚爱情的结晶,也都跟前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除此以外,她还谈了123456个男朋友,生命不息,恋爱不止。   这些人里面有姜游喜欢的,也有姜游不喜欢的。   吴芮这回谈的这个姜游就比较欣赏。   他问:“老K他在那边机场接你是吧?挺好的比你之前谈的小奶狗细心多了,长得也挺好看的,可以多处处。”   吴芮弹弹自己新做的美甲,翻了个白眼。   “少操心你妈,”她喝了口咖啡,慢悠悠道,“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恋爱而已,谈得开心就好。”   夸张,真是极度的夸张。   姜游心里反驳,有本事你把我吃过的盐数数,我看你数不数的出来。   但他正吐槽着呢,就听吴女士问,“你别光操心我的男朋友,你呢,姜游,你的男朋友怎样了?”   姜游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   但仅仅是过了两秒,他就听见吴女士就毫无诚意地道歉,“啊对不起,说顺嘴了,应该是女朋友。你谈女朋友了吗?”   .   姜游手心都要出汗了。   他有气无力地扫了他妈一眼,有点惊魂未定又有点心虚,“你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啊,真是,这也能错。”   吴芮耸耸肩,“没办法,身边lgbtq人士太多,男女已经不是很在乎了,经常说错。去年我身边还有两位男士出柜了,其中一位还是我原先想约会的对象,这个世界真是一点没有信任感了。”   姜游笑了一声。   他也听他妈说过。   吴芮本来就是个开明的人,对身边人的恋爱基本秉持一个漠不关心的态度,但也会跟儿子吐槽生活的八卦。   但姜游笑着笑着,嘴角又稍微平了一点。   他试探道,“我还没有女朋友,没有遇见喜欢的女孩子,嗯……跟我告白的女生倒是挺多的,但是吧,不是我那盘菜,我也不想耽搁人家。”   “嗯哼。”   吴芮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们的车已经快开到机场的那条路上了,再有二十分钟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姜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跳加快。   他看了自己亲妈一眼,突然问,“你有想过我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吗?要是跟你们,跟你,跟我爸想的都不一样怎么办?”   他说这话是笑着的,像是在开玩笑,但又有点紧张。   吴芮还在喝咖啡。   她为了挡阳光,戴了一副超大的墨镜,几乎看不清她的脸,更看不清她眼睛里的情绪。   她说,“我还真想不出,你得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才能我和老姜都惊讶。”   她慢吞吞把那一小瓶咖啡都喝了,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也用开玩笑的口气回道,“宝贝,其实你不太需要管我和老姜。我离婚两次,谈恋爱六次,除了你老爹,你外婆也没一个满意的。”   她转过脸,也冲姜游笑了笑,十分的云淡风轻,“我还不是在你外婆的棍下活蹦乱跳。” 第48章 :老公   吴女士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扛着行李箱,像她来时一样,轻飘飘得如一阵烟雾,又踏上了离开的航班。   姜游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在车上那几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开车回去的路上,姜游一直若有所思,也没顾得上伤感,一直到车停在了院墙外,他才后知后觉,吴女士是真的离开了,下次再见,怕是又要两年了。   他又有些提不起劲。   进了客厅,他望见陈柏青在沙发上看书,他自顾自地往陈柏青旁边一倒,头枕在陈柏青的腿上,又往陈柏青怀里拱了拱,像极了隔壁李婶家的小金毛。   “你怎么了?”陈柏青问,他敏锐地察觉到姜游像是有点不高兴,“刚刚去机场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   姜游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声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盯着天花板,轻声嘀咕了一句,“我妈在家的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除了多了个人打牌,但她走了,我怎么又有点难过。”   他跟亲妈一直聚少离多,吴女士的生活一直热烈精彩,家庭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姜游对此一直理解,也十分欣赏他亲妈的个性,支持吴女士早日退休环游世界。   但偶尔。   他还是会有一点想她。   会想她要是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带着Zoey一起。   陈柏青摸了摸姜游的脑袋。   他完全能理解姜游的惆怅。   但无论他如何聪颖冷静,又在姜游的人生里占据了怎样重要的地位,唯独这件事,他无法为姜游分担。   .   吴女士离开后没两天,姜游跟陈柏青也要回学校了。   他们俩的返校日期在同一天,2.16。   返校的前两天,就是情人节,姜游跟陈柏青背着家长,谎称是同学聚会,悄悄约会去了。   说是约会,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按姜游的标准,他们每天都在过情人节。   吃过晚饭,两个人去看了姜游一直想看的话剧演出,出来的时候,外面又下了薄薄的雪。   姜游喝着热红茶,跟陈柏青牵着手,慢吞吞地往停车场走。   走着走着,陈柏青突然让他等一下。   陈柏青看了眼手机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朋友让我去拿个东西,他的店就在附近,很快。”   姜游乖乖说好。   他站在路灯底下,背靠在路灯上,长腿微微屈起,陈柏青去得有点久,他就玩起了手机游戏,驼色的围巾随意围着,只露出半张脸,身子蜷成一团,像个在等家长来捡回家的小朋友。   又过了几分钟,他的手机响了。   陈柏青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喘。   他说:“你直接到停车场来吧,我已经拿好东西了,在这儿等你。”   “噢好。”   姜游不疑有他,溜溜达达就过去了。   停车场里车辆很多,但是没什么人,估计约会的大军们还分布在商场影院餐厅里。   远远的,他就看见陈柏青靠在车旁边。   下着大雪,满世界都安静了几分,地上的积雪都还没来得及被踩踏,积累了雪白柔软的一层,只留下了他自己的一串脚印。   陈柏青穿着黑色的风衣,肩宽腿长,腰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站得笔直挺拔,皮肤被这冷清的雪色一映,像镀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他一向没什么烟火气,从高中起就是这副冷冷淡淡,清心寡欲的样子。   但现在他站在车边,车子的后备箱开着,里面横躺着一个黑色的大盒子,其余地方挤挤挨挨地塞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映得他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柔情。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姜游却越走越慢。   他没有憋得住,脸上已经带了点笑意,他在离陈柏青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了,对着陈柏青抬抬下巴,似笑非笑地问,“那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陈柏青还是语气淡淡,好像十分从容,“给你的情人节礼物。”   姜游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走过去,检阅那一大捧玫瑰花,数量实在太多了,他捧起来都有点费劲,花香味在冰天雪地里也一样浓郁,熏得他差点打喷嚏。   “你这还真是……闷骚,”姜游嘀咕道,“这是要把前几年的分量一次性要给我补上吗?”   陈柏青也没否认。   他说,“你说我没送过你玫瑰,也没跟你表过白,情人节也没能陪你过,那我现在知道了,总得要改一改。”   但他打量着姜游的神色,又有点不确定,“你喜欢吗?”   姜游又有点绷不住想笑。   其实他也就是这么一说,他又不是需要细心呵护的小姑娘,人家女孩子被玫瑰花一衬托,那是人比花娇,他虽然是个颇为俊秀的帅哥,但这么捧着玫瑰,怕不是更像个出来送货的花店员工。   但他还是笑得露出了梨涡。   “喜欢。”   他趁着停车场四下无人,吧唧亲了陈柏青一口。   .   这天晚上,姜游跟陈柏青自然都没有回家。   姜游信口开河,说跟朋友们玩得太晚了,直接住在朋友家里了,姜平海倒也没有怀疑,只是让他们少喝酒。   等挂了电话,他才有空去研究自己的第二桩礼物。   他坐在酒店的床上,盯着那盒子里的吉他,神色恍恍惚惚,像看见了梦中情人。   “卧槽……这,”姜游刚刚就从盒子的轮廓里猜出来是什么,但真的看见了还是很惊讶,“真是给我的啊?”   琴盒里放着的是一把红色的Gisbon,签名限量款,跟姜游现在正在用的是一个品牌,但是价格贵了一倍多。   他去年就想换来着,但是标价五万多,他虽然零花钱丰厚也还是有点肉疼,之前打打工本来凑了三万多,但是给家里买买东西又花了一万多。   他也就暂时放弃了,想着等他以后工作了再买。   可现在这把吉他就放在他的眼前,像一位沉睡的仙女,安静地躺着,面板泛着淡淡的温柔光泽,漂亮得像一件艺术品。   “你……我,”姜游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不是,你怎么想到送这个啊,草,陈柏青你这算乱花钱了,挣钱是让你这样用的吗?”   草草草。   姜游真心实意开始肉疼。   他自己花这五万多都不一定这么心疼,但是一想到这肯定是陈柏青拿自己赚的小金库给他买的,他就倒抽一口凉气。   姜游一头栽倒在床上,“不行了,我快不能呼吸了,你给我退了,谁培养得你如此骄奢淫逸啊。”   陈柏青淡淡笑了一声。   “少丢人现眼,”他把姜游从床上拖起来,抱在了自己怀里,又像故意引诱姜游一样,把那把吉他拿过来,放在姜游怀里,手把手地握着姜游放在了琴弦上,轻轻按着,“你敢说你不喜欢?”   姜游手都要抖了。   他敢说吗?   他不敢。   他喜欢死了!!!   姜游几乎忍不住要拨一下琴弦,他痛苦地哼了出来,“你别撩拨我,别让我碰它,这是亵渎,你懂吗?”   真是个小烦人精。   陈柏青笑意更深,他也会一点简单的指法,捏着姜游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声不成声,调不成调,把姜游的心弦都给拨乱了。   “给你买了就是你的,”陈柏青说,“之前就想送你了,但是这把琴还不好买,是找了朋友,又等了两个月才买到的。”   他也知道姜游是在肉疼,觉得他乱花钱。   “这琴没法退的,死心吧,更何况这才哪儿到哪儿,一把琴而已,”陈柏青捏住了姜游的脸,两个人视线相对,他嘴角弯了一下,故意逗姜游,“我赚钱就是给对象用的,你不要我送的礼物,是不想当我对象吗?”   姜游明知道陈柏青是逗他,却还是急了。   他掐了陈柏青一把,“谁不想了。”   陈柏青笑起来,他望着姜游,还是冷淡寡情的一张脸,眼神却温柔如水,他摸了摸姜游的狗头,弄乱了姜游今天精心打理的发型,“那就收着,我还等着你拿着我送的吉他全国巡演。”   啊——   姜游捂住胸口,应声倒地。   不行了,谁再说陈柏青不会谈恋爱他跟谁急。   这分明是苏断腿!   .   这天晚上,姜游睡觉都要把这把大G放在床头一眼能看见的位置,明明刚刚还被陈柏青折腾得哼哼唧唧,叫得嗓子都哑了,缠缠绵绵的,一碰就水汪汪的,现在却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他含情脉脉地摸着琴,情深意切道,“从今以后,这把吉他就等同我的老婆。我一辈子都会对它好。”   陈柏青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他瞥了姜游一眼,“它是老婆,我是什么?”   姜游答得飞快,小狗腿一样讨好,“你是老公。”   嗤。   陈柏青笑了一声,该说不说,姜游这种时候总是有几分急智的。   姜游又跟自己刚得到的“老婆”培养了会儿感情,依依不舍地把它放进琴盒,又呲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他啵唧啵唧亲了陈柏青好几下,甜甜蜜蜜道,“怎么办啊,我好爱你啊,哥。”   陈柏青嘴角就没下来过。   他早就看出来了,姜游这小混蛋,只要心情好,甜言蜜语就跟不要钱一样,一句我爱你可以用货车来批发,对谁都能说,包括隔壁家的小金毛和三花猫。   但他还是十分受用,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一把大G这么有用,真应该早点送,说不定他都不用被分手了。   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柏青合上手里的ipad,转头亲了亲姜游的额头,认真道,“我也爱你。”   不止是今天,在每一个日升月落里,我都爱着你。   .   两个人你侬我侬互相看了一会儿,姜游还是没忍住,一想到后天就要跟陈柏青分开了,他也顾不上屁股疼,又一脱浴袍,按着陈柏青再来了一发。   半夜里,陈柏青已经睡着了。   姜游揉着自己酸痛的腰,给微信上的某位联系人又发了个消息,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对方把自己订做的礼物务必再做好看点。   输人不输阵,下个月就是陈柏青生日了,他可不能丢了排面。   .   而等这干柴烈火的情人节过去,就到了返校的时候。   2.16号,陈柏青和姜游一起登上了高铁站的站台。   他们的列车只相差五分钟,但一个是G2456,一个是G7658,停在不同的轨道里,开往完全相反的两座城市。 第49章 :幼稚   姜游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车了,他背着陈柏青送的吉他,旁边立着一只银白色的行李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回头看了陈柏青一眼。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脑子里却又像是一片空白。   他很不想跟陈柏青分开。   倒不是说他现在二十岁了,还像个小鸡崽一样要时时刻刻黏着陈柏青。   但他跟陈柏青上回闹分手,有一大半也是异地恋的原因,见不着面,又沟通不及时,再汹涌的爱意透过电波传递过去,也只剩下虚无缥缈的几缕。   如今又要分开,姜游心头总充斥着一层淡淡的不安。   他总恍惚有种错觉,觉得只要踏上这趟列车,他跟陈柏青就又会重蹈覆辙。   分别,相隔,冷淡。   又回到之前不尴不尬的相处里。   但陈柏青就比他冷静多了,脸上也瞧不出离别不舍,一手拎过他的行李箱,牵着他往高铁旁边走,“上车以后你记得定个闹钟,别跟之前一样,睡着了坐过站。”   姜游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抬头扫了陈柏青一眼,看见陈柏青淡然的侧脸,有一瞬间,他甚至隐隐有种惶恐,好像陈柏青又变回了之前清冷回避的样子。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他的胡思乱想,是过去留下的一点阴影,导致他心头惴惴。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眼看着列车要来了,他闷闷地去接陈柏青手里的行李箱,却拿不动。   陈柏青的手蓦然收紧,攥住了扶手。   姜游茫然地看了陈柏青一眼。   陈柏青也看着他,下颌线绷得很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像藏着思绪万千。   下一秒,他就被陈柏青搂住了,搂得很用力。   陈柏青在他的脖子上蹭了下。   站台上人来人往,还有两分钟就要开车了,周围的人步履匆匆,但是还是有几个人经过他们旁边的时候,好奇地看了这两个抱作一团的男生几眼。   姜游也下意识搂住了陈柏青的背。   “到了目的地,记得告诉我。”   他听见陈柏青低声说。   两个人抱了大概有一分钟,陈柏青松开了手。   他像是从这短暂的拥抱里汲取了力量,神色又冷静了下来,把姜游连同行李一起送进了车厢。   车门即将关闭了。   陈柏青却还在车门口没有走,其他旅客都已经上了车,站台上空空荡荡的,只有陈柏青还在列车员的哨声里,沉默地看着姜游。   姜游背着陈柏青送的吉他。   他望着陈柏青,突然笑了下,车里温柔的女声还在播报下一站的目的地,他轻声问陈柏青,“你是不是特别舍不得我啊?”   “是。”   陈柏青答得干脆利落。   姜游又笑了声。   他本来一直不安的,砰砰乱跳的心脏突然平静了下来。   “那你等我,一放假我就去找你。”   他这句话的尾音消失在了关闭的车门里,几乎是话音刚落,列车就关闭了舱门。   列车缓缓开动。   姜游侧过头,从透明的车窗上又往回看了一眼,但仅仅是几秒,陈柏青就迅速模糊成了一个小点。   列车疾驰而过,窗外的风景被加速成了朦胧的油画,除了明亮的阳光,一切都好像看不真切。   姜游放好行李箱,慢吞吞往位置上走,他旁边的座位没有人,他就把吉他小心地放在了座位上。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转动着手机,心想想,陈柏青到底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没啊。   他正想着,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陈柏青的微信。   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好。”   姜游盯着这个字,慢慢又笑出了声。   .   高铁一共三个多小时,姜游几乎都在打瞌睡里度过了,下了车,他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计程车,才到了学校。   他刚一进校门,陈柏青的电话就来了,问他到了没。   姜游单手拖着行李,左耳里塞着耳机,“到了,正往宿舍楼里走呢,一个多月没回来,这学校都变陌生了……你呢,到了没?”   他说着说着,视线一拐,正看见小操场有人打球,下意识看了一眼,结果就被篮球架下的人逮住了。   “姜游!”一个穿着蓝色球衣的人远远冲他招手,“是姜游吧,你回学校了啊?是去宿舍吗?”   姜游眯着眼看了会儿,才发现是自己楼下宿舍的赵阔。   他也挥挥手,“对,回宿舍,晚上来找你们吃饭。”   旁边几个打球的也有跟姜游认识的,纷纷一起来打招呼,大家隔着铁丝网七嘴八舌,还有人看姜游左一个行李右一个吉他,要来帮他拎东西。   “用不着,我能拎,”姜游笑了笑,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还在跟家里人说话呢,先回去了,晚上见。”   陈柏青也听见了姜游那边的一片嘈杂。   他粗浅一听,起码有五六七八个男生在跟姜游打招呼,热情洋溢的,好像跟姜游多亲似的。   而这才是姜游回校的第一天。   陈柏青捏了捏鼻梁,他现在也下高铁了,正站在地铁上,从玻璃的反光里,他看见了一张拈酸吃醋的脸。   但姜游那句“家里人”暂且安抚住了他心里的郁闷。   他也没有打断姜游与别人聊天。   几分钟后,姜游不好意思道,“刚刚说到哪儿了?我路上遇见了几个同学,拽着我聊了几句,我都忘了跟你说什么了。”   陈柏青靠在扶手上,要是往常,他一定装得云淡风轻,镇定自若地与姜游继续聊天,不会把刚才那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出来。   他不想姜游觉得他小气。   更何况,他也不至于真的嫉妒,只是占有欲作祟,一旦听见别人与姜游亲近,他本性里的那点偏执就被激发出来,恨不得往姜游身上盖个戳,要所有人知道姜游归谁所有。   但现在,他听着姜游叽叽喳喳,垂眼望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突然低声说,“怎么办,才跟你分开第一天,我就有点犯病了。”   姜游没听明白。   他“啊”了一声,还关切地问,“怎么了,你不会突然感冒了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陈柏青勾了下唇角。   他就喜欢听姜游为他着急,恶劣又不堪,巴不得姜游围着他团团转。   他半真半假,语气漫不经心,“那倒不是,就是听见一堆学弟学长围着你转悠,有点吃醋。”   姜游一下子卡壳了。   他从来没听过陈柏青这样说话,人都有点懵了,站在偌大的校园里,又觉得荒谬,又有点耳根发烫。   陈柏青中邪了吧?   他这样想着,嘴角却压不住地有点上翘。   “你…….少胡说八道了。我就是跟朋友打了下招呼,哪有什么围着我转。”   他像是责怪,语气却不怎么诚心,甚至可以划入打情骂俏。   陈柏青哼了一声。   地铁在漆黑的地下穿行,经过一段路的时候,大概是到了更深的地方,车内灯光都有点昏暗。   仗着姜游也看不见,陈柏青也不要脸了。   他轻声的,飞速道,“你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让他们少献殷勤。”   .   一直到回到宿舍,姜游脸上都有点啼笑皆非。   他宿舍里只有宿舍长在,看见他放下行李,也不收拾,坐在凳子上一直哒哒哒打字,好奇道,“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姜游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哄对象呢。”   他也看出陈柏青半真半假,吃醋是真,介意是假,但就是要说给他听,约等于远程给他念紧箍咒。   但姜游又不得不承认,他听得心里还美滋滋的。   “幼不幼稚。”   他笑话陈柏青。   陈柏青说,“我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陈柏青一点没觉得自己幼稚,他就是以前说少了,他吃过的醋能从姜游宿舍门一直排到校门口。   他醋得都快能开醋厂了,却又觉得表现在脸上过于小家子气,他装惯了云淡风轻,泰山压顶也能不动声色。   结果姜游以为他不在乎他。   真是堪称冤案。   姜游的嘴角越咧越大。   对面的寝室长神色愈发茫然。   他倒是知道姜游去年谈了个对象,但是分分合合,聚少离多,没到一年就掰了,搞得姜游痛不欲生,有段时间苍白得像是大病一场,搞得他们宿舍的兄弟都不得不细腻起来,差点要给姜游去精神科挂号,生怕这孩子抑郁了。   怎么一个多月没见……又有对象了?   寝室长一脸懵逼。   这速度真快啊,寒假前姜游还半死不活呢,现在简直容光焕发。   爱情可真神奇。 第50章 :撩   寝室长等了又等,游戏都打完了两局,才看见姜游放下了手机,开始收拾带来的行李。   他们宿舍现在就剩下三个人,一号床出国交换去了,床位空置,除了寝室长乔庄,剩下另一个室友叫章汇,几个人关系一直很好。   姜游因为年纪最小,性格讨喜,一直是寝室吉祥物般的存在。   章汇刚刚吃饭去了,半小时前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跟姜游打招呼,但姜游一脸灿烂 只知道聊微信,根本没听见。   他疑惑地看了看寝室长,用口型小声问,“姜游跟谁聊呢?”   寝室长用口型道:“对象。”   章汇无声地哇哦了一声。   现在看姜游哼着歌在挂自己的衣服,两个人从电脑桌上探出头,终于还是没憋住八卦。   寝室长问,“姜儿啊,你刚刚说……哄对象?你又谈恋爱了啊?”   他上上下下打量姜游一眼,该说不说,帅哥跟他们这些凡人真的有壁,他们返校都是风尘仆仆的,大冬天也被累得出了汗,头发都黏在脸上,瞧着灰扑扑的。   姜游刚才明明也是一堆的行李,却气定神闲,拎着也轻轻松松,只微微有些喘气。   现在在宿舍里休息了会儿,穿着剪裁有型的短款风衣,站在窗户边,腰窄腿长,脸颊被窗外的夕阳一映,带着点浅浅的红色,笑起来跟桃花一样漂亮。   寝室长心想,长成这样,也难怪一个寒假就能再次脱单。   帅哥嘛,没有空窗期才是正常的。   他跟章汇一起趴在椅背上,看见姜游被问了一句就露出了小虎牙,心里立马有数了。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刚谈的这对象肯定又是个心尖尖上的小仙女。   两个人也替姜游高兴。   毕竟上学期的姜游简直是阴云惨淡,分手一次像是被抽筋拔骨,人都瘦了一大圈。   “你这速度够快的啊,”寝室长打趣姜游,“就回去过了个寒假,你这终身就又有着落了,你们那儿是什么神仙宝地……唉等等,你不会是对高中同学下手了吧?”   姜游把衣服都挂好了,又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吉他给安置好。   他听见这句话,噗嗤笑了一声,应道,“猜对了,是我高中同学。”   寝室长嚯了一声,“你这爱好……”   他没记错的话,姜游上一个对象也是高中同学,怎么这一个还是啊。   他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么爱吃窝边草啊游。你们那高中是什么相亲大会吗,有什么相亲指标吗,返校一次,即可脱单?”   姜游还是笑。   要说他爱吃窝边草也没错,但吃来吃去,他的窝边那棵草也都是同一根。   他自己也憋不住事,三两步又坐回椅子上,趴着椅背,冲着寝室长和章汇开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   “我没有换对象,”他嘿嘿一声,宣布道,“这高中同学还是原来那个,我们寒假里复合了。”   “卧槽?”   寝室长和章汇齐齐炸了。   这消息太爆炸了,他俩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先互相看了一眼。   虽然从未见过这位前“弟妹”的真实面目,但他们已经在姜游的嘚瑟里感受过对方的优秀。   全校第一的学霸,长得好看,性格也成熟稳重,刚进大学就忙活起了自己的事业,还是姜游的青梅竹马。   所以当初姜游分手的时候,他俩还暗暗可惜过。   但可惜归可惜,姜游分手的惨状他们可是亲眼目睹的,分手原因他们也知道一点,说是对方根本不像在热恋,一直对姜游冷冷淡淡,不怎么上心。   这才过了一个月,居然又复合了。   两个人的神色不由有点古怪,差点想问姜游对方这次是真心的吗?   但看姜游那一脸桃花灿烂,喜气洋洋的,他们也不能给兄弟泼冷水。   “那,那也不错,”章汇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起码,起码知根知底。”   这叫什么话。   寝室长瞪他一眼。   他作为304宿舍最年长的,一向成熟稳重,很有大哥风范,他想了想,还是很妥帖地对姜游道,“这是好事儿啊,当时就觉得你对人家放不下,能在一起当然是最好。你俩既然复合了,有空带弟妹来吃个饭呗,我跟老章请客。”   也好让他跟章汇把把关。   姜游却含糊起来,“再说吧,他……不爱跟人见面。”   这怎么见啊。   倒不是他藏着掖着,但是他还没跟宿舍里出柜呢,到时候把都快一米九的陈柏青往宿舍里一领,说这是我男朋友,能把寝室长和章汇吓晕过去。   但他一低头,发现陈柏青又给他发微信了,给他看他们学校新装的健身房。   姜游立刻又顾不上宿舍这俩了,喜滋滋地回复去了。   完了完了。   寝室长和章汇开一眼,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这是又陷进去了啊。   两个人忧心忡忡,纷纷觉得对面怕不是个妖女,他们宿舍的老幺只是个傻白甜,对方是认真的还好,如果只是玩玩,以后再甩姜游第二次,他们老幺岂不是要去天台跳楼。   .   寝室长和章汇开心情如何复杂,暂且不提。   姜游把宿舍收拾好,左邻右舍都串了一遍门已经十二点了,洗漱后就躺在床上。   但是回校第一天,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在家那最后几天,他跟陈柏青其实都是睡一起的,陈柏青把自己卧室的床腿给弄坏了,光明正大住进了他的卧室。   跟家长在一个屋檐下,两个人也不敢做什么过火的事情,就是抱一起睡觉,摸一摸蹭一蹭,像两个高中生在互相试探。   情到浓时,即使做不了真刀实枪,吻一吻对方的耳垂也是好的。   可现在他躺在学校的单人床上,床板硬邦邦的,还窄,伸手探去,只能摸到冰冷的墙壁。   简直让人心生郁闷。   姜游不由叹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按照道理,陈柏青多半是睡了,跟他们这松散的学风不一样,医学院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早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陈柏青回校后一向作息规律。   但姜游咬了咬嘴唇,还是悄悄发了句,“哥,你睡了没?”   下面跟着一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两分钟过去,对面没人回应。   他鼓了鼓脸,有点失望,又觉得情理之中,叹着气准备把手机放下。   但下一秒,他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陈柏青:“没睡。”   姜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哒哒哒码字,“你怎么还不睡,都这么晚了,你明天是没课吗?”   “有课,”陈柏青说,“但是睡不着。”   “为什么啊?”姜游有点奇怪,“你不是不失眠吗?”   陈柏青那儿又沉默了一会儿。   一分钟后,他发现陈柏青发了条语音。   姜游戴上耳机,把这条语音点开了。   他听见陈柏青用那种冷感的,微微疑惑的口气说,“好像习惯抱着你睡了,现在一个人,很不适应。”   嘶——   姜游想,你少糊我,书上说一个习惯养成起码要二十一天,你这才几天就必须抱着我睡。   但他又忍不住嘴角上勾,笑意忍都忍不住。   他从被窝里偷偷探出头,确认大家都睡着了,才又躲进被子里。   他按住语音键,小声又小声的,也发出了一条语音。   几百公里外,陈柏青在他的公寓床上点开。   姜游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   “那怎么办啊,哥哥。”   姜游的声音有点哑,他本来是清亮温润的声音,此刻却像是沾了一层水雾,暗哑低沉,带着一点轻微的喘息。   他平时都叫陈柏青“哥”,此刻却偏偏要叫“哥哥”,像是撒娇,尾音轻轻上翘,羽毛尖儿一样,在谁的心头挠了挠。   陈柏青喉结滚了滚。   他又不是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一听就知道姜游是故意的。   可他还是心头躁动。   他握着手机,刚想发些什么,却发现姜游又发来了第二条语音。   这一次次姜游声音正经多了,却又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像贴着人耳朵在说话,带着气声。   “那要不……我给你发个照片吧,也算睹物思人。”   陈柏青抬了抬眉。   以他对姜游的了解,多半又是什么打篮球的耍酷照片。   也行。   他想,起码挺可爱的。   但等照片传过来,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他却不由自主,低声骂了句脏话。   仅限床上那种。   姜游这照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拍的,肯定不是在宿舍,只见姜游坐在他们卧室的那张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衣,头发也湿漉漉的。   他挺潇洒地坐在床边上,膝盖屈起,而在他左侧的大腿上,勒着一根皮质的腿.环,中间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圆圈。   大概是收得太紧了,姜游的腿已经很紧实修长了,却还是被勒出了紧绷的肉感,皮带的两边甚至隐隐的泛红。   偏偏姜游神色高傲,像是知道对面的人会被他诱惑一样,他仰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镜子,也看向镜头,嚣张地勾引。   陈柏青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姜游身上的衬衣是他的。   这是一件旧衣服,却是他跟姜游一起挑的,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没找到,衣柜和衣帽间里都没有,他只当是自己弄丢了。   可现在想来,多半是被姜游拿走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姜游又说道,“我现在身上正穿着你的衬衣……睡觉。”   姜游故意的,睡觉两个字念得含含糊糊,却又低又软。   陈柏青闭了闭眼。   他算发现了,姜游自从知道他并非对他没有欲望以后,就愈发喜欢撩拨他了。   而他在这事上宛如手无寸铁的士兵,节节败退。   姜游也就是仗着离得远,但凡在他面前,都得被草得下不来床。   他平心静气了几秒,也拿过手机,对着录音键说道,“你等着,姜游。”   短短五个字,没头没尾的。   姜游却浑身一颤,尾椎骨都酥了一下。   但他一点也不怕,又发了个略略略的表情包。   “等着就等着。”   反正他现在是撩爽了。   知道陈柏青睡不好,他就能睡个好觉了。 第51章 :他的乐队   第二天起床,姜游神清气爽地跟着室友去上课了。   刚开学,教室里的人一个赛一个精神萎靡,有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返校,托同学帮自己点到,台上教影视美学的老师对此心知肚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游坐在教室的正中间,黄金座位,他来得太晚了,后排早就被人霸占了,好在前后左右都是他们班同学。   一个多月没见,趁着老师还没开始上课,大家都在聊天,姜游还收到了女同学们的热情投喂,分了他一杯珍珠奶茶。   旁边有人跟着起哄,笑着问:“怎么就给姜游啊,我们的份呢,这算不算厚此薄彼啊。”   那高马尾妹子哼了一声,“嫉妒啊?嫉妒自个儿买去。姜游上学期帮我拍了微电影,一杯奶茶算什么。”   她又冲姜游道:“有空请你吃门口的小西楼啊,上学期你帮我拍的那个微电影已经剪好了,之后我传你看看。”   姜游喝着奶茶,笑眯眯比了个ok。   台上的老师拿教鞭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要上课了,笔记拿出来,今天是重点。”   哗啦一下,底下的人都各自回了座位,乖乖掏出了纸笔,这位老师出了名的仁慈友好,开学就给画考试重点,谁不听谁傻。   一连上了几天课,度过了返校初始的倦怠期,姜游接到了乐队的排练消息。   下午四点,课程结束后,他在教学楼前跟几个室友分手,骑着摩托车,带着他的宝贝吉他,溜溜达达又去了校外的一家乐器行。   他们的乐队一般都在这家店的二楼排练。   他们南吉川乐队一共就四个人,都是这片大学城的学生。   姜游到琴房的时候,另外几个人已经来了,都坐在窗台下面的软垫上,推搡着聊天。   鼓手最小,才大二,叫郁辰,挑染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平时也总喜欢摆着一副酷酷的样子,脸却只有巴掌大,长得也白白净净,清秀乖巧,主打一个反差萌。   主唱和贝斯手都大四了,主唱叫左海洋,还负责词曲的创作,是隔壁寰大的高材生,长了一张斯文败类的脸,学的还是姜游听都听不懂的金融,贝斯手叫赵禹,是姜游的师兄,他女朋友小梁算是乐队的野生经纪人,经常帮忙对接一些演出,现在也坐在他旁边的软垫上。   姜游一过来,几个人纷纷跟他打招呼。   郁辰扔给他一瓶冰冻的苏打水,笑着道,“就你最慢了,我刚刚都打了一会儿架子鼓了。”   姜游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倒在椅子上,“我还是一路赶来的,上了一天课,我脑子都锈住了。”   他轻手轻脚,把背上的吉他先放了下来。   赵禹本来还在啃蛋糕,却一眼发现姜游换琴了,“卧槽,大G的限量款。”   他嘴里塞着蛋糕,说话呜呜咽咽的,震惊道,“姜游你是中彩票了啊,这琴可贵了。”   姜游本来是没想嘚瑟的,但赵禹一问,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对象送的,”他咳嗽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还有点腼腆,“是给我的情人节礼物。”   “喔~”   赵禹顿时露出了暧昧揶揄的笑容。   他们乐队寒假的时候就知道姜游复合了。   但他们几个关系虽然好,却都很有分寸感,秉持着不能过多干涉队友私生活的原则,谁也没瞎问。   只有郁辰在背后嘀咕了几句,很是怀疑姜游的品位。   现在听姜游这么说,大家也只是开了几句玩笑就散了,只有左海洋多看了那把琴几眼。   他注意到姜游的琴头上刻着字,几个金色的字母,低调优雅,像一枚含蓄的落款,无声地宣誓主权。   QING。   他笑着问姜游,“这是什么?”   姜游低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是我对象的名字,青色的青。”   左海洋便也笑笑,没有再问。   他们今天就是单纯来排练的。   半个月以后,他们有一场音乐节的演出,这个音乐节规模颇大,来演出的乐队也都挺有人气,谁也不想被比下去。   但一整个寒假没见面,大家默契度都下降了,现在抓紧来磨合一下。   休息的间隙里。   赵禹嘎巴一下按了按手指,给女朋友剥了个荔枝,感叹道,“一个寒假没好好练习,手都生了。本来寒假说好是去山海音乐节的,都跟主办方谈好了,可惜我跟左海洋都被家里压着去实习了。尤其是海洋,家里给他塞进了一个什么证券公司,天天人模狗样打着领带去上班。真不想毕业,也不知道工作落实后,咱们还能演出几场。”   这话一出,室内气氛都沉默了一秒。   郁辰撇撇嘴,一脸的苦大仇深,不高兴地往赵禹头上扔了个垫子。   姜游也怔了一下。   这两年他们乐队发展不错,在小圈子内也闯出了一些名堂,去音乐节的舞台上演出时,台下也会有专门冲他们来的粉丝,摇着手里的荧光棒,大声叫着他们乐队的名字。   可是还有半年,左海洋和赵禹就要毕业了。   他们谁都不是专业的音乐选手出身,四处演出的这几年,他们也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组合解散,理由无非是支撑不动了,要回老家工作了,精力跟不上了等等。   曾经姜游只是唏嘘,并不觉得解散离自己很近,可现在他们也面临了这一问题。   赵禹和左海洋家都不在本地,毕业后很难说会漂去哪里,工作之余又还能不能抽出时间与他们天涯海角地跑。   姜游想到这儿,心口也闷闷的。   其实上个学期他们就对这个问题心有戚戚,只是大家刚刚参加完一次大型演出,还沉浸在痛快和喜悦里,而姜游又因为跟陈柏青分手而失魂落魄,谁也没有去提起这件事。   看队友陡然沉默了。   赵禹也自知失言,“嗐,我就是随便吐槽,我跟老左还能再浪半年多呢,工作也没这么好找,还不如演出呢。是吧,海洋?”   左海洋笑了笑,“是,还是先把下个月演出过了吧,看看一群人刚刚都弹的什么东西,我都怕主办方把我们退货了。尤其你郁尘,你寒假是不是一次架子鼓没碰,刚刚敲的简直是噪音。”   郁辰愤怒地唔唔了一声。   他嘴里还塞着果冻,反驳都没法高声,“都说我寒假被我妈拉去国外了,白天陪她看卢浮宫,晚上陪她逛街,练架子鼓都是半夜偷摸去的。”   几个人全都笑起来。   姜游把郁辰往怀里按了按,揉乱了他那一头精心呵护的白毛,“你还挺理直气壮。”   .   一直到十一点,姜游才从琴房回来。   赵禹和女朋友走了,郁尘去朋友家借宿,而左海洋回自己的学校,他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晃晃悠悠又去吃夜宵。   夜宵摊子支在学校后门的街上,这个点顾客已经很少了,棚子下只有两个座位,一条窄窄的长桌,上面钓着一顶暖黄色的灯。   “老板晚上好啊。”   老板跟姜游很熟,笑眯眯跟他寒暄了几句,都不用特地问,就去给姜游煮麻辣烫。   在一股冬阴功汤的味道里,姜游支起手机,终于想起了他被遗忘许久的男朋友。 第52章 :迷茫   陈柏青今天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但他不是在上课就是在练琴,只来得及回一句有事,待会儿聊。   结果一晃就这个点了。   姜游看着微信页面忏悔了一秒,觉得他仿佛一个渣男,真是没什么资格说陈柏青。   .   他思忖了下陈柏青的作息,试探性地发了句,“还醒着吗?”   对面一秒回复,“嗯。”   姜游放心了,发了个视频邀请过去,但是等陈柏青接起,他看见视频上的画面,立刻卧槽了一声,迅速把手机捂在了手里,做贼一样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眼。   手机另一端,单身公寓里,陈柏青刚刚洗了澡,只用一条浴巾裹着下半身,正擦着头发看向屏幕,这浴巾围得松松垮垮,要掉不掉,腹肌和人鱼线都很明显。   “你这干嘛呢……”姜游脸都烫了一下,他捂着手机,只觉得昨晚撩陈柏青的报应都回来了,他小声嘀咕,“我这边可是室外,在大街上,你给我把衣服穿上,暴露狂啊你,知不知道检点两个字怎么写。”   陈柏青挑了挑眉。   这简直是天降飞锅,他好端端地在公寓里,怎么可能知道姜游是在室外。   但他确实没有袒胸露背的爱好,把睡衣穿上了,看姜游那边的环境,还有面前的麻辣烫,低声问,“你在吃夜宵?”   “嗯。”   姜游给他看了眼自己的碗里。   他打了个哈欠,眉宇间也有些疲惫,“我刚刚跟乐队的人练琴去了,练了好几个小时,吃的晚饭早就给消化掉了。下个月我们还要有演出,提前准备准备,过几天老赵有个朋友的新店开业,也喊我们去帮热一下场子。”   仔细算算,他的日程还挺满的,甚至需要一个日程表。   陈柏青也问,“你们演出这么忙,不影响你上课的吗?”   姜游摇头,“那倒不至于,本来演出也大多在周末。大三了,我们课也不多。”   但他想起刚刚最后在琴房外分别,老赵还要回去改工作简历,又叹了一声,神色也低落了几分。   他跟陈柏青轻声抱怨,“再说了,我们这乐队吧,现在看着热热闹闹的,可也说不准还能再演几场。”   “怎么了,”陈柏青问,“你们乐队有什么矛盾吗?”   他本来听姜游说着自己的日常,笑得可可爱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结果短短几秒,姜游又晴转多云了。   “没有,”姜游咬了一口蛋饺,“我们关系好着呢,要是关系一般,我也用不着难受了。”   他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实话,我当初跟老赵他们一起玩乐队也没想过能走多远,就是大学里找点事情做,更何况演出嘛,总觉得挺酷的,可是一玩两年,跑遍了小半个中国,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演出,我倒是……有点舍不得了。”   姜游对陈柏青笑了笑,却有点勉强。   陈柏青听得很认真,在视频的另一面,静静地望着他,当一个最好的听众。   姜游戳了戳碗里的年糕,又低声道,“其实我看老赵跟左海洋,也想到了我自己,我也大三了,同学里有的在实习,有的准备考研。我呢,哪个都还没准备,现在我还能陪着乐队到处瞎跑,但是再过半年,可能我也像老赵一样了。”   到那时候,他们乐队也许真就分崩离析了。   像每一朵消失在海洋里的浪花,无声无息,也许多年后还会有曾经的观众记得有个乐队叫南吉川。   可是他们很难再像学生时代一样,在舞台上肆意演出了。   他们会分散在天涯海角,成为写字楼里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要东拼西凑,才能凑出一点假期,去重温少年时代。   陈柏青在镜头外沉默地看着姜游。   他能看出姜游脸上的茫然,也能理解姜游此刻的困境,但他无法为姜游去决定什么。   在即将离开象牙塔的最后一两年,大部分年轻人都会有与姜游相似的烦恼,跟他们比起来,姜游甚至可以说是幸运的。   起码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他也曾经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梦想与快乐。   而大部分人,可能匆匆忙忙几十年,依旧不知道自己心之所向。   “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焦虑,”陈柏青温声道,“我不知道别人怎样想,但谁也没规定工作后就不可以有爱好,你毕业了一样可以去玩乐队,甚至有一天,如果你真的想要以此为事业,我也一样会支持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别让自己后悔。”   这大概是他对姜游最轻言细语的一次。   跟高中时候逼迫姜游学习的严厉截然不同。   姜游都懵了一下。   其实他以前不怎么和陈柏青聊乐队的事情,他以为陈柏青不感兴趣,甚至是反对他做音乐。   后来误会解开,他也还是不怎么习惯跟陈柏青倾吐。   今天只是恰好被勾起了心底的一丝伤感,而陈柏青又在他眼前,他才脱口而出。   可陈柏青却认真地在开解他,甚至说支持他。   姜游一只手撑着脸,呆呆地看着陈柏青。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道路两边的小摊子都收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的几家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他坐在这朦胧的烟雾里,望着陈柏青,轻轻笑了笑。   他没有回应陈柏青这句话,因为连他自己都还没想好。   但陈柏青这样说,让他很高兴,心口都跟着一热。   .   他结了账,慢悠悠地背着吉他往学校走,塞着耳机,一边走一边和陈柏青聊天。   宿舍楼道里很安静,已经到了落锁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问陈柏青,“哥,我下下周去找你吧?”   陈柏青那边啪嗒啪嗒在打字,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笑意,“这么着急啊?”   “嗯。”   姜游停在了三楼的拐角,圆形的顶灯嵌在天花板上,洒下一团圆圆的光,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尽头方形的窗户,映着窗外黑色的枝桠。   “想陪你过生日。”   3.7号,是陈柏青的生日。   陈柏青那儿敲键盘的声音顿了一下。   “那我等你。”   他说。   .   回到宿舍,舍友们还没睡着,但都躺下在玩手机,他就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去洗漱。   躺到床上,跟陈柏青说了晚安,他又慢慢点开了微信上郁辰的聊天框。   最新一条消息是张电子海报。   这是一档大型音乐选拔节目,暂定名叫作“光年之间”。   这张电子海报是郁辰偷偷发给他的,但姜游知道,乐队其他几个人肯定也早就看见这则消息了。   国内这两年陆陆续续开始有了跟乐队有关的节目。   这一档“光年之间”还在海选阶段,跟其他选秀不太一样的事,大概是为了噱头,参赛乐队要求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打出的旗号是邀请拥有音乐梦想的年轻人一起逐梦。评委请的也是业内知名音乐人,海报上直接写着,比赛最终的冠军会签约“笛乙娱乐”,由金牌经纪人保驾护航,一手打造成明日之星。   先不说这个宣传词多么的让人牙疼,但这对姜游这样的乐队来说,确实是个颇为诱人的消息,毕竟这一条杠子就刷掉了不少老牌强队。   当然人家老牌强队可能也不屑于参加这样的选拔。   他往前翻了翻,郁辰叭叭叭给他发了一堆消息,乐队里他俩关系最好,郁辰年纪小,性子也直,姜游脾气最和善,对他多有照顾,所以郁辰也跟他最亲。   郁辰在微信里撒泼打滚,要姜游一起参加。   “哥!!你看这个报名要求,有过演出经验,发行过唱片的年轻乐队,我们完美符合啊!”   “隔壁米世代也想去呢,但他们队长年龄超标了,正在气得跳脚呢,他们内部都在开会议说要不把他踢出队伍得了。”   “哥,咱们去吧去吧,你们都毕业了,就留我一个人在学校,我多惨啊,你们就当给我的青春留个纪念,陪我疯一下吧,咱们杀进去,一路闯关。”   这么多字密密麻麻,姜游眼睛都被吵到了。   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回复郁辰。   他不知道赵禹跟左海洋是什么意思,要是过了海选,真的能去参加比赛,少说也要折腾小半年。   赵禹还好说,但他记得左海洋申请了海外的硕士,已经十拿九稳,就等着offer了。   他最终还是把手机塞在了枕头下,屋子里一片黑暗,只能听见隔壁床寝室长的呼吸声,一小片月光落在他的枕边。   但他又想起刚刚在夜宵的摊子上,陈柏青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喜欢什么就去做,别让自己后悔。   听得他心口一热,砰砰直跳。   陈柏青身上这种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气质,一直让他很着迷。   陈柏青太有决断力,他好像天生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高中的时候就自律到极点,想学医就早早做好了规划。   想跟他在一起,想为两个人的未来规划,就付出远超出旁人的艰苦,攒下了第一桶金。   他几乎没有在陈柏青身上看见过迷茫。   唯一让陈柏青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可能还真就只有跟他恋爱这件事了。   但是反观他,从小学习就靠陈柏青鞭策,播音主持专业是他自己选的,却也稀里糊涂。   当时陈柏青拿了一堆专业让他参考,他不喜欢理科,也不喜欢文科,左看右看,觉得播音主持点有意思,就说他要选这个,学了两年,他也挺喜欢自己的专业和学校,但要说长远规划与宏大目标,他暂时还没有。   他好像没有坚定地做成过什么事情。   说是浑浑噩噩混日子可能有些过分,但也算得上随波逐流,没有努力去追逐过什么。   虽然他爸妈和陈柏青都把他当个宝贝,只要他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他们就觉得满足了。   但偶尔。   偶尔。   像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他也会想当个在追逐梦想的路上闪闪发光的人,站在陈柏青身边的时候,不需要陈柏青弯下腰来配合他。 第53章 :白大褂   一场春雨过后,天气开始逐渐转暖,三月份,学校的柳枝开始抽出枝丫,成群结队的学生从树下路过,换掉了厚重的冬装外套,女孩们穿着漂亮的薄毛衣和裙装,走路都变得轻快了一点。   三月六日,一天的课程结束。   傍晚三点,姜游就坐上了前往长寰市的高铁,列车要行驶将近四个小时,他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放着他们乐队新出的单曲demo,小声又小声地轻轻跟着哼了哼,心里想着哪些地方需要调整,倒也不觉得无聊。   还有八九个小时就是陈柏青的生日了,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些许的柔情泛滥。   从小到大,自从陈柏青搬来三余巷,每一年的生日,他都是陪着陈柏青一起过的。   十八岁的成人礼,他陪着陈柏青在外面流浪了一整晚,两个人租了摩托车,去了环岛骑行,夜风清冷,他坐在陈柏青的后驾上,却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看见里面那个黑色的礼盒还好端端地躺着,眼睛更加弯了弯。   其实他明天本来还有一节课,但是为了他亲爱的对象兼哥哥,他义无反顾就给翘掉了。   陈柏青对此颇有微词。   但是他也知道,很多大学课堂上,学生跟老师只能称得上“泛泛之交”,偶尔请个假不影响出勤率,其实也没什么影响,所以姜游一撒泼打滚,又最终还是同意了。   可陈柏青这边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他本来想去高铁站接姜游的,但是这学期他们开始去医院跟着老师查房实习,还动不动要开会,忙得像个陀螺。   到现在他还没有下班。   半个多小时前,他跟姜游通电话,声音里难得带了些疲惫,甚至不安。   “抱歉,”他对姜游说,“可能要你自己打车过来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他看着手里的记录本,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咖啡,跟他一起上课的同学躺得东倒西歪,但是马上还要再开一场会议。   要是可以,他也想不管不顾扔了身上这身白大褂,飞奔到姜游身边。   可他不能。   他手里的笔尖在桌上点了点,甚至有一点自我厌弃,那种浓重的不安,幽微的嫉妒,好像又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雨后青苔一样漫无边际地生长,星星点点地攀爬上来,悄悄蚕食着他的心绪。   “没事啊,”姜游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很轻快,“你是在你们学校的附属医院是吗,我可以打车去找你吗?”   陈柏青怔了一下,“嗯,对,你要来吗?”   “可以吗,”姜游听着还挺期待的,“我去接你下班好吗,我还没看过你工作呢。”   圆珠笔顿了一下,在纸上画了个圆圈。   陈柏青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下来。   “可以的,”他笑了笑,“你来吧,我带你去吃夜宵。”   他放下手机以后,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机屏幕是他跟姜游在大年三十拍的一张照片,屏幕里夜色如浓雾,只有婆娑的树影和两只骨骼分明的手,一起握着一根火花四射的仙女棒。   乍一看仿佛是找的网图。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和姜游的手。   他看了一会儿,继续抽空整理今天的笔记,但是神情却松快了不少。   旁边的师姐打了个盹又不情不愿地起来,喝水的时候瞥见陈柏青的表情,充满疑惑地问,“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嗯?”陈柏青敷衍地问,“什么意思?”   师姐继续喝水,“怎么觉得你心情还怪好的。”   明明半小时前还一脸怨气,感觉分分钟要掀了医院的房顶。   师姐啧了一声,摇摇头。   她想,终于连这位出了名的高冷学弟也在连轴转里变态了吗,都上班上出心理问题了,怒极反笑了啊。   但很快,她就知道陈柏青为什么心情好了。   晚上八点,姜游就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拎着一大袋零食和奶茶,探头探脑地来到了陈柏青所在的医院楼下。   他们刚刚散会,几个同学正在收拾东西,聊聊天,准备下班,只有师姐马上还得去上夜班,正痛不欲生,充满羡慕地望着几个学弟学妹,视线一拐,却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小帅哥。   说他小,是因为那张脸实在鲜嫩得掐出水。   明明个子也挺高的,但是清瘦挺拔,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棒球外套,衬得皮肤愈发雪白,头发蓬松柔软,颜色稍浅,背上还有个背包,正低着头给谁发消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十分有少年感。   师姐就差吹声口哨了。   哦豁,她辛苦一整天,下班能看见这么符合她审美的年轻帅哥是她应得的。   她跟旁边的学妹说,“看见那边的男生了吗,是不是来探病的啊,这附近就是住院部了,”她想了想,决定去助人为乐一把,“估计又是迷路了,让我好心去给他指明一下前进的方向。”   旁边几个人都笑起来。   陈柏青本来是低着头的,耳朵捕捉到关键词,却唰得抬起头。   直接与站在他几米外的姜游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旁边嘈杂吵闹的一小撮人,医院里来来回回的访客,在花园里遛弯的病人家属,都不见了。   连风声都好像凝固了。   只有月光如潺潺流水,流淌到姜游的身边。   师姐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正准备如天使降临,去引领一位迷途的羔羊,可她还没迈出两步,旁边唰得一下就掠过了一道人影。   她眼睁睁看着,那位被他们背地里偷偷叫冰山的,高冷寡言,认真负责,但就是不怎么笑的陈柏青学弟,迅速跃过她,走向了那位小帅哥,还微微地张开了手。   而小帅哥本人更不争气,看见陈柏青的一瞬间,像被送去了幼儿园眼巴巴等着主人来接的小奶狗,屁颠屁颠就奔了过来,轻松一跳,就跳进了陈柏青怀里。   被陈柏青接了个满满当当。   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相视而笑。   知道的是医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韩剧拍摄现场呢。   哇哦,师姐想,人间的第八大奇迹出现了,我好像看见冰山变春水了哎。   .   几分钟后,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路人才知道,这位小帅哥姓姜名游,是陈柏青的弟弟,特地来找哥哥过生日。   不仅如此,这位弟弟还十分乖觉地给他们带了零食和奶茶,说是感谢对他哥哥的照顾,因为不知道有几个人,还不小心买多了。   长得好看又贴心,这位姜游弟弟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并且热烈表示不如待会儿一起去聚餐,大家增进增进感情。   可惜,大家热情洋溢,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的友善好客,姜游弟弟也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人,可他哥却不是。   陈柏青干脆利落地把剩下的零食交给了其中一位同学,客气又不容反驳地说道,“不了,我俩还有事,你们玩得开心。姜游我就带走了。”   说完,连半秒都不带耽搁的,抓着姜游就走。   反而是姜游不太好意思,还回过头抱歉地笑笑,说下次再见。   一直到两人背影消失,才有人情不自禁吐槽。   “啊……陈柏青怎么会养的出这种弟弟啊,看着简直不像一个品种。看他这护犊子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他弟弟才上幼儿园呢。”   师姐咬着姜游给的果冻,倒是很能理解陈柏青。   她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弟弟妹妹,那也是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给别人看见的,多清纯的一只小白兔,给谁看都不安全。   .   而在休息室内——   马上要出去吃饭,陈柏青先把白大褂换了下来,姜游坐在旁边看着他,眼睛乌溜乌溜地转着。   姜游把陈柏青从上看到了下,十分专注。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陈柏青穿白大褂呢。   怎么说呢,放在别人身上,白大褂就只是一件白大褂,可是在陈柏青身上,这就是一件禁欲单品。   尤其是陈柏青低头解扣子的时候,手指修长白皙,四处都是一股消毒水味,不好闻,但是这样的环境,这样一位面如美玉的医生……   姜游忍不住哼哼了一声,眼神都迷迷瞪瞪的,一看就满脑子黄色废料。   陈柏青往旁边瞥了一眼,抬了抬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姜游多少还要点脸,不好意思说他已经在幻想里把陈柏青扒光了。   “没什么,”他含糊其辞,在心里擦了擦口水,“想吃晚饭了。” 第54章 :第一次   想吃晚饭就去。   陈柏青带着姜游回公寓放好了行李,就去了楼下开着的一家粤菜馆子,本来以姜游的口味,应该更喜欢火锅川菜这些,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今晚少不得有些夜间活动,不适合如此辛辣。   姜游乖乖喝粥,他的头发比寒假里长了一点,还没来得及去剪。   餐厅里送了小皮筋,本来是给女孩们扎长发的,但是姜游也要了一个,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低头时却还会有几缕碎发垂下来。   陈柏青盯着姜游看了一会儿,抬手把姜游额前的一缕碎发又撩到了脑后。   “你好像瘦了点,”他轻轻皱了皱眉,“最近不好好吃饭吗?”   姜游差点咳嗽了一声。   他笑着看陈柏青,“你们要当医生的眼睛都是x光吗?这都能看出来。”   他确实瘦了点,但以他的体重基数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瘦了两三斤,”他说,“最近练琴练的,每天下课了就去琴房,有时候练着练着就忘了吃饭。”   他一看陈柏青那个脸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别训我,我也没忘几次,也没总吃垃圾食品。”   陈柏青审视地看着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把训*的话说出口,只是给姜游又夹了个虾饺。   他还记得姜游上次跟他说的事情,问道,“你们乐队最近怎么样了,我记得马上就有一场演出?”   姜游嘴里咬着虾饺,腮帮子还鼓鼓的,含糊地唔了一声。   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话,“对,就下礼拜的事,要去厦城,桔声音乐节,你听过吗?”   陈柏青没听过。   虽然跟姜游在一起这么久,但他还是对乐队知之甚少,他顶多能知道哪个顶级钢琴家最近开了演奏会。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姜游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但又有点小得意,脑后的小揪揪都跟着一晃一晃,“不知道算了,但桔声在这么多音乐节里也属于老牌了,举办过很多届的,当然跟那种顶级舞台没法比,但是能被邀请,也是得有两把刷子的。我们之前一直想参加一次,没想到居然真的实现了!”   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嘴角还粘着一粒芝麻,说完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并不常这样嘚瑟。   但是陈柏青这样温柔地望着他,他就像小孔雀一样迫不及待要开屏,要抖一抖自己一身光华璀璨的羽毛,装出器宇轩昂的样子。   没办法,他只是想要陈柏青一声夸奖罢了。   他就是想要陈柏青夸夸他。   说他也很厉害。   仅此而已。   可是这样的小心思,说出来又实在有一点丢人,好像他还没断奶,幼儿园里拿了奖状也要回来显摆一样。   姜游又低下头下去,笑容收敛了一点,借着低头喝粥掩饰,“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被邀请过的乐队还是挺多的,我们也只是其中一支……”   可他话还没说完,陈柏青就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姜游顿住了。   他抬起头。   陈柏青看着他,在这喧闹的,带着烟火气的粤菜馆子里,满身的冷淡和不近人情,都像春天的冰川一样融化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陈柏青说,“你很棒。”   啪嗒一下,姜游的勺子掉进了他的小碗,溅起了一小片米汤。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陈柏青,还有点发愣。   这好像是高中毕业以后,有关乐队的问题上,陈柏青第二次夸他。   但还不止如此。   陈柏青薄薄的嘴唇抿了抿,有点犹豫,像是在试探他的意思,又问了一句。   “你们这个音乐节,我可以去吗?”   哇哦。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   姜游偷偷瞄了一眼窗外,嗯,天还是黑漆漆的,并没有下红雨。   他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托着下巴,像只狡黠的猫,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柏青。   不是他说,就陈柏青这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陈柏青还是适合穿着白大褂,在一尘不染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音乐节那群魔乱舞狂放自由的气氛,跟陈柏青简直是格格不入。   但他还是咧了咧嘴,笑容越来越大。   “当然可以。”   .   吃完晚饭,陈柏青和姜游又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这个公园里都是附近的居民,父母带着孩子,还有年轻的学生在路边直播唱歌,姜游还驻足听了一会儿,一直到天上开始飘起小雨才回去。   雨虽然不大,但是进门的时候,两个人的衣服都有些湿。   屋里没有开灯。   陈柏青的公寓就跟他这个人一眼,一尘不染,规矩清冷,地板光可鉴人,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井井有条。   但很快,这屋子的干净整洁就被打破了。   先是一件棒球服被扔在了地上,再是一件薄薄的白色T恤,皱皱巴巴,团成了一团,而后是一件面料厚重的黑色大衣,羊绒面料,扔在沙发上,又慢慢滑了下来。   地上还有几点圆圆的水滴。   有谁光着脚站在门边,慌乱间,在地板上留下了几只凌乱的脚印。   “嘶。”   姜游靠在门上,喉结上下滚动了着,喘着气,轻声骂道,“陈柏青你能不能轻点,属狗的吗你?”   他只穿着牛仔长裤,陈柏青身上却还穿着薄毛衣,把他拥在怀里。   姜游又啧了一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人。”   陈柏青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低下头,轻声说,“现在发现也不晚。”   姜游又抖了一下。   他懒洋洋地抬头看陈柏青。   夜色浓重,窗外又滴滴答答的下着雨,室内的能见度很低,一股水汽也从窗户的缝隙里涌进来。   可他的一眉一眼在陈柏青眼里都格外清晰,微微咬着的带着点肉感的嘴唇,瘦削的下巴,清瘦漂亮的锁骨。   他脸上也沾了一点雨,顺着侧脸一路滑下来。   陈柏青更紧地把姜游抱在怀里。   他的毛衣很柔软,可是比起柔白细腻的皮肤,却还是扎人,姜游闷哼了一声,脖子被扎得有些痒,在他怀里扭了扭。   姜游抬起头与他接吻。   两个人的嘴唇紧贴在一起,他咬住了姜游的舌尖,鼻尖亲昵地蹭在一起,眼眸相对。   他们对接吻这件事已经很熟稔,对彼此的喜好一清二楚,轻易就能把对方带入神魂颠倒的境地。   姜游搂住陈柏青的脖子。   他的手指因为练琴,指腹有些薄茧,一下一下摩挲着陈柏青的后颈。   他在接吻的间隙里,含含糊糊地问着陈柏青,“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就是在玄关做的?”   那也是这样一个昏暗幽深的夜晚。   但却是炎热的夏天。   他跟陈柏青都喝了酒,酒精上头,两个本来应该维系着亲密的至交好友身份的人,跌跌撞撞搂在了一起。   他跟陈柏青都是第一次。   当时连接吻都生涩。   可他又大胆的要命,甚至来不及倒在床上,他在玄关就像蛇一样缠了上去。   如今想起来,姜游还觉得耳根发烫。   他那时候多少带了点不要脸,也有股破釜沉舟的劲儿。   他爱慕陈柏青到快要发狂,却又找不到一个出口,那一次的酒精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让他对陈柏青为所欲为。   在那一次里,他甚至是绝望的,却又不受控制地沉沦。   他想,也许第二天醒来,他与陈柏青就会分道扬镳,辛苦维护了这么久的兄弟的假面,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陈柏青会厌恶他,恶心他,觉得他下贱不堪。   可他又无法停下来。   而现在,时间陡转,还是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   他跟陈柏青拥吻在一起,心脏透过骨骼皮肉相贴,怦怦直跳,两个人都很清醒,不需要酒精的助力,陈柏青也对他迷恋得要命。   姜游不由低低地笑了一声。   陈柏青正忙着,手指停了下,抬起眼,“你笑什么?”   姜游眯了眯眼。   他又攥住陈柏青的手指,抬起来,放到了唇边。   朦胧的夜色里,他像只狡黠的猫儿,眼神像宝石一样温润透亮。   “我想起了我们两个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个公寓,这个玄关,”姜游笑了笑,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陈柏青,懒洋洋的,带着无师自通的性感,“但我那天…….其实没有醉。”   酒精只是助燃剂。   真正让他醉了的,是他一直深藏着的欲望。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发了疯地想与陈柏青靠近,却又装作无知。   陈柏青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姜游。   姜游还洋洋得意的。   他这可是个大秘密,也就是现在确认了陈柏青对他的爱意,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但他又觉得,他这个装醉真是太英明了,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这窗户纸要是没捅破,天知道他和陈柏青还要拖延多久。   可是很快,他就听见陈柏青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   陈柏青低头吻了吻他的耳朵,咬住了他的耳垂。   “巧了,我也是。”   那天朦胧的月色里,在装醉的从来不只有姜游一个人,他酒量这样好,怎么可能是几杯混啤就能放倒的。   .   姜游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柏青是什么意思,顿时瞪圆了眼睛。   “卧槽?”   什么鬼?   陈柏青也没醉啊?   那他们岂不是……   姜游一脸懵逼,世界观都被震了三震。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陈柏青一把拦腰抱起,扛去了床上。   “你给我等等,你刚刚什么意思啊陈柏青,”姜游趴在陈柏青肩上,还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草,你也清醒着啊,那你还让我给你......你诈骗犯吧你……唔唔。”   陈柏青懒得听他发疯,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唇。   姜游一开始还不满地捶了陈柏青几下,到后面却逐渐泄了劲。   细雨敲窗。   屋外正是初春,寒风料峭。   屋内却热度攀升,爱意如烈火,又如汪洋,一浪高过一浪。   姜游最终还是玩上了制服play。   陈柏青家里还有一件干净的,洗过没穿的备用白大褂。   他的肩膀上还带着姜游留下来的咬痕,慢条斯理地低头整理袖子,斯文儒雅,清冷禁欲,性感得要命。   姜游看得口水直咽,一晚上找陈医生打了四针。 第55章 :胸针   半夜三点,姜游躺在床上,明明累得一比,但又还是不想睡,他趴在枕头上,刚刚被陈柏青抱去洗漱过,身上还沾着一股湿漉漉的接骨木花的味道,发尾也潮湿,上半身却莹白如玉,星星点点印着吻痕,一路延伸到腰际。   但再往下就看不见了。   他腰上搭了一条白色的被子,遮住了腰臀,只露出两条清瘦结实的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来晃去。   他面前放着张纸,手里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的,陈柏青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在写歌词。   “这是你们最近要出的新歌吗?”他问。   姜游咬着笔,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左海洋说我上次写的词还不错,让我试试,”他删掉了最后一句,改了改 “刚刚突然有灵感了,就赶紧写下来了。”   陈柏青瞥了那词几眼,笑了一声。   “淫词艳曲。”他说。   姜游立刻瞪了他一眼,但咬着唇想想,又笑了起来。   还真是。   跟陈柏青被翻红浪后才有的灵感,写出来也不自觉带了一丝暧昧与挑逗。   他记录得也差不多了,具体细节后面再磨,把这张纸放在了床头柜上,头又枕在了陈柏青的腿上。   他攥住陈柏青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生日快乐,哥哥。”   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情事后的绵软,眼睛在日光灯下湿润得像浸过水的黑色宝石。   刚刚十二点的时候,他就坐在陈柏青身上,咬着陈柏青的耳朵祝过生日快乐了,但现在还是想再说一遍。   陈柏青摸了摸他的头,不客气道,“谢谢。我的生日礼物呢?”   姜游笑起来,“怎么还有人自己要礼物的?”   陈柏青一点也不在意。   他平静地看着姜游,十分理直气壮,“不要是傻子,你要是不记得给我理我了,说明你不在意我了。”   更何况,他知道姜游一定不会忘记。   从幼儿园开始,每一年,姜游都不会忘记给他生日礼物。   他甚至还记得,幼儿园大班的时候,他生日那天正好生病了,也没有去上学,在家里休息,而姜游踩着小板凳,爬上窗台,敲了敲他的窗户。   他昏昏沉沉,发烧烧得有气无力,一抬起头,却看见姜游拍着他的窗户,自己还是个小不点,白软软胖乎乎,一笑就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   姜游从窗户的缝隙里递进来一个小狗玩具,是吴芮买给他的,他一向珍惜得不得了,却肯拿出来送给自己的好朋友。   从那之后,每一年的生日,他都有了隐秘的期待。   姜游真是服了陈柏青这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了。   他白了陈柏青一眼,自己又笑起来。   “给你给你。”   他也不穿衣服,随便拿过旁边的灰色毯子在身上披了一下,光着脚去翻他的行李箱。   但是等摸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他抬起眼看着在旁边等他的陈柏青,不知为什么又犹豫了下。   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他特别订做的,为此还勤勤恳恳攒了几个月的钱,帮他制作的朋友都快烦死了,孟扬也被他骚扰了个够呛,呸了他一脸。   可他看着坐在床边的陈柏青,爱极生忧,一瞬间又仓皇不定,觉得这份心意会不会太轻了。   陈柏青望着他,明明刚才才跟他厮混过,可往那儿一坐,还像是不染尘埃,天生的端方清冷,像古寺里亭亭净植的松树,不喜不嗔,不骄不躁,只受明月清风的照拂。   姜游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吞吞坐回了床边。   他有点说不出的羞赧,眼睛四下乱转,就是不看陈柏青,捏着那小盒子在手里不肯松,过一会儿又像在丢什么烫手山芋,唰得往陈柏青怀里一扔。   “给你的。”   他咕哝道,“先说好,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不许嫌弃。”   陈柏青从看见那个小盒子起就挑了挑眉。   他把这个盒子在手里颠了颠,又轻轻晃了晃,问,“你不会给我送了个戒指吧?”   他就是随口一问,心里并不这样觉得。   以姜游跟他的进度,想从这小骗子手里套一枚戒指,想来是白日做梦。   但姜游却可疑地顿了一下,摸了摸鼻子。   ?   陈柏青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也不拖泥带水,玩什么延长惊喜感,干脆利落地打开了盒子。   那盒子里不是戒指。   而是一枚胸针。   长款的造型,像一柄利剑,剑的顶端装饰着海蓝宝石,而在海蓝宝石旁边,又垂着一根细细的链子,底下缀着一个小小的圆环。   陈柏青仔细看了一会儿,把这个胸针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那枚缀在链子下的圆环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摇摇晃晃。   这枚圆环是白金色。   细细的素圈,只有中间嵌了一颗小小的钻石。   陈柏青盯着那枚圆环看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把无名指伸了进去,冰冷的铂金穿过他的手指,停留在了底端。   契合得天衣无缝。   这是一枚戒指,被装饰在了胸针上,藏在海蓝宝石的下面,像一片掩人耳目的心事,沉浸在无尽幽深的海洋里。   姜游也没想到陈柏青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自己送的礼物,却又有点不安,左顾右盼,身体也跟着轻轻摇晃,仿佛屁股底下有钉子。   陈柏青转动着手指,端详了这枚素戒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注视着姜游问道,“这是什么?”   能是什么?   姜游想。   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占有欲,是他不得见光的一点情思。   他低下头,结结巴巴跟陈柏青解释,“我……是想过送你戒指的,但是哪有兄弟戴情侣戒指的,谁看了都要多想,咱们爸妈再迟钝也能发现问题。就算只是在学校戴,对你也不太好。所以我……定做了这个。”   他极轻地看了陈柏青一眼,“你以后肯定有很多正式场合,总要戴个胸针袖扣什么的,以后你去领奖啊,发表演讲什么的,都把我送的这个胸针带上。”   姜游说这话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如翩飞的羽翼,又带了一点得意   他很笃定。   陈柏青的未来一定光辉灿烂,会有很多荣耀加身的时刻。   陈柏青望着姜游笑意盈盈的脸,却一时有点出神。   他手里的胸针。   海蓝宝是他的生辰石,象征沉着勇敢聪颖,也是幸福的标志。   他想,这一枚胸针和底下缀着的戒指,最该出现的场合,分明应该是他和姜游的婚礼。   可是姜游却小心翼翼地把戒指藏起来,不敢光明正大地戴在他手上,只能藏在胸针里,化作一个无言的秘密。   姜游从来说不上细心。   唯独跟他有关的事情,小心又谨慎,在他的同学导师面前,一直都笑嘻嘻地说自己是他弟弟。   他的手慢慢攥紧,胸针坚硬的材质硌着他的掌心。   说不出为什么,心情有一点沉闷,分明是高兴的,却又像山雨欲来,而他与姜游被困在一叶孤舟上,逐水而去。   他不说话,姜游本来还得意洋洋,吧啦吧啦说着自己定制时候的细节,但注意到他的脸色,声音却又突然变小了。   他有点困惑看着陈柏青,迷茫道,“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胸针吗?”   那可尴尬了。   姜游已经紧张起来了。   也是,陈柏青除了手表什么也不戴,虽然这枚胸针已经算是低调内敛,但没准陈柏青还是不喜欢这些。   姜游鼓了鼓脸,心里已经开始想如何补救,但陈柏青却慢慢抱了他一下。   “喜欢的。”   陈柏青说。   他看着姜游,姜游半裹在被子里,头发乱糟糟地四处乱翘,明明已经长大了,但是跟当年幼儿园爬上他窗户的小不点似乎没什么区别。   还是一样的真心。   还是一样的温柔。   他说,“我只是想,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给你戴上戒指。” 第56章 :分离   姜游想,陈柏青酸起来也挺肉麻的。   但他又控制不住的,嘴角又勾了勾。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陈柏青没听太清,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戒指其实是一对。”姜游大声道。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只给男朋友买单枚戒指呢?   反正姜游不会。   他裹着被子,又一跳一跳地跑回了行李箱旁边,从里面又翻出了一个东西,摊开在掌心里,递给了陈柏青。   那是一个白金的耳钉,朴素的圆环造型,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低调简约。   这个耳钉其实跟陈柏青胸针上的戒指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一倍,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姜游有点尴尬地握了握手。   他小声哼哼,“当时定做胸针,这不多了点边角料么,我就顺便让工作室再做了个耳钉。”   这当然是假话。   他从一开始,定做的就是一对。   陈柏青分明猜到了,却也没拆穿,姜游平时大大咧咧,自由散漫,此时却捡起了难得的羞耻心,白皙的脸上都泛着薄薄一层红。   他从姜游手里捡起那枚小小的耳钉。   “那要我帮你戴上吗?”他问。   姜游点了点头。   他是有耳洞的。   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去染了头发,打了耳朵,非要在刚成年的时候叛逆一把,好在仗着颜值高,没有把自己搞成非主流。   但真的自由了,他只新鲜了一阵子又不起劲了,平常就戴个最简单的黑色三角形耳钉,以防耳朵堵上。   陈柏青小心翼翼地研究了一会儿。   他捏了捏姜游的耳朵,拧开耳钉上的塑料耳堵,把银白色的细针轻轻穿过了的耳洞。   这感觉很奇怪。   他打了好几年的耳洞,当然不会再痛,可是那枚细细的银针穿过皮肉,带起的摩擦感,让他背脊都一阵酥麻。   耳钉是冰冷的。   白金的材质,戒指的模样。   陈柏青的手指却是温热的,指甲从他的耳垂上轻轻刮过。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睫毛都颤抖起来,陈柏青才松开了手。   “好了。”   陈柏青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吻了吻,低声道,“很漂亮。”   也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说耳钉。   姜游噌得一下,脸上有点冒烟。   刚才玩情趣play他都没有不好意思,此刻却后知后觉有些羞涩。   “干嘛啊你。”   他推了推陈柏青,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热得快要爆炸了,掩耳盗铃地躺下来,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团团裹住。   “好了好了,礼物也送你了,”他闷声闷气道,“睡觉吧。”   陈柏青笑了一声。   他把那枚简约的胸针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了床头柜上,也躺在了姜游身边。   .   姜游在陈柏青这儿也待不了太久。   他翘了周五的一堂课,加上周末,一共也就能待三天。   周五做得太狠了一点,一整个周六姜游都躺在床上,动都不愿意动弹,伸着腰当大爷,连杯水都是陈柏青给喂到嘴边。   周日的时候,眼看着姜游又活蹦乱跳了。陈柏青带他去爬了长寰山。   这是本市最著名的山峰,海拔1200米,姜游一直想爬来着,但之前都没有找到机会。   爬了六七个小时才到山顶,太阳都快下山了,姜游两条腿都在打颤,却坚决不要陈柏青扶,顽强地自己登上了山顶。   “呜呼~”   姜游洋洋得意地靠在写着“长寰”两字的巨石旁边,要陈柏青给他拍照。   陈柏青拍了好几张。   但他虽然弯了,审美却还很直男,抓拍的姜游不是闭眼了就是歪嘴了,看得姜游一言难尽。   姜游只能转而求助其他登山的小姐姐。   他们在山上一起看了日落。   橙红色的太阳慢慢隐没入地平线,有传言说,在长寰日落的最后一秒许愿,会格外灵验。   姜游不太信这些。   但太阳真的沉下的时候,他还是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了几句。   下山的时候,他们是坐了索道下去的,但是索道的终点离真正的山底还有一小段路,姜游走不动了,原地开始耍赖。   陈柏青认命地半蹲下去,“上来吧。”   姜游欢呼一声,高高兴兴爬了上去。   他一米八的个子,趴在陈柏青的背上分外显眼,频频引人回头。   但姜游毫不害臊。   他搂着陈柏青的脖子,在陈柏青颈窝里蹭了蹭。   在暮色四合里,闻着空气里湿漉漉的草木香,他想,要是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就好了,他就能尽早毕业,尽早跟陈柏青搬到一起。   .   时间一晃,又是周一的早上。   陈柏青送姜游去高铁站。   姜游也没有太伤感,嘴里咬着棒棒糖,坐在行李箱上,晃着腿,让陈柏青推着走。   离检票还有十几分钟,候车室离人来人往,他们也没去跟人挤座位,就待在墙角,姜游坐在行李箱上,陈柏青站着。   姜游嘎嘣嘎嘣咬碎了棒棒糖。   他拽着陈柏青的衬衫,像是怕陈柏青忘了答应过什么,又拐弯抹角地提醒,“我下个礼拜可就要演出了,还怪紧张的。”   陈柏青一秒就听出姜游什么意思。   他嘴角弯了一下,故意道,“要不我给你买点谷维素,平复焦虑的,没什么副作用。”   “你……”   姜游气不过,捶了他一下,又踢了一脚,把脸撇到一边。   陈柏青笑起来。   他拍拍自己的黑色长裤,把行李箱转了个方向,让姜游不得不跟自己面对面。   姜游还气鼓鼓的,不愿意看他。   “我会去的,”陈柏青说,捏了捏姜游的脸颊,“票都买好了,一区一排,让你第一眼就能看见我。”   姜游又乌云转晴。   “真的?”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陈柏青。   “真的。”   陈柏青伸出小拇指,笑话他,“要拉钩吗?”   小时候姜游就喜欢跟他拉钩,幼稚得要命,却也可可爱爱,长大后不干这事了,但又学会了让他写保证书。   姜游撇撇嘴,心想谁还这么幼稚。   但他手指却诚实地勾了上去。   “敢放我鸽子,你就死定了。”   他阴森森地说道。   .   列车到站,这一次,陈柏青没能跟着他进站台。   姜游自己拖着行李箱过了检票口,又转过身,对着陈柏青挥了挥手。   在他的左耳朵上,白金色的戒指被太阳反射,熠熠生辉地闪着光。   在姜游走后,陈柏青一个人在候车厅里站了许久。   他看着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心却空荡荡的。   姜游就像他难以戒断的一味药。   一直触碰不到的时候,还能忍耐,可是相守三天又分别,巨大的孤独感却像浪潮一样席卷而来。   他轻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转身汇入了人群。 第57章 :信徒   3月15号,厦城,天气转暖。   姜游跟乐队的人坐上车,一路晃晃悠悠到达了音乐节,在后台化妆。   来参加音乐节的乐队有不少,好些都是姜游认识的,化妆室都挨在一起,左海洋还在研究出场顺序呢,一抬头就发现姜游人没了。   “他人呢?”左海洋问赵禹。   赵禹在做头发,指了指隔壁,“早跟个猴儿一样跑了,去找隔壁的米世代了。”   左海洋又只能亲自把他给逮回来。   虽然他们这个乐队并没有正儿八经设置队长一职,但左海洋一直在实际上担任着队长的职务。   他把姜游摁在座位上,对旁边的化妆师点点头,“麻烦了,帮他弄好看点。”   姜游在镜子里冲旁边的郁辰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都被按在化妆镜前,苦大仇深的,尤其是郁辰,他长得可爱,化妆师经常罔顾他酷boy的要求,动不动就想在他身上发挥一下,上一回还有个化妆师要往他脸上黏羽毛,吓得郁辰一蹦三尺高。   姜游也差不多。   他虽然是个臭美精,但是仅限于穿搭,但是皮肤底子好,五官又过硬,化妆师们也颇为偏爱他,每每把他折腾好久。   赵禹跟左海洋就简单多了,一个粗糙英汉一个斯文败类,两个人弄好就到一边跟别的乐队聊天去了。   郁辰闭着眼,任由折腾,但是在化妆师短暂走开的几分钟里,他又像小朋友一样,不安分地去勾了勾姜游的手指。   姜游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郁辰说,“哥,你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吗?”   姜游当然听见了,现在音乐节已经快要开始了主持人应该上台了,外头能听见隐约的伴奏声和观众们的欢呼。   虽然参加了不少演出,但是每次来音乐节,姜游都觉得骨子里的火星子像被点燃了,观众的热切就是最好的助燃剂。   玩音乐的谁不喜欢舞台呢。   谁不喜欢自己的音乐被更多人看见,站在灯光之下,乐器就是他们的利刃,所向披靡。   姜游回忆了下,“听见了,排第一的好像是苏苏粥,他们人气一直挺旺的。”   郁辰却不是想跟姜游谈这个。   他看着镜子,哼哼道,“苏苏粥也要参加比赛呢,就那光年。”   姜游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不认识人家,”郁辰说,“我跟他们贝斯手是熟人。”   姜游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却没接话。.   郁辰果然忍不住,下一秒就问道,“不是,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发的海报啊,光年下个月就海选了,你们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姜游嘴角弯了弯。   郁辰委屈巴巴地从镜子里看着他,像个急得团团转的小狗似的。   其实上个月底他们乐队就讨论过这事。   郁辰到底没忍住,趁着乐队排练,叭叭地一顿输出,还特地把海报打印了出来,热血沸腾地贴在琴房里——事后又被左海洋揭了下来,琴房不是他们私人所有,不能破坏墙面。   郁辰这顿演讲,收获的反应也不如预期。   其实左海洋和赵禹早就看见那个海报了,私下里也动过念头,但他们各有各的考量,两个人都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也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行,都说需要时间考虑。   而姜游完全尊重他们的意见。   这一考虑就是快半个月。   郁辰忧郁地从镜子里看着姜游,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乐队流放了。   姜游好笑地望着郁辰。   外头的音乐声越来越响,虽然还没有亲眼看见台下,但他已经能想象底下的场景。   他问郁辰,“你为什么一定想参加呢?”   真不是他给郁辰泼冷水,但他认真地说,“我不是小瞧咱们乐队,但是你要是想一路晋级,顺利拿下第一,从此以后就能出道,星光璀璨,那难度……不亚于你现在突然考上哈佛。”   这还算他说得婉转的。   国内关于乐队的关注度本来就不高,这样一档节目,虽然在他们圈内看着声势浩大,但是在林林总总的综艺里,大概只能算一朵浪花。   而也只有最后赢得第一的那支乐队,可以被签约出道。   其余的,大概只是陪衬的草木,一开始也许还有些关注度,但很快就会变成沙滩上一抹水痕,太阳一晒,便蒸发得无影无踪。   郁辰被问得沉默了会儿,扣着自己的指甲,半天没吭声。   搞得姜游有些坐立不安,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说得太直白了。   “我也没有觉得一定能有个结果,”郁辰嘟囔道,他从镜子里看着姜游,一头白毛,巴掌脸,看着跟个高中生似的,“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起参赛。”   姜游心头一动。   郁辰鼓了鼓脸,吐出一口气,“我就是想看看咱们乐队能走多远,也许以后你们有一天不玩乐队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不玩了,但我想起来的时候,不觉得后悔就行。”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私下又别的乐队联系我,他们乐队打架子鼓的刚刚走了,还问我去不去。我要是单纯想参加比赛,也可以混进人家的乐队里,但那就没有意义了。那不是我们南吉川了。”   这世界上有千万支乐队,每一支都如星辰般璀璨,在自己的受众眼中闪闪发光。   但这世界上,只有一支南吉川。   是姜游,左海洋,赵禹,郁辰一起组成的。   也许有一天他们也避免不了各奔东西。   但在他们彻底解散,混入这忙忙碌碌的世界,朝九晚五,面目模糊之前,可不可以努力地去抓住一点什么?   姜游能听懂郁辰的意思。   就是听懂了,他一时半刻,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化妆师又进来了,郁辰也像被电量快到底的小机器人,紧闭着嘴巴,坐在位置上不再说话,任由化妆刷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但姜游看着他,却想起了郁辰第一次来乐队报名的那天。   南吉川最开始只有他,左海洋,赵禹三个人,他还是被赵禹给拉进去的,三个人排练了一阵子,觉得缺个打架子鼓的,就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招聘启示,贴在各大校园里。   本来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   赵禹都在音乐圈里四处挖人了,求爷爷告奶奶问问有没有落单的,看看他。   可是某一个阳光燥热的午后,有个顶着张娃娃脸的年轻人,身上还穿着校服,晃晃悠悠敲响了他们的门。   “我来应聘。”   当时刚刚高考结束的郁辰,傲慢得像是来砸场子的,每两句话就冒一个火星子,不像来演奏的,倒像来吵架的。   赵禹当时三天两头就嚷嚷着要把他扔出去。   但又一次也没动手。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整个高中,郁辰因为家庭原因导致性格有点孤僻,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排解寂寞的方式就是打架子鼓,来应聘时候的傲慢,高冷,全是装的,本人其实既爱哭唧唧又爱发脾气。   他们吸收了郁辰,从一支三人乐队,变成了四人。   从此,南吉川才算全员到齐。   .   妆造做好以后,离上台以后还有一段时间。   姜游本来应该跟个交际花一样四处串场子,隔壁几支乐队都已经敞开大门等着欢迎了,但是欢迎着欢迎着,人呢——   米世代的队长探头进来,问,“姜游呢?这孙子刚刚还说跟我情定三生,要是有下辈子一定跟我组乐队。”   赵禹不客气地嘲讽,“姜游的话你也信,他这话少说跟八个乐队说过。”   郁辰在喝水,含含糊糊回答,“他找他哥去了,他哥来看他演出。”   米世代队长啧了一声,“什么哥啊,这么重要,他是哥宝男吗?”   左海洋慢悠悠翻了一页杂志,“他确实是。”   .   姜游从工作人员通道里接到了陈柏青。   陈柏青本来是准备在台下等着的,他的票视野很好,不愁看不到姜游,但是姜游听说他到了,却一溜烟就跑出来了。   他远远地看见了陈柏青。   “哥!”   呲溜一下,他就跳陈柏青身上去了。   他叫得太大声,倒是吓着了旁边一位路过的工作人员,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陈柏青下意识张手接住了他。   他上下打量姜游。   一个礼拜没见,姜游当然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但又不能说全然一样,陈柏青很少见过他精心妆造的样子。   姜游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头发被刻意抓乱了,露出干净白皙的脸,眼睛上还勾了一圈的眼线,但是并不夸张,只显得漂亮又凌厉。   他的左耳上还戴着那个白金色的戒指耳钉,脖子上又垂了一个细细的黑色项链,最下面是个简单的银色十字架。   仔细看,那十字架的背面是南吉川的缩写。   他们是自己的信仰。   陈柏青碰了碰姜游的脸,他上一次来看姜游的演出,已经到了尾声,姜游再出来找他的时候已经卸了妆。   姜游也知道自己现在有点“浓妆艳抹”,他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转移了话题,“我带你进去吧,我们乐队还在休息呢。待会儿到我们演出了,你再回观众席。”   反正陈柏青对别的乐队也没兴趣。   陈柏青从善如流地跟着姜游走了。   他们到了休息室,乐队其他三个人还在跟别的乐队扯淡,一回头,发现姜游又带了个男人回来。   赵禹下意识满嘴跑火车,“姜游,你又拐了哪家的良家妇男啊,这位兄弟看着有点面生啊,哪个乐队的头牌?”   姜游踹了他一脚。   “说什么呢,”姜游瞪他,“这是我哥。”   “哦哦!”   赵禹立刻正经起来了。   他们其实是见过姜游哥哥的,只是上次匆匆一面,没有记得太清楚,但是姜游一提醒,就又想起来了。   “你好你好。”赵禹连连打招呼,想伸手又有点拘谨。   怎么说呢,姜游这哥哥,真是满身书卷气,虽然还年轻,气质却很像大学教授。   赵禹对上陈柏青的眼睛,背后都毛毛的,情不自禁有些肝颤,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被拎去走廊罚站了。   但好在陈柏青主动伸手握住了他,“你好,我是陈柏青,上次见过面。”   赵禹立刻热情地晃了晃。   “记得记得。”   陈柏青依次和别人也打了招呼。   但他很快被姜游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姜游对其他人挥挥手,“我就是拉我哥来后台玩玩的,你们随意。他待一会儿就回观众席了。”   其他人也就散开了。   只有南吉川的三个人凑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姜游和陈柏青。   现在休息室里其他人都热火朝天地准备登台,就他们三个无所事事。   赵禹嘀咕,“这兄弟俩可真不像啊,是一个家庭养出来的吗?”   姜游一身漆黑,身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挂饰,手腕上贴着一个黑色鲸鱼纹身,描着眼线涂着口红,张扬四射。   陈柏青却穿着笔挺的衬衣,指甲都修剪得圆润饱满,一看就不苟言笑,清冷克制。   这两个人明明看着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凑在一起,就有种莫名奇妙的气场,像是自成一体,旁人都插不进去。   陈柏青在低头帮姜游调整项链,不知道姜游说什么逗笑了他,他眼睫低垂,侧脸都温柔了几分。   “嘶——”   赵禹摸了摸胳膊,纳闷道,“这俩兄弟,看得我都有点鸡皮疙瘩,咋回事啊。”   郁辰沉痛地点点头,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他也有哥哥。   但他哥哥跟他简直是前世冤家,看见就想打架。   只有左海洋在旁边推推眼镜,悄悄翻了个白眼。   .   二十分钟后,轮到南吉川乐队上台了。   陈柏青又回到了观众席。   他在一众疯狂呐喊挥舞的乐迷里,跟这音乐节的气质真是格格不入,周围的人都兴奋得大声喊叫,喊着自己支持的乐队名字,还有一边蹦跶一边唱歌的,而陈柏青置身在这一堆人里,看谁都像是喝大了在耍酒疯。   但这一切都截止到姜游上台之前。   主持人在台上宣布,“有请下一组乐队——南吉川!”   日光滚烫,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   陈柏青抬起头,望见他心中最无可比拟的吉他手站在了台上。   姜游抱着陈柏青送他的吉他。   他一身漆黑,收敛起平日温和的笑意,手指搭在琴弦上,脸庞白皙,深棕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可他冷冷看着台下,台下观众的声浪一浪高似一浪,几乎要营造出山呼海啸的气势,他也像是全然不在意,眉梢都不动一下。   一直到伴奏响起,赵禹对着台下吹了声口哨,报出了他们演奏的曲目,“给大家带来——山川!”   他才笑了一笑,像是从沉静的湖泊里刚刚被唤醒,站直身体,对台下鞠了一躬,手指放在眉骨处,算作打招呼。   他的手指拨响了第一个音。   几乎是与此同时,陈柏青听见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声,这欢呼声里有南吉川三个字,也有姜游的名字。   他来这一场音乐节,只是为了当姜游忠实的信徒,其他人演出好坏,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但直到此时此刻。   陈柏青突然意识到,姜游的信徒,也并不止他一个。   在他怀里如猫咪般温顺的人,在舞台上,却是耀眼到遥不可及的星辰。 第58章 :光芒   陈柏青站在观众席的最前排。   这里是离舞台最近的位置,音浪呼啸而来,像是要震碎观众的心脏。   周围的观众都陷入一种亢奋的狂热里,挥舞着手上一切能挥动的东西,大声地跟唱,尖叫声响彻场地上方。   这一切对陈柏青都很陌生。   他望着台上的姜游,眼前浮现出过去的种种。   高中时,姜游趁着下课在看漫画,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耳朵里塞着耳机,窗外的绿影浮动,树叶的影子落在姜游的肩上,静谧又温柔。   大学时,姜游在冬夜里与他牵手走在广场上,在零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在混乱的人群里,与他交换了新年第一个吻。   他几乎难以想象,在他身边乖巧活泼的姜游,跟舞台上这个像是目空一切,手指下却蕴藏着无尽力量的是同一个人。   这样耀眼,放肆,像是一身反骨。   可这确实都是姜游。   在他没有触及的地方,在他埋头于学业工作,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努力的时候,姜游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成长。   像初春树枝上颤颤巍巍的新芽。   只等惊雷过后,便会在雨水的滋润里,繁衍成一望无垠的森林。   陈柏青眨了眨眼,诸多思绪涌上心头,他几乎要分辨不清心中的情感。   但唯一清晰的,是他由衷地为姜游骄傲。   这个钻石一样光芒四射的青年,是他的爱人,他的骨血,他的手足。   他抬起手,混入这狂热的人群,为姜游鼓掌。   他不会唱姜游这首歌,却还是笨拙地轻声跟着哼了哼。   “我并非不懂撼动天地的咒语/只是在你眼前/总如风筝坠了地   可我本是星辰/闪耀才是我的本能…….”   .   演出很成功。   南吉川下场的时候,台下的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潮,姜游一离开吉他又变回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冲着台下飞吻。   台下的尖叫声更大了,还有人嚷嚷着“游游,妈妈爱你!”   陈柏青听得眉头一跳。   他抱着胳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看着跟姜游差不多年纪的妹子,吼得激情洋溢,完全不觉得这辈分有问题。   他摇摇头,不太理解这种行为艺术,但表示尊重。   下台后,姜游他们还是听完了其他乐队的演出,一直到音乐节快要结束,才跟别的乐队握手道别。   有其他乐队热情邀请,“要不要一块儿吃夜宵去啊?”   姜游摆摆手,拒绝了。   “我们南吉川今晚有内部活动,下次再约。”   但他一边说,一边又勾上陈柏青的脖子。   陈柏青看他一眼,明知故问,“我不是你们乐队的,能参加吗?”   “能,”姜游笑起来,冲陈柏青耳朵吹了口气,“你算家属,也是内部人员。”   .   一群人杀去了烧烤摊。   现在快十一点了,正是烧烤店热闹的时候。   姜游菜单上勾勾画画,先要了一扎啤酒。   几个人都还带着音乐节的余兴,精神都有点亢奋,郁辰拿着筷子在碗上叮叮当当地敲,演奏的还是刚刚表演的第一首《山川》。   赵禹本来跟陈柏青还挺客气,几杯啤酒下肚,情绪上来了,自觉跟这位乐队成员的哥哥已经混熟了。   他勾着陈柏青的肩膀,滔滔不绝跟陈柏青科普他们乐队的发展史,从当年最早在小酒吧跑场子,到现在可以登上音乐节。   陈柏青带着冷淡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对我们也是里程碑式的一天,”赵禹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我当初还觉得我们乐队撑不过三年得散呢。”   姜游给陈柏青拿了个扇贝,又把赵禹的手臂从陈柏青肩膀上拱下去。   “说话就说话,少勾勾搭搭。”   赵禹莫名遭了嫌弃,心都碎了。   他喝了酒格外脆弱,猛男落泪地看着姜游,“你这见异思迁也太快了,有了亲哥就不理师哥了。”   姜游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多稀奇。   这两个选项居然还能放在一起对比。   他又给陈柏青拿了串烤肉,还贴心地帮忙沾了调料,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赵禹彻底心碎了,又去旁边跟郁辰划拳了。   两个人边划拳边喝酒,没多久就半醉了,抱在一起呜呜呜,一个说我不想回家,不想成为996打工人,我还想在舞台上站下去,另一个也呜呜呜,说你屁咧,话说得好听,让你们跟我参赛你们不肯,虚情假意。   姜游在旁边听得直乐。   但吃了一会儿,他注意到旁边的左海洋今天就没怎么说话,左海洋虽然是他们乐队里话最少的,但也这不至于沉默如此。   姜游拱拱左海洋,“你怎么了呀,心不在焉的,”姜游拱拱左海洋,“有什么不高兴吗?”   左海洋摇了摇头。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神采,“不,我很高兴。”   这眼神姜游很熟悉,他小时候做了一件得意的坏事,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正好这时候赵禹跟郁辰划拳也暂停了一段落,郁辰输了,哐哐哐在喝酒。   桌上一时间甚至有点安静。   左海洋扫了周围一圈,像是轻描淡写,却又像是就等着这一个机会,他微微抬高声音,晃了晃手机,像是对姜游说,又像是对所有人说。   “我刚刚收到了我申请的学校回复,批准了我有一年的GAP YEAR。”   他这话音一落,整张桌子都更安静了。   郁辰也不喝酒了,傻乎乎地盯着他。   赵禹也不掐着郁辰了,眉毛抬得像要飞到发际线里。   姜游则差点被啤酒呛到。   他连连咳嗽,陈柏青帮他拍着背。   他随手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左海洋,“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左海洋推了推眼镜,轻描淡写,“有一阵子了,但没有十拿九稳之前,怕说了让你们失望。”   “你这……”姜游一把勒住左海洋的衣领子,下意识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家里能同意啊,你也是,好端端地去申请这个干什么?”   但他话说到最后,却不知不觉降低了音量。   他当然知道左海洋是为什么。   他们之前就讨论过要不要去参加光年的海选。   但几个人中,最难给出答复的就是左海洋。   赵禹其实已经决定好了,他愿意参加,毕业后先浪个大半年,天也不会塌下来。   可左海洋已经收到了心仪学校的offer,即将开始人生的下一站,他家里也很守旧,家境优渥,能容许他大学组织乐队,在家长眼里已经算出格,还要耽误学业去参赛,那简直是大逆不道。   所以他们谁都没催促左海洋。   可现在,左海洋却悄然申请了gap year。   左海洋环顾这一桌神色各异的人,轻声笑了笑,他耸耸肩,轻松道,“你们干嘛都这副表情,晚一年去上学而已。”   他举起酒杯,“你们该替我庆贺,起码未来一年,我都是自由人。” 第59章 :公主抱   桌上静默了一会儿。   姜游神色复杂,他对上左海洋含着笑意的眼睛,有无数话滚在舌尖,却又没有吐出来。   左海洋是他们乐队中情绪最内敛的一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一双凤眼藏在镜片后,叫人瞧不出太真切的喜怒。   米世代那几个成员,总偷偷叫左海洋笑面虎。   可是当了这么久的朋友,一起组了这么久的乐队,姜游知道左海洋从来不是冲动的人。   他要么不做决定。   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回头。   他犹豫了下,拿起自己的酒杯,“你真考虑好了啊?我们肯定是希望你在国内多留一年的,不说别的,多跟你聚一聚都是好的,但我是你朋友,我不希望你拿前途开玩笑,也不想你真的和家里有什么矛盾。”   他说得很真诚,也很真心。   他也想跟南吉川一直走下去。   但他们不会一辈子留在大学时光,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他家里一样对他放纵溺爱,他不想影响左海洋未来走的路。   他说的话也是郁辰跟赵禹的心声,两个人屏息静气,等着左海洋的回答。   左海洋把酒杯撞上了姜游的杯子,“我考虑好了,家里我也能搞定,gap一年不会影响我的人生,但是在毕业的时候,最应该跟你们闯一闯的时候,我失约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他对姜游笑了笑,“你不会希望我到了四十岁,变成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还在懊悔自己年轻的时候当了懦夫吧?”   他喝了一口啤酒,放下,神色依旧淡淡,对郁辰笑道,“老幺,你之前说想参加的那个比赛是什么来着?”   赵禹跟郁辰的眼睛唰得亮了起来。   郁辰激动得脸都红扑扑的,大声回答。   “光年!”   “对,光年,”左海洋重复了一遍,伸手去揉了揉郁辰的头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去报名吧,我们都去,就当是毕业前给我们乐队的礼物,一起杀到最后。”   郁辰差点嗷嗷出来。   他眼泪都快下来了,扑到左海洋旁边,“哥,你说真的呀哥!左海洋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他扑得太用力了,左海洋坐在白色的塑料凳子上,被撞得甚至趔趄了一下。   但他笑着摸了摸郁辰的狗头。   “真的。”   姜游捏着自己的鼻梁,像是有点头疼,但是慢慢也笑了起来。   他没有掺和那边闹成一团的三个人,而是看向了旁边的陈柏青,眼睛里像落了星光,亮晶晶的。   “你看他们闹腾的,”姜游像是吐槽,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喜爱,“我们乐队就是这么聒噪,跟你和同学的气氛一点也不一样。”   陈柏青刚刚一直在安静地听着这几个人的谈话。   他喝了口啤酒,问姜游,“你们乐队刚才这些话,是准备好要去报名那个选拔比赛了吗?”   他是知道“光年”这档节目的,也知道姜游在犹豫他们乐队要不要报名,之前的电话里,姜游坐在天台上,跟他认真分析了利弊,乐队成员们面临的实际问题,他也安静地听着,当一名合格的观众。   但说句实在话,他在今天之前,对于姜游乐队的实力和对音乐的热爱,都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他对姜游的支持,更多是出于心中的溺爱。   他愿意姜游一辈子自由自在,去做任何姜游喜欢的事。   可今天这场演出下来,他却有了一些别样的理解。   姜游犹豫了下。   但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几个队友,眼神又逐渐坚定了,“是的,我想去。”   他反手握住陈柏青的手,含着笑意,却又认真道,“我想看一看,我们乐队能走多远。”   “好。”   陈柏青也抬手摸了摸姜游的脑袋。   也许是春日的夜风实在和煦,夹杂着花香,浸染了人满身。   他的神色格外温柔,“那我给你当亲友团,你走多远,我都一路陪到最后。”   .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几个人在烧烤摊上又开了几瓶啤酒,庆祝今晚演出顺利,和即将开始新的旅程。   五个酒杯碰在一起。   连带陈柏青这个编外人员。   赵禹大喊了一句,“南吉川,牛逼!”   等一点钟从烧烤摊离开的时候,几个人都喝得昏头昏脑,好在没有谁是彻底醉了,只有郁辰像是快睡着了,眼皮子一直打架。   最清醒的是陈柏青,喊了一辆商务车,成功把他们几个都塞了进去,带回了落脚的别墅。   这栋别墅是个二层小楼。   主办方帮他们安排的,这一排别墅都是酒店开发的,平常用来举办party或者度假,他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回来后大家都累了,也没力气再闹腾了,分配好房间就准备睡觉去了。   一共四个卧室,陈柏青和姜游一间,其他三人都独自睡。   姜游在车上也睡着了,躺在沙发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陈柏青来拉他,他睁了条缝,发现对面是谁后,躺得更理直气壮了。   “我不想动,”他哼哼道,也忘了旁边还有队友,下意识撒娇,“你背我吧哥。”   陈柏青也没二话。   他弯下腰,一手搂住姜游的腰,一手搂住姜游的腿弯,标标准准一个公主抱,把姜游抱在了怀里。   他对沙发上呆滞的几个人点点头,客气道,“我先带姜游回房间了。”   赵禹眨眨眼睛,姜游被公主抱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姜游跟他哥…….”他吞吞吐吐。   左海洋眉毛微挑,以为他要说什么。   赵禹却道,“哎呀,姜游的哥哥,算是客人吧,还让他们兄弟挤一个床,不太好吧,要不我睡沙发,房间让给他吧。”   左海洋嘴角抽了抽。   他一手把赵禹按下去,“睡你的,少操心。”   旁边的郁辰看见这一幕,大受刺激。   他就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亲哥的这种贴心。   他扒在左海洋身上,耍赖,“哥,你也抱我上去吧!我也想要!”   想什么想。   左海洋脸都黑了,可是架不住郁辰喝了酒一直闹,只能捏着鼻子把人扛在了肩上,送回了房间。   只剩下赵禹,无人搭理,又在沙发上待了快半小时,才哼哼唧唧地自己爬起来。 第60章 :送别晚会   从厦城回来,姜游他们就递交了“光年”的海选报名表,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寻常午后,投递进了组委会的邮箱。   他们下定决心去报名的过程很艰难,还搭上左海洋被家里骂了快一个月。   但真的决定好以后,反而一个个看着吊儿郎当,谁也没特别在意,像是在搞学校的选修课,十分轻松随意。   连之前最激动的郁辰也只是打了个哈欠,跟赵禹一起挂在左海洋身上,赖着要他请喝咖啡。   左海洋刚刚又被亲爹输出了十分钟的不孝子,提醒他二十来岁的年纪多么宝贵,要奋斗上进,而不能不务正业。   但他知道家里其实已经半放弃了,现在不过是一些留有余温的挣扎。   他心情还挺不错的,只是跃跃欲试想把亲爹拖进黑名单。   他一手勾过郁辰,一手勾过姜游,“走。”   .   四个人过了一段朝九晚五上课练琴的日子。   5月20号,“光年”的海选开始,横跨六座城市,最后只入选33支乐队。   海选的地点在隔壁洄州,孟扬的大学就在这儿,还特地翘课来给他当啦啦队,他男朋友谢以明正好也在,被他一起拽过来了。   谢以明是来开会的,身上还穿着西装,衣冠笔挺,连鞋子都能反光,站在一堆乌央乌央染着发化着妆的“视觉系”里面,就像是白雪公主一不小心混入了变装舞会。   还没到进场的时候,孟扬四处环顾,没看见陈柏青的影子,大为不满,开始给姜游上眼药。   “你男朋友不行啊,这种大场合都不来给你加油,,”他捏了捏姜游的脸,循循善诱,“你还是甩了他跟我吧,哥哥偷电瓶车养你。”   话音刚落,他就被旁边的谢以明瞪了一眼。   姜游噗嗤笑了一声。   他替陈柏青正名,“是我让他别来的,他今天要跟老师去一个学术论坛,很重要,不值得请假过来。”   孟扬摇头,“你这不行,你就是脾气太好…….”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姜游慢悠悠的又说了一句。   “再说了,海选而已,还用不着他来为我加油鼓劲。我要是连张入场券都拿不到,那才真是丢人。”   孟扬卡壳了。   他望向姜游,姜游神色平静,背着吉他,并不是在刻意炫耀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陈述事实。   乐队竞争很激烈。   想一路走到最后也很难。   但他对他们南吉川的实力也很有自信,他们一定不会搁浅在这浅浅的海滩上。   孟扬笑了一声,他就欣赏姜游身上这自信张扬的劲儿,他捶了姜游一下,“好,那就祝你好运,直接拿到第一。”   .   评委席上。   四个评委老师在比赛的间隙里也在翻参赛乐队的资料,最中间的许良平正好翻到了姜游这一页。   他是资深音乐人。   十年前他的乐队“怒江”红遍大江南北,但是后来突生变故,队内有人退出,有人意外受伤,“怒江”不得不解散了。   许良平自己单飞了,发展依旧势如中天,海报贴满了大街小巷,但最近几年他却慢慢沉寂了,不怎么出来活动了。   这一次也不知道“光年”哪里打动了他,把这一尊大佛撬了出来,并且从海选就开始坐镇。   但海选到现在,都走过了三个城市,他一直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对台上的乐队也毒舌得很。   “南吉川”的资料落在他手里,他的视线又一一扫过乐队四人的脸,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   “又来了,”他轻声吐槽,但也没刻意压低音量,两边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些娱乐公司能不能少送一点花拳绣腿,弹琴跟烧火棍似的,这几个也是,一看就是全员花瓶,怎么,当我们这儿是选爱豆凭脸出道啊?”   周围的几个评委知道他其实是在骂上一轮的两个乐队,都是被精心包装过的,专业能力怎样不好评价,颜值和舞台技巧却过硬。   与其说是来比赛的,不如说是来露脸和包装经历的。   但他们其实心里也有一样的感觉,谁也没去反驳许良平,只是笑了笑。   只有最右边的黄司薇细心地又看了几眼,突然说,“这一队应该没有公司在背后推动,纯野生的。”   许良平眉梢微动,却没有说话。   一直到半小时后,这被他评为一群花瓶的乐队登上了舞台,短暂的自我介绍和打招呼过后,几个人就排开了队形,前奏响起,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   他才微微挑起眉,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乐队。   这支乐队不是花瓶。   但也不是被打磨到熠熠生辉的宝石。   只是一颗还没有雕琢的原石。   .   海选结束以后,姜游他们又回了学校上课,在暑假即将来临的六月底,“光年”公布了入围名单。   名单公布的这一天,姜游他们还在学校音乐节上演出,这是学校组织的毕业晚会,有相熟的老师联系了他们当压轴演出。   演出效果相当好。   一群二十岁的大学生跟疯了一样又蹦又跳,到最后都听不见姜游他们乐队的声音了,变成了全员的大合唱。   唱的不是什么摇滚歌曲。   也不是什么流行歌曲。   而是他们彰南大学的校歌。   “我在年轻的岁月里抛洒过汗水,无数的黑夜伴我走向明天,不知未来我要飞往何方,但总有一日,世界会看见我锋芒。”   台下的观众都是一周后就要毕业的学生。   姜游在进校的时候就发自内心嘲笑过他们校歌真土,一点也跟不上他们彰南学子的新潮。   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听着台下传来的大合唱,他突然觉得这校歌写得也挺好。   他看向了一旁的赵禹。   赵禹也是这一批的毕业生之一。   但不看还好,一看姜游都差点维持不住伤感,赵禹根本就忘了自己还担当着演出的重要功能,已经跟郁辰抱着哭成了一团。   姜游简直啼笑皆非。   行吧。   左海洋在自己学校参加晚会,今天也没来,现在场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能顶上的。   他轻轻拨弄琴弦,没有再唱他们乐队的歌曲,而是开始给台下的大合唱伴奏,自己也跟着慢慢唱起来。   “不知未来我要飞向何方……”   他一边哼唱,一边抬头看了眼夜空。   燥热的空气拂在脸上。   台下的荧光棒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演出都要闪烁。   他也不知道未来他们会飞向何方,但重要的是,在此夜的星空下,他们聚在一起。   ..   晚会结束后。   姜游搂着自己两个哭得眼睛肿成一团的队友,去跟左海洋在烧烤摊上会和。   左海洋也有点狼狈,刚刚他被几个喝多了的室友抱着嗷嗷直哭,把他头发和T恤都弄乱了。   而在孜然和辣椒的呛人香气里,他们点开 “光年”的官网,打开了那一份代表着入选的参赛名单。   在名单的第一页,第七个位置,他们看见了熟悉的三个字——南吉川。   不出所料,但还是让人颇为激动。   左海洋平静地把页面又关上了,但转头就又对老板喊道,“这桌再加四瓶啤酒。” 第61章 :上门服务   .   姜游跟乐队几个人一直喝到十一点,郁辰还提议去网吧包夜,别回去了。   但姜游摆摆手,“不来了,今天又蹦又跳一下午,晒的要命,我体力都透支了,再说我回去还有事呢。”   “什么事儿啊,”郁辰不满嚷嚷,一把勾住姜游,“你不行啊姜哥,蹦了一下午就把你体力抽干了。”   “没错,年纪大了是跟不上了,”姜游从善如流地应道,“所以你放过我这个老东西吧,乖,要去自己去。”   “.…..”   郁辰都被气笑了。   他冲姜游比了个中指,“你可真是能屈能伸。”   几个人在烧烤摊上又待了会儿,最终还是在十二点前起身,拎上各自的东西散伙,郁辰没有薅到姜游,但是薅到了赵禹,还有赵禹的女朋友也过来,这妹子游戏玩得比他俩都好,纯纯是来带飞他们的大腿。   郁辰大喜过望,顿时也不惦记姜游了,十分嫌弃地挥挥手,“走吧走吧,不稀罕你了。”   姜游哼笑了一声,上去揉乱了郁辰的头发。   跟左海洋在路口分别,姜游慢悠悠地走在回学校的小路上,今天其实下了些毛毛雨,又是夜半时分,路上都没有什么人。   马路两边的梧桐树在夏日里逐渐茂盛,昏黄的路灯洒下一圈柔和的光晕,学校里胖得圆滚滚的流浪猫蹲在椅子上,看见有人经过也懒得动弹。   姜游盯着梧桐的树影间隙里的夜空看了会儿,突然不想这么快回宿舍了。   他找了一张树下的石凳,随意擦了两下就坐下,靠在椅背上,带着湿气的微风拂过脸,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拨打了陈柏青的电话。   今天是周日,陈柏青却跟老师在外地开会,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到自己房间。   手机传来铃声,他抬起手,夜风里不知道何处吹来了一小片花瓣,白色的,像是茉莉,带着淡淡的香气。   这一片花瓣打着转,轻飘飘地落在了姜游的掌心。   几乎也是同时。   电话被接通了。   “姜游?”   陈柏青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清冷疏淡,像这夏夜的绵绵细雨。   “哥。”   姜游轻轻叫了一声。   他捏着那片飘进他手里的茉莉花瓣,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可是真的接通了,又只剩下黏糊糊的撒娇。   陈柏青那边很安静。   听他这样叫,陈柏青像是低低笑了一声,问,“什么事?”   姜游嘴角也弯了一下。   “我海选过了,马上要去参加比赛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陈柏青也准时守在了官网面前,紧盯着放出来的名单,一行行地看过去,找到了南吉川三个字,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你很棒,游游。”   陈柏青又说。   他内敛惯了,夸人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明明下笔龙飞凤舞,高考作文几近满分,到了姜游面前却有几分笨拙。   好在姜游不嫌弃。   他笑了笑,又跟陈柏青低声抱怨,“能去比赛倒是挺开心的,但是初赛就要封闭式训练,再加演出,一共四十天,还得没收通讯设备。”   他揪了揪头发,有点为难,“.……到时候我跟你就见不到面了。”   陈柏青也知道。   他还是看过一些国内的综艺的,知道这类选拔赛大部分都是封闭的,更严格的甚至会把学员带上孤岛。   想要参加比赛。   总会让渡一些权益与隐私。   陈柏青对此也不喜,但他也只能安慰姜游,“没关系,四十天过起来也很快的,尤其是你们还要训练演出,等你出来,我到外面去接你。”   姜游也知道。   他只是跟陈柏青撒个娇。   他抹了把脸,抬头看着头顶的梧桐树,梧桐叶密密实实,雨丝几乎漏不进来,他深呼吸了一口空气。   这万籁俱寂的凌晨街头。   男朋友在手机里陪着他说话。   但他却还是有种狂欢过后的空虚。   他问,“你在酒店吗,你们的会议应该早就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跟老师和师兄师姐们吃了个饭。”   姜游咬了咬嘴唇。   他脑海里转着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突然很想去见陈柏青。   他知道陈柏青出差的城市,现在虽然十二点了,但是他真的打个车去陈柏青那儿,也就一个多小时。   海选的时候,他说了并不需要陈柏青陪着自己。   可是名单出来了。   他却还是想当面跟陈柏青分享他的喜悦,他迈出的第一步。   他揉捏着那片可怜的茉莉花瓣,像是漫不经心,说道,“突然有点想见你,要不我去找你吧。”   他开玩笑道,“这位先生,你接不接受酒店服务啊?”   陈柏青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不接受。”   姜游懵了。   虽然他也不是真的一定要做什么,但这拒绝的也太干脆了吧。   “不是……陈柏青你,”他震惊道,“我给你上门服务你还不要?你柳下惠啊你,你活该一个人睡冷被窝!”   什么人啊!   姜游被严重伤害了自尊心,甚至疑神疑鬼怀疑自己失去了魅力。   不至于吧。   这才复合多久。   陈柏青个大猪蹄子。   陈柏青轻轻笑了一声。   他那边很安静,姜游隐约听见了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姜游又下意识问道,“你不在酒店啊?”   “嗯,不在。”   几乎是话音刚落,姜游就发现自己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姜游按着手机的手僵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   本来应该跟他相距两百公里的人正站在他面前。   陈柏青一只手握着手机,灯光下的脸白皙如玉,树影在他身后轻轻摇曳,他长睫微垂,对着姜游轻轻笑了笑。   电话还没有挂断。   梧桐树外,细雨也依旧淅淅沥沥。   姜游睁大了眼。   他听见陈柏青说,“不需要酒店服务了,我自己送上门了。”   .   姜游眼睛眨巴了好一会儿,才一下子跳起来,抱住了陈柏青,手脚并用,小乌龟一样扒拉在人家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甚至有点点结巴,“你不是有,有会议,明天还要上课?”   陈柏青也抱住了他。   “是,但还是觉得该过来看看你。”   他低下头,在姜游的耳边吻了吻,“祝贺我们全世界最厉害的吉他手,即将开始新的征程。”   姜游怔了怔。   他还像小乌龟一样贴在陈柏青怀里。   他慢慢地,在陈柏青的颈上蹭了蹭。   “嗯。”   .   陈柏青来了,姜游自然不会再回宿舍住,好在学校两条街以外就有一间条件还不错的酒店。   两个人办理了入住手续。   被细雨打湿的衣服黏在身上,虽然没有湿透,但是让人不太舒服。   陈柏青让姜游先去洗澡,但是姜游伸出湿漉漉的胳膊,一把将他给拽了进去。   洗完澡,姜游裹着浴袍躺在床上,肩头的布料滑落了一点,露出颈后的咬痕。   他问陈柏青,“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长椅的?”   陈柏青奔波了一天,半闭着眼,有些昏昏欲睡。   “我不知道,我在你宿舍楼下遇见了你的室友,他们说你在学校后街吃夜宵,我就走了过去。正好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   在昏黄的灯光和绵绵细雨里。   他的姜游,像个聚会后落单的小朋友,躲在梧桐树的阴影里。   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他自己的自作多情。   但他还是一瞬间有点心疼。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但没一会儿,陈柏青那儿就没有回应了。   姜游转头一看,发现陈柏青睡着了。   在医院和学校连轴转了一个月,今天又一早赶车开会,聚餐以后又搭乘高铁赶了过来,就算是超人,现在也该累趴下了。   陈柏青的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他抬起手捏了捏陈柏青的脸,又抬手关了灯。   啪嗒一声。   屋子里灯光都熄灭了。   他钻到了陈柏青的怀里,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是陈柏青先起来,他要赶早班的高铁,轻手轻脚地没有吵醒姜游,只在床头留了个便条。   他在姜游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但一推开门,接到他同学的电话,问他实验室的进度,他眼里的温柔缱绻又不见了。   “嗯,我马上回来了。还有……两个小时,到学校。”   .   6月15号,“光年”的节目录制正式开始,南吉川乐队一人一个行李箱,节目组派来大巴,把他们拉到了录制的地点——一个被租下了两个月,全封闭的度假村。 第62章 :落幕   这一年夏天的封闭训练,历时了整整四个月的比赛,在姜游后来的印象里,像是一场大型军训。   许多年以后,很多细节都已经被他遗忘了。   但他却还记得训练营里面有洋槐树,大家不训练的时候会坐在树下玩闹一样演奏,聊天,偷偷摸摸分享自己藏下来的烟和零食。   他认识了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乐队,手机里多了长长的一串名单。   相遇,并肩,又分别。   但还约好下次再见。   姜游他们一路打进了决赛。   在四十天的封闭训练后成功晋级,又来到了十月份的王者角逐上。   “王者角逐”这个中二的名字是郁辰赐予的。   这位朋友自从成功晋级以后就一直像打了鸡血。   毕竟他们南吉川,虽然报名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但本质上还是那个一拍脑袋决定组建乐队的咸鱼。   四个人都十分自觉地认为,他们肯定第一轮就要被淘汰了。   “毕竟娱乐圈水多深啊,”进宿舍的第一天,郁辰就在上铺开寝室谈话,“那啥,皇族,py交易,我也是懂哒。咱们主打就是一个到此一游,我只是来跟各位进行一趟纪念之旅,这样万一以后你们飘扬过海,考研考公,留我一个人在学校当小白菜,我还能在电视上看见咱们乐队的英姿,已经很值了。希望各位哥哥保持初心,不负始终,如果有谁看上你们的美色准备搞潜规则,记得拒绝。”   底下扔上来一堆枕头拖鞋。   其余三个人一起表示。   “滚。”   但事实证明,“光年”好像也没有这么黑。   他们最终拿到了那枚代表晋级的勋章,别在了临时队长左海洋的胸前。   当初一些娱乐公司塞来镀金的小乐队,一个也没能留下。   剩下六支进入决赛的乐队,姜游放眼望去,除了他们自己,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风格迥异,却都是有真本事的。   两场比赛间,间隔了一个月的休息时间。   姜游回去疯狂补上他落下的课程,中间还抽空跟他男朋友见了一面,他远在国外的亲妈也发来贺电,大惊小怪地说他在台上脸好胖。   “你胡说,吴女士,你这可是诽谤,”姜游一边啪啪啪在电脑上打字,一边夹着手机跟他妈聊天,“我觉得我挺上镜的,摄影师还夸我脸小来着。”   “他骗你的。”   吴女士冷静道,“虽然你是我生的,但我得说,那舞台灯光一打,你看着比镜头底下胖了一圈。不过好在你五官生得好,遗传了你妈我,再被旁边那些歪瓜裂枣再一衬托,那你真是当之无愧一枝花。”   “.……”   姜游翻了个白眼。   这怎么还带拉踩的。   得亏听见的只有他自己。   两人扯了一会儿闲话,姜游问,“你还有事吗,我急着写论文呢,没事儿我就挂了啊,回聊。”   吴女士却迟疑了。   她咳嗽了一声,不太确定地问,“儿砸,我看人家比赛都有什么亲友团,要我回来给你撑个腰吗?”   噗嗤。   姜游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你当我是去火拼呢,还撑腰。没事的,到那天陈柏青会去,我朋友们也会来,你就别折腾了。”   吴女士哼了一声。   “你个小白眼狼,不要拉倒。”   但是真到了决赛那一天,吴女士还是来了。   她戴着墨镜,穿着一身漆黑长裙,踩着高跟,一脸冷漠地站在观众席上,而她旁边,是浅浅微笑的苏芳华和喜滋滋搓着手,满脸我儿子真棒的姜平海。   再往前一排,是刚结束工作赶来的陈柏青,孟扬,姜游的室友。   他们这一次没有再被没收通讯设备。   上台之前,姜游跟陈柏青通过了电话,从知道他真的有一支浩浩荡荡的亲友团起,他倒抽一口凉气,连小腿肚子都紧张得抽抽。   “你自个儿来就好了,怎么还把爸妈带上了,”姜游一身银色的演出服,画着浓密的眼线,眼下贴着碎钻,脖子山缠绕着一根皮质的choker,上面张狂地嵌着尖刺,要多狂妄就有多狂妄,但他说出来的话就怂得一比,“你看这现场氛围合适吗,待会儿台上吼起来,别把你妈和我爸吓得晕倒。”   他说着这话。   就听见他爸的声音出现在了手机里。   “柏青啊,比赛快开始没有,我看这些观众脸上怎么都贴着贴纸啊,我们是不是也得搞一个啊,应该弄个横幅的,把姜游名字写上去,这才有气魄。”   姜游:“.……”   谢谢你啊爸,但我好像丢不起这人。   “不用叔叔,我们在这里看着姜游就好。”   陈柏青安抚好姜平海,又继续跟姜游通话。   他说,“不是我带来的,是他们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自己要求来的,叔叔激动得一晚上没有睡好,他说你上回参加比赛,还是小学去参加乐器比赛,当时他就在台下,如今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能不来呢。”   姜游不说话了。   后台忙忙碌碌。   他躲在更衣室的一角,根本没有几分钟就得出去准备了。   旁边不知道扔着谁淘汰下来的服装,厚重的红色天鹅绒,他半蹲在地上,隐藏在这沉甸甸的布料后面,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那要是我表现得很糟糕呢?”他轻声问。   之前那两个月他一点没觉得紧张,就是抱着玩闹的心情,纯粹来到此一游,就像青春最后的毕业旅行。   他们乐队其他三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偏偏他们一路走到这里来了,用二十七支乐队的淘汰,用其他人的梦想铺路,才换来他们站在了这里。   还有一个小时就轮到他们登台了。   他的家人,爱人,朋友都在台下注视着他,他在千万陌生人面前表演过,除了最开始那几次,都没有觉得紧张。   可是这一刻,他听着更衣室外的嘈杂声,却觉得像回到了曾经的高考考场,他不知道怎样落笔,才会得到一张满意的答卷。   可他听见陈柏青说,“搞砸了也没关系。”   在观众席山呼海啸的呐喊里,陈柏青的声音穿过重重尖叫,像从竹叶尖滚下来的山泉,裹挟着月光,轻易地破开了满室的沉闷。   他说,“记得你高考那一年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这也只是一次考试,你已经很努力了,真的搞砸了,也不过就是复读,再来一次。这都在我们可以解决的范围。”   “这次也一样,这不过是一次比赛而已,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为你骄傲,你爸妈也是。”   几分钟后,姜游回到了准备室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碎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左海洋刚刚听见了他通话的前几句,低声问道,“你爸妈在下面吗?”   姜游沉痛点头,“还有我阿姨和我哥。”   左海洋笑了一声。   他拍了拍姜游,“那很好啊,我们要给叔叔阿姨看看,现在年轻人是怎么玩音乐的。”   姜游也笑起来,做了个鬼脸。   一小时后,南吉川登台。   舞台灯光直射下来,姜游往下扫去,根本看不清台下观众们的脸,放眼望去,都是昏暗一片。   但他知道,都有谁在台下看着他。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话筒。   他是今晚的主唱。   一般来说,他们乐队的主唱是左海洋,但这一次他们分到的曲目是抒情歌,所以换成了姜游。   他们演出的歌曲,是姜游第一次参与编写的那首《刻蚀》,经过一个月的重新编写,改曲,又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变为全新的一首歌。   姜游闭上了眼。   当伴奏响起的时候,他又睁开了眼,一束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的演出服贴着一万片细细的亮片,稍微动一下,便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他的头发特地留长了一点,挑染了几缕银色和蓝色,眼睛下面贴着星星点点的碎钻,映衬得他的眼睛宛如星辰。   而在他的耳朵上,戴着一枚低调优雅的白金耳钉。   他抬起手,跟全员一起与台下的观众打招呼。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用力使劲,捏住了手上藏着的一枚小小的箭矢,他用力按动了尾部的机关,这枚箭矢便如流星般射向了上空,而后炸成了无数金色的碎片。   “大家好,我们是南吉川。”   .   陈柏青在台下专注地听着。   他已经知道了,这首《刻蚀》是姜游写给他的,在酒吧的那一次,他问姜游要与谁长眠深湖。   但现在,无需姜游回答。   他已经知道,是他。   与姜游携手的人,只会是他。   而在他的黑色衬衣上,别着一枚利剑造型的胸针,海蓝宝石温润透亮,当他为姜游鼓掌的时候,下面坠着的戒指也跟着轻轻晃动。   .   晚上十二点。   比赛结束。   全员出来谢幕。   一路打拼过来的四个月,不管是进入前三还是最终惜败的乐队,最终都抱在了一起。   南吉川排名第四。   只差了0.5分,惜败于另一支名为枯叶的乐队,止步于此。   郁辰在台上嗷嗷大哭,却不都是难过的,他勾着姜游的脖子,“游哥,咱们还第四呢,这比我一开始想得好多了。”   姜游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其实还是有点伤感的,第四,真是让人说不出的遗憾,来的时候并没有指望一路站到最后,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又会希望沿途的风景久一点。   “是啊,第四已经很好了,你今天表现得很棒,是最好的一次。”   姜游又揉了揉郁辰的脑袋。   郁辰一怔,随即哭得更大声了。   他抽抽噎噎道,“但我也还是有一点难过。”   左海洋跟赵禹都笑着摇摇头,他们一人一边捏住了郁辰的脸,强迫他对着镜头笑起来。   这一幕被摄影师给拍了下来。   等到节目结束后,单独发给姜游留作纪念。   而许久以后,姜游在自己的邮箱里发现了他们的乐队导师许良平发的邮件,并不是给他们一人的,决赛里落选的那几支乐队都有。   里面没说什么套话。   许良平说,“你们每一支乐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这一次的比赛也是我亲自把关的,也算圆了我自己一个心愿。   你们都是很出色的年轻人,谢谢你们参与了我导演的这一场毕业大戏。   祝贺你们在光年毕业,也祝愿你们鹏程万里。”   一场梦。   姜游琢磨着这几个字,心想他们这个看着冷面无情,动不动骂他们是废物的导师还有着感性的一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比赛结束的当天,姜游受到了全家最高礼遇的欢迎,他从后台的大门出来,就被早就等候着的老爹一把抱住。   “了不起啊,儿砸,”姜平海用力地拍拍他,“音乐水平也不知道遗传的谁,咱家好像没有搞音乐的基因啊,到你这儿就变异了。”   姜游被捶得差点咳嗽。   吴芮一把将儿子解救出来,瞪了姜平海一眼,“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但她也忍不住像揉面团一样揉了揉儿子的脸,“宝贝,祝贺你比赛结束。”   最后才轮到陈柏青。   当着家长的面,陈柏青不敢过于放肆,可是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灼热。   他伸手抱住了姜游,很用力。   “欢迎回家。”他说。   他胸前的胸针轻轻硌到了姜游的心口。   莫名的,姜游鼻子一酸,他也反手抱住陈柏青。   .   最终,虽然很开心跟家人碰面,但是姜游还是要先跟自己的乐队去吃庆功宴,家长们倒也非常理解,体贴地挥挥手,让他们玩得开心。   只有陈柏青这个编外人员跟去了。   在开去餐厅的路上,车内叽叽喳喳,连左海洋这样内敛的人都忍不住变得多话了,甚至还在车上跟郁辰掰手腕。   每个人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脸上的妆容还没有完全卸掉,预留了一些亮色的闪片,像一场梦的余烬。   姜游靠在陈柏青的肩上,望着窗外,想起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   他想,他人生里,大概不会再有像这样的四个月,跟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在舞台上挥洒汗水,为了一个目标去拼进全力了。   他们乐队不会解散。   但从今天往后,左海洋会继续漂洋过海继续他的学业,早日成为一名金融民工,赵禹会回老家工作,跟女友订婚。   郁辰会继续学业。   而他也有自己的规划。   他们这一段勇往无前的青春,确实要在这里短暂地落幕一次。   但好在,谁也没有后悔。   .   几个月后,南吉川最后一次演出过后,向一直支持他们的粉丝宣布要暂停一段时间的活动,归期不定,但永不解散。   左海洋出国,就读南加州大学。   赵禹过上了朝九晚五的日子,每天在群里咒骂上班。   郁辰最近混在别的乐队里,专业替补,谁家的乐队需要架子鼓,都来临时借调他,搞得他愤愤不平,表示他这身价早晚要涨。   而姜游,正式大学毕业后,加入了浩浩荡荡的考研大军。   坐在男朋友的公寓里,他面如菜色地看着面前的英语题,气息奄奄地想,他还不如逐梦娱乐圈呢。   起码娱乐圈不考英语啊。 第63章 :同居   窗外日头毒辣,姜游坐在陈柏青的书桌前,穿着一身柔软的家居服,叼着个笔,看着自己卷子上的红叉,叹了口气,深深地感觉自己真不是学习这块料。   他在去参加“光年”之前就跟陈柏青商量好了要去考研。   这也是他的老师建议的。   姜游这辈子也没想到,居然有老师会对他说,你在专业上其实还挺有悟性的。   一般人大三就开始准备考研了,大四正好参加考试。   但他因为之前去参加“光年”的比赛,耽误了快半年,回来以后又忙着补齐他落下的功课与毕业论文,一来一去,一直到毕业他才来得及复习。   不过好处是,他可以在男朋友的公寓里啃那些令人头疼的专业书。   晚上也有男朋友给暖被窝。   算是提前进入同居生活。   姜游想到这儿,抬手按了按眉心,把刚才扔掉的卷子又捡了起来,算了,学吧。   .   陈柏青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他从外面打包了夜宵,是姜游喜欢的那家煲仔饭,他换了鞋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姜游在桌子前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一样。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也不怪姜游困。   他慢慢走过去,低头看了看被姜游压在手肘下的试卷,姜游的专业课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看英语政治。   他把那几张英语抽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还不错。   比之前有进步,起码作文会用高级句了。   他看了会儿英语试卷,再抬眼,发现姜游不仅没有醒,还睡得更熟了,脸都压在了胳膊肘上,嘴唇微张,就差流口水了。   得亏小姜同志天生一张美人面,又有陈柏青十级滤镜,看上去非但不猥琐,还有点可爱。   陈柏青眼神温柔下来。   他也不急着喊姜游起来,只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姜游的脸颊。   屋子里灯并不明亮,只有书房一角亮着台灯,想来也是姜游忘记开灯了。   但这却让陈柏青想起他们高中时候一个停电的夜晚。   停了一个多小时。   老师没法上课,只能让他们在教室里坐着,随便聊天还是睡觉。   姜游昨晚熬夜看小说,倒头就睡。   可是教室里空调也跟着停了,空气里一阵一阵的燥热,混合着窗外的虫鸣,睡也睡不安稳。   他就拿着试卷当扇子,耳朵里塞着耳机,轻轻给姜游扇风。   那时候教室里一片昏暗,也像今晚一样,只有黯淡的月光,谁也没有注意他们这个后排的角落。   只有前排的女生回过头,想问他借一下胶带,猝不及防看见了这一幕。   那女孩睁圆了眼,看看他,又看看姜游,露出了人生受到冲击的表情。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陈柏青就抬起手,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那女生立刻也捂住嘴,用手指点了点胶带,等他点头后,迅速拿着胶带转身,再也没转过来。   事到如今,陈柏青想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   他怎么会这么喜欢面前这个人呢。   姜游睡了一个小时,他就扇了一个小时,可是等姜游醒来,他又只是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来,什么也没说。   他那时候无法洞察未来。   不知道一年多以后这个人真的可以属于他。   他抱着一种绝望的,无可救药地心情暗恋着姜游,又疯狂地嫉恨未来会牵起姜游手的那个人。   可他从来没能放弃过爱姜游。   这太难了。   他可以干脆利落地戒烟,说不碰就不碰,却唯独戒不了姜游。   .   姜游也没睡多久。   二十分钟后他就醒了,脸上还带着笔帽的红印子,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见陈柏青还有点懵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陈柏青一身灰色的衬衣,坐在书桌旁的扶手椅上,脸上戴着平光眼镜,轮廓被台灯镀上一层朦胧的光,瞧着格外温润美好。   他迷迷糊糊地问,“你回来了呀?”   “嗯。”   陈柏青指了指旁边的袋子,“给你带了夜宵,但是你睡着了,我就没有喊你,现在要吃吗,去给你热一热。”   姜游瞬间清醒了,“吃。”   不过他没等陈柏青动手,自己去把煲仔饭热了,回来的时候拿了两个勺子,往陈柏青手里塞了一个。   两个人坐在书桌旁吃着夜宵,陈柏青并不饿,吃了几勺就停了。   但他一直望着姜游。   姜游奇怪地摸摸脸,“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墨水吗?”   陈柏青摇了摇头。   他说,“之前有很多次,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你搬过来了,梦见你在附近上大学,我下了课回来,你已经在公寓里打游戏了,就坐在地毯上,旁边开着薯片的袋子,等着我给你带晚饭,就像我们在家的时候一样。但是再一醒来,却发现都是梦,你不在这儿。”   他伸手摸了摸姜游的头发,微微笑了笑,“刚刚推门进来,看见你在我的书桌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高兴。”   四年过去了。   十六个季节流转,终于换来姜游坐在他对面。   姜游咬着勺子,怔了一怔,他还真是很少听见陈柏青这样感性。   但他太能理解陈柏青的心情。   他在陈柏青的掌心里蹭了蹭。   吃过夜宵,姜游去洗澡,出来后没有再学习,而是滚上了床,跟男友进行他喜欢的夜间运动。   运动了好几次。   他趴在床上,指着窗台上的多肉跟陈柏青嘚瑟,“你有没有家里今天有点不一样,那阳台的植物都是我浇水的,书架上的书我也整理了,还把桌子什么的也给擦了擦。”   以前这些事都是陈柏青做的。   但他天天被陈柏青好吃好喝伺候着,看陈柏青早出晚归,还要早出晚归照顾他,也开始笨手笨脚开始学会了做些细活。   “看见了,打扫得不错。”陈柏青说。   姜游更得意了。   他靠在陈柏青怀里,畅想未来,“可惜这房子小了点,等咱俩以后能买房了,要专门再给你做个书房,还要弄一个影音室,看电影效果好。”   他对此豪情万丈,十分有干劲。   参加完“光年”,虽然只拿了第四名,但是他们乐队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几次演出也颇为出圈,圈到了不少粉丝。   左海洋出国前,他们接到了不少演出,连出场费都提高了,几个人算是发了笔小财。   姜游颇为膨胀地想,离他可以养得起陈柏青,虽然还有99.99%的长路要走,但也不是一点都没可能嘛。   陈柏青听得笑了笑,他搂了搂姜游的肩膀,轻声道,“会有的。”   此时此刻,姜游还没有听出其中的深意,他又叽叽咕咕,聊了会儿他的复习大计,就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第64章 :买了个家   在陈柏青公寓里住了一个月以后,姜游又去买了张小书桌。   最近陈柏青在医院的工作稍微轻松了一点,有时候白天也会在家写写论文看看书,一张桌子就不够用了。   他们俩的书桌对面对放着,风格迥然。   陈柏青那边井井有条,除了必需品桌上几乎不留杂物,姜游这边就要乱一点,英语书和政治题放在一起,专业书里夹着笔记本,桌子上还摆着好几个手办,从绫波丽到旋涡鸣人,风格混搭地站了一排。   等姜游学得累了,陈柏青就会从冰箱里端出冻好的甜点,伙食上绝不亏待考生。   姜游感动得眼泪汪汪。   他含泪望着陈柏青,“哥,我们家得是怎样的祖坟冒青烟,我才能有福气娶到你这样的老婆啊。”   陈柏青这时候也不去跟他争名分。   老婆就老婆。   他咔哒咔哒在键盘上敲字,已经对姜游的甜言蜜语免疫了,并没有被哄得心花怒放。   他淡淡道,“我看你姜家和吴家的列祖列宗,怕是不会这样想。”   但他说完这回,打了几个字,又停下微微出神。   他想起了另一位姜家人。   就在昨天,姜平海还打电话来了,是背着姜游的。   姜平海低声询问,姜游住在他这儿有没有打扰他,如果有千万别不好意思说。   姜平海说,“你看,家里地方也大,也安静,要不让姜游住回来复习好了。”   “不用,叔叔,”陈柏青说,“我跟姜游住着很开心,还能彼此照应。”   “唉唉,那就好。”姜平海放心些,又问,“那你们钱够用么,姜游开销挺大,我再给你转点吧。”   陈柏青更坚定地拒绝了。   可是当天晚上,他还是发现,他卡上多了一万块。   陈柏青按了按鼻梁。   这钱他拿得实在烫手。   姜平海其实是个相当好的父亲,虽然不太细心,脾气也有点躁,但不管是对姜游还是对他都很宽和,他并不是很擅长与姜平海相处,却也不得不承认姜平海的一片慈心。   他却拐了人家儿子。   但他还是没把这些告诉姜游。   他看了一眼时钟,合上书,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吗?我来做。”   姜游的眼睛又噌得亮了一下起来。   “咖喱蛋包饭。”   .   被男朋友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大半年。   12月23号,姜游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裹成了一只小企鹅,被男朋友亲自送进了考场。   他恰好就是在陈柏青的学校考的,熟门熟路,却还是精神紧绷。   陈柏青倒是很平静,他帮姜游理了理围巾,睫毛眨了眨,轻声叮嘱,“别紧张,按你平时水平发挥就行。”   姜游愁眉苦脸。   他抓着陈柏青的袖子,小声哀嚎,“我现在比光年决赛的时候还紧张,我是真怕考试啊啊啊啊啊哥。”   自打高考以后,他可再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大型考试了。   他晕字!   “哥,你带我走吧,哥,”姜游哼哼唧唧,垂死挣扎,“我错了,我不考了哥,我一个学渣就不该妄图咸鱼翻身成学霸。”   陈柏青被姜游吵得脑门疼。   如果说姜游在自己的音乐才能上信心是99%,那他对自己考试的信心,大概只有0.9%,也不怪孩子紧张。   但是来都来了,走是不可能的。   陈柏青也知道姜游只是紧张过头在说胡话,乱说一通来缓解压力,他要真的允许姜游撤退,姜游反而就不吭声了。   果然,姜游自己发泄了一通,又停下了。   他没等到陈柏青的回应,刷得从陈柏青手里抢过了自己的笔袋,戏精上身,用幽怨的眼神瞥了陈柏青一眼。   “我就知道你说什么都是依我是骗我的,”姜游恨恨道,“学习这事你从来不依我。考嘛,考就考,等我考个专业课第一回来亮瞎你。”   陈柏青差点笑出来。   他瞧着四下无人,又觉得姜游这样可可爱爱,想亲,又怕影响姜游考试的心情稳定,只能憋着。   姜游叹了口气,自己拍拍明明很整齐的衣服,营造出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萧瑟气氛,进了考场。   门口的保安已经盯着他俩许久。   也不知道是考生还是可疑人士,神色里充满警惕,现在看姜游拿着准考证上来,总算放了心。   “小伙子加油啊。”他不走心地祝福了一声,“快进去吧别迟到。”   他又看看旁边的陈柏青,“你呢,准考证呢?”   陈柏青摇摇头,“我不考,我是他家长,来送考的。”   但还不如他自己去考呢。   陈柏青想。   姜游考了两天,他就在外面等了两天,在隔壁饮料店买了杯柠檬茶,大冬天的喝着冰水,心里却还像是燃着把火,烤得他焦灼不安。   他自己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一直到24号下午5点,姜游混在一群面目模糊的大学生里,灰头土脸地出来,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上去。   看姜游精神萎靡的,他也不太敢问,手放在姜游的肩上,不知道该哄一哄还是该说没关系。   好在,去吃晚饭的时候,在凤爪,虾饺,蒸排骨芋头酥等等的安慰下,姜游又精神抖擞起来。   “我觉得我考得还行,尤其专业课,没碰到不会做的题,”姜游认真道,“但是最后能不能上,我又不敢保证。”   陈柏青却已经很满意了。   他这时候又很像一个溺爱过度的家长,“那就不想了,寒假回去我带你出去玩吧,散散心。”   但姜游嘶了一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呢。   “还有复试呢,”他冲陈柏青嚷嚷,“你怎么回事,这叫玩物丧志,少来勾引我,我回去睡一觉,马上就接着复习。”   陈柏青微妙地挑起眉。   他都被姜游的决心给震惊了。   但这是好事,他立刻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很好,我明天继续八点喊你起床。”   姜游顿时又蔫了,“那,那还是让我歇两天……”   .   姜游磕磕绊绊地继续复习。   陈柏青也要准备期末周的考试。   两个人挑灯夜战,也是看不出谁更凄惨。   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元旦的时候出去泡了个温泉。   正好天也冷,姜游出门的热情也降低了,宁可天天在家涮火锅。   但是陈柏青结束期末考试的晚上,他却要带姜游出门吃饭。   “吃什么呀?”姜游懒洋洋地张着手,由着陈柏青帮他扣扣子,“我怕动,这外面这么冷,有什么好去的啊。”   陈柏青牵住他的手,并不跟他商量,“让你走就走,吃完饭带你去个地方。”   姜游一脸纳闷。   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他俩出来吃的还是火锅,是姜游点名要吃的。   他涮着毛肚,问陈柏青,“你要带我去哪儿啊?不会是GATE的演唱会吧?”   GATE也是现在乐坛风头正盛的流行乐团,一票难求,最近正在隔壁城市开演唱会,姜游本来也想去,却没抢着票。   陈柏青喝饮料的手顿了一下。   他还真没想起这事。   “不是,”他坦诚道,“最近太忙了,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个乐队。”   那还能是什么啊?   姜游不由加快了涮毛肚的速度。   陈柏青向来有话直说,很少遮遮掩掩,他现在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   吃完饭,姜游立刻催促陈柏青。   陈柏青却不急,牵着姜游的手,慢悠悠地散着步,最后停在了一栋居民楼前。   “到了。”他说。   姜游还没反应过来。   他抬头看了看这附近,就是一个正常的住宅小区,楼下都是花坛和鹅卵石小路,附近是超市水果店药房,实在看不出哪儿特别。   他正想再问,却看见陈柏青拿出一张门卡,嘀得一声刷开了大门。   “进来吧。”   姜游梦游一样跟着陈柏青上了15楼。   这边的房型是一梯两户,对面住着人,门上挂着红通通的对联,是去年的还没有取下来,给楼道里添了点生活气息。   陈柏青走到了1502,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姜游这才如梦初醒,唰得一下按在了门把手上。   “你,你等等,你等等,”姜游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陈柏青,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先把话说清楚,我现在脑子都是乱的,这是哪儿啊,你先说了,我再,我再进去。”   他一脸懵懵地看着陈柏青。   他不是明知故问。   他只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上。   他又不傻。   如果只是要换一个租房的地方,陈柏青是不会这么大动干戈,还特意给他惊喜的。   前阵子,他也在家里的沙发上看见过不同楼盘的宣传册,只是当时他没在意。   可如今把这些蛛丝马迹联想起来……   姜游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他想,他要是没搞错的话,这道门后,没准就是陈柏青人生的第一套房。   .   陈柏青被姜游这个反应逗笑了。   他干脆握住姜游的手,一起转动了钥匙。   他说,“这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这短短的四个汉字,却让姜游感受了一把如听仙乐耳暂明。   他站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手足无措,这儿看一看,那儿又碰一碰,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陈柏青。   这房子并不大,还是毛坯房,但是他放眼望去,只觉得窗外的满天星斗都落在了屋内,明亮异常。   他听见陈柏青说,“这房子才付了70%的首付,还有一点房贷。但没关系,我手上还有存款,还款不用担心。刚买下来没多久,想给你一个惊喜,还没有装修,地方也不够大,只有八十平米,跟你家更是没得比,你别嫌弃,以后…….”   陈柏青没来得及说以后怎样。   因为他看见姜游哭了。   小孩子一样,两行眼泪唰得就下来了,咬着嘴唇,抽抽搭搭地看着他。   “你哭什么…...”   陈柏青手足无措,走过去,把姜游揽在怀里。   这房子还没装修就是不好,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拍着姜游的肩膀,难得有些慌乱,“是因为我没提前告诉你吗……”   姜游摇了摇头,“不是。”   他伏在陈柏青的肩头,哭得呜呜呜的,像个小火车。   他只是想起陈柏青从高中起开始的兼职,一声不吭地自己创业,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陈柏青确实过于木讷了。   白瞎了一颗聪明脑袋,一点不会卖惨,好像他天生就该承担这些责任,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反观他自己,好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   受了一点挫折就要哼哼唧唧。   还要陈柏青安慰。   他前阵子还做梦要养陈柏青呢。   真是狗听了都发笑。   “那你到底哭什么?”   陈柏青又轻声问了一遍,可他又好像有些猜到原因。   姜游哭得更凶了。   他抱着陈柏青,抽抽噎噎地问,“我就是觉得……我好没用啊,都是你一个人在辛苦。”   他简直像陈柏青一个沉重的大腿挂件,谈恋爱也快三年了,一点忙没帮上,全在坐享其成。   陈柏青都能攒到买房的存款了。   他还在为存折上刚突破六位数沾沾自喜。   这差距真是让人绝望。   陈柏青摸了摸姜游的脑袋。   这房子其实在他看来,真是又小又破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姜游跟着他住进来,真是委屈了。   这么多年,姜游家的条件一直很好,姜平海自己开公司的,名下还有好几套房产,这些年一直住在三余巷那个小别墅里,纯粹是因为习惯了。   他的姜游,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   但是在他身边,住狭窄的一居室也好,要自己学着做饭,学着收拾家务也好,姜游从来没有抱怨。   陈柏青捧起姜游湿漉漉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   “谁说你没用。”   “我觉得你特别好。”   .   姜游嗷嗷嗷哭了一通,最终还是沉重地接受了他现在只能被他哥包养这一事实。   不过他心态也调整挺快的。   目前他是拍马也赶不上陈柏青了,以后再多加努力呗。   姜游在他们的“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一点不觉得这房子小,虽然还没装修,但他哪儿看哪儿好。   陈柏青陪着他转悠,“以后书房就在这儿,不算大,但我们俩也够用了,影音设备你就放客厅,卧室只有一间,但卧室也有飘窗。我已经联系好装修公司了,过两天你跟我一起去,沟通一下想要什么风格。都按你喜欢的来。”   姜游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头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别是一般人间烟火。   他眼眶还红红的,听着陈柏青这话,又嘴角弯了弯,想笑。   要命了。   谁再说陈柏青不会说情话。   他字字句句,描摹的每一点将来,都像是独一无二的表白。   .   两个人在新家里一直磨蹭到十二点,姜游才恋恋不舍地跟着陈柏青走了。   站在楼下,他抬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时隔一个月后,他把这张照片晒在了朋友圈里。   文案就三个字。   “我们家。” 第65章 :儿媳妇   在发出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姜游没有屏蔽自己爸妈和苏芳华。   明明就三个字,他反反复复编辑了一个小时,发出去的时候还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陈柏青就在旁边看着他发,顺便收拾行李。   “你紧张什么。”   陈柏青说。   姜游按下了发送键,心脏还扑通扑通的。   “你不紧张,”他冲陈柏青龇牙咧嘴,“那你怎么不来发。”   “因为我不爱发朋友圈,更不会发这种。”陈柏青冷静道。   …….也是。   姜游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手机,缩着脚坐在沙发上,团成了一团。   他这条朋友圈,除了真心想嘚瑟一下他跟陈柏青有家了,也有那么点故意的成分。   眼看着又要回家过年了,他跟陈柏青商量商量,决定回去出个柜。   而在出柜前,多少要给父母打个预防针。   于是就有了这条朋友圈。   本来他俩还不想这么仓促。   但,前几天,姜平海打电话来问他俩什么时候回去,聊得好好的,突然提起了相亲的事情。   姜平海倒不是给姜游介绍。   而是陈柏青。   姜平海说,“我们家那臭小子没人惦记的啦,但我有个合作方,家里女儿长得又好看性格又温柔,知道你是我们家孩子,又知书达理,又聪明,就想让他女儿跟你见见。柏青啊,叔叔是见过那姑娘,性格好,家庭也和谐,你要不考虑考虑啊?”   陈柏青开得外放。   姜游听得目瞪口呆,险些要开口骂人,但一想到对面是他爹,又只能憋了回去。   “爸,你能不能少来烦人,”姜游还是没忍住开腔了,“陈柏青才多大啊,他还在读书呢,你急什么,苏阿姨都没着急呢,你管什么闲事。”   “嘿你这…….怎么见不得人家好啊,”姜平海懵了,“姜小游你这话可不有利于团结啊,他是你哥,我操心他怎么了。你是不是吃醋我没给你介绍啊,你要是想谈恋爱,我让隔壁赵阿姨给你牵牵线。”   “我不想要!”   姜游气得快冒烟了。   他爸真行,一根红线不够还要牵两根,怎么不干脆替他和陈柏青牵呢。   陈柏青低低笑了一声。   他拿过了手机,说话比姜游正经靠谱得多,“谢谢叔叔,但我不想跟女孩儿谈恋爱,你费心了,帮我拒绝了吧。”   “噢噢…….”   姜平海也没听出陈柏青话里的深意。   他也不是想来催婚,他就是真觉得那女孩不错才提了一嘴。   陈柏青既然这样说,他也就不强求。   “行吧,那叔叔帮你拒了,”姜平海有点可惜,又自我安慰,“也是啊,你们现在忙着学习呢,哪有空情情爱爱,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挂了电话,姜游还气鼓鼓的。   他瞪着陈柏青,蛮不讲理,骂道,“招蜂引蝶,你是不是还挺得意啊。”   远隔着千里之外呢,也能给他蹦出个情敌来。   陈柏青好笑道,“这也怪我?”   “就怪你。”   姜游气不过,在陈柏青身上咬了好几口,盖戳一样。   他咬一下,心里就想一下。   我的。   都是我的。   陈柏青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归属于他,谁敢跟他抢,他揍谁。   他咬得也不重,像小狗在磨牙,咬得陈柏青直笑,搂着他的腰,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两个人又亲成一团。   亲了好一会儿,屋内的热度都升高了好几度,等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变了姿势。   陈柏青躺在沙发上,姜游趴在他身上,都有些微微的喘气。   陈柏青撩起姜游耳边的头发。   他目光沉沉,突然说,“要不我们回去出柜吧?”   姜游还沉浸在刚刚的亲密里,心猿意马的,突然听到这句话,被吓得一哆嗦。   他瞪大眼,“你开什么玩笑啊。”   陈柏青却不是开玩笑。   他说,“我们早晚都是要跟家里交代的,现在正好你大学毕业,我们经济也能独立,又在外地上学,就算跟父母发生冲突也有缓冲的时间。”   “家里现在才是第一次介绍相亲对象,但以后可能还有两次,三次,我们既然不会去跟女孩子结婚,就也别给他们幻想了。”   姜游听得沉默了。   他垂眼望着陈柏青,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认真的。   “你还真是…….”   够莽的啊。   看姜游一直不说话,陈柏青眼神沉了沉。   他确实早就想好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要经济独立。   “你不想吗?”他问姜游。   姜游也不是不想,他就是觉得太突然了,他还没怎么考虑过这件事。   但是想想刚刚那一通电话。   想想他恨不得把陈柏青浑身写满自己名字的心情。   他咬了咬牙,“行……你说得对,反正早晚都要面对的。”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1月30日,离过年还有七八天,姜游跟陈柏青一起坐上了高铁。   陈柏青放假后,姜游出于一些怂怂的心理,硬是又拖了一个多礼拜才肯回家。   临到上车的时候,他面上还是愁云惨淡,恨不得提着行李箱转身就走。   但人不能认怂。   尤其是不能在心上人面前怂。   姜游吸了口气,还是义无反顾地提着箱子上去了,但坐上车后全程身体都紧绷着,像一枚蓄势待发的箭矢,完全没有平时懒散的样子,好像一下车就要奔赴战场。   陈柏青倒是挺淡定,在旁边看杂志,他瞥见姜游这样子,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他翻过一页杂志,漫不经心道,“别怕,又不是一回去就压着你出柜,总有几天缓冲的,你就安心回去过寒假好了。”   姜游嗤了一声。   听听,是人话吗?   他反问,“你跟猪说过十天就宰你了,对猪来说,这十天跟上断头台那天有区别吗?”   这真是个奇妙的比喻。   陈柏青翻书的手都顿住了。   他突然领悟了,姜游的英语作文分数不高也是应该的。   但他也被姜游这个比喻逗笑了,嘴角噙着笑意,把杂志合上了。   窗外的风景急驰而过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对姜游说,“那要不我先带你见个别的家长吧,他肯定不反对我们俩的事。”   姜游没反应过来,傻里傻气地问,“谁啊?”   陈柏青却不说。   一直到两个小时后,姜游一脸懵逼地站在了凭山墓园里,对上了陈柏青生父年轻严肃的照片,才明白了陈柏青的意思。   照片上,陈叔叔眼神锐利,又一生正气,透过老照片直直地望着他们,看得人一阵心虚。   要不是不能亵渎长辈,姜游高低要脱口而出两句粗话。   陈柏青你可真是个人才!   难怪说不反对呢!   这可怎么反对?   但墓园里一片寂静,苍茫空旷,稍微发出点声音都像是惊扰,他又只能憋住。   陈柏青来的时候一派轻松,可站在这儿,神色却也沉下来。   他用刚买的湿巾擦了擦墓碑,擦得很认真,尤其是对他爸的照片。   他的亲生父亲被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一岁,只来得及看他长到五岁。   从此以后,他父亲就再也没能见过他长大,成家,立业,只能无言地伫立在这里。   可他还是记得他爸怎样把他举起来,陪他去接妈妈下班,又笨手笨脚地给他穿袜子。   陈柏青一点一点擦干净了这块石碑,而后他轻声说,“爸,你看,我把你儿媳妇带来了。”   这句话一出,Biu的一声,姜游的内心弹幕陡然噤声。   他甚至有点惶恐,茫然无措地看着陈柏青。   这是可以说的吗?   叔叔泉下有知,只怕是要揍你。   陈柏青却牵过了姜游的手。   两个人并肩站在了墓碑前,墓园里寂寂无声,冬日里天白茫茫一片,即使没有风,空气也浸润着一股冷意。   他拉着姜游,微微鞠了一躬。   他认真说,“爸,这是姜游,你认得的,以前他也陪我来看过你。他是这世界上除了你跟我妈外,最爱我的人。你放心吧。” 第66章 :秦晋之好   从凭山出来,姜游跟陈柏青就回了家。   上一回寒假的时候,两个人正处在分手的冰河期,在一个屋檐底下表演相敬如宾,明明心里芥蒂未消,却还得表演兄友弟恭。   如今倒好。   两人还要表演,却是为了收敛自己,别一上来就把姜平海和苏芳华吓到。   大过年的,也不能一回来就闹得鸡飞狗跳,总得给家长几天时间适应。   他俩回来的第一晚,姜平海就问起那套公寓的事情了,姜游不仅晒了小区,还晒了内部装修,才刚刚装到水电,里面一片毛坯的样子,一眼就知道不是租房。   姜平海纳闷地问姜游:“这房子怎么是毛坯房?你租的吗,不会吧?”   姜游咬着筷子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不由自主地望向陈柏青。   “是我跟姜游一起买的。”   陈柏青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   他神色淡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姜游今年考研,他想报考的学校离我很近,我又还有好几年才能毕业,我们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我们俩算算,这些年手里的存款也差不多够了,就先付了首付,买了套房,也省得租房总是不稳定。”   他说得太轻描淡写。   不像买房子,倒像去市场买了个菜。   姜平海被震了震,一时都没想到该说什么。   他试探性地看了眼苏芳华,意思是你知道这事情吗?   苏芳华微微摇了摇头。   姜平海神色更复杂了。   孩子有出息能买房当然是个好事儿。   但这么大的事儿一声不吭,陈柏青跟姜游也没跟家里说一声,自己就搞定了。   这让他们这做父母的,实在是很没参与感。   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要鼓励为主。   他说,“柏青啊,你这么年轻就能买房是好事,你比叔叔当初厉害多了。”   但他又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狐疑地看向自己儿子,“可是……姜游,什么叫你跟陈柏青一起买房,你出钱了吗,出了多少?”   他眼里的怀疑快满出来了。   不是他看扁亲生儿子。   实在是姜游这小混蛋花钱如流水。   也就这几年还自己挣到了点钱,之前哪个月不是月光?   姜游被问住了,咬着鸡翅膀,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爸可真是一针见血。   他只能又眼睛乌溜溜地去看陈柏青求助。   陈柏青慢条斯理地剥虾,淡定道,“姜游这两年也攒了点钱,他都交给我了,以后我来管账,所以这房子也有他的一份。”   他把那只虾放进姜游的碗里,还蘸好了香醋和一点芥末。   他顿了顿,又说,“叔叔,我知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但姜游跟我不分彼此,这房子是我们一起买的,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他在我旁边上学,我会一直陪着他,照顾好他,请你放心。”   他这话说得模糊,像是兄长在承诺照顾弟弟,却又掺了点别的什么。   姜平海向来心大,却也听得面色有些古怪。   他望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一些模模糊糊,从前总被他忽略的东西,突然闪现进了脑海。   他神色微沉,刚想问些什么,苏芳华却夹了一只蒸馄饨放进他碗里。   “好了,先吃饭,问东问西的,你饭都要凉了。”   苏芳华打断了姜平海的话,声音还是温温柔柔,却难得带了点强硬。   她又看了儿子一眼,“买房就买了吧,你俩住在一起别吵架就行。”   她轻描淡写地把这一页揭了过去。   .   吃过晚饭,收拾好厨房,陈柏青就跟姜游出去散步了。   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色大衣,陈柏青又比姜游高一些,走过梅花树下,碎雪压枝,衬得两人十分登对。   而姜平海从玻璃后望着,亲眼看见陈柏青把姜游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他眉头越拧越紧,低头再看杂志也看不进去,心里总是乱糟糟的。   他转身想与苏芳华求证,但苏芳华却老神在在,还在研究橘子的100种做法。   陈柏青和姜游也没去哪儿。   说是饭后消食,但是姜游转悠着转悠着,就走到了靠近他们高中的一条小吃街,这条街头有一家卖梅花小蛋糕,软绵绵的,蛋奶做的,里头包着流淌的奶油。   姜游一直很喜欢。   正好出锅,他就买了一小袋子,往陈柏青嘴里塞了一个。   他自己也一口好几个,吃得脸都鼓起来。   他跟陈柏青并肩往回走,又想起刚刚饭桌上的事情了,还有点心有余悸。   他撞了撞陈柏青,“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也太乱来了,好端端说什么要照顾我,咱们不是说好要循序渐进吗,给家长一点适应期吗?你老实点,别动不动就吓人。”   他刚刚是真的有点慌,就陈柏青那说辞,知道的是在说买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提亲呢。   陈柏青却道,“这就算乱来了吗,我又没当着他俩面亲你,也没做更过分的事情。”   “如果这就能把你吓着。那等我们真出柜了,你爸妈不同意,要跟你断绝关系,你又准备怎么办?”   陈柏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笑,黑漆漆的一双眼,在寒风里也染上了一点霜,下颌线紧绷。   他向来心思重。   所有结果都在心里预想过一遍,连最坏的场景都想到了。   可他偏偏又自欺欺人,一直不愿和姜游提起,直到现在。   姜游光是听陈柏青的描述,都倒吸了一口气。   不了吧。   他还真的没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但他迟疑了会儿,还是说,“那我也不跟你分开。”   他当然是不想跟家里闹到决裂的地步的。   可他也不能放开陈柏青。   眼前这个人,像明月高悬,从少年时代起一直照在他心上,早就密不可分。   他闷闷道,“我就跟他们慢慢磨…….磨到他们同意为止,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改也改不了。”   陈柏青眉梢微动。   姜游向来简简单单,但说出口的话,就不会悔改。这几句话像一阵清风,把他心头的阴云都轻轻卷起,只余一地明净。   他没再说什么,神色却放松了些,牵着姜游的手,走进了三余巷。   门口的柳条在冬日里干枯稀疏,却还是招摇,巷子尽头不知谁家买了一堆年货,堆在门外还没有搬进去。   苏芳华跟姜平海看见他们回来,也还是神色如常,什么也没多问。   .   就这样过了快十天,把除夕跟新年一并过完了。   家内的气氛却一直是温馨里一透着凝重。   陈柏青和姜游几乎没再掩饰两人之间的亲密。   那种不同于兄弟的亲密。   有一次,姜平海还撞见陈柏青早上从姜游房间里出来,一身灰色晨袍,头发凌乱,脸上也带着些困顿,看着就像从谁的被窝里刚钻出来。   姜平海:“.……”   陈柏青:“……”   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陈柏青找了个台阶,“我刚刚去了下卫生间,回来走错房间了。”   这敷衍的意味太明显。   姜平海脸上的肌肉都抽抽了,他甚至想问问陈柏青,自己是不是看着很好骗。   但他沉默良久,还是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这样啊,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上去浇浇花。”   说完,姜平海就慢慢自己一个人沿着走上了露台。   他的身形很挺拔,从背后望根本不像一个年近五十的人,可这些年他一直操劳,耳边也有了一缕白发。   其实陈柏青找的借口一点也不好。   但他还是接了话,假装相信了,把这薄薄的一层纱窗又给蒙上了,好换取一时的宁静。   陈柏青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瞬的愧疚,在门外站了许久。   .   年初十,再没有了走亲戚之类的杂事,姜平海跟苏芳华也闲下来一天,坐在窗户边听戏曲边看旅游攻略。   但听着听着。   陈柏青和姜游就一起走到了他们俩面前。   陈柏青微微上前半步,说,“姜叔叔,妈,能耽误你们一点时间吗,我跟姜游有事要跟你们说。”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姜平海面前的棋盘上,棋子还停留在他之前跟陈柏青下了一半的残局,两军对垒,谁也不让谁。   院子里,一阵风悠悠吹过,晴天朗日,明亮得不像在冬日。   一片枯叶轻轻坠在了池塘上。   姜平海叹了口气。   他在平板上按了暂停键,回过头,视线扫过姜游拽着陈柏青的那只手,神色平静,“你们想说什么?”   姜游手指蜷缩了一下,却还是没松开。   陈柏青也没躲避。   他静默了两秒,心中也有无奈,却还是单刀直入道,“想聊聊我跟姜游恋爱的事情。姜叔叔,我跟游游已经在一起三年多了。我真心喜欢他,想跟他过一辈子,希望你能允许。”   姜游听得都怔了一怔,却立刻跟上,也跟苏芳华表态,话却软了许多,“苏阿姨,我也喜欢柏青,我……我也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   话一出口,屋子里安静得近乎死寂,只有几条影子被日光映得照在了地上。   还是来了。   姜平海想,他也许确实不如苏芳华敏锐,但是从陈柏青说跟姜游一起买了房,他再迟钝,也明白有哪里出了岔子。   再好的兄弟。   再亲的朋友。   也不会亲到直接组了个家。   他看了旁边的苏芳华一眼,苏芳华倒很平静,只是眼神也有点伤心,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慢慢取下了脸上的眼镜,揉了揉鼻梁。   他想起这些年,这两个孩子竹笋一样在他眼皮子下长大,想起陈柏青高中陪姜游写作业,想起两个孩子勾肩搭背地拍毕业照,想起他们在客厅里突然对上视线,相视一笑。   桩桩件件。   “我们得想想。”   姜平海没发火,也没斥责面前这两个人。   他只是说,“我这辈子只想过有一天你们带了女朋友回来,我要怎么招待,但我没想过,居然是你俩要结秦晋之好。” 第67章 :罚站   一连几天,家里都安静得不像话。   姜平海和苏芳华这个态度,已经比姜游和陈柏青预想中要好得多了。   父母说要想一想,他们自然也不敢催。   姜游表现得分外老实。   从前他最喜欢黏在陈柏青身上,刻意收敛过也没用,一个不小心,就钻到陈柏青怀里去了,还理直气壮地要陈柏青给他剥橙子。   现在两个人却是发乎情止乎礼,除了在饭桌上,几乎不坐在一块儿,吃完饭也立刻上楼,前后还要间隔十分钟,坚决不碍家长的眼。   倒是比分手那段日子还划清界限,乍眼看去,简直清清白白。   “德行。”   姜平海把手里的报纸翻过一页,十分不屑,“做样子做给谁看呢,当我不知道他俩上了楼干什么?呵。”   他又想起那天早上撞见陈柏青从姜游房里出来,一阵气闷,报纸翻得更响了,一个字没有看进去,只觉得心口有一股火,烧得他心烦意乱。   苏芳华在旁边学习最新的蛋糕视频,权当没听见他的话。   但姜平海不甘寂寞,又推推她,审问道,“你早知道了是吧,我昨天跟吴芮打电话,她说她就看出来这俩孩子不对劲,还说你也发现了。好呀,你俩就瞒我一个?我不是这家的人,我不配听是吧?”   这话纯纯找茬。   姜游跟陈柏青气得他肝疼,他又没地撒气,就在别的地方找补。   苏芳华无奈放下了蛋糕,幽幽地看他一眼。   “怎么告诉你啊,我们自己也就是怀疑呢,又不确定,告诉你不是平白给家里添堵。”   姜平海一个字也不信。   他呵呵一声,“我看不是吧,我看你俩就是觉得你俩可开明了,就我是老古板,我不能接受,怕我破坏家庭和谐,就一起糊弄我。”   苏芳芳摸了摸鼻尖,有点心虚。   她跟吴芮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她俩比姜平海敏锐得多。   陈柏青与姜游藏得也没这么好,喜欢一个人,从来是藏不住的,就算收敛了,也会从眼角眉梢透出来。从前不怀疑就算了,一旦起了疑心,就觉得处处是问题。   她也跟吴芮叹过气,但两个人都这个年纪了,聚散离合看得多了,伤心之余,倒也能接受。   吴芮就更淡定了,她根本不伤心,她只担心这两人以后可别闹分手。   她想到这儿,又有点好笑,回头看着姜平海那气呼呼是样子,又推推他,“那你呢,你要不要当这老古板啊?”   姜平海不说话了。   他手上的报纸垂落一页,八卦板块上还有国外好莱坞明星的八卦,某某女星宣布出柜,近日将与同性伴侣举行婚礼。   那上面还登了照片,两个女人,大方灿烂地看着镜头。   时代真是变了,他想,当年吴芮刚刚出国,还新奇地跟他说这里有彩虹游行,他不太懂,问什么意思,吴芮又说是同性恋。   他只是哦了一声,也没多问。   但挂了电话,他却想起一桩往事。   他高中时,曾经撞见过一对男同学课后亲嘴,他吓了一跳,两个人的脸都没看清,却认出其中一个穿白衬衫的,是隔壁二班的,他也不爱管闲事,悄悄走了,谁也没去告诉。   可后来这对年轻人还是被发现了。   两个人被家里一顿狠打,左邻右舍都在看笑话。   最后一个投了河,一个远走他乡。   他跟这两人都不熟,回家一趟才听说这件事,其他人都当茶余饭后的八卦,谈得又鄙夷又新奇,但他听得很不舒服。   如今兜兜转转,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了被那一条河封印的往事。   同性的花边绯闻,即使他这个年纪了,也听过一些,似乎没那么见不得光了。   可他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还连带了他膝下另一个孩子。   姜平海神色慢慢沉下来。   他不像吴芮,一直自由热烈,好像有烧不完的生命力,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喜欢家庭生活,愿意花时间带孩子,愿意看孩子成家立业,老来子孙绕膝。   可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对年轻人,想起其中一个人投身在冰冷的湖水里,他又觉得那儿孙满堂也没那么要紧。   姜平海抖了抖报纸,又翻过一页,去看足球新闻。   “随他们便,”他哼了一声,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了,“我哪管得了他们啊,人家自个儿房子都买好了,先斩后奏,当我不知道他们什么心思啊。”   苏芳华听得笑了起来。   她当然听懂了姜平海的意思。   她慢悠悠喝了一口茉莉香片,柔和地接了句话,“对嘛,管也管不住的。”   姜平海更用力地哼了一声。   .   楼上。   姜游盘腿在椅子上看他的复试资料,陈柏青在旁边当陪读。   姜平海猜的一点没错。   这两人规规矩矩,上了楼,门一关,说是复习,却又不自觉一团。   不过家里气氛正凝重,他们也不敢造次,只是亲一亲,摸一摸,随时提防着家长上来。   用姜游的话说——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憋屈的日子。   陈柏青都听笑了,“这就算憋屈了?”   姜游想了想,又觉得也不能昧着良心。   “也还好,”他鼻尖蹭着陈柏青的脖子,“我还以为我爸会揍我呢,我妈又在国外也救不了我,没想到他居然按住脾气了。”   真是稀奇了。   但仔细想想,这二十年来,他爸对他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能动嘴绝不动手,倒也没怎么真揍过他。   但是这样想着,他心里又沉重起来。   真说起来,他也真是挺对不起他爸的,抚养他这么多年,操的心几乎是别人的两倍,他到最后,却连谈恋爱都不让他称心。   他又愁眉苦脸的,躲在陈柏青的怀里,像个吃了败仗的小鹌鹑。   陈柏青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虽然一向运筹帷幄,从容有度,唯独这件事,他没法跟姜游下保证书。   他只能顺着姜游的背脊摸了摸。   “没事的。”他轻声说,也不知道是在劝慰谁。   .   日子不咸不淡又过了几天。   在这平静又暗潮涌动的时刻里,姜游的考研成绩出分了。   390,是高分。   姜游看见的时候简直不可置信,他谁也没说,自己先偷偷摸摸查了分。   现在分数出来了,他下意识站了起来,凳子都被掀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撞击。   整栋别墅都能听见。   陈柏青离他最近,立刻就过来了,推门问,“你怎么了?”   姜游转过身,一把扑到了陈柏青身上,把手机举给陈柏青看。   “出分了。”   他恨不得把手机贴陈柏青脸上,背后但凡有条尾巴,他都要甩一甩。   陈柏青看清那数字,也怔了一下,随即反手搂住姜游,搂得很用力,“太好了。”   虽然还没有看见院线,但姜游这个分数,参考去年的国家线,复试应该稳了。   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激动之余,又接了个吻。   是姜游主动的。   他太高兴了。   男朋友又在眼前,还长这么英俊,不亲一下怪浪费的。   但亲了还没五秒,他就听见了重重一声咳嗽。   咳得撕心裂肺。   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姜游背脊一僵。   他垂死挣扎,慢慢的,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但很可惜,他越过陈柏青,还是清楚地看见了站在门边的他亲爹。   脸色黑如锅底。   旁边的苏芳华倒没说什么,只不太好意思地把脸转了过去。   “……”   好家伙。   姜游咽了口唾沫,他才刚刚开心了一会儿,不会就要迎来一场暴揍吧。   .   十分钟后。   客厅里,姜游跟陈柏青一起被压在墙边罚站,理由是不知检点。   姜游罚站惯了,完全不当回事。   他琢磨着他爹刚刚的态度,还有点乐呵。   老姜同志脸都憋红了,最后也就骂了一句不检点,背着手就走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一点没反省,还扭头去戳旁边的陈柏青,试图邀共犯聊天。   可陈柏青望着对面的墙壁,像是陷入沉思。   姜游问,“你想什么呢?”   他以为陈柏青还是担心父母的态度,正想宽慰两句。   却听陈柏青说,“我在想,你那个房间,最好换个自动锁的房门。”   色令智昏,姜游一亲他,他都没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姜游听得一愣,随即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是该装一个。”   姜平海还在外头气得团团转,院子里的梅花都被他说话的声音震落了两朵。   “挑衅啊,他俩这就是挑衅,”他对苏芳华说道,“在家里就啃上了,我都不敢想他俩住一块儿是什么光景,真一对儿逆子!”   苏芳华还是慢悠悠地泡茶。   但她又望着院子里的池塘,目光幽幽,也不知道想什么。   姜平海问她,“你看什么呢?”   她轻声道,“我就是觉着那俩孩子在一起,可真高兴。”   这一句话把姜平海也说愣了。   可不是高兴么。   好些天了,这两个年轻人都内敛安静,像这屋子里养的两株植物,轻易不发出响动。   可是刚才,这两个人搂在一起,却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他突然便不说话了。 第68章 :“青梅”   说是罚站,一共也没罚多久。   到了吃晚饭的点,苏芳华又去喊他们了。   四个人还和从前一样坐在桌上。   今天是元宵节,饭后一人还多盛了一碗小元宵。   姜游爱吃甜,他那碗特意更多加了点桂花蜜,他吃了一个就笑起来,侧头去看苏芳华,“还是阿姨做的元宵好吃。”   苏芳华也笑,“那你多吃点,厨房里还有。”   姜平海哼了一声。   他现在看这个儿子哪儿都不顺眼,“就你会拍马屁。”   姜游不服,“总比你不会夸人好,越是到了中年的夫妻越要学会赞美,没听过啊,”他一扭头又跟苏芳华告状,“阿姨,你看我爸,一点都不知道夸你,也没什么情趣,明天的团子你别做我爸的份了。”   苏芳华笑得更厉害了。   姜平海则瞪起眼,“小兔崽子,就你会挑拨离间是吧?”   饭桌上一时间吵吵嚷嚷。   但家里凝重了几日的气氛,又如活水一样涌动起来了。   陈柏青在旁边听着,也微不可查地笑了下。   吃过晚饭,姜游跟陈柏青又自觉地准备上楼,但是两个人刚站起身,就被喊住了。   “等等,”姜平海喊道,他的视线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扫过,像是犹豫看一下,最终跟姜游招招手,“姜游你过来,跟我去院子里,我要跟你聊聊。”   聊聊。   姜游不由吞了下唾沫。   傻子都知道是要聊什么。   他心里忐忑,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陈柏青,然后老老实实跟着爸爸去了庭院。   一道浅色的纱门合上,院子里月凉如水,只能看见两人的影子,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陈柏青留在屋内,望着这两人的背影,手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还是顿住了。   他也没再往楼上走,而是转向旁边的苏芳华,温声道,“妈,你有没有要跟我聊聊吗?”   苏芳华本来都准备回厨房,听到这话又停住了,她侧过头,耳边的一缕碎发划过脸颊。   自从去年动了手术,她就一直消瘦,最近气色好了不少,却还是身形苗条,影子落在地上,只有柔柔的一道。   她向来性格柔软,但是骨子里又坚毅,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打拼,还好好地把陈柏青好好扶养长大。   “我该跟你说什么呢,”她望着陈柏青,有些笑了笑,“你都这么大了。”   她往前几步,手掌轻轻贴住陈柏青的脸。   自从陈柏青初中后,她已经很少像对孩子一样对他了。   他长得这样高了,这样聪明。   可在母亲心里,他还是当年那个需要她去遮放挡雨的孩子。   她摸了摸陈柏青的脸,“前两天你跟姜游过来,说你们要在一起。我也不能说我一点不难过,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走一条更平坦更顺利的路呢。”   “但我总记得,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在咱们那个老房子里,他抱着你,说这辈子也不图你要有怎样的建树,成为多了不得的人,过得开心就好。”   “柏青,我不能说为人父母就没有一点自私的想法。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跟你爸爸还是一样的想法。万事都不如你们开心重要。”   她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陈柏青听懂了。   他睫毛微垂,轻轻颤了下。   他内敛惯了,向来不喜欢展露内心,但这次,他迟疑了下,还是弯下腰,抱了抱苏芳华。   “谢谢你,妈。”   .   门外。   姜平海也在跟儿子说一样的话。   昨天与吴芮聊到半夜,他也想开了。   吴芮说的也没错,父母与子女的相遇只是缘分一场。   大家来世上,各有各的路要走,谁也不能强行干涉。   他学不来苏芳华的柔软,也没要吴芮的自由开朗,好在主旨明晰。   他说,“你跟陈柏青的事情我想过了,你俩要谈就谈吧,但是不能儿戏。管你们异性恋同性恋,都要负起责任来,你不能仗着陈柏青性子好,就去欺负人家。”   姜游一开始还惴惴不安,到后面却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欢呼一声,直接蹦起来,抱住他爸晃了晃。   “负责,我肯定负责,”姜游说,他拍着胸脯跟姜平海保证,“我肯定一辈子对陈柏青好。”   姜平海被儿子勒住脖子,几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   一辈子。   这三个字说得可真轻松,也不想想这一句许诺有多重。   但他也不去给儿子泼冷水,只是看姜游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端着茶喝了一口,嫌弃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喜欢谁不好,居然喜欢上陈柏青?你俩从小光屁股长大,睁眼到闭眼都在一起,跟亲兄弟也差不多了,烦都烦死了,怎么还能处出感情的。”   姜游笑眯眯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我们这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久生情。”   “豁哟,”姜平海更不屑了,“青梅?你俩谁是青梅啊,有青梅倒好了。”   他当年就想生个小姑娘,还去烧香拜佛,虔诚许愿,结果没一个灵验的。   这条路不行,他又转而指望姜游给他带个儿媳妇回来,结果也是一场空。   姜平海又又又开始叹气。   但他这口气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听见他那不要脸的儿子说道。   “我呀,我是青梅。”   姜平海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差点呛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游。   姜游也一脸心虚。   他刚刚就是一时嘴快,并不是故意给他的老父亲造成冲击的,此时看天看地,试图当这句话没发生   “你……”   姜平海哆哆嗦嗦拿手指着姜游。   但他“你”了半天又没你出来,最后又慢慢卸了劲儿,无力地倒回红木椅上,虚弱地冲儿子挥了挥手,“算了,滚蛋,不想看见你了。”   “……嗻。”   姜游嗖一下站起来,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院子里只剩姜平海一人,端着茶碗在外坐了许久。   茶水都冷透了,衬得他身形格外凄凉。   一直到晚上,他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还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   老父亲一整夜没睡好。   姜游倒是睡得挺香。   家长们一松口,他就连夜带着自己的枕头,爬上了陈柏青的床。   他睡得很快,连着紧绷了几天,终于迎来了松懈的时刻,他靠着陈柏青,很快呼吸就变得平缓。   陈柏青摸了摸他的脑袋,俯下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   得到了家长的允许,陈柏青和姜游这次回来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成。   寒假转瞬即逝。   二月底,陈柏青就要回去上学了,姜游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走。   走之前,姜游又发了一条朋友圈,他跟陈柏青,姜平海还有苏芳华的合照,旁边一张,则是吴芮抱着Zoey的视频截图,并配文,“全世界最好的家人(转圈圈)。”   下面陆陆续续有人点赞。   而顾棠跟孟扬都发了一句,“恭喜。”   这两人都知道姜游跟陈柏青出柜的事情,替他们捏了一把汗,知道出柜成功,高兴之余又颇为唏嘘。   顾棠还在国外,跟家里关系也紧张。   她叹了口气,跟陈柏青道,“我倒是也想出柜,但我爸妈……你也知道。”   她苦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陈柏青也不知该安慰什么,只能说,“慢慢来吧。”   孟扬这边就更复杂了。   他跟谢以明也被家里给发现了。   他家还好,反正一向不管他,但谢以明家里却是十级地震,本来就封建,谢以明还是寄予厚望的后辈,直接把家里搅和了个天翻地覆。   再看看姜游这儿,孟扬不免羡慕。   但他心态还挺好。   他跟姜游说,“怎么说呢,长痛还不如短痛,之前我总觉得我俩走不下去,只能算是得过且过。现在真的破釜沉舟了,我倒觉得这次我们不会分手了。”   姜游听得也笑起来。   他也是看够了孟扬的分分合合,由衷说了句,“那,也恭喜你。”   挂完孟扬的电话,姜游就跟陈柏青一起登上了车。   他从列车上往外看。   窗外树枝又抽出了新芽。   冬雪已过,春风拂面,又是新的一年。 第69章 :“我愿意”   回到长寰市以后,四月底,姜游顺利通过了他的考研复试。   作为这阵子披星戴月的回报,他获得了长达四个月的假期,自从高中以后,他再也没有放过这么长的假了,一时间感动得喜极而泣。   但很快,他就发现,白高兴了。   他跟陈柏青的房子装修到了关键时候,未来的陈医生每天学习都忙得一比,只能他一趟一趟地去跑装修市场。   好在成果还行。   九月底,他跟陈柏青的第一个家正式装修完毕,通风也已经到位,可以入住了。   入住的第一天,姜游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屋子里明亮异常,窗边的风铃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撞击,发出细碎的叮叮当当声。   这套房子的整体风格都是姜游拿主意的,他喜欢复古风,但又喜欢简洁一下,选了浅色的木质地板,奶咖色的墙面,复古的黑色栏杆,室内都用的银波纹玻璃,从客厅望去,窗后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人影。   他坐在沙发上跟陈柏青感慨,“我甚至觉得我以后可以去吃家装这碗饭了,咱家连一个杯子都是我亲自去市场淘的,”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银器装饰,“这个也是,我去中古市场买回来的,纯银的,做得很精巧,被我捡了个便宜。”   他又伸着自己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的胳膊给陈柏青看,哼哼唧唧的,“看我这皮肤,我都快成黑炭了,可遭罪了。”   陈柏青看了看姜游顶多能算上小麦色的脸,实在很难违心地承认黑炭这个称呼。   他们科室的小姑娘天天抹防晒霜还打伞,一个夏天过去还是被晒得脱了层皮,要是让她看见姜游,非得气厥过去。   但一个合格的男友,是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讨打的。   陈柏青拿来了药膏,仔细地给姜游抹上,叮嘱道,“你别总是挠,蚊子包没多严重,胳膊却被你挠得一道一道的,皮肤都破了。”   姜游感受到手臂上的清凉,又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当天晚上,陈柏青跟姜游深切体验了一下家里新买的床垫是否柔软。   翻来覆去,体验了三次。   第二天姜游直接没能爬起来,陈柏青倒是神清气爽,起床上班前还按着姜游又来了一发,最后被姜游一口咬在了肩膀上。   “滚!”   .   在新家住了没多久,研究生的生活也都逐渐适应以后,姜游就从猫舍里抱回了一只金渐层,取名伯爵。   隔了两月,他又抱回来一只松狮,取名理查德。   陈柏青对姜游的取名能力向来不抱希望,但听到以后轻轻摇了摇头。   但姜游相当满意。   他看着两个趴在一块儿睡觉的小家伙,哐哐哐拍照片,觉得自己真是儿女双全,再看看坐在吊椅上看书的陈柏青,心情就更好了。   这叫什么。   这叫老婆孩子热炕头。   一个已婚男人的最高荣誉。   可惜,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过了没有多久,姜游就痛失老婆,陈柏青要出国交换,时间不长,只有四个月。   但这对姜游来说,依旧是个晴天霹雳。   陈柏青自己也没想到。   他说,“这个项目名额很少,我还以为今年轮不上我了,结果最后名单出来,居然两个人都能去。”   他正在收拾行李,转头望着姜游,也有些不放心。   姜游抱着他们的金渐层伯爵,脸都埋在小猫柔软的毛发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   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透着一股幼稚。   陈柏青想起前阵子被姜游烤穿了的那只平底锅,洗衣机里混在一起染色的衣服,翻到的猫砂盆,脸上的神情不由有一丝丝沉重。   “你真的能在家照顾自己吗,”陈柏青问,“要不你回宿舍住吧,反正那边的床位也没退,你跟室友关系也好,还有个照应。”   姜游大怒,“瞧不起谁呢。”   他晃着金渐层的爪子,“我现在生存能力一级棒,伯爵跟理查德都被我养得油光水亮的。”   伯爵适时地在姜游怀里喵了一声。   十分通人性。   陈柏青瞄了伯爵的小圆脸一眼,顺手也撸了一把,“我不怕你把他们养瘦了,我怕你把自己养瘦了。”   他又去摸摸姜游的脑袋,“别又一赶作业就不知道吃饭,也别大半夜打游戏睡过去,醒来又栽到地上。天冷记得穿外套,别只顾着风度,有家室的人了,偶尔不够帅也是可以的。”   姜游这次没反驳。   他抱着自己的小金渐层,脸还埋在伯爵毛茸茸热波波的身体里,他听出陈柏青的声音有些低落。   他闷声闷气地问,“陈柏青,你说上这么多,是不是…….你舍不得我啊?”   陈柏青摸着他的手一顿。   片刻后,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的。”   在外人看来,也许是姜游更依赖他,但他和姜游都心知肚明,精神上一直是他更需要姜游。   他的占有欲,他的自私,都让他恨不得与姜游寸步不离。   只是他从青春期起,就学会了掩饰。   姜游也知道陈柏青的毛病。   他笑眯眯地去拿脸蹭陈柏青的手心。   他说,“没关系的,我保证在国内也会乖乖的,谁来约我都不答应,打着学琴的旗号也不上当了,每天咱们都互相通话视频,行吗?”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也没大张旗鼓在新环境里出柜。   上了半学期以后,他们班有个小美女对他芳心暗许,又在网上发现他是南吉川乐队的吉他手,被他节目上的表现迷了个五迷三道。   于是这位姑娘打着学琴的旗号,缠了姜游快一个月,姜游傻呵呵的,根本没发现,还在给她推荐吉他课程。   最后还是陈柏青慧眼识情敌,一眼看破这女生别有用心。   姜游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陈柏青的脸都黑了下去。   读研以后,姜游吸引狂蜂浪蝶的能力是一点没下降,就算有他在旁边镇守也没用。   他少说也处理了五六七八个情敌。   个别人士还分外嚣张,当面放话等他们分手。   想到这儿,陈柏青又不爽地捏了捏姜游的脸。   可是捏着捏着,他又轻轻吻了上去。   两个人越来越近。   小猫咪感受到越来越狭窄的空间,喵了一声,又从姜游的怀里溜了下去,翘着尾巴去找松狮理查德打闹。   只留下两个主人在地板上逐渐纠缠。   亲密里,陈柏青望着姜游泛着潮红的脸,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还有柔软微肿的嘴唇。   这几年的朝夕相处,还是悄然带来了一些变化。   要是放在从前,他肯定会因为姜游的烂桃花气得夜不能寐,但现在,除了吃点无伤大雅的小醋,他心里也没那么在意了。   有什么用呢。   那些人不管是假装姜游的歌迷,还是三天两头地来跟姜游嘘寒问暖,姜游的眼中也还是容不下别人。   只要他一出现,姜游的视线就只会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姜游花了五年,把这件事实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   .   两周后,姜游去机场送别陈柏青。   机场里人来人往,客似云来,又如云散,到处都是在告别的家人,朋友,情侣,他们也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对。   姜游抱抱陈柏青,倒没有像旁边一对小情侣一样嗷嗷大哭,他只是笑笑,“等你回来。”   “嗯。”   陈柏青的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也没再犹豫,转身就走。   一直到陈柏青的背影都消失不见,姜游才慢悠悠转身,开车回家,在他到家门的时候,他也收到了陈柏青的短信。   “起飞了。”   姜游把车钥匙放在门口的托盘里,他的猫女儿和狗儿子都迎上来,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他一手抱起一只,去给它们放饭。   在两只毛茸茸埋头干饭的时候。   姜游端着一杯热牛奶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日落西山,金色的阳光从纱帘后透进来,落在家具的磨砂玻璃上,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他推开窗户,点了一支烟,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客厅。   这个公寓只有八十平左右,可是陈柏青一走,居然也显得空旷了。   “真讨厌。”   姜游往旁边的仙人掌里弹了弹烟灰,要是以前陈柏青肯定要来骂他了。   但现在只有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   .   姜游本来是没打算去探望陈柏青的。   一共就交换四个月,倒也不至于如此情深义重,毕竟他自己也天天忙着上课写作业。   但是学期过了一半的时候,姜游有一门课提前结课了,而另一位老师又临时请假,以至于他空出了一个星期的自由时间。   班上其他同学都在商量要不要趁机旅游,或者回家躺躺,安慰一下自己被学术创伤的心灵。   有人拍拍姜游,问他,“你呢,你准备上哪儿玩啊,跟不跟我回老家。”   姜游打开手机,查找起最新航班。   “不了,”他满嘴跑火车,“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同学挑眉,拍了他一巴掌,“说人话。”   “.……我准备探望一下关押在外的对象。”   姜游火速定了机票,并且把他的一双儿女都塞给了孟扬。   孟扬一阵鬼叫,“你女儿掉毛啊!你儿子就知道啃我拖鞋,姜游你特么好事怎么从来不想到我!”   姜游全当听不见。   他快乐地拖着自己的二十四寸行李箱坐上了飞机。   感谢吴芮女士,他提早办了签证,本来是打算暑假去探望她的,没想到陈柏青先用上了,谁能说不是一种丈母娘的恩泽呢。   因为事出突然,姜游也没有告诉陈柏青,主打就是一个惊喜上门。   他知道陈柏青在国外的地址,自己拖着个行李箱到了楼下,才美滋滋地给陈柏青打电话。   “Darling,猜猜我在哪儿~”他的声音春心荡漾。   陈柏青那儿却有点嘈杂。   他听见陈柏青用英语和别人说了句什么,像是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你在哪儿?”陈柏青问。   姜游却卡壳了。   陈柏青这声音一听就在外面,他还以为半夜十一点,陈柏青肯定乖乖在家当望夫石呢。   “额……”姜游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公寓窗户,惴惴道,“是这样的,我在xx街18号的公寓这儿。”   “什么?!”   陈柏青花了两分钟才确信,姜游不是在耍他,而是真的在他楼下。   “你等我过来,”陈柏青当机立断道,“旁边拐角有一家面包店,会营业到很晚,你可以去里面坐坐,我马上来。”   姜游有一点歉意,“你是在聚会吗,你不用着急回来,我看见那家面包店了,我可以去那儿等你,你慢慢来。”   但陈柏青已经啪一下把电话挂断了。   姜游:“.……”   出门几个月,陈柏青性子倒是变躁了。   他拖着行李箱,进了那家营业到深夜的面包店,老板是个沉默的中年人,姜游用蹩脚的英文与对方比划一通,成功换来了一杯榛果可可和一个羊角面包。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秋雨。   天气已经转凉了,阴冷冷的,面包店里却一股暖融融的香味,雨水顺着玻璃滑落,留下一道道细长的印痕。   姜游一路舟车劳顿,温暖的热可可和羊角包下肚,他一只手撑着头,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他眯着眼望着前方的柜台,那里有个过于可爱的小蜜蜂玩偶,他想,这家店也是陈柏青经常来的吗,陈柏青会买什么呢。   大概是一杯美式和一个三明治。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眼睛却又慢慢合上,打起了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窗外传来敲击声,不重,砰砰的几下,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夜里,恰到好处地传到他的耳边。   姜游被惊醒了,他转过头,却又愣住了。   陈柏青撑着伞站在窗外,雨水从他宽大的黑伞上滚落,他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安静地看向屋内。   昏黄的灯光混合着水汽构成了温柔的背景,在这秋日的街角,他像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绅士,足够有资格叩开任何一场梦境。   姜游还没有完全清醒。   有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梦。   但他下意识的,悄悄抬起手,贴在了窗户上,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与陈柏青指尖相贴。   他抬起头,对陈柏青笑了笑。   即将打烊的店主在柜台看见了这一幕,也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挑了挑眉,继续收拾他的东西。   年轻人。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   姜游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柏青已经把给他的睡衣准备好了,还又给他做了一盘意面当夜宵。   他不客气地接过来,盘腿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打量着这间公寓,这套房子跟他们家有一点像。   陈柏青在帮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训他,“下次还要不要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了,你当这是在国内,万一我在外面出差呢,你准备住哪儿。”   姜游扁扁嘴,“住酒店呗。”   他委屈道,“我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吗,提前说了还怎么惊喜啊?”   陈柏青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专横道,“不许反驳,反正也没有下次了。”   行吧。   吃完夜宵,姜游就爬上床,高高兴兴地分享了陈柏青的被子和枕头。   第二天,陈柏青还要去上课,姜游也跟着去了,但他是参观学校。   午间休息的时候,他跟陈柏青和课题组的同学一起吃午饭。   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叽里呱啦都在讲英文,姜游现在英语还行,但是一说快了就听不懂了,只能专心干饭。   但他吃着吃着,就听见对面的人好像是在问他,他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对面那金发男生噗嗤一声笑起来。   陈柏青嘴角也带了些笑意。   他伸手帮姜游切割好剩下的牛排,淡然自若地回了那男生一句。   这一回姜游听懂了。   “没错,他很吸引人,但你不能邀请他参加派对,他是我的。”   .   姜游在陈柏青这里待了一周。   在快要离开的时候,陈柏青陪他去市区的景点逛了逛,日落过后,他们经过了街区的一个喷泉,喷泉边上,有街头歌手在弹着吉他唱歌。   他唱的是一首很老的情歌。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去斯卡波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给我捎个口信给一位居住在那里的人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曾经是我真爱的恋人……”   姜游也会唱,他站在人群里,轻轻地也哼了起来,但他最后一句稍微改了改,他唱的是,“He i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就是我真爱的恋人。”   他唱到这句的时候,仰头望向陈柏青。   满天星斗下,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   第二天,姜游就要坐上回程的飞机,陈柏青开车去送他。   在姜游即将进机场的时候,陈柏青却喊住了他,他转过身,难得在陈柏青脸上看到了轻微的不自在。   以及,羞赧。   陈柏青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本来是想要回去以后再给你的,但是……你恰好提前来了。”   姜游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盒子是什么。   直到陈柏青在他面前打开。   里面是两只六爪镶嵌的钻石戒指。   姜游:“哇…….哦……”   他的内心疯狂弹幕。   卧槽。   陈柏青这是犯规了吧。   他一直觉得求婚啊惊喜什么的,是他的活儿。   陈柏青怎么能抢跑呢!   愤怒!   但陈柏青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戒指给他戴上了。   严丝合缝。   陈柏青笑着问他,“姜游,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五年。   姜游想,都老夫老夫了,什么play都解锁过了,还装模作样问什么问。   家里的床听了都要呸一声。   但他还是一把扑了上去,搂着陈柏青的脖子,像个蜘蛛一样乱七八糟地缠在陈柏青身上。   “我可太愿意了。” 第70章 :百年好合(完)   虽然戴上了求婚戒指,但姜游跟陈柏青真的领证,却是五年后。   两个人去拉斯维加斯晃了一圈,顺便结了个婚。   他俩早就在国内公证过,就算有朝一日不幸动手术,另一人也有资格在手术室外签字。   拿这一纸协议,纯粹就是给姜平海和苏芳华看看,表示他俩真的会好好过日子,不会轻易闹分手。   结完婚,就到了陈柏青的二十九周岁生日。   家长们出门旅游了,表示不掺和。   姜游就清空了一天他的酒吧,邀请各路朋友来办一个生日派对。   姜游下班的时候,同事们还在聊聚餐,七手八脚地抓住他,要他一起去。   姜游笑了笑,谢过大家好意。   “改天请你们吃饭,今天有事,”他笑着挥了挥手上的戒指,“要回去陪对象,今天他生日。”   “哦豁~”   大家也知道姜游早有家室,理解地点点头,挥挥手放行了。   姜游转身的时候,还听见他们单位新来的小姑娘叹息道,“这年头,帅哥都英年早婚,只有丑的才能留给普罗大众。”   旁边人一起嘘她。   姜游也笑了一声,他推开了电视台的大门,外头屋檐下滚落成串的玉珠,早春时节,还有点凉意。   他撑起伞去了车边,坐进车里,顺手打开了歌单。   在他们南吉川新出的专辑演奏里,他晃晃悠悠汇入了车流里。   自从左海洋硕士毕业后,他们南吉川乐队又开始四处活动了,回归的第一场演唱会,台下观众爆棚。   赵禹的女朋友作为经纪人也跟着一起谢幕。   几个人在台上差点泪洒当场。   而这之后没多久,姜游就入职了长寰市的电视台,左海洋则在长寰的一家证券公司上班,两个人工作两年,到处演出也攒了一笔钱,一合计,干脆又一起开了个酒吧,他们乐队就是招牌,平日经常举办小型演出。   郁辰和赵禹虽然在外地,但离得不远,开着车就能过来。   姜游慢吞吞地停到了医院的停车场,打电话问陈柏青出来没。   陈柏青背景音嘈杂,“还要一会儿,你是在车里等着,还是先进来,我可能还要半小时。”   姜游想了想,“我进来吧。”   他拎上后座的一袋子零食,熟门熟路地去探班。   陈柏青还在病房里,科室里只有其他人。   大家都认识姜游了,纷纷打招呼,姜游把零食递过去,一帮人也没有客气,热热闹闹地就给分了。   姜游在陈柏青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又闲不住,拿着圆珠笔一摁一摁,问旁边的医生,“我们家陈医生在哪个病房啊?”   旁边笑眯眯道,“2607,病房区你认识吧,要不要我带你去?”   姜游摆摆手,自己溜达去了。   他到了2607,门没有关紧,他也没有进去,头往里面探了一探。   陈柏青还在跟病人家属说话,尤其是术后注意事项。   陈医生高大挺拔,腰窄腿长,面无表情地叮嘱注意事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病历本的边缘上,声音沉稳,天然就让人产生一股信任。   姜游听也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像个小流氓,轻轻吹了声口哨。   他吹得声音并不大,但陈柏青还是一下子捕捉到了,视线偏了一偏,就跟在门缝里的姜游对上了视线。   陈医生本来平稳的声线突然就带上了一丝笑意。   “就这些事情了,没别的,好好休息吧。”   他对病人和家属点点头,出去了。   把病房门关上,门口的小流氓才暴露了本性。   姜游靠在墙壁上,冲陈柏青抛了个媚眼,“这位帅哥,准备去哪儿啊,要不要搭我的车?”   陈柏青笑了一声,   他拿病历本拍了一下姜游的头,“德行。”   陈柏青回科室换了身衣服,仔仔细细消毒洗手,才跟姜游一起离开了。   到了酒吧,往常灯光闪烁的大门紧闭,门外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是一推门,里头的客人已经到了大半。   “怎么主人翁还迟到的啊。”   “罚酒罚酒。”   “先罚三瓶。”   一群人看见他俩就开始起哄。   姜游走过去,一一跟他们拍掌,除了他们乐队的人,还有顾棠,徐克齐,孟扬,谢以明,他的大学室友,陈柏青的同门师姐,以及几个高中同学。   毕业后,大家还难得凑得这样齐。   陈柏青去挂大衣,姜游已经一屁股在高脚凳上坐下了,旁边推来一瓶啤酒,他也不推辞,开盖就先喝了一口。   “你可够烧包的,”孟扬坐他旁边,手指里夹了根烟,他最近工作家里两头闹事,人也瘦了些,但是精神还很好,“不就结个婚吗,结婚证还要特地贴在酒吧墙上,非得气气我是不是?”   他踹了姜游一脚。   因为今天要举办派对,昨晚姜游就提前来布置场地了,鲜花气球,俗不可耐。   这也就算了。   这小子还把他跟陈柏青的结婚证以及结婚照,特地贴了个照片墙,放在中心的C位上,确保每一位客人都能一眼看见。   别人倒还好。   只有孟扬气了个倒仰,直冒酸水。   他想想还气不过,又踢姜游一脚。   姜游乐得不行,“你嫉妒啊,嫉妒你也领去。”   孟扬翻一白眼,“谁要跟那老家伙结婚。”   谢以明正跟陈柏青寒暄,闻言幽幽地看过来一眼。   他比孟扬大了六岁,今年三十有五,虽然说不上青春年少,但是美貌犹在,如何是称不上一声老。   陈柏青在对面不厚道地发出一声嘲笑。   陈柏青过来了。   这一圈的气氛就更加热闹,大家起着哄,让姜游跟陈柏青喝一杯交杯酒。   姜游笑着骂了一声,“我看你们就是想灌我俩酒,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但是说归说,他跟陈柏青还是站起来,手臂缠绕,喝了一杯。   杯子相撞的时候。   姜游看着陈柏青的眼睛,“哥哥,祝你二十九岁生日快乐。也祝我俩,新婚快乐。”   赵禹跟郁辰一起发出怪叫,郁辰还趁乱去敲了下架子鼓。   其他人也一起在拿酒瓶打节拍。   陈柏青也缓缓笑起来。   “嗯,新婚快乐。”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吧的大门紧闭,屋外雨势逐渐增大,逐渐有了瓢泼大雨的趋势,狂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和断枝,啪得一下撞上了路边的车窗。   但屋内丝毫不受影响。   一群人坐在酒吧里看一段十多年前的影像。   是姜游他们班体委带来的。   体委神神秘秘地把这个u盘拿出来,问姜游和陈柏青,“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两个人都摇头。   “嘿嘿。给你们开开眼。”   几分钟后,这段被尘封在u盘里的视频被投影到了幕布上,十六岁的姜游和陈柏青的脸都出现在上面。   “我去,”姜游这下子是真目瞪口呆了,“这是什么啊?”   陈柏青倒是看出来了。   他说,“这是我们高一,在排练话剧。”   他们高一那一年举办了一场文艺比赛,他们班出的节目是话剧,龙与公主的剧本。   从小被关在高塔里的公主,爱上了从她塔外路过的巨龙,两个人互相投递了好几个果子以后决定私奔,却遇到了国王的阻拦,要把她嫁给邻国的王子。   很不幸。   陈柏青演王子,姜游演龙,公主是蔡云雅。   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   体委到现在还颇为幽怨,“老子就捞着了一个路人丁,太没面子了。”   但是这段影像上。   公主是陈柏青。   蔡云雅生病没能来排练,没人能跟姜游对戏,一群女生跃跃欲试,陈柏青却直接戳破了她们的梦想。   “我来吧。”   陈柏青本来靠在窗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把姜游揽在自己怀里,“公主的词我也会,正好,陪他对完,就到了我们两个的对手戏。”   镜头外。   二十七岁的姜游笑起来,扭头看着陈柏青,“我那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说得大义凛然的,根本是假公济私。”   陈柏青也笑,“谁让你笨。”   他掩藏得根本一点都不好,无论姜游在教室的哪一处,他的目光都会情不自禁地追随过去。   只是因为批了一层名为“竹马”的外衣,谁都没有想到他镇定的外表下,是如何汹涌的情*与爱意。   镜头内。   十六岁的陈柏青说,“没有谁规定公主一定要嫁给王子,你是龙还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你的血液跟我一样温暖,我们的心脏都会为彼此跳动,这就足够了。”   镜头外。   陈柏青跟姜游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   这一天派对的最后,姜游作为主办方与寿星的家属,被大家热烈要求上台发言。   “感谢各位出席我们家陈柏青的生日派对,也感谢各位送来的新婚贺礼,我也没想到我俩如此有速度,年纪轻轻就把人生大事给办了,领先各位一步,真是不好意思。”   台下一片嘘声。   姜游又说,“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我跟陈柏青恋爱八年,中间闹崩半年,那段日子堪称我人生最煎熬的时光,没有之一,好在我俩都检讨了自身的错误,从此以后和和美美,再也没有过夫夫吵架。”   “陈柏青说他十五岁就爱上我了,纯属早恋,我呢,我要迟钝一点,我到十八岁才开窍喜欢他。但我永远记得,十八岁毕业的那个暑假,我俩在外旅游回来,坐在大巴上,我望见外头有一片湖特别美,回头想喊他,却不小心跟他靠得很近,几乎要亲上了。不怕大家笑话,我直到那一刻,才明白什么是怦然心动。我到现在还记得,窗外的树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特别亮。”   姜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最后一排的陈柏青身上。   他笑了笑,鼻子有一点酸,“哥,我爱得比你晚了一点点,真是不好意思,要是时光倒流,我一定十五岁就跟你早恋。”   “可惜这世界没有时间转换器。我只能跟你保证,我会一直爱着你。”   “人要真有下辈子,下辈子我还跟你过,你还给我当哥哥,咱们还当邻居,一推开门我就能看见你,春天泡桐花开的时候,你牵着我,在巷子里从头走到尾。”   .   姜游发誓,这绝对算他这辈子的语文水平巅峰。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讲到最后,台下的观众都安静了,又笑又叹的,而他自己也眼泪汪汪,眼角和鼻尖都红红的。   好在他英俊的对象不嫌弃他,走上台,张开手就把他给抱了下来。   陈柏青吻了吻他流泪的眼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