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障碍患者   作者:Dilemma   文案:   许氏的二儿子许落在万众期待下成了最低等的缺陷型Beta,而他的婚约对象段之恒则分化成了优质Alpha。   18岁那年段之恒亲自来退了婚约。   自那起,许落便离开了许家,成了许家名存实亡的二儿子,在一所二流大学里过着勤工俭学的日子。   但钱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吃饭被免单,问诊被送卡,出租屋被扩建,甚至有时候他填个问卷就有各种食材送到他家门口来。   许落想,有人似乎一直在暗中看着他。   -   段之恒总是郁闷,老天爷为什么给他长了张嘴。   儿时特殊的生长环境让他缺乏与外界的沟通,以致于很多时候,他并不能理解外人的说法,别人也理解不了他。   尤其是许家那副拿腔拿调的说辞。   所以他什么时候,能嫁给许落啊?   -   社交障碍攻·超级无敌恋爱脑·段之恒x社交障碍受·双重人格小可爱·许落,AlphaxBeta,受是个缺陷型Beta,没有腺体不能生育,但是能被信息素影响。   甜文,攻脑子十分有毛病,他们俩成不了99%是他的问题。   -   预计本周六(3.26)入V,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小咩和小段落落大宝贝们(深鞠躬)。 第1章 扣子   “医生,我好像不是臆想症。”   事情还要从许落在玄关处发现一颗不属于他的纽扣说起。   许落常穿的冬装,有一件羽绒衣,两件夹克,三条长裤,四件毛线衣。   今天早上他拿着扣子,比对了所有衣服,确定这颗镶着一圈金边的玩意儿,绝对不可能是他任何一件衣服上的。   那就只能是“跟踪狂”的了。   “可是医生,谁会跟踪我呢?我只是个Beta而已。”   之所以会认定是臆想,许落还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他长得不好看,不足以成为焦点;许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实际上也只是强弩之末罢了,更何况他和家里关系十分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很差;智力也只是平庸水平,在一所二流大学里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平时还要跑兼职。   最重要的是,他不仅是个Beta,还是个有缺陷的Beta,他会受到Alpha和Omega荷尔蒙的影响,却又不具备生育的能力。   一无是处,还显得累赘。   “医生,会不会是我病情加重了,自己找了颗扣子扔在家里啊?”   许落还是不相信,有人会专门窥视他的生活。   玄关处,客厅里,餐厅和厨房,卧室里,还有卫生间,有时候他站着上厕所,扭头瞥见一旁的镜子,都会吓一跳。   他总觉得,自己在镜子里面,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长得……嗯……他长得……”   不行,说不下去了。   许落低垂下了头,看着眼前那张纸上画着的丑小人,十分懊恼地给了他一拳。   纸发出一声“撕拉”,碎了。   他站起身来,拉开了窗帘,让阳光洒落进这个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最后深呼吸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他当然是不会去看什么心理医生的。   如果他是某个游戏里的NPC的话,那在他脑袋瓜边上,会有这样一排小字。   许落,男,缺陷型Beta,20岁,有严重的社交障碍症,和任何人说话前不打草稿,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但不去看心理医生,病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许落看着自己打在手心的草稿,好几个字都因为汗水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了。他大力搓揉着掌心,咬着嘴唇叹了口气。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已经练习了差不多七八遍了,回回卡在同一个地方。   ——因为那个所谓的“跟踪狂”,和段氏的现任总裁,在他分化成第二性别后亲手撕了两家婚约的前未婚夫,段之恒,长得一模一样。   许落只在母亲去世之前会经常看见还是小屁孩的段之恒,彼时的段之恒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头发乌黑皮肤雪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说话声音也细细的,娇气得很,过个水滩子要人抱,上个椅子要人扶,吃个草莓也只吃最尖尖的那一小块。   别人喂的不要,就要他喂的,吃完还要在他脸上亲一下,草莓味的,又甜又香。   那时候大人们就打趣他说,这么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一副O管严Alpha的样子。   对,那个时候谁都觉得段之恒会分化成Omega,而他作为许家的后代,理所当然的应该是个优质Alpha。   可谁知道老天爷最喜欢开玩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段之恒,如今成为了叱咤风云的商界精英Alpha,而他虎落平阳被犬欺,沦落成连最普通的Beta都看不上眼的缺陷型。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打倒许落,婚约被毁逐出家门的时候,他反倒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卸了下来,在普通学校里,大家也都不认识他,不会拿异样的眼光看他,而他独自住在这间小出租屋里,也觉得自在。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只是因为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多了张段之恒的大型广告牌,自己竟会臆想段之恒跟踪自己。   简直不知廉耻。   许落扑进床里去,被子上那股淡淡的乌龙茶味钻进鼻腔里,昨晚的情景又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放映出来。   他像往常一样,把兼职的文案发给雇主,再热了杯牛奶,随便点了部电影看。   昨晚的电影选得不是很好,是个有些俗套的悬疑片,颇为生硬地把恐怖和爱情的元素揉杂在一起,才看了30多分钟他就不停去看进度条了,之后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鬼脸吓到牛奶洒了大半杯,他就干脆把iPad给关了。   清理干净地板后,他看着iPad的摄像头,有些迟疑地把它翻了下去,随后简单冲了个澡,上床准备睡觉。   昨晚他入睡得比往常慢,大概是没有攒够睡意的缘故,被子里又很凉,感觉动一动就有冷风吹进来,折腾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后背上已经湿透了,身体也燥热难耐,他试着想侧身,却发现自己身上压了个人。   “嗯?”   他警觉地想要起身,脑子却晕乎乎的,手脚也不听使唤,身上那人也全然没有被发现的自觉,只是稍稍停了下动作,手又继续往下探去,圈住了他的腰。   “谁……你是谁……”   许落尝试着开口,说话却带给他更大的恐惧感,尤其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种怪异的、粘腻的腔调。   对方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热流喷在他脸上,唯独房间里乌龙茶的香味还有几分镇静的作用。   “救……唔!”   下一秒,嘴唇上就覆盖上了陌生的热感,许落睁大了眼,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僵直着。反观入侵者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娴熟,他撬开自己的牙齿,往更深处探入去。   好热。   许落想。   也好软。   他已经快神志不清了,以至于后面的事情印象都很模糊,只记得那场单方面的掠夺持续了很久,久到最后一刻到来时,他感觉自己都快麻木了。   疼得麻木,也舒服得麻木。   “落落,”他在月色中看见段之恒的侧脸,用着他们小时候的称呼,“晚安,做个好梦。”   临走前,他还在自己额头上,落了个浅浅的吻。   想到这里,许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恍惚间总觉得腰上的疼痛感还在。   好真实的臆想啊。   ——果然还是得去看趟心理医生吧。   -   “段之恒!”   男人从显示屏后抬起眼,十分鄙夷地看着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像个正经人的闯入者:“有屁快放。”   林风遥绕过去,试图看段之恒电脑屏幕上的东西。   果不其然,是桌面。   林风遥露出个欠扁的微笑:“段总,这么一大早的,检查桌面呢。”   “嗯。”   “嗯个头啊你,死变态,偷窥狂!”林风遥朝自己好兄弟翻了个大白眼,“我说你有病吧,你这么有钱有势有颜值,你他妈勇敢去追啊,我就不信这世界上还有你追不了的人,何必天天这么苦哈哈地躲起来看人呢?”   段之恒双手交握,沉默不语。   有的。   上回他就直接说得人退婚了。   他这张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会让他的落落伤心。   还不如在一旁默默关注着,好歹许落看见他还不躲,看见他广告牌还会多站一会。   昨天站了足足有十二秒呢。   林风遥看着露出诡异微笑的段之恒,痛心疾首。   妈的,这A城顶级金龟婿Alpha就这么被一个Beta玩弄在鼓掌之中了,他真的为广大A众感到丢人。   “行了,说吧,叫我来做什么?”   “我记得你家有所心理诊疗室。”   “段总,您总算决定开始心理诊疗了?我今天就去买十门礼炮去你家门口放!”   “不是,”段之恒指了指电脑,“我家落落想去看心理医生。”   “……也行,你家那位的社交障碍症是该治治。”   林风遥寻思着,其实段之恒这个社交也有点问题,就是问题出的不是一处,最好许落去治疗的同时,把他也带上。   “没,”段之恒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证,“我去考了,心理医师临床资格证,你就给我间办公室就行。”   林风遥傻逼似的把那本资格证翻过来又翻过去,确认了三遍上面那个露出诡异微笑的男人是段之恒:“……啊?”   “别人接待落落,我不放心。”段之恒甚至对着一旁的镜面,整理了一下头发,“到时候我会诊的时候,戴个口罩应该不奇怪吧,落落能看得出来么?我最近抑制剂可能得加量。”   “喂,110吗,这儿有变态,我要报警。”   段之恒瞥了眼林风遥。   他知道对方不敢的。   敢也没用,警察无凭无据,拿什么怀疑他。   “你他妈就为了一个Beta,一个劣质Beta!你天天搞副业你不累啊?你除了当总裁,你还得兼职广告宣传,文案组长,社区物业,出租房东,你现在还要当心理医生啊?你一天天的不累吗?”   “不累,你说漏了一个,我还得当黑客,不然落落还不一定会选你家那破诊所。”段之恒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这事你能不能办?不能办我还得去收购一家,走程序麻烦。”   林风遥彻底没话说了:“办,能办!我要再不办,月老都得把老子姻缘全剪了,就因为促不成你这对婚事。”   “嗯。”段之恒那双桃花眼终于露出了点喜色,“这话我爱听。”   Alpha起身,拎着兄弟准备去办入职手续。   “哎,你西装扣子掉了一颗。”   段之恒摸着最下面缺扣子的地方,轻笑道:“怎么心理医生也不懂爱情。”   这是落落昨晚扯下来的。   他本来要带走,又故意留了下来。   就跟灰姑娘落跑的时候,要留只水晶鞋一样。   那叫定情信物。 第2章 乌龙茶的味道   许落背着书包,穿着最普通的黑外套黑长裤,站在玄关,眼观鼻鼻观心,把去诊所的路到和心理医生该说的话全过了一遍,确认滴水不漏后,握住了门把手。   门把手都是温热的了。   ——还是算了吧。   其实有点臆想症,也不影响生活不是吗?   “咚咚咚!”   下一秒门上传来的急促敲门声就把他吓得弹射起步,直接退到了厨房门口。   “许落落,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好在熟悉的大嗓门让许落很快放下了戒备,他连忙打开手机,这才发现聊天置顶的那个小太阳头像上,有十几条消息。   最近的一条是两分钟前发的。   这雷厉风行的速度,很符合金曜曜的性格。   “许落,你再不开门我报警了啊。”   许落一个箭步冲上去,折腾了一上午的门总算是开了。   不过门口那头闪亮亮的金毛却被他的架势惊得一声怪叫。   “你干嘛,去抢银行啊!”   金曜曜边数落着,边把许落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又强制性把他的墨镜和黑口罩一同取了,许落捂着脸蹲到地上,嘴里不停念叨:“不行不行,我出门有事……”   “你这个样子只会更引人注目,”金曜曜吐槽着,给许落把乱糟糟的头发理好,跑去看了眼一旁的日历,“去心理医生诊所啊,行吧,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领你去一趟吧。”   许落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谢谢曜曜。”   “别谢了,有这功夫你多给我拍两张照,最近小蓝书流量又变低了。”   “好哦。”   “那你等下我,我套个衣服。”   金曜曜火急火燎地往隔壁冲,关门的时候一旁窗户都在震。   许落的一颗心倒是落到了实地。   金曜曜是许落出租屋的邻居,打从他来的第一天,对方就以“相逢即是缘”的名头,一天能和他打不下二十次招呼。   走廊里,阳台上,垃圾桶旁,反正能碰见的地方,都会有一个大大的笑脸等着他。   在这种犹如暴雨梨花般的攻势下,再加上金曜曜本身是个温和型Omega,信息素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许落总算是对他脱了敏,大部分时间里都能做到顺畅沟通。   平时他还会抽空义务给金曜曜拍照修图,为他的模特生涯添砖加瓦;金曜曜也知道他的毛病,有事没事就带着他出去,美其名曰“感受世界的美好”。   就像他的头像一样,金曜曜如同一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许落露出了今天早上第一个笑容。   门内的金曜曜见状,快门一摁,就把照片发了过去。   “表哥,我们准备出发了。”   对面发过来一个大拇指:“记得让他走有广告牌的那条路。”   金曜曜翻个白眼,看向门外站得笔直的Beta。   说实话,最开始接下这活,全是因为他弱智表哥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那会儿正值他和家里闹矛盾,父亲不许他做模特,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既然分化成了Omega就应该像个Omega的样子,养得白白嫩嫩放在屋里,既当精致摆设,又当生育机器。   他一怒之下跑了出来,才在街头过了两天摸爬滚打的生活,就被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哥给接走了,刚开始他还以为摊上什么事了,结果Alpha一份合同放在他面前,说是让他去接近一个缺陷型Beta,成为对方的好朋友,顺便干一些杂活。   起初他是顶不乐意的,缺陷型Beta是比Omega还麻烦的存在,更别提要鞍前马后伺候别人了,可段之恒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太明白他的痛处了,就连他的荷尔蒙不具备强烈吸引性都知道。   以及他急需一个容身之处,还有钱。   合同是硬着头皮签的,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还很不争气掉了两滴眼泪,最后说服了自己,这点磨难都承受不了,他凭什么和家里断绝关系逃出来过自己的生活。   结果许落比他想象中要好,或者说,要好很多。   除去一开始极为艰难的接近,以及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方无法和他顺畅沟通,许落比他认识的大部分人都来得真诚太多,他躲着自己纯粹是因为自身性格和体质的问题,在意识到他的热情不会消退之后,也十分认真地同他解释。   更何况,许落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给他一滴水,他要回报整个花园的愣头青。   许落美商极高,拍照摄影都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坐在电脑前给他修图剪视频,一弄就是一整个下午,期间一句话都不说,偶尔他自己也会搬个椅子坐在一旁,安静地学习对方的思路和技巧,工作和社交平台流量都提升了不少,现在只靠模特工作就能养活自己了,和段之恒合同拿来的钱只当是零花,还都花回到许落头上。   总之,金曜曜如今已经觉得,那份合同才是影响他和许落之间关系的一道屏障,等他哪天不被姓段的压一头了,一定潜入进段之恒办公室,把那份合同给烧了。   然后再娶许落落回家,当压寨夫人,谁说Omega不能翻身做主人!   金曜曜一腔热血走出房门,当太阳光晒到他身上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熠熠生辉了一些。   许落笑着看他,伸手替他把衣服上几个多余的装饰品摘掉,让整体的风格不要太过浮夸。   “等你看完心理医生,咱们去新开的网红餐厅吃中饭!”   “好哦。”许落弯弯眼睛,“都听曜曜的。”   金曜曜那颗虚荣心瞬间膨胀得像个气球。   你段之恒算个什么东西,许落还不是都得听自己的。   “对了,曜曜,你刚才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曜曜一噎,差点儿脱口而出,有个变态Alpha怕他准备了半天你又不去心理诊所,所以喊他来推波助澜。   “我这不是……”金曜曜闭着眼说瞎话,“检测一下你对我爱情的浓度。”   “哦,”许落傻兮兮地笑,“那肯定是百分百啦。”   金曜曜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再吹,他下一秒就要起飞。   -   诊所离他们住处并不远,路上路过广告牌的时候,金曜曜故意和许落大声讲着话,不让人去看段之恒那张臭屁的大脸,许落也很配合他,乖乖地应着,偶尔还能接上一两句来。   只不过具体去检查的内容,许落还是撒了谎,就说是和社交障碍相关的,没说臆想症。   怕金曜曜担心他。   到了诊所,金曜曜替他把表格填好,再和前台的招待打好了招呼——果然都是段之恒吩咐过的,前台不仅没有询问,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瞟到许落身上去——最后再陪着许落去了诊室门口。   “只有半个小时哦,你要是不舒服了,就早点儿出来,我就在外面等你。”   金曜曜看着整个人都僵直的许落,有些不太放心地叮嘱着。   “没……没事。”   如果是一个人来,这时候他可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不能辜负曜曜的一片心意。   “谢谢你哦,曜曜,那我先进去了。”   “加油,许小落!”   许落心一横,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门再合上的时候,耳边只剩下舒缓的轻音乐了。   屋内很暗,窗帘都拉着,只留了两盏小灯,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茶香。   许落看见医生就坐在桌子后,示意他坐下。   灯光晦暗,他看不清医生的模样,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和一双桃花眼。   医生在翻看他的资料,并没有看他,许落落座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医生也往后靠了一点。   怎么感觉……这个医生比他还社恐?   这样的想法让许落心里稍微放下了点戒备,他环顾了下整个诊疗室的环境。   装修是偏中式的风格,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原本他以为这种诊所应该是偏西式的,不过古色古香的木桌配着凝神的乌龙茶味,倒是别有一番雅致的感觉。   乌龙茶味。   许落想,他又闻到这股味道了。   “叫许落是吗?”   Beta这才坐正了身子:“嗯。”   “先喝杯茶吧。”   许落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   原本都要开始背诵他的稿子了,结果被这么一打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顺从地从对方手中接过茶盏。   茶不苦,还有些回甘,恰到好处的味道,却不能中和许落晕乎乎的脑子,杯子还没放下就被他不小心碰倒了,许落猛地站了起来。   “医生,我还是……”   还是算了。   但他的话还没讲全,只觉得人有些站不稳,扶着一旁的桌子,腿软得打颤。   就在他即将跪倒在地的刹那,一双有力的大手环住了他的腰,那双手骨节分明,刚才送茶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好看。   “唔……”   完蛋了,在医生这儿他都能臆想。   段之恒的脸,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不要……”   “嘘,落落,不怕。”   他被打横抱起来,躺进一旁的软榻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段之恒那张精致的脸近在咫尺,昏黄的光把他的脸都映得朦胧,浅色的瞳仁中倒映出他自己不堪的样子。   刚才路过广告牌的时候,他只是偷偷看了一眼而已。   “医生,我有好严重的臆想症。”   “你看见谁了?”   “……段之恒,我看见,之恒了。”   段之恒拿指腹轻抚着许落的嘴唇:“你再叫一遍那个名字。”   “段之恒。”   “嗯,”段之恒握着许落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我在呢,落落,我一直都在。”   “医生,我,我该怎么办啊?”   “没事,”段之恒盖上许落那双疲惫的眼,他知道昨晚Beta因为紧张,一晚上没睡好,“睡一觉就好了。”   “那,”许落忽地睁开眼,渴求地看着他,“你别走。”   “我就陪你啊,落落,我哪都不去。”段之恒朝许落露出个温柔的笑来,“我只要你,落落,你要一直看着我,想着我。”   然后赶紧恢复婚约娶了我。   -   门口金曜曜正在刷消消乐,微信里突然跳出来一条转账。   金曜曜数着后面的零,眉毛挑了挑。   ——今天许落是出卖色相了吗,他表哥这么开心?   结果点开以后,才看见打款留言里写着一行字:去换个发型,不要丑到我家落落的眼睛。   金曜曜手机都要捏碎,差点要违背本心把这笔钱打回去,最后还是放进了“压寨夫人基金”里。   这可是“你家落落”亲口认证的小太阳造型,朝气蓬勃有活力!   他妈的,狗A活该单身。 第3章 另一个人格   许落再醒来时,窗帘都已经拉开了,房间里亮堂得很,屋内也没了茶香味。   一切都变得十分稀松平常,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每周记得复诊,诊所会发消息通知你。”   医生仍旧坐在桌后,戴着口罩,声音低沉而自然。   许落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退了出去。   怎么办,好像没什么用,但他不敢说下次不来了。   “总算结束啦?”刚走出来,金曜曜就递过来一杯奶茶,“怎么这么久,不是半小时吗?”   “啊,过了很久吗?”许落看了眼钟,吓了一跳,居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对不起,曜曜。”   金曜曜拍他脑袋:“说多少次了,别动不动道歉,又不是你的问题。”   肯定是他的变态表哥,抓着许落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做什么,他扒着门听了半天啥也没听见,还差点被人当成神经病推进去治疗。   记上一笔,将来这笔钱得讹。   许落愧疚得要命,奶茶喝着都不香了,不仅白让金曜曜等了这么久,还在想超时了会不会价格也很离谱,他记得之前在网上查资料,说有些心理咨询诊所坑钱,超时就翻倍加价。   赔了夫人又折兵。   “叮——”   只听诊所的账单消息进来,许落咬着牙点开,却意外地发现,还是只要50块钱。   “叮——”   下一条说他刚好是医院的幸运用户,免单了,还送了他一张价值88888的卡。   “怎么了,看你这么高兴?”   “嗯……”许落捧着手机,又回头看了眼这家诊所,“这里疗效好好,回去我要写个好评!”   金曜曜皱着眉,赶紧把许落拉走。   妈的,死表哥给许落下药了,不要脸。   -   两人来到了网红餐厅,金曜曜挑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这儿刚好有个盆栽挡住外人的视线,许落坐着也会舒服一些。   点菜沟通这些都是金曜曜一手包办的,许落就趁这个时间找个好角度,调好相机参数,先拍两张照片试手。   金曜曜也很配合得凹造型,点个餐都要做出在签七位数大单的样子,鼻子上还装模作样架个金丝框眼镜,服务员也被他逗得直乐,谈笑间送了他们一款新出的还没上菜单的甜品。   两个人尝着白嫖的甜品,又聊了会刚才诊疗的过程,许落不敢说自己啥都没干,就睡了个觉,眼神飘忽,让金曜曜越发肯定自己的准压寨夫人受到欺凌了。   正谈得欢时,一股浓烈的荷尔蒙味打断了他俩。   金曜曜和许落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一沉,区别是许落捂着鼻子低下了脑袋,金曜曜则是皱着眉抬起了头。   “你妈妈没教过你把身上味道给洗洗么?”   走过来的Alpha并没有因为金曜曜挑衅的语气而有所退缩,笑意反倒是更深了。   原本他就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地方,偏偏他的伴侣感兴趣,说什么都要来这里吃饭,结果现在他一个人在卡座上等了快四十多分钟了,打电话过去问,说是打了抑制剂有过敏反应,让他再等等。   他都想摔手机走人了,是Omega那头过分夺目的金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最开始他以为是两个Omega的闺蜜餐,结果另一个却是个Beta。   Beta要什么Omega,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Alpha看着Beta那副谄媚的样子就想笑,于是看他们那桌不再来人了,就凑了过去。   这小金毛脾气还挺暴躁,真可爱。   “这餐我请了,”Alpha拿着卡,招呼着服务员,又看向金曜曜,“不知亲爱的可否赏脸一起坐?”   金曜曜捏着拳头咬着后槽牙,拿余光看了眼许落,他自己倒是没事,抑制剂按常规时间打着,但许落不一样,Beta没有专用的抑制剂,许落出门少,几乎碰不到这种情况。   ——现在难受得整张脸都泛着潮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看着似乎快要吐了。   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不惹事生非,先带许落走,再找眼前这人秋后算账。   “既然帐已经结了,那我们就走吧。”   金曜曜牵过许落的手,快步将他拉出餐厅,两人一路七拐八绕,总算把尾随的人甩掉,走进了一旁的公园里。   “没事吧,落落。”   “嗯。”   许落松开手,金曜曜才注意到,对方脖子上已经被抓得一塌糊涂了,全是带血的红痕。   “想吐是吗?”   许落点了点头。   无论是自己身体的反应,还是男人身上的味道,都让他觉得反胃。   他忽然回想起白天在诊疗室里面闻到的那股茶香,心想着哪天要问问医生是什么牌子的香薰。   “对不起,曜曜,没让你吃上饭。”   “瞎说什么,是那个男的有问题。”金曜曜拿湿纸巾替许落擦拭着脖子上的伤口,翻了个大白眼,“Alpha多少都有点问题。”   许落没搭腔,看着那一头耀眼的小金毛,轻轻抚了抚。   “唉,真烦,我找个时间染回黑色算了,这么招人。”   “瞎说什么,”许落学着金曜曜的语气,还插个腰,“是那个男的有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金曜曜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别学我!”   许落乖乖应着:“嗯,不学啦。”   Omega真恨不得把眼前人当成自己的私人收藏,摆在家里当装饰都比在外面受这气强。   “走吧走吧,我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落落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附近救助站补一针,咱们就回去吧,我今天点名吃你的泡面大餐。”金曜曜知道许落对Omega信息素也敏感,干脆让他在原地等了。   “好,都听你的。”   许落目送着金曜曜走远,跑去一旁的卫生间,上个厕所,顺便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   结果刚走进卫生间,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刚才那个软饭Beta嘛。”   许落整个人都僵直了,只见Alpha抖了抖,拉上了裤链,朝他走过来:“你说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我本来都想放弃了,老天爷还要送我嘴里来。”   许落转身就想跑,却被拉着衣领拽了回来,甩到了地上,Alpha和Beta的体型悬殊太大,他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身下是肮脏的地板,面前人身上又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味,许落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还好金曜曜不在这里。   Alpha捏着许落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这么一看,脸长得也不赖,我刚才就觉得你的反应奇怪了,你好像又不是Omega,但会有Omega的反应……缺陷Beta?”   许落挣扎着想挣脱,可他那点劲根本无济于事,男人像捏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笑意更浓了:“他们都说,缺陷Beta最好玩了,又不会怀孕,也没有标记,却和Omega有着差不多的反应,出轨的最佳选择。”Alpha拍了拍许落潮红的脸,“居然被我碰到了。”   胃里翻涌的感觉再也止不住,许落一声干呕,全吐在了男人身上。   “妈的,下贱东西!”   Alpha猛得一脚踹在许落肚子上,他吃痛地弓起身子,男人却觉得不够,一脚接着一脚踩在他身上。   口腔里都溢出血腥味来,许落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裂开了,疼得他浑身打颤,讨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迷茫地睁开眼,厕所肮脏的环境映入眼帘,泛黄的尿坑,发霉的门板。   可能他注定就要死在这种垃圾堆里面。   我要死了,段之恒。   那个名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许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一瞬,露出了怎样怀念的表情,以至于Alpha的攻击都暂停了一瞬。   -   金曜曜回到原地四处找许落时,听见一旁卫生间里,传出了一声哀嚎,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进门时的景象却出乎他的意料。   许落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半截水管,听见他进来时,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嗨,小曜曜,好久不见吖。”   金曜曜站在原地不敢动,他不知道许落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倒在地上的那个Alpha的。   “干嘛一副这么生疏的表情啊,”许落扔掉了水管,朝他走过来,又拎着自己的衣服看,“是我身上太脏了吗?哎呀,早知道跟落落说了,少穿点这种白兮兮的衣服,贼容易脏。”   嘴上说着这话,许落却没有太多嫌弃的表情,他冲洗着自己的手,又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嗯,这感觉才对嘛。”   “啊……救,救命……”   “闭嘴啊,蛆。”许落走过去,一脚踏在男人裆部,嫌恶得要命,又捂住了右腰,“嘶——他妈的,要是给我家落落肋骨打断了,老子把你24根全碎了。”   “饶命,求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刚才不是很拽的嘛。”   许落刚要去拿一旁的水管,却被金曜曜按住了手。   “干嘛啊。”   金曜曜深呼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走?”   “刚来了就要我走啊?”   金曜曜抿着嘴,看着对方,良久才道:“别惹是生非,差不多得了。”   许落轻啧了一声,伸着懒腰,往门外走去:“真没意思。”   金曜曜像看蚂蚁一般看了眼男人,快步跟了出去,只见许落靠在一旁门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脑袋一歪,被金曜曜扶住了。   “落落,落落,你没事吧?”   “……嗯?”许落看着金曜曜,瞪大了眼,“曜曜快跑,那个,那个Alpha找到我们了!”   “好,我们走,快走。”   许落跟上脚步,又看了眼自己。   “曜曜,我身上,怎么有血呀。”   金曜曜拉着他走,什么也没说。   ——许落有一个Alpha的人格,他之所以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是因为他本身就应该分化成Alpha。   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连段之恒他都瞒着,Alpha人格出来的次数也极少,连他都只见过寥寥数次。   金曜曜扭过头,有些固执地把许落翘起来的刘海压平。   许落身上的秘密,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多太多了。 第4章 晚餐   段之恒走出诊室的时候,林风遥就像是丈夫在等生产妻子的消息,噌得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妈的怎么这么久,再过几分钟老子要报警了。”   段之恒茫然:“报什么警?”   “你和一个缺陷Beta共处一室一个多钟头!”林风瑶竖起来的那根食指恨不得戳穿段之恒的脑门,“还把监控关了,鬼知道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落落昨晚没睡好,我哄他睡觉。”   段之恒平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比如说饿了要吃饭一样。   他拎着衣领给自己扇风,还觉得有些燥热,他刚才属于是动心忍性,硬撑着才没失控。   睡着了的落落像只小白兔一样,连呼吸声都格外悦耳,他摸了好久对方的头发,又细又软,但又怕给人撸秃了,后面只敢打着卷把玩。   而且他像小时候那样,只喊他名字,“之恒”。从前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要翘舌又有后鼻音,读着绕口,被落落喊了以后,这名字仿佛开了光一样,读起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段之恒丝毫不抑制自己嘴角的弧度。   落落就是最特别的。   林风遥看着Alpha变态的笑容,揉了揉眉心,试图压制住自己想砍人的心情:“总之,你听好了,孤A寡O,不对寡B,不要共处一室太久,尤其是你和许落,很容易出现信息素失控的状况。反正要么你和他摊牌,说你喜欢他,要么就别去影响别人生活。你看看你,把人逼得都觉得自己臆想症了。”   “我说了,”段之恒闻言,不悦地皱了皱眉,“他不信,许家还把婚约取消了。”   “那你就慢慢学!”   林风瑶给了好友后脑勺一个爆栗,但心里压根没他讲得这么洒脱。   实际上他已经在努力让段之恒的思想走向正轨了,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结合上段之恒的成长环境,以及他的母亲。   与世隔绝的成长环境,精神有问题的母亲,不正常的家庭教会了段之恒无法以正常的方式去理解“爱”。   直到现在,和段之恒初遇的场景,还清晰得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幼时的林风遥第一次遇见段之恒,是在那个偌大的,与世隔绝的庄园里。   段家庄园具体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已经十分模糊了,就记得那是家里的园丁接的一次私活,平时园丁上午干完活,下午会出去接一些零散的私单,而他嫌呆在自己家里无聊,于是每次都要跟着去。   通常来说,园丁都是很乐意的,无非就是带着小少爷出门玩玩,唯独那次他脸上露了难色。   “少爷,我给您带好玩的回来,您别跟去,好吗?”   偏偏那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越不让做什么,就非要做什么,后来他趁园丁不注意,钻进了他的车斗里,混了进去。   原本以为会是什么环境险恶的地方,却不想整个庄园十分华丽,看得出来里面的一花都是精心栽培的,拜托园丁来的目的,只不过是一丛玫瑰花出了些问题,需要专业人士的修复。   他漫无目的地在庄园里闲逛着,原本一颗想去探险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就在他寻思着找到园丁说清楚事情原委,反正对方也不至于怪他,可能看园丁工作都比他这样乱转来得有意思得多。   这么想着,他便准备折返回去,结果越走,身边的环境就越陌生。   他迷路了。   那时候的他也还小,身边也没有通讯设备,在不熟悉的地方迷路,自然而然会感到害怕,他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在一个拐角处,闷头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腰,穿着一席雪白的长裙,裙摆挂到地上。   小林风遥抬头看对方,女人白得几乎是透明的,以致于她脸上的表情都很淡,她踉跄地扶住一旁的栏杆,用一种极为缥缈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呀?”   那会儿的小林风遥还没反应过来,长大着嘴巴,他从没见过那样不真实的女性,浑身透着一股病态的冶,说话的腔调像是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凑近他蹲下身来,一双含情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就在他愣神时,左侧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撞进了灌木丛里去,女人惊声叫着,把那个小男孩儿拖到一边,又忍不住笑。   她笑起来声音很好听,像是夏天挂在屋檐上的风铃,叮叮咚咚的。   “不准碰妈妈!”   小男孩厉声喊着,大张开双手将女人推到后面。   这就是林风遥对段之恒的第一印象,有个美得不可方物的母亲,是个攻击性极强的妈宝。   那场闹剧最终在段之恒母亲摇铃叫来管家才告一段落,而林风遥也因为一头栽进灌木丛里去脸上挂了彩,园丁为此自责到差点引咎辞职,却被他一意孤行留了下来,并拿这事威胁他成为段家的兼职园丁。   一来二去,他理所当然地便成了段家庄园的常客,三天两头跑去那儿。   “少爷,还是少去几趟吧?”园丁这样劝阻他。   “为什么?”   “少爷,您还小,不懂。”园丁闪烁其词,最终还是在他即将结束短暂的假期回国时,支支吾吾地告诉了他,“那位女性,她……她精神有问题。”   林风遥的确是不懂,彼时年少的他并不明白精神病是个什么玩意儿,倒是觉得那家的儿子行为有些古怪,总是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来。   但这都不妨碍他对那位女性的倾慕,甚至于在段之恒母亲过世后,他仍旧愿意做段之恒唯一的朋友。   可没人告诉过他,神经病还会遗传啊!   林风遥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天天给段之恒擦屁股。   手机铃声让他的视线从不知道在电脑上摆弄着什么的段之恒身上收回来。   真好,是段之恒的私人秘书,他生活中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分是给段之恒当老妈。   “喂,Lucy,怎么了?”   “林先生,请问您和段总在一块儿吗?”   “是的。”   “请您转告段总,需要他回公司一趟,许老先生在会客室等他了。”   “许老先生?”林风遥还在奇怪,公司里的洽谈实务大部分由Lucy解决,哪个许老先生还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忽然福至心灵,挑了挑眉,“许落的爷爷?”   “是的,林先生。”Lucy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许落先生的弟弟。”   “啧。”   又来了。   “什么事?”段之恒像是有关键词触发的机器人一样,伸着脖子问他,“落落怎么了?”   “许老先生来了,你快回公司一趟吧。”   段之恒腾得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屋外。   他段之恒失去的,今天全部要拿回来。   势必夺回他的婚约。   -   傍晚时分,段之恒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整个房间昏暗,只有电脑屏幕亮着。   他双手交叉,竖在脸前,皱眉盯着今日商报的晚间头条。   “段氏与许氏重新联姻,段之恒将迎娶许氏最小Omega。”   许氏最小Omega是谁?他家落落不是Beta吗?他家落落不是许家老二吗?   他这是……和谁联姻了?   Lucy敲了敲门走进来,询问他今日晚餐的安排,段之恒没有理会,而是把屏幕转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Lucy浅浅看了一眼:“哦,这不是您一小时前和许老先生商定好的么?”   这么多年来,Lucy已经十分习惯这位说话说一半,和别人脑电波无法同步的总裁了,只要总裁的嘴不动,段氏就能只靠总裁的脑子长久地繁荣下去,其他事情由她和其他部门经理去说就行。   只可惜他始终禁止自己和许氏的人商讨婚事。   她还记得今天,阳光明媚,段总冲进会客室就表明要重新立回婚约,一旁的Omega眼睛都亮了,许老先生更是顺水推舟,把事情都敲定好,还顺便签下了今年合作的大单子,又一次将苟延残喘的许氏给救了回来,段总签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外面风云巨变,下起了倾盆大雨。   ——不知道的,还以为段总暗恋许老先生,这事老天爷不同意呢。   “Lucy,我该怎么办?”   Lucy已经准备好了,将手里的合同推了过去:“您之前说的,想在夫人的大学里任职,我已经帮您办好了。”   段之恒喜欢“夫人”这个称呼,有种他和他家落落已经组成小家庭的感觉:“你之前不是说,在二流大学任职会有损段氏的脸面?”   “所以我替您伪造了身份,请您务必熟悉自己的背景,并于下周去学校报道。”   段之恒看向Lucy:“干得好,Lucy。”   “嗯。”Lucy的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而是又抽出一张合同,“加薪合同也签一下,您下学期不常在公司,我需要处理的事务更多了。”   段之恒简单看了两眼,虽然觉得那个数字有点高了,但他还是出得起这个价格的,于是“唰唰”两笔签完了。   “那这个婚约——”   “我会替段总处理好的,希望段总不要擅自插手,影响到段氏的名声。”   “好。”   “那今天的晚餐安排?”   “落落中午吃过的套餐。”   “好的。”Lucy点点头,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稍等三十分钟。”   Lucy走出办公室时,顺便把灯给打开了:“顺带一提,中午找茬的人也已经处理好了。”   段之恒点点头,他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只要这人消失就好了。   他随即点开监控视频,许落在煮面,他喜欢把所有喜欢吃的食物都扔进去,跟做小火锅一样。   真好啊。   段之恒撑着一只手,就好像许落此刻正在厨房里,做饭给他吃一样。   -   “开饭啦,曜曜。”   “好嘞!”   金曜曜实际上有点心事,但他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表现在脸上,而是注意在晚饭上。   他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表哥说起许落另一重人格的事,也不太敢向许落确认是否知道这个问题。   但许落的确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和他现在的性格有关,据他表哥的回忆,许落小时候并不是这种类型的。   他阳光温暖、自信开朗,他才是真正的小太阳。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那边许落原本想去冰箱里那点饮料,结果手机一震,熟悉的名字就闯入眼帘。   ——哦,段之恒要和自己弟弟联姻了。   冰箱里的冷气让他一哆嗦,许落什么都没拿,又把门给关上了。   很正常啊,段之恒是Alpha,自己弟弟是Omega,他们在一起,顺理成章。   没他一个Beta什么事。   金曜曜也看见了那条推送,立马给段之恒发过去三个问号:姓段的你在搞什么啊?   段之恒回复:我现在是邓中华。   金曜曜翻了个白眼,妈的,死表哥又发病了。   趁现在,他要拿下许落! 第5章 往事   第二天一早,许落揉揉眼睛站在镜子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段之恒对着他耳边一直碎碎念,说他只想和自己结婚。   许落捏了捏鼻梁,想,自己真的是不知好歹。   好在下周就要开学了,许落还挺开心的,开学了意味着赚钱的路子就多了,金曜曜也马上要生日了,他看中了一套饰品,准备买给对方,顺便再把摄影设备升个级。   他点开这学期的课表,却意外发现多了门课。   “影视制作?”   许落有些诧异,他不走导演方向,只想做幕后或是剧本,给金曜曜拍些短视频也纯粹出于兴趣,之前也没选过这类课程,还在想是不是选课系统出了问题。   他随手点进导师的介绍页面,差点吓得手机都飞出去。   这不是……段之恒的脸吗?虽然剃了一头利落的短发,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下巴上还有点胡茬,和外面广告牌上那个斯文败类的样子有些出入,但这的确是段之恒的脸。   照片下方“邓中华”三个字却实实在在打了他的脸,并且简历上说这位邓老师已经35岁了。   怎么有长得这么像的人?还是他臆想症实在是太严重,看谁都像段之恒了?   许落不敢细想,却也没再打算和系里反应这个问题,反正只是2学分的考查课,他上起来应该不会太吃力。   “先把教科书备齐吧。”   许落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斜挎包,他准备去趟附近的书店,就当是每天的运动,必要的时候就假装哑巴,用包里的纸笔和人对话。   却不想一开门,和那一头金毛撞了个满怀。   “曜曜?”难得许落先出声,“怎么不敲门呀,有什么事吗?”   “我……”   习惯了在段之恒的吩咐下来找许落,这回完全出于自发的好奇,反倒是让金曜曜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干脆拉着许落,去到了自己那间屋子里。   ——许落那屋子,扫一扫不知道有多少隐藏摄像头。   昨天他翻来覆去一晚上,想来他和许落认识也有半年多了,却因为相识的目的太不单纯,以致于他从未主动了解过许落这个人,他不知道许落究竟是为什么会和家里关系差到见面不识的地步,也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有如此严重的社交障碍症状。   但他又纠结着不敢开口,怕这一开口,过界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落落,嗯……”金曜曜十分生硬地试图将许落拉到一旁的电脑前,桌面上开着段之恒新婚约的新闻,配图的左侧是许落弟弟的照片,“那个,这个人,他,他长得好像你啊……”   “嗯,”许落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弟弟。”   “你弟弟?”金曜曜努力做出惊讶的表情来,“那你是……”   许落笑的时候,左侧有一颗小虎牙:“曜曜,你要答应我,将来好好走模特这条路,一定不要进军影视圈。”   金曜曜眨巴眨巴眼睛,最后两人都笑出声来。   “我就是有点点好奇,又怕你觉得我不礼貌……”   “没关系,”许落咬着嘴唇,耸耸肩,“其实我也没和别人说起来过,学校里的人也都不认识我,但你不一样啊,你是我的好朋友,你想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金曜曜差一点眼含热泪:“许落落,你就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许落拍了拍金曜曜的一头金毛,又指了指电脑上的人脸:“这是我弟弟,在国外出生的,叫许凯瑞,英文名Karry直译过来的,小时候一直养在国外,所以我没怎么见到过,也不太熟悉,只知道是Omega,长得很漂亮。”   “许落落比他漂亮!”   许落只当金曜曜是在说玩笑话,低声道:“怎么可能。”   金曜曜在关页面,他嫌弃死了这条又有他傻逼表哥又有许落他弟弟的新闻,也就没听见许落的自言自语。   许落继续道:“除了弟弟以外,我还有一个哥哥,你应该见过他,他偶尔会来看我。”   “你哥哥来看你?”金曜曜疑惑地反问道,“我怎么没见过?”   “不会呀,昨天你就见过的,哥哥。”许落歪着脑袋,“哥哥和我说,你很怕他,所以他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自我介绍。”   “你哥哥……”   金曜曜倏地瞪大了双眼。   他试图将几条信息拼凑起来。   昨天,许落的哥哥来看过他……他们昨天上午出了趟门中午回来了,除了在诊所遇到的人就是那个脑残Alpha……他很怕他……   这种变态他才不怕!   许落身边怎么尽是些脑子有问题的人?   况且许落的另一个人格昨天还把人揍了一顿。   “那你哥……他,他还好吗?”   金曜曜记得,昨天许落“他哥”可是被揍得全是血。   “哥哥吗,他很好呀。”许落难得露出一点开心的表情来,“昨天多亏有哥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个骚扰曜曜的Alpha。”   金曜曜更加迷惑了。   这都哪跟哪啊。   他怎么听不懂了啊?   “噗。”“许落”忽然爆发出大笑来,拍着桌子,差点喘不过气来,“我说小Omega,你真的好笨哦,还说什么是落落的好朋友,你都看不出来,‘我’根本就不是他吗?”   金曜曜的脸“唰”得白了,他站了起来,退到了墙角,指着面前人:“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东西?”   “你这样说话很不礼貌哎,而且我和你说了啊,”“许落”努了努嘴,满脸真诚地伸出手,“我是许落的哥哥,之前一直没和你自我介绍过,我叫许轻舟,是许落最爱的哥哥大人。”   金曜曜没动,那笑容放在许落的脸上十分违和,让人觉得眼前似乎是个陌生人。   见人没反应,许轻舟也收回了手:“嘁,我还以为你真想了解嘞。”言罢,扭过头,打量着金曜曜的房间,“姓段的就给你准备了这么小一间房?真不厚道。”   金曜曜忿忿地看向许轻舟——虽然没许落的屋子大,他表哥好歹给他安排了两室一厅!   他实在是无法把眼前这人和许落连上线,原本想像平时那样,等人自己走了,就算过去了,可对方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   更何况,可能这个人格,更愿意和他讲一些许落不愿意开口的事情。   金曜曜痛定思痛,咬了咬牙,冲到许轻舟面前去:“我想了解,请你告诉我,关于许落的事,我想了解他。”   许轻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环视了一圈屋内,最后视线定格在摆在餐厅处的相框上。   照片里,金曜曜搂着许落,笑得正明媚。   “只是看在你照顾许落的份上。”许轻舟随即又指了指他的笔记本电脑,“但先说一点,下次别没眼力见地把这种东西放他眼前了,他之所以会躲在这里,就是想逃避那些肮脏玩意儿。”   许轻舟身上那股Alpha独有的压迫感让金曜曜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强撑着没跪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许落不想和许家再有关系,他也不会和许家有关系,15岁那年他在学校里意外分化,在去医院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这场车祸把我撞死了,也让许落最终变成了缺陷型Beta,”许轻舟冷笑道,“我父亲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给了他一巴掌。”   许轻舟说这事时,眼神里带着恨:“你想象一下,许落他浑身裹着绷带,医生说不要有大动作,他一个巴掌,把我弟弟扇到浑身的伤口要重新包扎。”   金曜曜倒吸一口凉气,他似乎听说过这件事,几年前的特大新闻,据说是货车失控撞向了救护车,所有遇难者里只活下来了一个人。   “许落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聪明、帅气、有潜质,五岁那年我父亲知道了他有极大可能会分化成Alpha,便抛弃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随即转向了他,又和段氏立下了婚约,”许轻舟把玩着一旁的魔方,转来转去,“实际上我父亲当时都不把段氏放在眼里,立婚约只是为了体现他的高尚,以及让那些花花草草离他的宝贝儿子远一点。”   “宝贝儿子”四个字被咬得很重,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我弟弟他一天人过的日子都没过过,学不完的课程,应不完的酬,他妈的,初中的小孩子,因为跑出去放了会烟花,年三十在院子的雪地里跪一晚上,还要被家里所有亲戚看着。”   金曜曜大张着嘴,甚至都想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从前他觉得自己父亲也对自己不好,现在比较起来都算是活菩萨。   “所以,你要是想继续待在我弟弟身边,就别和许氏牵连上一丁点儿关系,我和许落的母亲也已经去世了,现在的许夫人与我们而言也就只是个外人而已,而且如今的许氏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呵呵,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许落现在这样的生活刚刚好,没人打扰他,他自己活得开心就行。”许轻舟看向金曜曜,“我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不纯,也知道我弟弟和段之恒那点破事,段之恒这个人我不喜欢,但我也不会随意左右我弟弟的想法,不过姓段的要敢强迫他半点,那我也丝毫不介意拿到这副身体的主动权。”   金曜曜除了不停点头,手指头都不敢动,Alpha对Omega天然的压迫力,在独处的时刻只会愈发明显。   “好了,我弟弟准备要去书店,你有空就陪他去,没空就别和他逼逼赖赖一些他不想听的事情,还有,”许轻舟拍拍手,指向一旁,“你的手机快震裂了,赶紧接电话吧。”   金曜曜暗松一口气,忙不迭去拿手机,只见上面显示了一连串段之恒的消息,以及好几个未接来电。   他都不用点开,都知道段之恒想说什么,于是接通了电话,就离手机远远的。   “金曜曜,我家落落呢?我五分钟没看见他了!”   对面咆哮的声音隔着距离都能听见,金曜曜又往后看去。   窗外的阳光静静地流淌进来,照耀在坐在窗边的人身上,许落好一会才从游离中清醒过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话说不利索:“对,对不起哦,曜曜,我,怎么会,我怎么跑你房间里来了?”   “没事没事,”金曜曜一手拎起许落,把人放在走廊里,那边通话就挂断了,“你早上没睡醒呢,迷迷糊糊的,我把你拐进我家啦。”   “哦,这样啊。”   许落声音很小,金曜曜几乎听不见,但能感受到对方那种疏离的感觉。   “我看你准备出门,我陪你一起吧?”   “太,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最近可闲了,你等我,我去拿个包。”   “啊,等等,曜曜。”许落拉住金曜曜,“你的魔方,不小心带出来。”   金曜曜看了眼他琢磨了很久,如今已经还原整齐的魔方。   他心里忽然一堵,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地接过,而是专门转过身来说了句。   “你好厉害呀,许落落同学。”   许落一愣,半晌才勾了勾嘴角,看向地面,低声回道:“谢谢你,金曜曜同学。”   那才是许落的笑容。   从不张扬,没有声音。   就像冬天里的阳光一样,凉凉的,又有点温暖。 第6章 课代表   怎么还没来。   段之恒坐在讲台上,不住地望向门口。   他做过调查,在许落的生活里,上课是一件绝对不会缺席的事。一般来说,许落会提前十分钟左右来到教室,找一个角落但不至于太靠后的位置,摆好笔记本和笔,还有他的水杯,安安静静地等待上课。   许落很喜欢不同颜色的笔,上一次课会带好几只。   段之恒有些烦躁地磨着牙齿,全然没有感受到阶梯教室里投来过于热烈的视线。   还有三分钟,他就要开始上课了,许落还没有到,教室里都快坐满了,他知道许落不喜欢穿过人群或是和人说话才会这么早来教室的,他甚至不得不拿自己的书给他占了个靠窗的位置。   ——难道说是他太唐突了,早知道应该写一封邮件之类的,编造一个让他来上这门课的合理理由……   在大拇指的指甲被段之恒咬秃之前,许落出现在了班级门口。   其实今天他也像往常一样,提前来了,只是临进门前,被两个Omega拦住了去路。   要知道,像他所在的大学,Omega这种性别只有极少数,他们一般都是大家的保护对象,众星拱月,因此不会轻易和他这种人说话。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这门课的学生吗?”   “你是怎么通过申请的?我听说上邓老师的课要专门申请。”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麻烦把你申请课程的文件给我们参考一下吗?”   “邓老师是优质Alpha,能来我们学校教书真的很难得,我们想把握好这个机会!”   连珠炮似的问句让许落有些猝不及防,尤其是其中一个Omega越讲越激动,信息素有些外溢。   什么申请……他根本就毫不知情,这门课都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课表上的……   而且信息素的味道让他觉得头好晕,对方的攻势也让他觉得难以招架。   “对……对不起……”   许落捂着嘴巴往后退着,两个Omega却步步逼近,还因为听不清他说话而凑到他面前。   “什么,你说什么?”   “对不起!”   许落扭头向卫生间跑去,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Omega。   “他刚才是……要吐了么?”   “什么嘛,怪人一个,我看他大概也不是这门课的学生。”   “我刚才还在问,你就打断我抢着说了。而且你信息素味道都跑出来了,这么喜欢Alpha老师啊!”   被说的Omega皱眉扣了扣自己的腺体——那人明明是个Beta,也不至于闻到自己的味道。   闻到也不应该想吐啊!   “别说了,晦气死了,先进教室占个位置吧。”   这段对话许落自然是一个字没听见,他站在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晚餐后他吃了颗薄荷糖,这会儿吐出来,觉得心口都是凉的。   他还是不习惯任何人的接近。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个世界是一块拼图,把他这块多余的取下来,世界就完美了。   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其实平时他会稍微正常一些,只是说话比较困难,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发抖,冷汗直冒,气都喘不顺。   ——可能这是个给他的警告,让他不要去参加这门来路不明的课。   直到确认外面不再有人,许落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教室在左边,教学楼出口在右边。   他伫立良久,最终还是转去了左边。   他还是想见一见那位老师。   正想着,进门抬头就和老师碰了个对眼。   ——太像了。   不仅仅是长得像,就连躲藏在笨重眼镜之后的那热烈的眼神,都相像得过分。   “进来吧。”段之恒生怕许落扭头走了,挥手示意让他进门,“这儿还有个位置,你可以坐。”   许落顺着对方的手看向座位,座位上放着一本教材,右下角写着“邓中华”三个字。   段之恒见许落还没有反应,又补充道:“叫许落是吗,我看过你之前的作品,很不错,你愿意的话,可以做我的课代表吗?”   许落一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他看见小小的段之恒被两三个别家的孩子围着,指指点点他那套古怪的,过于白的衣服。   “之恒,快过来!”   他扬声叫着,朝小段之恒招手。   小段之恒鼓着一张脸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我去上个厕所,你又被人欺负啦?”   小许落捏了捏他的鼻子,亲昵地贴着他的脸颊。   早上父亲已经知会了他和段家的婚约,现在是他和未来的伴侣培养感情的时机,他当然会体现出自己有担当的那一面。   “他们,说,衣服,妈妈做的,丑。”   小段之恒说话很含糊,因为长期待在国外的缘故,用词和语序都有点问题。   “我觉得很好看,特别是你穿着。”小许落蹲下身去,顺手摘了朵一旁的红玫瑰,搭在小段之恒耳朵上,“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小段之恒笑起来,满心欢喜地看向他,“你可以做我的妻子吗?”   小许落一愣,这句话倒是说得顺畅,大概是段家的大人教他的:“笨蛋,是你做我的妻子啦,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大言不惭,说什么要保护别人,最后连和对方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许落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感觉到,全班人的视线都在他们俩身上集中。   有同学在下面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但好像告白啊。”   “啊,邓老师刚开学就向学生告白?”   “啊?邓老师师生恋?”   下面的猜测越来越离谱,但段之恒没听进去。   他手心里都冒汗,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怎么还不答应他啊?   “不了。”   许落仓促地摇着头,快步往教室后面走去,找了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了下来。   段之恒觉得,他可能还没准备好上课。   他现在只想冲出教室门去大哭一场。   果然许落还是很讨厌他。   -   这堂课讲了什么内容,许落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大概是些开课时会讨论的一些东西,电影的基本要素、拍摄技巧、镜头语言,平时安排的电影鉴赏沙龙,会有的翻拍以及原创作业,期末考试的形式。   大家显然很买新老师的账,他随便说些什么都会引起喧闹,但这实际上是个20人的小课,不应该会有坐满教室的人,老师也表示,不会再继续增加上课人数。   台下不少学生都表现得十分沮丧,下课铃打了,老师也没有被同学们留下来,而是匆匆离开了教室。   许落想,如果只有20人的话,也还好。   “喂,你等等!”   许落被叫住的时候,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扭过头去,只见刚才两个Omega又围了上来。   “你是不是认识邓老师啊,我看邓老师都叫得出你的名字,什么,徐什么?”   许落艰难克制住自己想要一头撞死的冲动:“……许落。”   “唉,随便你叫什么,”Omega不太耐烦地挥手道,话语里透露着嘲讽,“我看你好像也不太想上这门课,你退课的话,就会多出位置来了。”   许落不明白他的推断来自于哪里,自己根本不想退课。   两个Omega见他不回答,又把他往走廊的角落里逼退了点:“这样好不好,我们中你挑一个,给你一次约会的机会。”   Omega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高傲,像是神施舍恩惠给他的子民一样。   许落皱着眉,他在脑子里不停地打着草稿,想着该如何拒绝眼前两人,脑海中那张草稿纸被他翻来覆去写了一大通,最后留下凌乱的两个字。   ——“好烦。”   “咳。”   后面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两个Omega正想着谁打扰了他们的好事,却不想邓老师就在他们身后。   “邓,邓老师!我们刚才听了您的课……”   “可以请你们两个离开吗?”   段之恒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死死掐住右手腕,才没让那个“滚”字说出口。   “哦,好,好,那我们先走了。”   Omega们敏感感受到了Alpha那股异于平常的气息,慌里慌张地跑步,临拐弯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真恶心,一个Beta而已。”   段之恒环顾四周,见走廊里没有人了,才蹲下身去,试图看向许落的眼睛。   “不舒服吗,来我办公室喝口茶吧。”   “我……”   “快来吧。”段之恒推着许落往前走去,“课代表的事情,我还想再和你说说。”   许落不敢拒绝,半推半就进了段之恒房间。   总有种入了贼窝的感觉。   段之恒给他拉开了椅子,又把靠垫拍软,眼巴巴地看向许落:“坐吗?”   好像摇尾巴的大狗。   许落想。   很久以前,哥哥养过一只,是只金毛,想找人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男人身后就少条会摇的尾巴。   盛情难却,许落拘谨地坐了下来。   段之恒又从抽屉里拿出小零食,一样样摆在许落面前:“想喝什么茶?”   许落咬咬牙,努力克服着抵触心理:“……乌龙。”   段之恒眼睛一亮,又端出了他的珍藏八二年乌龙茶。   “系主任给我看过你之前的作品,就是获奖的,”其实是他向系主任要的,好像Lucy答应给学校捐一栋楼来着,反正现在他是金主,想干啥都行,主任见他还得鞠一躬,“我觉得拍得很不错,你的镜头会讲故事。”   “哦……”   是之前的微电影比赛,参赛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拿奖学金,不过最后拿了金奖还是比较意外的,因为演员都是金曜曜找来的朋友,演技不能保障,他借鉴了国外导演长镜头低视角的拍摄手法,又把模特那种独有的清冷气质利用了起来。   可能也是素材占优,他从现代大学生心理问题出发,这样的短片比较容易引起共鸣。   “我觉得你来当课代表很合适,我平时会去参加一些电影节、颁奖礼什么的,可以带你去,拍摄作业也可以共同完成,我还有很多配套设备,”段之恒打开了柜子门,里面全是顶配的摄影器材,“你也都可以借用。”   许落的眼睛这才稍微亮了点起来。   如果可以借用的话,那他平时可以给金曜曜拍更好看的照片和短视频了。   他悄悄看向老师,想,可能当个课代表,也不是什么坏事。   还能改善一下自己的社交障碍。   “……好的,邓老师。”   “咔嚓。”玻璃杯发出一声悲鸣,被段之恒捏烂在手里。   “啊,老师,水!”   “没事,不烫!”   许落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冒热气的裤子。   段之恒疼得牙都在抖,但仍旧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果然,他的落落还是有点喜欢他的! 第7章 WaterLily   段之恒坐在办公室里,手掌还在感受许落刚才屁股坐热的温度,手机就震了起来。   看着来电人,他皱着眉接了起来:“不是说没重要的事不要打我电话吗,万一让落落看见了怀疑怎么……”   Lucy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段总,段先生找您,请您回一趟老宅。”   段之恒搓了搓鼻子,最后极不情愿地回答了一句:“好吧。”   “车已经在校外等您了,和金曜曜先生已经确认过,夫人已经回到家了,不会看到您。”Lucy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恭喜您和夫人获得重要进展。”   段之恒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起来,好像大晚上被父亲召见的事情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车就停在校门口,来接他的是段宜年的司机,对方和他打了个招呼,便不说话了。   去老宅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段之恒歪在后座上打了个盹。   林风遥以前说过,他没什么心思,所以入睡都特别快,脑袋一歪就能睡,换句话说就是缺心眼。   ——他不相信对方说的话,哪怕林风遥是心理学博士,因为缺心眼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总是做梦。   大概是要去见父亲的缘故,他又梦见了小时候,母亲和他一同坐在雪白的大床上,给他讲着绘本里的童话故事。   他没有在听,母亲总是忘记,这些故事她早就用她轻飘飘的嗓音讲过无数次,甚至书页都翻得起边了,他都能在脑子里说出下一句台词。   但她总是这样,会忘记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会忘记刚和他做过的事情,会忘记吃饭,会忘记吃药。   他看向虚掩着的门。   他知道门后有一双眼睛。   他也知道,无论母亲有多混乱,只要那双眼睛不在的日子里,她就不会歇斯底里,她会陪他种花,陪他上课,陪他听音乐,陪他画画,陪他拍一些毫无意义的影片。   但今晚,那双眼睛在。   原本放在他腿上的书忽然被胡乱抓了起来,随即砸向了房门,女人开始放声尖叫,她歇斯底里地朝门口吼叫,接着门后的男人会冲进来抱住他,家里的佣人这时候不会过来,母亲手脚胡乱地挥舞着,在男人脸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这时候的他,会抱着双腿,躲在床的角落里看,往往他看不清母亲的表情。   但他可以看见男人脸上,那种又悲伤,又爱恋的沉迷。   “Lily,Lily……”男人吻着母亲的额头,不停地重复着,“我爱你,我是最爱你的。”   “少爷,少爷!”   段之恒从睡梦中被拉回现实,司机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他这才看出来,司机的脸上,多了好几道皱纹,额前的发也白了。   “少爷,如果您不想来的话,可以和老爷说的。”   段之恒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便起身整理着衣服。   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他从小到大最能够理解到的,那就是大部分时候,说话是没用的。   没人听,没人在意,没人理解。   其实所有人都是像他母亲一般的疯子,只不过疯子大胆地自言自语,正常人装模作样地把话说给自己听。   他的父亲更是听不进话的典型,否则他的母亲就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偌大的庄园里。   “您先去休息吧。”   段之恒朝司机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老宅里。   母亲死后,他就被父亲接到了这里来,在这里度过了他后面的少年时光,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里,他都装作是一个哑巴,旁人都说,是他母亲把他教坏了。   他无所谓这些流言,他在乎的人和事都很少。   比如和他约定婚约的许落,比如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好友林风遥,除此之外,没什么人值得他开口多说话。   段之恒轻车熟路地来到二楼的书房,段宜年正坐在床边,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睡衣,和这栋别墅的氛围一样,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他在看一幅画,段之恒认得出来,那是莫奈的睡莲其中一幅。   “父亲,你找我。”   段宜年没有马上搭腔,他叹了口长长的气:“你还是不愿意叫我爸爸。”   段之恒耸耸肩。   说实话,他感受不出这两个称呼有什么区别。   “爸爸,有什么事么?”   段宜年这才转过身来:“许氏的人来找我,说你定下了婚约,又马上人间发了。”   “哦,我搞错了。”   “搞错了?”   “就是没谈拢,我想和许落结婚,不想和什么Omega结婚。”   “许落?”段宜年搓着眉心,在记忆里寻找着这个名字,“是——是那个,你母亲闺蜜的孩子,那个Alpha。”   “他不是Alpha,”段之恒纠正道,“他是Beta。”   段宜年有些惊讶:“当时他父亲信誓旦旦说他会分化成Alpha,不过这也不重要,我们两家的联姻实质上对段氏没有很大的作用。”   段之恒也知道这件事情,据说当时两家急着要联姻,是段之恒母亲的意思,为此段宜年下了不少功夫,也给了许氏不少好处,因为许氏虽然是老牌企业,但实际上已经逐渐被科技代替了,他们又没有很好的迭代产品推出来,他们的联姻不过是给许氏续了口命。   但就像他父亲所说的,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对许落的心意。   “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插手这件事了,本来以为和你有关。”   段之恒点点头。   段宜年走过来,年纪上来了,男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挺拔了,现在比段之恒矮了半个头,他拍了拍段之恒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眉眼。   “你长得,真的很像你母亲。”   “嗯。”   从小到大,段之恒不知道听自家父亲重复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就好像被读过很多遍的童话故事一样,后面的台词他都能背得出来了。   “不过男孩子,总是会像母亲一点,还好,你长得不像我。”   但实际上,外人也总是说他们父子俩长得相像,甚至比说他和母亲像的人更多。   “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和你说一声,下周二,是你母亲的忌日。”   段之恒实际上记着这个日子,但这个日子在他心中的份量,显然比不过父亲。   “当时调查这件案子的警长已经退休了,我拜托他把当时的档案调了出来,留了一份给我。”   段宜年抚摸着桌上的文件夹,喃喃低语的声音,他都快要听不清楚:“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新的线索,警察那边也没有新的进展。”   当然不会有新的进展。   段之恒默默地想着。   因为母亲是自杀的,根本没有凶手可言,如果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她自己。   但他什么也没说,他模仿着父亲的脸,做出悲伤的神色来,但他自己知道,自己胸口有一个大洞。   没有什么能填满这里。   “能在帮我回忆一遍当天的场景吗?”   “好。”   段之恒接过父亲手中的茶杯,刹那便沉浸在了回忆里。   那天的庄园很热闹,往常庄园都是冷清的,只有佣人和做事的人进进出出,大家都保持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缄默。   但那天是个例外,那天是许落母亲带着许落来的日子,一方面是因为两家的婚约,另一方面,是他母亲长时间来苦苦哀求的,想见自己的好朋友一面。   那天母亲没有吃药——这个细节被他略过了,因为他想那大概就是母亲自杀的触发点,父亲没必要知道这件事情——她说,她想以清醒的姿态面对她曾经的朋友,和儿子未来的爱人。   实际上,那天上午,一切事情都像梦幻中一样。   讲到这里,段之恒低下了头,掩盖自己脸上飘起的红晕。   他至今清晰地记得,他和许落躲在花园的温室里,温室关着门,因为他们怕被人发现,地面又潮湿又温暖,他和许落偷偷接吻,把几棵珍贵的兰花给压坏了。   那时候他已经分化了,已经知道自己成为了Alpha,信息素在封闭的温室里乱窜,他看见许落涨红的小脸,和他瘫软的腰肢。   但他骗他,说自己是Omega,毕竟那时候的许落还没分化,只是本能地对他的信息素有反应。   许落太迷糊了,都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奇怪反应,他有些肆无忌惮地贴着他的身体,哄骗着他把衣服褪下去一些。他从没有过如此美妙的感觉,像是躺在云里,许落鼻尖上都是汗,他低头去舔,不是咸的,反而带了点甜味。   直到许落母亲在温室外叫唤他们,同时询问着他们,他的母亲去哪里了,她本该下来找他们。   一直到那时候许落母亲脸上才露出一种古怪的,掺杂着诧异的悲伤感,母亲的尸体在一小时后于庄园后的小溪中被发现。   他站在高高的桥上,许落走过来时,他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不想让他的爱人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的母亲漂浮在水中,身上还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裙子。   WaterLily。   两个词在他脑海中蹦出来。   他的母亲,连死亡都如此美丽。   如同莫奈的睡莲一样,安静祥和地,死在一个秋天的中午。 第8章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时间不早再加上父亲的执意挽留,段之恒只好在老宅将就一个晚上。   ——也就意味着今晚不能去找他的落落了。   段之恒仍在懊恼着自己刚才做的决定,看着书桌上他和许落的合照,最终还是抱了相框才躺上床。   也许是因为在车上睡了一段,又或者是因为老宅的夜晚过于安静了,段之恒翻来覆去睡不着,原本打算今晚戒断一个晚上,为他和许落发展“正常关系”做出一点努力,结果还是没忍住,打开了监控。   就看五分钟。   却不想画面里,许落和他的便宜表弟穿着款式过于相像的睡衣,趴在床上画着什么东西。   还好看了。   段之恒拧着眉头,开始给金曜曜进行微信轰炸,直到看到那头碍眼的金毛离开了他家宝贝的床,才心满意足地再次躺了下来。   男人把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刚好能贴着睡的程度,准备在许落的陪伴下进入梦乡。   结果许落并没有睡觉。   往常他会在许落的牛奶里放半颗安定,许落自离开许家之后一直有失眠的问题,又不敢去医院里配药,他遵循林风遥的意思,按照最小剂量让许落能够安心睡觉,许落睡得深的时候,他就和他一块儿睡,睡得浅的时候,他就睡床底下。   今天他不在,自然没有人给许落放安眠药,但对方也不至于连尝试入睡都不尝试了。   段之恒将手机拿得很近,试图看清楚许落在做的事情。   许落仍旧趴在床上,保持着刚才和金曜曜一块儿讨论的姿势,只不过这会儿他显然不在画画,而是在写些什么,中间有一大段被他划去了,能看见黑乎乎的印子。   “写日记吗?”   段之恒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不想漏掉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许落几乎不写日记,从前是因为许落的父亲查得很严,他几乎没有隐私可言,后来大概是因为没有这个习惯,总是买了漂亮本子以后写两三页就作罢了。   一直到许落把纸精心叠好,再装进信封中,贴上了邮票,段之恒才意识到,这是一封信。   写给谁的呢?   他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准备明天白天起个大早,翻进去看一眼。   男人难耐地挠着后背,总觉得浑身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他不应该留在老宅的。   许落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印证了他的结论,只见人爬了起来,麻溜地套上了出门的外套,段之恒再一次狂呼金曜曜,指使着对方跟了出去。   “他拿封信出去还能干嘛!”金曜曜在寒风中抖着声线,架着望远镜看走去路口的许落,“当然是去投信啊,我们这居然还有个信箱,我第一次看到。”   “好吧。”   段之恒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很难受,浑身不得劲,就恨自己还没开发出瞬移机器。   许落要给谁写信?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去寄信?对方和他是什么关系?   段之恒咬着牙,猛地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一旁的相框被他不小心碰落下去,砸到了地上。   他听见父亲走过来的脚步声:“怎么了,跌着了吗?”   “没有。”他含糊不清地回应着,下床把相框捡回来,用衣角擦拭着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仔细检查有没有损坏的地方。   “那早点儿睡,晚安。”   “晚安,爸。”   脚步声再一次远去了。   段之恒好不容易才打消了翻窗出去的念头,痛定思痛后,给Lucy打去了电话。   “能拦截他的信吗?或者说把送信的公司买下来?”   “邮政是国企,段总,即使是我们也有买不起的公司的。”Lucy似乎在锻炼,能听见她微微喘气的声音,“您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落落写了一封信,但是投递出去了。”   “那您有没有想过,亲口询问一下夫人呢?”   “嗯……”段之恒撇撇嘴,“落落他,不喜欢我。”   对面有一小段沉默,Lucy的声音才传过来:“周日上午夫人来确诊的时间已经确认了,您可以想办法询问他。”   “哦,你说得对。”段之恒的音量这才高了点起来,“好的,谢谢你,Lucy。”   “没事的,段总。”Lucy冷淡地回答道,“晚安。”   段之恒挂断了电话。   Lucy看着屏幕上的00:28,摁灭了屏幕,将耳机收到了口袋里。   夜跑是不太想继续了,她仰头喝着水,在岔路口时,脚步一拐,去到了另一边。   走路的速度逐渐变得快起来,她轻车熟路地来到许落的住所前,看着那个掉漆的绿色邮筒。   她在路灯的阴影里站了很久,直到街道上有一会没有再走来行人,才走上前去,摘下头上的发卡,往锁孔里扭了扭。   邮筒里的信很少,她很容易就拿到了想要的那封。   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   “天堂许轻舟”   邮差不会管这种意义不明的信,它多半会丢在邮局的角落里,直到被所有人遗忘。   这不是许落第一次寄这种信。   Lucy仔细地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的字体很娟秀,看得出来写信人专门有练过,读起来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亲爱的哥哥:   见字如面。对不起,有这么久没给你写过信了,但我一直抽不出时间(这句话被许落划掉了,但还看得清内容),但我一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这次给你写信是因为我获得了任课老师的认可,当上了课代表。我知道当课代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想这是能改善我社交能力的一个契机,我会努力与他沟通,担起相应的职责的。   我最近开始见心理医生了,(这之后有很大一段内容都被划黑了,纸张几乎都破开),见心理医生似乎没有想象中难,我应该早一点听从你的建议的。第一次是金曜曜陪我去的,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邻居,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感觉生活正在慢慢好起来,真的,所以不要太过担心我。   希望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许落”   Lucy抚摸着信纸右下角的那一块水渍,从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信,又借着火,点了根烟。   “所以说,你在天堂能看见么,你弟弟写得乱七八糟的信。”   讲完这句话,她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发出了哼笑声,却把自己给呛到了。   女人扶着墙,闷声咳嗽着,最后把烟摁灭,扔进垃圾桶里。   “真是的,半句你弟弟不好都不让说。”   Lucy看着天边一颗星,鼻头有些泛酸。   她和许轻舟高二在一起,算起来到现在,也有快十年了,如果说许家这场闹剧,有什么无声的观众的话,那她或许能排得上号。   说起来也有些可笑,当时她想着要跳槽,去一个离许轻舟工作室近一些的地方,许轻舟也开玩笑一样,问她能不能去段氏当个卧底,好打探打探他弟弟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人。   “最好能抓到什么把柄,好让我威胁一下那小子。”   当时的许轻舟,吊儿郎当地留着一头杂乱的长发,在晨光熹微里和他絮絮叨叨讲他弟弟。   现在想想,当初她也是超级无敌恋爱脑,真该死。   她就遂了许轻舟的意,过五关斩六将进入了段氏的秘书部,认识到了那个刚成年不久,还在基层磨练的段之恒,最开始她甚至以为段之恒是个傻子,因为他很少说话,即使说了,她大部分时间也很难领会到全部意思。   “靠,那怎么行,我弟弟绝对不能和这种人在一起!”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段之恒的抑制剂显然不是Omega用的类型,比如说段之恒是个行动大于语言的实干派,比如说段之恒诡异的家庭背景。   以及他对许落那种,近乎于扭曲的执着感。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但她没和许轻舟说,因为那段时间里,许落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对劲,许轻舟就像袋鼠妈妈一样,一点小问题都会风声鹤唳。   所以当许轻舟执意要送许落去医院时,她没有当一回事,只是呆在段氏,帮段之恒整理分类好重要文件。   结果老天爷的报应来得又快又狠。   没有人通知他许轻舟的死讯,因为许轻舟的家里人根本就不关心许轻舟的生活,她在一整晚没联系到许轻舟后,从新闻上得知了那场车祸。   她想到许落在信里面写的最后一句话。   “我希望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她都不记得了,当时在电话里,她笑着调侃着许轻舟,最后挂断电话时,说了句有多轻描淡写的话。   后来她去看过一次许落,对方竟是不认识她了,整个人也变得木讷迟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自己是段之恒的秘书,来了解一些事情,许落很礼貌地将她请出去了。   但她终究没有辞去在段氏的工作,有时候她会想,这是许轻舟的遗愿,她需要完成这些事情,来麻痹自己。   所以无论段之恒有多么荒谬的想法,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她都会尽力办到。   “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吗?”Lucy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我会做你弟弟的guardianangel的,就算是我和你的最后一点联系。”   天上的星星不会说话。 第9章 复诊   许落在表跳到10:00:00时敲响了诊室的房门,在听见里面一声“进来”后,才踏进了房门。   整个房间还是他熟悉的样子,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暗了,一个白瓷的茶盏放在他的座位上,飘着袅袅香气。   还是乌龙茶香,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许落局促地和医生打着招呼,鞠躬时头头都要磕到桌板上,坐下后眼睛仍旧不敢看向医生,而是盯着杯中泛红的茶水。   他想,医生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段之恒看着许落拿指尖抵着茶杯杯壁,试图让冰冷的手变得暖和一点,他有些不满地看着对方单薄的卫衣,恨不得立刻起身把挂在后面的大衣给人披上。   他不露声色地把房间温度调高了一点。   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没有打破这一刻的沉默,直到许落开了口:“医生,我想,咨询一下,关于臆想症的问题。”   “嗯,”段之恒打开了病历本,假装自己在记录,“可以说一下具体的症状。”   “好的,”许落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总是,觉得,自己遇上了,就是,跟踪狂。”   这当然不可能是臆想。   林风遥以前给他科普过,他的各种行为,在正常的人类世界,就叫做跟踪狂。   段之恒发现自己写来写去,还是离不开一个“信”字。   他试探着给许落推去一叠纸,上面印着诊所的logo,是这里的专用纸:“如果觉得讲出来不舒服,可以写下来。”   许落抿着嘴,看着眼前这张单调的纸。   logo是用黑色的墨水打印出来的,下面有一横线,在下面就是完全的白纸。   ——他不喜欢这种纸。   “我,我有写下来过的。”   许落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以及一连串的文具,不同颜色的签字笔和记号笔,修正带,便签条,贴纸,还有些段之恒不太认得出来的小玩意。   他看着许落递过来的那个本子,心里的有一块地方,像是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   ——这是他送给许落的本子。   许落不喜欢任何单调的文具,具体原因他不清楚,但从他们第一次相遇时,许落用一张花里胡哨的纸和一支上面长了个玩偶的笔给他写自己房间的开门密码时,他就知道许落不喜欢那些单调的纸币,因此现在在许落住的小窝里,也到处都能搜刮出文具来。   要他说,眼前这几只笔,都算是克制了。   许落没注意到段之恒丰富的心理活动,他翻到了早上准备好的那一页,摊在段之恒面前。   字写得很整齐,专门用颜色装点过,许落用的大部分还是黑色,只是在一些特殊词语上换成了其他颜色。   “睡觉”、“监视”、“跟踪”、“随时”。   段之恒仔细欣赏着,他很喜欢许落这样子写字,把这页纸想象成是专门写给他的,花了很多心思。   和昨晚那张单调的信纸不一样。   “我……我不是很确定,我,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跟踪我。”   许落局促不安地搓着手,眼神不断地飘向别处。   “有和其他人说过么,比如说——写信告诉亲人?”   许落依旧低着头:“没有,没有,我……我身边没有别的亲人了。”他顿了下,语速飞快地补充道,“哥哥前几年意外走了,妈妈,妈妈是生病,白血病,不过还好,哥哥在妈妈之后走的,妈妈没有很伤心,她不知道。”   段之恒在心里给自己扇巴掌。   为什么要提到让落落伤心的事情!该死的嘴巴!   段之恒笨拙地开始转移话题:“你很爱你哥哥,还有妈妈。”   “嗯,”许落点点头,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比较明显的表情,“哥哥,会买文具给我,他一直很照顾我。”   段之恒有些郁闷地撇撇嘴。   印象里,许落和他哥哥的关系明明很一般,小时候的许落甚至不太愿意和他哥哥一块儿玩。   再说,他也买了很多文具给他啊,落落怎么不夸他。   难道是他问得不对?   段之恒摸索着手里的笔记本,继续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肯定,自己得了臆想症?”   许落稍稍松了口气。   他有准备过这个答案。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得过这个病,我会听见一些不存在的声音,会幻想,就是幻想有人在我身边,有两年的时间,后来慢慢好了,所以,我想现在应该是复发了。”   许落得过臆想症?   段之恒在病历上写下了今天唯一一句完整的话,并圈了出来打上了星号。   段之恒并不知道这件事,就说明这是在许落车祸以后到婚约结束的那三年间发生的。   那段时间里,父亲因为母亲去世的缘故,对他异常关注,再加上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接手段氏的工作,导致那段时间里,他无法去过多看望许落。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许落发现他并不是一个Omega后生气的缘故。   但只有一点点。   他的落落不会一直气他的。   “那是——在什么时候?”为了确认,段之恒还是多问了一句。   “十六岁那年,因为……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医生说是压力导致的。”   “当时有什么症状呢?”   “我……”许落抠着桌角,说得有点慢,“我会一个人下飞行棋,下一个下午,和哥哥一起……但是那时候,哥哥已经死了,所以不应该会有哥哥,但我能看见他……”   段之恒心里又是一紧。   飞行棋,那明明就是他和许落经常玩的游戏。   许落擅长大部分的棋类,围棋五子棋象棋西洋棋,说得上来的都会,但许落对这些东西都深恶痛绝,一般玩的时候,都不碰这些。   他有一副自己画的飞行棋,这种时候他五颜六色的笔就很派得上用场,许落告诉过他,这是他自己晚上偷偷躲在床底下画出来的,白天的时候他就把地图记下来,晚上再慢慢把内容画出来。   他还会在里面放进去一点大富翁的内容,比如说走到某一格的时候会有奖励,走到某一格会有惩罚。   最重要的是,飞行棋的棋子是落落专门为了他定制的。   他的名字来自《诗经》里的“如月之恒”,许落用黏土给他捏了四个月亮,从新月到满月,棋子底下都刻了他的名字。   他说过,那是独属于他的棋子,别人不能动的。   他想到那时候,许落坐在他旁边,那时候他开始长个子了,可以把他拢在怀里。   小许落抬头,很认真地对他说:“我在做你的棋子。”   “做我的妻子?”   “笨蛋,是棋,第二声!”许落以为是他中文不好,“你才是我的妻子。”   “好哦,”他抱起许落,转了一圈,“我是你的妻子。”   这么甜蜜的回忆。   许落竟然只提到了他的哥哥。   段之恒还是不舒服,他不明白为什么许落会不断提起和他关系并不好的人。   “那现在还能看见吗,就是一些不该看见的人?”   他承认他说这话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哦,现在不会了……”   许落无意识地晃着双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医生正在……生气?   但他没有觉得很反感,反倒觉得面前人像只炸毛的狮子一样。   很快他便把这个想法驱逐出脑海里。   “医生,我想,就是能不能给我开一点药,我吃药会好一点。”   段之恒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他当然不会给许落胡乱开药,更何况许落根本就没有臆想症:“我不建议一开始就使用药物治疗,最好还是从压力源入手吧,最近有觉得什么压力很大的事情吗?学业上,工作上,或者是生活上都可以。”   “呃……”   这段他没准备过。   说实话他只准备到自己想要开药,然后医生同意,他签了处方单拿了药,然后回   许落的脑子里唰唰地转着。   压力源。   大概是他在路边看见了段之恒的招牌,想到了自己被单方面毁约的联姻,想到了一无是处的自己,又因为段之恒和弟弟将要结婚的事情而感到有一些,有一些……   许落迟迟不愿把最后一个词补上。   “没关系,你可以像这次一样,把一些想法都写在纸上。”   “好的!”许落腾地站了起来,把本子和其他文具一并扫进了挎包里,“谢谢医生,那,那我先走了。”   随即一阵风似地逃出了诊所。   段之恒摸索着下巴,一直到林风遥打电话来催他赶紧从诊室里滚出来别影响他自己正儿八经的医生工作时,才缓缓说出一句话。   “我家落落好像失忆了。”   “哈?”林风遥知道许落出过车祸,“失忆也不至于现在才被发现吧,他车祸都过去多久了,四五年?”   “五年。”段之恒十分笃定地回答道,“如果不是失忆,那他怎么把我的事情全忘了呢?”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才爆发出一阵大笑。   “靠,段之恒,你的小媳妇是真的不喜欢你啊。”   “对啊,”段之恒十分沮丧地脱下白大褂,“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   许落回到家之后很久,那颗狂跳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抱着那本笔记本,有些抱歉地想,自己是拿哥哥当挡箭牌了。   医生提到写信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就是段之恒。   那段时间他刚从车祸中恢复,父亲新婚的妻子照顾他时不允许他接触电子产品,说医生担心这些东西会影响他精神的恢复。   所以他就只能写信给段之恒,和他说一些自己的近况,以及倾诉一点想念。   只不过段之恒从未给他回过信。   其实他猜到了有什么变故,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分化成了Alpha,那像他一样的Beta自然是无法高攀这样的人,于是后来段之恒来找他时,他便将人赶出了病房。   他不敢提起这段往事,也不想和外人说,于是便糊弄过去了。   花花绿绿的文具,也是段之恒喜欢的东西,段之恒的母亲钟爱白色,喜欢给他穿浑身雪白的衣服,看起来像裙子,以致于段之恒总是会被家族里的其他孩子欺负。   那时候他陪着段之恒,把衣服涂上颜色,让对方心情能好一些,也堵住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只不过这件事被父亲知道了以后,他被毒打了一顿,一个人把所有衣服都清洗干净了。   飞行棋是段之恒提出来想玩的东西,他从国外回来,没接触过什么游戏,飞行棋最好上手,但父亲显然不会给他买这些“幼稚”的玩具。   所以他只能自己为段之恒造一副,逗他开心,对方显然很喜欢,没人的时候,他们俩可以在洒满阳光的庭院里玩一个下午。   可惜后来他的房间在他在医院疗养的那段时间里,被清除出去了,父亲的新娘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这个家里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了。   但这些都无所谓。   没有人可以剥夺得走那些回忆。   那些独属于他的,寂寞时可以用来慰藉的,小小回忆。 第10章 扫墓   周二一大早,段之恒就赶去了墓园,错开了父亲会去扫墓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本能地想要避开他。   然后到墓园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已经有人提前他一步到了。   “吓我一跳,”在看清楚伫立在一片灰色中的人是林风遥之后,段之恒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段宜年呢。”   “我不介意当你爸。”   林风遥没有扭头,只是回怼了他一句。   段之恒知道这是一种男人间的社交礼仪,热衷于当别人父亲,他不太理解,但习以为常了。   他看了眼林风遥手里拿着的一簇包装精致的百合花,挑了挑眉:“原来这是你准备的。”   每年忌日这天,他都会看见一束百合,从前他以为是父亲专门准备的,现在想想,如果是父亲,应该会准备睡莲。   “嗯?”林风遥这才注意到自己怀里的花,试图往后放去,愣了下又蹲下身来,快速答道,“对的。”   “我还以为你碰巧来了一次,没想到你年年都来,”段之恒低头看着好友,“我以为那件事以后,你不想和我母亲有过多联系。”   “没那回事。”   林风遥摆弄着百合花,似乎想把洁白的花瓣理顺。   段之恒至今还对那件事情记忆犹新,毕竟很少人能在他脑袋上砸个血窟窿。   印象里那天天气实在不好,狂风暴雨的,他不肯起床,赖在卧室里不愿意吃早饭,结果迟迟没等佣人送上来。   于是他跑下楼,却见门厅里围满了人,管家见他跑过来,要佣人把他抱走。   但佣人显然很敷衍,他不想错过这场闹剧。   所以他占得了一席观众位。   几个大人围成一个圆,圆心处是一个淋成落汤鸡的小孩,旁边围着的,分别是他迷迷糊糊的母亲,他们的管家,有些眼熟的园丁,以及两个他不认识的人。   园丁在道歉,老管家在做中间人,母亲显然是在神游。   那个个子矮一些的男人显得格外生气:“我们孩子在这样的天气还要来这里,我不知道你们给他灌输了什么东西,但我想看见你们有所表示,我不喜欢我的孩子经常来这里!”   母亲退了两步,显得十分惊讶:“可是,我的宝贝和小林是好朋友呀,好朋友总是会想着一起玩。”   高大一点的男人立刻把站在前面的小孩拉走,说实话,小段之恒在这个时候才认出那是林风遥——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好朋友,比起和他玩,林风遥更喜欢和母亲说话,觉得他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高个男人搂过他的伴侣,准备离开,他的表情带着点嘲讽:“我们的儿子不能和疯子一块儿玩。”   这时候小林风遥忽然挣扎了起来,他脱开自己父亲的桎梏,大声吼着:“她不是疯子!”   “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矮个男人十分不满意儿子的表现,试图抓回他。   小林风遥左右环顾,最后拎起一旁园丁带来的新花盆就往地上砸。   “我说,她不是——!”   花盆碎了满地,发出极大的声音来,里面插着的小木苗弹了起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小段之恒脑袋上。   佣人十分紧张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为刚才敏捷的躲避反应而懊悔:“少爷……”   “没事,我没事……”   小段之恒刚嘟哝了两句,就有两股血流了下来。   那痛感,他今天还记得。   “差点被你砸傻了。”   段之恒蹲下身去,在墓前点上三支香,端正地跪着:“妈,我又来看你了,和你汇报一下我的近况。”   林风遥皱着眉,这是他头一回见段之恒前来祭拜。   怎么说,就是那种,肃穆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毁了。   只见段之恒深呼吸了一口气,下面这一段文字快把林风遥砸懵了。   “最近我和落落进展得不是很好我感觉我这张嘴巴又说一些很不该说的话了搞得许家人又误会我我根本就不想和什么Omega结婚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Alpha要和Omega结婚早知道有这种奇怪的规定当时我就应该努力分化成Omega要是我分化成Omega就好了这样落落也不会对我生气也不会取消婚约现在我和落落应该住在我们自己的小窝里面每天早上起来会有一个早安吻每天晚上睡前可以来一发他身体真的很软抱着超级舒服……”   嘴巴被人捂上了。   段之恒十分不悦地看向林风遥。   “操,这种东西没必要和你妈妈说了吧?”   “为什么?”段之恒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什么都和妈妈说的。”   林风遥握紧了拳头:“……死妈宝。”   段之恒耸耸肩。   他觉得和母亲关系亲近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是母亲从小和他生活在一起到16岁。   他斜睨一眼林风遥,接着十分虔诚地拜了三下,最后闭着眼定住了。   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好一阵子,林风遥没忍住问:“你干嘛啊?”   没理他。   两个人就这么十分诡异地一跪一站,直到冷风吹得林风遥头都疼,香都快烧一半来,段之恒才睁开眼睛,把三支香查到了墓前的香炉里。   “我在说愿望,”段之恒站起来,拍拍西装裤上的灰。   “什么愿望?”   段之恒白了林风遥一眼:“讲出来就不灵了。”   林风遥努力克制住自己。   杀人犯法。   “我准备走了。”   “走吧。”   段之恒看着林风遥,又看了看香炉里孤零零的三支香:“你不给我妈妈上香吗?”   林风遥摇了摇头。   段之恒看着对方的背影,最后还是决定跟了上去,毕竟扫墓的礼仪是段宜年教他的,指不定林风遥有什么别的礼节。   “你会想念她吗?”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发问,声音很沉闷,“会怀念有她的日子吗?”   “会啊。”   母亲在的时候,会手把手教他,怎么哄许落开心,怎么把人捧在心尖上宠。   后来再没人像母亲那样耐心了。   “那……你会希望她还活着吗?”   “人死不能复生。”段之恒答道,语气没有特别的起伏,“而且她在天上,会保佑我成功,我拜过这么多神仙,就我妈最灵验。”   林风遥转身过来。   妈的,所有气氛在这个逼嘴里都会荡然无存。   活该单身吧。   -   许落盯着日历上圈出来的日子出神。   马上就到了啊,但是当天去的话,又怕遇到家里人。   家里人。   这三个字,哪怕只是在脑中想,都觉得陌生。   门口传来门铃声,许落整个人抖了一下,才匆忙站起来准备去开门。   不知道是谁,他最近没网购过。   可能是金曜曜吧,他希望是,吵吵闹闹的,好让他别总是想事情。   结果猫眼里的人,让他一颗心都沉到了冰窖里去。   来人帽檐压得很低,低着头,然而许落不止门铃上有摄像头,智能门锁上也有,可以看清对方半张脸,以及他手上的胎记。   是他的弟弟。   许凯瑞再一次摁响了门铃,又不死心地锤了锤门,最后高声喊道:“许落,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租这套房子的时候,他是直接和房东签的合同,一次性把全年的钱全用现金交了,也没有用自己的真名,房东年纪大,收了钱也就没检查。   网购的时候他也会很仔细地不留下任何能指向他的信息。   为什么会找到他,为什么要找他。   许落背靠着门,试图以沉默让许凯瑞离开,但对方显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轴,不达目的不罢休。   “许落,开门,许落!”   “干嘛干嘛干嘛!”金曜曜的大嗓门盖过了他的叫喊,“大早上的吵什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   许凯瑞也没被他吓到,叉着腰,说话毫不客气:“都几点了,还大早上,我问你,这里住的人是不是叫许落?”   许落徒劳地想靠微信提醒金曜曜,结果打字的手都在抖,好几次都发送不成。   “什么落,我隔壁没人住,这是房东自住的房子!”   许凯瑞瞪了眼他,对比了一下两间房的门。   似乎一道门看起来是豪华一点,配备齐全,黄头发的这间的确像出租屋。   但他不满意这个结果,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走向金曜曜:“那我问你,你在这附近,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看起来像Omega的Beta?他应该很显眼,漂亮但说话结巴。”   许凯瑞走远了,许落听不清他讲话,努力地趴在门上。   金曜曜认出来这是前几天新闻上登的那个小逼崽子,只是这小逼崽子对许落的评价——怎么这么暧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段之恒派出了他的第二架僚机。   “不好意思,”金曜曜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这十里八方,漂亮的只有我。”   “你?”许凯瑞嗤笑一声,“没味道的Omega还敢这么自夸,真不嫌丢人。”   金曜曜撸起袖子:“找打是吧。”   许凯瑞知道这种野生的Omega都不太好惹,识相地跑了:“我还会再回来的!”   金曜曜趴在走廊栏杆上,一直到把许凯瑞瞪出了视线范围,又等了一会,才敲响了许落的门:“许落落,你在里面不,没事了,你开门吧。”   门一开,他就被许落紧紧搂在了怀里。   “曜曜,谢谢……谢谢你,谢谢你!”   许落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本来金曜曜刚才还有点洋洋自得,现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你看吧,我演技也挺好的。”   “我一直觉得你演技很好的。”   许落抹抹眼泪,很认真地对金曜曜说。   金曜曜一噎,这才想到,上次和他说话的是许落他哥。   许落他爸真能生啊。   “你弟弟怎么跑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许落抿着嘴,“我可能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金曜曜心中警铃大作,许落这要是卷铺盖跑了,他表哥还不把他腿都打折:“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搬家多麻烦啊,还要,还要花一大笔钱呢!”   许落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贫穷才能引起共鸣。   但许落一点都不穷呜呜,他表哥赚的钱终究都会进许落的口袋的。   金曜曜心中掠过一丝悲伤,又看着许落一身整齐的行头:“要出门吗?”   “嗯。”许落看了眼日历,“要去买点,扫墓的东西。”   “啊,是……”   金曜曜本想说是许落的哥哥,许落先开了口:“是妈妈,我还没想好,就是去不去,我不想和家里人碰见。”   他脸上闪过悲伤的神色,又很快被掩盖下去。   金曜曜试图安慰他:“那要不,晚一两天去?”随即他又补了一句,“我想,阿姨一定不会怪你晚去的。”   许落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是啊。”   妈妈不会怪罪他任何事情。   实际上,妈妈总是觉得,是她亏欠自己,所以任何事情她都会同意的。   “待会我陪你去买吧,再商量商量该怎么办,”金曜曜甩着许落的胳膊,岔开了话题,“我刚才表现得这么好,可以有奖励吗?我才刚醒呢!”   “好啊,”许落乖巧地应着,“曜曜想吃什么?”   “三明治!”金曜曜欢快地倒在了沙发上,“最爱吃许落落做的三明治了,是爱的三明治!”   “好哦。”   许落围上了围裙,走进了厨房里。   今天好像是,段之恒母亲的祭日。   他也去扫墓了吗?   许落看向窗外。   雨一直下。 第11章 快乐的一天   许落最终决定晚一天再去扫墓,他实在是不想面对自己的“家人”,也不想让母亲等太久。   雨接连着下了好几日,所以他六点多出门的时候,外面雾蒙蒙的,几米开外都看不清楚。   他独自撑着伞,坐上了第一班公交车,要晃晃悠悠四十多分钟,许落打了个哈欠,在蒙了雾的玻璃上随手画着。   印象里,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已经是个药罐子了,Omega本身就身子骨弱,再加上作息不调,工厂的污染,等查出来癌症的时候,已经是中期了。   母亲总是苍白无力的,小时候他就知道,只要他向母亲提要求,无论是什么都会答应,玩具也好,零食也罢,只要他说得出来,母亲都会点点头,随后拿她那双瘦得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他的脑袋。   只是答应是一回事,实现又是另一回事,只是要钱还好,其他的,只要是父亲不允许出现在他身边的,他照样得不到,被父亲知道了,他还会被责骂,被要求写更多的试卷,背更多的英语课文。   但最痛苦的,还是被扔在院子里,被所有人看着惩罚。   小时候的他,讨厌一切家里会挤满人的日子,在那种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比如说端茶的姿势,鞠躬的角度,笑容的幅度,甚至是他走路摆手的动作,都会成为触怒父亲的导火索,打手心,扇巴掌,拧耳朵,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其实许落甚至比较喜欢这些,至少不会留下伤痕。   跪着是最让人讨厌的。   院子里有条石头铺的小径,做错事了以后,父亲会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这里来,任凭他如何哀求,都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这时候,亲戚朋友都会躲在屋子里看,看他声泪俱下地跪在那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们不敢言语,也不敢露出表情来,但许落听得见自己胸口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碎掉的声音。   他仰起头去看二楼的窗户,他试图想让母亲说点什么,好拯救他,可母亲什么都做不了,她只会掩面哭泣,再把灰色的窗帘拉上。   他从小就知道,没人会来帮他,妈妈不会,哥哥不会,爸爸更不会。   他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小朋友,小朋友!”   许落猛地睁开眼,从梦里惊醒。   “小朋友,终点站咯,看你睡得这么香,还不忍心叫你,结果哭了,做噩梦了?”   司机大叔带着老花镜,手里还捏着本杂志,看样子是到了好一会儿了,在他身边守着。   许落胡乱抹了把脸,心跳跳得很快:“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下车。”   “没事,慢慢来,离下一趟发车还有会儿。”司机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来,“擦擦眼泪吧,干净的。”   许落迟疑着,最后还是接过了。   手帕有股肥皂的香味,是刚洗过的。   “对不起。”   许落朝司机深深鞠了一躬,双手把手帕递回去,随即兔子似的跳下了车。   司机放下眼镜,看向人离开的方向:“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道歉呢,哎呀,一个人来扫墓,也是不容易……”   许落闷头走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把伞忘在了车上。   他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最后还是没有折返,而是继续在濛濛细雨里前进。   太差劲了,连感谢都没和人说。   他戴上了帽子,朝目标走去,母亲的墓建得很气派,在墓群中很显眼。   父亲永远不会疏忽面子工程。   许落从包里拿出蜡烛和香火来,但太潮湿了,怎么也点不着,他吸了吸鼻子,手又开始抖起来。   那种做不好事情,担心受到惩罚的感觉,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他心头。   “快点燃,快点燃啊,快点点燃……”   他蹲在地上,不停尝试着,火柴一次又一次熄灭,最终他把所有东西扔到了地上,狠狠砸扁了火柴盒。   “你什么都做不好。”   父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许落捂着耳朵,闭眼咬紧牙关:“闭嘴,闭嘴啊。”   他烦躁地把脑袋压在膝盖上,试图让过于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   一直过了好久,他睁开眼时,却见眼前多了雨伞的一角,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好久没有淋到雨了。   他像触电般弹了起来。   来人让他心脏都扭成了一团。   是段之恒。   为了能完全遮住他,男人把雨伞放得很低,以致于自己暴露在了雨中,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看向他的眼神很朦胧。   段之恒没有想到,他会遇见许落。   一直到看见有个团成一团的人影窝在许落母亲墓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前几天金曜曜和他汇报时,的确是提到了许落要晚一两天去扫墓的事,但那时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处理许落弟弟的事情上,把这事给忘了。   往常他都是后一天来的,为了错开和许家人碰面的时间,说到底,他们的婚约结束了,他来这儿稍微有点儿奇怪,这是婚约取消的第一年时,许落父亲明确对他提出的。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自己和许落的恋情能受到许落母亲的祝福的,同时她也是自己母亲为数不多的友人,所以年年都会来扫墓。   最开始看到许落的时候,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该上前去,那时候在医院里,许落一字一顿说叫他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眼睛猩红得都快要出血。   结果就在他想要掉头走掉,准备待会儿再来时,他听见了小声的啜泣声。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许落哭了。   许落很少哭,他几乎没看见过许落哭,最多也就是掉两滴眼泪,哪怕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12岁的许落也只是红了眼眶而已。   他第一次听许落哭,是许落15岁那次车祸后,他去医院看他的时候,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许落能感知到信息素,像往常一样没有刻意掩盖味道。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许落已经泪流满面了,那种哭是春潮带雨晚来急的感觉,淅淅沥沥,来得又快又猛,不一会儿就把被褥打湿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分化成Alpha了?”   那时候他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怕你知道……”   “怕我知道你分化成了Alpha会受不了,会崩溃吗?”许落咬着牙看向他,“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落落……”   “我们还是别见面了吧,我配不上Alpha。”   “不是的,落落!”   “滚。”   那个字敲着耳膜,震得他满脑子发麻的感觉,他至今都还记得。   这也是他第一次不听许落的话,义无反顾地回到他身边,给他撑了把微不足道的伞。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想抱抱他,和他说别哭了,都是他不好,他没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生活。   但此时此刻他看见许落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后悔了。   明明看着海报上的自己时,目光还挺热切的,现在就只剩下疏离了。   “……段先生。”   这个称呼几乎是一瞬间将段之恒砸得七零八落——他都不愿意读自己那个拗口的名字了。   段之恒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喘顺了,最后模仿着许落,试探性地回了一句:“许先生。”   怎么回事。   感觉他讲的感觉还有点甜。   有一种他们俩夫夫相敬如宾的感觉。   段之恒忍住内心的悸动,让自己脸上不表现出任何端倪来,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那感觉,就好像他俩相遇的地方是什么风景如画的公园里,而不是一片死寂的墓园。   许落想,他真的是臆想症很严重很严重了,才会看见段之恒出现在母亲的墓前。   但他看起来又好真实,连那把伞都能遮雨。   “你是我……臆想出来的人吗?”   段之恒一开始还没听明白,转念一想,又觉得很说得通,立马点头:“对,我是你臆想出来的。”   这就没问题了啊,他没出现在他家落落面前,他是臆想出来的。   不愧是他的落落,真聪明。   “哦。”许落松了口气,感叹着自己的臆想症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他走上前去,抱了抱段之恒,问他:“那你待会能送我到车站吗?等有人的时候,你就可以消失了。”   “好。”   段之恒恨不得原地开始跳舞。   他的落落抱他了。   他的宝贝落落抱——他——了!   许落终于一次性把火柴点燃,在母亲墓前拜了三拜后,就往车站走去,段之恒无言地跟上他,替他挡着雨。   一直到车站,许落一回头,就见自己身后空荡荡的,刚才那辆车的司机正坐在驾驶座上,和他打招呼。   “小朋友,扫完墓了?”   “嗯。”许落点点头,走上车,刷卡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谢谢您。”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飞速跑开的人。   总觉得,他好像心情好了点起来。   -   段之恒回去发了个朋友圈,提醒了他所有好友来看。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家落落抱我了。”   林风遥:待会请来我办公室报道,精神出大问题了。   金曜曜:晚上睡觉注意一点。   Lucy:好。   段宜年:儿子真棒。   确认了他朋友圈所有人都回复并分享了他的喜悦后,段之恒又调出了早上的录音。   “段先生。”“段先生。”“段先生。”   现在回顾起来,感觉这声叫起来好好听啊。   设置成消息提示音。   今天也是快乐恋爱的一天。 第12章 电影节   “课代表,下午三点麻烦来一趟我办公室。”   许落正准备回去,就收到了消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开始搜索“老师叫课代表去办公室做什么”,“大学老师找课代表去办公室做什么”,“课代表如何拒绝大学老师”。   最后一个没打完就不小心按了搜索,结果结果里出现一篇小说,竟然是大学老师Alphax课代表Beta搭配的肉文。   许落看了一会,摁灭了手机。   ——中病毒了,该换新的了。   那边段之恒总算看见了链接被触发的消息,安心地啜了口茶。   不枉他深夜开工,在许落手机上植入了一个假搜索引擎,其余时候都能正常运行,但当触发到一些关键字的时候,比如说“大学老师”和“课代表”一同出现时,就会触发隐藏信息,给许落推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果然,他妈妈说得没错,他小时候看的每一本书,掌握的每一个技能,都是有用的。   就是小说他不会写,但没有关系,他可以雇人写,只要钱给到位,Lucy给他雇佣的小作者就会井喷式给他更文。   那边Lucy推了推眼镜,又打完了一章新章,发送成功后,账户里的数值便自动往上升了。   果然,她妈妈说得没错,傻瓜有钱人的最好骗了。   许落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手机能牵扯出一条产业链,他往图书馆的角落里走了一段,最后又摸出了手机来。   还挺好看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种小说了。   他还没在图书馆角落做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真的是太刺激了。   一直到两点五十的时候,许落才红着脸急匆匆跑下楼,里面描写的剧情实在是太细节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男主长着一张像……   想到这里,许落忽然愣了一下,在想这里是填段之恒好,还是邓中华好。   连起来读的时候,感觉连名字都好像。   他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着,一头冲进了邓中华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却不想对方正在换衣服,衬衣下露着精壮的肉体,八块腹肌显眼得很。   许落猛地关上了门。   他记得刚才他看的那本小说里,也是这样的开头,Beta学生被Alpha老师迷得走不动道,三两下就屈服了,两个人在办公桌上颠鸾倒凤,还差点儿被别的学生撞见。   ——他这是穿书了?   段之恒在门内打了个喷嚏,他保持这个姿势少说有五分钟了,就连腹肌都专门打了阴影,就为了视觉冲击效果更好一些,这会儿只觉得胳膊有些酸。   不知道他家落落有没有被他迷住。   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许落再一次开门进来,段之恒只好自己眼巴巴地跑去开门,只见许落还杵在门口。   “快进来吧。”   “嗯……”   许落脸上的热度还没消退,只想找个地洞扎进去。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人走进办公室,眼睛只敢盯着地板看,不然他一看向办公桌,他脑子里就是一片春色。   段之恒显然没看出许落心里的小九九,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只能继续下一波攻势。   他将两张门票从抽屉里拿出来,推给许落:“这周日在B市有个电影节,系里同意我带一个学生一起去,我决定带你去。”   周日啊。   许落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拧了拧左手的大拇指,想,周日还有心理咨询。   不过感觉这个心理医生不是很专业的样子。   他的视线飘到门票上去,瞬间定住了。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上面印的最大的那个人脸,是著名影视导演白和安的侧脸。   白和安在导演圈里算得上是最神秘的一位,每次出活动时,都会拿面具遮住半张脸,据说他另外半张脸被灼伤,落下了永久性的伤疤,不便示人。并且影视圈一直有一个未被证实的传闻,说白和安这辈子不娶妻,是因为他有个未婚先孕的女友,两人十分恩爱,女友却在孩子出生前离他而去,他想靠名人的曝光度来寻找女朋友和孩子。   但实际上,他连女朋友的真名都说不出来,很多人说,这只是白和安不想结婚的借口而已。   而这次电影节,白和安要再次公开自己的处女作,是他在大学时拍摄的地下电影,一部百合片,而其中一位女主便是他所谓的“女友”。   许落在几周前就关注了电影节,原本想找金曜曜一起,结果金曜曜刚巧在那天接了个大单子,脱不开身。   许落咬着牙,左手大拇指都快被他拧下来了,试图移开的视线又被门票粘了回去。   最后他又瞟了眼邓中华那张极似段之恒的脸。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的,邓老师。”   他简短而又快速地回答道,暗自希望对方没看出他心中的小九九。   段之恒在许落说出“好”的那一刻,脑中已经把两人一起坐飞机一起住酒店一起睡大床一起搂搂抱抱最后擦枪走火生米煮成熟饭归隐田园过你种花我做饭的生活走了一遍,耳畔响起了他们50年金婚时的婚礼进行曲。   “那周六下午三点校门口见。”   段之恒将两张门票收回了抽屉里,瞥见许落的小脑袋都跟着伸了过来。   啧,这个叫什么白的,绝对不能靠近他家落落半步。   -   许落从邓中华办公室里出来,本想给心理咨询室发个短信,取消这周的会面,结果诊室先一步给了他通知,告诉他医生本周有个重要会议要参加,将他的会面移到了下周一。   好巧。   未免也太巧了。   这个疑惑还在脑中尚未完全成型,一道阴影便挡住了许落的去路,许落缓缓抬头,和前不久刚堵上门的弟弟打了个照面。   许凯瑞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我就知道是你。”他顿了顿,表情立马变得凶狠起来,“许落,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你。”   许落只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撞得他胸口生疼:“Karry……”   “找你可要花大功夫,我跑了不少地方,但后来我意识到你不会离开这里,不会离开你那个废物妈妈和哥哥,你就是这样的人。”   许落只低着头,他不想去反驳许凯瑞。   他只想对方赶紧在他身上发泄完,然后让他滚。   许凯瑞见他没反应,继续逼近:“你看见我和段之恒的婚约了么?我告诉你他一进门,爷爷还没说完婚约的内容,他就答应了,为了我他还花了不少钱——你应该难受得要死吧,小时候以为爱你的人,长大了以后可以因为你的第二性别而轻易转向你的弟弟。”   许落试图让自己脑袋放空,就好像以前许凯瑞堵他一样,别去听他的任何一句话。   什么“以为爱你的人”。   没有人爱他。   “你还记得吗,段之恒三句话退了你和他的婚约,我记得当时你不在场吧,你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有多嫌弃,婚礼策划师在讲完所有内容后,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许落当然记得,那时他躲在窗户底下,偷听他们的对话。   段之恒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   他问的时候,就好像在说,这些都是什么垃圾。   不仅仅是第一句,后面的他都还记得。   “再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下午之前,我希望看到你们真正的诚意。”   以及接下来,段之恒专门翻到了他的服装设计图那页,指着他的脸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不喜欢。”   没有诚意,因为这件事中的另一个人,他不喜欢。   许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如何拖着一具麻木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总之在父亲歇斯底里地把所有东西砸到他门上之后,他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永远地离开了许   许家不需要他这种污点。   许凯瑞看着许落脸上那种巨大的,快要吞没他的悲伤,他咬着牙拎起他的衣领,狠狠地说道:“明白了吗,许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   许落有点想笑。   不用他说,自己也知道。   “所以……”   “Karry!”   一声仓促的呼喊打断了许凯瑞的话,他慌张地转过身,却见段之恒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   他皱起眉头:他这消失了快一个多月的未婚夫,在他找到许落后的五分钟,就来找他了?   段之恒冷着脸,把手搭在许凯瑞肩上,露出一个很僵硬的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送你回去。”   “不,我……”   “你这种行为,有损段氏和许氏的形象。”   许凯瑞忿忿地咬着牙,却又回头看见许落一副失神的样子,赶忙朝段之恒贴得近了点:“好的,段总,我们走吧!”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正在同手同脚走路。   段之恒将许凯瑞带离出许落回家的必经之路后,又把他强硬地塞进Lucy给他叫来的车上,才松了口气。   他原本想在办公室的窗户看着许落回去,结果盯了半天没盯着,急吼吼地冲下楼找人。   就看见许落的倒霉弟弟正堵着许落,气势汹汹地和他说些什么。   他又想起来那天,许老先生只说到“关于段许两家的婚约”时,他就答应了,还敲定了不少细节,虽然讲的时候还奇怪说要等Karry成年,他还以为Karry是许落的英文名,老头子整这么洋气。   但他实在是太想挽回这段婚约了,把其中说不通的地方一概无视了。   说到底,还是许家人讲话都太绕了,他听不明白。   上次许家人说自己拿足了诚意,结果策划出来的婚礼全在他身上下功夫,许落跟个背景板似的呆在一旁,更让人无语的是,居然给他家落落安排了一套纯白的婚纱!   不说纯白的他不喜欢,婚纱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他穿吗?他才是许落的新娘啊!   结果第二天,许家人就取消了婚约,他登门拜访时不管怎么解释,对方都不愿意恢复婚礼,许父甚至跪了下来求他不要再讽刺他们了,生出这么个儿子来他们已经是遭报应了。   那一跪给段之恒吓的,再也没敢去过许家,也没敢主动提过婚约的事,只能勤勤恳恳工作,希望有朝一日能让许家人同意这门亲事。   “唉,”段之恒揉了揉眉心,低声叹气,“什么时候能嫁给落落啊。”   街上路人原本看见一位快一米九的Alpha站在路边,想凑过去一睹真容,却被对方黑到彻底的脸给吓退了,男人方圆十米内无人敢接近,恐惧着这位身着黑色西装的Alpha冷不丁就要暴起手刃杀人。   -   许落一个人站了很久,才睁开了眼。   眼前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还好还好。   许落抬头看了眼夕阳。   大白天的又开始出现幻觉了,这次连Karry都出现了,段之恒看起来好凶,不像是来接Karry走的,倒像是来把Karry带走灭口的。   但没事。   是幻觉就好。   他快步往家走去。   要和邓老师去看白和安导演了。   生活好像真的在慢慢好起来。 第13章 药   在出发的飞机上,许落肉眼可见的开心,段之恒坐在一旁,总觉得有粉色的小花掉在他身上。   头等舱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正中间的两位乘客,一边气压低迷到令人窒息,一边弥漫着一股甜甜的疑似恋爱的气息。   空姐硬着头皮走向Alpha,小腿都在打颤:“先生,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段之恒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原本就不算温良的脸,这会儿带着金丝边眼镜,下巴上一圈青青的胡茬,活脱脱一副坏人样。   尤其是他往许落身上看的眼神,似乎要把他生吞了:“水就好,给他一杯橙汁。”   “好的,先生。”   空姐快步走回去,朝乘务长吐槽:“那两位,不会是伴侣吧?老夫少妻?”   乘务长看了眼备注:“没显示是伴侣呀。”   “他旁边那位,都不和我说话,看也不敢看我一眼,什么话都是那个Alpha帮他说的,你说,会不会是被绑架的呀?”   乘务长又朝机舱里看一眼,皱着眉头:“我觉得不像啊,不过你多上点心。”   段之恒十分不满意那几道投向许落的目光,脸色越发阴沉了。   “我不敢。”空姐打着哆嗦,餐盘都要端不稳了,“我怕他杀了我。”   “说什么傻话,快帮乘客把喝的端去!”   空姐不敢再怠慢,忙把东西端了去,水和橙汁都放在了段之恒那一侧。   起身时,她没忍住,又偷偷往后瞄了一眼,却见段之恒往那杯橙汁里,加了什么东西。   “乘务长,他往橙汁里加料!”   空姐一路小跑去报道,却被乘务长翻了个白眼:“别咋咋呼呼的,哪有人绑架坐飞机的啊?”   空姐欲哭无泪,只能看着那杯橙汁下了隔壁那只待宰小羊羔的嘴。   航程过半,空姐在机舱里巡视时,发现小羊羔从座位上消失了。   她警觉地环视机舱,却见中间的隔板被放了下来,旁边Alpha身边多了个鼓包,再仔细看,能看见他怀里露出的一个脑袋来。   段之恒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以胜利者的姿态抚摸着许落的脑袋。   他的落落,真是到处散发着他该死的魅力,有把路边的人给迷住了。   然而他不知道,他那副模样,在空姐眼里,仿佛在说,你敢乱说一个字,就把你杀了。   今夜的天上,又多了一个向老天爷请求宽恕的无知人。   -   落地B市已经晚上五点多了,药物作用下许落一直没醒,被段之恒抱着从专用通道上了私家车。   Alpha开始犹豫起带对方去电影节的事了。   他不喜欢许落暴露在很多人面前。   “看电影的时候会拉灯的。”   段之恒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把许落的脑袋放在自己大腿上,这才拿出了手机。   上面一共有26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   ——“林风遥,打我这么多电话你要死啊?”   “你他妈人呢,老子在咨询室等你半天了,你梦游去了吧?”   咨询室?他又没神经病,去个毛线咨询室。   段之恒刚想答,又噎住了。   他好像,在几天前,是约了林风遥。   因为金曜曜在每日报告里面给他写了一条,说许落似乎不太满意他现在的心理医生,段之恒觉得考证需要的那点知识量不足以支撑他为他家落落排忧解难,是时候寻求一点专业人士的帮助了。   但后来他又没忍住和他家落落一起在阴暗的情侣座上看电影的冲动,最终还是搞定了门票去电影节。   “嗯,我梦游去了。”   “……”林风遥已经习惯了段之恒这种立马摆烂的回答方式,很快接受了自己被放鸽子的事实,“你又干嘛去了啊,又尾随许落去了?”   “这不能叫尾随,”段之恒很认真地反驳道,“这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而且我最近已经很克制了,我怕加重他的臆想症。”   林风遥在对面怒吼:“他没有臆想症!妈的,你就给他越治越严重吧!”   段之恒觉得林风遥就和他爸一样,喜欢小题大做:“我现在以邓中华的身份和他呆在一块,不算尾随。”   “今天不是周六么?”   “明天有个电影节,”后半句话段之恒说得很快,“他仰慕那个白导。”   “谁,你说谁?”   对面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段之恒没听出来:“白和安。”   “……你赶紧坐今晚的飞机回来。”   段之恒皱眉,看了两眼手机,坚定地挂断了电话。   有毛病。   他也不知道林风遥哪里出的问题,成天管他出没出省,去哪里出差,给Lucy打电话比他给Lucy还勤快。   据他所知,正常的朋友,一般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不过他身边大部分也不是正常人就是了。   手机屏幕不断亮起来,显示着林风遥正在不停给他回拨电话,段之恒看着嫌烦,干脆把手机往外一扔。   还是看他家落落让人开心。   许落不敢睁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飞机,什么时候上的车,他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邓老师的大腿上,邓老师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并且语气十分不好,最后还把手机给丢了。   这信息量让他有些难以承受,只能闭着眼假装自己还在睡觉,并祈祷着自己还在梦中。   -   许落希望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因为邓老师不仅抱着他进了酒店,上了楼,还被轻轻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想到,当时他在图书馆偷偷看的那本小说里,也有类似的情节,老师把课代表带到了酒店的大床房里,两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最后课代表实在是受不了了,哭着跪在地上问老师,能不能用手。   老师那教鞭批评课代表,说他没有尽到课代表的职责,课代表期期艾艾地,最后张开了快哭哑的小嘴。   许落只感觉自己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而且饥饿感随之而来,身体里莫名浮起一股空虚感。   他晕乎乎的,丝毫没觉得这是信息素的问题。   “许落?”   “……哎。”   许落猛地躲开,睁开了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段之恒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刚才刚喝过水的喉咙又干得冒烟。   “饿了么?”   许落几乎快要掉下床去,窘迫地摇着头:“不,不饿,邓老师。”   段之恒的不悦写在脸上。   他不喜欢许落这么抗拒自己的触碰。   他猝然出手,拽住了许落的胳膊,许落眼里的惊恐刺痛着他的眼球,从刚才被林风遥质问起积压的情绪顷刻间就爆发了:“你躲什么?”   许落这下子切实感受到了信息素的压迫感,但他太恐惧了,没闻到里面那股熟悉的味道:“救……救命……”   那两个字彻底激怒了段之恒,他一把将许落摁在床上,从口袋里摸出了药丸,硬塞进许落嘴里去。   许落被呛了一下,大声咳嗽着,可胶囊却已经滑进食道里去了,那种感觉熟悉得让他感到害怕,似乎这样的吞药场景,他已经重复过了无数次了。   很快,他就开始觉得身体像飘在云端一样,脑子里变得朦胧起来,刚才还紧绷的声音,也渐渐柔软了下来。   “过来,落落。”   听到指令,许落便乖巧地起身,贴到了段之恒身上。   他玩着段之恒的手指,任由对方把自己的衣裤全部脱了下来。   段之恒挠了挠他的下巴,终于露出了笑容:“乖落落。”   段之恒从口袋里拿出了药盒,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这些药都是母亲以前常吃的,母亲发狂的时候,父亲就会遵照医生的嘱咐,给她塞一颗胶囊,母亲就会温顺下来,对父亲听之任之。   他喜欢这颗药,小时候就叫他“魔法药丸”。   第一次给许落吃的时候,是个小小的意外,小许落以为这是装在他口袋里的糖,毫不犹豫地吞下了。   吃了药的小许落开始变得不一样,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会挺着胸脯和他说会保护他。他开始变得柔软,变得像真的糖一样粘腻,他会傻乎乎地对他笑,答应他做任何事情。   于是他们从很早的时候起,就踏出了红线,只不过许落一直不知道而已。   段之恒牵着许落的手,带着他去了顶楼的餐厅。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一张靠窗的小桌亮着蜡烛,原本是两人对面而坐,段之恒却拉了椅子,让许落坐在自己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   过来倒酒的侍者礼貌地恭维道:“先生和夫人的关系真好。”   段之恒很满意这样的称呼,却还是不喜欢有人打扰他们的二人时间,便打发侍者下去。   “乖落落,吃饭啦。”   许落张开了口。   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漂亮娃娃一样,摆放在段之恒的旁边。   就像小朋友玩过家家一样。 第14章 往事和故人   许落很久没有做很长的梦了。   他梦到了第一次和段之恒相遇的场景。   那年他五岁,刚做了第二性别预测定,是Alpha的可能性极高,医生说只有极小概率会分化成Beta。他很少见到父亲如此高兴的时候,在医院里,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举得很高,还带他去了那家他一直很想去的亲子餐厅。   也就是在餐厅里,许落第一次见到了段之恒。   彼时的小段之恒明显有些发育不良,比他大四岁,但是没比他高很多,很瘦,皮肤苍白不带血色,穿着一套标致的小西装,一直伏在他父亲怀里哭。   那个高大的男人一直在安慰自己幼小的独子,小许落几乎是痴迷般盯着对方看。   ——他不知道,原来父亲可以这样温柔地对待儿子,如果是他在公众场合这样哭泣,父亲一定会觉得他丢人,把他关在门外了。   “宝宝,稍微喝点水,不哭了好不好?眼睛都哭肿了。”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来,我要妈妈……”   “回去就见到妈妈了,妈妈和你解释过的,她为什么不来,宝宝记不记得妈妈的话?”   小段之恒依旧拼命地摇头,父子俩旁若无人地与他人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外界全都隔离起来。   许落记得,那时候段之恒的父亲似乎想带他走,但他不想他们走,一方面因为他很喜欢这对父子。   另一方面,他知道,如果这两人走了,父亲一定会很不开心。   于是他走上前去,朝那个男孩打招呼:“你好,我叫许落,你叫什么名字?”   小段之恒这才转过脸来,他怔怔地盯着他,哭泣开始变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他伸出手来,朝小许落脸上点了一下:“洋娃娃会说话。”   他的父亲被他逗笑了,推着他让他和小许落打招呼:“宝宝,第一次见面要做什么?”   小段之恒皱着脸,很努力地在想,讲话像在背书:“……嗯,你好,我叫,段之恒,如月之恒的之恒。”   “哦,”小许落当然听不懂那个四字成语,只是翘着舌头回应着,“你好呀,之恒。”   小段之恒脸上还挂着眼泪,就笑了:“好听。”   “还是小孩子玩得起来,”许父走过来,指引着两个小孩去包厢里的小型游乐园,“落落,带小段玩一会,照顾好他。”   “好的,爸爸。”   小许落牵起小段之恒的手,丝毫没有觉得,他一个五岁的小屁孩要照顾九岁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时候的他就十分坚定地想,段之恒将来会是个Omega,Omega本来就爱哭,脆弱,需要他的保护,这是他作为Alpha的职责。   但他很快就发现小段之恒的不对劲了。   对方很少讲话,对滑梯和秋千这些他十分习以为常的玩具显示出不熟悉和恐惧,他也不喜欢小许落在幼儿园经常玩的跷跷板和小车。   他喜欢和自己粘在一起,然后一遍遍叫他,落落。   牵他手的时候,要叫落落;捏他脸的时候,要叫落落;抱着他的时候,要叫落落……   甚至在小屋子里面,小段之恒还亲了亲他的脸,叫他落落。   只不过,他喜欢这样的亲昵。   在家里,妈妈常年卧病在床,虚弱得很少能抱他,只有稍微好点起来的时候,才能亲吻他的额头;哥哥常年不在家里,也不经常和他说话;爷爷和爸爸关系不好,只有过年才来;爸爸就更加疏离了,他很忙,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要做。   没人会这么亲近他。   所以当分开时,小段之恒尖叫着拉着他的袖子,要带走他,带他回庄园去。当小段之恒要求他的父亲买下他时,他甚至有些希望自己能被带走。   做个娃娃也好,至少有人会宠爱他。   “真棒,落落。”父亲夸奖他的时候,目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着远去的父子二人,“你以后要对那个小孩很好,就像今天这样,听见了么?”   “好的,爸爸。”   “走了。”   小许落没有马上跟上,他想把餐厅最后送的那袋糖果拿上,回去送给妈妈。   “磨蹭什么!”   父亲严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浑身一抖,立马转身跟了上去。   晚上的时候,他躺在妈妈身边,听着昏睡不醒的妈妈的呼吸声,想,反正妈妈也不能吃。   他仰面躺着,想到白天那对父子的样子,和那个男孩喊妈妈时的神情。   他努力让眼泪流回到眼睛里去。   -   “许落,许落!”   许落被唤醒过来,外面天还蒙蒙亮。   “你怎么在哭,做噩梦了吗?”   邓老师站在他床边,皱眉看着他。   “没,没有,没有。”   这不算是噩梦。   只是往事罢了。   “第一场电影放映快开始了,快起床吧。”   “哦,对不起,对不起。”   许落飞快地起身下床,迅速环视了下整个房间,是个标间,他睡在里侧的床上,邓中华的行李放在书桌一侧,他的放在自己床边。   刷牙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好像他记得,房间一开始不长这样,可邓中华和他出门,也不应该住大床房。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睡着了。   段之恒看着许落枕头上的泪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昨晚Lucy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出门只开了间大床房,并问他下单的那盒软胶囊是干什么用。   他这才想到,这次出行的钱走得还是公司的账,买药的时候地址也填了公司。   忘记改了。   “再让我发现一次,您就等着蹲大牢吧。”   “可我蹲大牢,段氏股价会跌的。”   “哦,那您大可以试试。”Lucy在那头说得云淡风轻,“您看看您是个穷光蛋,还养不养得起夫人,夫人还会不会看上您。”   段之恒立马怂了。   “还有,我给您准备的大学老师身份,您最好好好珍惜,这花了整整六个多月时间准备,我不会再去折腾第二次了。”Lucy怕自己话没说清楚,段之恒听不懂,“您最好现在去开个标间,端正好您的师德作风,规规矩矩地做您的大学老师。”   “……我知道了。”   于是,在凌晨两点多,段之恒抱着许落,从消防通道来到了Lucy新给他办理入住的基础标间,含泪告别了带着小温泉的总统套房,并花了半个多小时把所有东西回归正常,保证在早上七点整许落醒来时,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邓老师,我洗漱好了。”   许落还有点迷糊,他小声和自己打着招呼,段之恒刻意冷着张脸,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门。   许落有些奇怪。   总觉得邓老师忽然变得有些冷漠。   是他昨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冒犯到邓老师了吗?   今天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半点差错不能有。   -   他们去看的第一场电影是老电影的重制版,新增了十五分钟的镜头。如果放映厅里的人朝后看的话,会看见最后排中间连座上的两位观众,笔直得像两具雕塑一般。   许落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照相机,能把这些片段都一一拍下来,在放片尾曲的时候,他就不停在手机上打字,并把几个重要的分镜构图全花在了笔记本上。   电影结束后,主办方更是将当年的主演和副导演请到了现场,和大家进行问答环节,许落自然是没举手,但他也享受着这样的时刻,听得很认真。   段之恒没怎么关注电影,来之前他已经把电影都看过研究过了,保证许落有什么想和他讨论的,他都说得上来。   他一直在观察着许落,对方认真的时候反而会放松下来,不像平日里那样紧绷。   就好像小时候的许落一样,自信大方,像发光的太阳。   段之恒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看着许落的样子,在一群热烈的观众中显得十分显眼,也不知道,有人在一侧观察着他。   “您好,我想问一下,现场观众都是实名认证过的吗?我想让您帮我查一个座位号……好的,谢谢。”   “邓中华,35岁,讲师吗……啧,看着也不像35岁啊。”男人在黑暗中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学院官网上的教职工介绍,“35岁还是普通讲师,工资付得起他这身衣服么?”   段之恒总觉得后背发凉,他警觉地朝后看去,却意外和一个熟人撞了个对脸。   “他妈的,段之恒,你给老子玩失踪?”   段之恒瞬间瞪大了眼,好在林风遥喊他的声音够轻,许落并没有注意到。   他迅速起身,和许落匆匆留了句“等我”,便大跨步走出去,拎着林风遥的领子把他拖了出去,摁在了墙上。   “你想破坏Lucy给我策划了六个月的假身份?”   “Lucy告诉我你在这里!”林风遥一点不虚段之恒,他知道只要不触碰底线,对方不会真的对自己怎样,“你别告诉我,你是来看那个白和安的。”   “我避开他还来不及!”   段之恒翻了个白眼,只恨电影节是公众场合,他不能当众暴揍自己这坑爹发小。   林风遥这才看起来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知道了什么。”   “怎么,我就是要看白和安又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林风遥耸耸肩,“他脸上的伤是你……你爸搞的,我怕你被他抓着烧。”   “我爸?”段之恒皱着眉,看向林风遥,“怎么我爸的事,你比我还清楚?而且我爸怎么就和什么导演扯上关系了?”   林风遥显然不太想搭他的话,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去惹麻烦上身就行,散场了,快去找你的落落去吧。”   言罢,对方就一溜烟似的跑离了会场。   段之恒虽然心里疑惑,却没追究,之后有的是时间,现在他只想着快点回到许落身边。   结果等他回到影厅时,他俩的座位上空荡荡的,就剩了一份电影节的小册子。 第15章 意外   许轻舟边走边在想,走前面这装逼面具男的姓,到底是白,还是安。   反正不管姓哪个,都是狗屁文艺范。   是他弟弟喜欢的调调。   从小到大他基本上没完整读过几本书,除去小学必读书目外,就是些家长老师口中的杂书,电影更是只看爆米花类的,稍微要点脑子的都一概跳过,对这些导演编剧更是一概不知。   许落就不一样,他从小时候起每天有固定的三十分钟是要陪母亲的,但大部分时候,妈妈都在睡觉,于是许落就会靠在妈妈怀里,看三十分钟的电影。   所以一部电影就被他拆成三四份看,许落也就养成了每次看电影都要做记录的习惯,防止下次看的时候遗漏了一些重要的细节,久而久之,也就对色彩搭配、镜头语言之类的电影要素熟悉了起来,慢慢对这块领域产生了兴趣。   只不过在家里时,许落是不会表现出这些喜好的,长大一些以后,许落就拜托他把自己的笔记本都放在他家里藏起来,防止被父亲发现。   面前这人显然是出现在笔记本上好几次,然而许落忽然躲起来要他来应付,还真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不用紧张。”白和安打开自己休息室的房门,招呼“许落”进屋,“我找你,就想问你点事。”   “哦。”   许轻舟大大咧咧地走进休息室。   他才不紧张,该紧张的是这个老东西,他要是敢对他弟弟的身体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绝对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环视四周,想找点有意思的东西,好分享给许落。   最好是搞点战利品,这休息室不能白来。   白和安倒着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多年的导演经历让他能够轻易看透一个人的内在,比如说邓中华的眼睛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35岁的中年人的眼睛。   再比如说,这个叫许落的年轻人,上一秒还畏手畏脚不敢说话,下一秒便自然地笑着朝他打招呼,还叫错了他的名字。   真有意思。   “是B大的学生?”   “不是,”许轻舟接过水,耸耸肩,“上不了这么好的学校,只是跟着老师来学习。”   “跟着老师来学习。”白和安重复了一遍“许落”说的话,“你的老师很看重你。”   “那可不。”许轻舟屁股后面要是有尾巴,这会儿都翘得老高了,“我弟——我可努力了,我们老师最喜欢我了。”   “你的老师是……?”   “邓老师。”   许轻舟噎了一下。   完了,就记了个姓,忘记名字了,实在不行待会现编一个,不是长得像段之恒吗,就叫邓之恒算了。   等下,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你的老师……和你认识很久了?”   “第一年来,新老师,人还行,挺大方的。”   至少许落对他印象不赖。   不过许落向来比较容易亲近自己的老师,于他而言,学校里的老师都比自己身边的亲人更关心自己的身心健康,所以许落对“老师”这个身份本身就抱有着天然的好感。   不像他,看见老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到处乱窜。   白和安看着心不在焉的“许落”,感觉从他嘴里很难套出话来,干脆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是这样,我看你的老师长得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但我不太好意思直接去叨扰他,我待会还有活动要出席,时间也比较紧张,所以能不能这样,我加一个你的微信,我们之后再聊?”   “行啊。”   许轻舟求之不得。   这破导演再不说加微信的事,他都要把挂旁边的两套西装顺走了。   白和安拿自己的私人号扫了许落的微信,一直到验证消息发过来,许轻舟才知道他的名字。   “白导,”许轻舟伸出手去,顺势拍了拍白和安的肩膀,“以后常联系,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之后也多向您请教一些导演的问题。”   白和安有些想笑。   对方一米七出头的小个子,一张看起来不过高中生年纪的稚气脸庞,说起客套话来,也像是经常混迹于各种场合的社会人。   “先生,请止步!”   门外传来闹腾的动静,门被大力推开,段之恒看着许落与白和安紧握的双手,愣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要重蹈父亲的覆辙,把白和安那半张完好的脸也给烧了。   对峙好一会儿,Lucy昨晚的“六个月警告”才把他的神志拉了点回来:“许落,你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你。”   “啊,我……”   许落茫然地看了眼段之恒,又扭头看着握着自己手的偶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光记得刚才他原本都要走出放映厅了,却被人拉出了人流,等他看清楚那人是白和安以后,记忆就又断片了。   他僵直着身子,还在懊恼自己怎么又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却意外发现微信联系人里面多了一个“白和安”。   他,他有白和安的微信了!   此时此刻,许落只觉得自己的手机都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刚好抽到这位观众赠送签名照。”白和安起身,随手抽过一旁的海报,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感谢你对我的支持,希望你以后也能多关注我的作品。”   “好,好。”   许落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段之恒,又小心翼翼地把海报卷起来,收进包里去。   “对不起,邓老师,我,我不该,不该乱跑的。”   许落低着头,磕磕巴巴地朝邓中华道歉,Alpha甚至懒得看一样白和安,便带上了房门。   白和安习惯性地抚上自己带有伤疤的半张脸。   那孩子,在老师进来的一瞬间,气息就变了。   是演的吗?   可他带过最有天赋的演员,可能都无法做到这般收放自如。   并且那位自称老师的人,显然对自己毫无兴趣。   不说别的,可能电影系的老师,至少要对电影有点热情吧。   但他只在那人身上看见了对学生的热情。   还是对某个学生。   真是奇怪的组合。   仿佛就好像是两个演技拙劣的演员,在外人看来,明明违和得不能再违和,但戏中人却因为入戏太深,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星半点的异样。   -   接下来的一整天,段之恒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许落和那个人牵手了。   许落对那个人笑了。   许落抱着那张海报不撒手一整天了。   许落加了那个五十多岁半张脸破相的不要脸的老男人的微信。   段之恒只觉得自己胃里面,有一万只蝴蝶在扑腾着翅膀。   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白和安的微信从许落的手机里面删除呢。   凌晨三点,段之恒再一次失眠了,这已经是他失眠的第三个晚上了,第一个晚上是因为第二天要和许落去旅行,太激动了没睡着;第二个晚上是因为Lucy的威胁,为了维持“邓中华”的形象,所以没睡着。   今晚,是因为他一时疏忽,亲手把许落推向了情敌的怀抱,所以没睡着。   他的情敌,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他甚至可能不举了。   段宜年当年怎么没有一把火把这老男人给烧死?   Alpha死死咬住被角,防止自己的信息素失控,傍晚在卫生间里,他已经偷偷打完三管了,他怕在打下去,要出什么问题。   许落真的好讨厌他,明明可以对刚认识没几分钟的陌生丑男人笑,却不愿意抬头和他说句完整的话。   但千错万错,是他段之恒不够努力的错,嘴笨还情商低,不知道怎么哄他的落落宝贝开心。   好想抱着他家落落宝贝睡觉啊。   一整个晚上,段之恒都在这些想法里浮浮沉沉着,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睁眼却看见,一张精致的脸蛋近在咫尺。   “!”   “对不起!”   许落连忙退到一边,不停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邓老师,但是,但是,酒店早餐时间过了,我们要去,要去赶飞机了。”   “嗯。”   段之恒冷着脸,弓着腰,头上青筋都爆出来。   许落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叫醒了他而生气,紧张得快要吐了。   段之恒没有心思分给一旁的许落,他在想,如何能在不让许落看见他一***的状态下,去一趟浴室冲个冷水澡。   Alpha咬着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最终他看向许落,从牙缝中蹦出三个字:“闭上眼。”   许落忙不迭地捂住眼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只不过Alpha走过去时,好奇心驱使他看了眼一旁的全身镜。   啊——————!   脸几乎在一瞬间就红透了,他知道Alpha的身体机能要比Beta强上很多,但他没想到是那样。   图书馆里看的那本小说的剧情又开始在脑海中一章章浮现,许落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开始不停撞床。   ——快点停止这些污秽的思想!   “咚——咚!”   只听两声闷响,浴室里只剩下了水流的哗哗声,许落跑过去,隔着门试探道:“邓……邓老师?”   没人回应他。   “邓老师,邓老师!”   许落狠下心来打开门,却见邓中华倒在逼仄的浴室里,水浇在精壮的肉体上,溅起水花来。   许落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挪到关键部位上去,集中精力看着对方的脸。   “邓老师,你没事吧,邓老师!”   许落拍打着邓中华的脸,男人脸上的胡渣却掉落了下来,连带着后面的几簇过长的头发。   许落喘着粗气,看着手上黏糊糊的毛发。   妈妈以前化疗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大把一大把地掉头发。   邓老师他,不会是,快死了吧?   “别死啊,别死,”许落捧着邓中华光溜溜的脸,一只手去摸手机,“别死啊,段之恒,不要死,求你了……” 第16章 信息素失控   “没什么大问题,你也不用太担心。”   护士宽慰着许落,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她看得出来对方是缺陷型Beta,在Alpha的病区肯定会不太舒服,就带着他去病人的病床边坐下,并插上了阻隔信息素的小装置。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过量使用抑制剂导致的暂时性休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了,”护士给许落接了杯水,又半强制地把他摁在了一旁的软椅上,“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句,虽然感情能敌过很多阻碍,但你最好还是为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像他这样的优质Alpha,易感期来的时候,普通Omega都可能承受不住,更别提像你这样的了。”   小护士叉着腰,一脸语重心长:“现在他注射抑制剂只能抗一时,Alpha到后来一定会放弃长时间使用抑制剂的,他们都会这样的,说实话,我见过的大部分Alpha,都没有Beta靠谱,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找个靠谱的伴侣,让这位Alpha去祸害Omega吧。”   许落张了半天嘴,没说出一句话来。   小护士只当他是接受不了现实,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直截了当地来了句:“他现在更需要和Omega成结,来抑制体内的信息素。我不和你说了,原则上我不应该这样给你建议的,但也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小护士抱着病历夹跑出了病房,许落到最后都没说出那句,“我不是他的伴侣”。   他呆呆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邓中华,男人脸上光溜溜的,没有了胡渣,长得越发像段之恒了,有时候许落都怀疑自己眼前又出现了幻觉。   然而一旁的点滴正缓缓注射进男人的身体,而对方略显憔悴的脸也告诉他,这是他的老师邓中华,不是意气风发的总裁段之恒。   许落小心地碰了碰邓中华的指尖,冰得很。   那时候在浴室里,他真的以为邓中华要死了。   就好像小时候,段之恒第一次出现信息素过载晕过去的时候,那种绝望的感觉,如出一辙。   那天他在家里准备话剧社的内容,实际上父亲并不赞成他加入话剧社,只不过是他说服了他,说是话剧社经历会对申请大学有帮助,父亲才勉强同意。   如果父亲知道,他们第一次公演是反串剧情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反对的吧。   但无所谓,他从小就知道如何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叛逆,于是那天,在确认了父亲出差后,他便躲在房间里,换上了演出服。   他扮演的是莎乐美,王尔德笔下那个青春洋溢却又浪荡的公主,他头上身上堆满了华丽的配饰,一动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身上紫罗兰色的长裙拖至脚踝,露出小巧而白皙的脚来。   少年的身体和少女别无二致,甚至要更纤细一点,许落很喜欢这种违抗父亲命令的事情,原本还有些抗拒这个角色,现在站在镜子前,他都愿意转两个圈。   结果他一转身,和闯进来的段之恒打了个正对眼。   彼时段之恒还在欺骗他,自己是个Omega,他对段之恒也从不设防,和他说过,进自己房间不需要敲门,直接推门就好。   不设防的结果,就是被他的Omega看见了自己最不堪的样子。   “等……等等!之恒,你先关上门!”   段之恒听话地关上了门。   但不是许落想象的那种走出去关上门。   而是关上了身后的门,还落了锁。   “之恒,等等,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段之恒朝他走过来,那时候的他已经高过他两个头了——说实话,那时候他就应该对对方的体格有所怀疑的——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许落难为情地扯着裙摆,手肘抵着对方的胸膛,阻止着段之恒的接近:“我不想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为什么?”   “因为这样看起来没有男子汉气概,”许落小声嘟哝着,那时候的他很少会露出那么不自信的表情来,“穿着裙子,怎么保护你呢?”   “我觉得很好看。”   段之恒着迷般抚摸着他露出来的肩膀,许落手上的金属手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他虽然还不能闻到对方信息素的味道,却能受到对方的影响,许落开始觉得自己的思绪飘飘忽忽的,下一秒,就跌进了床里。   “段之恒……”   话音未落,对方就倒在了他怀里。   “段之恒?”   许落艰难地试图起身,段之恒当时已经17了,重量全压在他身上,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但段之恒的反应让许落很快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身体里本能的应激反应让他心中的恐惧瞬间放到最大,可脑子里有根弦在提醒着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段之恒,段之恒!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许落焦急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挣扎的时候不断地撕扯着身上的衣物,演出服的料子很差,一下子就被他撕成了条状物。   “落落……”段之恒稍稍醒过来一点,抬起身,手摁压着失控的腺体,试图提醒许落自己的异样,却在又一次看清楚许落的样子后,鼻孔里流出两道温热的液体,朝后倒了下去。   那天着实把许落吓得不清,后来演出他也没去成,只因为段之恒在病床上要他保证,以后再也不穿那种衣服了。   许落意识到自己捂着邓中华的手时,才触电般地收手,只不过现在,Alpha的手已经暖和了。   要找个合适的Omega成结……   许落想到护士的话,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给床上的邓中华拍了个照片。   “曜曜,这是我的老师,是个大龄剩A,你能帮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吗?我不认识别的Omega。”   那边金曜曜刚起床,正悠闲地哼着小曲,就看到许落发了张自家表哥的丑照来。   快跑后面的感叹号才打到一半,许落的下一句话有跳了出来。   给他表哥找相亲对象啊。   他金曜曜是不想活了还是想下界投胎了。   但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尤其是“大龄剩A”四个字。   可以刻在他表哥的墓志铭上。 第17章 听——海哭的声音   段之恒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这会儿睁开眼,只觉得整个人仿佛焕发了新生的活力。   他揉着眼睛,环视了一眼狭小的病房,屋子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勾起了一些他不太好的回忆。   好在他很快就看见许落躺在一旁的陪护椅上,歪着脑袋睡着了,冬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半张脸的皮肤仿佛是透明的。   他怀里还捏着张病历上撕下来的纸,能看得到上面画的半张脸。   段之恒捏手捏脚地走过去,把那张纸轻轻地抽了出来。   那是他的素描画,画里他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挂着点滴。   “邓老师,您醒啦。”   许落惺忪着眼,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说话的时候,还带着股迷糊的粘腻感。   他打着哈欠,又用力眨巴眨巴,窗户开了条缝,一阵冷风吹得他一哆嗦。   “邓,邓老师!我,那个,我……”   段之恒看着许落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张小脸蛋几乎是一瞬间就红透了,伸手试图从他这儿拿回纸去,又觉得从别人手里抢东西不太好,脑袋低得要进地底里去,就看见那耳朵,还有头顶发旋旁边被睡乱的头发。   Alpha强忍住想要摸一摸的冲动。   多亏这两天打了那么多抑制剂。   “没事儿,”段之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淡,“画得不错,我很喜欢。”   许落害羞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邓老师人太好了,他那样随意的画作,都要夸他。   “邓老师,您,您不用,不用对我这么好……”   “嗯?”   许落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了,段之恒只能又蹲下身去,这么一凑,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尤其是Alpha病房里,有太多因为信息素失控而住院的病人了,刚才许落还听见隔壁一些不敢让人细想的喘息声。   许落觉得自己大脑快要被烧短路了:“您……您可以,换个课代表。”   段之恒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悦的情绪几乎是顷刻间挂在脸上,被许落捕捉个正着:“为什么?”   许落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可他想到刚才小护士说的话,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我,我是,是个缺陷型Beta,是,是很不好的Beta,会被,信息素影响,您和我呆,呆在一起,还要用抑制剂,对,对您身体有,很大,很大伤害……”   段之恒无所谓用不用抑制剂,他因为信息素过载进医院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每次都是因为许落,但那又怎样。   没成功研究出摘除腺体的方法,或者是让Alpha变成Omega,这都是他不够努力的问题。   他需要换个课代表吗?这课代表不是落落当谁当?万一他家落落以为他出轨了呢?   结婚的事情不就更没着落了吗?   他家落落能有问题吗?绝对没有。   许落听不见段之恒内心的小剧场,只是看男人没回应,又继续道:“您可以,找,找个Omega同学,当,当课代表……”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这就是落落的不对了!   他不喜欢自己就算了,还要逼他找一个Omega!   他好不容易设计来的二人独处办公室时光!   “不是,邓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落试图跟上扭头就走的邓中华,却被对方拦住:“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邓老师……”   那边林风遥才吃完中饭,准备午休一会,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片刻的安宁,原本想要直接挂断电话,在看到来电人显示是段之恒时,做了半分钟的心理斗争,还是接了起来。   接起来就听见了对面的猪叫,还是带回音的那种:“我家落落不喜欢我——还要叫我找个Omega——嗷呜呜呜呜呜——”   林风遥皱着眉,拉远了手机,又搓搓被震得生疼的耳朵:“你在哪呢?”   “医院的厕所最里面的隔间。”   “你去医院了?”   “嗯,信息素过载了,抑制剂用太多了。”段之恒吸吸鼻子,“这和我刚才和你说的话有关系吗?我现在需要一点被落落喜欢的方法。”   林风遥捏捏鼻梁:“你是他老师,他那种性格不可能会主动喜欢你的,得你向他抛去橄榄枝,懂吗?你要主动,你要让他知道,你用抑制剂是自愿的,因为你想要他呆在你身边没有负担;你找他当课代表是因为他优秀,而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许落……”   “有道理。”段之恒打断了林风遥的话,“我明白了。”   “你懂啥了?”   林风遥话才问一半,对面就把通话挂断了。   他把手机放在一旁,试图盖上被子,不去想这个操蛋的世界。   三秒后,他大骂着起身。   操,段之恒不会要去把许落给上了吧。   -   许落站在卫生间外,心里一直在咀嚼着刚才邓老师对他说的话。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大逆不道。   邓老师的脸太像段之恒了,导致他有时候看着他,心里想的不是那位35岁的老师,而是——   而是那些年围在他身边的,十几岁的少年段之恒。   他不想段之恒因为自己的原因进医院,想他有个更好的伴侣,有个更完美的家庭。   与他无关的家庭。   所以他会本能地把人退远,丝毫没想到自己这样做,于邓老师而言,就是逾矩,他甚至试图向一位优秀的老师推荐学生。   这不是把邓老师往火坑里推吗?   许落越想越难受,整个人都在抖,过道里的信息素让他浑身难受,背上出了不少汗,他只能咬着牙强撑着。   要和邓老师说清楚……   “许落。”   许落猝然抬头,此刻的他脑袋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整张脸惨白,仿佛该进医院的人不是Alpha,而应该是他。   “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快点进来。”   段之恒环着许落的肩膀,半推半就把人拉回了刚才的病房。   许落脑子里混沌成一片浆糊,但那股清淡的乌龙茶香却让他稍微镇静了一点儿下来。   “邓老师,我……”   “许落,我有话要对你说。”段之恒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改过了许落,他扶着对方的肩膀,一脸严肃,“我找你做课代表,我带你来电影节,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   对方停顿了一下,许落抬起头去看邓中华。   真的好像。   像十五、六岁的段之恒,朝气蓬勃,热情洋溢。   拥有着光明的未来。   “因为我喜欢你。”   那光芒瞬间像爆炸一样,耀眼得许落眼睛都生疼。   许落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对方摁进了怀里:“你听明白了吗,我喜欢你,所以我不需要别的Omega,只要有你就可以了。”   许落咬着嘴唇,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恶战。   白小人说,原来邓老师真的有师生恋倾向,那,那就只好他舍命陪君子了,毕竟他不会去举报。   黑小人说,怪不得邓老师都35岁了,还只是讲师,也没有伴侣,一个人生活一定很辛苦。   白小人说,但他很贴心,会为了他用很多抑制剂,就像小时候的段之恒一样。   黑小人说,说不定和小说里一样,邓老师还需要他解决生理问题。   白小人说,邓老师不会这样的,喜欢只是说,他喜欢自己当他的课代表。   黑小人说,小说里一开始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去过办公室就走不动道。   白小人开始在脑子里打黑小人了。   但黑白小人都得出了统一的答案,那就是邓老师都这么好了,都这么像段之恒了(这句后来被许落在脑中抹去了),自己还是不要拒绝他了。   再说,只是做个课代表而已。   “邓老师,我会做你的课代表的。”   段之恒心中大喜。   果然,林风遥这个心理学家,关键时刻还是有点作用的!   -   回来的路上,段之恒一路牵着他的手没放过,许落唯唯诺诺地不敢拒绝,生怕又伤害到邓老师脆弱的小心灵。   但在进校园的时候,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   “别人会,会看见的。”   许落小声地伏在段之恒耳边说道,段之恒十分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家落落还不太习惯在多人面前这种亲密感,不过没关系,慢慢来。   “明天也要来办公室,你可以在我这里学习。”   许落无法拒绝,只能点头。   邓老师也好黏人,跟段之恒一样。   想到这里,许落又抖了一下,摇着脑袋试图把最后一点想法从思绪里摇出去。   “喂,你,站住!”   许落低着头往前走,试图说服自己这不是在叫他。   结果两个Omega又站到了他面前。   他觉得自己心里原本有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但这两人一出现,气球就被戳破了。   “噗——”发出一阵难听的声音来。   “叫你你怎么不站住啊,架子这么大。”   “没看出来啊,这么快就巴结上邓老师了,一个垃圾Beta也不知道害臊。”   “听说邓老师带你去电影节了?你晚上是给邓老师下药了吗?”   “邓老师也是没眼光,居然看上你。”   全是污言秽语。   但说他没事。   不能说善良的邓老师。   “呼——”   许落出了口气,一只手一个脑袋,将两人撞在一起,摁在了一边的墙上。   “看清楚,老子是Alpha,你们亲爱的邓老师,只有在老子身下叫的份,所以你们俩就别想了,同时离我远点,听见了么?”   两个Omega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还杵这干嘛,滚。”   一直到两个连滚带爬的人走了,许轻舟才双手抱胸,摩擦着后槽牙。   他妈的,一个两个都对他弟弟虎视眈眈的。   怎么回事?   他正想着给许落留点什么,结果还没拿出笔,就被赶了出去。   许落醒过来的时候,笔正掉在地上。   他四下张望着,没看见任何人,便蹲下把笔捡了回来。   明天,明天还要去邓老师办公室,他得早点想好,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叮——”   手机里传来消息提示音,是心理诊所发来的,询问他今天没有来就诊,是否重新预约时间咨询。   许落想了想,编辑了信息发过去。   -   收到消息的段之恒揉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对着办公室的不速之客林风遥道:“落落说,他臆想症改善了,不想去心理咨询了。”   说起心理诊室,林风遥就恨得牙痒痒,莫名其妙给他漏个88888的大窟窿出来,问Lucy还不愿意给。   段之恒那私人秘书精明得跟猫一样,知道他不会计较段之恒乱花的钱,回回从他这里薅羊毛。   林风遥动心忍性,决定把这股气撒在段之恒身上:“那可不,现在许落有喜欢的人了。”   段之恒立马春风满面:“也是哦。”   “可惜人家喜欢的是邓老师,不是段之恒。”   “……啊?”   林风遥笑得一脸惬意:“你想啊,臆想症是对谁的啊,对你的啊,于许落而言,段之恒才是他生活中不该存在的人,邓老师才是真实的。”   “可,我,我是……”   “对哈,你可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完美情敌。”   段之恒一脸傻逼地看着林风遥。   下一秒,那边金曜曜传来讯息。   “表哥,许落他扔了颗扣子,说他要和过去再见了,啥意思啊?”   “啊——”   那一晚,A市上空响彻了猪哭的声音。 第18章 意外   许落睡到一半,被人摇醒,段之恒的大脸出现在他面前。   “落落,我是谁?”   许落迷瞪着眼,还在回味刚才做的怪诞离奇的梦,梦里出现了两个段之恒,互相扯头花打架,最离谱的是他醒来前,他哥也拿着棍子参与了进去。   段之恒看许落半天没反应,摇了摇他:“落落,我是你臆想出来的段之恒啊。”   许落还是困,下意识地重复道:“嗯——段之恒……”   段之恒懊恼地拍脑袋,早知道牛奶里不加半颗安定了,许落这会儿还能清醒一点。   但他又怕太清醒了,报警把他给抓起来。   “落落,这个扣子我去给你捡回来了。”段之恒昨晚打着灯在草里扒拉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找到了他的宝贝,“你别再丢了哦,这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我给你缝在睡衣衣领子里了,这样不影响你睡觉。”   许落眼睛不断合上去,只能强撑着,眯条缝看着段之恒捏着他的衣领子往上扯。   一直到确认他点头了,段之恒才罢休。   Alpha又把人塞回被窝里去,替他掖好了被角,四边都压进去一点,再捧着许落的脸:“落落,你不能喜欢邓中华,他就是长得像我,你得喜欢我啊,你得喜欢段之恒,段之恒还等着和你结婚呢。”   许落困得压根就不知道段之恒在说什么,只觉得掌心的温度很舒服,侧着脑袋搭着段之恒的手,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想继续睡觉。   “你听进去了吗,落落?”   “嗯嗯。”   “你还喜欢我不?”   “嗯嗯。”   “那我是谁?段之恒还是邓中华?”   “嗯嗯。”   原来是自动回复。   段之恒还没伤心两秒,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落落喜欢段之恒吗?”   “嗯嗯。”   “最喜欢我吗?”   “嗯嗯。”   “全世界第一喜欢吗?”   “嗯嗯。”   落落全世界第一喜欢我。   段之恒没把许落垫着的那只手抽回来,而是缩着身子躺在了许落身边,陪着他睡觉,直到晨光微熹的时候,才抽出被睡麻的手,从窗外翻出去。   住二楼就是方便啊。   结果落地的时候,和金曜曜打了个照面。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两人都没开口——虽说好像每天都会说上一两句,但实际上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现在就像网友奔现一样,有些诡异的陌生感。   “嗨,表哥。”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两个人同时发了声,都是一愣。   金曜曜还在奇怪,死表哥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了,下一句问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你这时候回来,打扰到落落睡觉怎么办?”   这要放在平时,他金曜曜张口就能回怼表哥,要知道表哥打小住国外,刚回国的时候普通话都说不利索,根本没有他这种小街坊里长大的伶牙俐齿。   但今天有点特殊情况。   ——他往常才不会这么晚回   这两天许落不在家,他就接了个过夜的大单,工期持续了两天两夜,第一天大家都挺生疏,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后来慢慢熟络了起来,金曜曜就和一个不太出名的小模特聊了起来。   小模特是个Omega,长得不算出众,性格比较内向,和一群叽叽喳喳的交际花们聊不到一起去,才和同样有些落单的金曜曜凑到了一起去。   “谁给你出资呢?”   这是他们一起吃晚饭后,小模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金曜曜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应该和他表哥给他钱做许落的“监视器朋友”无关:“我没有出资人,这次活动资格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小模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哇,你好厉害,我就说你和他们不太一样。我知道他们那群人都是熟悉的金主包的小情人,所以他们都看不上我,不爱和我玩。”   金曜曜觉得小模特说话没遮没拦的,带着股清澈的愚蠢劲儿:“谁和你说的?”   “我的经纪人啊,我给你看哦,喏,就在那儿。”金曜曜顺着他值的方向看过去,Beta正在和摄影师沟通着什么,“她肯定是想摄影师把我拍得再露一点,你听说了吗,摄影师有人脉,拍摄的一部分照片不会给杂志,而是会送给那些有钱的Alpha们,供他们挑选。”   果然Alpha没一个好东西。   金曜曜嗤之以鼻,但转念一想,没段之恒在后面做靠山,他也活不了这么自在,说到底,人活在这世上,还是无奈糟心的事多。   小模特见他不搭话,自顾自地继续道:“今天晚上她还要我去见一个Alpha,我说了不想去,但经纪人说我最干净了,那位先生要干净的Omega。”他叹了口气,看向金曜曜,“我想回家种地。”   “你家还有地啊?”   “嗯,有六七十亩地。”   “那你不赶紧回家种地去!”   “我,我爸妈不让。”小模特哭丧着一张脸,“而且,我们公司还要我交违约金,上回我跑走,他们把我抓回来,都亏了十亩地。”   “那你还可以跑六七次。”金曜曜的信念感不允许任何一个Omega陷入婚姻的坟墓,“这样吧,晚上你不是要去见那个Alpha嘛,到时候我掩护,你就溜走,将来你发达了,记得我就好。”   金曜曜从兜里拿出自己金光闪闪的名片:“苟富贵,勿相忘。”   “好。”小模特泪眼涟涟,“我一定好好种地,以后报答你!”   于是他们俩一拍即合,还喝了两杯酒壮胆,结成了异性兄弟。   晚上金曜曜来到小模特所说的酒店,和他互换了衣服,让人从后门跑了,原本他自己也准备走,结果转念一想,不能便宜了那狗A。   于是他借着酒劲,拿着房卡,就冲上了顶楼。   结果来到了房间,却发现里面没人,金曜曜在两层的套间里搜索了三遍,都没找到人,索性就在落地窗边的大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被身边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你,你他妈谁啊!”   他兔子一样蹿到沙发的另一头,还不忘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还全乎,没少任何一块。   好家伙,许落晚上醒来也会看见段之恒这么站在床边么?那没病都要被吓出病来!   坐在一边的Alpha显然对他的表现极其不满:“送过来这种货色?星辰娱乐的人是不知道‘干净’两个字怎么写的吧?”   “怎么的,你是天天焚香沐浴三道才出门的么?干净干净,老子比你干净一万倍,我连头发根都是香的!”   金曜曜知道对方嫌弃他那头金毛——没眼光的Alpha都嫌弃——所以他故意把脑袋送到那人面前去,却被强大的信息素气场给镇住了。   操,怎么没和他说是发情期的Alpha啊!   他打不过啊!   救命啊——   但现实就是,他,金曜曜,单身处男22年,在一家酒店的22层的落地窗边,完成了他的成人式。   结束的时候,落地窗边全是他的鼻涕眼泪和手印,Alpha走之前,还恬不知耻地说了句。   “味道是挺香的,下次记得叫好听点,不知道的以为我杀猪。”   金曜曜扯着男人给他扔过来的小被子,眼泪汩汩地冒:还有下次,下次他一定提刀把他的鸡鸡剁掉!   Alpha离开以后,他身残志坚地清理好身体,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住处,在见到从天而降的表哥后,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捂住了腺体。   ——他被标记过了,不知道段之恒会不会发现。   不过事实证明,在段之恒的世界里,除了许落,也不会有别的人。   金曜曜吸了吸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点可悲。   “你快点回去吧,我要走了,我还有事。”   段之恒匆匆从他身边走过,金曜曜独自一人往楼上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浑身扯着疼,骨头都要散架了。   “Alpha,没一个,好东西。”   他努力磨蹭上了最后一节台阶,最后在兜里摸到一张硬邦邦的卡片。   很简单的一张卡,正面只有一个名字,背景似乎是什么大师的画作,金曜曜没认出来,总之,这名字还挺配这画的。   “林风遥。”金曜曜念着上面的字,“嘁,娘了吧唧的名字,狗男人。”   他把名片捏成一团,正准备扔到,又转念一想。   有钱的Alpha都蠢。   这笔钱必须讹回来。   他心情又稍微好了点,朝出租屋继续挪去,却不想许落那件屋子开了门:“曜曜,你怎么才回家?”   金曜曜半张着嘴。   原来段之恒没说错,真会把许落吵醒。   “我,我出去工作了……”   “辛苦啦。”许落眉眼弯弯,身子探出来,金曜曜这才看见他穿了围裙,“那要来吃点早饭吗?吃点东西再睡觉吧,会舒服一点。”   “许落落——”金曜曜嘴巴一瘪,一整晚的情绪这会儿才漫上来,他扑进许落怀里去,“你要是我老婆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啦!”许落拍拍他的背,“你是Omega,我怎么做你老婆呀?”   金曜曜撇撇嘴:“许落落,你这样封建很不好,现在哪有什么第二性别主义论了啦,要讲究性别平等!”他在许落怀里蹭蹭,“我就觉得你这个小Beta最好了。”   “好哦。”许落摸了摸金曜曜的脑袋,半拖着他进门,“你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我做得有点多,因为有点,就是,拿不定主意。”   金曜曜这才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你这么早爬起来做早饭?”   许落倒豆浆的手一抖,撒了满地,他蹲下去收拾。   “唔,今天,今天起得早……”   金曜曜心里警铃大作,立马掏出手机汇报他表哥:“许落他有问题。”   “不准说他,那是你表嫂。”隔一会又来一条,“再说扣钱。”   金曜曜翻了个白眼,看向脸酡红酡红的许落:“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   那边隔了好久才回复:“我会处理的。”   金曜曜抱着手机感慨,原来在他表哥这种变态监视下,也有人可以趁虚而入啊。   随后屁颠屁颠地跑去许落身边,撞撞他。   “许落落,什么情况,快和我说说。”   “没,没有!”   “那你做早饭给谁吃啊?”   “给你呀,当然是给你吃……”   “你撒谎,撒谎的坏小孩鼻子会变长哈哈哈!”   金曜曜挂在许落身上。   他想,还好,还好有许落。 第19章 幻想   许落战战兢兢地敲开办公室门,露出一个脑袋来:“邓老师,我,我进来啦?”   段之恒坐在电脑前,视线没有移开,只是点了点头。   许落谨小慎微地捧着保温桶,一步一挪地走到邓中华办公桌前。   “邓老师,请问,您,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   段之恒言简意赅地说道,随即又喝了口咖啡。   “哦,哦,您吃过了啊。”   许落忙把保温桶放下去,试图掩盖他出现过的痕迹。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良久,才一声不吭地坐到了一旁的小办公桌旁。   整个过程中,他没敢发出声音,邓中华没搭理他一句话。   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许落只好硬着头皮,默默拿出笔记本电脑来,准备忙活一下他刚接的兼职,结果手一抖,电脑砸在桌子上,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声响。   许落只觉得心脏在狂跳,连那声闷响的回声,都好像持续了一阵。   邓中华还是没有反应。   他只是淡然地看着电脑,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   许落的手摸上冰冷的电脑时,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后背也都是汗。   “我要去开个会,你自己先呆在办公室里吧。”   邓中华忽然起身,许落浑身都一震,下意识看向Alpha,又很快挪走视线。   男人站起来,把咖啡杯收拾到一旁,又拿起电脑,径直走向房门。   “邓,邓老师!”   许落叫住了他。   但邓中华的手已经搭在门把上了,他只把背影留给了他。   男人依旧没搭腔,等他的姿态也透露出不耐烦来。   “邓老师,我,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做,做错了……”   句尾的声音很小,但没赢得邓中华的怜悯:“没有,别乱想。”   随即男人便走出门去,留下许落一个人独自在房间里抹眼泪,他抱着男人刚才喝过的咖啡杯,泪水在杯底积成一小洼水潭。   ——以上全是段之恒的幻想。   现实是,许落十分冷淡地走进来,手里也没有拿着保温桶,和他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就坐在了一旁,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舞。   就好像白得了一个安静又不会被人打扰的自习室一样。   而段之恒可怜巴巴地处理着公司文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下属们的请示,还时不时通过桌子上的镜子偷看一旁专注的许落。   都怪金曜曜,和他说什么落落一大早准备了好多早餐,害得他从早上六点饿到了现在,现在两眼昏花,肚子也叽里咕噜地叫,他得弯着腰摁住才能让饥饿的声音小点下去。   不过估计落落也听不见。   他那么认真地在干嘛呢?   -   许落想,只要他足够专注,那么任何奇怪的思绪,都无法影响到他。   昨晚他又做了很奇怪的梦,明明白天的时候他把那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扣子扔了,想着自己不再沉溺在虚无缥缈的臆想之中,好好过生活,结果段之恒又出现在他的梦里。   只不过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他梦到了B面的段之恒。   许落从小就知道,人都是有AB面的,比如说父亲的A面是风光无限的成功人士,有恩爱的妻子,有两个优秀的孩子,有一套很大的房子,有规模庞大的家族企业。   父亲的B面,则是苟延残喘的家族接班人,他的妻子因为常年操劳过度外加生二胎时没调理好身体,得了血癌,他的孩子们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在外面有和小儿子差不多大的私生子,而他们的企业也早已是夕阳产业,很难像老一辈一样风光无限。   A面是优雅,B面是挣扎。   同样的,段之恒也有他的AB面。   A面是无线热情,B面则是偏执敏感到无可救药。   他的B面,在许落11岁那年,暴露无遗。   “我想要落落住到庄园里去。”   通常来说,段之恒的话总是能被重视的,因为对于两家联姻而言,除了最开始的一小段时间,天平几乎都是倾向后起之秀的段家的。   但唯独这次,段之恒的父亲摇了头。   “他才11岁,他需要呆在自己的父母身边。”   小段之恒牵着小许落的手,脸上几乎就是写着不悦。   彼时的小许落才一米五,坐在班里的第一排,长得也很瘦,细细长长的,好像风都能把他带走。   而那时候的小段之恒,就已经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了,站在小许落身边时,要低下头来和他讲话。   小许落知道,对方只是因为马上要第二性别分化了而感到焦虑,于是陪着他玩秋千,宽慰着他:“没关系的,之恒,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你不想和我回庄园吗?”   小许落当然想,他不想呆在自己那个压抑的家里。   但他不敢这么回答:“还是听你爸爸的话吧,我先住在自己家里。”   小段之恒跳下秋千,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把太阳挡得严严实实:“你不想和我回庄园。”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但不再是个问句。   “我……”   “你就喜欢跑出去玩,我知道。”小段之恒继续道,那个时候,他的普通话已经开始流利起来了,至少比许落会说多了,“昨天你和隔壁的小孩打了不下三次招呼,下午还打电话,和一个人有说有笑的,你的书包里有一本不是你的笔记本,那个人在背面写了很多你的名字。”   小许落愣住了。   他不知道,小段之恒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对方具体在什么地方。   连他的书包,对方都已经翻过了。   “你是我的未婚夫,你招这么多人喜欢干什么?”   “对,对不起……”   “我把那本笔记本撕了。”   “什么?”小许落怔住了,慌里慌张地想往楼上跑,“那,那是别人的东西……”   那是班里成绩第一名的同学的笔记,是夫亲要求他借过来,学习别人的学习方法的。   结果他还没跑两步,就被人拽住了卫衣的帽子,脖子上传来痛感,他被小段之恒拽到了地上。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不行,之恒,你放开我,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不对吗?”   小段之恒从裤袋里摸出来一张揉成团的纸,展开在小许落面前。   小许落认得出那是同学的笔迹,在草稿的缝隙里,写着他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小段之恒把纸放在他面前,一条条,一点点撕开,零星的纸屑被扔在他脸上。   小许落想哭,他又不敢哭。   小段之恒打横抱起他,往屋里走去:“这几天,你还是别出去了,待在家里,我会教你的。”   那段时间他请了十多天的长假,后来又因为右臂骨折没能给同学把笔记抄完,回校拿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还回去的时候,周围同学看他的脸色都不一样了。   自那以后,他也笑得少了些,尽量把笑容都留给段之恒。   但他也从未向别人提起过B面的段之恒,就像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一样,被他保守了起来。   “在做什么?”   许落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一张白和安的照片时间太久了。   昨晚他的小蓝书上终于来了新单子,是白和安的粉丝点的白和安剪辑视频,虽然钱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许落就接了。   结果一个早上,视频剪辑没剪多少,光顾着看各种场合的采访了,刚才还发了一会呆。   还在邓老师面前出洋相。   “在,在做一点,兼职的工作。”   段之恒眉头一拧,他记得这段时间里,他为了让许落能空出时间来,没给他布置过任务啊?   更何况许落的小蓝书,因为价格过高的原因,除了他,应该没有人会去下单才对。   段之恒摩挲着下巴,很快黑进了小蓝书的后台,查找到了许落主页的访客记录,定位到了一个小号。   这小号也没遮遮掩掩,同样的IP地址下,还有另外一个账号。   是白和安的助理。   这男的,知不知道检点怎么写,年纪都能当许落爷爷了,还在这里沾花惹草。   段之恒弹开Lucy的对话框:“什么时候安排我的杂志访谈?”   Lucy:“最近没有合适的话题。”   段之恒:“没有话题就创造话题,我也要拍杂志帅照。”   Lucy:“您可以考虑拍点gay片,再植入进夫人的电脑里。”   段之恒:“好主意。”   段之恒:“那gay片要和别人拍吗,那我岂不是变相出轨了?”   Lucy:“那请您大白天就别做白日梦,踏踏实实工作,别来打扰我。”   Lucy:“建议您看看自己的工资,清醒一点。”   Lucy那边发来一张图片,段之恒点开一看,实发工资那一栏,写着硕大的3524元。   一个月才赚三千五。   段之恒关闭了和Lucy的对话框。   许落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中抬头,看见邓中华看他的样子,像路边可怜的流浪小狗。   心中怜爱之心立马泛滥了起来。   “邓老师,我早上,包了点包子,您要是不嫌弃,可以吃一个。”   许落从兜里拿出他一直准备着的早餐。   实际上他早起是想给邓中华做点吃的的,毕竟对方35岁还单身,没人照顾,学校给讲师的工资也不高,他还要供这么多器材。   他总想为对方做点什么。   只不过今天早上金曜曜看着不太开心,吃多了,就只剩一个了。   段之恒看见包子时眼睛都亮了,拿过去三两口就吞下了。   啊,完蛋,这是落落第一次给他做的包子。   他应该拍照留念给它做成标本啊!   他怎么吃了!   “还有吗?”   段之恒睁着双无辜的眼睛。   “呃……”许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明天,给邓老师您做。”   “好!”   段之恒春风满面,把之前想的“一定要让许落远离邓中华”方案,一股脑地抛在脑后。   落落给我做包子吃。   嘿嘿,嘿嘿嘿,落落太爱我了。 第20章 报警   林风遥看着契合度99.8%的报告,又看着一旁的一打资料。   “首先,很明显不是他。”他点着照片上的人脸,又指了指信息素那一栏,“桃子味这么明显的味道,我能闻不出吗?”   同事很无奈地把照片拿过去:“但问题是,我问了我嫂子,没出错啊,就是他,我还专门去看了真人,挺可爱的,乖乖巧巧,不怎么说话。”刚讲完,同事的手机就震了震,他顺手掏出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哦——可能真的搞错了,我嫂子说这人跑了,怎么都联系不到。”   林风遥一脸黑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坑啊……”   “我哪坑了,我哪坑了!”同事急得跳起来,“是谁每个月因为易感期被折磨一周的?是谁一把年纪了还不找Omega的?我以信息素科主任医师的身份告诉你,Alpha年纪到了,就是要找合适的Omega的,抑制剂坚持得了一时,坚持不了一世。再说了,我给你安排的是相亲,谁知道你提枪就上,上完了还不问问清楚,现在好了吧,明明契合度这么高,结果人不知道是谁,你还跑了……”   同事见林风遥表情越来越差,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没了底气。   林风遥虽然这么多年没找过Omega,但理论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可问题就出在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Omega,信息素和他契合度实在太高了,他从医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数值。   本来林风遥就快到易感期了,那Omega估计也没什么准备,一撮和就像火山爆发一般,人体本能连意志力都抵抗不住。   而且说实话,林风遥也算是金龟婿了,不仅手下有分布全国的高端心理诊所,感情生活也清清白白,不当伴侣,当个舒舒服服的金主爸爸也好啊,省得他成天给他那个腰缠万贯的发小忙里忙外忙吐血。   ——要不是这次出了以外,他还以为林风遥是同性恋,喜欢Alpha呢。   “哎,我再帮你问问我嫂子吧,这种契合度,不能放弃啊!”   “无所谓。”   林风遥想到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往对方口袋里放的名片。   ——他不需要什么Omega来帮助度过易感期,时间久了,他自然而然就会习惯了。   只是他不喜欢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在外面,走之前还是拜托了对方一句:“只要知道是谁就可以了,我自己会去接触的。”   同事忙不迭地答应着,顺便把珍贵的报告放进了档案柜的最里面,还不忘叮嘱他人找到了记得定期来做检查。   结果一回头,人都不见了。   “唉,也不知道受过什么伤,总是这么不近人情。”同事小声嘀咕着,默默把昨天刚到的新款抑制贴给收了回去,准备下次再拿给对方。   -   许落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吃了中饭后还被邓老师留了一会,他们一起研究了新的摄影设备,许落很喜欢那个云台,原本邓老师说要送给他,他推脱了半天,最后只是答应再去邓老师那试用。   邓老师人真好啊。   他一边想着,一边盘算着晚上的工作,毕竟还什么都没完成,明天客人就等着要成品了。   结果在路过金曜曜门口时,许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信息素味道。   “曜曜,曜曜?”   许落试探着拍门,里面却没人应,他又朝一旁窗户里看去,只能看见金曜曜歪七扭八地躺在沙发上。   “曜曜!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立刻抬高了起来,摸出手机打电话,结果对方手机又是静音,只能在门外制造出声音来。   好在金曜曜在他的攻势下逐渐转醒了,走过来开门时,还跌了个踉跄,把沙发旁种的绿植弄倒了,撒了一地。   “许落落……”   金曜曜虚弱地朝许落打着招呼,许落忙上前托住他,Omega的身体烫得吓人,而且许落还注意到了金曜曜脖子上明显的牙印。   “先躺到床上去吧。”   许落扶着金曜曜进房间,这才注意到对方都没有换衣服,大概是从他这儿走了之后,就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开始懊恼起自己的不细心来,原本早上他就该关心金曜曜为什么天都亮了才回家,自己却自顾自地满脑子想着邓老师,才会忽略掉好朋友身上的异样。   许落脱下Omega裤子时,看见对方细白的腿上有明显的两处红痕,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事,硬咬着牙齿才没哽咽出声来。   到底是什么人,会这样对待曜曜,甚至还给他做了临时标记——他虽然不是Omega,却也听说过,不是易感期标记的话,会特别疼,更何况金曜曜本身就是不具备强烈吸引性的Omega,易感期一年几乎只有一两次,标记会特别折磨人。   他去卫生间打了热水,帮金曜曜简单地擦拭了下身体,过程中金曜曜还有点抗拒,在看清楚是他后,松了口气,倒在了床上。   “许落落,谢谢你。”   金曜曜有气无力地说着,一只手捏着许落的手腕,舒服得眼皮子都睁不开来。   “曜曜,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许落蹲在金曜曜床边,心疼地抚摸着对方那头金毛,吸了吸鼻子。   金曜曜瞬间睁开眼睛:“我当然不介意,你是我最喜欢的许落落。”他怕心软的许落难过,还往对方手上蹭了蹭,“没事啦,我就是在工作的时候碰上了易感期的Alpha,他有点失去理智了,但说实话,伺候得我还挺舒服的。”   “瞎说。”   “真的,我说真的,”金曜曜扯着谎,下意识地摩擦着浮肿的腺体,“你别看我现在好像不太对劲,明天我就生龙活虎了!”   许落替他揉着后颈,想让金曜曜舒服一点:“你就是嘴硬,你知不知道,整个楼道里都是你信息素的味道。”   “啊——”金曜曜自己没注意,心虚地咳了一声,“咳,还好,这儿就住了咱们俩。”   “嗯?”许落有些意外,“这儿只住了我们俩吗?”   金曜曜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说漏嘴了,忙找补着:“我,我是说,这一层……”   实际上这栋小楼的的确确就只住了他们俩,为了照顾许落的社交障碍症,段之恒直接把整栋楼给盘下来了,许落那间屋子是打通了六个房间连起来的,唯独剩他的这一间是原户型,其余楼层全是空的。   当然,这些许落都不知道,毕竟他是在租房中心抽中了彩票以一间房的价格租到了六间房的超级幸运用户,并且每周还会有一次保洁服务赠送。   都是陷阱,都是狗A设下的陷阱啊!虽然价格实惠,但360度无死角实况转播啊!   好在许落没有追究这个问题,而是去给他张罗热水和退烧药了。   “曜曜,你知道,那个Alpha是谁吗?”   安顿金曜曜躺下后,许落还是担忧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之前他就不太放心金曜曜一个Omega去淌模特这趟浑水,往常两人都是约定好信号,有什么问题就即刻报警的,这次金曜曜没和他打过招呼,自己也疏忽大意了,所以心里格外自责。   而且他生怕金曜曜碰到的这个Alpha会是什么圈里的大佬,实在不行,他甚至想好了要去拜托父亲和Karry疏通一下关系,他去门外跪个三天三夜都是愿意的。   “知道。”金曜曜也没遮着掩着,他知道自己不说明白,许落只会越发担心,许落一发愁,他表哥可能直接过来赐死他了。   于是他从一旁的裤兜里摸出了那张皱巴巴的名片。   “喏,就是他。”   许落盯着上面的名字,看到反面的心理诊所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是,他去的那家心理诊所吗?这人是心理诊所的创办人?   难怪治疗效果这么差劲。   远在办公室里的段之恒打了个喷嚏。   “曜曜,我觉得,我们还是,报警吧。”许落皱着眉,指着上面的人名,“我们既然知道他是谁,就可以去O权中心举报他。”   金曜曜一愣。   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许落如果知道了他表哥做的事情,会不会也一个电话举报了。   他脑中瞬间脑补出了段之恒穿着囚服,戴着手铐,蹲在铁栅栏之后的场景。   想想就爽啊。   “你,你不要有压力。”许落见金曜曜没搭腔,以为是自己的想法越界了,“现在,现在O权中心的工作人员都是Omega了,我们,也可以,也可以只以骚扰罪的名义起诉他,至少让他不敢再接近你。”   “你说得对,许落落。”金曜曜忽然感觉到正义的血液流淌在胸膛,“我们Beta和Omega,一定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被这些狗A侵占!”   远在大学校门口的段之恒又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想,难不成最近抵抗力变弱了?   唉,最近和落落一块儿呆的时间久了,对落落的抵抗力,他就没有强过。   -   金曜曜还在O权中心填写事件报告,手机就开始震了,他往后看了眼,见许落正在认真阅读一旁的小册子后,才拿出手机。   “你带我家落落在干嘛?”   “我要举报昨天欺负我的Alpha,许落陪我一块儿来。”   “谁啊?”   段之恒在这种时候,还是非常愿意为自己表弟出一份力的,好让表弟做回他的本职工作。   “一个叫林风遥的,不知道表哥你认不认识。”   段之恒看着发小的名字在对话框里跳出来的时候,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起来林风遥经常说他这种变态会被警察抓走。   看看谁先被警察抓走。   但他稍加思索,决定还是不让任何多余碍事的Alpha出现在他家落落面前,于是给金曜曜回去了微信。   “别麻烦了,我给你动用私刑吧。”   金曜曜挑眉,看着这条消息良久。   “表哥,不愧是你,太刑了,您是刑法总编辑吧。” 第21章 雨夜   麻袋套到头上的时候,林风遥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段之恒,你又想干嘛!”   段之恒用眼神询问金曜曜:他怎么知道是我?   金曜曜用眼神回复他:表哥,你平时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形象?   “再不拿开我电你了啊!”   林风遥今天一天都心不在焉的,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被段之恒撞个正着,手里的电击棒噼里啪啦闪着蓝光。   段之恒思索了两秒,决定还是脱下了罩头的麻袋。   “你还电我,我没电你都算好了。”段之恒幽幽地说道,将麻袋叠了两叠,放回公文包里去,“本来你都要被O权中心带走了,还是我把你救下来的。”   林风遥听着这一股“你不感谢我还欺负我”的委屈强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他亏欠段之恒了。   他整理着头发,刚想教育对方一顿,那个眼熟的金黄色头发就撞进眼帘。   Omega很仔细地在打量着他,好奇中又带着一点陌生,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的情绪来,嘴角反倒挂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应该不是段之恒绑架过来的。   “是你?”林风遥皱了皱眉,“昨晚爬我床的小模特。”   “怎么说话的呢!”金曜曜有人撑腰,嗓门都比平时大,“我自己凭实力刷卡进的房间,是你闯进来还莫名其妙侵犯了我,现在还倒打一耙。”   林风遥脸都黑了下来,这什么人,张口说瞎话的本事,和段之恒居然是一条路子的。   他淡定地点开订房记录,并展示了他和酒店的长租合同——他独身一人,懒得料理房子,这间套房本身就是他和酒店协议长住的,平时有人打扫卫生,定时安排餐食,他一个人住得贼方便。   “你的性质才更像是私闯民宅吧。”   金曜曜怂了,刚才还翘起来的小金毛都耷拉下去,往段之恒身后一躲:“表哥,快帮我,我给你在许落落面前说好话。”   “停停停。”林风遥在段之恒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之前,及时制止住这场闹剧,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动,“你们俩什么关系,表哥表弟?”   段之恒语速极快:“他是我爸爸的表哥的老婆的妹妹的儿子,虽然关系有点远,但可以算得上是表兄弟。”   林风遥差点被这关系给绕晕了。   这何止是有点远。   这压根就是没有亲戚关系吧!   他越发怀疑眼前这俩人到底私底下干的是什么勾当了,只听说过和豪门攀亲带故的,没听说过豪门自己出去扯亲戚关系的。   八成又是和那个Beta有关。   “但无论如何,你玷污了我表弟的清白,我必须替他讨回公道。”   林风遥捏了捏鼻梁,先是从手机相册里找出那张鉴定报告图:“首先,我先说明,这件事纯属意外,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和我信息素匹配度有这么高,如果知道的话,也不会不打抑制剂就去和你相亲。”   “相亲?!”金曜曜歪着脑袋,“你不是要包养小模特的吗?”   “什么包养,胡说八道!”林风遥猛地站起来,“我只是想找一个定期伴侣,解决易感期的问题。”   在一旁的段之恒举起手:“这我可以给他作证,他肯定不会随便包养小模特的,他……”   “闭嘴。”   段之恒意识到了什么,没继续说下去。   金曜曜没察觉到两个Alpha之间的眼神交流,他还在惊叹检查报告上的数字:“有这么高吗,别是你糊弄我的吧?”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原本想做完检测再回去找你,结果你人跑了。”   金曜曜憨憨地挠挠后脑勺:“我这不是,以为你翻脸不认人,还想着讹你一笔呢……”   林风遥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对方最后讲的那句话,伸出右手:“不管怎样,还是先认识一下,昨晚的事是我没做好,也会对你好好负责的。我叫林风遥,是心理医生,如你所见,开了几家诊所。”   金曜曜腹诽道,那可不是几家,来这里路上他就查过了,林风遥虽说是“白手起家”,但林家家大业大,本身在医疗行业的路子就很宽,林风遥的心理诊所几乎遍布全国大部分主要城市,林风遥本人就是个洁身自好又努力上进的优良品种。   不管怎么看,都很像那种小说里讲的,青涩的金主Alpha,需要他的开发。   “我叫金曜曜,是个模特,现在在自己运营自媒体。”   他伸出手回握过去,意外发现,林风遥的手很粗糙。   但不是那种经常干粗活导致的粗糙,他摸得到血痂的感觉,似乎是伤口导致的。   ——心理医生吗。   “先去会客室坐下吧,那边环境舒服一点,我让助理给你弄点喝的,想喝什么?”   “水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金曜曜脑海里还脑补着林风遥是那种不近人情的Alpha,毕竟昨晚的疯狂中对方似乎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在相处起来,反倒觉得还挺舒服的。   是因为信息素契合度高的缘故么,总感觉对方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你跟着作什么?”   林风遥脚步停在会客室前,压低声音质问着段之恒。   “你们俩不是要相亲么,”段之恒回答得极其自然,“我想看看,正常人怎么谈恋爱的。”   林风遥咬着后槽牙,闭上眼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最终蹦出一句话:“进来,让小草给你倒杯橙汁。”   “没事,我自助就行,不用麻烦别人,你们快点谈,谈完了我还要去找落落。”   最终段之恒还是坐在了会客室的角落里,叫小草的助理只是给他和林风遥端来了两杯水。   那种感觉很奇怪,金曜曜是头一回见到段之恒是如何和好朋友这个角色相处时的场景。   Alpha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面相上很冷漠,大多数时候,如果不是讲到许落,段之恒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在金曜曜小一点的时候,见过一次十七八岁的段之恒,那是真的算他们家腆着脸凑进去的家族宴会,晚宴上,段之恒始终都站在显眼的位置,很多人都凑过去和他打招呼,但每一个都是尴尬而归,因为段之恒压根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唯独有一次,他拿起手机时,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自然而然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又和所有人都拉开极远的距离,仿佛周边所有人和他的世界都无半点关系。   后来再见到段之恒,是段之恒的私人秘书从公园里带走了他,干练到离谱的女性Beta忠诚地为他解决一切问题,而男人也毫不吝啬地向他展现出对许落过分的关怀,同时也毫无保留地威胁他。   ——他和段之恒签的那份合同,根本就是份卖身契,他任何越界的事情,段之恒能像碾蚂蚁一样,叫他生不如死。   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的好友,对方也会超过限度地包容着他,允许他做一些越界却也无伤大雅的事情。   就和他最开始的想法一样,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需要想方设法去取得许落的关注和爱,他完全可以强取豪夺,而不是躲在许落背后浅浅地笑。   好比捕猎一样,可能Alpha只是享受这种放走猎物,再追逐的感觉。   金曜曜看向窗户上的雨花。   许落现在在做什么呢?   -   许落思索再三,还是打开了伞。   本来今晚他是要陪金曜曜在O权中心解决问题的,结果进行到一半,对方却先把他送了回来,说是后续的内容需要保密,况且时间也不早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虽然不是特别放心,但在金曜曜的坚持下,许落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回到了出租屋。   在金曜曜又一次给他打了电话,坚持让他好好休息之后,许落才有心思完成剪辑视频的单子,好在白天收集的素材够多,外面的雨声也形成了完美的白噪音,在专心工作了两个小时后,他总算剪好了成品,给客人发了过去。   在发送过去后五分钟,他的手机就震了震。   “做得很不错,有几个转场很巧妙,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许落看着“白和安”旁边的红色“1”,一时不知道哪件事更值得他震惊。   是白和安找他剪了个自己的视频,还是白和安夸了他。   “我正好在A市,方便出来聊聊吗,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白和安发过来一个地址,是他家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店。   许落还是在发愣。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按理来说,能得到崇拜的人的联系方式,理应该是开心的,但白和安的接近,却让他本能地警觉起来。   为什么要来找他呢?他只不过是个普通到尘埃里去的人罢了。   他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偏偏有人非要扔颗石头在水面激荡起涟漪来。   “我会等到十二点。”   白和安的消息又跳了出来,许落捏着拳头,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去吗?   “去吧。”   许轻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酸痛的筋骨,随意挑了套出门的衣服。   如果只是觉得自家弟弟是可塑之才,那就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只是觊觎自家弟弟,那这个破相Beta就是欠打。   反正无论如何,许落都不亏。   许轻舟吹着口哨,打开了伞,走进雨幕里。   而许落的手机,仍留在电脑一旁,逐渐熄灭在雨夜里。 第22章 潮热   咖啡店有半间是暗的,专门用来放电影,里面人不多,许轻舟很容易就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白和安。   男人没像平时那样带着面具,在黑暗中,那张被烧伤的脸也不是特别明显,他背靠着墙,光影在他脸上打出滑稽的效果来。   许轻舟三两步走过去,一屁股往下坐时,差点没摔着。   豆豆椅坐起来真是不舒服。   “看得出来这是什么电影么?”   许轻舟有些嫌弃白和安那股文艺范,奈何他弟弟喜欢。   他眯着眼看了半天,只知道是个日本片,小日本叽叽呱呱讲些他听不懂的话,节奏慢到他只是看了半分钟就想睡觉。   “看不出来。”   “《东京物语》,”白和安喝了口咖啡,讲话语调都很和缓,递过去菜单,示意许轻舟也点一杯,“讲的是乡下的一对老夫妇,去看望子女,发现他们各有各的事情,匆匆忙忙的,自己去了还添麻烦,最后又回到了乡下。”   许轻舟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么点破事也值得拍成电影么。   还是菜单稍微吸引他一点,他随意选了杯拿铁,不喜欢喝这么苦的玩意儿,只想白和安赶紧切入正题。   “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白和安这才朝他看去:“其实我每次看这部电影,都不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好歹里面的老妇人最后把自己的孩子都看了眼,才安静地死去。”他顿了顿,眼神晦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谁,连性别都不知道。”   许轻舟有些后悔点咖啡了。   妈的,老男人叫他出来唠家常了,他才没兴趣管别人家的屁事。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许轻舟刚想站起来,却发现屁股深深陷在了豆豆椅里面。   这也是老男人的阴谋么。   “别急,小朋友,我原来以为你会愿意和我探讨一些和电影有关的事情,你看起来对影视制作有热情。”   许轻舟哼了声,不置可否。   “但我发现你并没有,或者说,是现在来见我的这个你没有。”   白和安微笑着看着他,那种笑,让许轻舟莫名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别说话弯弯绕绕的,有屁快放。”   “我经常会和我的观众有一些交流,尤其是学生,我觉得这个年纪的人最有激情,我也喜欢听一些他们的故事,去观察他们的生活。虽然算半个艺术家,但艺术也不能脱离生活。”白和安的右半张脸不会动,凑近了看,还有些瘆人,“最开始,我只是觉得和你一起来的那位老师,看着有些熟悉,所以我呢,做了些小调查,你知道,一个习惯于寻找的人,会更熟悉一些流程,而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有点奇怪的事情。”   许轻舟听到这里,才想起来,白和安到底是何许人。   他记得从前许落和他说过,这位大导演终身未娶,就是因为他在国外读书时,遇见了自己的一生挚爱,并且有了一个孩子,但可惜的是,孩子还没出生,他的爱人便如同人间发一般消失了,大导演一直在到处寻找。   找人是主业,拍电影是找人时附带做的事。   之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他在自己家里见过这位大导演。   在母亲的葬礼上,父亲与这位大导演产生过争执,并愤怒地将他请了出去。   因为只是一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许轻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许落也不愿意想起这段往事,以致于尘封的记忆到现在才忽然打开。   许轻舟这会儿才觉得身体真正地不舒服起来,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噬。   但他的脚没动。   “我先查了你的那位老师的资料,怎么说呢,与其说他是位隐形人,不如说他根本就不存在。”   白和安摩挲着桌上的咖啡杯,把许轻舟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档案做得很完美,但有时候档案才会骗人,活人的记忆里没有他,他就像一个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看似合理,实则是多余的一块。”   拿铁被店员随意地放在了桌上,她打着哈欠,丝毫没注意到两位客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所以我又注意到了你,刚开始我没发现,因为时间隔得久了,你也变样了,看了你的资料我才注意到,其实你是我一位故友的儿子……说是故友其实不太准确,当时我以为她只是个绝望的母亲,在临死之前想让自己儿子看一眼他的偶像,尽她所能实现儿子的一点梦想,才会故弄玄虚地告诉我说,知道关于我爱人的消息。   “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多到我都开始麻木了。”   许轻舟喝了口咖啡,还是觉得苦。   妈妈会知道什么关于白和安爱人的消息。   妈妈在生育完许落之后就卧病在床了,连许落都没抱过几次,常年只出入医院,偶尔身体好一点了,才会去许落的学校一趟。   妈妈接触的人也很少,除了她那个因病在庄园里疗养的闺蜜外,根本就……   许轻舟的思绪停顿了一下。   因病疗养的,段之恒的母亲,也从未踏出过那个庄园。   而且在段之恒母亲自杀后不久,自己母亲也因为积郁成疾,病情加重去世了。   “于是我想,可能我一直找不到人,是因为我的方向错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位单身母亲,但我没想到,她很有可能嫁为人妇了。”白和安从一旁的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古老的DV,打开了电源,“这是我拍摄我的第一部 电影时用的设备,是她送我的圣诞礼物,大家都知道我的第一部作品是百合片,其中一位演员自始至终没有露过脸,只有一个背影,是因为她不愿意告诉我她的真实姓名,我像在追逐一个幻影一样追逐着她。”   白和安讲显示屏翻转过来,放在许轻舟面前:“但她是真实存在的,我当然能够拍到她的正脸。”   画面中的女生在草地上肆意奔跑着,一阵风刮过来,吹掉了她的帽子,她慌张地往后看过来,一头秀发如瀑布般一转,露出了脸来。   她大笑着和拍摄者说着什么,DV没有播放声音,许轻舟听不见。   但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张人脸,和段之恒那张欠扁的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许轻舟感受到自己心跳很快,但这不是他的反应。   “你认得出她来吗?”   许轻舟摇了摇头:“认不出来。”   他没撒谎。   他没见过段之恒母亲。   更何况,段之恒自己有爹。   “好吧。”白和安也没有追究,只是收起了DV,继续道,“那再说说我觉得奇怪的事情吧,我去查了你的背景以后,发现你有一段被废掉的婚约,婚约对象是现在的医药器械巨头,段氏的现任总裁。”   许轻舟腹诽道,能不能不要给那个傻逼男人安一个这么牛逼哄哄的头衔啊,怪出戏的。   “但他的履历,和你那位邓老师一样,经不起推敲。16岁之前,他也是个不存在的人,找不到他任何学校档案,甚至连看病的记录都没有。”白和安笑出声来,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很奇怪吧,一个人在16岁之前,没有上过学,也没有生过病,连第二性别分化都没有任何记录。”   许轻舟有些意外,他光知道段之恒的母亲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想到段之恒也是。   “你们两家,所在的行业相关性也不大,一个重工业,一个新型材料,却在小小年纪早早联姻,又在你第二性别分化后结束了这段草率的婚约,可那位段先生兜兜转转,又要和你弟弟成婚。”白和安像只伺机已久的豹子一样,观察着许落的举止,“而你,你就像生活在玻璃罩子里的人一样,就连我一个外人都觉得显而易见的怪事,你却安之若素,从未有过疑问。”   “哐当——”   马克杯倒在地上时,店员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她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两位客人,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   她看见年纪小一点的那个肩膀起伏得厉害,似乎在大喘气,刚想走过去,又被里面的男人伸手示意制止了。   “时间不早了。”许落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轻,“我该回去了,再见,白导。”   “等等!”   试图探向许落的手被打开,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许落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头还有些晕,抬眼时看不太清楚。   “邓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本来想来喝咖啡,结果遇见了你。”   段之恒面不改色的扯谎,好像春寒料峭的雨夜里,出了满头大汗是很正常的事情。   “走吧,我送你回”   “嗯。”   许落轻声应着,在段之恒的臂弯里走出了咖啡馆,男人替他撑起雨伞,临出门前,深邃的眼眸朝后扫了一眼还坐在卡座里的男人。   “怎么没带手机?”   “忘记了。”   “遇到骚扰你的人,把联系方式删了就好。”   “嗯。”许落能感受到那股潮热的乌龙茶味,“谢谢你,邓老师。” 第23章 同居请   “能和我说说,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眼看着快要到家了,段之恒心里还是过不了那道坎。   在他听了二十多分钟林风遥和金曜曜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家落落上个厕所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他赶来出租屋,发现许落不见的时候,就已经感觉无法呼吸了,在外面四处疯找最终在咖啡店里看见许落和白和安坐在一起的时候,心脏都要爆炸了。   原本他很生气,不是气白和安,外面的男人怎么样都和他无关。   他只是气许落,大半夜的出去和人私会,还不带上手机,影响他监视监听。   然而许落这会儿抬头看他时,他脑中的画面就像是蒙了一层很多年前的劣质滤镜,许落整个人都朦胧了起来,只是有些带红的眼睛在他看起来就是痛哭过的痕迹,咬住的下唇也是悔恨的证明。   真是没办法,只能原谅他了。   “我……我记不太清了……”许落小声答道,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在撒谎,又试图解释,“有些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有些时候会这样,邓老师,不是一直这样,真的。”   他在和我解释。   段之恒懊悔得要死。   都怪他多嘴,让他家落落委屈了。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嗯。”   许落刚往上走了一节台阶,又走下来:“谢谢你,邓老师。”   他轻轻搂了搂段之恒,又不好意思地很快松开了。   段之恒只觉得自己小兄弟都不受控制了,出手只在电光火石间,说出口的话都没经过大脑处理:“要不,还是住我家吧?”   许落愣了愣,头摇得像拨浪鼓,最后落荒而逃。   -   “我这么说,是不是太冲动了。”   “这还用问吗?”   “你说话别太大声。”   林风遥看着视频里的人,脸只被映亮了一部分,勉强看出似乎是趴着的姿势,眉头越拧越深:“你在什么地方啊,还要小声说话?”   “我在落落床底下啊,我在外面不好开电脑,太亮了,怕打扰他休息。”   林风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有病吧。”   “你不是说这不是病,是因为我小时候没怎么接触过正常人的生活。”   林风遥手机都快捏碎了。   是,是他不好,是他给找了个借口,他现在就应该报警把这变态抓起来。   但通话键最终还是没被摁下去。   “你那么问肯定不行,许落现在心理状态不稳定,哪怕你扮演了一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老师,也要一步步来。”   “也是。”段之恒若有所思地点头,“反正一个是睡他这,一个是睡我那,没什么区别。最好是落落搬进我们的新家去,我早就布置好了。”   “新家?”林风遥从没听段之恒提起过,“在哪?”   “不能告诉你,我结婚以后不想被人打扰。”   “……你公司不要了?”   “等什么时候别人能超越我的技术再说吧,更何况,我东山再起也很快的。”   段之恒满不在乎地说着。   这倒是实话,段之恒的企业主要的生产线是装抑制剂的医疗容器,这对材料和生产的技术要求都极高,也是他们第一个实现了这种容器的改良和量产。   不说原料中的一种极其珍贵,段氏独享其中三座矿产,制造的器械也是当年段之恒联手他父亲研制开发的,很难复制出第二台。   所以只要段氏在这一块还处于垄断地位,整个段氏就不会倒,更何况他们的手不止伸在医疗器械这块,大到互联网科技,小到日常用品,都有段氏研发的影子。   就是有谁能想到,这家企业背后的领头人,喜欢大晚上趴人床底。   “那你大晚上专门打我电话干嘛啊?”   “我发你微信,你不理我,我只好打电话了。”   “……那是因为老子要睡觉!”   “你小声一点!”段之恒悄悄探出脑袋去,确保许落没有被吵醒,对方的呼吸均匀,段之恒还顺带把许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才钻回床底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林风遥想着,自己上辈子一定屠了段之恒祖宗十八代,这辈子要这么弥补他:“什么事。”   “金曜曜和我交代了。”段之恒停顿了一下,没注意到林风遥表情变了,“他说落落有多重人格,他这个人格不仅有名字,还有完全不一样的性格,甚至有第二性别。”   林风遥想到段之恒和他说过的许落童年的成长环境,觉得多重人格还算好了,偏执过激的父亲,卧病在床的母亲,不着家的兄长,以及父亲出轨的后妈和私生子,还有许落从小承受的各种当众侮辱和体罚。   有些时候,他私心也会觉得,可能段之恒在许落的生命中出现,也是老天爷不忍心吧。   “但我之前找你去查的时候,你说落落之前没接受过心理治疗,也没有相关病例,你给他检查也只有失眠的症状。可这和我了解到的不符合,Karry说,许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十分严重的精神疾病,尤其是臆想症,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正常。”   “谁和你说?”   “Karry,许落的弟弟。”   哦,那个和段之恒现在有婚约的Omega。   在许落的问题上,段之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当时给他做检查的时候,的确没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在许落刚离开家的那段时间,段之恒很快就接管了他的生活,在发现许落晚上无法正常入睡后,就让林风遥以免费心理咨询的名义对许落做过一次全面的检查,但检查结果十分正常,林风遥当时也觉得只是因为和家里脱离关系,一时比较难以调整而导致的失眠问题。   但事实告诉他并非如此,许落无法与人沟通的状况日趋加剧,后来甚至觉得自己有了臆想症。   只是以前他都把这些问题归结在段之恒头上,以为是Alpha的出格举动导致许落有这种猜疑。   现在想来才觉得不太对劲,哪有人不先怀疑别的,先质疑自己有臆想症的。   “要么就是那个叫Karry的弟弟骗了你,要么就是,当时做检查的,是许落的另一个人格。”   怪不得当初他觉得哪哪有些不太对劲。   “有什么办法能消除另一个人格吗?”   段之恒的脸忽然严肃了起来,他有些不安地抿嘴,从未像此刻一样期待着林风遥一个肯定的回答。   “……你先要知道第二人格产生的原因,一般来说,是许落希望有人能够保护自己,才会诞生出这样一个人格来,一旦这种想法不复存在了,可能第二人格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那三年,我不该离开他的。”   段之恒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   他应该坚持住的,怎么能落落喊他一句“滚”,他就滚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落落的任何事情,他都不敢去碰,只敢自己偷偷了解,生怕对方又因为他撒谎而对他露出那种表情来。   “我怎么就没分化成Omega呢。”   林风遥很想和段之恒解释,这压根就不是Alpha或者Omega的问题,但他实在太困了,打个哈欠眼角都是泪。   “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你没那三年的打拼,也给不了许落一个富足的生活,老天都是公平的。”   段之恒没答,他看着桌面上许落的笑脸,有些出神。   这是许落11岁时照的,那时候许落的母亲还没去世,他也还没分化,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在庄园里面玩上一整天,然后回城堡里,比赛谁先把满满一瓶水先喝完。   其实他每次都能比许落喝得快,但他每次都会故意等他。   因为每次许落胜利的时候,他都会开心地挂到他身上,嘴里念叨着,我赢啦,我赢啦,之恒好慢哦。   他喜欢那种悠闲的时光,希望能像照相一样,永远都定格在那一刻。   “早点睡吧,”林风遥见他又自顾自出神了,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   段之恒看着熄灭的屏幕,他把电脑和手机都收在一边,躺下来,抚摸着床板。   “晚安哦,落落,做个好梦,梦里有我。”   -   第二天,段之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男人猛得坐起来,头磕在床板上,瞬间起了个大包。   “嘶——”   好在许落已经出门去了,段之恒临走前还蹭了蹭对方的枕头,不情不愿地从窗户里爬出去。   等来到办公室时,许落已经坐在里面了,粥和包子都摆在了他桌上,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对方就像小鹿一样全身抖了抖。   “邓老师,你,你怎么了!”   “嗯?”   段之恒正在脱外套,却听许落焦急地凑过来,他往镜子里一看,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头发乱七八糟地竖着,脑门上有个巨大的淤青,最离谱的是衬衫肩膀处,有块血块。   段之恒想,大概是自己昨晚又去挖那恼人的腺体了,早上没注意,才留了这么大一块血渍。   真是的,又让落落操心了!   段之恒本想拦着许落,自己去卫生间处理一下,谁知许落先一步拉开了他的衬衫,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腺体。   “是,是腺体难受吗,邓老师?”   许落想到了在医院里时,小护士对他说的话。   昨晚他在O权中心看科普小册子,里面就有说,如果Alpha没有固定的Omega伴侣时,他需要更多的陪伴。   邓老师昨晚一定是十分难受了,才会向他提出那样的请求。   “没事……”   段之恒刚想掩饰,就被许落打断了:“邓老师,如果您不嫌弃我的话,我可以,我可以去您家里陪,陪您一段时间,再,再回”   “好。”段之恒立马做出十分疼的样子来,“有事,这儿有事,好疼,可疼可疼了。”   “我,我马上为您处理!”   段之恒看着许落撅着小屁股去拿放在柜子里的医药箱。   切,林风遥这个单身狗,向他学学怎么谈恋爱还差不多。   今天又是捕获落落芳心的一天呢。 第24章 标记   段之恒刚打开出租屋的门,又迅速地合上了。   这间作为邓中华身份租来的临时房间他之前还没有来过,说实话找上来的时候他差点儿走错了,还好他反应灵敏,把许落给糊弄过去了。   他估摸着房间的大小。   30平,40平?感觉还没有他一个房间大。   落落会嫌弃他住这种地方吗?   “怎么了,邓老师?”   许落关切地问着,他有些担心邓老师的身体状况,毕竟刚才上楼的时候,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段之恒在脑中花了五秒权衡了【让落落看到这么破败的家】和【让落落离开】两个选项,最终决定硬着头皮打开房门。   “有点小,凑合着住吧。”   许落走进门。   入口处是狭窄的厨房,看得出来很久没有开火过了,该站人的地方堆了不少行李,再进去就是一人半宽的过道,右手边有个小卫生间,卧室还算宽敞,床的一旁是书桌,上面堆满了书,落日的余晖自阳台上洒进来,留下了一角绿植的剪影。   许落走路的步子都很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变成了一个水壶,里面源源不断地灌满了水。   “我觉得,挺,挺温馨的。”   “是吗?”段之恒品不出这个“温馨”是在安慰他,还是许落的真实感受,只好试探着问,“你喜欢吗?”   许落一愣,扭过头来,露出个浅浅的笑:“喜欢。”   段之恒看着他露出来的那颗小虎牙,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呜呜,落落真好,他这么穷也不嫌弃他。   他们以后生活一定会很幸福。   “但是,邓老师,”许落伸手在床沿上轻轻一擦,就露出一道清晰的纹路,段之恒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床不是灰色的,而是白色的,“您住,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Lucy给他租房子的时候,一定是有打扫过的,但太久没进来,就落了一层灰。   ——会不会被落落认成是邋里邋遢的垃圾男人啊,他平时帮许落打扫卫生的时候很仔细的,其他人他都不放心,都是他自己挑一天下午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都要用崭新的毛巾擦干净的。   段之恒急中生智:“我——平时都睡在学校的沙发上,偶尔才回来睡一次。”   许落不安地抠起了手指。   原来邓老师生活条件这么艰苦,原来他这么努力。   为什么努力的人没有被好好对待。   “没关系的,邓老师。”许落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稍微干净一点的板凳,“您休息一下,我给您打扫完卫生就给你做饭。”   段之恒差一点没喘过气来。   什么。   落落说什么。   落落说,他要给我打扫卫生,还要给他做饭。   他没听错吧!   落落,落落果然好爱好爱他!   段之恒眼中的出租屋顷刻间放大了十倍,床变成了帷幔环绕的KingSize软床,床头柜上放着刚开的香槟,许落窝在他的怀里,半个脑袋陷进枕头里去,微醺地冲他笑。   “好,好的,你先,随便,随便搞一下。”   许落正规划着要从哪里开始弄起,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夹杂着一些很奇怪的动静。   他吸了吸鼻子。   好香的乌龙茶味呀。   -   虽然落了不少灰,但总的来说房间里实际上十分整齐,许落只需要擦拭干净就好了,唯独有些麻烦的是厨房里的那堆行李。   这些应该算是邓老师的私人物品,他应该不能碰,但做饭又必须用到厨房。   邓老师在卫生间里做什么呢……   许落有些局促不安地在卫生间门口徘徊,试图透过磨砂的玻璃朝里面张望,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后,脸又红得一塌糊涂。   ——他到底在干嘛啊,好像偷窥狂一样。   就在他刚要离开时,厕所门却打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寒气。   许落半张着嘴,看着全裸的邓老师站在他面前,男人只在腰部围了一圈浴巾,身上还湿漉漉地挂着水。   他立马移开视线去:“对,对不起,邓老师!”   段之恒诧异着,不知道许落在道什么歉:“怎么了?”   许落听着邓老师满不在乎的口气,又觉得是自己思想太脏,才会误解对方:“没什么,没什么,邓老师,您不冷吗?”   “我不冷啊。”段之恒想,如果不用点冷水,他压根就冷静不下来,小兄弟下去又起来,下去又起来,他还专门百度了会不会影响功能,最后只好靠刷马桶来清心寡欲。   不过也挺好的,起码马桶很干净,落落用起来会很开心。   他以为许落想上厕所,自己霸占了半天没出来,对方不好意思说,于是凑近了问道:“怎么了,脸这么红,想上厕所就快去吧。”   “嗯,嗯……”   许落脸烫得脑子都要烧坏了,稀里糊涂地往里面走。   好浓的乌龙茶味啊。   “没事吧?”段之恒有些担心了起来,他看许落步子都走不稳,进卫生间的时候还被门框绊了一下,“不会是发烧了吧?”   段之恒脑中警铃大作。   他忘了自己在卫生间里解决的时候,许落在外面忙!   一定是他让他家落落累着了!   真该死啊,段之恒!   “不是,没有……”   许落只觉得自己脑袋瓜越来越迷糊,以前分明闻到乌龙茶香就会提神的,今天怎么,怎么会……   好奇怪的反应,好像整个卫生间的潮气都凝聚在了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带着黏腻感。   “邓老师,我,我有点晕……”   许落软软地朝他身上靠时,段之恒就知道,刚才又白冲了30分钟的冷水澡。   不行啊,这样下去要犯错误的。   段之恒一把把许落打横抱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把人裹在了床里。   怎么办,这下子该怎么办。   “邓老师,你的,你的腺体,可能是,信息素……”   许落意识都有些模糊,但他看见了邓老师裸露出来的信息素,上面还带着抓伤,现在又肿了起来。   他想起O权中心的小册子。   Alpha需要释放。   几乎是刹那间的事情,许落双手环上了段之恒的脖颈,朝着鼓起的腺体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去,血的味道在嘴巴里漫延开来,许落坐回床上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段之恒怔住了。   他被许落“标记”了。   照理来说Beta是不能标记Alpha的,但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那种被占有感。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他本来就是落落的Omega才对。   “落落,落落,你标记我了,落落,好喜欢,好喜欢这种感觉。”   他俯身下去,吻住许落带血的嘴唇,整个人跨坐上去。   这种时候不犯错误,他也不算正常人了。   “落落,落落,我的宝贝,落落,我好爱你,你是我的,属于我的。” 第25章 威胁   “嗯……”   躺在床上的许落有转醒的迹象,段之恒浑身一震,站了起来。   他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许落认出了他是段之恒,那他就立马跪在地上道歉,并滚得远远的,麻烦Lucy再编造一个身份回到许落身边。   如果他没认出来……   “邓老师?我怎么……”   段之恒松了口气。   Alpha掏出了手机,恶狠狠地怼到许落面前,声音低沉:“我已经拍下照片了,你的把柄在我手里,以后你只能乖乖听我的话了。”   许落脑袋瓜都还没清醒过来,迷茫地看着照片里明显比他的脸清晰十倍的Alpha的大脸。   他……被一张看不清自己脸的照片……威胁了?   身体上的痛觉这才缓慢地蔓延开来,尤其是腰部的酸胀感,许落的眼睛逐渐瞪圆了,看向了男人。   “邓老师,我,我不是,我,我……”   许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手伸出来,试图去够手机,却被段之恒一把拿走:“没用的,我已经备份过了,这张删除了,我还有十张。”   十张!   许落的脸“唰”得红了。   自己这么不堪的照片,邓老师居然收集了十张。   可能,可能搞艺术的人,想法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总之,你只能乖乖做我的课代表了,以后也一直做,不然我就把这张照片给所有人看。”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落落这么可爱的照片,只能他自己看。   但不妨碍他威胁许落。   许落可怜巴巴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点点头。   段之恒十分满意许落的反应,站起身来,舒展舒展筋骨:“好了,你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晚饭我已经做好了。”   言罢,男人便走出了房间,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许落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清晰的欢呼声。   许落还坐在床上发呆,他掀开被子的一角,看见零星的可疑痕迹,又马上盖了回去。   都,都怪他,要去咬邓老师的腺体,这下子闯祸了。   但如果这样,邓老师能稍微舒服一点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很大关系。   许落努力说服着自己,洗脑自己成为邓老师的专用发泄工具,好一会儿,才踮着脚下了床。   腿一软,差点跪坐到地上去。   “Beta会比Omega更难承受Alpha易感期时猛烈的掠夺……”   许落想起他在册子上看见的话。   现在都还不是易感期。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里赶出去。   许落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后腰上撕扯着的痛感无时不刻在告诉他刚才的荒唐,许落披了件外套,出房门的时候,和段之恒打了个对眼。   “怎么这么慢?”   段之恒刚准备抱怨,却看见许落两条洗洗白白的腿在抖,立马一个箭步冲过来。   真该死,他家落落这会儿肯定走不动啊,他居然心里只想着炫耀自己做的晚餐。   段之恒又一次打横抱起许落,房间小就这点好,走两步就到了,但放许落下来的时候,他又不满意硬邦邦的椅子,四下回顾,扯了自己的羽绒服垫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把许落挪了上去。   他看着许落光溜溜的腿,眉头又锁了起来,冲回房间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他自己的袜子和睡裤,过来给许落套上,还有些滑稽。   “我把房间里空调开起来,待会就不用穿了。”   “不用,不用了,邓老师。”   段之恒丝毫没注意到许落的脸此刻就像个烧开的水壶,在大冬天还能冒着热气,段之恒把他从他怀里抽走的脚抱回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蛮横地把人的双脚夹在自己大腿间:“你别忘了,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你得听我的。”   “哦,哦……”   许落想,与其说是他的把柄,更像是邓老师的把柄啊。   但他拗不过对方,只能一动不动地坐着。   “快吃饭呀。”   段之恒期待着看着许落,许落浑身一抖,才注意到那一桌子菜。   是一个小炒牛肉,一个蔬菜,一个汤,还有两碗饭,很简单的家常菜。   但许落也很轻易地放松下来,这种两菜一汤的晚餐,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邓老师,您,您也吃吧。”   “你先吃,你先吃。”   段之恒就差眼睛里面掉星星了。   这是他第一次做饭,原本想要预定一桌来的,但Lucy说这种地方吃大餐看起来就很不实际,不如他做两道菜能拿下许落的心。   教完他做菜,段之恒反手又给Lucy的奖金提高了50%。   许落在段之恒的注视中,加了一小块牛肉,送进嘴里。   接着,段之恒就看见许落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并且和刚才的红似乎不是一个红法,抬起的眼睛里也含着泪水。   “怎么样?”   “……好吃。”   段之恒要用全部克制力才能抑制住自己的脸部表情。   落落觉得他做的菜太好吃了,都快哭了!   他以后一定能成为优秀的家庭煮夫!   “邓老师,我想要水。”   “嗯?”   许落说得太含糊,段之恒没听懂。   “水,水!”   许落终于忍不住了,伸着舌头,眼泪都掉下来了,他用手扇着风,段之恒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站起来倒水的时候,都洒了一地。   “怎么回事啊?”   段之恒拿着筷子准备尝尝,许落灌水的时候,没拦住他。   “好辣,好辣,水!”   -   “没关系的,邓老师,您,您可能是第一次做饭,至少,至少看着很好看了。”   许落轻轻拍着床上的鼓包,想了半天,才搜刮出这么一处可圈可点的地方。   毕竟小炒牛肉太辣,清炒蔬菜太咸,就连泡出来的汤,里面都加了太多的糖,以致于味道吃起来格外奇怪。   段之恒死死咬住枕头边,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怎么办,这下子落落要可嫌弃可嫌弃他了。   但Lucy没有告诉他用什么辣椒,他在门口小摊上随便捡的,Lucy也没告诉他适量是多少,也是Lucy说稍微加点糖会更鲜的。   最主要的是,Lucy没告诉他,上菜前,他得自己先尝尝。   那50%他一定要克扣回来。   他正想着,只觉得脚下有一阵风,再往下看时,许落已经爬进来了。   “邓老师,你别伤心了。”   可能是因为在黑漆漆的被窝里,许落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他摸索着,最终捧住了他的脸。   “我能吃到邓老师的心意的,真的。”   段之恒只觉得泪水从他的双眼中喷涌而出。   那天晚上,直到凌晨十二点,他们俩才在二十四小时的KFC吃了一顿极不健康的晚饭,但当晚睡觉的时候,许落没有靠药物,就进入了梦乡。   -   “Lucy姐,你还在吗?”   “请进。”   员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另一手还捧了杯奶茶:“我来找段总,他好像不在,你也这么晚没走啊。”   Lucy从资料中抬起头来,微笑着拆穿了他的谎言:“段总至少不在了有大半个月了,你才知道?”   “啊,啊,这……”员工手里文件都拿不稳,差点掉下去,最后只好讪讪地往前走一步,“我给你点了杯奶茶,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喝……”   “我晚上喝奶茶会睡不着觉。”   “哦……”男生又迅速把奶茶从桌子上拿走,背在了身后,好像这样Lucy就能看不见一样。   “说吧,什么事。”   “哦,就是之前段总把几个人名标红了,我昨天整理经销商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人名。”   男生把文件递上前,Lucy寻思着段之恒又在作什么,却看见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江柔”。   总感觉在哪里听说过。   “这位是,许先生的第二任妻子。”男生赶忙补充道,他知道,在这家企业,许氏是个极其微妙的存在,大家都看不上,又不得不重视。   Lucy这才想起来,那个被许轻舟骂“臭婊子”的女人。   据说以前是许志远的秘书,很恶俗的桥段,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嘴上说着是皮肉关系,但实际上早就有个只比许落小了几个月的儿子。   敢情就是原配怀孕没多久就搞上了,原配死了以后小三立刻就上位了。   她就见过江柔一面,印象里不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面相很狠,似乎也是个做事情不择手段的女人。   “这不是三四年前的数据么,怎么现在忽然跳出来了?”   “这个经销商之前一直拿货量很大,最近卖不出去了,货物积压很严重,有人举报,底下人去查,才把记录发过来,结果发现之前的抑制剂几乎都只卖给了这个人。”男生指了指江柔名字后面的数字,“这个拿货量实际上是违规的,按照规定,每个家庭抑制剂数量要按照人头分配,他们家只有一个Alpha,江柔拿的,几乎是四个人的分量。”   四个人的分量?   许家光许志远一个人是Alpha,兄弟俩都是Beta,他们的母亲和江柔一样都是Omega,哪来的需求量?   总不能是江柔在外面养了4个Alpha吧?   “先放在这里吧,明天我去查。”   “哎,好好好。”   男生回答的时候,有些雀跃,实际上部门经理告诉他,这种事情没必要去麻烦上层,今天晚上他也是想找个借口来和Lucy说上几句话,才会这么贸然地冲进来。   “哦对了。”   一声不急不缓的声音叫住了他,男生几乎是立刻蹦回了办公桌前:“还有什么吩咐,Lucy姐?”   Lucy忍不住浅笑了下:“叫什么名字?”   “柳,柳城!”   “柳橙?”Lucy挑了挑眉,“水果名。”   “不,不是,是城市的城。”   “知道了。”Lucy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下次给我带果茶吧,我不爱喝奶茶。”   男生愣了愣,随即响亮地答道:“哎,好的,下次给你带柳橙味的!”   “……”Lucy看着关上的办公室门,“嘁,蹬鼻子上脸。”   她拿起一旁放着许轻舟照片的相框,朝上面哈了口气,又拿袖子擦了擦,保证男人的脸露出来。   “你看,又给你弟弟跑腿去了,你还真是会留烂摊子。”   照片上的男人没说话,光傻笑,黑夜中,仿佛能听见他的笑声。 第26章 消失   “您好,我是昨天给您打过电话的社区工作者,请问是江女士家里吗?”   “对的,你等等,我让我儿子来开门,家里门锁坏了。”   Lucy站在别墅前,推了推眼镜,看着这幢房子。   就如同许轻舟以前说的,许家最喜欢的,就是表面功夫,外表上看起来比谁都精致,明显是刚粉刷过的墙面,打理得当的小花园,连池塘的喷泉都还汩汩涌着水,一派鸟语花香的氛围。   但只要凑近了看,就连门锁都是坏的,需要人跑下来开门。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Lucy借着大门的缝隙,看见了跑下来的少年,大概因为是Omega,Karry的身形看起来格外娇小,他脸上还带着怨气,烦躁地扯着睡衣,一双拖鞋被他拖得直响。   但开门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稍微热情了一点:“你好,请进吧。”   Lucy随着他一同进去,江柔已经等在了门口,Karry只是怒视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就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江柔笑着打圆场,递给Lucy一双鞋套,“套鞋套吧,方便一点。”   20岁的人,在父母眼里还是小孩子。   Lucy一边应着,一边把带来的文件夹放在一旁,她余光瞥见江柔在悄悄打量上面的内容。   “怎么现在有社区走访啊,我记得往常都是年底来的。”   “是这样,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是有滥用抑制剂的情况,让我们来走访,看看情况是否属实。”   “这样啊。”江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随口应道,“像我们这样的高端社区,的确应该留意一下抑制剂的情况,不然到时候出问题了,会很麻烦。”   Lucy想,高端社区是没说错,但这应该算是二十年前的说法了,这边房子转手的很多,现在住的,大部分其实是一些新晋的高薪白领Beta了。   不过她也是吃准了江柔这副性子,不然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   “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江柔指了指沙发,她自己则是进了厨房。   Lucy环视了整个房间,有一面墙上挂的是江柔和老公孩子的合照,客厅一边的橱柜里,零星摆着一些Karry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多半是江柔陪着他。   许落根本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张照片里,至于死去的许轻舟和兄弟俩的生母沈凤歌,那是更加毫无踪迹了,仿佛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她从前来过一次许家,并不是这副装修打扮,江柔显然是把内里的装饰全换了。   “来,喝水。”   江柔在一旁坐了下来,Lucy注意到她戴上了婚戒。   “我先大致核实一下家庭情况,刚才那位是江女士的儿子对吗,资料上说是个Omega。”Lucy像模像样地翻看着资料,继续询问着,“常住的还有您的先生,许志远,也是位Alpha,还有您的公公,许大刚,对吗?”   “我公公最近不住我这了,他身体也不好,在这边帮不上忙,我先生他生病卧床,在家办公。”   “生病?”Lucy有些讶异,她并没有查到许志远生病的资料。   “啊,是这样的,我先生之前,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嘛,不懂事,高考之后就没再回家过了,也一直杳无音信,我先生积劳成疾,与其说是生病,不如说是有心病,不愿意见人,就一直待在家里。”   江柔回答得很熟练,就好像这套说辞,她已经排练了很多遍一样。   但这副说辞不是能很说服她,毕竟她还是清楚许志远是个什么人,会对许落关心到何种程度。   ——但凡许落的性别不是Alpha,哪怕不是Omega,在许志远眼里,都和垃圾没什么区别了。   “小儿子是……”   “小儿子是Beta,请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江柔阻止了Lucy去看许落资料的想法。   Lucy顺着她的意,转移了话题:“我这里注意到之前您有大量购入抑制剂的情况,想了解一下原因。”   “一部分抑制剂是为了我丈夫购置的,剩余的则是为了我丈夫的小儿子,他是个缺陷型Beta,注射一定剂量的抑制剂会让他觉得舒服一些,屏蔽他对信息素的敏感察觉。”   “这样啊。”   Lucy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但毕竟现实生活中缺陷型Beta的比例不到1%,她也只知道许落这么一个,或许真的有什么治疗方法也不一定。   她有些坐立不安地整理着头发。   这么冒失地登门实际上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是最近公司里的事情变得顺利,要她操心的事情少了。   又或许是昨晚那个男生唐突地走进她的办公室。   总之,这个许轻舟曾经住过的地方,像是有魔力一般将她拖拽至此,她都不惜和在社区第二性别办公室的姐妹打听了消息以后,决定亲自来套江柔的话。   在她内心深处,仍旧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许轻舟是枉死的,并且和眼前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否则许家也不会倒台得这么快。   “那我最后只需要检测一下各个房间内抑制剂的浓度,今天的走访就到此结束了。”   “可以的,您轻便。”江柔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追问道,“想请教一下,这个抑制剂滥用的问题,这么严重的吗?”   好在Lucy有备而来:“是的,国家现在为了生育率,对Alpha和Omega的登记十分重视,适龄的Alpha和Omega如果没有伴侣,会采取信息素匹配制度进行合理分配,抑制剂滥用意味着可能有未登记的Alpha或者Omega。同时抑制剂也有潜在的成瘾隐患,有因为易感期而过量使用抑制剂导致成瘾的例子,因此国家对抑制剂的管控还是比较严格的。”   “哦,怪不得。”   江柔点了点头,又带着Lucy上了楼。   二楼的布局没有改,进门第一间就是许轻舟以前的房间,不出所料已经变成了杂物间,她注意到里面堆了不少许落的东西。   Lucy忍不住想,这可能是段之恒的天堂吧。   再往里走,就是许落的房间,Lucy有些意外地发现,这里居然是Karry在住,江柔没有敲门进去时,Karry还吓了一跳。   “妈,你干嘛啊,不敲门就进来!”   “可以起来了。”   江柔皱着眉头,刚想说两句,却被仪器的滴滴声打断。   “抑制剂浓度有些偏高,是快到易感期了吗?”   Lucy礼貌地询问,结果还没等Karry回答,江柔的声线就抬高了起来:“我和你说过了,不要再打抑制剂了,去找你的未婚夫,他也有易感期要解决,你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婚约关系了。”   “我不要——和那个人——结婚!”   Karry几乎是嘶吼着说出那句话,却仍旧挡不住他母亲拉开他的抽屉,把里面的针管全部拿出来:“你真是不嫌害臊,还愿不愿意,那是你可以不愿意的事情吗?”   “你神经病啊,还给我!”   Karry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床去,江柔看见儿子磕到了膝盖,语气马上就软了下来:“好啦,我不讲你,但在这件事上,你要听我的话,好吗,听话,有外人在呢,别被人看去了笑话。”   Omega斜睨了一眼门口的Lucy,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去了卫生间。   “不好意思啊,这孩子他一到易感期,脾气就不好,你知道的,荷尔蒙紊乱的问题。”   “没事,我理解。”   Lucy走出门外。   他注意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Karry的床头柜里,放着好几张许落的照片,而Karry用的床品,还是许落用的那套。   是懒得换呢,还是别有用心呢。   最后许志远所在的那间屋子,江柔连门都不敢敲,Lucy也顺着台阶下,给了她一份试纸,告诉她讲检测结果拍给她,让她上传到系统里就好。   女人点头哈腰着,态度显然比最开始要好很多,仿佛这一小段别墅旅行,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都拉近了一些。   “慢走啊,结果我今晚就发给你。”   Lucy和人挥手道别,却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江柔是个极富有心机的女人,但事实上是,对方眼里那种对许志远的崇敬和恐惧似乎不是装出来的,除开一些虚张声势的虚荣以外,她实在看不出来,这女人有设计加害许家两兄弟的魄力。   倒是她的那个孩子……   “嗨,陈呦呦小朋友,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呢?”   Lucy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就僵住了。   她缓缓扭过头,却看见许落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看向她。   好像啊。   那表情和许轻舟几乎是如出一辙。   “你叫我什么?”   “陈呦呦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陈露同学,你忘啦。”   连念诗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Lucy想到刚上高中那会,有个男同学在酒吧遇见了打工的她,回到班里去的时候,照片被传得满天飞。   他们说,她和她的名字一样,喜欢露给别人看。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名字,也可以被当作羞辱人的利器。   她一个人躲在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哭的时候,一个篮球飞了过来,差点砸到了她,接着有人悉悉索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咦,哪个漂亮的小姑娘在这里哭呀?”   她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好啦,好啦,”许轻舟拍着她的肩膀,问她,“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取一个就好了,就叫那个什么,呦呦,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猪头。”她痛骂许轻舟,“不是那个‘lu’。”   从她加入篮球社的第一天起,许轻舟就写错了她的名字,明明是“陈露”,他非得写成“陈鹿”。   “可是那天上课,你念这首诗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嘞。”   许轻舟绕着她,跳一些很奇怪的舞,又做鬼脸逗她开心。   “大猪头。”   她抹了抹眼泪,脸上控制不住笑意,干脆冲出小树林去,结果发现外面压根就没人在训练。   “陈呦呦,”许轻舟在她背后喊她,“趁现在没人,赶紧亲我一下!”   后来他们俩被教导主任拉到周一开大会上念检讨,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想来,Lucy这个名字,也是许轻舟灵光一闪给取的,以致于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了。   “怎么不说话了呀,陈呦呦小朋友,不认识我啦?”“许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弹弹Lucy的脑门,“干嘛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见我应该开心一点才对啊。”   “死开。”Lucy翻了个白眼,她还不至于连兄弟俩都认不出,更何况,许落的双重人格问题,她早就知道了,“你不是许轻舟,可能你的脑子是许轻舟,但你不是他那个人。许轻舟这个时候,会死皮赖脸地来亲我,你亲一个试试看?”   “许落”果然是一愣。   “你敢亲,敢亲段之恒就敢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小黑屋里永远都出不来。”   “许落”被女人的气势逼退了两步,最后只好求饶:“知道了啦,知道你厉害了,不过他现在正在路上赶呢,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   Lucy叉着双手,质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许轻舟小声嘀咕:“你还没回答我你来做什么呢……”   “嗯?”   “我说,我全部交代!”   “我的这个人格呢,是许落不希望我死,才出现的。出车祸时,我并没有当场死亡,于是我做了个极其错误的决定,”许轻舟靠在了一边的石墙上,蹲了下去,Lucy四下看了看,也跟着他蹲了过去,“我在濒死时,不停告诉他,我还不想死,我想和你结婚,想有个我们的小孩,我一定会好好养育我们的孩子,让他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我那时候太害怕了,所以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再加上许落本身觉得会出车祸是他的原因,才有了现在的我。”   “我还以为,许落是想被保护,才会有了你。”   许轻舟轻笑了一声,低下了头:“如果想被保护,才不会有我呢,你不知道,我不是什么称职的好哥哥,许落出生没多久以后,我就住校了,不管是周末假期,只要能不回家,都尽量不回家,能保护许落的人,我根本就排不上号。”许轻舟顿了顿,又看了眼Lucy,“要真说起来,还是因为你,我才能站出来维护他。”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见他吗?”   也是高中时的寒假,那时候她和许轻舟两人在外面租了房子住,许轻舟给他的借口是和父亲吵架了。   她第一次遇见许落的时候,对方是一个极其活泼开朗的孩子,甚至开朗得有些过头了,他永远在笑着,会很积极地帮忙做一些事情,和一般的小学生不太一样,至少不是个烦人的小学生。   实际上她能够很轻易地察觉到许轻舟的反常,在游乐园里,几乎是每一样许落多看一眼的东西,许轻舟都会买下来,一直到原本只装了一瓶水一包纸的小书包,最后塞得满满当当,而许落也成功被自己亲哥喂吐了,在回去的路上有些病怏怏地靠在许轻舟身上。   而他们带着许落回到家时,许轻舟都没有送他到门口,而是远远地站在街角看着,原以为打开门就完事了,却不想,在开门后,他们听见了寂静夜晚里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隔壁邻居家有人探出脑袋来,说了句:“又是那户的小孩,造孽哦。”   结果许轻舟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就扭头走了。   她一把拉住了许轻舟。   当时她脑子都是懵的,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插手管别人的家务事,可她还是那么做了。   “我,我想去看一眼。”   说完她扭头就跑,许轻舟追上了她,又把包放回了她手里:“还是我去吧,我是他哥。”   她已经忘了那天的闹剧是如何结束的了,总之许志远发火的原因只是因为许落买了太多的玩具,到后来邻居都来劝架,才不了了之。   但许轻舟也自此住回了自己家里。   “许落一直很喜欢你,私底下他会偷偷叫你嫂子。”   Lucy看着许落,还是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一个人,却用着第三视角说这话。   “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联系你,刚好今天遇见了,也是巧,还是Karry喊许落来的,他不敢拒绝……我能共享许落的一点记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能主动控制自己的出现,基本上是他想逃避的时候才会让我出来,我今天的任务就是给那个叫Karry的一个下马威,哈哈。”许轻舟看向Lucy,“不过我刚好有一个请求,或许拜托你是我觉得最好的人选了。”   Lucy看着“许落”,点点头:“你说吧。”   “能和许落说说,关于车祸那件事吗?没有人和他聊过,也没有人和他谈论过我的死亡。”许轻舟看向远方,表情淡然,“和他说,造成这一切不是他的过错,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活着的理由,让他能坦然地接受爱意,然后——”   “让我消失吧,拜托了。” 第27章 姐姐   Lucy还沉浸在一种古怪的悲怆中,却见许落的脑袋重重往下一垂,她刚想去扶,对方却惊得跳开了。   “嫂子?”   许落刚张口,就意识到自己叫得不对,慌乱中又想不出眼前人真名是什么,步步往后退,Lucy怕他退到马路上去,一把把他拽回来。   “叫姐姐,以后就叫姐姐就好,听见了没有?”   许落不住地点头,四下回顾着,又有点茫然:“好的。”   “你今天怎么回家来了?”   “Karry说,有社区的工作人员来家里查我,说我手里有未登记的抑制剂,要我回来,我,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显然是Karry骗了许落,还拿她当枪使,Lucy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Omega厌恶感一下子登了顶。   但她注意到了许落最后的说辞:“你手里有吗,抑制剂?”   许落瞪大了眼:“没,没有啊……”   Lucy一下子有些难以分辨,许落到底是紧张,还是在撒谎。   “手机拿出来。”   “啊,啊?”许落不敢不从,全身摸手机,嘴里嘀咕着,“我不记得有没有带了……”   Lucy抿了抿唇。   许轻舟以前也不爱带手机,因为带手机就有可能和家里人联系上,却也导致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她从前没接触过双重人格,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好像许轻舟的灵魂在许落身上重生了一样。   Lucy从文件夹上把笔抽出来,拽过许落的胳膊:“这是我的号码,回去以后存起来,有事情就打我电话。”   “好的,好的,”许落顿了一下,才接上,“姐姐。”   Lucy像从前那样,搓搓许落的脑袋,把那头柔柔顺顺的头发弄乱,手感超级好。   “还有,别回来了,没什么大事,都别回这里来了。”   许落点点头。   Lucy低头看着他,许落甚至没有穿着高跟鞋的他高,大概是因为15岁之后没好好吃饭,又习惯性低着脑袋。   她忽然想到深夜里被她点燃的那封信,觉得鼻头一酸,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套上。   “不用了,姐姐,不用了。”许落瑟缩着,依旧不敢看她,最后两个人扯着围巾僵持着,还是他先开了口,“哥哥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没做好,我想通知你的,但是我不能用手机,后来换了新的,找不到你的联系方式了,我去过,去过你们的出租屋,房东说你们走了。”   “不怪你,我知道的,这些事都不怪你。”   她其实都知道,就连她最后给许落找到的出租屋,都是在他们以前的小家附近,她受不了许落三天两头去那里蹲着,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她和她的朋友哭诉过,和许轻舟的朋友抱怨过,乃至和下属撒过脾气。   但她就是没和这个孤零零的孩子说过。   她一度觉得自己和许轻舟已经翻篇了,她能去迎接她的生活了,但当许落操着许轻舟的语气走向她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军旗早就倒下,她的兵马溃不成军。   “那,那我先走啦,我要去找一下我的手机。”许落朝她挥挥手,露出那颗小虎牙,“拜拜,姐姐。”   “拜拜。”Lucy没有挽留他,她知道段之恒那个大瘟神肯定就在附近,“回去一定要打我电话,知道了吗?”   “知道啦。”   许落一路小跑,消失在道路尽头,Lucy正准备走,却听到了大瘟神的声音:“Lucy,你怎么在这里?”   她扭过头,刚在盘算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教训对方,结果差点笑出声来。   段之恒的右眼上,顶着块硕大的淤青,以致于那张看起来过分严肃的帅脸,都有了搞笑的效果。   “你的眼睛……?”   段之恒捂住右眼,表情沉痛:“落落他,一定是看我和Karry走一块,不高兴了,打了我一拳,他一定是心里还有我,才会打我一拳的,这是爱意的拳头。”   干得漂亮。   妈的有病。   她正想着如何找个借口搪塞Alpha,就听另一边传来喊声:“Lucy姐!”   柳城一路小跑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柳橙汁。   “这儿好难找啊,你快喝,我刚买——段总,您,您好啊。”   柳城被吓得面色铁青,手里的杯子都快被捏变形了,Lucy赶忙拯救她的饮料:“段总啊,没事的话,我就先去约会了啊。”   接着她一搂男生的腰,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之恒看着Lucy远去的背影,内心越发沉痛了。   连Lucy都有对象了,他还没追到落落,还没和落落结婚。   -   深夜朋友圈。   段之恒:把难过都埋在心里,要学会伪装。   段宜年觉得很赞。   金曜曜:已屏蔽。   段之恒:疼到不能呼吸,哭到不能出声。   段宜年、林风遥觉得很赞。   段之恒:我们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啊。   段宜年觉得很赞。   段宜年:少想一些这种事情,多专注生活。   段之恒回复段宜年:你别烦我。   段宜年回复段之恒:好的。   段之恒:我很想你了,耳机知道,枕头也知道,就你不知道。   段宜年觉得很赞。   段之恒:今天和落落取得了重大进展,耶!   段宜年、林风遥、Lucy觉得很赞。   金曜曜:大晚上梦游呢,表哥。 第28章 家庭   “叔叔,你也知道他那个性格,不是我们说两句他就会听的。”   林风遥站在河边踱步,语气里全是无奈。   “好的,好的,我尽量解决这个问题。”   林风遥又和电话对面承诺了许久,头一直点,一直到公园里的灯都亮起来了,才挂断了电话。   “再打一会,旁边树枝都给你薅秃咯。”   金曜曜蹲在旁边的石子路上,撑个脑袋看着他。   林风遥把手机收到兜里,低声道歉:“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耽误倒不耽误。”金曜曜抬头看他,一动不动,“就是我脚麻了,起不来。”   林风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金曜曜张开的双臂,最后思来想去,蹲下去给他抱了起来。   “哎,哎哎哎——!”   金曜曜惊呼着,双腿下意识地一扑腾,又抽着疼,整个人压进林风遥怀里去。   “你别叫这个大声。”   “不是,老子就想你拉我一把,你干嘛啊!”   “……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光记得段之恒和他说金曜曜这个人性格大条做事主动了,他还在想进展地有点快了。   Alpha轻咳一声,单手拖着Omega:“抱歉,信息素问题。”   金曜曜耸耸鼻子,还专门往林风遥身上闻一圈。   是因为他是低敏感度的Omega吗,他怎么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再说了,他出门的时候还专门给自己打了一针来着。   不过他和这种优质Alpha没法比,人家可能就是比他鼻子要灵点。   “行吧,那走吧。”   “嗯。”   林风遥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往公园深处走去。   实际上,最开始提议约会的人是他,毕竟Omega的效果,比二十针抑制剂都来得管用,但他也不想占人便宜,于是在医生朋友的建议下,决定约金曜曜出来,培养培养感情。   结果他刚转发了全城最贵的海鲜火锅餐厅的预定确认短信,就被金曜曜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是,他表哥贿赂他的时候,这里所有排得上号的贵一点的餐厅他都吃过了,而且最近有家新开的餐厅找他做小蓝书宣传,他需要一个fancy一点的挂件。   “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对方发这话的时候,他都能看见,一只金色羽毛的小公鸡在他眼前走来走去。   “嗯,很荣幸。”   结果这句回复被他朋友看到了,还说他千年铁树不开花,一开花就是恋爱脑。   这算恋爱脑吗?他倒是觉得,富养的小孩不太好骗嘞。   “刚才谁给你打电话啊?”   金曜曜的话打断了林风遥的思绪,他一愣,没想好怎么答。   “我们都约会了,你得向我坦诚相见!”   好像也没说错。   “是段之恒的父亲,段之恒最近不回他电话,他父亲希望他能回去住一段时间。”   金曜曜撇撇嘴:“怎么你和他老妈一样,啥事都得管他?”   “我是他发小。”   “我也有发小啊,”金曜曜一副“就你有”的不屑表情,“但我发小不回家,他爹妈也不会来找我啊。”   “……”   林风遥不知道怎么接,最后憋出一句:“可能习惯了吧,他也挺可怜的。”   金曜曜长大了嘴巴。   他人生中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怜”来形容段之恒。   一定是长大的过程中被段之恒洗脑了吧,或者签订了什么卖身协议。   没错,一定是像他那样,被迫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林风遥看着第三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小河,忍不住问道:“我们走对了吗?”   金曜曜看了眼手机:“嗯,既然坦诚相对了,那我就只能坦白了,我们迷路了。”   -   最终还是靠林风遥找到了那家餐厅,他不仅迷路了,还迷了很远,餐厅在公园的最南端,他们横跨了整个公园,差点儿走出去了。   不过因祸得福,错过了饭点,人逐渐少了,他们坐在了一个幽静的卡座里,很适合聊天。   金曜曜把所有他感兴趣的餐都点了一份,顺带要了两杯饮料,林风遥全程没动过嘴,光点头,上菜以后也不急着吃,而是先凹造型拍一堆照片。   “哎呀,你不行,许落拍得比你好看多了。”   “你和许落很熟?”   “那可不,我是他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这样啊。”   “干嘛,你想套什么话吗?”一讲到许落,金曜曜的警惕程度就会高一点。   “没。”林风遥干脆利落地回答着,喝了口饮料,“我没怎么接触过他。”   “你不是段之恒发小么,你怎么会没怎么接触过他?”   “他们呆一起的时间不长。”   “不长?”金曜曜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在他印象里,段之恒成天落落长落落短的,他还以为他们小时候天天黏在一起呢。   “两家的婚约是段之恒母亲提的,大家都不太当回事,更多的是生意上的来往。”林风遥觉得自己这杯饮料还挺好喝的,重要的是,他实在是有点饿了,“我记得段之恒第一次见许落,还不太喜欢他。”   “怎么可能!”金曜曜相机都放下去了,坐得也更近了些,“我表哥还有过不喜欢落落的时候?”   林风遥只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脚像踩在云端一样,他明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但看着那双眼睛,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段之恒11岁见过许落一次,就订婚前,远远的那种,我估计许落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许落的妈妈还没病得很严重,带着许落在玩……那个年纪的段之恒自己可能也分不清羡慕和敌视吧,那天回去发了很大的火,一直到把他妈妈气哭了才罢休。后来又再见面的时候,还一直哭着不肯去,说讨厌他。”   金曜曜头一回听人说段之恒小时候的事情,他光知道对方有个精神问题有点严重的妈,导致他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些问题,却不知道是这种程度。   “那后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喜欢也有点吧,后来许落的妈妈不是也生病了嘛,就觉得同病相怜起来了,”林风遥试图站起来,却又做不到,喉咙很干,拿起金曜曜那杯蓝盈盈的饮料就往嘴巴里灌,“但和婚约也有关系吧,对于段之恒而言,很多事情他理解的和我们不一样,他觉得这是他妈妈给他订的婚约,他必须要完成他妈妈的愿望。”   金曜曜的脸色难看起来,但他也注意到了林风遥异常发红的脸。   “你……你是不是喝醉了?”   “嗯?”   林风遥的视线都迷离了,他看着手里的杯子,问道:“这,这是酒吗?”   “有一点酒精,”金曜曜暗骂了一声,“你也没和我说你这么不抗醉啊?”   “我,我喝不来酒……”   林风遥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那你刚才说的话,是喝醉了,还是真话?”   林风遥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你不信我?他妈的,我告诉你,许落就是脑子清醒才会跑!段之恒他妈的就是脑子有问题,他没接触过真正的爱情,他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极度扭曲的家庭里面。你知道什么是精神病吗,他妈妈大部分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哭和砸东西都是家常便饭,他妈妈心情好把他当Omega养,穿裙子扎辫子,发病起来就打,叫他去死,醒了再安慰他。”   “但对于段之恒来说,这就是母爱,妈妈会很残忍地虐待他,又会哭着求他原谅。”   金曜曜被林风遥吼得哑口无言。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开房的时候,林风遥也是一身酒气,对他下手很狠。   他这才意识到,作为段之恒的发小,林风遥或许也不会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之中。   男人猝然抬起头,扶着金曜曜的肩膀,声音颤抖:“你不是说要坦诚相对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他可怜吗?因为我知道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金曜曜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抓得生疼,Alpha的威压感席卷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他爸爸的真实身份是他的谁吗?”   “什……么?”   金曜曜只觉得林风遥笑得古怪,让他有些害怕了起来。   林风遥在他耳边悄悄道:“他爸爸,其实是他的亲舅舅,段宜年,是段之恒的亲舅舅,是他妈妈的亲弟弟。”   桌上的饮料被打翻,声音吸引来了一旁的服务员,金曜曜连忙扛着喝醉的林风遥跑了,走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还在想,是不是他对Alpha过敏,每次吃饭碰上Alpha都吃不成。   他把Alpha放到了一旁的座椅上,林风遥已经晕乎地不省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还看着他在傻笑。   金曜曜心里气不过,踢了对方一脚,又拿起了电话。   “喂,许落落,我和你说……”   “他在洗澡。”段之恒的声音冷漠地打断了他,“找他什么事。”   “呃……”金曜曜像是被浇了盆水,冷静了下来,敷衍道,“我——我还想和他吐槽和我约会的Alpha喝醉了呢!”   段之恒立马知道是谁:“嘁,林风遥滴酒不沾的,他酒精过敏,喝了立马醉,还长包。”接着又补了句,“这种事情,我家落落没必要知道,挂了。”   金曜曜听着对面的忙音,被早春有些料峭的风吹得有点懵。   不行,他不能这么贸然行动,得慢慢来。   他大步刚要走出公园,又顿住了。   他想到刚才段之恒说,林风遥酒精过敏。   步子扭了三扭。   “操,不会死了吧。”   Omega边说着,边又往回跑去。 第29章 晚安   “有人打我电话吗?”许落从浴室里探出脑袋来,“我好像听见声音了。”   “嗯?”段之恒假装找手机,偷偷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递给了许落,“有吗,你看看?”   许落看着干干净净的手机界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我听错了。那,那我先吹头发。”   “我帮你吹。”   “不用,不用了啦。”   许落缩回浴室里去,浴室里很暖和,他的脸蛋都红扑扑的。   段之恒从门缝里硬挤进去。   许落没穿衣服,就裹着浴巾,见他进来了才往上提。   段之恒打量着他,想,明明最近喂得多了,就是不见长肉,尤其是两条腿,细细白白的,竹竿一样。   许落顶着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夹着腿,为的是把很多不可见光的痕迹给隐藏起来,但显然不是很有效。   Alpha坦然地欣赏着他大腿上的风景,感觉像是幅画。   “跑这么远,风都吹不到了。”   段之恒也不去抓他,就站在那里,等他过去。   许落犹豫到腿间的风都开始凉起来了,才一步一挪地朝男人走过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拉进了怀里。   “落落害羞也可爱。”   吹风机在说话的时候开启,许落没听清Alpha在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从雾气弥漫的镜子里试图看清对方的样子。   好热。   好像,澡又白洗了。   -   清理完浴室,段之恒又给许落倒了牛奶,虽然最近不太需要吃安眠药了,但喝奶的习惯没变。   他喜欢看许落一口闷的样子,喝完以后还会舔一圈嘴巴。   就好像吃另一种白白的东西一样。   结果却发现许落没在床上,而是趴在旁边,面前是一个新的B5小本子。   许落十分认真地对照着小票,吹风机那栏还空着,他记账记得很认真,丝毫没感受到男人的靠近。   段之恒注意到,最上面记账本那一栏,写着688元,许落用红笔把它圈了起来,并在旁边标注了“削减开支”。   还挺贵,他还以为这么个小破本子只要6块8。   “啊!”   许落察觉到他的时候,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掉了下去,段之恒及时捞住了他。   但显然对许落而言,更重要的是盖住他的小账本。   “……邓老师,我自己,也会,也会赚钱的。”   “没事,不用你赚。”   “那,那个,吹风机,要多少钱呀?”许落试探着问道,“我知道那种吹风机好贵的。”   段之恒不清楚,采购的事都是后勤做的,这两天他购置了不少小家电,有些还在楼下刚盘的小仓库里面没拆封。   看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来。   “不贵,二手的,20块。”   “20块?!”许落忍不住发出惊呼,眼睛瞪得像一块钱那样圆,“在哪里买的呀?”   段之恒一下子噎住了:“就……网上的二手交易平台……吧。”   “哦,是淡鱼吗?”   段之恒把人揪起来,扔进被窝里:“明天早上再说,先睡觉。”   “好吧,好吧。”许落扒了袜子,整个人缩成一团,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团着,没什么安全感。   段之恒还在换睡衣,许落没安静两秒,又冒出脑袋来:“明天不要忘记告诉我。”   Alpha干脆不穿衣服了,被子一掀,把人往怀里一摁:“睡觉。”   信息素慢慢弥漫开来,许落吓得不敢说话,他脑袋抵在对方胸膛上。   总觉得心跳声好大啊。   段之恒一直等许落的呼吸声平稳下来了,才去拿手机。   段之恒:网上有什么二手交易平台啊?是不是叫什么鱼?   Lucy:淡鱼。   段之恒去AppStore里下了,又注册好了账号,鼓捣了半天,准备把他最近买的家电全弄上去。   结果刚挂了一个,就传来付款的提醒。   段之恒:这个怎么被抢得这么快?   Lucy:2k+的东西卖20,您做慈善,大家自然抢得快。   段之恒:能不能让别人不抢?   段之恒:能买下来吗?给我开个只给落落看的账号。   Lucy:并购要明天去谈,得走流程,一时半会儿弄不完。   段之恒沉思片刻,原本想弄一个假的APP在许落的手机上,结果人的手机在充电,离他有点距离。   他看了眼怀里熟睡的人,以及自己枕在对方脑袋下的胳膊。   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段之恒临时写了个小程序,交给下面的设计部把UI设计了,结果任务发布下去还没过五分钟,Lucy就发来了消息。   Lucy:加班不是我们的企业文化。   段之恒:哦,那明天可以赶工吗?   Lucy:我和设计部组长说了,明天两小时内设计好,产品部会试验优化后立即发布。   段之恒:行。   段之恒:我们几点上班啊?   Lucy:九点。   段之恒:行。   他上班比较晚,这学期课表基本上都是晚课,许落明天也没有早上的课,大不了早上他摁着许落先做点别的。   哎,钱赚得少也不是办法啊,老让落落操心。   段之恒躺在床上望天,人生头一回为了钱发愁。   还是挑一天和落落说自己中了一个亿吧。   ——中奖还要交税,剩下的钱不会不够花吧?   段之恒愁钱的事情愁了好久才睡着,却不想他刚进入梦乡,黑暗中就有双眼睛睁了开来。   许落看着Alpha的侧脸。   邓老师晚上,总是会偷偷和一个人说话,有时候是微信,有时候是电话,应该是位女性,这还是他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的。   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爸爸也总是一个人大晚上在家里的小院子里打电话,或者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笑着看屏幕。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打给国外的越洋电话,有时差,电话那头有个女人带着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孩子,悄无声息地生活了好多年。   妈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咳血咳到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来管。   他只是个课代表,跨过了某条红线,做着Alpha多年单身的释放工具而已。   说不定不是单身,只是不想有稳定的伴侣罢了,他曾经听说过,有不少Alpha觉得一个Omega满足不了自己,更何况他只是个Beta。   许落想起来,这件事还是小时候的段之恒和他提起的。   “如果我一个人不够呢?”   少年段之恒拧巴地躲在衣柜里,他把他的衣服做成了一个巢,学着Omega易感期的样子,任凭谁劝都不肯出来。   就连他父亲都嫌口干舌燥了,只有他一个人,还趴在衣柜里。   “怎么会呢,之恒一个人就够了,”那时候的许落不明白段之恒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只是天真地安慰着他。   “那为什么,你要和别的Omega玩呢?”   许落有些讶异,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还和别的Omega玩过。   更何况他还没有分化,根本就分不清谁是Omega。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向着段之恒说话:“我以后不和他们玩啦,我保证。”   “你保证,以后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生活。”段之恒忽然坐了起来,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许落到现在都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中灼热的温度,“你快说,不然我就掐死你,然后再掐死我自己。”他顿了顿,吸吸鼻子,好像在委屈,“这样你就不会抛下我和任何人玩了。”   许落咽了口口水。   听起来好像是威胁人的话。   只是每每到这种时候,他心里都没有畏惧的感觉,反而觉得对方可爱,因为中文不好,所以讲话就很蛮狠,前言不搭后语的。   现在想来,还是当初他对段之恒的Omega滤镜太严重了,乃至于现在想起来,他都后怕,当初已经分化成Alpha的段之恒,掐死他都不用太用力。   许落一点点抬起头,把邓老师的胳膊拿出去,放在对方身侧,再转过去,和对方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戳戳自己的太阳穴,轻声说了句,别想他了。   他已经烂到泥地里去了,也打破了当初的誓言,等段之恒再遇到他的时候,都可以说他脏。   他不想被世界上任何人喜欢。   就连姐姐给他的电话号码,也被他很用力地搓洗掉了,好在那天晚上,邓老师撞到柱子脸上挂了彩,没太注意到他手上的红痕。   他有点想给哥哥写信了。   哦,对,住在这里就有一点不好,没法随心所欲地写信。   于是他在脑海中铺开了信纸,一笔一划都很认真。   亲爱的哥哥:   先说你关心的,前几天遇见姐姐了,姐姐看起来好像在社区工作,我不太想去打扰她,就没有细问,但我看得出来她穿的衣服比较贵,应该是过得还不错,你的事我也和她解释并且道歉了,所以这桩心愿也完成了。   再过几天就是我朋友的生日了,我给他准备了礼物。你的祭日马上也到了,但我没想好送给你什么,我可能会悄悄告诉姐姐你的墓地,让她去看一眼你,但我又不太确定这样做好不好。   如果你能给我答复就好了。   之后我想我会去看一眼段之恒和Karry的婚礼,Karry最近总是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结婚前有些焦虑,但我还是不擅长和他打交道,我觉得他很无辜,但又很讨厌他。   哥哥,这个世界上,让我讨厌的事情有好多。   要是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哥哥,我和你说,我因为一个人长得像段之恒,就和他睡了。   我真的好垃圾。   睡梦中的男人抱过来的动作差点让许落叫喊出声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在信里面写了很多古怪的话。   他连忙在脑海中涂抹了起来,最后留下一句“希望我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就草草结束了这封信。   Alpha在睡梦中不会控制信息素,乌龙茶的味道裹着他的鼻腔,许落很快就感受到了困意。   临睡着前他还在想,如果他分化成了Omega,段之恒会不会这样抱着他入睡。   算了算了,他才不配想念段之恒。   还是想想邓老师说的那家二手店,他一定要在里面大买特——也不是,就是稍微买点东西,补贴补贴家用就好了啦。 第30章 谣言   林风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胳膊有点抽筋,思绪逐渐回笼时,才意识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被绑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还没等他环视一周房间,一盏明亮的灯就随着“啪”一声响亮在他面前,下一秒,金曜曜就跨坐在了他身上。   还戴了副墨镜。   “……你们家血统有点问题。”   “什么?”   金曜曜那副黑社会老大的样子坚持不住三秒。   “有变态的传统。”   “呸。”金曜曜把墨镜摘下来,“我跟姓段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林风遥叹了口气,看金曜曜一副不会妥协的样子,放弃了无畏的挣扎:“喝醉酒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但下次点含酒精饮料的时候,还是告诉一下我吧,我做好准备。”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反倒打得金曜曜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都准备好台词了,要恶狠狠地逼良为娼……不是,是逼他道歉,自己饭都没吃上,还扛着个比他大一圈的Alpha在大街上迷茫,最终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解救他的许落落。   于是金曜曜带回了他的墨镜:“你喝醉的时候,讲的都是实话吗?”   林风遥迟疑了一下。   说实话,他不太清楚自己竹筒倒豆子一样都倒了哪些豆子,如果后来没有他急中生智又灌了两口晕过去了,可能把老底都揭出来给对方看了。   不过也好,就当是了解了。   “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段之恒是个很扭曲的人。”   林风遥惊讶:“这你都要怀疑?”接着越发疑惑,“我喝醉酒了就和你说了这点无关紧要的事情?”   “才没有!”金曜曜也觉得有些好笑,这点的确没什么好怀疑的,“你还说,段之恒只是因为婚约才想跟落落在一起的,这是真的吗?”   林风遥想了想,才回答:“怎么说呢,这只能算是我猜测的,毕竟段之恒这个人,你说他离谱,也挺离谱的,但好懂也很好懂,他做很多事的出发点你我也都能理解。至少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不会伤害到许落,甚至能帮助到他,我觉得就是很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金曜曜听完这话,莫名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昨晚他因为这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无非就是意外于段之恒的动机不纯,思来想去就想生活和小说里一样,非得爱得死去活来才算真情。实际上他之所以会选择帮助段之恒,还是因为最初在遇见许落的时候,觉得他实在是太惨了,生活都没个人样。   他记得许落在刚进大学的时候,还是愿意和人交往的,虽然话不多,但至少有三两个朋友。   只不过那三两个朋友显然不是抱有善意的,其中有一个男生认识许落,似乎是许落的小学同学,最开始也是因为这件事和许落套的近乎,最喜欢的就是拿没分化成Alpha和婚约被毁两件事情戏弄许落。   彼时的许落逆来顺受,也从不把别人的讥笑当回事,只是保持着三不五时的聚餐和泡图书馆,不咸不淡的关系,他也没多挂心,只是提醒他两句罢了。   可没想到,男生请许落一起去山上的别墅办party,在强行把许落带上山后,才知道party的性质是个淫趴,许落几乎是一进去就被信息素放倒了,全靠另一个人格的出现才阻止了事态的恶化。   他接到许落的电话,开着小电驴去山里找他的时候,许落就穿着半件衬衫,和沾着血的裤子,独自走在山里的公路上。   而他赶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对他说,对不起,大晚上还要麻烦来接他。   他问他要报警吗,许落还是那句话,太麻烦了,不用担心他。   金曜曜后来才慢慢了解到,原来许落是没有任何自尊的,在他的世界里,遇见任何事情都是他咎由自取,他低微到尘埃里,才会逐渐和所有人切断了联系,为的就是不去麻烦任何人。   这也是段之恒后来决定24小时全天监控他的原因所在,生怕许落哪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就biu得一下,跳进河里去了。   “那,那段之恒他爸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林风遥的脸色这才变得紧张了一点起来,他咬着牙,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这个秘密你保守了很多年了是不是?”金曜曜凑近他,开始忽悠,“我知道保守秘密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你也看得出来我很擅长保守秘密这件事。”   指他收到段之恒指令在许落身边做卧底。   见林风遥还是犹豫着不说话,金曜曜又开始添油加醋:“哎呀,我们俩契合度都99.8%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永远都在臣服在我的石榴裙之下,所以我们早点分享秘密,做一条绳上的小蚂蚱,多好呀。”   金曜曜还顺势往林风遥怀里蹭蹭:“是不是呀,大蚂蚱?”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没事,我们以后还可以想新的。”   林风遥头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   “你快说你快说。”   金曜曜一脸“这种八卦我最爱听了”的表情。   “段之恒的父亲……的舅舅,就是我们心理学上说的,恋爱图谱出问题的那类人。”林风遥看见金曜曜脸上嫌弃的表情,赶紧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的一些细节我也不知道,大人讲得很难听,我只能从比较专业的角度去解释他舅舅的行为。他们姐弟俩年龄相差得不大,父母又在他们还比较年幼的时候去世了,两个人名义上是被外祖父带大的,但实际上外祖父又没怎么出过力。因此在男方成长的过程中,姐姐担任了太多角色,两个人的生活又没有他人的介入,男方自然而然就把姐姐当成了全世界,做出越界行为的同时,也没有人去阻止。”   林风遥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但越界行为更像大人们的脑补,我个人感觉只是过度亲密而已,并没有不伦的情况发生。只是无论如何,对于弟弟来说,姐姐的分量太重了,导致连姐姐都意识到不正常了,所以姐姐在当时选择了离开,把弟弟独自丢下了,又在异国他乡遇到了爱情。弟弟知道后难以接受,当时他带走姐姐的时候,让姐姐以为爱人已经死了,姐姐一方面痛心爱人的死亡,另一方面又对弟弟有着非常复杂的情感,有绝望也有愧疚,压力之下精神也出问题了。”   金曜曜半张着嘴巴,他知道这件事超出他的想象,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   “这其实是我美化过的版本……小镇里的人所说的,远比我和你讲的故事要低俗下流得多,可能镇子里的流言蜚语也是压垮人的一根稻草吧,不然段宜年不会带Lily去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   “Lily?”   “嗯?”   林风遥有些走神,就连回应都只是鼻腔里闷哼出来的声音。   “你叫她Lily?”金曜曜低头,往林风遥的腺体上嗅了嗅,“等等,你是……你的信息素是百合花的味道!你学的也是心理学,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没找过Omega……你不会是——”   “我没有。”   林风遥打断了他,他的语调比金曜曜预想的要来得平静得多,但他看着他的眼神却变得深邃了起来:“请不要这样臆断我,这就和当年编造那些恶俗往事的村民是一样的人了。我对Lily是少年时期的向往,因为我的父母不经常在我身边,因此我会对她有依赖,仅此而已。”   “哦。”金曜曜低下了脑袋,“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   边说着,他又解开了绑在林风遥手腕上的绳子,刚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又被林风遥抓住了手。   “其实你也没说错,我的确被她影响了很多,你会这么想,我不怪你。”   金曜曜脸上很快就挂起了笑容,他就是那种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我就说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给你去倒果汁啦!”   “等等!”林风遥坐起身来,表情诚恳,“我还没有了解过你的事情。”   “啊,我有什么事情?”   “你的家庭,你的生活,你的经历,你都没和我说过。”林风遥没穿衣服,但他坐在床上,背靠着光的时候,金曜曜居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神圣感,“你总是在想着许落和段之恒,但我想和你发展进一步的关系,最重要的人是你。”   金曜曜脸都红了,说话磕磕绊绊:“我,我有啥好说的啊,我就一个爹一个妈,他们就做点小生意,我也不愁吃不愁吃的……哦,我16那年分化成Omega吓了他们一跳!但还好是比较差劲的那种Omega啦,我也没什么味道,对生活也没太大影响。不过那年,就是那时候不是说段之恒的婚约取消了吗,我爹就想着带我来碰碰运气啥的,去了段家的家宴,被我老妈骂得狗血淋头的,哈哈……我现在说是说跑出来自己当模特啦,其实我爸妈也都知道,平时他们俩都会偷偷给我联系,给我打钱啥的,我不和他俩通气,就拿两头钱,嘿嘿……”   “噗。”林风遥听到这里,忽然笑出了声。   “你笑啥啦,有一块钱是一块钱,钱不嫌多的!”   “没,”林风遥捏捏他的脸蛋,“我就是觉得,看见你心情就会好起来,段之恒能找到你当许落朋友,应该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不会不会,我哪能和他们比啊,许落落超厉害的,人长得好看,又聪明,我大笨蛋,常年数学考二十多分的!”   “还挺骄傲。”   “真是的,谁,谁买菜要用到二次函数了啦!”   “好。”林风遥低下头,在金曜曜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幸亏我们相遇用不到数学,只要靠幸运。”   金曜曜觉得,大概是林风遥嘴巴里还有酒气,隔着这个吻传到他身上来了。   他要晕过去了! 第31章 求婚   “许落落,怎么办,我坠入爱河了啊嗷嗷嗷嗷!”   今天一大早,金曜曜就排除万难把许落约了出来,工作日的上午公园里没什么人,从进公园起他就没说话,自顾自地铺好餐布,把早上买的三明治小蛋糕都整齐摆出来,甚至还拿了一个陶瓷兔子做装饰,最后倒了两杯粉到冒泡的饮料。   许落都以为他今天是来拍摄公园的宣传照的,一直到金曜曜拿下了刚才一直带着的黑帽子,露出了他那粉嘟噜的头发,终于爆发出了呐喊声,惊走了一树的麻雀。   许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金曜曜已经抱着他开始哭诉:“死鬼把我骗上床然后对我好好——我早上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他好帅——怎么办啊许落落,我头上长恋爱脑了哇——”   许落拍拍金曜曜,叫他慢点儿说,顺便拿起一旁的草莓蛋糕,一勺勺挖着,喂给金曜曜吃。   “慢点说,是什么人呀,什么时候开始谈的,你都没和我说过。”   “等下,许落落,你就保持这个姿势哈。”金曜曜舔舔嘴边的奶油,直起身来给拿着勺子的许落拍了张照,发给段之恒,“因为我之前,就是那天,你记得吗,我回来以后就发烧了,你照顾我好久,还带我去O权中心。”   “哦,记得,”许落点点头,“你后来遇到的人吗,是不是他帮助你制服了那个大坏蛋?”   “呃……”   金曜曜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好像林风遥在许落心里的形象不咋好来着……   金曜曜对着食指:“其实,其实我后来去找那个大坏蛋了……”   许落皱眉,摸了摸他的脑袋:“真的长恋爱脑了。”   金曜曜边在地上打滚,边给林风遥找补:“不是啦,他,他那时候喝酒壮胆,但又一杯倒,刚好我们信息素契合度又高,他就失去了一点理智……”   金曜曜用手指努力捏出一条小小的缝。   “他知道自己一杯倒还喝酒。”   粉毛小金被彻底打倒,决定绝地反击:“那许落落不也谈恋爱。”   许落喝了口饮料,眼睛瞪得可圆:“我没有在谈恋爱。”   “你瞎说!”金曜曜一骨碌坐起来,义正言辞,“是谁好几天不回家住了?我今天还是到学校堵你才把你抓来陪我野餐!”虽然心知肚明,但Omega还是拿手臂捅捅许落,“说吧,是谁,谈得怎样了?”   他可是每天从早到晚都能刷到段之恒的朋友圈,讲述他的恋爱生活有多么的美满。   “没有啊,”许落十分认真地看向金曜曜,拆开了一包坚果,“我和他只是单纯的皮肉关系,并没有在谈恋爱。”   金曜曜只觉得平地一声雷,把他劈得外焦里嫩的。   要知道段之恒在朋友圈里面播报的,是三天一次鸳鸯浴,五天一次共枕眠,反正就是怎么甜蜜怎么来,今天落落又给他做早饭了,明天宝贝坐在他怀里写作业,后天老婆醒来时连睫毛都在发着光。   他都猜测对方要把教师这个身份伪装到底,如果他能以“邓中华”的身份和许落结婚,那他会毫不犹豫和一切段氏有关的内容一刀两断,并告诉自己,自己就是“邓中华”。   而许落的脖子上,都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吻痕,却告诉他,他和段之恒只是皮肉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苍天饶过谁!   “能——”金曜曜满脸期待,感觉自己粉色的发尾都变得更粉了一点,“能展开说说吗?”   许落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呀,我感觉他工作不太认真,上课一般,课题也不做,不搞科研,每天回去了就喜欢做家务,特别喜欢刷厕所。可能因为这样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讲师的身份,应该不是特别优秀的Alpha吧,总之比较缺爱,没人要,易感期也比较难熬,刚好碰到了我,就凑合着过了。”   还有花心,但许落没说,因为他没见到过人,可能也不是出轨。   就是一般人也不会在大晚上聊天,他的猜测也是八九不离十。   金曜曜憋笑憋出内伤。   这段录音他回去一定要放给林风遥听,他这辈子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段之恒。   ——“不是特别优秀的Alpha”。   “那,那你喜欢他吗?”金曜曜又去试探许落的想法。   “喜欢,也谈不上吧,”许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其实真实原因他也说不出口,有些秘密连金曜曜他也不想告诉,烂在心里就好了,“我觉得就是各取所需吧,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许落拿食指戳戳金曜曜脑门:“都像你,头上长个恋爱脑,还去染粉色的头发,以后穿衣服都很难搭配啦。”   许落讲话的时候,有着很独特的软软的调子,句末会加上撒娇似的语气词,但又不是刻意加进去的,就是习惯,因此听起来就像在耳朵里挠痒痒。   金曜曜每到这种时候又在纠结了,他是继续考虑绑许落当压寨夫人呢,还是扑进林风遥的怀抱里去。   哎呀,好难抉择啊,他这该死的个人魅力!   他偷偷往对话框里打字:“表格,红军长征路漫漫,你还有好远要走啊。”   段之恒:?   段之恒:啥意思啊?   段之恒:你给我家落落宝贝灌输什么东西了?   段之恒:你给我等着。   金曜曜反手把最后一句话截图给林风遥:“老公,有人威胁我。”   -   段之恒正一个人坐老宅的沙发上生气,就见林风遥的电话打过来:“喂,你有空么,有空来接我一趟。”   “没空。”林风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你先和段叔叔解决完问题,还有,你和金曜曜签的合约,能不能解约了。”   “他身体好得很,能有什么问题?”段之恒咬牙切齿,“还有,金曜曜的合约免谈,我要他有用的,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你是我爹都不行。”   “啧。”林风遥那边发出一声轻啧,“那你少欺负他。”   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段之恒烦躁地看了眼手机,骂了句“死恋爱脑”。   段之恒脑袋上头发都竖起来了,这段时间段宜年不知道发什么疯,隔段时间就要他回去,今天早上更是被家庭医生的电话吵醒,说是段宜年重病卧床。   结果他赶回来一看,人屁事没有还能做一套完整的太极拳,等他看完老段打太极之后,想打个招呼就走,却被告知司机开着他们家的车回家探亲了。   他还是太孝顺了,将来段宜年住院了,他第一个拔氧气管。   段之恒深知他爸就是一个吵不起架的主,每次他的怒火发泄出去,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里,大概是因为妈妈的病情锻炼出了段宜年太多的耐心,以致于无论何时,男人永远一副春风化雨的欠扁模样。   就好比刚才,段宜年在被他怒吼了十分钟之后,掏出了他的护照,告诉他,公司需要他去B国常驻,开发那边的业务。   “如果你这么想要这个Beta,我出面让你和他恢复婚约就可以了。许家现在的情况,不会拒绝我们提出的任何要求。”   段宜年把许落的照片扔在茶几上,照片里的少年背着书包,走在段之恒身边,手里摆弄着摄影机,段之恒低头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爱意。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段之恒近乎于讥讽地看着段宜年。   他不想成为父亲一般的人,如果许落也是个疯子,他也不要把许落关起来。   再说,再谈婚约这种事情,本就该让许落主动提出来,他作为Omega怎么好意思专门去提。   虽然他的身体不是Omega,但他的心永远都是落落的Omega。   段宜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少年,语气没有起伏:“你最像我了。”   “呸,”段之恒知道怎么戳自己父亲最疼,“所有人都说我像我妈,和你不像。”   段宜年忽然暴起,他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此刻如鹰爪一般抓住段之恒的领口。   但这一套动作下来,却也只是气势很足,男人这会儿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   “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一周后你和我去B国,你可以带走那个Beta,不带也无所谓。”   “谁管你。”   段之恒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外,穿过开满睡莲的庭院,走向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   少年时期的他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段宜年非得住这样偏远的地方,除了可以把房子造得很大,就连最近的邻居都相距20多公里。   最可恶的是,手机没有信号,只有段宜年拉的网线可以用。   “你去做什么?”   段宜年在身后问他。   “我走回去。”   “什么?”   “我说,没人送我,我走回去!”   段之恒埋头就往前走,出去好一段距离,才被叫住:“等一下。”   他扭头看向段宜年。   他妈的,老东西,还治不了你了。   段宜年指指右边:“你要回去,得往这边走,走错了。”   段之恒愣在原地,没说话。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如果走回去了,司机到时候会来接你的。”   别墅的大门缓缓在段之恒面前合上,最后发出咔哒一声上锁的声音。   -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段之恒总算回到了出租屋。   因为跨了市,路上他打车都不方便,问Lucy借车,却被告知公司用车没有空闲的,不如多锻炼锻炼身体。   打了个电话给林风遥,结果被拉黑了,气得他本来还想朝金曜曜发一通脾气,最后想到对方可能向许落说他的坏话,就放弃了。   总之路上一番折腾,还走错了好几次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家里。   而他一推门,就看见许落坐在餐桌前,守着一桌子的饭菜,正在安安静静地看书。   那一瞬间,段之恒只觉得,人这一辈子,太值得了。   于是膝盖不受控制地低下去,掏出了藏在口袋里已久的戒指。   “许落,能嫁给我吗?”   许落放下了书,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不知所措地四下环顾着,在确认了门那边是出不去的之后,步步后退。   “落落,落落怎么了,你听我解释,我今天……操,落落!”   只见许落从二楼的窗户翻窗而下,掉在了楼下的灌木丛里,随后一溜烟似的消失在段之恒的视野里。   段之恒左脚刚跨出去,就被楼下的大爷拿扫把戳了出去。   “干嘛啊,干嘛啊,小年轻还跳楼了!回去!回去!”   段之恒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妈的,让你冲动,又要再练一个马甲了。 第32章 哥哥弟弟   “金曜曜,我老婆呢?”   金曜曜正和林风遥牵着小手在网红小吃街分享同一个桃子口味甜筒,接电话的时候,林风遥还试图阻止,只不过金曜曜条件反射,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摁下通话键了。   “许落落回去了呀,他说要回去给你做晚饭,我们逛完超市他就回去了啊。”金曜曜摆摆手,示意林风遥别折腾,“怎么啦,许落落终于知道你是无敌大变态,跑路啦?”   对面声音低沉:“我没在和你开玩笑,他人呢?”   Omega被对面的架势吓得一哆嗦,手上的甜筒差点掉下去,手机被林风遥拎了过来:“怎么了?”   “许落他跳窗出去,人不见了。”   “你在他身上放的定位呢?”   “没了!”段之恒怒吼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声浪震得在一旁的金曜曜发懵,“我跟着定位找到了一个垃圾桶,小区里监控坏了!”   林风遥和金曜曜对视了一眼,最终抓住了重点:“他为什么跳窗?”   “……我和他求婚。”   林风遥想,这倒是情理之中:“你试过给他打电话了么?”   对面沉默了。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会打电话问一下对方,并且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通话被掐断了,林风遥手机还没放下,一口气都没长叹出去,铃声又响了起来:“他关机了!”   “这样,我们现在不确定许落是被你吓跑了还是怎样,我让曜曜先回他家去,看下许落是不是在家里,我和你汇合,去学校里找找,再想想他可能跑去哪。”   “肯定是段宜年那个老鳖三,我要去砍死他。”   “你和段叔叔又怎么了?”   “他莫名其妙要我出国,我不肯,老东西他妈的威胁我。”   “别乱猜,你先冷静下来再说。”   林风遥挂断了电话,拿出自己的手机,把段之恒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一抬头,才意识到金曜曜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还是想说,”金曜曜舔了舔甜筒,“你真的好像他的老妈子。”   “什么话。”林风遥已经打好了车,拉着金曜曜往步行街的尽头小跑去。   “真的,我觉得我已经对许落落很好了,但我也做不到像你这样,就是,就是——”金曜曜一下子想不出来用什么词去代替,“反正太耐心了,你对我表哥真的好耐心,他长成现在这样,肯定有你的一份功劳在。”   “快上车吧,如果见到了许落,先给我打电话,约会的话,我找时间补偿你,好吗?”   林风遥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仓促的一个吻,走之前都记得帮他把门给关上。   金曜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林风遥拿他的温柔在掩饰着什么,但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车开过霓虹的夜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时候的形容词。   他觉得,就好像林风遥欠了段之恒什么一样,所以他一碰到段之恒的事情,都会格外地包容。   -   许落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脚底下似乎还残存着一股酥麻感,他光记得自己似乎从二楼直接跳了下来,站起来时脚崴了一下,再到路口的时候,就没印象了。   他努力眨着眼,试图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头顶上是盏明晃晃的白炽灯,床是最简单的铁架床,但上面的席梦思很厚,坐起来有种塌陷感。   剩余的家具就是床边的两个低矮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杯水,许落吞了口口水,没敢喝。   这是……哪啊。   他走下床去,冰凉的地板像是针一般刺了他一下,脚踝处又传来钻心的疼,他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换了。   空荡荡的,像是睡裙一样的衣服,他还记得这个触感。   ——这是段之恒母亲做的衣服,最简单的样式,小时候的段之恒送他的礼物,他一直穿到离开许   许落拎起睡衣的下摆。   就连他染上去的蓝色水笔印记都在。   是他曾经穿过的衣服。   心跳的声音开始大起来,他勾着受伤的脚,跳向门边,只是轻轻拧了下门把,把手就掉了下来。   “啊……咳!”   他想呼救,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来,声音像是被挤压在他的身体里,恐惧感从天灵盖开始膨胀,裹挟着他的身体。   但门很快就开了,许落被撞倒在地上,抬头向上看去。   “这么快就醒了啊,”Karry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比以前要快很多呀,哥哥。”   “Ka……Karry?”   “水给你放在床头了,怎么不喝,”Karry径直朝里走去,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边,拿起了水杯,“哥哥是怕我在里面下药吗,其实药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你要是听话一点的话,我是可以不给你喂抑制剂的。”   Karry先是喝了一口水,接着走过来,含着一口水,抓着许落的头发逼着他往后仰,试图把水渡到他嘴里去。   下一秒便传来清澈的巴掌声,Omega被扇倒在地上,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底座被许落拿起了,玻璃豁口抵在了他脖子上。   “他妈的,每次下手都这么狠。”Karry咳嗽着,带着很重的鼻音,半边脸已经开始发肿了,但他脸上却挂着笑容,“不过呢,只有我能看见这样的你,就像你说的,B面的你。”   Karry的瞳孔中倒映出许落的样子,他双眼猩红,咬牙切齿,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谁都把你当成天使,哥哥,谁都喜欢你,爸爸也好,妈妈也好,那个傻逼段之恒也好,大家都爱你,都觉得你挥着纯白的小翅膀,圣洁得和神明一样,”Karry侧着脸,贴着许落战栗的手臂,“只有我才知道,什么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   Karry和许落在很小的时候就相识了,只不过那时候,他和母亲还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的父亲带他们来的时候,还打着朋友的幌子。   父亲牵着许落介绍他们的时候,许落穿着干净漂亮的新衣服,脚下踩的是刚去买的小皮鞋,就连头发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会发光。而他身上穿的是许落以前穿过的旧衣服,因为在国外的日子实际上并没有很好过,许志远后来拿不出太多的钱养他们母子俩,他的头发也因为母亲糟糕的技术而缺了一小块。   在他面前,他显得滑稽又可笑,不仅是外人,还是个小丑。   但许落显然没有嫌弃他,他带着最阳光的笑容,大声响亮地朝他打招呼,甚至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窘迫地低着头,他上的是那种国人很多的学校,他性格又差,正儿八经的英语压根不会说几句。   父亲拍着许落的脑袋,赞许地看着他,要他带着自己去家里的花园里玩,许落也毫不嫌弃地牵起他的手。   那时候他就想,他的手好黑,衬得许落的手真白。   跟他童话故事里看见的白雪公主一样。   结果他刚想着,白雪公主就一脚把他踹进了花园的喷泉里去。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许落趴在喷漆旁边,依旧是言笑晏晏,“你是野孩子。”   他刚喝了一大口喷泉水,还没清醒过来,许落抓着他的头发,又把他摁进水里去:“你和你妈妈,都该死,没有你们,妈妈才不会那么难过。”   水从口鼻中灌进去,那种呛水的感觉很难受,但他没有叫。   他知道,许落没说错。   而且他嘴里明明说着发狠的话,看起来却像是快要哭了。   “待会爸爸问你,为什么你湿透了,你要怎么说?”   许落鼓着腮帮子问他。   “我自己……”他和许落说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我自己掉进去的。”   “嗯。”许落撑着脸蛋,看着他,“我不想你死掉,我想你一直被我折磨。”他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是个听话的弟弟。”   他没再把他摁进水里去,Karry也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他的脸。   他想,这大概就是天使的长相吧。   后来,许落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他妈妈作为保姆住进了许家,圆满了她的梦想。   他也能更加近距离地接触许落了。   许落依旧不断地被惩罚,跪在石子地上一个多小时,外面下雨了,父亲才叫他去把人叫回来。   他带着雨伞跑出去,衣服刚披在人伸手,就被甩了回来,拉链砸在脸上,下巴旁边破了一块。   “想看我笑话吗?”   “不是,”他也跪下来,再一次把衣服给许落披好,彼时的许落个子已经和他差不多了,明显矮于正常的Alpha,引起了父亲的焦虑,“我不会笑话哥哥的。”   许落没理他,只是瘫坐到地上,掀起裤子看自己淤青的膝盖,他想要凑近去,却被直接递了一个巴掌。   他捂着脸,看到许落露出笑来。   “快点,背我上楼,我都被淋湿了,好冷。”   他矮下身去,把许落拉上来,对方全身不用力,就趴在他身上,以致于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把人摔着了。   他不知道那种谨慎的心思是哪里来的,许落一直对他不好,但他连上楼梯都不敢晃一下。   他背着许落去浴室,帮他脱了衣服,抱他进放好的浴缸热水里,许落还是在看他受伤的膝盖。   “好丑。”   “不丑,”他下意识地接了句,“哥哥不丑。”   “走开。”许落从浴缸里拿出玩具水枪,往他脸上扫水,“死骗子,快点滚开。”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关上了门,站在浴室前的时候,他平白无故生出那样的想法来。   他不想许落永远当天上的星星,当那个姓段的Alpha。   他想让许落跌下来,跌进泥土里,跌到尘埃里去。   那时候的许落才会知道,只有自己,才是能接纳他所有情绪的人。   其实一开始,Karry并不是特别敢做那件事。   他还是会把抑制剂倒出来,一点点放进许落日常的饮食中去,甚至放在他的牙杯里。   那会儿,许落还没有反应,只是会不舒服,但他不敢和父亲说。   许落什么都不敢和家里人说,给了他很多的便利。   到后来,事情就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去了,学校里的体检显示,许落分化成Alpha的概率降低了,并且许落也没有很多Alpha的特征。   等到最后,许落真的没有分化成Alpha。   甚至更好的,成了缺陷型Beta。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在睡梦中都会笑出声来。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抑制剂更好的用法,抑制剂实际上是一种药效比较浅的精神药物,过量服用以后会有成瘾致幻的效果。   那是他人生中最完美的一段时光,许落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他会砸东西,会胡言乱语,会自残,但到最后,他只会趴在他怀里哭泣。   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样,他趴在喷泉边上,看着浑身湿透的他,不停地哭。   -   Karry猛然掀翻许落,将他钳制在了自己身下:“哥哥,你忘啦,你只是个Beta,还是个被养废的Beta,我虽然是个Omega,但我要比你强壮得多了。”   腰部传来熟悉的触感,许落惊恐地看着注射器,却无法挣脱。   “没关系的,哥哥,没关系的,难过的时候,哭给我看就好了,打我也没关系。”Karry脑袋抵着许落的额头,呼吸急促,“我还可以为哥哥生孩子,真的,因为我和哥哥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的笨蛋老妈只是喜欢许志远,这辈子撒过最大的谎,就是怀了他的孩子,哈哈。”   许落的指甲在他身上抠挖出印记,Karry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最近好像瘦了,我不喜欢你这样,那个Alpha根本养不好你,他根本就不懂你要什么,还总是让我无法接近你……不过没关系,我会和他结婚的,他也会给我钱,等我把那个呆瓜铲除掉……啊,好烦啊,要是没有那个狗屁婚约就好了……”   许落在Karry的怀里慢慢失去意识,Karry抱着他,左右打量。   “哥哥最好看了,最喜欢哥哥了。”   “要和哥哥永远、永远在一起。” 第33章 身份   那种感觉又开始了,晕晕乎乎的,好像飘在云里一样,自己明明本能地在抗拒着身体的反应,大脑却偏要兴奋地活跃起来。   许落想到哭,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又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了,站在爸爸的书桌前。   那时候家庭办公室的门还是随时向他敞开的,他可以坐在沙发上看一下午的书,偶尔爸爸心情好,会把自己抱在怀里开会,向下属和合伙人炫耀他的乖巧和聪明。   有时候他想,如果自己那天不要做那件事,他的人生会不会出现一点点变化。   可无论他如何呼喊,那个小小的自己还是拿起了爸爸的手机,点开就是聊天界面,背景是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女人笑得很开心,小孩子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太情愿。   他拿着手机跑下楼去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在花园里喝茶,妈妈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妈妈,爸爸和别的女人聊天!他还叫她亲爱的!”   那是爸爸第一次打他,巴掌的痛感他至今都记得,用了过大的力道,他都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太疼了,脸也疼,膝盖也疼,连带着心脏一起疼,他从来没想到过,那么爱自己的爸爸会打他,明明昨天还抱着他骑在肩头,说着“小落是最棒的宝贝”。   他看着爸爸暴怒的脸,额头上有青筋爆出来,呼吸急促,盯着手机,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妈妈还愣了一会,才匆忙跑过来抱起了他:“不要打小孩子啊,有话好好说。”   “滚!”   石台上的瓷杯滚落在地上,碎成三瓣,但妈妈没敢去捡,只是抱着他回到了房间里。   他记得那天他哭了很久,妈妈也安慰了他很久。   最后妈妈抱着他说,没关系的,落落,只要分化成Alpha就好了,落落,爸爸会爱你的。   如果说白雪公主在她出生的时候,降临的是一道沉睡的诅咒,那么他的诅咒,就是分化成Alpha。   分化成Alpha,爸爸就会爱他,妈妈就会幸福,他会迎娶他的Omega,然后组建出一个完美的家庭。   但是没人告诉他,如果没分化成Alpha,会怎么样。   后来,妈妈一直到在病床上,瘦得不成人形,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和他说,只要分化成Alpha。   只要分化成Alpha就好了。   那天只有他一个人守在病床前,一直到仪器发出了很久的蜂鸣声,许轻舟才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一把抱住了他。   -   “啊!”   许落清醒了过来,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在一把椅子上。   是他以前用过的椅子,书桌配套的椅子他不喜欢,他喜欢软一点的,后面可以放倒的那种。   他抬起头,房间的最上方有一个方形的小窗,投射进来一点阳光。   “哥哥,你睡得好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Karry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落没有理会,只是闭着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你从小时候就这样,睡眠质量太差,才会长不高。”   Karry替他梳理着乱糟糟的头发,对方的手很凉,触碰在额角,像是蛇在那里爬行。   “哥哥,吃饭了,我做了你爱吃的海鲜。”   许落没睁眼,摆明了不想理他。   “哥哥,不吃东西会不舒服的。”Karry蹲下来,像是哄小孩一样,柔声细语地和许落说话。   许落闻着那味道,只觉得腥,但他更恶心Karry那副模样,好像他最懂自己似的。   如果他手里有把刀的话,他会先把Karry捅死,再往自己肚子上插一刀。   都去死吧,带着那些肮脏的回忆,一同消失在人世间吧。   手臂上传来熟悉的触感,许落猛然睁眼,却看见Karry无辜地看着他。   “没办法啊,哥哥,你不听我话好好吃饭,我也很难办啊。”   “你……不,不要!”   药效发作得比他想象中要快太多,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又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来。   -   “哥哥,你可以多陪陪我吗?”   他又一次趴在了许轻舟的行李箱里,试图把整个人装进去。   但这次,许轻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为难,而是蹲下身来,扯扯他的脸蛋。   “马上了,等你老哥把你嫂子搞定了,咱们就住一起去。”   “真的吗?”许落一骨碌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顺便把许轻舟刚收拾好的衣服给弄乱了,最后还不怀好意地眨眨眼。   许轻舟习以为常地纵容着他这点小心思,把他抱到一边去:“多吃点,这么轻,将来怎么压姓段的啊?我上次看见他,觉得他作为Omega稍微有点壮啊。”   “哥,你别老对之恒有敌意嘛,他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他也就在你眼里可爱了吧,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之恒就是很可爱啊,而且他抱起来香香软软的。”   许轻舟试图把“香香软软”这个词和段之恒本人联系起来,出了一身恶寒,拿手在许落面前晃了晃。   ——他弟弟眼睛前面不会被姓段的装了滤镜吧?   “哎,这是什么?”   许落眼疾手快,看见了藏在衣服底下那个红丝绒盒子。   “靠,别碰,你属老鹰的啊,这都被你看见。”许轻舟从他手里把盒子抢过去,还吹了吹灰,连上面的纹理都要重新抚摸一遍,“希望陈呦呦女士不嫌弃,我攒的钱只够买个金边,买不了纯的,等以后赚大钱了,再给她换个好的。”   “哇——”许落十分捧场地围着许轻舟边转边蹦跶,恨不得当场拉两个礼炮。   “停停停,我还不知道结果呢,别这么早给我庆祝啊。”   许轻舟不得不摁着许落的脑袋,让他安静下来,许落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只小狗:“那,你成功的话,马上要告诉我,一定要带我走哦,我不想呆在这个家里了。”   许轻舟心里揪了下,很快地抱了抱许落:“好,哥哥答应你。”   许落抱着抱枕,把脸埋进去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哥哥你快出发吧,等会爸爸回来了,又要吵架了。”   “好,你最近快要分化了,有什么事先打我电话,我会来陪你的。”   “好。”   许轻舟快速收拾完了行李,下楼走了。   许落趴在二楼楼梯间的窗户上,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独自伫立了很久。   “哥哥。”   许落扭过头去,满脸写着嫌恶:“不要学我说话,我不是你哥哥。”   Karry咬了咬嘴唇:“许落,你要去外面住了吗?”   “你恶不恶心啊,偷听别人说话。”   许落不耐烦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房门重重地甩在Karry脸上。   -   “你哥哥已经死了,许落,你再喊他都没用了。”   Karry撑着手,侧卧在床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许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枕头都哭湿了。   右手上连着吊瓶,一瓶葡萄糖已经挂完了,另一袋是盐水。   “你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嘶哑,全身瘫软没有力气,饥饿感加上药物作用,许落只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了。   他死之前,一定会拖着眼前人下水的。   “哥哥,你就是搞不明白这件事,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也不想折磨你。”Karry耐心地替他擦干净脸,又把他的枕头换了一个,湿掉的那个则是放到了自己身边,“我只是想和哥哥有一点联系而已,哥哥,我才是真的爱你。”   许落忽然笑了:“对你这张丑脸,我硬不起来。”   “没关系,哥哥,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慢慢培养。”   Karry站起身来,拉开一旁的抽屉,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抑制剂注射器。   Karry欣赏着许落惊恐的眼神,抚摸着针筒上的logo:“你知道这个东西最让我兴奋的点在哪里吗?”   许落往后瑟缩着身子,他跌到了地上,连支撑起自己都很难。   Karry敲敲针筒,自顾自地说道:“那个男人制造的东西,于你而言,是毒药。”   许落四肢并用往门口爬去,可铁质的大门纹丝不动,透着寒光。   “不要,不要——!”   -   他的思维已经开始混乱了。   鼻腔里是烧灼感,有人趴在他身上,许落觉得自己就像老式的放映机一样,已经没有办法播放完整的片段了。   “落落,落落,你没事吗?”   许落没办法回答,身体上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去形容,他的嗅觉似乎一瞬间扩大了几千几万倍,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落落,我不会动了,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了,你能帮我看一眼吗?”   许落这才想起来,那是他15岁的那场车祸,在即将到医院的十字路口,被一辆横冲而来的大货车撞飞出去几十米。   哥哥在车祸的一瞬下意识地护住了他,但车上掉下来的钢筋刺穿了他的腰部。   医生在来到现场时,就已经知道他没救了,一旦移动他,就会瞬间因为出血过量而亡。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在商讨对策,因为哥哥身下,还压着他。   “落落,你醒醒,我有话要对你说,落落……”   许轻舟的声音越来越扭曲,他能感觉到滚烫的眼泪夹着血滴在他脸上,但他的眼皮子好沉,睁不开来。   “妈的,许落,睁眼啊,他妈的……”许轻舟很少在他面前骂脏话,因为会被他捏鼻子,“操,我不想死啊,落落,哥哥还不想死,你睁开眼来啊,许落!”   他用尽全力,只能回应他一声很轻的“嗯”。   “许落,许落,你和陈呦呦说,你和你嫂子说,让她去过新的生活,听见了吗,让她别等我了,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本来想跟她求婚的,让她别等我了,许落,落落……落落,我真的不想死,落落,我给我们找了个三居室,有一间咱们还可以养只小猫……戒指,戒指在我口袋你,你记得扔掉,别让陈呦呦看见了,听见了吗……操,落落,为什么啊,我感觉生活,生活才刚他妈的好起来啊……”   “许落,落落,哥哥爱你,落落,哥哥爱你,这个世界上一定还会有人爱你的,落落,没关系的……”   “落落,我真的,好不想死啊,我真的好怕啊,你能睁开眼,和哥哥说句话吗,落落,求你了,和哥哥说句话吧……”   “落落,哥哥去找妈妈了,你要好好活着,代替我的那份活着好吗,落落……”   “落落,再见,落落。”   -   那些封尘已久的回忆,被一点点从他脑海深处挖掘出来,那种感觉沉重到让他几乎要窒息。   许落睁开眼,看见Karry手里拿着碘酒棉签。   “嘘,没事,没事,你撞到脑袋了,我给你上药,不怕啊,乖。”   许落这才缓缓卸了防,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等着Karry给他包好了纱布。   “你看,哥哥,你乖乖的,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Karry笑着,把碘酒放在了一旁。   许落看着他的模样。   很奇怪,他们俩的确长得不像,但大概是因为Karry喜欢学他的缘故,不管是语气也好,还是表情也好,总让人生出一种相似的感觉来。   “放弃挣扎啦,哥哥?”   Karry抱着他,走向大床,把他轻轻地放下,近乎是痴迷地看着他的脸。   “哥哥,你就是我的天使。”   他俯下身去,从许落的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   心脏都开始疯狂战栗,Karry觉得自己信息素要失控了。   “唔!”   他捂住嘴,猝然起身,踉跄了两步,跌倒在地上。   许落咧开嘴笑,露出来的小虎牙上,都沾着血。   “你不知道Omega发情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么。”   他一把抓过旁边的碘酒瓶,往Karry眼睛上撒去,Omega惨叫着趴下去,许落又找到一旁的空注射器,拿针刺穿了Karry的手掌。   “啊——”   “别来烦我,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许落从他衣服口袋里翻出了钥匙,拖着肿成鼓包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来到门边,结果门只开了一半,锁就被人强行拧开了。   乌龙茶的味道扑面而来,许落一瞬间安心下来。   “落落!”   段之恒一把将许落搂进怀里去,Alpha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沉降下来,却完全没有侵略性,只是让许落感到安心。   “邓老师,你,你来啦。”许落腼腆地笑着,吸了吸鼻子,整个人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瑟缩着,“对,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   段之恒被这个称呼叫得一愣,但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身份:“没关系,是我的问题,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两人正要往外走,Karry这时候却站了起来,他努力抗拒着Alpha的信息素,捂着眼睛,看不清具体,最后像是破釜沉舟般大吼了一声:“他知道你是谁!”   段之恒像是看傻逼一样看了眼Karry。   他家落落当然知道他是谁,不然他怎么会叫“邓老师”啊。   有病。   许落在段之恒的怀里,往后瞥了一眼,又磕磕巴巴地对段之恒道:“邓老师,我们,我们回去吃晚饭吧,我给你,给你做饭。”   “好,只要你在家里,都听你的。” 第34章 笨蛋   “许落落!”金曜曜风风火火地冲进病房,又一个猛扎子试图突进许落怀里,半道就被人阻止了。   但金曜曜毫不气馁,趴在一旁痛哭:“许落落,你吓死我了——”   昨晚原本他还觉得许落只是被段之恒吓跑了,但半个小时后就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了,因为他在家里没等到许落,段之恒他们找了学校一圈,也是一无所获,最终还是在一家银行的ATM机监控里发现了一点端倪。   ——穿着家居服的许落实际上跑了几步就回头了,也就是在他回头的时候,有人把他带上了车,全程不过五秒。   他看着监控,心都要揪起来了,结果段之恒的第一反应却是,他的落落还没走到拐角就回头了,一定是听见他也准备跳窗了,担心他。   落落果然好爱他。   第二反应是,落落这么爱他,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求婚。   这件事在五分钟之内就被段之恒自圆其说了,因为许落心里还有段之恒的影子在,所以不敢轻易答应邓中华的求婚。   许落果然是最爱他段之恒了。   金曜曜是真的想操起一旁的砖头就给段之恒来一下,他妈的,太傻逼了,许落落以后和这种人过日子,他会愧疚一辈子的,后半生睡觉都要喊着“对不起”醒过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谁绑架了许落,为什么绑架他吧,你是脑子有问题吗,一点都不着急?”   金曜曜还是没敢说重话,只是焦急地催促着,谁知段之恒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我爸绑架的许落,他不会对落落怎么样的,无非是威胁我罢了。”   “哈?”   “不是第一次了。”   林风遥也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许落在段宜年眼里,就是控制段之恒的一种手段,还是最简单的那种。之前段之恒的母亲去世了,段宜年想把段之恒带在身边学习,段之恒说什么都不肯,父子俩僵持了接近五个月,后来段宜年实在是受不了了,在某天放学后,把许落请到了自己家里,好吃好喝伺候了俩小时,自家儿子就出现在门口了。   当然,当时的段之恒提出了把许落一直绑架在家里的请求,被段宜年严辞拒绝了,但答应了段之恒,如果在工作上表现得好,他就时不时把许落绑架过来,以致于当年的业绩突飞猛进,段宜年也成功跻身富豪榜前十,在五十岁不到的年纪功成身退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如果可以的话,林风遥丝毫不怀疑,段宜年会把许落雕刻成神像,在自家顶楼供奉着,只要摸一摸许个愿,自家儿子就能毫不犹豫地去冲锋陷阵。   但对于出国工作这件事,段之恒不太愿意退让,他自己是无所谓,只是他不想违背许落的意愿,毕竟现在这所学校虽然不算很好,却也是许落高三那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克服困难努力学习考上的,他不想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让许落的努力白费。   “我爸到底为什么想让我出国啊……”   段之恒想不好谈判的筹码,坐在车里挠破了脑袋。   林风遥和金曜曜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段叔叔可能只是不想你卷入舆论风波当中去。”林风遥扶着段之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和你讲的东西,你可能有一点难以接受,但我想,这大概是段叔叔想让你去国外避避风头的原因。”   林风遥打开手机,入目的是一份DNA鉴定证明,最下面那栏写着,父子的可能性是“99.9%”。   段之恒看林风遥的眼神像在看傻逼:“这不是亲父子的意思么?”   林风遥戳戳检测对象那栏:“你看清楚姓名。”   照片拍得不太清晰,段之恒眯着眼看到了三个小字。   “白和安”。   “……”段之恒皱眉沉思了半天,“这谁啊,咋就成我爹了,这伪造的吧。”   林风遥叹了口气:“就前几天骚扰许落的那个导演。”   段之恒立马对上了号。   林风遥继续道:“前几天刚送到段叔叔家的,不是伪造的,段叔叔……段叔叔实际上也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嗯。”段之恒等了半天,没见林风遥说下去,“然后呢,你不是说有我比较难以接受的事情吗?”   “呃——”林风遥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语塞时刻,“就是说,这位白先生想认回你,毕竟他才是你亲生父亲。”   “这个DNA鉴定书可以伪造吗?”段之恒左看看右看看,准备给Lucy打电话,“我看这个logo应该不是什么国家机构吧,私企吗,私企的话走一下收购流程,或者搭一下合作关系,这种医疗企业我们段氏基本上都有合作的,把这个数字改一下不就好了。”   金曜曜一脸震惊地看着把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段之恒。   等一下,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正常人不应该了解一下内因吗?   怎么回事啊,他想象中的那种豪门争夺大戏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外狂徒吗?   “你……不想认识认识他?他可是医学上的,你的亲生父亲。”   “我爹我就认段宜年一个,虽然可能人不行,但到底是他把我养大的,”段之恒不耐烦地摆摆手,有些恼火他们不把关注点放在许落身上,“我烦他还来不及,早干嘛去了,现在来认什么亲。”   林风遥试图向段之恒解释:“有没有可能,他不来找你和Li……找你和你母亲,是因为他找不到,被人阻挠了呢?”   “那就是他和段宜年的问题,让他和段宜年吵去,关我屁事。你之前不是说段宜年给他脸烧了么,让他在段宜年头上补回来,我才不管认谁当爹,和我没关系。”段之恒已经在给段宜年打电话了,“如果就因为这点屁事,让我家落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那他导演也不用做了,等着被封杀吧,别烦老子谈恋爱,妈的,再搞我我把他另外半张脸也烧了。”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了,Alpha满脸怒气地走下车去,车门被重重摔上,留下一阵震响。   林风遥和金曜曜面面相觑。   “我表哥这是浑身长满恋爱脑啊。”   “这就是我担心的点。”   金曜曜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玩着林风遥挂在车上的祈福香袋:“没啥不好的呀,我觉得我表哥有时候就是做事不太像正常人,其实他对许落落还是很真心的。”   “那是建立在,他觉得许落对他有感情的基础上。”林风遥看着外面对着手机吼的段之恒,“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有事不和他说吗,因为你想不到,他会有什么反应,就像今天一样。”   “啥意思?”   “反正吧,我还是不太支持他们俩谈恋爱,许落这个人,比你想象得要聪明得多,”林风遥若有所思地说道,“段叔叔也说,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也不赞成这门婚事,段之恒太傻了,只会被骗得团团转。”   “啊?”   金曜曜心想,他怎么觉得是段之恒把许落骗得团团转啊,许落那个样子,怎么骗段之恒啊。   车门被再次打开,话题的主人公又坐了回来。   “坏了,我爸说,呸,段宜年说,这次不是他找人做的,有个叫凯瑞的和他合伙的,是谁啊?”   金曜曜疑惑地看着他:“你未婚夫啊,我都知道,那天都上热搜了,估计是你冷落人家太久,气急败坏了。”   林风遥给了金曜曜一个“你还不懂吗”的眼神,轻飘飘留下一句:“许落他弟弟。”   段之恒立马领会了,打开了一旁的电脑,调出了许家所有财产证明,最后确认了一处房产。   “就这,一楼,能通地下室。”段之恒指了指,“你去联系医生,我需要外科医生做好准备,我自己过去就行。金曜曜,你去我那帮落落把睡衣和他的枕头拿来,他在医院里肯定睡不惯。”   林风遥腿已经下车了,金曜曜还在扒拉段之恒:“你怎么知道是这儿?这什么玩意儿?”   “这是许家人所有的资产,我随时监控的。”段之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是孙子兵法。”   “走啦,你别管他,他们变态有自己的思维模式的。”   林风遥把金曜曜从车里拽出来,回头已经在联系医院了。   金曜曜刚打包完行李,林风遥就发消息来说许落到医院了,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时,许落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我没事啦,曜曜,抱歉让你担心了。”   许落还抱着热水袋,金曜曜看见许落胳膊上淤青的针孔,心都揪一块了。   结果手还没碰到,就被人打断了:“这位是谁啊?”   段之恒一脸笑面虎地捏着他的手腕,十分嫌弃地把他的手丢开。   许落忙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叫金曜曜,曜曜,这位是邓老师,是我学校里的老师。”   “哦,小金啊,你好。”   金曜曜听着这个故作生疏的名字,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回了句:“邓老师,你好。”   “嗯。”段之恒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拿胳膊把他拨远了点,“好了,人你也看过了,东西放这里,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   “等等,曜曜,”许落招招手,示意金曜曜过来,“这个,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老师,他是不是有点像,像段之恒。”   金曜曜心说,这何止是有点像,他妈的段之恒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也就许落这个小笨蛋看不出来了。   但他十分违心地回答了一句:“啊?我觉得不像啊。”   许落眨眨眼:“哦,那可能不太像,我脑子出问题了。”   “行了。”段之恒忍无可忍地分开两人,“落落该休息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咯,过两天我生日,许落落你要来哦。”   “好的。”   金曜曜走了以后,段之恒戳着桃子喂给许落,就是戳的力道越来越大,最终把小叉子给戳烂了。   许落歪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你都没给我讲过悄悄话。”   许落想了想,朝他招招手。   段之恒跟个摇尾巴的大金毛一样凑过去。   许落悄声道:“我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许落说话的时候,有气呼到他耳朵里,甚至嘴唇都有点微微接触到耳廓。   Alpha完全没管对方讲了什么,只是心满意足地荡漾着,看了眼私人病房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回去以后把这段截出来,反复观看欣赏回味。   许落停在那没动,他微微侧脸,观察着走神的段之恒,嘴角有些抽动。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是个笨蛋啊。 第35章 同居请again   许落的脚最终还是打了石膏,其实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处理不及时导致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并没伤到骨头,但在段之恒的坚持下,还是同意了打石膏。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就能不断看见病人被陪护抱得来抱得去,连落地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以至于后来大家都叫VIP2号房为“恋爱脑治愈中心”。   早上,段之恒还在你一口我一口地和许落分享他花了一晚上炖出来的一小小碗排骨汤,就听见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踏入了病房。   看着面带愠色的Lucy,段之恒差点碗都拿不稳,大脑从未像此刻这般飞速运转过,思考着如何给Lucy安个身份,落落才会不怀疑他有外遇。   哪知对方根本没理他,直勾勾地看着许落:“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许落缓缓往下挪,试图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去。   眼看着Lucy就要去掀被子,段之恒眼疾手快地阻止了:“您……您是哪位啊?”   Lucy横眉冷对,显然还在气头上:“他姐姐。”   “我是他男朋友,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Alpha满脸堆笑地把Lucy拉出了病房,脸色瞬间塌了下来:“你来做什么,小心我扣你工资!”   “你扣啊。”Lucy睁着双还带有血色的眼睛,段之恒这才注意到,平时穿戴整齐的她,居然漏带了只耳环,“你知道自己捅多大篓子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找后勤部前先和我说?要不是昨天我碰到后勤部的人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后勤部是段氏专门做黑活的打手,有些时候讲道理行不通,就只能用拳头,据说后勤部是当年段宜年一手筹划的,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段之恒憋着一股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不太敢开口说话。   天哪,这辈子还没有人这么骂过他。   “你要处理Karry,可以,问题是你在这节骨眼处理是想怎样啊?本来你单方面结束许家婚约,风评已经很差了,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回温了起来,现在知道金融评价上怎么说你的吗?始乱终弃,不讲信用,前几天业务部要签的几个单子都没着落了!”   “可是他欺负我家落落,而且,而且我也不想单方面解除婚约的……”   “你以为许落被欺负我不着急吗?但何必把公司也搭进去,我告诉你,姓段的,没了公司你就靠你那三千块工资养他,我看他还要不要你。”   段之恒被骂得彻底偃旗息鼓了,一米八九的大男人站在医院走廊里唯唯诺诺地抬不起头来,而且Lucy刚才说的那句“姓段的”,语气好熟悉,他总觉得在哪听到过。   事实证明,是他太低估姐姐的战斗力了,尤其是不眠不休工作了三天三夜的姐姐。   Lucy承认自己有点把气发在段之恒头上了,实际上段之恒对Karry那点小动作也影响不到段氏的根基,但她作为一个处女座,不仅仅是段氏名誉遭到诋毁让他觉得难受。   更重要的是,在许落出事的这段时间里,她再一次变成了局外人。   她有些自私地觉得,许落真的算得上这个世界上,她和许轻舟最后的那点联系了。   段之恒拦截了许落所有的通话,导致许落的手机只能呼出不能呼进,她只能等,可明明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晚上睡觉都不敢静音,生怕他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自己没接到,结果半夜里接到的电话,却是柳城打来的,说是公关部那边收到照片,拍的是Karry被打到没个人样的画面,对方开口要价500万,公关部不敢做决定,又找不到她人。   她本能地意识到许落出事了,结果段之恒那边根本打不通,而公司的事情占据了她太多精力,一直到现在才空下来。   Lucy忽然觉得脚后跟好疼,她想坐下来,因为鼻子有点酸。   “姐姐,姐姐,来你坐这,这儿软一点。”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段之恒拖着她,来到了拐角处的椅子上。   不管他是为了远离许落的病房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Lucy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别叫我姐姐,我没你这个弟弟。”   “那你也肯定不是许落的姐姐。”段之恒走去一旁的复健室,给Lucy拿了双拖鞋,扔在她脚边,“不过你对我来说的确很像个姐姐,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工作这么努力,但我看得出来,谁是真心对我的,谁是不真心的。”   Lucy把高跟鞋脱了下来,换成了拖鞋,她明白段之恒什么意思,当初他进公司的时候,虽然是老总的小孩,但是话说不清楚,好像也不懂人情世故,身边不乏有想使绊子的,也有想攀高枝的。   只不过这些人最终如大浪淘沙一般,都离开了段之恒,最终留下来的,其实也只有当初带着不纯动机接近段之恒的她。   “算你还有点良心。”   Lucy冷冷地应到,段之恒低头看着她:“说说吧,怎么回事,如果你认识许落,我不应该不知道。”   Lucy回答得也直截了当:“我是他哥哥的女朋友。”   段之恒一下子就记起来那种感觉是哪里来的了。   许落的哥哥,就是那个成天吊儿郎当搂着他家落落的肩膀,拿一种很欠揍的语气叫他“姓段的”。   “落落的哥哥已经……”   “我知道。”Lucy打断了他,“不用你再说一遍。”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段之恒在脑袋里极力想要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直接关系到以后他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Lucy。   怎么自家的秘书有一天还会变成娘家的人啊,太不讲道理了。   “段之恒,我和你说。”   娘家人已经开始用全名叫他了,这是好兆头吗?   “有些事情,你靠逃避敷衍,是没有用的。”Lucy叹了口气,她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抖,止不住战栗,“许落是个很细腻的孩子,有些事,你要和他去说,而不是任由他积压在心里,他哥哥的死也好,婚约的事也好。”Lucy抬起头去看段之恒,“你不可能一辈子做他的邓老师的,他会毕业,你也要走回正轨上来,靠你一辈子躲在暗处,你们之间的感情,是永远不会进步的。”   既然她没办法去和许落谈这些事情,那就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段之恒了。   虽然对方看起来哪哪不靠谱。   最不济她可以给他像开会那样,起草一份讲话稿。   段之恒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听懂没啊。”   “我不可能一辈子做邓老师,落落三年以后就要毕业了。”段之恒沉吟,“我可能要开家电影公司,这样专业对口一点,让策划部做份方案吧。”   果然还是在咖啡里下毒吧,许轻舟说得没错,这个人不太适合他们弟弟。   就在Lucy想要手刃了段之恒的前一秒,一声很轻的叫唤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姐姐……”许落还穿着病服,拖着打石膏的腿,有些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并在段之恒试图去接他之前,倒进了Lucy的怀里。   “对不起,最近,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不想让你担心。”   Lucy知道许落这是在说屁话,距离她给许落手机号,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许落要是想打,回去就可以打给她了。   但她还是选择原谅了这个别扭的小孩。   因为她大概知道,许落为什么不愿意打电话给她。   “没关系,我现在看到你好好的就行。”   Lucy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去,两个人脑袋凑得很近,段之恒在那边伸着脖子,听不清楚。   许落点点头,贴在她耳边道:“这个,这个不是我男朋友,他自己乱说的,姐姐。”   “好,我也觉得对象这种事情,要再斟酌一下。”   “那,你觉得,你觉得他怎么样?”   Lucy十分嫌弃地打量了眼段之恒:“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那我觉得,你也一样。”   Lucy一愣。   许落冲她笑了笑:“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外面有个男生,被拦在VIP病房外面了,我听见他说是来找你的,我觉得,他还挺好的。”   Lucy的脸倏地红了。   “朝前走啊,陈呦呦,莫回头。”   许落在站起来的瞬间,就被段之恒抱进怀里去,连拖带拽,生怕抢不过Lucy似的,就回到了房间。   而Lucy拎着自己的高跟鞋,往走廊的尽头望去。   柳城他哭丧着脸,正蹲在电梯旁。   -   “你怎么又和别人说悄悄话,你为什么老和别人说悄悄话!”   段之恒把许落整个人压在床里,在他锁骨间又啃又咬的,许落勾着腿,被挠得有点想笑。   “只是姐姐呀。”   “谁都不可以。”   段之恒咬着牙看着他。   许落想到他们小时候。   小时候,经常会有人约他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然后红着脸,朝他递出情书。   他从来不会拒绝,有些时候心情好,还会请对方一起走回   走到快到家的时候,他都能看见自己房间里面,望远镜的反光,他想象的出来,里面人是如何气急败坏地摔东西,然后把他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弄乱,最后把门摔上。   等他走回自己家院子的时候,就会被暂时住在家里的大狗狗扑倒。   大狗狗会翻他的书包,找到里面的粉色信封,然后撕得七零八落,拽着他衣领的时候,讲话都有哭腔。   “落落,落落怎么和别的人走在一起,落落是我的落落。”   然后他就会乖乖讨饶:“对不起哦,之恒,下次不会了。”   “我不信。”   大狗狗会拖着他去房间里,性子太急躁了,导致他一年里校服都要换十来套。   就像现在这样,他头发乱得一团糟,衣服裤子被扔在房间里的各处,手指头都酥麻得抬不起来。   他微张开嘴,舌尖只是冒出一点来,就被Alpha咬住嗦,手游走在他滑腻的小腹上。   喘息声很重。   “邓老师,我想……我还是早点出院吧。”   段之恒还沉溺在刚才的热浪中,咬着他的食指,像是小婴儿找安抚奶嘴,回答得也很漫不经心:“嗯?”   “太贵了,住这里。”许落拿被子把身体盖上,“还是单人病房,我担心……”   “没关系!”段之恒忽然想到Lucy刚才说的话。   三千块钱,看许落还要不要你。   他反手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通知:“其实,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很久了,我之前中了彩票,家里房子又拆迁了,不用担心,花得起!”   “啊……”许落眨眨眼,看着那明显造假的新闻,假装不知道,“我本来的意思是,我租的地方还没有到期,邓老师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   “我愿意。”段之恒把许落的手捂在心口,“我超级愿意,我这就去办出院手续。”   男人镇定地关上了门,下一秒就飞跃起来。   朋友圈:   段之恒:和落落同居的第一天,是落落提出来的同居,他好爱我!   Lucy:建议不要出院。   金曜曜:建议不要出院。   林风遥:建议不要出院。   段宜年:儿子真棒!爸爸为你高兴! 第36章 推下去   鲁迅先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段之恒难能可贵地觉得自己文艺了一把,有些心塞地喝了口奶茶。   啊,真难喝。   他忍不住把奶茶往远推了推,疑惑着现在的年轻人的口味,再一次看向凑在一起的两个小脑袋。   今天是3月22日,金曜曜嘴里“与各位期待已久”的生日,也是他和许落再一次同居的第二天。   是许落提出的再一次同居。   上面这行要标粗并且加双下划线。   但他忘了一件事,就是他安排住处的时候,为了图方便,顺便把金曜曜安排过去了。   于是今天早上,金曜曜在七点整就敲响了他家大门,他甚至觉得被窝都还没捂热,许落就已经冲出去了。   金曜曜准备了全套的美容美发道具,说是要美美出街,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了,两个人刚洗完头,在脑袋上裹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脸上敷着面膜,就连锁骨都贴着两片黄瓜。   风景很美,要是少个人就好了。   段之恒克制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可惜现在在许落面前的是邓老师,而不是段之恒,他不能肆无忌惮。   “邓老师。”   “嗯?”几乎是许落叫他的瞬间,段之恒就如同打了鸡血般站起来,只见许落脸上贴的面膜还带个卡通图案,是只可爱的小兔子。   真可爱啊,他家落落就是全世界第一可爱的大宝贝儿。   “邓老师,您有空的话,可以把这些文献读了,”许落把一旁打印好装订成册的A4纸放在刚才无聊发呆了好久的男人面前,抗纸的时候,因为太沉了,甚至还显出了一点肌肉,“我看了下,可以先申请学院的课题,难度比较低,一般也会通过的。”   段之恒半张着嘴,看着标题上的“解构主义”,甚至不知道这四个字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努力拿下几个课题,把论文写出来,这两年加油评个副教授。”   许落捏着拳头给他鼓劲,金曜曜在后面笑得,面膜都快掉下来了。   “不然的话,可能就要去边远地区支教了,学校的规定是边疆支教五年就可以评教授,”许落低垂下眼,犹豫了下,再抬起眼来时,已经是泛着水光的了,“我,我不想邓老师离我太远……”   “我看,我立马看,这就写!”   段之恒抱着那打纸,拿起一旁的笔,就坐到一旁钻研去了。   许落跑回金曜曜身边,朝他眨眨眼。   “邓老师还是很努力的啦,曜曜,这样他就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不愧是你,许落落同学。”   金曜曜朝许落竖大拇指,心里爽得不要不要的。   本来今天早上林风遥放了他鸽子,他心里还有点小九九,毕竟是确认关系后第一个生日,他还是希望能得到对方的重视的。   谁成想一大早就收到Alpha凌晨发来的消息,说是临时有工作,要晚上才能赶回来。   什么工作,比他生日还重要吗?   Omega气呼呼地想了一早上,最终还是告诉自己,男人的事业很重要,如果他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也会抛开一切心思投入工作的。   但他看了眼手机。   什么工作,一句话都没得说的吗?   -   “你来了。”   林风遥看向走来的医生,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小草点点头,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手腕处已经被包扎好了,但看得出来伤口很深。   “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林风遥有些古怪地皱眉:“你才多大,叫他‘那个孩子’。”   小草撇撇嘴:“25,不能叫么?”   林风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小草是他老师的女儿,大概父女之间就是比较难和睦,小草虽然学的也是心理学,却偏偏不愿意走父亲给她铺好的路,非得自己出来打拼。   从前,林风遥也觉得她是幼稚,人长大了以后就会知道,生在罗马是件极其幸运的事情,但后来又慢慢觉得,可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本就不是他人所愿,只是他自己的奢望罢了。   于是他受老师的嘱托,带着小草,在他的诊所里挂了助理的职位,做实地调研,课题是和创伤性应激障碍有关的。   自己也是她的研究对象之一。   “所以说,发生什么事了?”小草递给他一包跳跳糖,顺便把早午饭拿出来,是份意面。   林风遥拌了两下,发现自己虽然饿了一上午,但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想吃:“我在给他包礼物,去餐厅拿了剪刀,看到刀尖,没控制住。”   小草看了眼他的伤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你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开始准备的是我自己做的陶艺雕塑。”林风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有点搞笑吧,因为我看他主页上有他自己设计的Q版小人,就联系了附近做陶艺的小工坊打了样,但做出来的效果不太理想。”   “不搞笑。”小草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一本正经,“我觉得像你会做出来的事。因为你以前和我说过,你送给Lily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手作的花环。对于你而言,亲手制作的物品承载的意义更大,所以我觉得,如果那个孩子明白你,就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林风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本能地不想把这次恋爱和以前的事情拉上关系,但被人点破以后,又觉得避无可避,“总之,最后给他买了他前段时间种草过的时装表,昨晚……昨晚也是突发奇想,总觉得拿个袋子拎过去不好看,就想包装一下。”   包装纸还是找跑腿送来的,大晚上还开的店不多,花了不少钱。   结果东西还没送出去,盒子因为掉在血泊里,弄脏了,他准备等会再去表店里拿个新的。   “喂。”   小草的脸凑得很近,林风遥吓了一跳。   “你走神了。”   “什……抱歉。”男人胡乱扒了两口意面,“你继续说。”   “我还是那个想法,你得与那件事和解,否则每次你一开始亲密关系,就会克制不住自残的冲动。”小草翘着二郎腿,“不过我也比较好奇,为什么这一次你这么主动。”   “可能是信息素的契合度比较高吧。”   “就是这样?”小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我建议你还是别耽误别人了吧。”   “咳咳……”   林风遥想说话又太急,口水呛着自己,脸都咳红了。   小草摁了摁笔,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信息素契合度高意味着他对我会有天然的吸引力,这是生理上决定的。”林风遥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明明想了不少内容,嘴巴上表达出来却像是在辩解,“我之前也没遇见过他这样的,顺风顺水长大了,没什么心思,做事想法什么的都挺可爱的……”   “可能就是呆在一块儿,比较舒服,不用想来想去吧。”   小草点点头:“嗯,我们给你压力太大了。”   “有你这么和患者说话的嘛。”   “哦,你现在承认你是患者啦?”   林风遥无语凝噎。   小姑娘前两年还腼腆不爱说话,现在怎么这么牙尖嘴利了?   “你最近……是不是和谁吵架了?”   小草把腿放下了,又换了另一条腿翘:“我爸,要我找对象,有病。”   果然如此:“老师其实也是想着你好,他们老一辈要转变观念,很难的,有时候你讲话好听点,他也就不会来烦你了。”   小草斜睨了他一眼,好久都没说话,最后蹦出来一句:“你给我说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说你喜欢Lily吧,新来的这孩子我还得再观望观望。”   “Lily啊。”林风遥那叉子卷意面,“也不算喜欢吧,就遇见的场景不太一样,总感觉她是什么林间仙子一样,再加上我自己对于家庭还是比较渴望的,刚好她也填补了那块空缺。”Alpha轻轻叹了口气,“但我每次看到段之恒,又会想,其实我记忆里的Lily,完全是一个被美化的版本,我自己研究精神分裂症,接触了那么多病人,其实我最了解,他们发病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只不过我看到的Lily是正常的那一面。”   他又接着讲:“和曜曜就是完全不一样,很真实,不会觉得整天都沉浸在梦里。”   “所以,我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小草把手里的笔记本放下来,上面压根就没记笔记,而是画了画,大概看得出来是个很丑的林风遥,“你对于把Lily推下桥的记忆,实际上是不真实的呢?”   “推下桥”三个字一出现,林风遥只觉得自己的咽喉被一双大手扼住,呼吸都不顺畅了,心脏如擂鼓般跳动,冷汗瞬间爬满全背。   他又想起了那种触感,他的手放在Lily的裙子上,裙子后面有结绳,所以凹凸不平的,让他觉得不舒服。   平时的Lily,不穿这样的裙子。   “小林,你会照顾好宝宝的,对不对?”   他回答什么了,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就记得Lily当时说话的语气,和平日里一样轻飘飘,但是又带了点哭腔。   “我不想和白先生见面,我现在不是少女时期的我了,不好看了。”   他记得自己反驳了这句话,他努力地满肚子搜刮好听的词汇来夸Lily。   但Lily的脸凑得他好近,他的确在她脸上看见了沧桑的痕迹。   还有那种,极度悲怮的表情。   “我不想离开这里……外面的人会伤害我的,外面的人也会伤害到宝宝,我不想宝宝受委屈……”   女人逐渐开始胡言乱语,他手里捏着女人早就应该服下的药丸。   他能感受到药丸的外壳已经开始融化了。   “小林,小林,你会对宝宝好的,对不对?你会对之恒好的,就好像凤歌的孩子,会对之恒好的,会永远爱着之恒的,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像我……像我一样……不会让宝宝受到伤害……”   那时候,他仿佛能看见文字从女人的嘴巴里不断冒出来,像是一道枷锁,扣在了他脑袋上。   “小林,我不想,不想宝宝和我一起关在这个地方了,我也不想去见白先生,不想离开这里,小林,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让我死。”   她向他乞求死亡。   他仿佛能透过女人的白裙子,看见她满目疮痍的身体。   Lily不想见白和安,不仅是因为自己年老色衰,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对方苦寻十五年的心意,也明白自己不能继续耽误对方。   Lily和段宜年的故事里,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在闭塞的小镇里,姐姐和弟弟的关系过于亲密,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不够,一帮子男性Beta聚集了起来,决定“拨乱反正”,在一个午后,闯入了姐弟俩的   那场“审判”持续了一天一夜之久,等弟弟从外地大学赶回来的时候,得到的消息还是外公突发心脏病去世。   外公的尸体横陈在客厅,而自己的姐姐躲在床里,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地方,Omega的腺体整个儿溃烂,流出脓液,就连信息素的味道都散发不出来,整个人空洞如木偶。   姐姐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镇上的人审判,外公又因为无法阻止事态而去世,家庭和仇恨的担子瞬间全压在了段宜年身上。   段家的矿洞下,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段家最开始的事业,也是沾着血,一步步踏出来的。   可惜这些都无法抚平姐姐的伤口,姐姐已经疯了,思维错乱,吗啡成瘾,不成人样,又不肯呆在弟弟身边。   她脑海中印下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和弟弟呆在一起是错的,是乱伦,是罪孽深重的。   Lily也并不是在大学里遇见的白和安,大学是她未完成的梦想,因此她总是这么说。实际上她就是在疗养院碰到了当时还是学生、勤工俭学的白和安,她放纵地渴求着新的爱情,却不知道自己把无知的少年带进了歧途,直到发现自己怀孕才后悔不已,和段宜年坦白了实情。   段宜年带走Lily的时候,Lily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间,让白和安以为她死了,之后过上了彻底与世隔绝的生活。   结果白和安还是找上门来了。   “让我死了吧,别让他知道这一切,别让他知道我了……小林,你会对之恒很好很好的,求求你了,我没有给他过正常的生活,你能带他去看看这个世界吗?”   林风遥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在他十七岁那年,杀死了一个人。   杀死了段之恒的母亲,段荔荔,他看着她从桥上滚落下去,结束了她痛苦不堪的一生。   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与人建立起亲密关系,一旦到达临界值,就会伤害自己。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那天,我正好在去段家的路上,碰到了他。”   林风遥又说了一次。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第37章 小白花   金曜曜的生日宴办得很大,来了不少网红,还有合作商,实际上Omega有小心思,想趁这个机会官宣一下,结果官宣的对象没来,他还要嬉皮笑脸和一大堆人社交。   金曜曜忿忿地看了眼坐在一旁双人秋千上的两人,戴着帽子喝着果汁,看不清脸也没人去打扰,悠哉悠哉地晒着三月底没什么热度的太阳。   可恶啊,早上原本想给许落换个造型,染个乖巧小棕毛的,结果一拆包,一头耀眼的金发亮瞎了一屋子三个人的狗眼,段之恒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他甚至怀疑是谁上午偷偷掉包了染发剂,明明他给自己那袋才是金色的染料,怎么染到最后,变成许落是一头金毛了!   差点没被他表哥把头发给烧了,还好许落落给他求情。   都是林风遥的错,都怪他搞得自己这么心不在焉。   “嗨,曜曜,生日快乐呀!”   金曜曜被来人打断了思路,习惯性笑脸迎上去,脸又马上垮了下来。   这不是当初他离家出走追求模特事业,结果被人骗走了第一笔工作的积蓄还和一家套牌工作室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最后被他表哥花大价钱捞出来后又一次签订不平等条约的罪魁祸首吗!   怎么有脸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的!   想当初他可是被欺凌压迫到睡公园,只有一本杂志社寄来的样书做枕头!   “我看你混得不错嘛,怎么不感谢一下我当年的知遇提携之恩啊。”   金曜曜脑海中立马出现了摇着羽扇的诸葛亮。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请你出去。”Omega强忍着怒火,他知道今天在现场的摄像头比人多,他不可以在自己生日宴会上出洋相,“我没有请你。”   “哟,口气还不小,有后台啦?”那人低下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Omega就是好啊,能轻轻松松找到金主爸爸,还把你宠得跟个宝贝似的,资源拿到手软,背后人却怎么也扒不出来。”   金曜曜强压住自己想要冷笑的嘴角。   当然扒不出来,有谁能想到,段之恒为了收买他当眼线,专门在段氏设立了一个自媒体部门,统共就签约了他一个人,资源也是借着段氏其他工作的东风。   要说他是段之恒包养的小模特,也没啥大错,除了要违背良心替他监视许落的一举一动外,没有任何亏待他的地方。   不得不说,段之恒在收买人心这件事上,是做得要有多彻底,就有多彻底,否则他们小绵羊许落落就不会被大灰狼看得这么死死的了。   金曜曜又一次往旁边看去,大灰狼依偎在小绵羊肩头,小绵羊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朝他笑了笑。   良心又开始疼了。   “啧,不说是么。”那人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脸上的假笑都有点挂不住,“反正,我也不需要。”   “请你出去。”   金曜曜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懒得理这种没事找事的人,结果脚刚跨出去一步,对方就倒了。   “哎,哎呦!曜曜,看在我们老朋友一场的面子上,你怎么还推我啊。李总,李总快来啊!”   被叫做“李总”的男人走过来,却也只是站在那儿,没扶起对方的动作:“你不是说去找人么,人呢?”   那人尴尬地站起来,身上被酒液扑得都是,显然没意料到男人的反应,最终只能指了指金曜曜:“在这儿了,就是他。”   金曜曜上下打量了一会这位“李总”,他之前好像听人说过,星河娱乐的新接班的老总姓李,是个长得不错的小白脸Alpha,因为家庭关系比较复杂,所以脾气很臭,身边人一直换,但都呆不久。   金曜曜有点想笑,因为他对这人的名字印象很深刻,叫李阳焱,听到的时候他还和人吐槽,是不是名字太热了,才火气那么旺。   他跟谁吐槽来着……   “你就是金曜曜?”   金曜曜这才反应过来,李阳焱是来找他的。   “干,干嘛啊?”   没办法,他身为Omega,对上Alpha的第一反应还是怂,不能像对他身边那个Beta一样气焰嚣张。   他想往秋千那边使眼色,结果两人一人一口分着同一个小番茄,根本没理会他。   救命啊!   “就是你,你那天碰到清河了,对不对?”李阳焱喊那个名字的时候,后槽牙都动了动,看金曜曜露出茫然的神色,又补了句,“李清河,那天在别墅拍香水广告的时候,工作人员说清河和你走得很近。”   金曜曜这才福至心灵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想要去乡下种地的小屁孩,他替他单刀赴会最后碰上了林风遥这个大冤种!   造孽啊,当初他就知道不能和这种场地里的Omega走得这么近,Omega还独自跑出来做模特当网红,其中一定有蹊跷。   “您是……”   “我是他——”李阳焱忽然犹豫了一下,接了仨字,“他上司。”   我信你个鬼。   上司,哪有公司总裁下场询问小喽啰的情况的。   而且他们俩都姓李,金曜曜掐指一算,是兄弟的可能性有90%。   他前几天才刚见过病娇骨科的下场。   绝对不能趟这趟浑水。   “那天我是和他走得比较近,因为现场只有我们俩是Omega,比较有话题,聊得来。”金曜曜眼看着李阳焱眼里的火光都要迸射出来,在心里默默发送了一张邓布利多摇头表情包,“但是那天他的经纪人不允许我们互换联系方式,我只留了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后面也就没有接触了。”   金曜曜这话答得滴水不漏的,李阳焱想挑刺都挑不出,偏偏这时候旁边人没眼力见地想要抱他胳膊:“洗洗你这一身吧。”   男人言罢,就准备往外走,走到一半,却又止住了脚步。   他盯着秋千上的两个人,半晌,才有些迟疑地念出了名字:“……段之恒?”   金曜曜立马冲刺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怎么回事,这是段之恒老情人吗,这样都能把人认出来!   “嘘,嘘——”金曜曜脑子从未转得这么快过,“这里,这里人多眼杂,别喊段总名字,他不想生出事端来。”   结果没想到李阳焱十分配合,只不过没打消他走过去打招呼的念头。   金曜曜内心都在下雨。   怎么回事啊,他表哥不应该是六亲不认没有朋友的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认识他的怪物。   段之恒也感受到了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扭头一看,表情却是一瞬间欣喜起来。   “阳阳!”   李阳焱寻思着不能叫段之恒大名,就想起了之前高中的时候,段之恒他爹经常叫的小名。   “宝宝!”   两个Alpha就这样亲昵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拥抱在了一起。   金曜曜咽了口口水,十分难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段之恒当面NTR了许落,和一个素不相识的Alpha搞上了。   而且为什么两个人的叫法都这么恶心啊。   “好久不见啊,我一直有听说你企业办得很好,但没机会来找你,今天真是好巧。”   “也不算很好,之前特别忙,我要是知道你回国了,肯定去找你。”段之恒难得和除去许落之外的人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两个人恨不得四只手交缠在一起,“我听说你被绑架了以后还受了点伤,没事吧?”   “都是小事。”李阳焱甚至撩开了自己的西装衣摆,给段之恒看自己腰上的伤疤,“中了一枪,但运气好,没伤到内脏,养了很久,可惜没和你一块儿领奖。”   段之恒这才抿着嘴,叹了口气:“其实,咱们那发明没获奖,老师说,实用性不大。”   “怎么可能!”李阳焱皱眉,“肯定是老师给你穿小鞋了,我们那玩意儿,只要安装以后,就能实时检测手机的各种动向,还不会影响网速,接打电话也不会有杂音,不是很完美的装置吗?”   金曜曜感觉自己都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吼。   你们听听你们自己说的,这是什么变态们齐心协力搞出来的变态发明!许落手机上的就是这玩意吗!这玩意还不是段之恒一人研发的,还有这位的功劳!   他忽然明白了两人之间的磁场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变态与变态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是啊!”段之恒扭过身,看向许落,“落落,这是我高中同学,叫李阳焱,那时候我们俩坐同桌,虽然只同桌了一学期,但阳阳他动手能力特别强,我们俩是高中生青少年发明创造大赛的主力队,那会儿他经常来我家鼓捣些小创作。阳阳,这位是……”   “我是他男朋友。”许落冷着脸,语气平静地拍开了两人捏在一起的手。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段之恒是第一个有反应的:“对,对,这是我,我男朋友……”   接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挂着鼻血,躺到了草地上。   落落说他是我男朋友。   落落好帅啊。   我还犹豫要怎么介绍落落,我还担心他不愿意向别人公开我们的关系。   落落好爱我啊。   晕过去之前的段之恒,脑海中仍旧回荡着最后一句话。   “之恒!”   许落失声叫了出来,紧张地蹲下身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金曜曜投向他的视线。   李阳焱也立马蹲下来:“我来抱他吧。”   结果刚碰到段之恒的手,又被打开了去:“请李先生自重,不要这么没规矩。”   接着许落闷哼一声,就把段之恒扛到了肩膀上,随即走向了室内。   金曜曜扫了眼四周,好在这地方够隐蔽,段之恒也找人把这边隔开了,估计有人敢拍照也是砸钱处理。   他匆匆和服务生交代了两句,就急急忙忙往酒店内跑去。   结果前脚刚踏进总统套房,后脚门就被关上了。   许落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看得他后背有些发凉。   “曜曜,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是啊……”   “那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吧。”   什么秘密,你扮猪吃老虎,明明知道身边人是谁还拥有影帝级的表演吗?   段之恒应该给你专门开个影视部门啊!   他的小白花许落呢!老天爷快还给他他的小白花许落!   “曜曜,真可爱。”   金曜曜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等他老了,一定出一本自传,叫做我在变态大佬身边的那些年。   门外传来敲门声:“请开门,我是李阳焱,请问宝宝怎么样了?”   许落给了金曜曜一个眼神示意。   金曜曜立马领会:“是,大哥,我立马去做掉他。”   许落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很配合地拍拍他的肩膀:“记得做干净点。”   然后一蹦一跳地走回卧室去,站在卧室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又是娇弱可怜小白花。   金曜曜看着他,想,难怪段之恒喜欢他。   这么古灵精怪的,他也喜欢,今天就踹了渣男林风遥,趁乱把许落落娶回家! 第38章 不高兴的生日   “坐这里,擦擦脸,和我说说吧,怎么了。”   许落陪着金曜曜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自娱自乐的人群,似乎主角的消失也与他们无关,只要关注好聚焦在身上的镜头和身边丝毫未动的美食就好。   毛巾热乎乎的,显然是刚才就给他准备好的。   金曜曜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自己在表哥晕过去的时间里,光明正大地当小三。   “什么,什么怎么了……”   他假装不在乎地嘟囔,但声音很快轻下去,十分没有底气。   “喏,蜂蜜水,加了点柠檬。”   金曜曜接过来,本来想学着许落的样子,十分优雅地小啜的,结果鼻子一酸,闷了一大口。   “哎,这个好好喝。”   “那可不,我给你加了点酒在里面,绝对伏特加。”   金曜曜感觉自己眼角流出了两滴泪。   这就是他的小白花许落落吗?   “你是因为那个Alpha吧,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机。”   “有吗,有吗?”   金曜曜试图否认,但手机只有15%的电了,并且一解锁就是和林风遥的聊天界面。   “我那时候就和你说了,早点报警。”许落帮摁灭了手机屏幕,并举起自己的手机让金曜曜看看自己此刻悲伤的表情,“智者不入爱河。”   金曜曜回复得超小声:“那你刚才还这么大声说某人是你男朋友……”   “我们不一样。”许落说得极其轻描淡写,就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你想段之恒是你男朋友不?”   金曜曜一愣,拨浪鼓似的摇头。   还真是直击要害。   不过金曜曜这会儿反倒有种轻松的感觉,难过的情绪总算可以挂脸上了,恨不得嘴巴翘上天去。   “至少表哥他时时刻刻都在陪你……我知道他有工作,但这种时候不来陪我我就是不开心……”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你都没给我介绍过。”   “我这不是想今天介绍的嘛。”被猜出心思的金曜曜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红潮,感觉自己有些醉醺醺的,“他叫林风遥,是段之恒的发小,你认识他吗?”   “哦,知道。”   许落应了一声,抽来纸给金曜曜擦掉掉下来的眼泪,再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金曜曜躺了一会,又抬起头来,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不是许轻舟吧?”   许落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你认识我哥?”   金曜曜一噎,这才想起来,许落可能不知道自己有第二人格的事情,赶紧换了个说法:“没办法,为了潜伏到你身边,姓段的就差让我把你家族谱背下来了。”   许落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但很快又浅下去,恢复到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去。   果然还是有点喜欢的吧。   金曜曜有些不确定地想,总觉得自己又想磕CP,又想把许落落搞到手。   “林风遥和我哥是比我稍微熟一点,他们年纪差不多,聊得来一些……我不喜欢和那个人打交道,他喜欢故作深沉,”许落撇撇嘴,“看着不像好人。”   金曜曜欲哭无泪,虽然从之前林风遥对许落的评价当中,他已经预感到了许落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事实还是让他感到有点打击。   “你知道他喜欢段之恒妈妈的事情么?”   “嗯,知道,他说不是恋爱的那种喜欢,只是倾慕。”   “瞎扯淡。”许落摆摆手,手里剥的橘子很细心地把多余的经络摘掉了,再喂到金曜曜嘴里去,“他就在段家庄园分化的,据说那时候满屋子的百合花香味,连段之恒妈妈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立马请医生把人带走了。”   “啊?”金曜曜从许落肩膀上又一次抬起头来,“他都没和我说过。”   “他当然不会和你说这些,不过我觉得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忧,因为即使是爱慕之心,也是那种少年人比较幼稚的爱慕,估计他现在想起来,都能当成是黑历史了吧。”   喂完了橘子,许落又开始剥葡萄,串在牙签上,递给金曜曜,自己只是间隙间吃几个。   金曜曜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投喂,一边想,自己好像许落养的一只小宠物,只要卖卖萌就可以被撸脑袋。   啊,好爽好爽。   “而且,有件事也让我有点在意。”许落最后揉了揉金曜曜的脸蛋,又理顺了他的头发,“就是啊,他是段之恒妈妈自杀的第一发现人,自从那以后,他就像受到心灵创伤一样,整个人都变得阴翳了,原本大学里念的材料学,转去了心理学。”   “还有这事?”金曜曜刚想再问个究竟,却突然跳了起来,“我操!搞笑呢……”   穿过会场进入的人正是林风遥,他风尘仆仆地走进酒店,没留意身边任何一个人。   “不是说晚上才能回来么,他手怎么了,为什么缠着纱布?”   许落稍微有点惊讶,不说他花了一点时间认出那是林风遥,他算是观察得仔细的类型,却没发现对方手上还缠了纱布。   而且他对林风遥的到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曜曜,”许落捏了捏金曜曜的手,“别被信息素契合度限制住了,你还会有更好的选择的。”   “什么?”   金曜曜压根没认真听,他已经全心全意挂在了来人身上,还没等许落开口,就已经去门口迎接了。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金曜曜看了眼蹲门口的李阳焱,语气里有点小嫌弃。   “哦,我等着和宝……和里面那位打声招呼再走,加个微信。”   金曜曜思来想去,感觉自己也没法做主,只好耸耸肩:“那你挪个地,我男朋友来了。”   李阳焱眼中顿时发射出了单身狗羡慕的光。   谈话间,林风遥已经上楼了,结果在看到金曜曜的第一眼时,不是惊喜,而是带了点小小的惊讶。   “嗨,曜曜,生日快乐。”   男人说话的语气温文尔雅,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就是太生疏了。   “我的礼物呢?”   金曜曜伸手去拿林风遥手上那个袋子,对方本来想退缩,却因为底气不足,没能挣开。   金曜曜打开袋子一看,里面赫然放着两针抑制剂。   “……什么意思……”   “曜曜,你听我解释……”   林风遥点开手机,却意外发现Lucy还给他发了条信息。   ——“刚好金曜曜也在那办生日宴会,早点给他去庆生吧。”   他这才意识过来,Lucy之所以叫他来给段之恒送抑制剂,不是因为他的医院离这边近,而是因为金曜曜在这办生日party。   而他,因为太关注于段之恒晕倒的消息,把后面那条给忽略了,走进来的时候他还奇怪,段之恒来人这么多的地方做什么。   实际上在看到地址的时候就觉得熟悉了,但就是没有多想。   林风遥看向眼前那个,被染成棕毛,所以看起来不再张扬,而是乖乖巧巧温温顺顺的金曜曜。   他想和他说一句,新造型很好看。   但是他快哭了。   “曜曜,我……”   “哎呀,没事,你来帮我表哥送抑制剂啊,刚巧,给你介绍一下。”   金曜曜一把提溜起蹲在旁边的李阳焱,挽着他的手:“这是我新男朋友,李阳焱,星河娱乐的李总。”   “啊……”林风遥看向李阳焱,挑了挑眉,“李总。”   李阳焱心想着我前一秒还是蹲墙角的单身狗呢,下一秒就天降男友了。   而且他和林风遥认识啊,人家早就看破了。   但是!   当年他和段之恒总结出来的维持情侣关系三十条。   第八条就叫,永远不让你的对象难堪,对象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顺着对象的意思。   同理,兄弟的对象不高兴时,他对象说的就是对的。   于是他斜睨了一眼林风遥:“你谁啊你,离我家曜曜远一点。我警告你,别惹他不开心,你敢惹他不开心,就是惹我不开心,明天就让你破产。”   金曜曜人看傻了。   这就是娱乐公司老总的演技嘛!   这什么古早霸总风啊,还要人家破产,破产这么好破的吗!   林风遥看了眼金曜曜,良久,才说了句:“抱歉,东西请帮我拿进去,我先走了。”   言罢,就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林风遥前脚刚走,金曜曜就从李阳焱身边弹开。   李阳焱双手抱胸:“行了,能告诉我李清河的去向了吗?”   金曜曜痛定思痛,憋出来一句:“别的不清楚,就说去乡下种地了,我掩护他溜的。”   “没别人?”   李阳焱有些惊讶。   “嗯,他的合约也是我找段氏的人帮忙打了官司。”   “哦,那就好。”李阳焱立马行动,掏出手机,“喂,航天部吗,调用咱们的卫星,给我定位一片田……”   男人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走了。   金曜曜克制住吐槽的心情,来到里间卧室,把手里的抑制剂递过去:“许落落,抑制剂到了,我就不进来了,里面太闷了。”   “好哦,”许落冒出脑袋来,朝他抱歉地笑,“你等等我,我这边处理好就来陪你。”   “没事啦。”   等他表哥醒了,肯定不会放过许落的。   他有些落寞地坐在落地窗前,怔怔地望着天空。   这个生日,过得真是,一点都不开心。 第39章 调整   许落缓缓地将抑制剂推进段之恒体内,看着Alpha略显苍白的脸一点点回满血色。   易感期的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如果还是靠抑制剂耗着,总有一天会出大问题的。   许落伸出手去,擦掉段之恒下巴上的血迹,却被人捏住了手。   “怎么手这么凉?”   许落想挣脱,又拗不过对方,明明是刚醒过来的人,劲大得跟牛一样:“没事的,邓老师,我刚才洗手了。”   “嗯……”   段之恒还有些晕,信息素的刺激实在是有些猛烈,一头倒下去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头猛兽,要冲破他肉体的牢笼。   他揉捏着许落的手,把他放进怀里去,亲昵地歪了歪脑袋。   “我做了个美梦。”   “你给我说说。”   许落也很乖地靠在他肩膀上,脑袋和脑袋凑在一起。   “我梦到我们结婚了,就我们两个人,没有人来打扰,然后天气很好,到处都是花,你走在草坪上,穿着白色的婚纱,”说到这里,段之恒顿了顿,“你要是不喜欢穿婚纱也没事,我也可以穿,我就是觉得可能你穿会好看一点,我肩膀太宽了。”   “嗯。”   许落轻轻哼声,软软的调子从鼻腔里冒出来,闹得段之恒心窝子都痒。   “然后我们就坐那个秋千上,就刚才那个秋千差不多啦,一晃一晃的,就晃到我们俩老了,满脸皱纹,变成两个小老头,说话也不利索,漏风,然后你就笑话我,结果你笑的时候也漏风。”   “嗯。”   手渐渐暖和起来,都不能算是暖和了,都有点热,手心里全是汗,黏黏糊糊的。   “然后我们身后呢,就是一个小庄园——不是我们家原来的那个小庄园,是我后来专门给你买的,想和你一起住的地方……”   段之恒猝然睁开眼。   坏了,搞错了。   他现在他妈是邓中华啊,哪来的家里的小庄园。   “呃,是这样……”   “没关系。”许落还就着刚才的姿势没动,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似乎还有点浅浅的哭腔,“我知道,邓老师一直把我当某个人的替身,有些事情邓老师也不愿意,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没关系的,我愿意当,当邓老师的替身的……”   什么!   段之恒欲哭无泪。   不是他现在在做自己的替身吗,他家落落大宝贝可以是谁的替身。   落落大宝贝这么完美,谁都当不了他的替身!他怎么可能做别人的替身!   掌嘴,狠狠掌嘴!   “其实我……”   “不用解释了,邓老师。”   许落爬上床,坐到段之恒怀里,吻住了他苍白的双唇,最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用和我解释,邓老师,我会做好我的工作的。”   什么工作?   这是什么工作?   当好他的课代表,然后同居,并且对他投怀送抱吗?   这……这他不太好拒绝啊!   许落看着段之恒脸上五颜六色丰富的表情就想笑。   心思都挂在脸上,难怪整天被人欺负呢。   段之恒全然不知道怀里人在想什么,额角上汗都滴下来了,最后咬着牙开口:“落落,我没与……”   “邓老师,”许落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从旁边打开抽屉,里面原本是他准备给今天寿星的“大礼”。   他拎过项圈,有些生疏地套在了自己脖子上,在段之恒一脸震惊的表情中,把皮质的套绳放在了男人手上:“我只想做你的小狗,只要能做邓老师的小狗,就好了。”   他低垂眼眸,故意不去看段之恒,过了一会抬头,果然就看见男人挂着两条鼻血,又一次撅在了床上。   这是差劲啊,Alpha。   虽然有一点易感期的因素在里面,但许落还是有些嫌弃地替段之恒把鼻子清理了,再把他塞回床里去,最后想了想,把项圈拿下来,绳子放在了段之恒手里。   还需要很多锻炼啊,不把阈值提升上去,一点刺激都承受不了。   许落想到准备在家里那一柜子的制服,以及他的终极大杀器,小时候的舞裙,再看了眼床上男人手捧项圈,一脸安详的模样,摇了摇头。   笨蛋,大笨蛋段之恒。   许落跑出房门去,本来想去处理他养的另一只小宠物,结果发现宠物溜走了,只留下一张小纸条。   “南大街烧烤,我先去点上,手机没电了,去那边再借充电宝。”   配图是一个气鼓鼓的小人。   许落想了想,跑回房间里,从段之恒裤兜里摸出他的手机,给小纸条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风遥。   “给老子把我家老婆的监视器哄好了!立刻马上!老子监视器没了找你是问!”   发过去才三秒,就收到了一句简短的“好的”。   许落把段之恒手机一扔,寻思着今天也算做了件好事,他养的小金毛显然是一头陷进去了,他也不好当扯断红线的,反正走一步是一步。   接着他扭头去衣柜里,哼着小曲,找下一个刺激段之恒的物品。   -   林风遥其实就在楼下蹲守着,却不想金曜曜今天开着车来的,据说是租了辆很拉风的兰博基尼,想出片来着。   反正就是,人直接下了楼,去了南大街,南大街那边是大学城,小吃一条街,估计是他和许落经常约饭的地方。   他又看了眼小纸条上画着的小人,觉得怪可爱的,截图下来,发给了之前做泥塑的店   结果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林风遥有些汗颜,难不成自己动手能力都差到这种地步了么?   “停哪啊,那边人多,不好开。”   “就这儿吧,师傅,我这里下车就行。”   林风遥急匆匆地跑下来,学生的人数比他想象中要多,密密麻麻地,全是人头,而且一个穿得赛一个花。   男人不禁怀念起金曜曜那头和他名字一样灿烂的金发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染成了棕色。   是心情不好吗?   是……在怪他没去他生日会吧。   要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觉得是对方幼稚,一点小事情就要小题大做,但金曜曜不一样。   不只是因为信息素的契合度,更是因为金曜曜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   他生在一个父母都是Alpha的家庭里,两个男性Alpha的结合让他们的征服欲比谁都要难以满足,因此他从小就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只有他不断不断去努力,去达到父母的目标,才有机会请示一些放松的机会。   没错,是请示,一年中机会有限,以书面形式上报,说明情况,包括经费预算,最后通过两个人的审批。   那一年他逃去国外,就是积攒了整整三年的请示机会,一口气申报了一个暑假,还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折磨,最终才达成的愿望。   太窒息了,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这一生都在羡慕别人的家庭,小时候羡慕段之恒的母亲,读大学以后羡慕小草的父亲,到现在,他羡慕金曜曜,有什么事说什么事,不会像他一样,明明伤害了自己,却不敢告诉对方,生怕哪里没说对,让他又一次失去生命中闪耀的太阳。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阵刺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裂开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甚至都想到了,自己如果带金曜曜回家去,他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质疑他,质问他,嘲笑他的职业,歧视他的身份。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绝望,可能自己追过来也不是正确的。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有个人,坐在烧烤店二楼的平台上,一双气鼓鼓的眼睛瞪着他,啃羊肉串的架势,好像要把签子都一并吃下去。   林风遥忍不住笑。   要命啊,真要命。   刚才脑子里的想法被一瞬间全抛在脑后,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烧烤店里人不少,熙熙攘攘的,他穿过人潮,往楼上走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走到他身边去。   金曜曜把签字扑哧一下插进眼前的空奶茶杯里去。   许落落,居然出卖他!   他好久没等到许落的消息时就觉得有问题了,刚才往下一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个男人。   啊啊啊,装什么气质忧郁型男啊,是不是要给你下场雨才配得上你的氛围啊,没看到这么多人正盯着你看吗!   不守A德!   回头给你举报了!   他快要气死了,明明是在一起以后的第一个生日,凌晨给他发消息说不来,一整天屁都不放一个,结果段之恒一出事,人就出现了。   还没给他带礼物!   谁是他男朋友啊,是他金曜曜还是段之恒啊!   人家段之恒还不要你呢!   金曜曜越想越气,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受到段之恒信息素溢出的影响,这会儿腺体有些肿胀,有一搭没一搭地散发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坐在一旁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一桌一个Alpha酒壮怂人胆,看到又是单独坐着的Omega,于是走了过去。   “喂,整条街都能闻到你的骚味了。”   “什么?”   金曜曜本来就在气头上,被这句话一刺激,难过裹挟着耻辱感一并冲上脑门,眼泪唰得就流下来了。   “还哭呢,不知检点……”   Alpha话音没落,就被人挥拳打中了眼眶,只见他脸上顿时一块巨大的淤青,他本能地想抵抗,却被另外一股信息素压制了下去。   “闭上你的狗嘴。”   这是林风遥这辈子骂出来过最脏的话。   但也觉得好爽。   “曜曜,走……”   “你的手,你的手!”   金曜曜紧张地握着林风遥的手,缠着的绷带上血色在蔓延,一时间围观的人变多了起来。   林风遥皱了皱眉,脱下外套罩在金曜曜脸上,打横就将他抱离了烧烤店。   走之前还在想,还好把账单结了。   他一直跑到临河边的小树林才停下,金曜曜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一把摁住,扯开对方的衣服,露出圆滑的肩膀,对着后颈就是一口。   “唔……”金曜曜痛呼出声,林风遥从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就连上次他们一夜情,也只是交|合而已。   标记不一样,标记有一种,自己就是他的了,那种感觉,很讨厌。   “我不要,你放开我,林风遥,你要敢永久标记我,我就去死……”   “别说这种话。”   林风遥抬起头来,眼眸深邃,嘴角还挂着血:“我不会永久标记你的,曜曜,你有发|情的迹象,我帮你抑制住味道。”   “我不想听你说话……”   金曜曜难受得要死,他扭过头去,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腺体。   结果面前突然冒出来一个,一个……   一个丑东西。   金曜曜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虽然丑,但看得出来很精致,还上了色。   然后又是一个丑东西。   又是一个。   到最后一个他看出来了,好像是他画的小人。   他扭头看了眼Alpha:“没有艺术细胞。”   林风遥冲他笑笑:“你有,我们刚好互补。”   金曜曜嗤了一声。   绝不听男人的花言巧语。   “哎呦,哎呦……”   男人又在身后哀嚎,金曜曜从手指缝隙里看了一眼。   好像是手受伤了。   活该啊活该。   “……你怎么了?”   “曜曜,你会嫌弃我,不太正常吗?”   “当然会。”金曜曜答得毫不犹豫,“谁要喜欢不正常的人。”   林风遥抿着唇,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但我觉得,会自残,不算是不正常。”   林风遥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干嘛,就你们经验多,看得多,老子混网红圈,这种玩意儿,家常便饭。”   想他小时候跟风,也干过,但实在太疼了,而且后来才知道,全特么的网图。   他承认,看清林风遥伤口的那一刻,他就心软了。   “你有心病就治,别躲着,到时候跟我表哥他们一样,还要天天演戏。”   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那边段之恒总觉得鼻子有点痒。   “落落,我真的吃不消了……”   许落穿着一身兔子装,屁股上还顶着个小球,假装无辜地看过来:“您说什么,主人?”   只听“咚”的一声,段之恒又倒在了床上。 第40章 他的月亮   许落想,可能人真的要先踏出一步,稍微改变一下自身,才能真正打起精神来。   他看着眼前那绺小金毛。   其实是他在染头发的时候撞倒了两袋染发剂,捡起来递给金曜曜的时候没仔细看,金曜曜自然也没多想,就直接上手涂了。   在发现染错的时候,那种异样的麻痹感瞬间击中他全身。有那么一瞬间,反胃的感觉让他浑身都在战栗,后背上冷汗直冒,因为身体本能地觉得自己疏忽做错事后就会受到辱骂,重一点就会被责罚,那种刻在骨髓里的恐惧感几乎要淹没他。   尤其是膝盖,开始出现幻痛,刺刺地疼。   结果什么事都没有。   金曜曜以为是他自己的问题,也只是懊恼了一小会,就夸他金发好看,衬得皮肤白;段之恒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会朝自己发脾气,不痛不痒地威胁了金曜曜两句,就躲在角落里偷拍他照片了。   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甚至可以用“死里逃生”来形容,想到这里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发笑。   曾经他觉得很严重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却是微不足道的程度,还有些搞笑。   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那被他用毒药浸透了身体的父亲,还是家里两个无能又可笑的Omega?   原本,他已经无牵无挂了。   在和段之恒解除婚约后的那半年里,他经常想到死,差不多是每时每刻的事情。有些时候,他会在梦里梦见自己自杀成功了,有时候是沉进无人知晓的大海里,有时候是悬挂在层林茂密的森林中……总之,自己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他会在梦里感到开心,然后这种情绪,会在醒过来的那一刻,像是气球炸开一样,荡然无存。   太辛苦了,他不应该活着,为什么那场车祸里扎穿的是许轻舟,为什么不是他。   后来,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坐在教室里时,会忽然感到四肢僵硬,手顿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发抖,直到笔尖画出一道道弯曲的线来。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人际交往开始出问题的,都是新同学,别人会好心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他回答不上来,他的室友一度想要帮助他走出阴影,好心询问他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不能回答,身体的僵硬感让他无法与人正常沟通,最终只能落荒而逃。   他躲在宿舍的角落里,拔掉自己的头发,吃掉自己的指甲,有人试图靠近他的时候,他只会崩溃地尖叫。   像个怪物一样。   直到辅导员找到他,建议他进行心理咨询干预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别人看向他的眼神,有多惊恐和鄙夷。   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他知道有人在注视着他的。   因为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不可能会在他想找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全国最大的心理诊所刚好让他碰上了免费体验;也不可能在他想要找校外住宿的时候,有房东莫名其妙想要低价出租自住房,还一签就是四年。   生怕他毕业之前会流离失所似的。   就连住来的邻居都很凑巧,明明是个Omega,偏偏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了解他所有的喜好和习惯,会一次又一次地热脸贴冷屁股。   太刻意了,但正因为刻意,所以心里就越发愧疚。   有时候他躲在卧室的房门后,看段之恒在客厅里晃晃悠悠,这里摸一下,那里碰一碰,就跟个无聊的小孩一样,他都会想。   他何德何能,能获得一轮属于自己的月亮。   所以他开始做一点点努力。   第一步就是从和那个金色头发的邻居说话起。   第一次挑起话题,对于很久没与人交流过的他来说很艰难,手里的垃圾袋都换了三四个,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拎着垃圾冲出去,结果还是别人先和他打的招呼。   “嗨,许落落,晚上好呀,来扔垃圾吗?”   他咬着牙齿,感觉脸都要变形了,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好,金曜曜,我来扔垃圾。”   金曜曜看着他,愣了好一会,最后发出一声超大的怪叫,惊掉了树上两只乘凉的乌鸦:“许落落,你和我说话了!”   “嗯,嗯。”   “你说话声音也太好听了吧,好可爱呀。”Omega毫不介意肢体接触,抱着他的胳膊乱晃,“你怎么都这个时候下来扔垃圾呀,每次在这里都能蹲到你。”   “……因为,阿姨不在。”   社区里倡导垃圾分类,每次都有个阿姨插着腰,凶神恶煞地拿根小棍棍检查他们的垃圾袋,许落有几回装错了,被阿姨抓着数落,于是他之后都学乖了,九点之后的空档来,阿姨都不在。   “噗。”金曜曜眨巴眨巴眼看他,“我都不知道,下次我也这会儿来。”   “嗯。”许落按照分类扔好了垃圾,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胸针,“前几天,你说,找不到东西配新衬衫,这个,好看。”   金曜曜有些讶异,不太敢收,毕竟那会儿他对段之恒的态度还是敬而远之,简单来说就是还不熟悉业务。   “没关系,你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喜欢喜欢的!”见他这么说,金曜曜才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这个胸针,要不少钱吧?”   许落摇摇头,这个是他模仿牌子货自己手作的,但他不好意思说。   毕竟离开许家之后,他的确没多少可以自由支配的钱,都得靠自己省出来或者挣一些。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拍点照片。”   那时候的金曜曜没给他明确的答复,但第二天就来请他了,并且他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也收到了好几个兼职工作请。   还真是,迫不及待。   生怕自己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   他好想和小时候那样,叉个腰,又狠不下心,最后只能把段之恒抱怀里,语重心长地和他说:“你这个样子,迟早被人裤衩子都骗光。”   他猜到段之恒是死心眼,婚约没了也还会继续努力的,但他就是侥幸,希望他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对着自己的动脉下不了手,纯粹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他的月亮还在追着他走。   过了段时间,他知道父亲还在拿他当借口,一直找段之恒要钱,小孩也死心眼地一直给一直给,觉得只要他付出足够多努力了,许家就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于是他做了人生中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去拜访了父亲,许志远在公司里有一间自己的休息室,他在通风口里放了对于Alpha而言无法承受的过量药剂。   那些药剂会在他身体里逐渐沉淀,一开始剥夺他引以为傲的身体能力,再来是侵蚀大脑,最后慢慢在痛苦中被折磨死去。   两个月后,许志远再也坚持不住去公司上班,由爷爷重新接手了公司。爷爷曾经找他回去,希望他能做许家的继承人,他没有答应,而是去看了眼卧病在床的徐志远,笑着给他又注射了一点剂量。   不准欺负他的小朋友。   小朋友的确傻,也只能被他欺负。   就是运气有点不好,那次回家,遇上了另外一个大麻烦,Karry知道了他的住处,开始尾随他了。   他给段之恒暗示了,笨蛋看不懂,最后他干脆自己解决了。   他还是克制不住,要接近段之恒,纵容他,沉迷他,任他摆布。   他有问题。   许落把额角的小金毛卷成团又松开来,注意到有人投过来视线,扭过头去,对着窗玻璃后面的人甜甜一笑。   他都想象得出来,段之恒的反应,会先一愣,然后后悔自己没有拿相机,接着扒着窗户,思考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的发色染回去,但是又纠结,因为觉得金色的头发好看。   最后抓心挠肝地在办公室里满地打滚。   他太了解他了,每一个小心思他都太熟悉了。   所以舍不得。   舍不得,所以还是要努力去生活,把自己变好起来,能和他比肩。   就是Beta能不能承受Alpha的易感期他还得考虑考虑,不能被疼死,平时还是要多训练。   许落想了想,决定今晚继续情趣练习,加上了日程。   手机发来消息,他赶忙拿起来看。   是白和安发来的。   “没问题,可以跟着剧组实习,有些事还想和你聊聊,在之前的咖啡厅吧。”   他很快地回复过去:“好的,白导。”   段之恒最近盯他没有以前紧了,手机里的软件也摁着他给删掉了,人还是要慢慢过自己的生活,不能把全部心思都牵系在他身上,公司也要好好管理。   至于他,也要逐渐开始上手工作,之前白和安向他抛来橄榄枝,他没有理会,毕竟那时候满脑子都是退缩。   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想,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让生活变得好起来的。   许落看着手机屏幕上,他和段之恒的合照,他比个耶在前面,后面是男人大喇喇地睡在床上,暴露的上半身上全是他自己的杰作,有啃的有抓的;大傻子做梦都在笑,美得冒泡,睫毛都是快乐的形状。 第41章 回忆   许落来到约定的咖啡屋时,还有些诧异,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原本冷清的咖啡屋这会儿竟是人满为患,门口张贴着白和安的电影海报,主营的内容也从单一的咖啡拓展到了最近比较流行的品类,增添了一些果茶和小甜品,门口每个等待的人也能拿到一颗棒棒糖。   走进去前许落还有些疑惑,扭头却看见咖啡厅正中间的立柱上张贴着的寻人启事,上面仍旧千篇一律写着一些模糊的信息,而之前放电影的地方,则是换成了白和安的作品。   “您好。”有人朝他打招呼,是个穿制服的店员,专门从收银台里走出来,“是许先生吗?白导在楼上茶室等您。”   “哦,哦,好的。”   许落局促不安地跟着他,撩开门帘,后面竟是别有洞天,楼梯被装修成了中式风格,楼道里点了熏香,味道很沉稳,舒心的感觉。顺着楼梯而上,二层不大,一边是员工休息室,一边是茶室。   许落在茶室门口驻足半晌,原本想敲门,却不想门自己开了。   “嗯?”白和安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头小金毛,“换发型了。”   “嗯,嗯……”   许落仍旧不受控制地全身紧绷起来,呼吸开始变快,手心里直冒汗,他偷偷往衣角上抹。   白和安打量着他,想,不仅换发型了,还换人了。   “进来吧。”   “好的,白,白导。”   许落有些沮丧,这句话本来不用磕巴一下的,结果自己就是不争气。   虽然好像和白和安见过好几次了,但这次是他自己面对,总觉得不太一样。   “坐吧,先喝茶。”   白和安熟练地泡着茶,看得出来手法很娴熟,和段之恒那种机械的模仿不太一样。   许落看着青瓷盏里的乌龙茶,本能地觉得,味道不一样。   他喜欢段之恒泡的茶。   思绪好像不受控制地跑走了,今天来赴约,他没和段之恒讲过,自己找了对方开会的时间,偷偷跑出来的。   如果被发现的话,肯定会像小朋友一样发脾气,要在地上乱滚吧。   但他又不自信,事情没成之前,他不想告诉别人。   连段之恒都不可以。   “这地方,感觉怎么样?”   白和安温润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许落看了眼男人,点点头:“挺好的。”   他知道白和安投资得地方多,只不过他以前总以为,像他这样全世界负盛名的导演,应该过点悠闲日子才对。   “前段时间呢,入了一笔不小的账,我感觉这里不错,就买了下来,经营了一下。”   “……真厉害。”   许落憋了好久,就憋出这仨字。   空气都仿佛凝滞住了,许落感觉自己额角都在冒汗。   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呢?   许落浅尝了口乌龙茶,确定这是他不爱喝的味道,便放下了茶杯:“白导,那个导演助理的事……”   “导演助理的事好说,我觉得你很不错,拍的一些作品也看得出能力。”白和安摘下自己半边的面具,露出狰狞的半张脸来,他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药膏,涂在脸上,“我找你来,是为了别的事。”   “啊……”   早知道不来了。   他只想要那个职位而已,他想跟一趟剧组,亲眼见证一下拍电影的流程。   “我想和你聊聊,你的前未婚夫,段之恒。”   白和安能感受到眼前这孩子一瞬间的气息变化,从刚才的局促不安,到现在变得即刻警觉起来。   “我和他没有联系。”   白和安笑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许落咬着后槽牙。   怪不得相处过后,他发现自己不喜欢眼前这个人。   白和安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呢,也多亏有你,那天他来找你,刚好有了比对的对象,不然我也做不了DNA检测。”   许落的心往下重重一沉。   什么叫“多亏有你”。   他让段之恒陷入什么样的困境了?   左手捏紧了拳头,许落这才感受到,今天这次赴约,感觉像是场鸿门宴。   ——他不该这么自信的,白和安之所以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他,根本不是他能力强,而是别有所求。   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又翻涌了上来,腿又开始像水泥浇筑进去一样僵硬起来。   “你要知道,姓段的把他的外甥保护得有多好,数据库里根本就没有段之恒的任何资料信息,要不是有你,我也没办法接近他。”   “别……说了。”   许落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三个字,他想离开这里,但是身体又动不了。   为什么这么差劲啊。   为什么,已经下定决心要变好了,还要给段之恒带去那么多麻烦啊。   好想,好想,好想……   好想死啊。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这件事呢我们也和平处理了,段之恒的确是我的亲儿子,但这时候认儿子也没什么必要了,我的女神已经永远地消逝了。”白和安舒展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我呢,这个人设立这么久了,没必要破功,至于我儿子嘛,我也不需要跑去认他,只要你来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和安的笑意太明显,连另外半张脸都变得愈发恶心起来:“他自然而然会找过来。”   “许落。”段之恒推开房门,声音低沉,眼神中带有愠怒,“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骗他来的。”   白和安淡然地答道,丝毫没有把段之恒无视他这件事放在心上。   “听到了吗,别人只会骗你。”   段之恒故意打翻了桌上的茶水,甚至有些嫌弃地耸了耸鼻子,表示对这种味道的鄙夷。   这劣质味道怎么能比得上他作为优质Alpha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拙劣,卑劣!   Alpha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和“劣”相关的词语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并试图扶起许落。   “对不起……”   许落在他耳边说得很小声,声音含糊在喉咙里不敢发出来,眼神也不敢看他。   段之恒忽然又觉得,其实有些时候放许落出来也挺好的,能收获一些这样的时刻,不得不说他很受用。   “没事,没事,回去亲亲。”   段之恒恨不得立刻凿个洞就穿回住的地方,谁知门被反锁了。   “找你还真是个不容易的事情。”白和安从一旁拉开椅子,示意段之恒坐下,“面对自己的生父,不应该有点什么别的表示么?”   “我都多大了还生父生父,你有病啊。”段之恒都快被眼前这阴魂不散的男人搞得烦死了,将来科技要是发展到了时光机那一步,他第一监事就是穿回他妈妈那时候,告诉她小心烂桃花。   尤其是这种穷小子凤凰男,心思不是一般地多。   “你想要什么啊,你缺钱吗,缺钱我再打你一笔。”   “我当然不缺钱啦,我有自己的职业……”   “我妈给你供起来的,你得意个啥啊。”段之恒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还一个劲在楼下放你的烂片,要不是我妈当年看你可怜,找我爸给你疏通了关系有了第一次的曝光度,你哪来的职业啊,就一穷摄影师,第一台像样点的设备还是我妈给你买的。”   段之恒一开口就跟开炮似的,给白和安轰得有些懵,他撇撇嘴,继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你当我妈没事给我讲啥故事啊,就那点恋爱故事。我承认,你可能有点天赋,但没我妈,你屁都不是,还天天消费她,搞个破寻人启事。你要真的有心,只要跑回当年那家疗养院,就知道我妈去哪了,她在你们初遇的那棵树下给你留了封信,我去找过了,都烂地里了。”   Alpha不耐烦地给白和安比了个中指,又扭过头去看许落,小声对他说:“当然啦,我们家落落眼光还是很好的,这狗东西后面拍的电影是还不错的,你会喜欢很正常,我没有说你品味不好的意思,我就是说点气话,你别听进去哦,乖乖。”   段之恒心疼地看着自家宝贝惨白惨白的小脸蛋,肯定是刚才自己讲话太凶了,吓到他的落落了。   哎呀,Omega就应该柔声细语一点,还是要端庄,要端庄。   于是段之恒动心忍性,扭过头去,面带笑容,温和地说道:“你听够了么,可以把门开起来了么,再不开门我要踹了哦,而且是不赔偿的那种哦。”   白和安脸上不再有之前那种伪装的笑容,他喘气很粗,好一会才开口:“所以在你母亲眼里,我还是个穷Beta。”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妈说的。”段之恒微笑着,拧断了门把手,“我妈后半辈子几乎没怎么清醒过,除了她不想见你那会儿,但她为什么不想见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事情,留着美好回忆就够了。”   白和安沉默不语,只是把门锁打开了。   “这个还给你,东西不错,商家可以推给我。”   段之恒还是很礼貌地把门把手放回了他桌上,再半抱半拖着许落,走了。   他拎了许落一路,一直到附近有卫生间的地方,才带着许落进去:“给我看看。”   “什么?别……”   男人掀开了他的衣服,两边腰侧已经被许落抠挖得一塌糊涂了,许落难为情地扭过脸去:“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段之恒有点紧张,他不确定白和安同许落说了什么,只是注意到许落他一直在伤害自己,和以前妈妈自残一样,“不过以后你想找工作,和我说就行,我作为老师,还是有点资源的。”   其实是李阳焱有资源,前几天他们总算加上微信了,李阳焱还给他朋友圈每一条都点赞了。   不愧是他的好朋友。   “对了,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   白和安不会告诉许落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   许落还有些犹豫,说实话,刚才段之恒穿帮得有些厉害,他想糊弄过去都有些难。   腰上这才传来阵阵刺痛,他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正想要开口,嘴巴就被堵住了,段之恒拿舌头渡过来一颗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滚落下去了。   “没事的,落落,吃药,吃药了以后就会开心的,妈妈以前就是这样。”   段之恒抚摸着许落的头发,心疼得将他抱在怀里。   “不开心的事情忘记掉就好了,我不想你这样乱跑,我心里不舒服。”   来的路上,他都想过了,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他会毫不犹豫带许落走的。   打断了腿都好,只要许落不要从他身边离开,怎么样都无所谓,他愿意照顾他的落落的。   许落觉得脑子开始变得空荡荡的。   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身体变得很轻,只剩下一种莫名其妙快乐的感觉。   他冲段之恒笑了笑。   段之恒也回应了他,笑得很开心。   “走吧,落落,我们回家,最近你身体不好,就先呆在家里吧,我陪你。” 第42章 小黑屋   许落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任何人,窗帘被拉得很严实,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动了动手指,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又不是疼,就是那种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所以动动手指,都会觉得累。   他挪了半天,又趴回被窝里去,裹成一个球,里面的热气已经被他刚才的两下折腾散尽了。   好像有点潮。   他想。   最近大概是雨季了。   房间里全是乌龙茶的味道,许落把自己的脸埋在被窝里,恨不得泡在里面。   “落落。”   男人走进来,有些试探性地戳着床上那个球,不太确定自己戳的是哪个部位。   左侧有一只手伸出来,细白细白的,五个指头的指甲都是被精心修剪过的,手腕上还有红痕。   那只手试探着摸来摸去,段之恒放了颗糖在他手心里。   红色的,好像是草莓味,又好像是西瓜味,装糖的袋子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手倏地又收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伸出来,拿食指和大拇指捏着那颗糖。   刚才还蒙着层糖粉,这会儿已经是晶莹剔透的了,段之恒想都没想,就俯下身去,含住了糖果。   也顺带含住了对方的手指。   被窝里的人在笑。   “落落,起床吃点东西,我给你煮了粥。”   许落从被窝里冒出脑袋来,靠在他腿上:“糖好吃吗?”   “不好吃。”段之恒摁住他的下巴,把糖塞回对方嘴里,“你好吃。”   许落被吻得腰肢发软,双腿夹着被子,拧在一块。   这是第几天了呢,自己吃过几顿饭了,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刚开始意识到对方来真的了,真的不让自己出去了,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   “老师……”他开始刻意省略掉姓,单纯因为不喜欢,但身份带来的禁忌感让他觉得刺激,“我要去上课。”   “已经给你请病假了,你身上的伤口还没好,晚上你总是不自觉去挖。”段之恒在给他削水果,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果盘里,还要摆出一个小猪的造型来,“而且,我的课,你可以在家上。”   “哦。”   他假装漫不经心地同意了,实际上一个人晃晃悠悠跑去卫生间,推开了唯一一扇没装防盗的窗户。   “在做什么。”   段之恒站在窗外,沉声问他,他默默把挂在窗外的一条腿放回去。   其实他也不敢爬出去的,连裤子都没有,爬出去以后他最多只能跑到金曜曜那儿。   金曜曜会毫不犹豫地倒戈,把他卖回给段之恒。   在这件事上,他不怪金曜曜。   段之恒要从门外绕回来,许落关上窗以后,就跑回了卧室里。   他听见男人火急火燎地冲回家里来,把门都摔得很大声,在发现厕所里没有他之后,怒吼了一声他的全名。   他躲在衣柜里面,浑身都一抖,心跳随着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断加速。   直到段之恒拉开衣柜,看见他抱着自己的大衣,像小动物一样蜷缩着。   “为什么要跑走?”   他没有想跑走。   他就是有一点自虐的倾向,想要挑战一下对方的底线。   再说,他也逃不走的。   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去,段之恒都会把他抓回来的。   但他很违心地回答道:“你不可以这样关着我。”接着还要加上一句,“像关你妈妈一样。”   Alpha的信息素几乎是一瞬间膨胀开来,扩散到了满屋,那种威压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朝他倾倒下来,他被拖拽出衣柜,衣服散落一地,段之恒随手抽了根领带,熟练地在他手腕上缠绕了一圈,给他绑在了床头。   “像我妈妈一样是么。”段之恒眼里都冒火星,“你还没感受过,什么叫像我妈妈一样。”   “不要,不要,你放开我!”   许落甚至有些讶异于自己的演技,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哭腔,但他丝毫不想段之恒解开手上的桎梏。   他只觉得享受,想要沉溺于其中。   “在我觉得你可以出去之前,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个房间里。”   “老师,老师,求求你,不要这样,老师,老师!”   他几乎是尖声凄厉地喊出来,却没有挽留住段之恒离开房间的脚步,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许落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走,他不是都这么听话了吗,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要,放开我,不要,不要走开,老师,老师……”   他费劲地去扯绑着自己的领带,手已经麻了,只能用嘴,他撕扯着领带上的接,试图松开,却只能越捆越紧。   好冷,好难受,他想要闻到Alpha的信息素,他想要靠在男人身上……   他想要段之恒。   许落啜泣着,开始摩擦着自己的膝盖。   他从小就知道,该如何虐待自己。   这可能是被体罚的孩子天然容易学会的,以前父亲惩罚他的时候,他总是想着怎样把伤害降到最低,怎样能留下少一点的伤疤,省得被别的孩子看去了,会笑话他。   直到有一回,父亲再一次惩罚他的时候,他因为太困了,一不小心把脑袋磕到了一旁的花坛上,留了好多血。   那是他第一次,在被惩罚之后,被父亲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还带着他去了趟医院,回家的时候,买了个医院门口的氢气球。   他太喜欢那个气球了,以致于它气跑完了以后,他把他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原来,只是他不够可怜而已。   他开始在花园里的小石子路上罚跪,开始喜欢上下雨天,就连被人看见时,那种羞耻感都会被稍稍压一点下去。   只要能获得怜悯,怎样都好。   只要有人愿意爱他。   许落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眼泪蹭在床单上,牙缝里全是血,手腕上是一个个小小的牙印。   “快点回来啊,快点回来,看看我,老师,快来看看我……”   是不是还不够。   等段之恒推开门进去时,许落脑门上,已经全是血了。   “落落!”   男人三步并两步走过来,许落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刚才那下好像磕得有点猛了,导致他现在有些晕乎乎的。   “老师,老师,老师!”   他竭力组织着段之恒想要帮他松绑的动作,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我可怜吗?”   段之恒愣了愣,他看着许落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伤口而捏在一起的头发。   他抱住了他:“可怜啊,落落最可怜了,所以要和我待在一起。”   “刚才,刚才,老师为什么走了?”   “因为我冲你发脾气了,这样不好,我想去冷静一下。我知道你对信息素敏感,还那样对你。”   “不要,没关系的!”许落这才注意到段之恒肩膀上的针孔,他抚摸着那个小洞,试图抹平那一块空缺,“老师对我发脾气就好了,我不乖的话,老师就冲我发脾气就好了,打我也没关系,让我跪着也没关系,只要老师开心就好了,不要打抑制剂,我可以承受的,都给我就好了,老师的全部都给我就好了。”   段之恒吻着许落的伤口,一点点把他脸侧的血吞掉:“不要跑走,我不喜欢你跑开。”   “嗯,嗯,我什么都听老师的,我就呆在房间里,不出去。”   “真乖,落落真乖。”   “老师,”许落仰起脸,张开嘴巴,食指摁着下唇,“吃药,今天的药还没吃。”   “好的。”   段之恒打开一旁的抽屉,从五六个空药盘里翻出一张还剩三粒的,抠出了一粒,喂给许落。   许落吞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依偎在段之恒怀里,药效慢慢开始发作,他的眼神也逐渐黯淡下去。   “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   “两个星期了!”金曜曜在房间里踱步来踱步去,声音都破音,“两个星期了,没见着许落落人了,你还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么!”   “你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说不定许落是自愿的呢?”   “自愿的?自愿的?许落在段之恒那里就没有什么自愿可言!”   林风遥叹了口气,心想着待会儿去的那家餐厅会不会让眼前暴躁的小狮子稍微安心下来一点。   “好啦,你让我打电话给段之恒,我也打过了,他和我说了,没什么问题,许落最近身体不舒服,才一直待在家里。”   “身体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是感冒发烧了?还是腿伤又复发了?”金曜曜问问题的时候,脑袋还要随着节奏一晃一晃的,林风遥觉得有点可爱,“那时候段之恒忽悠他打石膏的时候,他都坚持去上学的,你不懂上大学对于许落而言的意义所在,他离开许家,无牵无挂了以后,上大学就是他生活唯一的希望,不去上大学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我觉得你该考虑来我们诊所上班。”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金曜曜朝林风遥几乎是怒吼道。   他不明白Alpha此刻为什么会这么淡定,自己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对方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林风遥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问题,立马收敛了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最好还是等许落来找你或是什么的,我们这样贸然闯进别人家里,也不是很好。况且,我觉得再过几天,许落修养好了,自然而然会来找你的。”   “等许落来找我?!”金曜曜拿出手机,翻开聊天界面,上面一连串的,全是他发过去的消息,“你觉得他能发我消息么?他说不定都接触不到手机!”   林风遥抿着唇,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茬:“唉,我觉得还是少管一些别人的事,而且我也不觉得段之恒是会乱来的人。”   “他就是会乱来的人!”金曜曜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临出门前,指着林风遥鼻子骂,“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发小的情谊,还是Alpha的通识,又或是什么,离谱的,因为你对他的愧疚感所以无限制地包容他,我作为许落落的朋友,我觉得他就是有问题,管你陪不陪我去,我一定要见到许落落问清楚!我不会放任我的朋友陷入困境的!”   林风遥赶忙起身去追金曜曜,临出发前,还不忘给段之恒发消息:“我家小狮子跑去你那质问了,你对他温柔点,别吓着他了。” 第43章 担心   许落来开门的时候,金曜曜听到他来应门的声音还有些意外,以为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结果在看到对方脑袋上缠着绷带,两个手腕上全是创可贴,露出的脖颈上也全是青紫的痕迹时,终于怒吼出声。   “段……那个啥,那个邓啥啥,你这个畜生!你居然家暴我家许落落!”   “谁是你家的?”   “我说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姓邓的,我和你拼啦!”   “曜曜,曜曜!”   好在金曜曜冲上去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顺势就倒进了想来制止他的许落怀里,捏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道:“落落,跟我走吧,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改不了的。”   “不是的啦,曜曜。”许落有些哭笑不得,扶着金曜曜起身,“这个是我自己弄的,和老师没有关系。”   “我不信。”金曜曜揪着许落来到小角落,压低声音问他,“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我的增援马上就到了,我们三个人肯定打得过他的。”   许落愣了下,习惯性眨了眨眼。   “我就知道。”   金曜曜抱起许落就准备往外跑,抱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已经这么轻了。   “呜呜,是我救驾来迟了呜呜……”   “金曜曜,你给我放下他!”   金曜曜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埋头就冲,速度之快,段之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竟是没跟上。   “抓住他,就是他!”   门口杵着四五个穿警服的壮汉,合力三下五除二把段之恒给放倒了,而Omega一拐弯,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小屋里。   “曜曜,你不能……”   “嘘,别怕别怕,没事的,他们是我朋友,今天刚好去片场跑龙套,衣服是借的,假的假的。”金曜曜给许落放在沙发上,嘴巴快得跟机关枪似的,“我哪敢真抓他啊,谁知道他们这种资本家,手眼通天的,八点抓进去八点零五就出来了,然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金曜曜’这号人了。”   听说人是假的,许落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揉揉鼻子,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想到找人来假装警察呀?”   “林风遥天天嘴上叨叨说要把段之恒抓起来,从来没实施过,我今天就让他尝尝正义的铁拳有多么厉害。”金曜曜给他挥了挥拳头,还做了个很帅的上勾拳,“而且,这是你教我的,碰到事要及时报警。”   “也是哦。”   许落慢悠悠地回答着,手腕上的创可贴因为刚才的骚动脱落了,他正试图把它粘回去。   “你的手怎么了?”金曜曜一屁股坐下来,刚捏起他的手,眼眶就红了,“我知道段之恒对你不好,都怪我,胆子小,早点来就好了。”   “不怪你。”许落捏捏他的脸,干脆把创可贴撕了,露出有些发炎的伤口来,皮肤上还有刚上过药的痕迹,但显然做得有些潦草,“也不怪他,是我自己的问题。”   金曜曜跑去急救包里拿带碘酒的棉签,许落刚想接过去,手又躲开了,Omega小心地呼着气,帮他一点点把伤口处理好。   “许落落,你如果一直纵容着表哥,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更何况他就是从小到大被纵容惯的人,他那个脑子那张嘴,想不清事情也说不明白问题,我作为你娘家人,第一个不支持你们的关系。”   “……他会不开心的,你这样说。”   “你看你看,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的态度吗?”   金曜曜瞪了眼许落,虎虎的,还挺有气势。   许落罕见地沉默了,没拿他那种轻飘飘的语调敷衍人,金曜曜一下子觉得很受用。   其实许落落只是需要有个人表现出一丁点儿关心他的样子,他就会为自己着想了。   “许落落,我和你说哦,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遇到你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都要崩溃了,你已经很坚强了,做得也很好很好了。”   家暴偏激的父亲,因病早亡的母亲,好不容易修补好亲情又离开的兄长,脑子不正常的弟弟。   还有残缺的身体。   许落身边对他好的人,总是来了就走,对他不好的人,却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永远爬在他身上,扒他的皮吃他的肉。   金曜曜来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居然还为了林风遥是更在意自己还是更在意段之恒这样的破事烦恼,许落要是和他一样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原地爆炸了。   “没有人怪罪你做得不够好,我们也总会做点傻兮兮的决定,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为了任何人活着的。”   “……”许落抬头看向金曜曜,“感觉听起来不像你说的话。”   金曜曜脸都绷不住:“我最近去林风遥的工作室比较勤快,找别的心理咨询师学了点话术。”   许落笑得时候,耸了耸鼻子:“学得不错。”   “感动到你了就好。”金曜曜给许落贴上两个小熊造型的创可贴,“哎呀,你真可爱,真恨不得亲你两口。”   许落点点头:“这两句话是原创的。”   “等我学成归来,我就给你当心理医生,省得你还要费劲巴拉和人打交道。”   “好哦,期待你的表现。”   两个人肩并着肩坐在沙发上,气氛很祥和,四月份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可以看到灰尘在跳舞。   “许落落,感觉谈恋爱好麻烦哦,你说我们俩要不偷偷跑走,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过小日子呢?”   “算啦,你跟着我,肯定会被找到的。”   金曜曜扭过头来,露出邪魅一笑。   “你笑成这个样子,我有点害怕。”   “你有所不知。”金曜曜凑到许落耳边去,“你还记得那个李阳焱吗?”   许落撇撇嘴。   当然记得。   那个公然在他面前叫段之恒“宝宝”的傻逼男人。   “啧。”   “呃,你不要把敌意表现得这么明显嘛,pokerface,pokerface。”   许落揉了揉脸,又变回了那种乖乖看人的表情:“我劝你最好别和他搭上关系。”   “不是,不是他!”金曜曜戳戳自己手机,“是他弟弟,李清河,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进了模特公司,但是只想种地的小朋友。”   “嗯。”   许落姑且还算有点印象,毕竟Omega去种地还是比较罕见的。   而且当初金曜曜和他聊起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就在脑海里脑补了对方种地以后的形象,本身Omega长得白,不容易晒黑,但长时间农作肯定会变得强壮,再加上人家以前当模特,个子也不算矮,脸也很秀气。   反正拼装起来就是那种金刚芭比,声音很甜,但是一拳能把人抡上天的类型。   “你和他还有联系?我记得上次李阳焱不是说在找他。”   “我当然和他有联系!”金曜曜一脸“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懂我了”的表情看着许落,“我作为socialbutterfly,和每一个人搞好关系就是我的天职!李阳焱来的那天我还给他通风报信了呢!”   “说重点。”   “重点就是,在李阳焱如此变态的地毯式搜寻之下,他不仅没被人找到,还过着快乐的田园小居生活!”   金曜曜点开屏幕,给许落看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子长得是清秀挂的,五官很淡,的确有那种模特的气质,只不过脸上沾着泥巴,笑容很淳朴,平添了股接地气的感觉。   “而且,他还请我们一起过去住!”   许落皱了皱眉:“那他人在哪里呀,国外吗?”   “不啊,国内。”金曜曜信誓旦旦地说道,“但他说不能把具体地址告诉我,反正我们想去的时候,就和他说,他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听着不太对劲呀。”许落戳了戳那照片,放大去看,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最后又缩回去,“你不会被人诈骗了吧,你下反诈中心了吗?别到时候我们俩都被骗进贼窝里,一天要接二十个客人。”   “为什么这个数字这么具体?”   “这是我这句话的重点吗?你想接三十个客人的话当我没说。”   “我才不要!”   金曜曜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着许落。   许落摸了摸下巴:“你再考察考察,如果人可信,那我觉得也是个好主意。”   “好耶,出逃出逃!”金曜曜摇头晃脑地乐呵,又摸了摸肚子,“你说我这种时候是不是该给套套戳个洞啊,我看小说里一般跑走都得带球跑的,哎,许落落,你能不能生啊。”   “你,你居然要生和别的男人的野种!”   许落嘴巴一瘪,眼泪就已经挂在睫毛上了。   “够了!”金曜曜忙抽纸给他把眼泪全吸干了,生怕被他表哥看见,“你啥时候当演员啊,我感觉你可以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我志不在此。”   许落扭头看去,外面的动静打起来了,低头抬眸之间,又是那种柔柔弱弱小白花的姿态了。   “嘢。”金曜曜整个人打一哆嗦,“不行,我现在已经不太习惯你小白花的样子了,话说我表哥就喜欢这种类型吗?你们这样子下去感情肯定会出问题的。”   许落翻给他一个大白眼:“你懂个屁,这叫帮你忙。”   言罢,段之恒就冲了进来,满脸怒火,还没发泄出来,一双小手就握住了他的胳膊:“老师,你,你没事吧?”   “落落,没事,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老师。”许落不着痕迹地把段之恒推出去,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我不会跑走的,老师,你看,我最听话了。”   他贴着段之恒的脸,亲昵地安抚着对方,间隙里给金曜曜使眼色,让小金子退下,他来收拾这残局。   小金子心想,妈的,本来刚看见浑身伤口还觉得需要担心的是许落呢。   每次许落都会让他觉得,真正该担心的,好像是他表哥啊。 第44章 警察   许落撑着右手坐在第一排的角落里,这是他第一次听课的时候听不进内容。   他的目光紧盯着段之恒,看男人从容不迫地将一节他认为还蛮有意思的课讲得枯燥无比,语音语调都没有起伏。   还是不太适合当老师啊。   许落看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故意低下头去,假装自己在躲避。   今天之所以能出来上课,是因为他和段之恒撒娇,说自己这两天很乖,而且出来也不做别的,就是为了上他的课。   昨天晚上他还特意给段之恒准备了师生恋的桥段,对方显然很受用。   “听得都快睡着了。”   就在他低头的间隙里,坐在旁边的男生忽然开口了,许落原本不想理会,又想到了什么,看了过去。   男生显然没意识到自己一句小小的吐槽被人听见了,也突然察觉,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带着种很特别的气质。   不只是漂亮,要说起来,都带着媚了,偏偏人在四月还带点微凉的天气里,穿得严严实实,衬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   男生咽了口口水,莫名其妙地想,要是能解开一点就好了。   结果对方只是看了眼他,并没有搭话,他只好又说点什么:“好像……好像之前,没怎么看到过你。是来旁听的吗?”   学校里经常会有学生串班,尤其是像这节课的老师那样,是个单身Alpha,只不过大部分有那方面心思的人在学期刚开始不久后就已经退去了。   他有些自欺欺人地想,旁边坐着的这个金色头发的同学,应该是对课程感兴趣的那类吧。   许落看了眼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只画了两个小人。   他不着痕迹地去看讲台上的老师,男人已经在找视频了,他急切地想要一点自由的空间。   于是许落扭过脸去,朝身边的男生笑了笑。   “嗯,旁听,旁听的。”   他有些懊恼地吐了吐舌头。   真是无语,心里想着逗段之恒玩玩,结果开口了以后,社交障碍的问题还是过于明显,搞得他好像结巴一样。   “哦。”男生的声音都有些高了起来,“我有之前课程的笔记,你想要参考一下吗?这节课的关联性还挺强的,你前面如果没上课过可能……”   “咳咳。”台上的老师终于出了声,“上课不要交头接耳,视频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有学生在后面发出嗤笑声,男生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还是挺看重这节课的,老师或许讲课不那么有趣,但是干货很多,的确对他的学习有很大帮助。   他不知所措地想要掩饰,结果一不小心弄掉了笔,滴溜溜滚到另一边去。   “抱歉抱歉……”   男生低着头,试图去捡,结果身边金色头发的同学先一步弯下腰去。   他弯腰的时候,腰那里露出来一小截。   好细。   许落把笔递回去,男生愣着,没接。   许落又晃了晃,男生才抬起头来,笑着接过去。   许落用口型对他说了句,“没关系”。   男生想,完了,他后半节课听不进去了。   好在后半节课也没有特别长,男生差不多打完了一篇长达800字的腹稿,正准备和身边同学说的时候,却发现同学追着老师走了。   要跟上去吗?   脑子还在迟疑,脚步就已经跟上去了,他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后面男生的动作更像是……   讨好?   用这个词感觉有些奇怪,但老师看起来的确有些生气的样子。   不会是因为上课不专心听讲吧?   原本上大学上到这份上了,应该不会再为这种事情而操心了,但此时此刻,男生却破天荒地感觉到了一丝愧疚。   得赶紧追上去解释清楚……   结果,就在他想要快步上前时,却看见老师骤然发力,将男生摁在了门上,刚好浅进去一截,他看不见那个男生的样子。   但有颗扣子蹦出来了。   他觉得,那可能是那颗,最上面的扣子。   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他觉得自己的鞋子像是化开来了,和地面黏合在了一起。   怎么办,要跑走吗?为什么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他好想看一眼,压在门板上的那个人。   只是一刹那的念头,男生抬起头,却撞上了一道冷厉的视线。   老师眯着眼看向他,捂着对方的眼睛,用口型说了一个字。   “滚。”   他这才拎着书包,飞也似的冲出教学楼去。   段之恒低下头去看许落,对方被自己吻得直喘气,衣领的扣子蹦开去,露出白衬衫下的一片春色。   “你故意的。”   不是质问的语气,反倒带了点告状的意味,许落没有否认,只是伸出手环在他脖子上:“我都不敢和别人说话,怎么会是故意的?”   “我不管。”段之恒打开门,半抱着他把他拖进去,“这几天不允许你再出门了。”   “好的。”许落跪在沙发上,虔诚地看着他,“都听老师的,学生不乖,老师惩罚学生就好了。”   -   四月的天气变得又潮又热,前几天刚下过雨,所以感觉碰到哪里都是湿的。   嘴上说着不让出去,实际上晚上段之恒又早早预定过了餐厅,在被自己的厨艺折磨了一周后,男人总算是败下阵来,决定面对现实,并申请了暑假去进修自己的厨艺。   许落趴在窗台上,等段之恒换衣服,他还是原来的打扮,白衬衫黑裤子,简单到不起眼的程度,要不是染头发伤身体,段之恒肯定会要求他立刻染回黑发。   而Alpha却像只孔雀一样,光是挑衣服都花了半个多小时了,听说还是专人定制的,有三套,正在休息室里面更衣,比对那件衣服更好看。   风轻轻拂过许落的头发,带了点花香,许落吸了吸鼻子,视线朝远方看去。   那边有点躁动,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眯着眼睛,看到那藏蓝色的警服,才意识到,远远地传来警笛声。   警察怎么会来学校?   他看着警察行进的路线,想到前几天金曜曜组织的那场闹剧。   段之恒后来还是骂了金曜曜一顿,因为他带来的那群男模以为是那种情趣play,所以动手动脚的时候有些越界了,Alpha觉得自己贞操受到了威胁,沐浴焚香了三天才愿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硬生生打了三个晚上的地铺,还去佛祖面前忏悔了半个多小时。   反正金曜曜知道这事以后,非但没觉得被骂有多难过,还笑话了段之恒好几天。   许落想到这里,嘴角又抑制不住往上扬,他揉了揉脸,又朝楼下看了一眼。   不要是来找他们的就好,段之恒要是再遭一次,可能要去布达拉宫三步一拜了。   但是警察已经走到楼下了。   许落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站了起来,去敲休息室的门:“老师,你换好了吗?”   “等一下,马上好,我再换个袜子,这个颜色不搭。”   “好的,老师,那你慢慢换。”   许落捏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拿钥匙反锁了门。   他刚拔下钥匙,敲门声就响起来了,没等他答应,就已经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果然在这里。”系主任推了推眼镜,指了指许落,“警察同志,你们要找的同学,就在这里。”   “好的。”   为首的警察皮肤黢黑,身材高大,Alpha的特征很明显。   许落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许落同学,请配合调查,去我们局里一趟。”   警察一边说着,手铐就铐到了许落手上。   系主任大惊失色:“哎,警察同志,不是说只是谈话吗?”   “这是我们的嫌疑人,我们要带走问话。”   “等,等等,这是在学校啊,不能这么把学生铐出去啊!”关键时刻,系主任还是把学生挡在了身后,“我们学生不会犯大事的,你们要带他走,让他跟着去就行了。”   里间的门爆发出声响,一群人扭头看过去,唯独许落没动。   “里面有人吗?”   系主任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想要去开门,结果却发现打不开。   他记得这位可是惹不起的主,怎么被关在里面了。   “老师,请配合我们警察工作。”   为首的警察出示了证件,系主任这会儿也不想管里间的人了,只一个劲把许落往后推:“不管怎样,不能随随便便铐学生,先把事情说清楚。”   “老师,您的这位同学牵扯的可是命案,您不想想,万一自己保护的是杀人犯呢?”   “什么?”   系主任扭头看向许落。   他还是很熟悉许落的,人很乖,话很少,偶尔讲话有些磕巴,他带着他参加过一次摄影大赛,成绩斐然,就是不敢说话,本来如果能把照片的意思表达得更好,就能发展些更好的人脉了。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是杀人犯。   许落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想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爸爸。   “老师,麻烦你配合我们工作。”   为首的警察已经不耐烦了,他磨着牙齿,一步步逼进二人。   “没事的,主任。”   许落不想让系主任为难,知道他也是因为自己和段之恒的关系,才会这么出面维护他。   “麻烦您,待会再让老师出来,告诉他,不要冲动,我没事的。”   许落小声快速地说完,便跟着警察走了。   走出校门的时候,他才忽然想到,自己在刚才,好像克服了一点社交障碍症。   “许落!”   车发动的时候,他听见后面有人在喊他。   “许落!”   那种巨大的恐惧感,在这时候,才席卷了他全身。 第45章 弟弟又来了   “你好安静,不想和我们说说话么?”   许落坐在审讯室里,手依旧被拷着,警察很好心地拿来一杯水,但显然想喝不太容易。   他低着头,不太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嘴上说着是嫌疑人,实际上到了警局以后,连个像样的问题都没提出来过,只是在闲聊。   许落心里有些没着落,一直在胡思乱想着,脑袋瓜里嗡嗡直响,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阵阵红晕。   好难受,这里好热。   正当他头脑发懵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刚才为首的Alpha。   男人扫了眼坐着的两个警察,二人立马收拾了东西站了起来,给男人腾出了位置,其中一个替他拉开了椅子,才走出去。   Alpha大剌剌地坐下来,看着许落:“你有什么沟通障碍,是不是?”   许落习惯性地想去抠点什么东西,却被手铐限制住了自由,一下子没答上来。   “点头摇头都不会了?”   男人的语气很轻蔑,他走上前来,带着股浓厚的信息素味道。   很苦,许落被迫接受着,觉得喉头都泛起苦味。   “认识他吗?”   男人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清脸。   但许落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没说话。   “看不出来?那看看这张。”男人又换了张照片出来,“认识他吗?”   照片上是Karry,有些不太情愿地站在别墅门口,阳光正好,他不算Omega里面漂亮那挂的,属于比较偏中性的类型,很耐看。   只不过他脸上总是挂着那个表情,好像做什么都不情不愿的,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落忽然放下心来。   “你认得出他么?你认得出你自己弟弟么?”   “和我没关系。”   许落沙哑地开口,嗓子像是被小刀剌过一样。   “和你没关系?”   Alpha学着他的语气反问道,干笑了两声,随即重重地拍在了他桌上。   “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人他妈都被你打死了,还和你没关系?!”   许落想,反正他和Karry,不是他被对方药死了,就是对方被自己打死,怎么着都得死一个。   那死的肯定得是Karry啊。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来:“你喜欢我弟弟么?”   警察忍不住身体往后倾了一下。   他记得Karry说过,这个Beta分化的时候有问题,因为没有完全分化成Alpha,所以有个残缺的腺体,能感受到信息素的压迫感,但没办法和真的Alpha一样,身体也会差一些。   但他还是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威压感,这是在他以前的工作经历里完全没有的。   “石哥,我能和他说两句话么?”   Karry没有敲门就进来了,被叫做“石哥”的男人皱着眉,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摁在墙上:“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没事,”Karry朝他笑笑,又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立刻伸手捂住了,“就一会儿,他被铐着呢。”   “我在旁边等着。”   “不是,石哥,”Karry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兄弟俩,有些话不方便被别人听见,你听我的,我马上就出来,五分钟,好么,就五分钟。”   男人犹豫了一会,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血渍,“就他妈的五分钟,五分钟以后给我立马滚。”   Karry没回答,只是点点头,男人又看了眼许落,才走出去。   Omega走路的速度很慢,右脚还有点瘸,拖着旁边的凳子,坐到离许落很近的地方。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许落笑了:“卖屁股了?”   Karry看着他,深呼吸一口气:“我的第一次是留给哥哥的。”   “真恶心。”   许落撇过脸去,审讯室是个密闭的空间,刚才那股苦味刚退下去一点,Karry身上那股甜腻腻的桃子味又翻涌上来。   许落想起来,那天他去白和安的咖啡厅里,好多人都在喝那里的新品,桃桃摩卡,味道和现在一模一样。   真该一把火烧了那破地方。   对方好半晌没出声,许落这才扭头回去看了眼,只见Karry正在折腾自己腰上的绷带,就表情来看,似乎疼得很。   “哥哥关心我。”   许落嗤之以鼻地“啧”了一声:“我只想知道,你这五分钟,要和我说点什么。”   “不用说什么,我只要呆在哥哥身边,就很满足了。”Karry朝四周看了看,“尤其是这种,封闭的空间,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做梦都想要这么间屋子,没有窗户,四周都是铜墙铁壁,房间里所有家具上都有锁,然后只顶上挂个小灯,哼哼。”Karry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吃力,浑身都在抖,偏偏还是要笑,“你个子矮,肯定够不着的那种。”   身高是许落的痛点,15岁之后因为车祸养伤,在床上躺了很久,刚好那时候也没人照顾,导致后来严重发育不良,后来就没再长过个子了。   连金曜曜作为普通的Omega,都有一米七五左右,算是Omega做模特的天花板了,自己只有一米七上下,和金曜曜走一起的时候,都还要矮上一头。   更枉论营养过良的Karry了,说实话,如果他自己不说,别人可能也看不出来他是Omega。   当然,既然说了他,许落也不会让Karry好过的。   他伸出手,朝Karry招了招,示意他让自己帮他弄腰上的绷带,Karry只是往前凑了凑,下一秒绷带就被许落紧紧抽了过去,勒得他眼泪都飚了出来。   “操,放手!”   几乎是Karry痛呼出声的瞬间,Alpha就冲了进来,一脚把许落踹到了地上,轻抚着Karry的后背,帮他顺气。   “你有病吗?找死啊!”   “没,咳咳,没关系的,石哥,别碰他,你别碰他。”   许落手被限制住,没办法撑着地,再加上脑门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一下摔得有点厉害,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哥,哥,你没事吧,哥!”   倒是Karry先开始着急,他把许落抱起来,手摸到他脑袋上的肿包,斜睨了Alpha一眼,怒吼道:“我都说了叫你别碰他!”   Alpha愣在原地,左右环顾着,把刚才下属倒的水给Karry递过去:“喏。”   Karry都没犹豫,直接喂给了许落。   许落也没犹豫,含了一口全喷他脸上了。   Karry占了一脸的水,看着许落,有些发愣。   “操……”   那边Alpha一句国骂还没说完,Karry的声音就盖过了他:“没关系,石磊你给我滚出去!”   石磊人傻了,指了指自己:“我……滚出去?”   “还不赶紧。”   Karry扭头过去,甜腻腻的信息素像是有攻击力,狠狠抽了石磊两个巴掌。   男人一言不发,把门扇得很用力,整个屋子都感觉在颤抖。   “嘁。”许落笑出声来,“垃圾Alpha。”   Karry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地喝了口水,随即摁着许落的下巴,就凑了过去。   许落全身都在抗拒着,可手被束缚着难以挣脱,水流从牙缝间漏进来。   好恶心。   “呕——”   他靠在一边的墙上,只是一会儿,脑门上全都是汗,残缺的腺体被动地接受着信息素,让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不断地战栗。   “妈的,是个婊子就有点婊子的样子,整天搞得跟个贞洁烈女一样。”Karry站起身来,把他一把提起来,放回到椅子上,“你啊,被许志远洗脑得很彻底,不是Alpha就不配爱人,身体有缺陷就要滚落进泥潭里,妈的,看到你这样子都烦,叽叽歪歪的,这就是我亲爱的哥哥吗,怎么变得跟个怨妇一样了。”   Omega狠狠抓着许落的头发,逼迫着他看着自己:“许志远这会儿要是能说话,铁定大骂我两句不像Omega的样子,但是许落,我要是是个Omega的样子,我怎么得到你?我不疯一点,别说段之恒打我一顿了,我他妈连你的手都没法摸。”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许落胃里都在翻腾,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他连吐都只能吐两口清水。   “许落,就好比像刚才,如果我是你,我高低把对方下嘴唇给咬烂。”Karry舔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可惜你就是怂,你只会虚张声势,所以啊——”Karry抚摸着许落被拉伤的手腕,上面旧伤覆新伤,一塌糊涂,“哥哥,你没有我,是不行的。”   “你到底想怎样。”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Karry细心地替他擦干净嘴巴,像宝贝一样亲一下他的额头,“放心,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许落坐在椅子上,头顶的光让他很难有睡意,脑袋还在疼。   他能听见Karry和那个警察吵架的声音,很大声,毫无顾忌。   段之恒现在在干嘛呢?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如果段之恒在外面乖乖等他出去,或者说找点关系把他捞走,那都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但如果段之恒想办法进来,陪他一起蹲大牢。   那他一定当场和他提分手。   许落睁开眼。   总感觉,后一种可能性会比较大啊。 第46章 降落   “落落,落落!”   许落猛得从睡梦中醒过来,他喘着粗气,背部有些生疼。   ——拘留室的椅子实在是太硬了,他睡得很不舒服,大概是太累了,刚才感觉像是晕过去的。   许落后怕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脖颈,刚才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得他都要觉得段之恒就在他身——   他愣住了。   “嗨,落落,你醒啦。”   段之恒朝他露出一个傻逼的笑容,连带着一片大白牙。   男人身着警服,身材板正,许落一下子就理解了,为什么会有“制服诱惑”的说法。   他狠狠掐了下自己。   如果是梦,请赶快醒来。   但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段之恒捏住了他的手腕:“又开始了?”   许落没理他:“你怎么进来了?”   “首先,那个门被你搞坏了,里面还没有窗户,我们最后不得不把锁给取下来,才把我放出来。”段之恒和他说话的语气里,还带了点责怪的意思,“再晚一点,我可能就要爬通风口了。”   许落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确有一点“不小心”地把让钥匙断在锁眼里了。   但能关一会是一会。   在拘留室里晕过去,醒来就看见乔装打扮的段之恒这种事情,如果他把那扇门焊死,就不会遇到了。   “接着我找人问了你的事情,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就一直敷衍我,说是和命案有关系,但那命案又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总之走程序的话,我这一周都没法见到你。”段之恒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腮帮子都鼓了鼓,“所以我没办法,只能来劫狱了。”   他一脸骄傲地看着许落,似乎在等对方夸奖自己。   结果只等来一个大逼兜子。   “劫劫劫,劫你妈的狱,小说看多了你。”   段之恒一脸惊恐地看向发怒的许落。   长这么大,只有许落没冲他发过脾气。   就连他爹都有嫌他烦的时候,尤其是在公司里,一言不合就拿文件夹扇他后脑勺,恐吓他以后赚不了钱,养不起老婆。   只有许落。   他连和别人介绍的时候,都要强调一句,他这辈子没见过许落生气,他是他一生中遇见过的脾气最好,对他最耐心的人。   他的落落,居然对他发火了。   “可是,我担心……”   “我这么大个人了,在里面他们又不能把我怎样,我他妈现在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啊,要你跑进来折腾?”   “可是,我害怕……”   “你这么大个人了,晚上不能一个人睡啊,成天要抱着要看着要哄着,段之恒,我告诉你,你的世界没了我照样会转!”   “你,你知道我是段之恒啊……”   许落愣了一下。   好像起床气发得有点过了。   看来刚才睡得是真不舒服。   扭头立马小狗眼:“什,你说什么?”   如果他把穿警服的段之恒打晕,那算袭警么?   “你刚才都叫我名字了。”   许落扭过头去。   那种异样的感觉,如同藤蔓一样,从胸口开始长起,然后缠绕他满身,接着越勒越紧,随即长出尖利的毒刺来,渗透到他的全身。   他想起他的十五岁,每天只有那么一两秒,就是在刚醒来的时候,是快乐的,因为那时候脑袋瓜里空空如也,什么都不用去想。   那是种很可怕的感觉,他都不愿意去回忆起细节。   ——许落不得不承认,他不敢在段之恒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哪怕是在金曜曜面前也好,在普通的同学朋友面前也好,甚至是在Karry面前都好。   唯独在段之恒面前,他一定要做那个积极阳光的,举止得体的,聪明伶俐的,完美的自己。   因为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他还记得母亲躺在病床上,指着段之恒的照片,和他说:“落落,这个是妈妈最好的朋友的小孩,是不是很可爱?”   那时候的他没觉得可爱,也没觉得不可爱,不过是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就是穿着有些奇怪,他肯定不会被允许穿一身纯白的衣服,因为容易脏。   但他还是想让妈妈开心,于是点了点头,还扭过脸去,朝妈妈笑了笑。   “你看哦,因为妈妈的朋友和妈妈一样,生病都很严重,可能不会保护你们俩长大,所以,妈妈希望你们从小就互相帮助着长大,彼此有个照应,好吗?”   六七岁的小孩还不太明白“死亡”的概念,就觉得遥远,他压根就不懂妈妈那种绝望的口气,只是很单纯地想,妈妈希望什么,自己最好就要做到什么。   而且他才是小男子汉,他不需要妈妈保护,只要他保护妈妈就好了。   “将来呢,落落会成为顶天立的Alpha,小段可能会分化成Omega,也可能会分化成Beta,但无论如何,我们落落都能够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未来能拥有更幸福的生活。”   一直到很后来他才想明白,原来那场婚约,实际上是两位母亲绝望的自救,一个意识到家族的企业没法长久,担心儿子长大以后的生活,于是为孩子找到了更好的靠山;另一个则是想给被自己圈禁在一隅小天地中的儿子寻找更好的伴侣,确保他能顺顺当当地长大,不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   于是这场婚约中的全部期待,全押在了他身上。   “落落,你就是大家的救世主。”   但他做不到。   他不是那种绝顶聪明的类型,学校里的课业需要他花十二分精力才能达到父亲所谓的优秀,每天光是学习都让他精力耗尽,更妄论处理好其他人际关系;他也不是那种很能控制住情绪的类型,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大哭,会在上学的路上忽然停下来大口呼吸,比任何人都期待着地球在第二天就爆炸。   他只会装乖,装乖给所有人看,给妈妈看,给爸爸看,给哥哥看,给所有人看。   他演得很完美,完美到段之恒还以为,自己拥有一个无与伦比的情人。   实际上他连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稍微好一点都很困难。   所以他抗拒着,哪怕明知道眼前人是段之恒,也要不断地洗脑自己。   不是,不是,不是。   你不是段之恒,你只是我人生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而已,我只是想要和你有一段露水情缘,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   “段之恒,解除婚约是我提的。”   许落的声线在抖,在冷清的拘留室当中,显得格外突兀。   “什么?”   段之恒还没从许落知道他是谁这件事当中缓过来。   他还在想,落落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婚约,不是大家误会你,才被解除的,是我提的,是我告诉爷爷,让Karry顶替我,成为你的未婚夫的,因为他是Omega,于情于理都更适合和Alpha联姻。”   段之恒没说话。   许落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搞不太清楚,对方在想什么,脑袋瓜里像是一锅煮糊的粥。   “我很早就认出你了,不说只是为了戏弄你。”许落讲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字眼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考虑到,自己有没有伤害到段之恒。   就是这样。   他从小到大,和段之恒在一块的时候,就想一件事。   段之恒什么感觉?   “我本来就已经想好了,等毕业了,我就和你分手,去别的城市过自己的生活了。”   “那你在新的城市还会遇到我的。”   对方没头没尾地接了这么一句。   “那我就再去别的。”   “那我就跟着你去。”   许落本来想要发飙,他真的快被段之恒烦死了,为什么连他莫名其妙被冤枉入狱,段之恒都要进来。   他知不知道,自己只想他好,只有他好好的,他才会开心。   但他一开口就变音了。   “你别再缠着我了,好不好?”   “落落,你别哭,你别哭……”   段之恒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笨拙地擦着许落的眼泪,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不是来劫狱的,我穿这身衣服就是想哄你开心。Karry威胁我,他手上真的有让你入狱的证据,想见你没有别的办法,让我签了股权转让书——我不信他,但我不敢赌,直接签嘞,他才让我进来。我怕你嫌我蠢,才换了套衣服,想诱惑你。”   所以说,他和段之恒在这一点上就很搭,对方做什么,他自然而然就会想到什么。   他妈的这破制服还真的是用来诱惑他的。   “你傻逼啊,公司没了,谁养你啊?”   “公司没了就再开呗,落落,”段之恒捏捏他的手,“刚才你有句话说得不对,我的世界没了你,就不会转了。”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你这辈子没遇见过别的人么?”   “遇见过啊,遇见过老多了,都没你这么好的,”段之恒十分真诚地看着他,“你要不想搭理我,你就不要搭理,你可以搭理别的人,我可以假装成任何人陪在你身边,你要不喜欢段之恒,那我就不做段之恒就好了。”   段之恒替许落解开手铐:“落落,你想我变成什么样,我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你别嫌弃我就好了,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我哪里做得不好,我都改,你别生我气了,之前关你我也反省过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段之恒拢着他的手,亲吻着他的手腕:“我就一点改不掉,我就得缠着你,就这一点。”   许落被段之恒说得没脾气,原本想软下性子来,却看见走过来的Karry,皱起了眉头。   Karry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合同:“哥,你看,我说过了,你真的很好用。”   “别听他的话,落落,别理变态。”   段之恒捂住许落的耳朵,许落甩开他的手,冲过去,给Karry面门上就是一拳。   他跪在Karry身上,拎着他的衣领子,手摁在他腰间的伤口上。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搞死你。”   “我很期待的,哥哥。”   Karry朝他笑得很开心,段之恒走过来,一把把他捞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两个人走出了警局,这里地方很偏僻,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旁边就是监狱,连着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段之恒陪着许落往外走,因为车不能停这边,所以要走一段路。   正值黎明,天将亮未亮,天边挂着一轮朦胧的月牙,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路上。   前面是条人工河,传来潺潺的水声。   “落落,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许落没回答,只是朝前走着。   他有些不太舒服,大概是刚才起猛了,总之走出来这段路上,他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   “我就是太着急了,怕你在里面受欺负,连着两天一点音讯都没有,我第一次尝试这种感觉。”   段之恒不太喜欢警局,他上一次去警局,还是处理他母亲自杀的事情,父亲不愿意相信母亲自杀的事实,大闹了警局,差点因为袭警,也要蹲局子。   警局在他心里,就是个不详的象征,于是许落被带走之后,他心里就格外地不安。   他试图去牵许落的手,却被人挣脱开了。   落落还是在生他气吧。   还是他不应该这样贸然行动的。   不过他可是给Karry可是留了一份大礼。   他想着,还是要等个好一点的时机再告诉许落,让他开心一下。   许落咬着牙,他想要快点回到车上。   那种眩晕的感觉让人觉得格外熟悉,他用力眨着眼,试图让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可他再睁眼,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见了段之恒的母亲,坐在那桥上,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裙子,双腿一晃一晃的。   “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宝宝?”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唱歌一样,小时候他很喜欢和对方说话,因为听着感觉轻飘飘的,很悦耳。   “为什么让他又一次陷入困境?”   她站起身来,朝他走过来,许落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血从她的眼球中溢出来,滴在衣领上,绽放出一朵朵梅花来。   “为什么,这么差劲,为什么,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为什么?”   “只是个缺陷Beta而已,我的宝宝可是优秀的Alpha。”   “你呆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   许落揉了揉眼睛。   有个声音在他脑海当中说道:“去死吧,跳下去,没有你,他会过得更好。”   许落攥紧了手。   他知道这是致幻剂的效果,刚才他揍Karry的时候,针打在了他小腿上,他感受到疼了,却没当回事。   大概是因为没打在胳膊上,所以起效的时间有些慢。   但他没办法阻止脑海当中的声音,一遍遍响起来。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段之恒还在手机上和林风遥敲定今天的心理咨询事宜,这两天在这对狗男男的轮番轰炸下,他勉强接受了许落需要专业人士治疗疏导的建议。   他不是也考了证嘛,凭啥不让他上。   等他再次抬头,却看见许落站在了桥的栏杆上。   理智像风筝线一样,扯断的时候,会重重弹在手上,打出一道血痕来。   妈妈自杀的时候,他没看见过,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就和现在的场景,是一模一样的。   他看见许落大张开手臂,如同鸟儿一般,落到了水里。   “咚。”   干净利落。 第47章 捡了个傻子   许轻舟睁开了眼,还没来得及环视四周,就猛地坐了起来。   靠,他真的重生了!   系统,他的系统呢,他的系统怎么还没上线啊?   他闭上眼,双手两指摁着太阳穴,试图在他混沌的大脑当中寻找那个机械的声音。   他就知道,他死的时候怨气这么重,肯定会重生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中的!   “哎,你醒了呀!”   许轻舟皱了皱眉。   这声音好像不是从他脑子里传来的。   他一睁眼,入目的是个打扮朴素的小Omega,不高,只比许落高一点点,但看得出来很健康,皮肤是偏深的小麦色,头发也剪得很利落,无袖T恤下是鼓胀的肌肉。   感觉一拳能打十个许落啊。   许轻舟没头没尾地想着,光打量着对方,没开口。   李清河对于眼前人的反应有些诧异,人是从天上掉进他捕鱼的小船里的,长得特别好看,但砸水里的时候有些砸不对劲了,一直在颤抖,还说些胡话,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只叫了农场里的医生看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以等人醒了让他自己走。   他还趁对方昏迷的时候,给他俩算了一卦,卦象说是大吉,说是这个人会给他带来新的机遇。   这么漂亮,似乎还是个Alpha,他可以留下来当赘婿啊。   于是李清河脑中合理化了眼前人的行为,放下手中的水盆,柔声细语地对他道:“我叫李清河,清是三点水一个青色的青,河是三点水一个可爱的可,你叫我清河就好了。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许轻舟顿了顿,没回答,反问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从天上掉下来的。”   不愧是重生啊,连出场方式都如此奇特。   许轻舟又拍了拍脑门,他想象中的系统依旧没有上线。   “我叫许轻舟,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舟。”   嗯,不错。   李清河想。   还挺有文化的,他喜欢这一挂的。   而且他叫轻舟,自己叫清河,听着就像一对呀。   绝配绝配。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李清河十分“贴心”地提议道,“我这儿是世外桃源,也没什么人来打扰,你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也可以在这里躲躲。”   “嗯。”   许轻舟点点头,丝毫没觉得对方后半句话有什么不对劲。   看样子他得自己推主线任务了。   他接过李清河手里的毛巾,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嗯?   这么矮啊。   咋和许落差不多高。   许轻舟挺直了腰板,也就勉强到李清河耳朵尖那里,他安慰着自己,还不知道这副身体多大了,说不定还会长呢?   这里不是农场吗,他一定不像许落那样挑食,每天给自己灌牛奶喝。   许轻舟跟着李清河走到外面,才意识到自己小瞧了“农场”这个概念。   原本以为只是那种普通的农家小院,走出来才发现,这地方大得望不到边,远方能看见山,风吹草动,空气里都带着山间的味道。   农场里养了不少动物,有牛有羊,有鸡有鸭,而且不是那种原生态的散养,每处都是全自动机械化管理,井井有条,一点都不脏乱。   许轻舟看傻眼了,原本他以为这是个种田副本,他要帮助眼前这小哥发展农场,走上致富道路。   这么一看,人家已经乡村振兴成功了呀。   “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李清河心中窃喜,果然还是他的小农场比较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小A的心:“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这边因为背靠监狱,有很多地方都是限制区域,大部分时间就只有我和几个工人在工作。但是有一个片区是对外开放的。”李清河朝远方指去,许轻舟眯着眼睛,还有些看不清楚,但从颜色上可以分辨得出来,那块草坪的颜色和这边不太一样,“我想把那边打造成婚礼场地,承办一些大型的室内外婚礼,建筑都在规划了,但是策划上有些碰壁,我有个做网红的小伙伴,本来想找他来参考参考的,但他最近好忙,这两天我问他话,都没有回我。”   “婚礼策划啊……”   可恶啊,这要是许落在该多好,他弟弟艺术细胞多如牛毛,这种小事分分钟搞定。   “哦,对了。”讲到联系人,李清河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有什么人想要联系的么,我没在你身上找到你的手机。我们这边比较特殊,平时只能连内网,大部分手机的功能也是可以用的,但不能联系外面,如果要联系外面的人,需要用特殊的台式机,我等会带你去看。”   一说到联系人,一张熟悉的脸就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他的陈呦呦同学。   可能是因为时间比较久了,他们明明一起上初中、高中,还有大学,但现在他想描绘出对方的样子来时,总觉得有好多地方都变得模糊起来了。   许轻舟一下子失落了起来,不知道重生的这个世界里,还会不会有陈呦呦,会不会有许落。   他甚至缅怀了一下他的弟媳,段之恒,虽然是个傻逼,但对他弟弟挺好的,工作也很上进。   “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事情不开心吗?”李清河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看着他,“没关系的,以后你可以把这里当作家,在这边修生养息一段时间也可以的。”   刚好也和他做个伴。   这地方虽然山好水好,就是太寂寞了,他想了很多办法,想骗两个人进来,奈何现在反诈太成功,都不理他。   还好老天爷可怜他,把眼前这个长得漂漂亮亮看起来也没什么脑子的Alpha给送来了。   “我带你在这附近转转吧。”   “嗯。”   许轻舟跟着对方走了两步,又开口了:“我能用一下网么?”   “可以呀,我看你身上都没手机,我这里有好多,你可以挑一部你喜欢的用。”   “谢谢。”   许轻舟有些感激地看着眼前的NPC,一定是他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才能碰到这么个大地主。   李清河带着他上了辆小高尔夫车,开往远处的小屋,一路上风的味道不停地变化着,李清河有些兴奋地给他介绍:“我们这边内循环的系统做得很好,因为担心动物们的味道太大,影响到结婚场地,都做了处理。”   “好厉害。”许轻舟由衷地赞叹着,“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容易吧。”   李清河扭过头来,两眼泪汪汪的:“你不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许轻舟一听,这不,任务发布来了,立刻有了兴趣:“你说说?”   “我的家世比较复杂,我的生父是个种马,在全世界各处散播他的种子,生下了很多小孩,而这些小孩从小就被他培养起来厮杀,我不喜欢,但又不得不陷进这个漩涡当中。”   李清河说这话的时候,平添了两分沧桑的感觉,语气里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感。   “反正,为了钱、地位、权力,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情,最瘦的时候只有80多斤,连拿碗都吃力。好在我的母亲为我争得了这里的资源,但也只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我想,老天爷把我关在这里,也算是惩罚吧。”   “你……不能出去吗?”   李清河朝他笑笑:“当然能出去,可是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自己受苦,还要拉着别人。”   Omega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又朝许轻舟绽放出笑容来:“能呆在这里,我就很知足啦。”   许轻舟感觉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紧了,抽着疼。   他想到了许落,也和李清河一样,想要一个人躲在这个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只不过许落没有李清河这么好的运气,他找不到这个地方,所以注定了他一辈子都要和那个男人纠缠,怎么都甩不掉。   许轻舟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想着这些事情,他就觉得浑身疼,疼到他都快喘不过起来,刚才明明连陈呦呦的脸他都想不清楚,但此时此刻,脑海中段之恒那张臭屁的脸却连每一个细节他都清晰可见。   他猛得一怔。   不对啊,许落离开许家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啊。   他怎么还会知道这些事情?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慢慢膨胀,他转向了李清河:“有,有镜子么,有镜子么,给我看看!”   李清河被问傻了,不知道眼前人为什么想要镜子:“呃,你掉下来的时候,是有好多地方受伤了,但没破相,你别怕……”   “不是,镜子,镜子!”   许轻舟看到了高尔夫车的后视镜,瞪大了双眼。   那是许落的脸。   他他妈不是重生了,他还是许落的另一个人格!   那许落呢?   以前他能明确地感受到许落的存在,就好像脑海当中有个小小的房间,每次许落都会哭着跑进来,告诉他,哥哥你去,哥哥帮帮我,哥哥我不想面对。   那个小房间呢?许落自己的人格呢?   “操,操操操……”   李清河看着来人,又是捶胸顿足又是自言自语的,忍不住想,他这不会是,捡了个傻子回来吧?   傻子也挺好的,傻子不会骗人。 第48章 狗血文标配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轻舟细想回去,自己最后一次记忆还在许落去找了白和安,临出门前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自己上。   许落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放下心来了,他早就遇见了自己的结局,做好了不着痕迹消失的准备了。   为什么还会在许落的身体里苏醒过来,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的,段之恒是不是又欺负他弟弟了!   许轻舟感觉自己狂躁得要喷火,抓着李清河的手:“手机,借我用下,快!”   李清河还有点懵,手上动作倒是很快。   许轻舟刚要把段之恒三个字打进搜索框,下面搜索联想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个“爆”:   “段氏与许氏疑似决裂?豪门恩怨的内幕重重!”   什么垃圾搜索引擎,谁取的这傻逼标题。   心里这么腹诽着,但许轻舟还是点了进去,入目的第一张照片就是落魄的段之恒,以及站在段氏门口的Karry。   在许轻舟的记忆里,几乎没有Karry的影子,他不像许落那样,要和这个半道出现的“弟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从来没有和他多说过话。   但许轻舟记得,许落很提防着Karry,哪怕他总是说,Karry母子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许落总是过于谨慎地和这个和他分享父亲血缘的弟弟保持着距离。   他快速地扫了眼内容,大意是许氏以超低价收购了段氏的股份并兼并了公司,Karry成为了实际的掌权人,段之恒净身出户,同时婚约也失效了,除此之外就是一大段的八卦内容,讲了不少Karry小时候在美国的悲惨生活。   里面涉及到了一点段之恒的背景,但不全面,只说他没上过小学初中,高中也没把毕业证书拿下来,和无学历没什么两样,最后说了句可能没了公司就无法找到正当工作了。   许轻舟真的觉得当代媒体人的素养需要进一步提高了。   而且他十分意外地发现这些八卦里面无一例外都隐去了许落的名字,要知道在小学的时候,许落还经常因为婚约的事情回家发脾气,说是学校里同学笑话他或是骚扰他,后来才慢慢平息下去。   这篇稿子说得好像从一开始和段之恒签订婚约的人就是Karry似的。   再退一万步说,但凡稍微了解一点段之恒的背景,就知道他不可能找不到工作,而是没必要找工作。   小时候他就知道段家来头不小,但是极其低调。因为段之恒的爷爷奶奶是被人暗中陷害致死的,据说死状很惨,留下了年纪还很小的一儿一女,女儿后来也不知所踪了。而段家老爷子经历过丧子之痛之后,才沉淀了下来,隐居到了偏远的小镇去住,但奈何手中握的产权多,只是蛰伏起来而已。   当初段宜年只是踏入A市的地界,整个政界商圈都不着痕迹地一震,段宜年一手创办的企业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垄断了最大的信息素供应产业链,鲸吞了当时不少争夺地盘的小厂家,再加上后来段之恒把产业版图扩张得很大,国内几乎一半的市场都有段氏的影子,上高中他就听大家说,从出生到老死,都离不开段氏的影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对弟弟的婚约感到焦虑的,说实话,就连他都看得出来,许氏所处的行业已经是夕阳产业了,别说父亲要培养什么继承人了,当时许氏连自身都难保,全靠段氏每年供钱续着命,他脑子不灵光都看得出来,自家弟弟和段之恒的婚约怎么想都有问题,连许落不到十岁的同学都敢叫他“小白脸”,也难怪许落自己会觉得别扭了。   所以当时他和Lucy两人靠着自己那点能力,也算是一点运气,混进了段氏企业内部,Lucy进了总经理秘书部,刚好和段之恒搭上了关系,而他……这个不说也罢,有点难以启齿,总之就是观察了段之恒好一段时间,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那时候的段之恒,不经常关心许落,但也没有完全疏离,只是桌面上始终有一张许落的照片在,平日里也会登门拜访,或是把许落接走去住上个几天。   而且挑剔如Lucy,也承认了段之恒的能力,除了不太会说中文外,几乎没什么缺点。   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许轻舟恶狠狠地盯着段之恒的照片,试图盯出点名堂来,但是没用,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许落自己的人格也迟迟不出现。   ——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干嘛这么盯着他看。”李清河凑过来,有些不满意地问道,“你和他认识?”   “啊?呃,嗯……”许轻舟心想着这副身体终究还是许落的,于是勉强答了句,“算,算是吧。”   “哦,他还蛮惨的,他是我朋友的表哥,我朋友经常骂他。”   许轻舟皱眉。   段之恒的表弟?   他倒是认识一个段之恒的远房表弟。   “你朋友……叫什么呀?”   “金曜曜。”李清河点开金曜曜的微信,给他展示金曜曜的照片,“好看吧,就是我刚才说的小网红!”   许轻舟一把夺过李清河的手机:“借我用下!”   他试图点开视频通话,结果摁了好几次,都显示线路正忙。   “怎么回事?”   “我和你说了,我们这儿管制得比较严格,你要视频通话,只能用特殊的手机。”   李清河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部手机来,熟练地登录了微信,递给许轻舟:“喏,你打吧。”   “谢谢,谢谢你!”   许轻舟眼泪都要飚出来了,连忙拨了过去。   结果金曜曜愣是不接。   “靠,不接我电话,老子头给你……”   许轻舟看了眼李清河的表情,把后面几个字吞回去了。   还挺仗义。   “快接啊,小金子……”   只听“叮”的一声,那边虽然接通了,但画面一直在抖动:“抱歉啊,清河,我有事,空了给你回电话。”   “金曜曜!别挂!我靠,别挂,是我!”   画面这才停了下来,许轻舟眼看着金曜曜的大脸占据了整个屏幕,随即眼泪就喷射了出来:“许落!妈的许落落!你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两天找你找得快疯了!你去哪儿了你!你怎么有李清河的微信啊!我得赶紧和我哥说……”   “不,等等,你听我说,金曜曜!”许轻舟忙喝住他,“我不是许落,是我,我许轻舟。”   “……啊?”   金曜曜十分疑惑地看着他,一脸的狐疑。   “他妈的,老子也觉得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许落的人格不见了啊?”   “操,你说啥,许落落的人格怎么了,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金曜曜下意识地往角落里躲,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他妈三天没洗澡了,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许轻舟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本来都以为我已经消失了!”   “许落他自杀了,在段之恒面前。”   “我靠,操你妈的段之恒,我现在就去把他剁了喂狗!”   许轻舟一拳下去,放电脑的桌子都断掉一个角,他心里一惊,忙看向李清河。   李清河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不是,你听我讲完,是这样,Karry他喜欢许落……”   “啥,傻逼Karry喜欢许落?天杀的当初就该把他娘俩全干了!”   “你他妈到底听不听我讲完!”   金曜曜彻底怒了,怎么都顶着同样的脸,他和许落说话这么开心,和许落外壳许轻舟内里聊天就这么烦人呢?   “您说,您说。”   金曜曜瞪了他一眼,才继续道:“总之,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Karry他做了很多小动作,甚至跟踪了许落很长一段时间,第一次出手抢许落没有成功以后,直接把他亲爹搞死了,也就是你们的爹,并且诬陷是许落做的,让许落蒙冤入狱了,并且以此威胁段之恒,如果不签转让合同,就把许落丢监狱里去,他得不到的,段之恒也别想要。”   许轻舟听得还有些发懵。   那个他厌恶了十几年的人,就这么死了?被他花大精力从美国带回来的儿子搞死了?   “我前几天,和林风……就是和我男朋友一起,还有Lucy,去处理了你们父亲的后事了。他死得……很惨,外表看不太出来,就是整个人很瘦,但医生说,几乎所有的器官都严重衰竭了,最后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死因,反正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他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而且死不瞑目,殡仪馆的人说,眼睛盖不上去,盖了好几次,最后直接推进去火化了。”   许轻舟觉得后脑勺像是有小小的电流在跳。   是许落的意识吗?   落落,你听到爸爸死得那么惨,应该会很开心的,对不对?   许轻舟露出一个笑来,但他在视频里看到了许落的那张脸,那个笑容很勉强。   “总之,人已经走了。”金曜曜顿了顿,又继续道,“段之恒为了许落落签了合同,结果临出门前,Karry给许落打了抑制剂——当时许落住院的时候,医生有提醒过我们,说他可能有抑制剂成瘾的问题,胳膊上有很多针孔,但我们一直没注意,因为许落落他,一直,一直没和我们说,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在走出派出所的时候,许落他,可能是长时间的心理疾病,加上抑制剂的致幻作用,就,就跳河了,段之恒没拉住,等他下去找的时候,已经,已经找不到人了……”   许轻舟这才把所有事情都串起来。   李清河所谓的从天上掉下来,实际上是许落从桥上跳了下来,刚好落到了他的船里,那段之恒在原地找,自然是找不到许落了。   “表哥他这两天,状态很差,他觉得许落落的死和他有关系,因为许落跳下去的时候,他脑子宕机了,站在原地好久都动不了,他以为,许落是被水冲走了……他在水里泡了一天,等我们去找他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带回来醒了以后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在段氏里面还有Lucy姐,不然全完蛋了。”金曜曜声音有些哽咽,“还,还好你没死,许落落,虽然表哥他,有时候真的很可恶,但他真的蛮可怜的,他现在听到水声就会条件反射地抖,许落落,怎么办啊……”   许轻舟能感受到身体的异样,一股难以名状地悲伤感涌了上来,但浅浅地卡在喉咙处,让他觉得很难受。   他闭上眼睛,试图找回以前交换意识的那种悬浮感,可是摸索了好久都不得要领,最后睁开了眼睛。   “还是不行。”许轻舟低声说道,语气里全是沮丧,“我知道他有意识,但他现在,可能是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说一直以来想死的愿望达成了,才一直不出来。”   “那怎么办啊?”金曜曜终于憋不住,哭了,“我要怎么和我哥交代啊,我后悔了,我发誓以后不和我哥抢许落落了,老天爷快点让你们俩好好在一起吧呜呜呜……”   “不准哭!”许轻舟深呼吸一口气,“你现在一个人么?你给我个地址,我来找你一趟,面对面商量吧。”   “我觉得还是你们来我这儿吧。”李清河凑过来说道,“外面不安全。”   “你这是受了什么伤吗?”   “很严重的伤。”李清河掀开衣摆,那边金曜曜恨不得伸过手来捂住许落眼睛。   但两个人都看到了,李清河身体上蜿蜒狰狞的伤疤。   “我靠……”许轻舟扭头对金曜曜道,“外面不安全,还是你过来吧,这边风景可美了。”   “嗯,那我得找个借口,最近挺紧张的……”金曜曜眼睛一亮,“啊,就说我带球跑了!真不错,我们俩一个死遁一个带球跑,狗血文标配啊!”   “也挺好。”许轻舟感慨道,“如果我弟弟和段之恒谈恋爱要吃那么多苦,那我觉得还不如不谈了……呢。”   许轻舟忽然意识到,当他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时,他才真正被悲伤吞噬了。   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外冒个不停,他哭到呼吸都困难。   “落落,落落,哥哥不说混账话了,你别哭了,哥哥要被你整窒息了。” 第49章 图片   来通报的人迟迟不敢进门,最后还是把林风遥拉到门外:“林先生,我们已经把河床都翻个底朝天了,这条河是人工河,流向也很单一,不可能……不可能找不到尸体的,会不会是段总搞错了啊?”   林风遥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已经明白了,并把钱打到了对方卡上:“把搜索的人都遣散了,钱不够再找我要,这件事不能传出去,明白了么?”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林先生啊,我是觉得吧,这人,不会莫名其妙消失的,估计是有人救起来了,又没联系上,让段总问问附近的。监狱那块啊,也是有人在住的,就是比较少。”   “行,这事我会转告他的,你先回去吧,这两天也辛苦了。”   林风遥嘴上挂着笑,笑意却到不了眼底。   事实上他们已经考虑过这个情况了,但许落既然是落水了,那大概率也是要就医的,但他们查了附近二十多家医院诊所,就连那种农村里的小作坊都查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丝毫关于许落的下落。后来干脆也不找什么医院了,就是挨家挨户地问,也没问出任何名堂来。   许落那个弟弟下的狠手,真的知道怎样往人伤疤上戳最疼。   林风遥叹了口气,靠在墙上,环视了一眼屋内。   这是段之恒给自己买的第一套房子,也是在这边唯一的固定居所,但说实话,他来这里的次数比去他公司办公室的次数都少。   房子的地段在许落原来的家附近,段之恒那时候的考虑是不想许落去一个他不太熟悉的环境;室内的家具很少,只有几件必需品,全是最简约的款式,因为段之恒想要许落来决定家里的内饰,不想太早下决定。   但可笑的是,这房子买了不久以后,两家的婚约就被取消了,原本客厅中间还有个装饰用的玻璃茶几,段之恒贼喜欢在那里边看电视边吃饭,结果在婚约被毁的当晚,就被他砸了个稀烂,现在就只剩个空架子。   林风遥朝里面走去。   原本是五百多平的大平层设计,有五个房间,段之恒把其中三个房间连了起来,相当于房子里面又套了间小的,住里面完全不用出门。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感觉这房间就是为了囚禁谁而设计的。   现在他知道了,就是为了囚禁段之恒他自己。   林风遥拧了拧门把手:“开开门,你已经两天没出来了。”   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男人揉了揉因为缺觉而有些抽着疼的太阳穴,熟练地掏出了钥匙,推门而入。   入目的墙上贴满了照片,从许落小时候开始,那时候的照片还比较少,等到许落十多岁起,照片就变得多起来了,但同样的,视角也变得奇怪起来,几乎没有直视镜头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偷拍。   段之恒以前的理由是,许落不喜欢拍照,总是抗拒,也不知道真假。   投影仪放得歪歪扭扭的,播放的画面似乎在动,林风遥都不是很确定,因为画面上的许落只保持着一个看电影的姿势,手撑着脑袋,一动不动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段之恒身上。   Alpha状态很差,等他和金曜曜赶到的时候,大概在水里已经泡了好几个钟头了,他不得不靠一针镇定剂下去才把人拉进医院,而在路上,放肆嚣张的信息素也把金曜曜给放倒了,他只能一个人陪护着对方,让Omega先回家去等消息。   现在的段之恒仍旧处于自我怀疑阶段,不愿意接受事实,于是让自己沉浸在和许落有关的事物之中。   林风遥走过去,摘下了他的耳机:“该吃饭了。”   “不吃。”段之恒倒也回答得很干脆,伸手就把耳机给拽过来,“这你不能听。”   林风遥用脚指头都能猜到里面在放什么音频:“你想饿死自己?”   “我要是找不到许落,我也从桥上跳下去。”   “你已经跳过了。”林风遥耐着性子和他掰扯,“跳不死的,河也不深。”   “但人就是找不到了。”段之恒把头往被窝里一蒙,“落落他就是不想见我,我不该违背诺言出现在他面前的,他认出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了。”   几个小时前金曜曜刚向他坦白了许落演技的事实——说实话他都没觉得很意外,毕竟许落人也不傻,哪怕有抑郁症也不至于被大傻子骗——林风遥深知他们俩之间的问题压根就不是段之恒所想的不想见谁那么简单的事情,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于是老妈子林风遥只能学着幼儿园老师的语气,给被窝里的人顺毛:“你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是不是?”   “我不吃饭,我要见许落,我不要吃饭,我要我家落落!”   林风遥闭上眼,告诉自己,不生气,生气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那这样行不行,你先看下手机,把工作上的一些问题处理了,好不好?”   段氏名义上的股份给了Karry,实权照样掌握在段之恒手里,他早就和Lucy讲好了后备方案,公司里的人不能卷入到这场斗争当中来。   更何况段氏说白了是他爹的江山,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拱手让人。   等待Karry的,还有一份更大的惊喜呢。   “我不干,我要见许落!”   林风遥没憋住,直接给了段之恒一拳。   “妈的,你敢打我。”   “叫叫叫,你要见是么,你给我见!”林风遥提着段之恒的后衣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他拽到许落的照片墙前,“他妈的我就不信你这个样子会招人喜欢了,许落看上你也是瞎了狗眼。”   “……”段之恒沉默了一会,嘟哝了一句,“不能说我家落落是狗,你可以骂我是狗。”   林风遥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蹦出仨字:“你是狗。”   段之恒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解锁了手机。   一连上网,消息就跟轰炸似的往里冲,突突突跳个没完,段之恒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切到了自己的个人号上。   最顶上是段宜年发来的,最后一句是问他吃饭了没有。   Lucy和金曜曜都没说话。   李阳焱给他发了张照片。   段之恒就点进去了这条。   “我得出门了。”   “啊?”   那边林风遥还在给保姆发消息,让人把饭菜都重新加热一下,扭头就看见段之恒起身,朝门外冲去。   “你干嘛去?”   问话还飘在屋里。   人已经消失了。   林风遥捂着胸口。   这两天得去查查甲状腺了。   -   “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李清河扶着面前人,着急得整个人都在抖,信息素飘飘忽忽地就跑了出来。   许轻舟心说他倒是想说话。   刚和金曜曜通完电话,心里也算是有点底,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有个人一起合计合计也挺好的。   关键时刻还是小金子靠谱呀。   李清河也和金曜曜说了几句,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就有点神经质地说要挂断电话,并且马不停蹄地安排人去接金曜曜,说是等人来了之后再商量,紧接着就让许轻舟先出去透透气,他有些后续工作要处理。   许轻舟嘴上答应着,心里又好气,就趴在门上看,只见李清河十分仔细地删除了所有他们上网过的记录,又格式化了计算机,等一切工作完毕后,才如释重负一般喘了口气。   许轻舟联系他之前说的话,忍不住感慨道,这是有多害怕被人找到啊。   至于嘛。   但他转念一想,好像他弟弟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可能真的要和李清河一样来到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才能和姓段的彻底斩断联系,又一下子释然了。   结果刚一吹风,就打了个冷颤。   其实刚才他就有些异样的感觉了,后颈处的腺体一直火辣辣地疼,但他知道许落的腺体是医学上的无用,不是许落幻想他是个Alpha人格,就能产生医学奇迹的,也就没在意。   ——只是这会儿感觉越来越猛烈了。   像是从那个小小的腺体开始,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啃噬啮咬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身体从内部开始发烫,手又冰凉得彻底。   这是怎么回事?   许轻舟脑中划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Karry逼迫许落对抑制剂成瘾,外加许落本身的抑郁症导致幻觉,从而使他分裂出了自己这个人格。   这他妈不会就是成瘾时的感觉吧。   “你在做什么?!”   李清河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许轻舟的神智瞬间回笼,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疯狂抠挖自己的胸口。   操,许落平时就这么忍着么,只不过是这么几分钟,自己就快要疯掉了,许落他平时就这么忍受着么?   天杀的许凯瑞,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要把他凌迟了!   李清河眼看着面前人撑不住了,忙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怎么了,你说话啊!”   “没……事……”   许轻舟咬着牙,这是许落的身体,他不能糟蹋。   “你是有什么病吗?我,我给你找医生来!”   “不用……不用。”   许轻舟本能地在想,不能麻烦李清河,他躲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因为自己暴露。   “嗯?”   李清河忽然警觉地看向后方,许轻舟并没有察觉到。   “我先,我先带你去房间里躺着吧。”   李清河打横抱起他,径直走上了一旁的小车。   -   李阳焱:这不是你男朋友吗?   李阳焱:可以让他离我弟弟远一点吗?   李阳焱:我弟弟都没这么抱过我。   李阳焱:【图片】 第50章 开小公司啦   “我到了,你在哪?”   “往下看。”   段之恒低下头,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脑袋看着自己。   “真厉害啊,阳阳。”   “没,这洞是之前越狱的人挖的,连着监狱那头被堵上了,这边还有用,我也就花了两周给它通进去。”李阳焱给段之恒介绍着这条只能通行一人的小道,两个人都身穿西装,毫无形象地在地道中爬行,“这地方管得严,不太好进,除了你,我也不放心别人进来。”   “嗯。”段之恒拿拳头碰了碰李阳焱的屁股,示意他爬快点,“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家落落的?”   “就今天早上,我本来早想给你发消息了,但这边信号屏蔽,一直等他们去了非管制区才能给你发消息。”李阳焱又补了句,“为了拍那张照片,我还差点暴露了。”   “你弟弟还是不肯见你么?”   “何止,为了躲我,都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之前我就奇怪,怎么我翻遍国内角角落落都找不到他,差点以为他偷渡走了,急死我了。你知道我弟弟他小时候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我才接他来身边舒服了几天,又得遭罪。”   两人爬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里面有几桶水,以及能量棒和压缩饼干。   李阳焱拧了瓶矿泉水,递给段之恒:“还好有你表弟,给了我点线索,清河他妈妈家里,以前都是在监狱里工作的,我查了文件,才知道这块地已经转交给他了,清河他也没和我说过,再加上这里信号不通,找他就很困难了。”   段之恒以前也只是从同学口中听说过李阳焱家里的事情,说他兄弟很多,还都是Alpha,家庭关系很复杂,兄弟之间会自相残杀。   之前家里饭桌上,他也见过一次李先生,长得很儒雅,戴着副金丝框眼镜,会笑着同他说话,讲一些他那个年纪的男生容易感兴趣的话题,感觉比他自己亲爹要了解他。   就是临走的时候送了他个礼物,拆开来一看是把手枪,上膛了的那种,段宜年当时拎着枪就冲出去给李先生的车两个轮胎给打了,李先生还走出来,没丝毫不悦,反而笑得很开心,调侃段宜年这么护崽,小孩长不大的,被段宜年扔出去的枪给脑袋砸了一个大血坑。   要是那把枪他能拿着就好了,还能帮帮李阳焱。   李阳焱在学校里的时候,几乎不吃别人给他的东西。他们俩之所以会了解到很多窃听跟踪装备,也是从李阳焱本人身上找出来的,偶尔走在学校里,都有可能遭到生命威胁。   他俩在学校里的最后一面,就是有天放学,他们照例在科学实验室倒腾了两个多小时,走的时候学校里都空荡荡的了,现在想来,那个时间点在学校里一个人都看不到,也是有些奇怪的。   李阳焱比他反应要快,但还是被一枪打在了小腹处,血溅了他满脸,他还有些发懵,李阳焱已经踏着他的肩膀直接翻过去,把来人给撂倒了,刀子捅进去还转了一圈。   后面有人试图偷袭,被他拿书包一抡,也放倒了,因为书包是李阳焱改造过的,里面有块铁板。   扭头就看见李阳焱满口喷血,还笑着和他说,真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那天他背着李阳焱回家去,差点把段宜年心脏病吓出来,李阳焱人在他家躺了一晚上,等第二天起床,就不见了。他问段宜年,人也不说,反正后来他也从学校退学了,再没见过对方。   不过好兄弟总是会相见的啊。   段之恒拍拍李阳焱的肩膀:“没事儿,阳阳,我帮你追他。”   李阳焱吸吸鼻子,都有些委屈:“还是你最好了,段宝。”   两人相见恨晚地抱在了一起,决定又继续往前进。   “不过哦,你看我弟弟哪怕逃走了,也没逃出我在的城市,我觉得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那肯定的。”   段之恒表示赞同,毕竟当初他家落落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就近找了个大学上。   谁能说这不是爱他的表现呢?   “但我看你家那位的表现好像有点反常。”   段之恒皱眉:“怎么了?”   “我之前见过他一面,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不像之前那个人了。”   “你不懂,我家落落是演技派,他想向你表现出哪一面,你就得看着哪一面。”段之恒爱情大师一样对着李阳焱布道,“你没仔细看那本《爱情宝典》,里面就说了,你要爱对方的每一面,他愿意把哪面展现给你,是你的福气。”   《爱情宝典》是以前他们在学校图书馆角落里翻出来的书,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书居然拿去垫桌脚了。   “那清河在我面前只会表现出他讨厌我的那一面。”   段之恒又拍拍李阳焱的屁股:“你肯定是哪里没做好,惹人生气了。”   “我也想知道啊,问题是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啊?”   “等会我们复盘一下,看看你哪做得不对。”段之恒有点耐不住性子了,“还没到啊?”   “哦,就前面了。”   前头透出了光亮,两人一出去,大口呼吸着草场上的新鲜空气。   “喏,军用望远镜,可好用了,你脸上再画点油彩吧,我怕你被我弟弟发现。”   段之恒边敷衍应声边接过望远镜,看见了远处了许落。   还好还好,看起来没有哪里受伤了。   妈的,金曜曜给我把手拿开!   -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我在路上都以为我要被卖掉了!”   金曜曜刚扯下眼睛上的黑纱布,就嗓门贼大地叫着,被许轻舟十分嫌弃地瞥了一眼,继续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还是李清河给他抱住了,没造成进一步的混战:“曜曜,这里,这里比较隐蔽,我担心会暴露行踪,进来出去的路只有几个人知道。”   金曜曜深知被人跟踪的痛苦,也就没再抱怨:“没事的哦,小清河,来给你大哥香一个!”   李清河很乖地把脸贴过去,笑得很腼腆:“你终于来了,我真的好想你,之前的事一直没和你当面道歉,是我不好。”   “我和你说!小清河,其实——其实他已经是我男朋友啦!”   “什,什么!”   “哎呀,我就想当面和你说这个事情,其实那个什么包养是个误会啦,小林人可好了,有机会我带你见见他。”   李清河松了口气:“好呀,下次去见见他。”接着又捏了捏拳头,“如果他敢欺负你的话,就让他尝尝我的拳头。”   金曜曜大笑着,捏着他的手:“还尝尝你的拳头,这是小馒头还差不多!”   李清河被他说得也直笑:“嗯嗯,是小馒头。”   “小馒头个屁。”许轻舟在一旁出了声,“他的小馒头能一把把我抬起来。”   金曜曜立马去扯许轻舟的脸蛋:“可恶啊,不准用我家许落落的脸说这么臭屁的话!再说了,我也能把许落落一把抬起来啊!”   许轻舟难受的感觉才消下去,经不起金曜曜这番折腾,刚要出手,却被李清河制住了。   只见Omega微笑着将他俩拉开,把金曜曜抱回地上。   “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金曜曜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想起了初中时候凶神恶煞的教导主任。   “说正事说正事。”金曜曜生硬地转移着话题,看向许轻舟,“怎么现在是你占着许落落的身体啊,许落落他自己的人格呢?”   “他八成是以为自己死了,不受点刺激是不会出来的。”   “受点刺激啊……”金曜曜沉思片刻,拿出了手机,“我看看这段行不行哦。”   金曜曜把手机竖在许轻舟面前,点开了视频。   画面里,林风遥正拖着段之恒往岸边走,结果才脱一半,段之恒就大喊着“落落”,又冲进了河里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傻逼啊段之恒!”   许轻舟意犹未尽地又看了一遍,就看着两个Omega脑袋怼脑袋,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干嘛,你这样盯着人家,让人家好怕怕哦。”   “你哭了哎,你自己感受不到么?”   “哈?”   许轻舟一抹脸,果然是湿的。   金曜曜拍拍许轻舟的肩膀:“还好,说明我们家许落落还在,就是不太愿意出来,也挺好的,你看着比较没脑子,刚好趁这段时间给许落落养胖点回来。”   “你说谁没脑子呢?”   “小清河,你之前说的那个婚礼策划,怎么样了呀?”   “硬装我都搞定了,软装可能还需要你给我提点建议,我有点拿不准注意,还有就是……”李清河脸一下子就红了,说话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不知道要怎么拉客人,也不能出现在外面,所以需要大家帮我忙……”   “没问题,接客这件事找我们家可爱万能的许落落外壳以及嘴欠许轻舟内芯!”金曜曜重重拍了拍许轻舟的肩膀,“拉客嘛,这事情我来解决!”   “呜呜,曜曜你就是我的救世主……”   “第一次听说合计着把自己卖了的……”   -   李阳焱和段之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喂,张秘书,给我问一下旗下艺人哪个到结婚年龄了,可以炒作一波的那种,赶紧安排。”   “喂,Lucy,我们公司哪些人需要结婚的,都排起来,公司全款报销,尽快。” 第51章 两头奶牛   在收到当红男明星经纪人的私信时,金曜曜的第一反应是激动到从床上蹦起来,但在看清楚消息内容的下一秒,就陷入了忧虑之中。   他脑中蹦出一道这样的数学题。   你是一位在小蓝书上小有名气的小网红,粉丝差不多有二十几万,不算很多但也不会很少,并且资源和人脉在背后公司的操作下都还算优质。此时你背后的公司突然陷入风波并易手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Omega,这时候你想另起炉灶成立自己的小公司,在没有买任何宣传的情况下,你刚发完宣传图后两分钟,就被当红辣子鸡的经纪人找上门,并告诉你他们要举办秘密婚礼,希望能商量洽谈时间和价格。   这件事没有幕后操纵的可能性为多少?   金曜曜虽然数学不好,常年及格线上徘徊,也知道这个概率小于零!   他当机立断拨通了段之恒的电话,结果手机里传来一阵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哦,这边信号不通来着。   金曜曜决定先暂时不管这条私信,先看看他表哥到底在做什么,于是登出了电脑上的小蓝书,又清理了所有浏览记录,并且确保之前做的文件都保存妥当,才关了机,走出了室内,走去那边信号好接收的地方。   结果手机一连上网,就收到了源源不断的消息。   我靠,什么时候他的待遇和许落落一样了。   他正想要仔细看,通话就进来了,见来电人是林风遥,他自然而然地就接了起来:“喂?”   对面半晌没有声音。   “喂,喂喂喂,小林老公,说话呀?”   奇怪,是信号还是不好么?   “你现在知道接电话了?”   对面的声音很沙哑,如果不是他对林风遥很熟悉,可能都要误以为是别人。   “额,我之前不是信号不好嘛……”   “信号不好?”林风遥反问道,语气很冲,“你既然知道自己在一个信号不好的地方,那你不会想到提前和我打个招呼?退一万步说,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地方是一直信号不好,不好到你连和我说句话都没有机会,你知道自己失联多久了么?”   金曜曜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问得有些懵。   原本他想的是,李清河他不想别人知道这个地方,他干脆连林风遥都没有告诉,更何况对方在许落出事之后,就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段之恒,在河边也好,在医院也好,就连他提出来想要换人陪护一段时间,都被对方拒绝了,扭头就让司机送自己回家去了。   摆明了就是嫌自己碍事嘛。   所以他本来就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一趟李清河这里,再跑回去,就当无事发生,毕竟许落只要没回去,段之恒就不会正常的。   于是他没有回答林风遥的任何问题,而是回了一句陈述句,肯定的语气:“段之恒是不是不在你身边了。”   林风遥没出声。   “在你心里,永远是他的事第一位,只有段之恒不在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我。”金曜曜知道自己是逆反心理起来了,但他真的很窝火,“在你没把这件事理清楚之前,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我自己一个人不是不能过日子,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向你汇报我的行程。”   言罢,他就行云流水一套操作,挂了电话拉了黑名单,看起来很肆意。   其实谁胸口闷只有自己知道。   “真该死啊,表哥。”   他又一次拨通了段之恒的手机号,结果对面依旧是忙音。   “什么啊,跑去哪了……”   “金曜曜。”   那声音沉闷得很,但他又觉得很熟悉,金曜曜四下环顾,除了他身边吃草的奶牛外,什么都没有。   妈的,他表哥这是修炼神功去了,还能给他千里传音啊。   “金曜曜,这边。”   啊,千里传音还要要求他向哪个方向看,这也太无理了吧。   但被锻炼出来的服从度还是让他转向了。   然后就看见眼前两头牛。   他们站了起来。   金曜曜呆了两秒,转过身去,噗通一声跪下。   菩萨啊,佛祖啊,他这辈子是做错了哪件事情,让他注定被卷入神经病的漩涡之中,他愿意下辈子投胎做猪,请求菩萨和佛祖能够饶过他,求求了。   “金曜曜,你在干嘛呢?”   “别吵,我只要心够诚,你们俩就能消失在我眼前。”   “你瞎说什么呢,赶紧起来,等下暴露我们了。”段之恒走了过来,李阳焱在另一边夹击他,“你还没见过你的新东家呢,这位是你们李总。”   金曜曜还是接受了现实,看向李阳焱。   这就是李清河无论如何都拜托不了的男人。   “他什么时候变成我新东家了?”   “你那个模特公司不是没了吗,所以我给你联系了阳阳,以后你的工资和事务就由他们公司全权处理了。”   “那你的公司呢?”   “我的公司先让Lucy他们管着呗,我现在还不用去上班。”   哦,合着这公司被人抢走了正合你意了。   这种有钱人的世界,他搞不懂。   “我和你说哦,你现在别去刺激许落落,”金曜曜只能做出他最大的努力,“他现在心理状态很差,你不如先让他在这里放松一段时间。”   “我知道。”段之恒很认真地点头,“这你放心,我会远远看着他的。”   金曜曜看着他俩这身专业的行头。   想想也是。   “那我弟弟呢?”李阳焱又问道,“我弟弟心理状态怎么样?”   金曜曜不好意思说,李清河每天吃完饭的休闲活动,就是对着他的脸打一通气枪,一定要打到稀巴烂他才开心。   他对上段之恒,知道对方除了人比较偏执,实际上就是个没啥心眼的傻大个,所以他啥话都敢和段之恒说。   这李阳焱就不一样了,一方面他们不太熟,另一方面,他总觉得李阳焱看着没那么好惹。   这个Alpha,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匹狼一样,眼底都有血光。   “……挺,挺好的,”金曜曜灵光一闪,“他吃得很多,很强壮!”   “那就好。”   “鉴于你又欠了李总一大笔钱,我们之前的合约还是继续生效。”段之恒在他面前摊开一张地图,“你看好啊,这是这儿的地图,我们的据点在这儿,旁边是监狱,这边是你住的地方。”   金曜曜看着这地图,感慨到,他如果不带着GPS还要走丢,这俩已经把这里都摸门清了。   “有什么事呢,就来我们据点这儿汇报,之后你们不是要开公司嘛,我们想过了,先帮阳阳旗下的男艺人策划一场不对外的,这样呢有什么意外都好解决。先建立信心,如果办得好呢,我们再继续扩张业务,排期什么的我们俩都会策划来的,如果太辛苦的话,就直接照着我们俩做的企划案去做就行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开公司,是要自己努力去面对生活面对社会的呢?   金曜曜不敢说,他只敢在心里骂人,并满脸微笑地点头哈腰。   金曜曜,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啊。   等我晚上做梦,一巴掌一个段之恒,一飞踢一个李阳焱!   “等公司开起来了,你们肯定要添加人手的,到时候我们俩会潜入进来的,你要从中周旋,明白了吗?”   “遵命,老板!”   “好了,赶紧回去吧,出来太久会被怀疑的。”   有两只奶牛变成人了才会被怀疑吧。   金曜曜绝望地挥别了两头奶牛,才往回走了两步,就碰上了赶过来的李清河。   “曜曜,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还到处找你!”   “哦,嗯……”金曜曜演技不行,一下子表情变不回来。   但他瞎扯在行:“我和我男朋友吵架了。”   “没事吧,要不,要不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巴不得能呆在这里呢,回去只能被Alpha伤心,Alpha没一个好东西。”   最后一句故意说得很响,但很快就碎在了风力。   “好哦,反正你想在我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清河挽着金曜曜的手,往回走去,又忽然风声鹤唳地扭过头去。   “怎么了?”   “哼——”李清河捏了捏手,“总感觉空气中有股哥哥的臭味。”   金曜曜差点没掩饰住自己惊恐的表情。   居然已经到能闻出来的地步了!   “等等哦。”   李清河从小车上拿下他的弓箭,朝远处射了一发,接着翻身上车顶,看了好一会儿。   “哎,好像搞错了。”   -   “阳阳,深呼吸,不能动,你现在是泥土,泥土!”   “操,好疼啊,段宝,还好射在屁股上,肉比较厚。”   “你弟弟好狠啊,还好我家落落是个天使,嗷啊啊啊!”   “妈的,这种时候还在老子面前炫耀,让我咬一下,太疼了。我弟弟还在看么,他们走了么?”   “走了走了,快,我给你看看伤口……” 第52章 农场的夜   农场的夜晚很安静。   许轻舟觉得,可能有一点太过于安静了。   他们的住处在农场的正中央,李清河又把所有的房子设计往大了去造,这就导致原本就异常空旷的区域之中,寂静的感觉过于明显,甚至会让人耳鸣。   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异响,有些是机器的声音,有些是来自于监狱,总之李清河说过,这里戒备森严,连苍蝇进来都要有身份码。   许轻舟本来是不怕黑的,但他毫不怀疑,再这样住下去,他真的很容易相信鬼神的存在。   咔哒。   深夜中的一声脆响格外刺耳,许轻舟几乎是瞬间就坐了起来。   是门锁吗,好像是门锁。   许轻舟拿视线丈量着床到门的距离。   好处是,足够远,感觉哪怕是坏人跑进来都得有一会。   坏处是,这么远,他都不敢下床去查看。   对了,对讲机,李清河睡觉前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但许轻舟摆弄了半天,里面还是只能发出沙沙的电流声。   操,怎么弄来着,李清河怎么不给配个说明书啊?   许轻舟把开关摁得直响,直到门口又传来一声。   咔哒。   这回他听得很清楚,声音就是来自于自己的房门。   他从来没感受过什么叫头皮发麻,拿着对讲机的手都在颤抖。   这里的鬼进出有没有身份码的啊,能扫出来是个好鬼还是恶鬼吗?   “许轻舟。”   “嗷啊——”   “怎么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灯随即就亮了起来,李清河十分不好意思地试图捂住金曜曜的嘴。   “我们,我们上厕所的时候,听见你的呼吸声很急促,想来,想来看一下你的,不是想来吓你的……”   金曜曜笑得毫无形象:“许轻舟,你还怕黑!”   许轻舟后背上全是冷汗,却很快抓住了重点:“你们俩干嘛一起上厕所?”   “曜曜说他不敢一个人……”   金曜曜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我们Omega都是一起上厕所的,和你们不一样。”   许轻舟翻个白眼。   他猜都猜到金曜曜不可能有多大的胆子,但被吓着着实有些丢人。   这局他一定得扳回来。   “其实,我一直对农场有阴影。”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金曜曜一下子就乖了,磕磕巴巴地问道:“啊,啊?什么阴影啊?”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许轻舟叹了口气,往他俩身边坐过去了点,“我们去父亲的朋友家做客,也是这样一个农场,不过比较小,更像是个私人酒庄。因为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就留宿了一晚,我住在二楼的房间里,但很不巧的是,我房间的厕所坏了,要去楼下上厕所。”   两个Omega不约而同地盯着他,大概是氛围到了,都听得很认真。   “半夜的时候,大概是三四点,我不知道为什么,醒了,抬头就能看见月亮,我第一感觉是月亮的颜色不太正常,是轮血月,但那时候我还小,就没多想,只是披上外套,准备去上个厕所,再继续睡觉。”   金曜曜已经开始紧张了,他抓着李清河的胳膊,整个人恨不得都贴在李清河身上。   “但走到楼下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别墅的布局,我就走错了,来到了一个小房间,门是虚掩着的,我没多想,就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是张小床,就立马退了出来,但是——”   他故意停了一下,观察着金曜曜的表情。   很好,故事还没到高潮,小脸已经吓白了。   “我意识到门把手上湿漉漉的,我低头一看,黑暗里我虽然看不清楚颜色,但我知道,那黏糊糊的东西,是血!”许轻舟一下子抬高了声线,金曜曜已经把眼睛都闭上了,“我再一次推开门,才看见床上根本就没有躺着人,一个人挂在半空中,刀子插在他的胸口,他的眼睛,就死死地瞪着我……”   “唔啊啊啊啊啊!!”金曜曜闭着眼拍着试图靠近他的许轻舟,连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许哥!我不该吓你的,我错了!”   许轻舟不屑地弹了弹金曜曜的脑门:“小样儿,还敢吓你许哥。”   “我也遇到过差不多的事情!”   “……什么?”   许轻舟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金曜曜都能听出来这是故意编出来吓他的,李清河这种胆子大的,就更加了。   “以前,就是我的舅舅,他也是这么死的,被人吊了起来,胸口插着把刀子。”李清河像是担心他们不相信似的,尽力解释着,“但我不是晚上发现他的,是我有天放学回来发现的,他就被吊在我家的客厅吊灯上,眼睛都暴突出来了,好吓人的。”   许轻舟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回了一句:“你说是你……舅舅?”   “嗯。”李清河拧着手指,但显然掩饰不住神情中的雀跃,“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害怕开门这件事情,因为我担心一开门,又看见同样的场景,又吓我一大跳。你,你是不是也这样呀,你花了多久才好的呀?”   许轻舟一下子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段经历是他胡编的了:“一,一个多月吧。”   “啊,那你好厉害啊,我比你差劲啦,可能花了差不多两年多,才感觉稍微正常了一点。”李清河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太好意思。   许轻舟只能找补:“那毕竟是你舅舅,我看到的,不,不是我的亲人……”   金曜曜在背后掐他,示意他别说下去了。   “嗯,其实舅舅不是个好人,妈妈一直很讨厌他,因为他总是去赌博,输了很多钱,又来向我们借。妈妈总是说,要是舅舅死了就好了,但实际上舅舅死了以后,妈妈又很伤心。”李清河始终保持着微笑,但那笑很明显不入眼底,带着股沉重的疲惫感,“舅舅对我很好的,他会带我去打游戏机,他打游戏真的很厉害啊,还会教我一些生存技能,没有他告诉过我的知识,我都办不成现在这个农场呢!”   “清河。”   金曜曜走上前去,抱住了李清河。   “清河,别说了。”   “没关系啊,没关系的,我们不是在分享自己的恐怖经历嘛,其实我还有很多哦。比如说我虽然给妈妈造了一个坟墓,但其实墓穴里只放着妈妈的一根手指,因为我只收到了这根手指,上面还有他和爸爸的结婚戒指。”李清河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逐渐开始扭曲,“妈妈以前总是戴着那枚戒指向别人炫耀,街坊邻居都骂她不要脸,她一拳打别人脸上去,戒指蹭破别人的脸,她还可心疼可心疼那枚戒指了。”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小破屋里面,爸爸会修雨棚,会教训舅舅,会做饭,会给我讲题目,那时候真的过得很开心很开心。后来住进大别墅里面了,才开始慢慢变得不开心起来的。我宁愿那枚戒指就像爸爸说的,是地摊上花5块钱买来的,那天心情好,看到有人卖戒指,就想求婚了,而不是后来说的,那枚戒指值五千万,是专门找人定制的,里面有一个追踪器,还有一枚毒针,必要的时候,只要远程启动机关,妈妈就能死了。”   李清河剧烈地喘息着,金曜曜只能维持着拥抱他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第一次听说这些,他不知道许轻舟是怎么反应的,反正在他耳朵里,全是不可思议。   自从遇到许落他们之后,他只会庆幸,原来自己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幸运。   “我不想,不想爸爸爱上妈妈,我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不想成为妈妈痛苦的根源,我不想!”   许轻舟感受到自己的胸口狠狠地钝痛了一下。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手伸向李清河的脑袋。   泛黄的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播放着,他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左手还挂着点滴,眼睛似张非张,而小小的许落坐在他旁边,一直在哭,手边还有一张做毁掉的贺卡。   他还记得那张贺卡,那是许落二年级的事情了,学校老师教了一个很厉害的翻页式的贺卡,许落想学,但奈何手不够灵活,最后发了脾气,把贺卡撕毁了,被找了家长。   那时候老师就有说过,想请家长重视一下许落的情绪管理问题。   可惜,家里始终没人重视。   他看见许落抓起母亲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不是落落的错,没关系的,不是落落的错。”   在他漫长而又绝望的成长旅途中,从来没有人原谅过他。   许轻舟蹲下身去,抚摸着李清河的脑袋。   “不是你的错,清河,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   李清河嘴巴一瘪,放声大哭了起来。   -   “他们到底在干嘛,哎,你别挤,我看不见。”   “不是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破解到现在还没把信号屏蔽器给破解了?”   “你他妈不是军火大师么,你这么牛逼的武器去哪了?全靠我当黑客?”   “我那套我弟弟都摸透了,我要是敢用我的技术,你信不信我弟弟连夜把农场给你打包走了。”   “操,我看我家落落是不是哭了啊?”   “妈的,我弟弟才哭了呢,你男朋友怎么欺负人啊?”   “你才欺负人,你全家欺负人!”   “靠,你还抓我,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练家子……”   农场的夜晚格外安静,也格外辽阔,听不见远处的土坑里,两个男人的打闹声。 第53章 “正常”   “清河庄第一次股东大会正式开幕,干杯!”   三个人大剌剌地坐在榻榻米上,旁边放着刚出炉的烤全羊,配的是山里刚挖来的野菜,喝的是地里刚挖出来的陈酿。   许轻舟和金曜曜一左一右依偎在李清河身上,李清河的小脸酡红着,好像古代那种荒淫无度的帝王。   毕竟任谁大早上看到李清河光着白生生的膀子,手起刀落给宰了只羊,又干净利落地处理好,都会沦陷的吧。   尤其是生完火后有一张萌萌的小脸看过来,怯生生地朝他们一笑,鼻尖上还有点灰,和他们说,对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于是许轻舟和金曜曜早上因为争夺新娘的头花打了起来。   “其实我感觉,咱们场地这么大,可以搞个露营圣地啊,我看小蓝书上露营可火了。”金曜曜身为公司的宣传组组长,十分敬业地刷了一早上的小蓝书,“你怎么想到要搞个婚礼场地的呀,小清河?”   “妈妈以前喜欢。”李清河在给金曜曜扎小揪揪,“妈妈和爸爸没办过婚礼,她以前就老是眼红别人,结果到最后都没拍上婚纱照。”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固,金曜曜没意料到会折回昨晚的那个敏感话题,只能偷偷捅许轻舟,让他赶紧说点别的。   许轻舟吃得满嘴是油,压根没听见发生了什么:“干嘛,你要吃你自己撕啊。”   金曜曜耸了耸鼻子。   总感觉套着许落壳的许轻舟都要把他对许落落的好感度降低了。   “对不起哦,小清河,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那些难过的事情的。”   “嗯?”李清河有些疑惑地看向金曜曜,“你在说什么呀,曜曜?”   “就是,你妈妈……”   “噗。”李清河给他切了块羊肉,送到他嘴里去,“昨天晚上不是讲吓人故事大会嘛,你怎么当真了?”   金曜曜努力嚼巴嚼巴羊肉,十分震惊,含糊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对啊,昨晚不是吓你的局么?”许轻舟也跟了句,“真要碰到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我们小清河还能长这么可爱吗?”   李清河脸又红了:“不好意思哦,吓到你了,曜曜。”   “嗨,没事没事,你好好的就行了,我就是担心你。”   金曜曜这才开心地大笑起来,像只泥鳅一样在地上游来游去。   真好啊,小清河没有遭遇过那些可怕的噩梦。   一卸下担子来,他的思路又开始跟脱缰野马一样狂奔:“哦,对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搞个密室进去啊,反正房间那么多。”   李清河又疑惑了:“密室?密室是什么?要,要把人关起来吗?”   “小清河,你不知道密室嘛?是关起来没错啦,不过是一种游戏,大家一起在上锁的屋子里,根据线索找到出去的办法,有些还会有NPC装鬼来吓人的!”   李清河有些紧张地捏手指,一旁许轻舟双手叉腰:“不行,在我A城密室大佬面前,你不能没接触过这个完美的游戏!”   “你还是密室大佬?”金曜曜歪个脑袋,语气里都是不相信。   “拜托,你现在搜,搜‘密室’,赶紧的。”许轻舟指着金曜曜的手机屏幕,点开最前面那条A市密室盘点,“看到了吗,前八家,我开的,全是老子当初的产业,现在也不知道归谁了。”   “操,全是你开的?我还去过好几个!”   许轻舟忽然笑得很不怀好意:“我就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上次在上楼电梯里鬼哭狼嚎说要退出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金曜曜心虚地摇头。   他还记得这事,上次他以为上楼就是密室的一部分,好巧不巧灯还灭了,他一个人在电梯里嘶吼到肺都要炸了,最后电梯门一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他的人生不归他管,要退出得去请阎王爷。   ——原来那个人就是许轻舟。   他只和许落的许轻舟人格说过话,但从来没见过他,直到这一刻,男人在他眼里才有个具体的样子。   个子高高的,偏瘦,戴眼镜,手上脖子上都有首饰,花里胡哨的,T恤好像是哪个潮牌,因为他当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是他很想买又买不起的牌子,所以他多留心了他几眼。后来等他们要进去的时候,他在柜台后,从后面抱住一个女生,两个人分着吃一桶泡面,女生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男生一直在逗女生笑。   而且那次他去的中恐的场,把他胆都要吓破了,那个哼笑的声音他能记一辈子。   这就是他一开始就和许轻舟不对付的根本原因!   他扭过头去看,在小蓝书上找图片给李清河讲解密室的许轻舟。   这两天相处下来,他逐渐感觉到了,虽然许轻舟人看着吊儿郎当的,但还是很有做大哥的风范的。   如果许轻舟没有死的话,许落可能已经很幸福地和哥哥嫂子生活在一起,感情什么的,也会顺顺利利的吧。   许轻舟感受到他的视线,瞪了他一眼:“看你哥干嘛呢,爱上了?”   金曜曜想学着许落的样子翻白眼,但没翻成,跟个死鱼眼一样,丑死了。   但许轻舟破天荒地没笑他,而是说了句:“我弟弟以前也害怕密室。”   金曜曜一愣,差点都没反应过来,这个弟弟说的是谁。   许轻舟继续道:“我就带他玩了一次,这辈子第一次拿脏话骂了我。晚上回去以后不敢睡觉,开着视频陪他到天亮,小兔崽子,看着睡着了,其实连我脸挪走了都要说,再也不敢带他去了。”   “许落落胆子也小啊。”   “胆小鬼们。”   许轻舟给他翻了个许落式白眼,翻得很完美。   金曜曜捏紧了拳头。   冷静啊,金曜曜,这是许落落的脸,打上去了,不仅许落落的脸要破相,他自己也会被段之恒搞死的。   -   山头上。   段之恒看向李阳焱:“你弟弟昨晚说的那些事,是假的?”   “不是啊。”   李阳焱从早上就吃醋吃到飞起,恨不得直接冲下去把李清河抗走关起来,被段之恒劝住了,告诉他要动心忍性。   于是李阳焱在一旁光着身子打坐,试图清心寡欲。   “你弟弟说是他编的。”   “他就是又想倾诉,又怕大家担心他,觉得他不合群。”李阳焱睁开眼,“他那个好舅舅,是我亲手让人办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就是手下的人没领会我的意思,做得太过了。”   “他舅舅怎么了?”   “把自己侄子给卖了,在地下赌场输太多钱了,又阴差阳错知道自己儿子是李怀英的亲生儿子,是个大筹码,二话不说开高价卖了,别人还得倒贴他钱。”   李阳焱从来都是拿大名叫自己亲爹的,而且段之恒怎么听,都觉得他在说“李坏银”。   还有人把自己名字取得这么明显的。   “他舅舅也算坏事做尽啊,为了赌钱啥事情都敢做,偷啊抢啊,还去卖屁股,都被他那个溺爱的姐姐靠李怀英的关系解决掉了,久而久之自然会觉得自己姐夫有手段,想巴结。他呆的那种地方,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李怀英是谁了。”李阳焱拿旁边的小石子打水漂,“李怀英那几年可能真的想过几天悠闲自在的生活吧,谁知道栽在这么个灾舅子身上了,要我说也是活该。”李阳焱说这话的时候,牙齿都要咬碎,“可惜就是害惨了我们家清河,如果可以,我才不想清河拿刀子。”   段之恒看着他,幽幽地说了句:“阳阳,你知道什么叫‘追妻火葬场’吗?”   “什么意思?”   “就说的像你这种,人李清河肯定很喜欢他的舅舅,你还把他给干掉了,他要是知道这事了,你肯定很难把他追回来。”   “操,我不干掉他还等着他把人送去赌场啊?再说了,这次我能解决,下次这傻逼又想什么套路呢?还不如一了百了。”李阳焱点了根烟,又想到了什么,拿手指捏灭了,就叼在嘴里尝个味道,“他妈的李清河当然喜欢他舅舅了,赌钱赢了就带小侄子去花天酒地,赌输了就家也不回。李清河成天光知道他舅舅在外面打工打工的,就觉得他那么辛苦还要攒钱给他买稀奇玩意儿,让他在学校里也有面子。妈的,老子赚的钱就他妈都脏钱,老子发传单发一个月给他买只笔被他嫌弃得要死。”   李阳焱边说边开始抹眼泪,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我这辈子就是被他那两句‘哥哥哥哥’叫昏头了,那时候他就这么点大,又白又胖,走路走不稳,两只手一伸,喊我两句‘哥哥’,老子就得追他一辈子,凭什么啊。”   李阳焱给段之恒比划着,段之恒示意他明白,抱住了自己的兄弟:“我懂,我都懂。”   虽然他心里没什么波澜,但他准备下次也让许落叫他两声“哥哥”。   毕竟年纪上还是他大呢,叫哥哥也说得过去。   “那你还追么?”段之恒给李阳焱擦擦眼泪,十分认真地问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碍事?”   “……我没有。”   “你前面为什么有段沉默!”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阳阳。”   “那这是什么?”   李阳焱拿出一份简历来,上面是段之恒的假身份,写着要去应聘清河庄婚礼设计的摄影师。   “首先,我的摄影作品是在国际上获过奖的。”段之恒戳了戳上面的奖项,有五六个,“我可是从十岁起就做了我们家落落的专属摄影师,去应聘一下也不过分吧。其次,我们俩总呆在山上当野人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有人先打入内部。”   “你晚上不想和我睡觉了对不对?”   “……你真的很会抢被子,而且我总觉得和你睡觉背叛了我们家落落。”   “段之恒,你知道我虽然在摄影上没你强,但我要拧断你的脖子也就两秒的功夫。”   “李阳焱,你现在能偷听到你弟弟说话还得靠我的技术,你自己破解不了。”   两个Alpha怒目而视,僵持了好一会儿。   “还是和好吧。”   “嗯。”   “你说你男朋友和我弟弟要像我们俩一样好说话就好了。”   “对啊。”   “你们俩在这干嘛呢?”   林风遥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俩身后,李阳焱有应激反应,差点儿把他撂倒在地。   “等等,这个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心理医生,我让他来陪你的。”段之恒及时阻止了李阳焱把人给掐死,“我对你还是很好的,阳阳。”   “你真好,段宝。”   “咳,咳咳咳!”林风遥实在是无法忽视两人之间那种诡异而暧昧的气氛,哪怕咳嗽咳得胸口疼,都要吐槽一句,“你们俩的爱称能不能换一换,听的人恶心得慌。”   段之恒和李阳焱似乎没觉得有任何问题,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你家金曜曜也在这里。”   “在哪?”   林风遥今天是做了俩小时思想斗争,才照着段之恒给的路线图,又是翻山越岭又是钻狗窝得才来到这个地方,刚才还在后悔,现在总算听到点有用的信息了。   金曜曜已经失联三天了,要不是小蓝书还能看对方的动态,他真的以为Omega是人间发了。   “在那。”   段之恒给林风遥递过去望远镜,指了指远处还在烤全羊旁边跳舞的三个人。   “他们在做什么?”   “开公司,但我和阳阳算过账了,他们这样开铁定得亏,我感觉阳阳到时候得考个会计证啥的,省得到时候公司倒闭了。”   “这还用考么,伪造一个得了。”   “你看,你心不够诚,追不到人的。”   “停停停。”林风遥忍无可忍,打断二人的对话,“不是,人就在面前,你们不能走过去好好解释清楚么,还做什么会计,你不会又要搞什么卧底身份啊?”   段之恒一脸“不然呢”地看着他,李阳焱也诧异地问道:“他还做摄影师呢,不行么?”   林风遥长叹一口气:“你们俩给我等着。”   林风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二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走向了农场,半个多小时后,带着金曜曜来和他们俩打招呼:“我要带曜曜回去一趟。”接着给他们展示了自己的门禁卡,“那位李先生说,凭这个卡,我可以随意进出农场。”   段之恒和李阳焱二人面面相觑,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金曜曜开心地牵着林风遥的胳膊:“拜拜咯表哥,还有李总,我先和我家小林去温存一下,你们先继续荒野求生一段时间哦~”   两人眼看着一A一O手挽着手,消失在视野中。   “你这个表弟——是不是不太正常?”   “嗯,对的,他以前还搞头金发,特别不正常。”   两个人一人一边耳机,美滋滋地拿着望远镜看着留在农场里布置场地的许落和李清河。   “哎,弟弟真可爱啊。”   “啧,别拿落落的身体做这种动作啊。” 第54章 晚餐   事情似乎是从金曜曜走之后就开始变得尤其奇怪的,但一直到许轻舟推开餐厅的门,发现餐桌从之前可爱的小圆桌变成了方桌,烛火在昏暗的房间里摇曳着,牛排还在铁板上冒着滋滋的热气,酒杯里装着的红酒在洁白的桌布上折射出优雅的光斑来。   就连放在桌子中央的装饰品都能看出来细心,上面的鲜花似乎还沾着露水。   果然不是他想多了,李清河就是肖想他弟弟的身子!   李清河后知后觉地听见他试图后撤关上房门的声音,兔子似的忙跑到他面前来:“对不起哦,今天刚弄了新鲜的羊奶酪,我想让你尝尝,但没想到烘面包的时间有点久,可以先坐一会吗?我马上就弄好!”   许轻舟又看了眼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完蛋了,他抵抗不了弟弟系的要求,偏偏李清河一看就是那种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弟弟。   “你,你可以先坐下来,尝一尝这个酒,是我自己酿的,可能没外面那种贵的好喝,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李清河极为不好意思地拧着自己的小碎花围裙,扭头又用一种极为热切的表情看向许轻舟,“但我们可以慢慢了解,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学着做的!”   可恶,不要拿这种落水小狗寻求奖励的眼神看着自己啊,他真的要一不小心成为失足哥哥的!   实际上许轻舟在几天前就已经有这种诡异的感觉了,落水小狗一直在偏向自己,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反而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感觉,但金曜曜的加入让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比如说,李清河早上的时候会拿着一捧花来,嘴上说着是花瓶里的花要天天换,扭头就从背后递给他一朵最鲜艳的;再比如说,他和金曜曜有想法上的冲突时,李清河会无条件地帮他说话,哪怕有些时候,其实是金曜曜的艺术细胞比较出众,李清河也会尽力夸奖他。   再再比如说,相对于金曜曜来说,李清河会格外在意他药瘾发作的时间,那几乎是他最无法克制自己的时候,被折磨得烦了甚至想要摔东西,李清河却愿意陪他在小黑屋里一直待着,耐心地照顾他,一直到药瘾逐渐退去。   而他也是最不耐烦自己讲到关于许落事情的人,金曜曜会很在意许落,总希望他多说点,能唤醒自己身体里的许落,但李清河这种时候,就会很生硬地把话题扯开,讲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甚至于他偶尔会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尝试和许落说话,结果那面镜子现在已经不见了。   下午的时候,金曜曜没读懂他的眼神,就这么重色轻友地跑了!   妈的,许落这小胳膊只适合偷袭,拧不过李清河这个大力金刚芭比啊,而且金刚芭比的反应力还极为敏捷,他前几天还看见李清河睡觉都是半睁着眼的!   生平第一次,许轻舟出现了一种自己是不是被囚禁了的疑惑,但他又不是特别确定。   许落的身体是有什么强制爱触发机关吗?老碰上这些事情!   许轻舟一边在内心落泪,一边塞了口香喷喷的牛排,最后还忍不住把嘴边的肉汁给舔了。   好好吃啊,妈的,落落你这个身体真是不给哥哥争气啊!   “是这样的,小清河。”许轻舟试图用言语打动对方,“你现在看到的呢,是我弟弟他因为不想面对这个世界而出现的人格,虽然我名义上是他哥哥,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能占据他的身体帮他做决定了,而且——”许轻舟顿了顿,拿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两个圈,“哪怕违背了我这个哥哥的意愿,我们家可爱的落落似乎是个0号,你看起来应该也是个0号,你们俩属性上就不是特别匹配。”   李清河十分认真地看着许轻舟比划的两个圈碰来碰去,最后说了句:“轻舟哥,你的手指好好看哦。”   “哦,我们家落落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钢琴的,钢琴老师也总夸他钢琴手,可惜音痴脑……谁教的你讲正事的时候靠夸人岔开话题的?”   李清河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我哥。”   小时候李阳焱就喜欢这样,他明明在和他说些很认真的事情,学习上的烦恼,家里的琐事,朋友的冲突,李阳焱只会揉揉他的脸蛋,说,清河,怎么眼睛这么亮晶晶的,清河,做个可爱的表情给哥哥看看,清河,给哥哥亲一个。   但小时候的他拿李阳焱当偶像看,羡慕他高大帅气,羡慕他是个Alpha,所以他说两句,他就觉得满心欢喜,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   他甚至还可怜他,小小年纪没了爸妈,只能在出租屋里流浪。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个笑话。   许轻舟听见那嘟嘟囔囔的两个字,霎时间有些心疼,他自觉也不是个特别好的兄长,可能许落看见别人家的好哥哥,也会这样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吧。   他伸出手,把李清河抱在怀里,蹭蹭他的脑袋。   李清河从他怀里抬起脸来:“我可以做1号的,轻舟哥。”   嗯,还是得扔了,这弟弟和他那个纯良小白兔弟弟不一样。   这个弟弟会想着一些大逆不道、兄有弟攻的事情。   许轻舟再一次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哥哥我呀,实际上是个直男呢,我喜欢一个大姐姐。而且我们家落落应该也有喜欢的人的,但我不愿意承认。”   “没关系的,轻舟哥,命运已经为我们扫清了障碍。”李清河说着古怪的话,又一脸地理所当然,“你看,你虽然是个直男,但你的身体死了,你肯定希望你喜欢的人有新的生活;至于你的弟弟,他现在不肯出来,当缩头乌龟,那就是他自己没用,他喜欢的人也不可能会接受你的。”他扭过头来,腺体散发着丝丝缕缕奶油蛋糕的香味,“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你醒来之前我就在星盘上算过了,我们超级搭。”   许轻舟腹诽着,为什么这段话听起来,又很讲逻辑,又很迷信:“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这个算命,是怎么算的啊?”   “哦,是我外公教我的,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风水师,”李清河拿来一旁的iPad,点开一个链接,“这个就是我外公的独门武器。”   只见上面写着“测测你和你心上人的适配度”,攻方姓名填着“河里捡来的男人”,受方姓名写着“李清河”,显示适配度是“100%”。   许轻舟默默吐槽道,这老骗子花样还挺古早,这都能把李清河这小傻子给骗了?   “你看啊,小清河,你刚才说你是1对不对,那这里是不是填错了?”   “哦——”   许轻舟也是赌了一把,眼看着李清河把两个名字对调了一下,结果数值显示仍旧是“100%”。   “……这网站骗你的,小清河,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切这种怪力乱神都不能相信啊……”   -   “他外公还是个风水师?”段之恒问道,“他们家涉猎这么广?”   李阳焱“嘁”了一声:“老骗子一个,那个网站自带木马病毒,点进去以后就会自动浏览对方看过的所有网站,再综合分析一下,你是个什么人就知道了,可惜以前大家对于网络隐私不够了解,算是你这种黑客的前辈吧,后来泄露的数据量太过于庞大,被抓起来了,在监狱里颐享天年了。留给清河的是个简易版,清河没办法做决定的时候就喜欢找那个网站,什么跟谁做朋友啊,找什么工作啊,有事没事卜一卦。”   李阳焱看向段之恒:“那玩意,只要占卜了,适配度不是99%就是100%,老东西其实就是为了鼓励他多踏出自己的舒适圈,所以我们家清河三天两头被人骗。对了,你不是会搞这玩意么,你能帮我黑进去改下参数不?他妈的,每次清河把我名字输进去,适配度都是负一个亿,老东西死了都还这么阴魂不散。”   “你不能自己弄吗?”   “我倒是想,我都试了几百次了,就没成功过。”   “行吧。”   为了让李阳焱赶紧收服李清河,段之恒还是决定帮兄弟一把。   虽然兄弟晚上打呼还抢他被子,一点都没有香香软软的落落抱起来舒服。   两人视线一转,同时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他们俩在做什么!”   只见李清河手撑在许落身旁,俯下身去就要去亲对方。   “落落!”“清河!”   外面的动静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力。   李清河本来想帮许轻舟检查一下腺体,因为刚才他没控制住信息素,这会儿许轻舟不是特别舒服。   他往外面看去:“哎,怎么有奶牛逃出来了啊,轻舟哥你先等等,我去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说着,他就拿着绳子就往外冲了出去。   许轻舟也想着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许落残缺的腺体对Omega信息素格外敏感,后脖子那里跟火烧一样疼,希望夏夜的凉风可以驱散一点难受的感觉。   他看着李清河追赶着两头奶牛,其中有一头躲开了追击,朝他这边过来了。   等等,这个眼神,怎么感觉这么熟……   这句话都还没想完,许轻舟就没有意识了。   许落看着朝他冲过来的奶牛,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会有一头奶牛朝他冲过来,而且这头奶牛好像……长得怪怪的?   “轻舟哥!”   一个人影飞扑到了他身上,他听出来这是在叫哥哥的名字,但这个人他不认识。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想推开对方,却浑身僵硬。   “轻舟哥,你怎么了,没被吓到吧?都是我不好,我没看好奶牛……”   许落皱着眉。   他不喜欢别人拿这么亲昵的语气喊自己哥哥的名字。   他对眼前这个Omega的第一印象就很差,更何况他毫不忌惮地触碰着自己的身体。   大抵是厌恶感压过了社交障碍的问题,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   李清河愣住了,眯着眼打量着他:“……原来你真的存在,我以前还不相信。”   他的脸上瞬间没了刚才那种关心的神情,转而变得狠戾起来,捏着许落的衣领子:“你就是许落吧,既然选择要当缩头乌龟的话,就给我一直缩在壳里,别来妨碍我。”   许落生平第一次遇到Omega把信息素像Alpha那样用的,试图给他造成威压感。   但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恼人的感觉,Karry就是Omega,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扣住李清河的手腕:“那是我的哥哥。”   李清河第一次在那张过分漂亮的,甚至于比他见过的大部分明星模特都好看的脸上,看到一种特别的表情。   冷漠的、倨傲的,就好像他是个不足为提的对手一样。   他松开了许落的衣领子,对方摔在了地上,好一会,才发出“嘶——”的一声。   “怎么回事?我是被奶牛撞到了么?”许轻舟扭头一看,李清河的脸有些白,“小清河?没事没事,我没摔着,奶牛呢?”   “没,没找到。”李清河露出浅浅的笑来,把许轻舟扶起来,“哥哥,我们先回房间,你先躺下吧。”   “嗯。”许轻舟站起来,摸摸后脑勺,“你刚才叫我什么?”   “轻舟哥呀。”   李清河又甜甜地笑起来,露出了一边的小梨涡。   -   “呼,刚才好险,但我好像摸到我们家清河的手了!”   “你看到了吗,刚才落落一看到我,就认出我来了!他果然好爱我!”   两头大难不死的奶牛抱在一起:“今天真是收获满满啊!” 第55章 关门送客   “那今天咱们就按照这个企划案来办,你们俩听我指挥就好了。”   金曜曜指着刚打印出来还热乎的A4纸,一本正经地吩咐着。   原本林风遥是想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再来这里打工的——就是两个词都用得不对,所谓“休息”大部分都是在床上的运动,累得他要死要活,而且来这里也不是“打工”。   他可是要当大老板的人!   但眼前的许轻舟正翘着二郎腿看他的企划案,而一旁的李清河又是端茶又是扇风的,他偷瞄了眼林风遥。   对方回给他一个“我就说吧”的表情。   真气人!   “这企划书……你写的?”   “啊?”金曜曜还愣了一下,又重重点头,“那可不,当然是我写的。”   都是他打的字,昨天晚上段之恒和李阳焱一人吵他一边的耳朵,他都快被折磨死了,一直搞到凌晨两点,方案确认了三四遍,才放他去睡觉。   结果他因为太激动了,又被灌了两杯咖啡,睡不着,四点钟还拉着林风遥来了一次,累到直接昏睡过去,又吓得林风遥把他掐醒过来,六点才算真正睡着。   但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折腾,感觉面对大明星,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写得挺好。”许轻舟刚把企划案放下,李清河就十分殷勤地帮他把黄瓜片给敷上了,“以后这事就交给你了。”   金曜曜皱眉。   感觉好像真成打工人了。   而且,许轻舟和李清河之间这种暧昧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啊?   还好他提前跑回来了,总感觉再晚一步就要出事啊!   “清河,清河!”金曜曜急匆匆跑过去,小声问道,“嗯——就是,我走的时候,许落有出来过吗?”   “许落?”   “就是,许轻舟身体里另外一个人格。”金曜曜之所以回来得这么急,就是生怕事情很巧,偏偏他不在的时候许落出现了,“或者你有没有觉得,就有一会儿,他看起来很拘谨,不敢说话的样子?”   李清河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哎,轻舟哥就是轻舟哥的样子呀。”   “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曜曜,之前你说过,你男朋友是医生对吗?”   “嗨,他算什么医生,就心理医生,而且他现在学我表哥,不工作了,闲得很。”   “哦,哦,心理医生啊。”   李清河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又抿了抿嘴,乖乖地问了句金曜曜:“曜曜,我做了蔬菜饼,还有些牛奶,你要吃吗?”   “好耶,刚好早饭没咋吃,还是你这儿好,原生态。”   金曜曜蹦蹦哒哒地,又被李清河把魂都勾去了。   -   原本约定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李清河为了做招待客人用的小甜品,急急忙忙地手都烫去了,搞得金曜曜心疼死了,生怕那双白嫩嫩的小手上留下什么印子,以后消不掉。   结果他刚摸到李清河的手,就愣了一下。   李清河虽然力气大,但无论如何也还是个Omega,细皮嫩肉的,如果穿得厚实一点,看不到身上的肌肉,还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但他的手却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金曜曜说不上来,就感觉好像,整只手掌的皮肤像是……像是新换的一样,触感很滑稽。   但他不敢问,生怕问了,李清河又给他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来。   就是给李清河包扎的时候,因为自己胡思乱想脑补出来的各种场景画面,搞得眼泪跟开闸洪水一样喷涌,把李清河和林风遥都吓了一跳。   “大明星怎么架子这么大,还迟到。”   金曜曜又往嘴巴里塞了两口饼干夹奶酪,十分钟之前他刚说过“这是最后一片”了。   许轻舟也拿了一片,原本满着的饼干盒里只剩下三四片了:“人家可是大明星,叫什么来着?很拗口我记得。”   “宇文肃,这个姓还挺少见的,不过本来就是少数民族。”金曜曜时不时朝外张望两眼,又有些紧张地坐不安稳,“不过他居然有个从高中时就一起陪着的伴侣,这么多年了都没被扒出来吗?好想看看长什么样啊!”   “你马上就能看见了。”   尽管如此,金曜曜还是一脸八卦地翻着小蓝书,刚才他又输进去关键词查了一遍,就连评论区都没放过,但都只是看到一些宇文肃和其他模特或是导演的小道消息,大部分他都知道是别人蹭热度。   宇文肃是个很洁身自好的爱豆,出道十二年来从来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就连私底下对于同行都是点到即止,礼貌万分。   不过反过来想,就是这样子的爱豆,会有一个忠贞不二的伴侣,才觉得比较正常吧。   正想着,就看见进农场的摆渡车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金曜曜几乎是“噌”地一下弹射起步,一阵脚步声后,脑袋在门边露了出来:“大家快来啊,大明星到了!”   许轻舟有些嫌弃地说了句“没见过世面”,但却是第一个跟上他的。   一行四人来到了小楼门口,这边划分出来是会客室,是一幢三层的小楼,里面做了几个茶室和放映厅,专门用来洽谈婚礼方案内容的,李清河还在楼下弄了个小动物区,闲着没事可以撸撸小羊小狗放松。   “清河,别紧张,我们都陪着你呢。”   金曜曜第一个注意到李清河站得跟个竹竿似的,贴心地安慰他。   “嗯,嗯!”   李清河小脸一下子就红了,眼睛里都仿佛有泪花。   金曜曜想,他可不可以有两个压寨老婆,这个他也好喜欢。   就在花心大萝卜还在做美梦的时候,摆渡车缓缓停靠在了站点处,车上人鱼贯而下,那架势,属实有些震撼到金曜曜。   最先下车的是宇文肃,男人穿得很休闲,戴了副墨镜,比在电视上看到的还要更瘦一点,但又不算干瘪;身后两个助理一个撑伞,一个举着便携小风扇,走在旁边的女人金曜曜很眼熟,是他之前碰到过的,李清河的经纪人;再后面的生面孔,大概就是宇文肃的伴侣了,他低垂着头,皮肤白得吓人,泛着一种不自然的病态,穿得很保守,明明是有些热的天气,却穿着高领。   他似乎不是很习惯这种场合,犹豫着站在摆渡车的最后一个台阶上没有下来。   但一行人似乎都只当他是隐形人,所有人都围着宇文肃转。   “宇文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清河庄,今天主要由我接待您,叫我小许就好。”许轻舟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和宇文肃握了握手,随即介绍了下身边人,“这位是曜曜,是我们的宣传部部长,这位是我们老板,李清河,这位是……”   许轻舟和林风遥不熟,一下子都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是后勤,大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就行。”   说是后勤,其实是行走监听设备,耳麦里两个男人又在吵架,林风遥甚至都懒得去听他们在掐什么小学生架。   就是微笑好难保持啊,好想过去给他俩一人一个巴掌啊。   “星星,下车。”   宇文肃微笑着同他们打完招呼后,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金曜曜是第一个感到不舒服的。   明明是宇文肃很招牌的温柔语气,但总觉得像在命令一个人,而且那个被叫“星星”的浑身一抖,连忙走了下来,站在了宇文肃旁边,一声不吭的。   原本他想和对方打个招呼,但后面跟着的人却让他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导,白和安,应该听说过他吧,大导演,之后要帮我和星星拍结婚视频的,今天来踩下点。”   白和安朝他们挥挥手:“何止认识,老朋友了。”   金曜曜朝林风遥猛使眼色,林风遥则表示,自己脑子快炸开了。   段之恒:“就你小子暗算我是吗?!这他妈是老子亲爹,还试图陷害老子,你找打啊姓李的!”   李阳焱:“他妈的你早说啊,鬼知道你家关系这么错综复杂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亲爹啊!我弟弟第一次出单,我肯定要找最完美的导演啊,反正说啥都不会让你去拍的!”   段之恒:“操,能不能别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还我们家关系乱,再乱没你那个种马爹会乱搞!说,我求职被拒是不是你搞的鬼!”   李阳焱:“我摸不到我弟弟,你也别想摸你男朋友!”   林风遥实在是关不掉那个傻逼耳麦,最后眉头一皱,直接捏碎在了掌心里。   下次再答应这种事情,他就是狗。   但整个场子上,估计就只有许轻舟置身事外没什么感觉了,他大大方方朝白和安打了招呼,就是看起来有点笑里藏刀的意思。   “认识就好,那介绍一下我家宝贝,来,星星,把头抬起来——”宇文肃半蹲下身子,手指撑着男生的下巴,轻轻往上抬,笑容里全是宠溺,“不要害羞,陆星,和大家打个招呼——”   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撂倒在了地上,一圈子人都没反应过来,翻起的尘土迷花了眼。   宇文肃不停咳嗽着,看着毫不留情把自己在地上拖了一段的李清河。   “我哥哥让你来的。”   宇文肃点点头:“老板让我给你带句话。”宇文肃顿了顿,又换了种声音说话,“清河,哥哥永远会看着你,陪在你身边的。”   “让他去死,让李阳焱给我去死!”   李清河目眦欲裂,眼睛里都充血。   “不要,不要这样,放开他,你放开他。”   陆星跑了过来,没有碰李清河,试图扶起宇文肃。   “星星,星星是我,我是清河,星星,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要!”   陆星尖叫着躲开,宇文肃坐起来,悠闲地把陆星搂在自己怀里。   “你还认得出他呀。”宇文肃看着李清河,笑起来就好像是看见很有趣的东西一样,“这个是你哥哥送我的小礼物。”   李清河浑身都在抖,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星星呀,只听主人的话……”   宇文肃话才讲一半,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监狱就在旁边,要不,我把你打包进去?”许轻舟捏了捏手,最近这两天练了练肌肉,下手总算有点劲了,“抱歉哦,您这单我们不收了,走了,小清河。”   许轻舟一把把李清河捞起来,不顾对方挣扎,就往屋内走去。   “关门送客。” 第56章 全世界最后的正常人   李清河情绪崩溃了很久,原本他满心欢喜地以为真的拜托了哥哥的桎梏,却从未想过自己仍生活在李阳焱的阴影之下,以致于对方都敢大摇大摆地送人过来,当着他的面挑衅。   房间里李阳焱的大头照已经被扎得破烂不堪了,Omega的信息素弥漫了整个房间,许轻舟脸都快憋紫了,眼看着人要撅过去,李清河却是在这时候冷静了下来,他期期艾艾地走到许轻舟旁边,哀求着对方给他一个拥抱。   许轻舟迟疑了一两秒,还是心软了,把他搂在了怀里。   李清河抚摸着他手指骨节上的红印子,咬着他的袖口,没哭出声。   金曜曜在一旁看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原本以为李清河和许落他们走的同一挂路线,无非就是一方别扭,另一方是变态痴汉,谁知道他表哥段位远远在李阳焱之下。   想到李清河刚才在房间里凄厉的尖叫声,他又打了个一激灵,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求助地看向林风遥,男人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你的问题,别往心里去,你先出去散散心吧,有些事,别知道会好一点。”   “你……你以前就知道吗?”   林风遥耸了耸肩:“我不清楚他们兄弟俩的事情,但我知道李阳焱这个人,不太好惹,只不过段家和李家是故交。段叔叔他们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而且段家出的事,也和他们有点关系,所以后来段叔叔他们才去了偏远小镇上避风头。”   只可惜世事难料,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虚伪假面,小城镇有小城镇的肮脏秘辛,有些时候只能感叹老天不公。   金曜曜张了张嘴,好半天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好歹这里是安全的。”   金曜曜点点头,揉了揉眼睛,走出去了。   林风遥看着他坐在外面的秋千上晃,好一会儿,才回到房里去。   进去的时候,李清河已经在和许轻舟说话了——说实话,林风遥还不太适应这个人格下的许落,总感觉是另个人——许轻舟示意他做过来,轻声哄着李清河。   “小清河,心理医生也来了,他也一起听。”   李清河只是瞄了他一眼,就扭头埋回了许轻舟怀里。   林风遥想,要是让段之恒看见这一幕,估计会疯掉的吧。   “爸爸总是告诉我,外面很危险,不能随便交朋友……所以我一直,一直不敢和别人说太多话,学校去得也很少,经常请假,爸爸也说没有关系,妈妈有时候会骂我,大部分时候也不管我。”   林风遥来之前,查过李清河的身世,外面有个说法,说李清河的妈妈是唯一一个让李怀英浪子回头的女人。   女人是个骗子,也是意外骗到了李怀英头上,估计是从来没有人骗的金额这么小手法还这么拙劣,李怀英就像恶俗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样,看上了女骗子,并引诱他给自己生了个孩子。   那段日子里,几乎没有人知道李怀英去了哪里,他们过着那种普通人的生活,他和一个傻兮兮的漂亮女人,在城市不知名的小角落里,养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李清河,李清河从小胆小怯懦,没遗传到妈妈的泼辣,也没有爸爸的聪明。   但李怀英跟个宝贝一样宠他,给他所有自己模仿来的,被称为“父爱”的情感。   只不过这样的倾注注定不会长久,李怀英甚至都没护着李清河成年,就被迫把这个最小的儿子扔进了他一手打造的斗兽场里,成了他其他子嗣口中的猎物。   “星星是我的班长。”   李清河讲话时那种特有的绵长调子把林风遥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还是觉得李清河讲话很奇怪。   “星星他,会给我送作业和试卷来,我不爱做,看不明白,我讨厌死他了。但是爸爸说,让我自己和他说,别再来我家了。”李清河浑身战栗着,许轻舟把他抱得更紧了些,“结果我和他说了,星星就骂我,说我是笨蛋,说我这样子以后没出息,只会哭哭啼啼的,还拿试卷敲我脑袋。”   许轻舟忍不住咧嘴笑:“他没说错啊,像我弟弟,就学习成绩可好了,你现在就是哭哭啼啼的小笨蛋。”   李清河脸一下就红了,低着头:“我后来,也努力了,星星他会教我写作业,我都认真学的,就是落下的课太多,星星和我说,让我回学校上课去,他会罩着我的。但是爸爸说,学校里人那么多,肯定危险,星星都愿意天天来我们家,不如就让星星教我就好了。”   林风遥大概听明白了,合着李怀英又担心小儿子在外面出事,又怕他真的不学无术,干脆找了个没背景的小屁孩天天来家里当免费家教。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算珠都蹦他脸上来了。   “星星是唯一愿意陪我玩的人,他说我人不坏,就是笨了点,而且他说,让我不要和,不要和李阳焱玩。”   “李阳焱?你小时候就认识李阳焱了?”   林风遥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李清河被保护得很好,李阳焱没机会接触到他才对。   “他那时候假装是孤儿院的小孩。”李清河的声线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孤儿院和幼儿园就一堵墙的距离,李阳焱从小就会装,抢我的糖吃,还逼我叫他哥哥。”李清河咬着牙,“星星说,孤儿院的孩子,像他那么大的,早就离开了,不可能还一直留在街上,还一直来找我玩,而且天天在外面游荡的,肯定是流氓。”   “我没听他的,结果过了两天,星星就搬走了,他给我留了封信,说再也不想见我了。”   林风遥和许轻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李清河和李阳焱的关系,肯定没有他现在描述的那么差劲,甚至应该比当时他和陆星的关系要好上很多,陆星才会出言提醒他。   只不过,还不知道两个人关系为什么最终破裂就是了。   “轻舟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吗?”   许轻舟一恍惚,差点把李清河看成了许落。   他总是忍不住对李清河生起恻隐之心,就好比现在,哪怕他知道李清河有些越界了,但他还是默默忍受着。   因为他有个弟弟,也疑惑过相同的问题,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们兄弟俩的心头。   以致于现在,他作为许落的保护人格,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清河笑了笑:“因为我的哥哥,想要一个可爱的弟弟,那种可爱的、天真烂漫的、不谙世故的弟弟,所以我就是爸爸送给哥哥的一个奖励,奖励他手刃了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据说是我二姐的人。”   李清河乌黑的瞳仁中倒映出他的面容来。   可爱的、天真烂漫的、不谙世事的。   这就是李清河在他脑子的印象。   和他的亲弟弟一样。   “然后他给我哥哥的考验就是,看他能把我们藏多久,因为爸爸他年纪大了,也想享受一些轻松愉快的退休生活了。”   李清河眸子里蓄满了泪,顺着脸颊滴下来。   “他们都说,都说爸爸好爱好爱妈妈,爱在哪里呢?我看不出来,如果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话,会让她死无全尸,只剩下半根手指吗?”   “哥哥也说他,好爱好爱我,”李清河伸出手来,手掌向上,许轻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伤疤,总之,不像是简单的伤疤,“他如果爱我的话,会因为我想逃走,就在我手上纹他的名字吗?”李清河抬起头,看向许轻舟,“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纹在手指上吗?”   许轻舟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回答了。   “他说,十指连心,我知道疼了,才会明白他的心。”李清河越笑越放肆,“所以我为了气他,捏着烧红的炭块,把那些痕迹全都烫掉了,手掌上的肉都被烤熟了,我都能闻到香……”   许轻舟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他掀起衣摆,给李清河擦脸,“以后咱们不见他了,你没有过什么哥哥,以后我们在农场,好好生活。”   林风遥也有些唏嘘,他摘下眼镜,感觉有点反胃。   应该和段之恒说一声,李阳焱这人不能做朋友啊,影响太坏了。   李清河真是个可怜娃儿。   结果他戴上眼镜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被段之恒洗脑得太成功,以致于看见李清河吻住许落的唇时,他竟然有种段之恒被戴绿帽子的错觉。   他忽然想起今天白天的时候,李清河随口问他的一个问题。   “两个人格的话,是不是哪个都有可能是主人格?”   这是什么无敌兄控啊!   就在林风遥边吐槽边上前想要拉开两人时,只听清脆的一声巴掌声,李清河的脸重重地偏了过去。   “说了,别打我哥哥的主意。”许落嫌恶地看着衣服上大块的泪渍,“我只是不想出来,不代表我死了。”   李清河也没客气,一拳就呼到许落脸上,好在许落躲得快,却也被顺势带到了地上:“你怎么不去死,我早就查过了,你那个未婚夫可是被你搞到倾家荡产,还有脸出来。”   “倾家荡产能东山再起,像你这种傻逼,不敢面对自己的哥哥就只敢找代餐,死兄控这辈子别想从你哥的阴影里逃出来,活该!”   “你敢骂我兄控,你个扫把星!”   “你这种身世能喊我扫把星,我还没嫌你强吻我恶心!”   林风遥愣在原地不敢动。   他这辈子大概第一次有幸目睹,他生命中遇到的两个最会演小白花的人扭打在一起,一个扯头发一个揪胳膊。   演戏上可能都是影帝,但打架上顶多算菜鸡互啄。   这边打得正酣,那边金曜曜推门进来,也是一脸震惊地看了一会。   “外面两位让我们赶紧劝架,如果劝不成功的话,要各个角度的视频一份。”金曜曜递给林风遥一台微型摄像机,“还是心理医生厉害啊,开导到两个人能打起来,下次也教教我吧。”   “这事你千万不能往外说,往外说我们诊所可能要倒闭了,到时候我凑不够彩礼。”   “凑不够彩礼,爷包养你,新合同能给不少钱呢。”金曜曜拍了拍林风遥的后背,拿起一旁的杯子递给他,碰了碰杯,“敬我们两个全世界最后的正常人。” 第57章 阴魂不散   “许总,听说您在找一个人?”   “别绕弯子,我没时间和你聊天。”   通话那头显然口气不善,白和安自始至终关注着段氏的动向,自然也清楚,许家的私生子莫名其妙上位,一下子段家许家管事的要么死了,要么消失了,而且这董事长的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自然难以服众,许凯瑞现在算是进退两难。   ——更何况段氏这么个庞然大物,他那张小嘴巴,怕是一口气吃不下,反而要被撑死。   “我知道许落在哪,但要告诉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滚。”   Karry几乎是瞬间就挂断了电话,最近他对这句话过敏。   条件条件条件,谁他妈都敢和他提条件,他来到段氏以后,做的唯一一件出于他想法的事情,就是把许氏原本的企业合并了,并依照母亲的要求,给许志远办了个隆重的葬礼。   葬礼上,她请了所有以前曾经奚落过、嘲笑过她的人,她生平第一次穿着定制的礼服,偏偏要假装自己常穿的样子,风光无两地走来走去,直到脚都磨出茧子来。   晚上的时候,他听见母亲在楼下发狂似的笑,报复性地讲别墅里她能够搜刮到的,关于许志远前一任妻子的所有东西都砸碎,烧掉,最后还不忘往上面吐两口口水。   他见过那个女人,曾经他会在午夜里听见许落偷偷跑进那个女人病房里去的声音,然后在门缝外偷窥着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每次他看着两人时,脑海中都会浮现一个词。   “安静”。   不同于自己母亲的聒噪,许落和他的妈妈在一起时,总是安静的:女人呼吸得很安静,咳嗽也很安静;孩子哭泣得很安静,亲吻时也很安静。   就连偶尔病床上的女人被惊醒过来,小声哼着的摇篮曲,都安静到让人觉得,像是掉进了海里一样。   许落的母亲把他教得很好。   自己的母亲只教会了他仇恨和掠夺。   所以当一切被段之恒毫不犹豫拱手相让奉之于他的时候,他仿佛坐拥着无限的财富,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的人生是吵闹的,哪怕他一个人站在段之恒曾经的办公室里面来回踱步,都是吵闹的。   那是隔着门传来的讥笑。   他看了眼手机通话记录,推开门出去。   段宜年站在门外。   “许总,”Lucy十分及时地站了起来,微笑着向他介绍,“老段总已经到了,我刚想向您汇报。要我通知大家现在开会吗?”   “你好,久仰大名,年轻人。”   段宜年走过来,微笑着朝他伸出手,仿佛他并不是什么从他儿子手中夺走公司的外人,就是个年少有为的合作伙伴。   但Karry没让自己表现出来,而是伸出手去,打了声招呼,并对Lucy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让大家半小时后在会议室一集合。”Lucy麻利地整理好文件,又朝他笑了笑,转头对段宜年道,“老段总,您来趟城里不容易,以前您爱吃的几个甜品和茶,都叫人准备在会客室里了,您可以先去坐一坐。”   “嗯。”段宜年显然很受用,拍了拍Lucy桌前那个“董事长秘书”的牌子,“我记得我们小段最开始招你进公司,你还是个毕业生,现在已经很干练了。”   “您说笑了,我还有很多要学的,也要适应新上任的总裁。”   “哎呀,说话这么客气呢,第一个月都还会顶嘴的,现在还疏离了。来来来,你来会客室,陪我喝点茶。”段宜年招招手,又扭头问道,“许总不介意吧,借我们年轻漂亮的Lucy陪我这个老东西聊会天。”   “当然不会。”   Karry接得很快,说完扭头就回办公室了。   当然不会,毕竟这公司从上到下都是段之恒他养大的狗,沆瀣一气,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实际上全把他排挤在外。   他点开微信,给置顶的人打了个电话:“喂,石磊,帮我查个人。”   “老板,您说。”   石磊说话声里又带着酒气,自从他成了成功拿下了段氏之后,石磊就和那些黑警一样,背靠监狱,又有他当经济来源,里面各个养得跟猪头一样。   “一个叫白和安的。”   “嗯?”石磊的声音顿了下,“这人——今天才来过我们监狱。”   “来过,探望谁?”   “不是探望谁,监狱这边有块管控土地,他们说是来取景拍摄的。”   Karry习惯性地摸着下巴。   监狱,许落就是在监狱附近失踪的。   “监狱旁边的管控土地是什么情况?”   “私人承包的,有个数字化农场的项目,老大一个庄园了,关里面就跟犯人一样,出去也麻烦,进来也麻烦,还不通网,没人愿意干,反正里头没几个人,冷清得鬼一样。”   Karry露出了这几天来他第一个真实的笑容。   “石哥,谢谢你,下次请你唱K,开party。”   “许老板您一句话的事儿,不是么。”   -   “公司最近怎么样?”   段宜年坐下来,捏着小点心,他是喜欢吃这些甜口的玩意儿,可惜他儿子不喜欢,以前他还工作的时候,吃的次数挺少。   现在倒是可以随便吃了,就是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大部分合同都还在照常进行着,有小部分因为人员变动的问题取消了合作,整体上没有对公司造成太大影响,Karry本人也不是蠢材,签个字也很顺手。”Lucy把几份重要的材料拿给段宜年过目,又继续道,“但长时间这样下去,肯定对公司运营不利,这个季度本来决定要拓展海外市场的,一直搁置了,收益也有明显的波动。”   “人找到了么?”   Lucy有些犹豫:“应该是找到了。”   “应该?”   “林先生和我说,让我别担心,不会闹太久就会回来了。”   “什么叫不会闹太久,别和我说又和许家那小朋友有关系。”段宜年有些不悦,“他到底看上人家哪点好了?”   Lucy没接这话,但脸上也不挂笑了,段宜年叹了口气,又塞了口小甜品。   还是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舒畅啊。   Lucy口袋里传来嗡嗡声,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没立刻接。   “……是段总打来的。”   “什么?”段宜年还专门掏出自己手机,确定是有信号的,“拿来,我接。”随即摁了接听键,“喂。”   “你谁啊,让Lucy接电话。”   “我是你爹!”   “我还是你爷爷,他妈的你谁啊你,让Lucy接电话!”   Lucy站在旁边,段之恒的声音很大声,她都听见了。   她把所有难过的事都想了个遍,但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   段宜年把叉子狠狠插在了甜品上,站了起来:“段之恒,你爹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么?!”   那边沉默了两秒,才出声:“段宜年,你别不要脸的还去找Lucy啊,我告诉你,你敢对她动手动脚,我也对你不客气。”   段宜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多么难以沟通。   “我现在在公司,你知道自己失踪多少天了么?我微信上发你这么多消息都不回,电话都是占线。还有,为什么有事不先找你爹,先找的Lucy?”   “……严格说,你是我舅舅。”   “现在开始认舅舅了?你别找打,你信不信我现在照样能给你屁股打开花。”   “不信。”段之恒回答得很干脆,“你敢打我我就正月里去剪头发。”   Lucy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了,被段宜年哀怨地看了眼。   段宜年背过身去,好声和气地劝到:“宝宝,你回来当总裁,好不好?你爸我都退休这么多年了,还要开一个半小时的车进城,就为了开什么董事会,对我的身心都是一种折磨。你那个小男朋友,我帮你追,成不?”   “不成,现在情况很复杂,我要一点点接近他的心,你这种只会搞监禁的不懂。”   “什么叫搞监禁,是你妈妈她不想出去。”   “废话少说,既然你在公司,那就派你去干。”   段之恒根本不听他爹的鬼话,反正他试过监禁了,效果不太理想,他家落落甚至都快要自杀了——他早该知道段宜年不靠谱的。   “我需要你监视Karry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来市郊监狱这边,立马像我汇报。”   “……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帮你去监视。”   但段宜年还是求助地看了眼Lucy,Lucy点点头,会意地走出去。   还没一分钟,就跑了回来:“Karry不在办公室,门口的人说他三分钟之前已经走了,还有,桌子上是段氏和许氏之前的婚约合同。”Lucy把合约摊在桌上,“上面的甲方是‘段氏现任总裁’……当时签婚约的时候,签的不是名字么?”   段宜年都愣了一下:“那时候不能让外人知道有‘段之恒’的存在,才拿这个签的——那那个Karry岂不是……要娶他自己哥哥?”   Alpha属实是被小年轻的爱情震惊到了。   “他妈的,李阳焱,起来干活!老子情敌来了!”   段宜年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你和李阳焱在一起?”   但通话挂断了,等他再打过去,已经是忙音了。   “老段总,这……”   “不用管Karry,先给我去确认一下,李怀英是不是在市郊监狱服刑,如果是的话,帮我预约和他见面,越快越好!”   他搓着脸,目光阴沉,低声自语道:“怎么又和姓李的扯上关系,还真是阴魂不散……” 第58章 拥抱   隔壁李阳焱肺都要气炸了。   “谁给你的胆子,把陆星带去的?”   对面好一会儿才传来支吾的声音:“……对不起,李总,我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真会揣测啊宇文肃,我他妈让你带人去是为了恐吓我弟弟的么?给你安排的人你装瞎看不见啊?”李阳焱眼睛里就差喷火星子了,一把军刀捏在手里,只能往松软的土里捅,实在是不解气,“让张秘书带陆星去医院,这段时间你先休息吧。”   “别,我不用休息,李总!李总,要不,要不我带陆星去医院吧,我带他去,而且,最近还有好几个合约要跑呢……”   “跑什么跑啊,别去了,大明星。”李阳焱火气上来的时候,说话反而带笑,“公司差你这一个么,那陆星都快被你玩死了,还你带他去医院,生怕人不疯啊?合约就让别人去跑,火也让别人火就好了,大明星也该退居二线了。”   “李总,求您了,李总!”   李阳焱没理,直接挂了电话。   “你那个表弟,想当明星么,我觉得他还挺适合的,而且Omega当明星的不多,能火。”   “我怎么知道他想不想,你得去问他本人。”段之恒正在洗脸,把满下巴的胡茬给刮了,“我要下山去了,有个神经病过来了,托你的福,带那个白和安进来。”   “又进不来,你急什么。”   李阳焱这一说,段之恒才想起来,但顿了一下,还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以防万一吧。”   两个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李阳焱看着段之恒,心里烦得很。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体验过失控感,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整个人都浮了起来,脚触不到实地。   “那个陆星是怎么回事?”   段之恒先打破了沉默。   李阳焱扯扯嘴角:“清河小时候的一个玩伴,挺聪明的,比清河聪明多了,可惜性格太轴,十岁就知道提醒李清河离我远点,后来也一直在骚扰清河。”   “小心眼。”   “操,换你家那位身边有个这样的,你不小心眼?”   “我和你不一样,我一般找自己的问题,哪里没做好,让他觉得别人更可靠,而不是相信我。”   李阳焱表情动了动,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了:“那我也不是因为这事找的他,真要说起来,这事算清河错怪我的。我弟弟的身份暴露了以后,没地方躲,先找的他,陆星也是莽,明知道是个大麻烦,还是接手过去了,想凭着清河的身份,把李怀英这个大毒瘤连根拔起,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李阳焱摁了摁段之恒的腺体,“陆星实际上是个Beta,他们给他动的手术,也算他命大,大部分接受改造手术的不是死了就是残废了,偏偏这个陆星成功了。”   “人造的腺体,信息素想匹配度有多高,就有多高,所以没折腾多久,人就废了,现在基本上就跟个机器一样,没有指令,不会动。我去捞他的时候,以为这他妈是个长一样的娃娃,现在养在医院里面,本来想拿出来恐吓我弟弟的……”   “恐吓成功了。”段之恒幽幽地接了一句,成功获得李阳焱一个哀怨的眼神。   “你就是造孽太多,将来肯定是被撅的命。”段之恒学着林风遥之前吐槽他的说法嘴李阳焱,脸上没表现出来,但看着李阳焱吃瘪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暗爽得要命,又问道,“那个改造手术是什么,可以把人改造成Omega?”   李阳焱的脸瞬间塌下来了:“你想都不要想,这实验是李怀英搞的。我早和你说了,和李怀英牵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A变O这种事,你光想想就行,别去付诸于实践,都是造孽。”   “哦。”段之恒这才明白,刚才李阳焱所谓的“错怪”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他们那个变态爹搞的,那还是算了。   就是有点可惜,要他能变成Omega就好了,他真怕哪天自己对抑制剂抗性过高,发狂了把许落搞死在床上。   妈的,为什么Alpha会有易感期这种东西,真是垃圾啊。   “你又开始抠腺体了。”   李阳焱出声提醒道,段之恒才硬生生住了手。   “你大晚上的也在抠,整个洞里都是你那乌龙茶味,这腺体和你有仇还是怎么的。”   “当然有仇,小时候我爸就洗脑我,说我肯定会分化成Omega的,结果偏偏中了1%的概率,变成了Alpha,我家落落又是Beta,我怕他受不住。”段之恒咬着牙,“我是真恨不得这玩意消失。”   李阳焱似笑非笑道:“只听说过想成为Alpha的,没见过想成为Omega的。”   “你不懂,我早说了。”段之恒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有心,李阳焱,你和我一块儿坐这儿,我都在赌,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李清河。”   李阳焱没搭话。   他感觉到了,就是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就是段之恒和人不一样的地方,他有什么话,从来不藏心里,永远摊明了同他说。   他长吁一口气,刚要开口,却见段之恒身后的土墙猛得裂开,泥土里生出一只黢黑的手,捂住了对方的口鼻。   “操!”   “嘭——”   -   段宜年走进探监室的时候,还有些迟疑地顿了一下。   要不是他走进来被搜了三次身,身上所有通讯设备都被拿走了,他都怀疑自己走进的是哪家茶室。   李怀英坐在桌后,神态放松,面前摆着的是一套青瓷茶盏,还飘着氤氲的热气。   唯独男人身上的囚服有些格格不入。   “我记得你喜欢喝茶?”   李怀英泡开一遍茶水,又都倒掉,再把杯子放在段宜年面前,又满上,拿杯盖刮了一圈。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常喝了。   “可惜了,这地方条件有限,桌子也只能盖块布掩盖一下,唯一的坐垫我都让给你了,如果可以,我还想来点小曲。”   “……你在监狱里倒是过得舒坦。”   段宜年拾起茶盏,喝了一口,眉头拧了起来。   “我小儿子酿的酒,怎么样,我感觉温一点好喝。”   男人笑了起来,带着他那种独有的痞气,让段宜年仿佛一瞬间穿越回了小时候。   小时候也是这样,故意骗他,这个饼干你喜欢的,我找人专门去买的,结果一口咬下去,抹茶变芥末;那个玩具你喜欢的,我雇人给你定制的,结果大晚上的发出鬼叫声,他花了好久才重新适应一个人睡觉。   眼前这男人不能信,但他老是忘记这一点。   “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有几年了,四年,五年?”   “八年。”   “这么久了啊,总感觉你指着我鼻子骂,说再敢碰你儿子一根汗毛就把我碎尸万段,好像就在昨天呢。”   李怀英的语气似乎对这个时长感到意外,但段宜年听着觉得很假。   他没回答,只是又灌了口酒。   好像的确是烈酒更适合这种场合,茶水太平淡了,压抑不住他燥热难安的心。   “但那事,真不能怪我,你家那位小朋友,对于像我家阳阳那种从小没个正常家庭生活的小孩来说,吸引力太大了,他就忍不住想和他做朋友。”李怀英丝毫不会冷场,说话的语气,就仿佛两人是很好的旧友,“我们阳阳也很可怜的,一辈子就想做个正常人,总是觉得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完美了,就会有人爱他了,所以一直在索取,也一直狠不下心来。像他这种又聪明又还有点人性的小孩呀,肯定活得不幸福。”   “还不是拜你所赐。”   “小孩太多,也没什么办法嘛,等我意识到我在给我那个人渣爹报复社会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讲到这里,段宜年偏开了视线。   李怀英的父亲二十多岁那年,被自家Omega捉奸在床,只不过能做大佬伴侣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挥刀给人阉了。   不能人事是李怀英父亲的心结,段宜年也是从他身上看到,一个被剥夺性功能的Alpha会有多偏激,因此李怀英虽然是李家唯一的孩子,但因为他爹的存在,性格依旧发展得极其扭曲,从十二三岁起就床伴不断,如他所说那般,报复社会一样地让各种人给他生孩子。   李阳焱是李怀英最满意的作品,因为生他的Omega智商很高,李怀英光攻略对方就花了整整三年。   李清河是李怀英最喜欢的孩子,彼时他刚拜托父亲的桎梏,难得想要做一个好父亲。   可惜,摊上这样的父亲,注定都不会有好下场。   段宜年抓回飘忽的思绪,他忽然觉得,李怀英骗他喝酒,应该是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导致他现在晕乎乎的,想不清事情。   “说正事。”他清了清嗓子,“采矿资格,我是不会转让给你的。”   李段两家的纠纷就因为采矿资格而起,当初段宜年的父母先下手为强,吃下了三座矿产的开采资格,而后段宜年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也建立在这三座矿产里的稀有资源之上。   姐姐小时候就告诉他,父母走之前的遗言就是,矿产资格绝对不能退让。   “哎呀。”李怀英又给他满上茶杯,酒味开始变得浓郁,段宜年不耐地解开领口的扣子,“还是被你发现了呀。”   他像是在思考,皱着眉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么?”   段宜年摇摇头:“没有,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还要,让你儿子离我家宝宝远一点。”   “好吧,好吧。”李怀英举起双手来,作投降状,“阳阳也不会做什么,他就是太孤单了,才会去找他的小伙伴。你忘了么,那时候说好的要绑架你儿子的,结果阳阳不忍心,自己挨了个枪子儿,还让弟弟趁这段时间跑了——他对他的小伙伴可是一片赤诚之心。”   段宜年想到这事就来气,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你还有脸说,碰上你们姓李的,就没好事。”   李怀英很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像只河豚一样:“我会去和阳阳说的,让他滚,你别生气了。”随即他站了起来,敞开双臂,“宜年,能像小时候那样,给哥哥一个拥抱么?”   段宜年给他翻白眼:“滚。”   他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准备往外走去。   “真可恶啊,利用着哥哥对你的纵然,却连哥哥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李怀英耸耸肩,视线仿佛黏在段宜年后背上,“你知道么,我在阳阳和清河身上,模拟了我们俩的相遇,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你是备受宠爱的小儿子,天天无忧无虑地学习、玩耍,生活在爸爸妈妈,还有优秀的姐姐的荫蔽之下;而我是只能隔着围栏看你的哥哥,又羡慕你,又嫉妒你,又疼爱你,又想毁掉你。”   段宜年站了一会儿,扭过头去:“妈的,你恶不恶心啊。”   “不管换成是谁,都会不可救药地爱上栏杆后面的可爱弟弟的。”李怀英捧着脸,看着段宜年,“宜年啊,哥哥爱你,哥哥好爱好爱你。”   段宜年打了个恶寒,什么话都没说,走了。   他向来知道,李怀英根本就无法感知正常人的情感,更别提“爱”这种高深莫测的玩意儿了。   他只在乎把所有人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然后从中感受到快乐。   手机被送回来的时候,在不停地震动,看了眼联系人,是小林打来的。   段宜年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有点不想接,但还是忍着难受,接了起来。   “段叔叔,段之恒他中枪了,您在哪,一直联系不到您……”   “妈的,李怀英,李怀英!”狱警眼疾手快,摁住了突然暴起的段宜年,却被他挣脱开来,他抓着漆黑的栏杆,怒吼着,“我杀了你,你给我去死!去死!”   李怀英大笑着,他的脸上在这时候才露出真实的开心来,他走过来,任由段宜年拎着自己的衣领,拳头往自己脸上招呼。   “宜年,我不想要矿产,可能我父亲想要,我儿子想要,唯独我不想要,哈哈,哈哈哈。”他抚摸着段宜年的脸,“我想要拥抱你,吻你,进入你,撕碎你,我想要你失去生活的支柱,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这样完美的时机,好碾碎你。”   “怎么样,宜年,后悔没给哥哥一个拥抱了吗?后悔了吗?没关系的,我这次没让人往要害上打,能救回来,但你下次拒绝我,我肯定一枪开了你儿子的脑袋。” 第59章 周瑜打黄盖   直到开黑枪的那只手伸出来之前,段之恒都还以为,李阳焱所谓的“这是上一个越狱的挖的地道”,是句屁话,就好像他平日里喜欢睁眼说瞎话一样。   毕竟一个正常的监狱,怎么可能还留着越狱的地道。   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监狱里关着个神经病,就是李阳焱他爸,前两年李阳焱接手公司的时候,亲手给人送进去的。   据说那时候,前一秒交接了CEO,下一秒人就被带走了,证据充分,市里也很重视,案子审得很快,直接让李怀英牢底坐穿。   而且开黑枪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许落的好弟弟,Karry,如果不是李阳焱眼疾手快挡了一下,他可能已经归西了。   他抹了把脸上冒出的冷汗。   追人都要追出人命来了,这下子他家落落总该愿意见他了吧。   “阳阳,阳阳。”   “嘘,嘘——段宝,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   李阳焱托着段之恒的脑袋,蹭着他的额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里一万个悔恨,他早知道和李怀英做交易没好下场,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狠。   他明明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好朋友,甚至是李怀英自己唯一能说上话的活人的儿子,他居然都下得了手。   妈的,当初就应该直接干了他,还打什么官司,费时又费力。   李阳焱死死摁着段之恒的伤口,虽然好像血不在流了,但他的手在抖。   “阳阳,快帮我看下,我家落落快到没?”   李阳焱愣了愣,伸长脖子往洞外看去。   “还、还有点距离。”   “那快扶我起来。”   “你躺着吧,你都受伤了!”李阳焱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在男朋友面前装帅,“等下真的死了。”   他是真的难过,感觉自己兄弟掏心窝地对别人好,却还要窝在这小破屋里面,完全忘记了兄弟和他窝一起是他动的手脚,   “不是,你快点拉我一把,我先把脏话骂完,省得等下污染我们家落落的耳朵。”   李阳焱这才麻利地给他扛起来,看着一旁的枪手晕过去了,还专门给他摇醒:“你要骂他是吧?你不会是要骂我吧?”   “你我也要骂的,但现在没啥力气。”段之恒捂着伤口,指了指Karry,“这是我家落落的弟弟,你扇他两巴掌,让他听得清楚点。”   李阳焱也不拖拉,“啪啪”两巴掌下去,他又是练家子,Karry的脸立马肿了起来。   “妈的,你扇这么用力干嘛,等下落落都认不出他来了,怎么知道是这个傻逼试图置我于死地的!”   “你他妈不早说,我给你报仇当然使出全力啊!”   “你快点看下他身份证在不在身上,在的话放在显眼一点的地方。”段之恒一激动,伤口扯着疼,“你怎么每次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阳焱恨不得给他也来一掌:“还不是怨你,和你配合不起来。”   Karry拼尽全力睁开眼,却也只能挤出一条小缝来。   他脑子发懵,耳朵里全是蜂鸣声,只记得他出来之前,石磊替他找了“老板”,老板告诉他怎么走,还亲自帮他把手枪上了膛。   段之恒做出挖地道这种事来他不意外,可没人告诉他,里面还有一个人,而且这人反应还极快,他手指还没扣下扳机,就被撂倒在地上,最后开出去那枪还是走火,子弹弹了一下才撞到段之恒腹部。   他敢打包票,段之恒现在这个样子,绝对是装给许落看的。   但话还没出口,头发被连根揪起,他被迫仰着脸看向段之恒。   “公司给你还不够,贪心不足蛇吞象。”段之恒朝他笑道,嘴里还有血,显得特别狰狞。   “你最近好会说成语啊,段宝,中文有进步耶。”   “别打岔。”段之恒斜睨一眼李阳焱,但还是回答了他,“我报名了情商课,这次挽回我家落落,我可是很真诚的。”接着他又看向Karry,“不像你,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呸,神经病。”   “……啊,这就骂完啦?”   段之恒想了想,又比了个中指。   “操,你不行,你给我点背景,我帮你骂,这是你家小男朋友的弟弟是不?”   “不是亲的,是那种小三生的。”   “得,还撞我专业上了,没事,哥帮你骂。”   李阳焱拖着Karry来到小角落,先是活动活动了筋骨,接下来段之恒就听到了一阵鸟语花香。   骂得真好啊,要不是他现在不能动,真想拿小本子记下来啊。   就听外面脚步声近了,段之恒立马瘫软下去,李阳焱还在纠结,他这时候给自己哪里也来一枪,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就应一声“之恒”,许落已经冲了进来。   他先是看到了李阳焱,以及后面不成人样的Karry,眉头紧皱,十分嫌弃地挪开视线,再在这土坑里一扫。   两张破兮兮的行军床凑在一块,旁边是几个空水桶,撕开的压缩饼干袋随意地堆在角落里,坑中央放着一堆设备,连着乱七八糟的电线,估计是窃听装备。   段之恒就缩在角落里,整个人脏兮兮的,衣服也破了口子,和平日里那种精致贵公子的样子大相径庭,许落甚至很难把他这副模样和小时候穿着纯白色蓬蓬裙的他联系起来。   他的手捂着腹部,衣服那里一块黑色的印记大概是血,男人脸朝着里面,没看向他。   “之恒,之恒,你还好吗?”   “落落……”   这声音李阳焱听了都想笑,刚才还中气十足的,现在恨不得气若游丝到没声,主打的就是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但许落就吃这套,眼睛里瞬间盈满了眼泪,手忙脚乱地替他摁着伤口:“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让你住在这种地方,还让你受伤……”   段之恒心想着,落落这话也没说错,的确是他不好,但他心甘情愿在这扎营的,没有打破他不见落落的约定,也很开心不需要面对许落另外一个人格,要是没有李阳焱就更完美了。   就是没有李阳焱,他找不到这里来,到底还是欠别人一个人情,而且说实话,没有阳阳,他可能已经被Karry一枪打死了。   于是他轻抚着许落的脸颊,抹去他的眼泪,深情地道:“嗯,都是落落不好,都是落落的错。”   他感觉到空气好像凝固了两秒。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以往他感受不太到这种时刻。   ——他说错话的时刻。   许落朝他苦笑着,咬着嘴唇,血都流下来了。   “对不起哦,之恒,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   他话还没说完,就轻轻倒在了他身上,只是一呼一吸之间,就猛得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不属于那个他熟悉的许落的表情。   “吔!别摸我,恶不恶心!”许轻舟触电似地躲开,看着一手的血污,“操,怎么回事啊?”   段之恒两只眼睛就跟开闸洪水一样狂涌眼泪:“落落,落落我说错话了!撤回!撤回!落落,你回来啊,落落!”   “叫毛呢,你身上有伤,别磨叽了,你哥我就先不计前嫌,抱一抱你吧。”许轻舟双手往段之恒身下一伸,一个憋气,就把接近一米九的男人一个公主抱给抱了起来,“靠,就这么浅个小伤口,也就骗骗我家心软的落落,骗不了我哈,老子给你抱到车上你就自己走。”   “呜呜……”   段之恒不回答,他现在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他家落落才出来没多久,被他一句话给吓回去了。   他真该死啊!   金曜曜在一旁看得又担心又想笑,一旁林风遥那边刚接起电话,又被莫名其妙挂断了,只能发短信过去,让段宜年不要太紧张,看段之恒这伤势,估计医院都不用去,毕竟去医院还耽误时间,李清河说农场这里有专门的诊所,可以先在这边处理。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放到了李清河身上。   只见李清河走了进来,耸了耸鼻子,说了句“好臭”,又扫了眼四周,像是没见到李阳焱一般,扭头就走了。   “轻舟哥,你等等我!”   金曜曜和林风遥看了看一蹦一跳的李清河,又看了眼被无视的李阳焱。   李阳焱朝他们俩打招呼,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嗨,那是我弟弟,他这个意思是默许我继续呆在这里。”接着又指了指身后的Karry,“这个是那位许落的弟弟,帮我和段宝说一声,作为补偿,这玩意我会帮他处理掉的,我只会还会继续住在这里,和他说随时能来我这做客。”   金曜曜看了眼这个勉强能称得上是间房的地方,努力挤出微笑,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李总。”   适应这群神经病的最好方法,就是加入这群神经病。   毕竟刚才枪响的时候,正在掐架的许落和李清河,可是想都没想,一人喊了句自家那位的名字,就径直朝这边冲来了。   亏他还担心呢,这就叫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60章 最爱的小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段宜年绝对不会相信,自家儿子演技是多么炉火纯青。   上一秒还躺在床里咳嗽呢,下一秒就坐了起来,脸色都不苍白了。   感觉好像中枪的不是他,中枪的是他这颗老父亲的心。   “爸,我和你商量一下,你回去再给我上两天班,我要留在这里。”   段宜年双手抱胸,试图做出一副强势的样子来:“起码得去趟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不去,爸,你没看见么,你儿媳妇现在生病很严重,我得在这里看着他。”   “那你把他也带走。”   段之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不成,这儿风景又好吃得又健康,刚好找个地方让他疗养一段时间,你知道他不喜欢人多,这儿人数刚刚好。”   段宜年只觉得心头好堵,他接到电话之后,都懒得多费口舌和李怀英吵架就飞奔而来,结果屁股没做热,儿子恨不得他立马卷铺盖滚。   滚就算了,还要他退休返聘,继续过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   这逼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姐姐在的话,绝对不会允许别人这么欺负他。   “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本来想心一横就把人带走了,结果说出口的话还是如此卑微,“爸爸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加急申请还要钱。”   段之恒的表情一下子没兜住:“我们家……已经穷到连加急申请的钱都付不出了吗?”   公司不会被Karry干倒闭了吧,Karry不会聪明到这样暗算他吧!   没钱他怎么养他的落落!   “那倒也没有,我让Lucy走的报销,公司内高层出差报销一次只报七百二,当时咱俩谁设的啊,这么抠门。”   段之恒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你自己没有秘书吗?干嘛老找我的秘书?而且这数值就是Lucy设的,她说嫌烦不想搞,干脆逼我们自己出钱。”   段宜年感觉自己真的要吐血了。   帮儿子上班,还不让用儿子的秘书。   养儿子还不如养块叉烧。   “反正,落落的身体不走,我是不会走的。”段之恒的口气十分坚定,“你老在这里影响我追人了,等我打动落落让他重新和我求婚了,我就带他回来,而且这儿刚好有场地,我们结婚的时候会请你的。”   段宜年心说,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Alpha,将来可能还得牵着他的手穿婚纱走过红地毯。   之前就该和他姐说,少给孩子穿什么裙子,等长大了性别错乱了。   这下子好了,本来Alpha直接强取豪夺强制标记就成了,哪来这么多虚头巴脑的花样,折腾死他这个四十多岁的老人家了。   “行吧,那你离那个李阳焱远一点,他爹脑子有问题,一定要注意安全,听见没有?”   段之恒敷衍地点头,手已经在推他了。   “你每天晚上给我打个视频电话。”   “太频繁了。”   “每两天!”   “再说,再说,这地方打一次视频电话老麻烦了。”   段宜年抹抹泪。   儿大不中留啊。   随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本来还想找儿媳妇说两句,让他早日屈服,但一看见儿媳妇那副痞样,又痛心疾首地扭头离开了。   现在他稍微有点想念那个笑容弧度都精确计算过的儿媳妇了,起码那个装得很规矩,说话做事也都很漂亮,会跑过来喊他一声“段叔叔”,声音清清亮亮的,像夏天拧开的气泡水。   这个感觉是个哪吒,可以把家里给掀翻了。   造孽哦。   许轻舟根本就没注意到段宜年走了,他巴不得段之恒家长可以把这个烦人精给打包带走,从刚才起那哀怨的眼神黏他身上就没下来过,直到他最后离开房间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自己后背上目光还拉丝。   他本来坐着在摘菜,结果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电流感贯穿整个后背,他打了一哆嗦,往后瞥去。   段之恒呆的那个房间有扇小窗户,只不过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但许落的身体用本能告诉他,那个大傻叉正趴着窗户在看他。   原来他弟弟和姓段的之间还有这种心灵感应。   许轻舟喊了声金曜曜,扔给他一颗奶糖:“曜曜,帮你许哥去看一眼里头那病号,让他别再盯着我看了,浑身发毛。”   金曜曜屁颠屁颠把糖给吃了,又跑去他那把李清河刚给他榨的黄瓜汁给抢走了,才踩个拖鞋上段之恒那屋去。   “表哥,别瞅瞅了,那是许落落的亲哥人格,对你有敌意。”金曜曜闭眼编瞎话,“而且你不膈应吗,人家虽然有着许落落的外壳,但内芯不对啊,表哥,到时候小心许落落嫌弃你出轨。”   段之恒咬着牙,恨不得把许轻舟看出个窟窿来:“林风遥呢?”   “你也别指望他,首先我们小林的专长不是双重人格障碍这个领域的,国内了解这个心理疾病的专业医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要是真有什么神仙办法,不用你说,我早就让他用了,再说——”金曜曜唰得把窗帘拉下来,遮住了外面的风景,“你听过一句话么,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许落落好不容易因为被强吻跑出来了,又被你吓回去了,你不觉得应该自己反思一下么?”   “被强吻了?”   金曜曜嘴巴快到脑子拦不住,而段之恒抓重点的能力向来很强,他手一挥,拉开窗帘,就看见刚才还在摘菜的许轻舟,这会儿已经拿着许落的身体和李清河打水仗了。   李清河一盆水浇过去,把面前人浇了个透,棉质T恤下的身体若隐若现,许落虽然骨架小,但奈何最近许轻舟练得勤快,马甲线都出来了,皮肤也因为晒了不少太阳而变得有些小麦色。   段之恒能感受到许落最近变得健康起来了,至少比在学校里的时候健康得多。   他还记得大一的时候,许落想多出去走走,锻炼锻炼身体,他还专门去学校门口发传单,就是为了给许落发一张高尔夫球场的卡,本来还想制造点偶遇啥的,结果许落就去了一回。   ——挥一小时杆就嫌累了,那会儿可把他愁得要死,担心他在床上体力也这么差,挨不起两下就晕了。   还好,后来实践证明,只要他稍微悠着点,他家落落还是很抗造的。   “表哥,我发现你定力是真的狠啊。”   “嗯?”   “我之前不知道跟踪狂的感觉,现在跟着你趴在这儿看,我都忍不住想上去帮许落落把衣服套上。”金曜曜敬佩地打量着段之恒,“还是你定力强啊,说不出现,就不出现。”   “落落不许我这样。”   “嗯?”   “落落说过的,要我在旁边看着,不要惹事情。”   这事要追溯到好久以前了。   那会儿段宜年还比较热衷于带他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因为妈妈会把他打扮得像个洋娃娃,段宜年觉得带自己出去倍有面子,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和同龄人有一定的接触。   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小孩子的恶意是无缘无故的,尤其是这种名利场上的小孩子。   彼时段氏还在蛰伏期,并没有后来那种鲸吞的架势,段宜年也不是段家曾经明面上的继承人,再加上关于段家的种种谣言,实际上段宜年都自顾不暇了,更不可能腾出心思来照顾他了。   于是话都说不清楚的他,就经常被人欺负,最开始是被叫一些难听的外号,“哑巴”、“傻子”、“小神经病”、“脑残”,这些都还好,毕竟大部分他听不懂;后来就是肢体上的冲突,扯他的衣服,剪他的头发,又或者是故意把他推到水池或者花坛里。   段宜年对这些事情很不敏感,因为他本身从没有过霸凌这种经历,再加上他也不哭不闹,全当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了,顶多说两句,还被护短的Omega们怼回来。   一直到他和许落签订了婚约。   许落是这种宴会上的焦点,所有人视野的中心,他虽然年纪小,但在父亲的包装下,举止得体,优秀又帅气。   大家都喜欢和他玩。   最开始那群小孩子不清楚婚约,还是和以前一样,揪着他不放,把妈妈给他缝制的小钱包抢走,逼他从胯下钻过去,才能拿到小钱包。   他想都没想,就趴下来了。   “之恒,在做什么?”   他被人托了起来,许落看着他,虽然笑着,但没达眼底。   他指了指自己的小钱包:“拿,那个。”   许落顺势牵起他的手,看向尴尬在原地,双脚还开叉着的男生:“没听见么,让你拿。”   大家一下子也有些懵,原本段家的小孩谁都敢踢一脚,现在横插进来一个许落,大家都有些不明情况。   那男生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小声嘁了一声,正准备弯下腰去,就挨了许落结结实实一巴掌。   “谁让你站着拿了。”那时候许落讲话还奶声奶气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矮一点,但气势上一点没输,“他要跪下去,你也得跪下去。”   所有小孩都没说话,大家都屏息看着被围在中心的男生。   男生最后碍于许家的势力,还是跪了下去,许落接过小钱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又帮他放回到袋子里。   “弯腰,之恒。”   他乖乖弯下腰去,许落在他眉心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又揉揉他的脑袋:“以后不准听他们的话,你要听我的话,明白了吗?”   许落知道他中文差,就说得很慢,一字一句的,全落他心上。   “明白的。”   许落的手从头到尾没放过,捏得都出汗,又带着他,准备去吃餐后甜点。   但身后的男生大概是受了屈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忽然朝他们冲过来。   “啊!”   他想都没想,那一拳挥得很猛,男生鼻梁骨都断了,献血直流。   许落牵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傻子,神经病!”   他模仿着以前那些孩子骂他的话,回击着对方,却被捂住了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男孩的父母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走了过来,许落的父亲也跟着过来了,他沉着脸,看向许落:“你干的?”   许落把他挡在身后,点点头:“他欺负之恒,之恒是我的未婚妻。”   他那时候就知道,许落很小就会撒谎,而且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在说真的事情一样。   他想说话,但好半天组织不出语言,只能在段宜年的怀里,眼睁睁地看着许落被带走。   那时候许落的父亲还不怎么打他,只是小惩大诫,却也肿了一只手。   他难过得捧着许落的手哭,也是那个时候,许落第一次和他说。   “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之恒躲在我身后就好了,不要惹事情,因为你着急的时候,下手没轻重。”   因为出了事,后来段宜年就很少带他出来了,只是时不时送他去许落家里住几天,培养感情。   他还出线过一次,被许落惩罚过。   那时候许落已经上初中了,有一回他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回家,就跑去学校里找他。   结果他在教师办公室里,看到许落正站在老师旁边,老师的手就放在他的屁股上。   暴戾的因子在他血脉中被瞬间点燃,他直接把老师掀翻在地上,差一点把对方掐死。   这件事后来被段宜年压下去了,毕竟是老师做得不对,段宜年直接威胁他,并将他辞退了。   但那天许落几乎是发了疯一般吼他。   他说他没有办法,他考不出父亲想要的成绩,他做不到兼顾课外活动的同时还能继续考第一名,是他自己肮脏龌龊,才去找的老师,想要期中考试的答案,想要一个好成绩,想要父亲的赞许。   他说,那个野种的儿子也来了,他只有做到最完美,才能比过他,才能让妈妈开心。   他听不明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牵许落的手,又一次又一次被他甩开,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被允许睡在床上,于是他趴在许落的床边,盯了他一个晚上。   他知道许落没睡,知道他背着自己偷偷在哭。   “对不起,对不起,落落,以后我就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你要是不开心再来找我,落落,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我们有婚约的,你别不要我。”   “落落,我不想你考好成绩,你在我心里就很优秀很优秀了,你牵牵我的手,好不好,落落,求求你了,牵牵我的手。”   一直到晨光微熹,眨眼都觉得有点疼的时候,许落才转过来,捏住了他的手。   “之恒,其实你不揍他,我也会揍他的,因为我觉得好恶心,完全没有你抱着我的时候来得舒服。”   他不想听这些话,只是虔诚地把脸贴在许落手心里,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却笑出了声。   “落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你就是全世界最完美的人,你是我的落落。”   许落替他擦鼻涕,又把他拖上床去,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了句,嗯。   -   “许落落是真把你当宠物养啊。”   金曜曜听完以后感慨道,他从前不太了解许落和段之恒之间的事情,总以为是单方面的掠夺。   哪知道是这种模式的两厢情愿。   段之恒趴在窗户上,拿手做出个相框,看着许落脸上的笑容。   “我是落落最喜欢的小狗。”   小狗会一直看着主人,看着主人做所有喜欢的事情,然后把妨碍主人的人全部咬死,最后收留主人到自己身边来取暖。   就好像落落不知道,许家的庞大的势力,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点技术问题而倾塌的;他的父亲,也不是忽然得病的,落落下的那点小剂量和他在信息素里下的份量相比,简直大巫见小巫。   就连对付Karry,他都设计好了几套方案,毕竟一直跟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小天地有了入侵者。   段之恒看了眼一旁的李清河。   那么现在,要怎么咬死这个烦人的存在呢? 第61章 烟花   “欢迎我们的新成员,段总!”   “大家叫我小段就好,谢谢大”   金曜曜看着这诡异的祝酒场面,有点后悔让林风遥回去了。   林风遥到底还是有活要干的,不能脱离现实世界太久,也不能像段之恒那样拍拍屁股就做甩手掌柜,心理诊所的性质更偏商业一点,偶尔遇到大纠纷还需要他亲自出面,所以四点多的时候,他还是依依不舍地和男人告别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不是,他可是宣传部部长,吃瓜组前线,许落的身体配上许轻舟的内里,一边是段之恒,一边是李清河,他不留这儿,晚上睡觉都觉得有蚂蚁在爬。   而他们四人此时此刻围着小桌吃烤串,主打的就是一个貌合神离。   左边段之恒刚考完一串羊肉串递过去,右边李清河已经在亲手喂加了柠檬的可乐了,许轻舟两只手里东西没断过,时不时还推点过来给他吃;那边段之恒只是一扭头,李清河就一个不小心把签子插他手上了,那边李清河只是站起来一下,再坐下去的时候,小板凳已经消失了。   最后许轻舟忍无可忍,捏着两个人的手腕:“好好吃饭。”   “你占着落落的身体,吃点健康的。”   “轻舟哥,我这吃的都是原生态的,你放心吃。”   一A一O一顿噼里啪啦火花带闪电,吵得许轻舟头都大了,金曜曜反而乐得清闲,吃完还能拿个凳子坐月亮下戳个小羊毛毡。   真羊毛做的,他自个儿去薅来的。   “手艺不错。”   许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语气实在是有些熟悉,有些试探地看着对方。   “我是你许哥。”许轻舟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放在许落脸上十分违和,“戳的是什么?”   “我和我男朋友的Q版形象。”金曜曜叹了口气,又继续戳他的小羊毛毡,只不过这一回,速度没之前快了。   “我发现你搞这种东西真的有两下子,要是早认识你,肯定招你来给我们做宣发设计。”许轻舟见他头也不抬,问道,“干嘛,不乐意见我啊?”   金曜曜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摆脱那俩的?”   “找点活给他们做。”许轻舟从旁边拉来椅子,和金曜曜坐在一块儿,伸了个懒腰,看着天边的月亮,“哄小孩嘛,最简单的就是让小孩去玩咯。”   “你很懂哦。”   “我小时候还是带过一阵子许落的,总的来说我们俩还是挺亲的。”许轻舟吹了声口哨,声音有点低下去,“而且,后来我和我女朋友也约好了,不管生个啥,Alpha也好Beta也好Omega也好,反正都是生一个小女孩好,我自己偷偷看了不少育儿书,总结了点经验。”   金曜曜没马上接话,他了解许轻舟生前的故事,也亲眼目睹过。   他不太擅长谈这种太过于沉重的话题。   “……后来为什么不带了呢?”金曜曜还是没忍住,打破了这段让他觉得有点尴尬的沉默。   “嗯?”   “我说,许落,你后来为什么不带他了。”   “嗯——一开始应该是因为我去寄宿学校了。”   大概是初一那年寒假,年二十九那晚的聚餐,他在所有客人走后,和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吵的内容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反正不会超出“不给父亲撑面子”这个范畴。   长大以后他再回头看,会意识到许志远这样的人活得可笑又可悲,但那时候他是他的孩子,小孩子并不能和大人的期许和解。   他的幸运之处在于早早脱离了“家庭”这个牢笼,而许落的不幸之处就是承受了“不争气的哥哥”的分量,痛苦挣扎着长大。   总之那一天争吵的结果,就是他在母亲微弱的哭泣声中离家出走了,他还记得那个冬天格外冷,他走的时候只穿了拖鞋,脚到后面冻得没知觉了。   他都不知道在小区里的健身器材上坐了多久,反正七岁的许落来找他的时候,已经没有几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了。   许落给他带了睡衣,又从口袋里套出一双袜子。   “哥哥,”小小的他说话声音也很轻,呵出来的气飘在两人中间,“今天晚上说好要陪我睡觉的。”   许落从小就怕黑,刚出生那阵子母亲还没查出来得癌症,因为在丈夫那里得不到关爱,所以把过分的依赖全部倾注在了新生儿身上,殊不知丈夫早在外面有了另外一个家,这个她拼死拼活生出来的孩子,并没有半点挽回丈夫的心意,直到许落的第二性别初鉴定检测出来,将来分化成Alpha的概率高达85%,才勉强让丈夫有了归心。   但许志远的大男子主义意味着小小的许落要被强制性从母亲身边剥离,于是在许落刚开始被迫独自睡觉的夜晚,他总能听见隔壁房间里整晚整晚传出来细微的哭声,他只能半夜跑过去安慰他,和他说,黑暗里不会生出来什么怪物,闭上眼睛就到天亮了。   只是这种蹩脚的谎言骗不过许落这种聪明的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小孩子忽悠着,隔三岔五要在半夜抱着枕头去陪他睡觉,趁天亮再偷偷跑回来。   想到这里,他穿着袜子,问着自己优秀的弟弟:“落落,将来我不陪你睡觉,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一次,你会不开心吗?”   他好像记得,许落没有回答他,总之那天晚上他实在冻得熬不住了,跟着许落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还看见有人在放烟花,他很开心,因为那次过年,他有什么事做得不好,许志远没允许他们玩这些没用的东西。   印象里他对这事也很生气,估计也是吵架的导火索之一,但许落从头到尾没抱怨过一句。   最后他也陪着许落连睡了好几个晚上,试图补偿一下,反正等到下个学期,就转学去了寄宿学校。   临走前,许落才问了他这个问题:“哥哥,你很久不回来的话,我可以不开心吗?”   “啊?”   “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没回答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七岁的许落在帮他叠衣服,没有看他,“如果我因为你不回来不开心的话,你会回来吗?”   这下换他答不上来了。   许落把叠得很整齐的衣服递给他,说:“以后我会很勇敢的,一个人睡觉也不会哭的。”   那天他逃也似地离开了   “再后来的话,应该是他和段之恒有婚约了,段之恒变成了那个,经常陪他的人。”   等他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才知道父亲极其荒谬地给才上小学的弟弟签订了所谓商业联姻的婚约,而且朋友告诉他,段家的人脑子有问题,那个段之恒不会说话,他妈妈也是个疯子。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进了许志远的房间质问他,结果许志远压根没拿他当回事,还和他说,这是母亲的意思。   许志远也看不起段氏,但他看中的是段家的背景,有这么个婚约,也能防止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接近他的宝贝儿子,况且既然病床上那个没用的老婆有这人脉,他用起来也是何乐而不为。   “你问过许落的想法吗?他才七岁!他会愿意找这么个傻子当伴侣么?”   许志远脸上的表情嘲讽到了极点:“你可以去问问你弟弟啊,我看他还挺喜欢的呢。”   他气到浑身颤抖,走出房间就碰到了上楼来的许落。   “落落,那个段之恒,怎么样?你喜欢他吗?你不喜欢,哥哥会帮你做主的。”   许落看见他很开心,露出甜甜的笑来:“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的行李啦,你回来也不和我提前说。”   说完他就扑到自己怀里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他切断了和家里的联络,也切断了他对弟弟的关心。   这个拥抱格外得紧,后来还是许落喘不过气来了,才松开。   “你已经知道之恒了吗?他是我未来的伴侣。”   “落落,你知道婚约是什么吗,以后你就和他绑定在一起了。”   “妈妈说这是好事,爸爸也同意了。”   “你,我说的是你,落落,你喜欢他吗?”   许落回答得有些迟疑:“……喜欢呀。”   “都是哥哥不好,”他又抱了抱许落,“我该组织这种事情的。”   许落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的,不是哥哥的错。”   “落落。”   有人在背后喊许落,他看过去,是个穿着十分怪异的小孩。   他比许落要高一点,头发很长,如果不是刚才听到的声音,他甚至以为这是个女孩子,衣服也是那种很飘逸的类型。   很符合他心中那种,精神病养出来的傻小孩。   “之恒,我来啦,这个是哥哥。”   段之恒没有理他,只是牵着许落的手,把他拉进了房间里去。   他皱着眉,本来想推门进去,但里面小孩的声音很大,根本不需要打开门。   “谁,是谁。”   “是哥哥,brother,知道吗,就是妈妈生的另外一个小孩,比我大,所以叫哥哥。”   许落讲话讲得很慢,不是他平时的语速,说话间会插几句英语进去。   “不喜欢,哥哥,抱抱,落落。”   段之恒讲话几乎是片段式的,他都听不明白,但许落显然已经很习惯了:“不一样的哦,我和之恒的喜欢是独一无二的,哥哥和我,就像之恒和爸爸妈妈一样,是一家人的喜欢。”   段之恒还是在生气,后面说话带着哭腔,他更听不明白了,但他心里十分确定一件事。   ——许落未来的伴侣是个傻子,可许落逆来顺受惯了,还要哄着对方。   那个暑假,段之恒一直住在他们家,许志远也不管,就由着许落和段之恒呆在一起。   刚开始,他还时时提防着对方,但时间久了以后,他会发现,有段之恒的存在,真的很方便。   许落不再是那个会缠着他的小屁孩,段之恒分走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而他也要做作业,或是和同龄的朋友出去玩。   “后来,Karry和他妈妈住进来了,落落也去寄宿学校读书了,我就基本上不回家了。”许轻舟低下头,“但我不知道的是,许落上寄宿学校,不和我一样,他不是一学期才回去一次,而是每周都回去,要不见段之恒,要不就是陪妈妈。”   金曜曜没再戳他的羊毛毡了,他走过去,拍了拍许轻舟的背:“其实这些事,不怪你,许落落很懂事,是你那个渣爹不好。”   “是啊,是啊。”许轻舟连着说了好几个“是啊”,又自嘲地笑笑,“我一直不理解,落落怎么会,落落这么聪明,这么优秀,怎么就会喜欢上那个段之恒。我一直到看到,就是段之恒他开始忙于公司,没办法经常去看落落,看到他那么落寞的时候,我才懂,原来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段之恒一个人,真的在回应他所有的期待,哪怕不在他身边,也不想让他的期待落空。”   许轻舟转过脸去,捂着胸口,看向金曜曜:“你说啊,落落他不想出来,把自己关在小黑屋子里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因为他活得很不开心啊。”   金曜曜不敢说话。   他当然觉得许落活得不开心。   但这个“许轻舟”的话,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他不想面对的话,我会帮他去面对生活的。”   “……也不是吧……”   金曜曜努力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但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的确是许落的一个人格。   这不是许轻舟,许轻舟已经死了,他没有重新转生到许落身上,他就是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轻舟哥,曜曜!”那边李清河挥着手,朝他们喊着,“来放烟花呀!上次给他们筹备婚礼买的,可以先玩一点掉。”   “来了。”   许轻舟跑了过去,金曜曜则是站在原地没动。   “咚——啪!”   他想起来许轻舟的故事里,他和七岁的许落往家里走的时候,路上也在放烟花。   烟花这么大声,这么绚烂,应该能把哭声都掩盖过去吧。   他拢起手,放在嘴边,朝着许落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   “许落落,你快看烟花,烟花好好看啊!”   许轻舟和李清河都没看他。   只有在旁边还在洗脚的段之恒看了一眼他,Alpha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   “落落,落落出来了吗?”   “表哥,你多喊喊他,你把落落吓走了,要负责把他带回来啊!”   金曜曜焦急地喊着。   他看见段之恒朝许落跑过去,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 第62章 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段宜年一边默念着诗,一边抱着一捧睡莲,这个季节的睡莲不好找,要不是规划上不允许,其实他想在Lily的墓碑旁边开个小池塘的。   他把睡莲放在了Lily的墓前,又把四周的杂草给拔了,最后看着墓碑上“段荔荔”三个字,有些丧气地把脑袋抵在了上面。   “Lily,你的倒霉儿子今年清明大概是不会来看你了,都是你干的好事,非得扯什么红线,这下子好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变成赔钱货了。”   换作是小时候的Lily,听他念叨这样的话,大概会揍他,Lily小时候揍他从来都是下狠手的,每次他都得鼻青脸肿地找爸妈去哭。   可惜他就是爸妈无聊的时候生着玩的,除了名字稍微能显示出一点他们的用心外,其他时候处处都是以姐姐优先。   尤其是在他知道接生自己的医生名字就叫“宜年”后,他已经能微笑着面对惨淡的人生了。   长大以后的Lily嘛,听到这话,肯定会对他笑,就是笑得不明所以。   实际上Lily精神出问题以后,基本上听不太明白他的话了,也承受不了他无处安放的爱意。   大概能撑那么久,完全是因为儿子的存在吧。   段宜年长长地吐了口气。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没有三座矿产,没有李家,他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家庭,就好了。   什么都没有,可能他爸妈都不会闲到让他出生,Lily会在一个圆满的家庭里健康快乐地长大,不需要小小年纪背负起抚养弟弟的责任,也不会被小镇的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奇形怪状的福袋,里面装着一张护身符。   Lily在别墅里的时候,很喜欢做缝缝补补的事情,刚开始是小婴儿的衣服不够软,她近乎于神经质地把所有衣服拆了,重新缝上她精心挑选过的软布,再到后来,她不愿意给段之恒穿任何外面买的衣服,执着地要一件一件自己做,哪怕做出来不好看,手也总是被扎破,但反正小屁孩不懂好不好看,妈妈给的全数都接受。   他以为这是医生推荐的自我疗法,一直到后来,他整理Lily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被肢解后又被缝补好的破布娃娃,才意识到,原来“缝补”这件事,就是Lily的意识投射,她觉得自己千疮百孔,所以不遗余力地想要把自己连接起来。   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最破碎的方式。   段宜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恰巧和不远处的林风遥打了个尴尬的照面。   “……小林,来扫墓啊。”   段宜年蹲的地方太刁钻,林风遥走近了才意识到墓前有人,本来想跑的,结果没料到对方头抬得这么及时。   “段叔叔好,我——我来帮段之恒扫墓。”   “不用给那混球找补,我知道你每年都来的,比他勤快多了。”段宜年站起身来,拍了拍林风遥的肩膀,“唉,要你是我儿子,我可省心多咯。”   林风遥没说话,他手心都是冰凉的,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他想起金曜曜说的话。   ——逃不过的,总有一天要坦白的。   而且段叔叔一直不相信Lily是自杀死的,始终在查这件事。   段宜年察觉到了林风遥的不对劲,但只是以为这是他撞破了小孩儿秘不可宣的欢喜,于是识趣地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准备去趟警局,再把当年的卷宗拿出来看看……你也得向前看,我听说你最近找了个新男朋友,是个Omega?”   “嗯,他叫金曜曜,段叔叔,上次在农场,您见过的。”   “挺好的,挺好,我看他性格也不错,人长得也很可爱。”   段宜年其实没什么印象,就是睁眼说瞎话,反正Omega在他眼里都差不多,基本上就是一张模糊的脸,然后上面打着Omega的标签。   他对这些性别什么的,不感兴趣。   林风遥的耳朵里,这些话也没进去,他只能听见自己牙齿在打颤。   嗑嗑,嗒嗒。   “段叔叔,那天,Li……阿姨,那天……”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明明打好了腹稿,可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却断断续续地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但段宜年停下了脚步。   “那天怎么了?你有看到什么吗?”   有什么人也好,哪怕是个认不出的人也好,可以佐证他的猜想。   林风遥有点喘不上气来,手上那种轻如蚕丝的手感又出现了。   那是Lily的衣服,Lily总是喜欢穿一些很软的衣服。   她总是害怕,来自这个世界的伤害。   “嗬——”   段宜年冲上前去,捂住了林风遥的嘴巴,仅仅是在刹那间,眼前的小孩就出现了惊恐发作的情况,过呼吸导致缺氧,脸涨得通红,如果再放任他这么喘下去,他会晕过去的。   但林风遥此时此刻的反应,再一次印证了他的想法。   Lily的死,一定和李怀英有关!   “没关系,没关系,慢慢呼吸,对,对,好样的。”直到怀里人逐渐平静下来,段宜年才松了口气,他有些急切地拎着林风遥的衣领,问道,“你告诉我,那天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你说,叔叔不会怪你的。”   林风遥几乎想要放弃了,可段宜年的脸凑得很近,男人眼底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有些悲伤地想,如果这时候,段宜年把他搞死了,他都没来得及和金曜曜说一声道别。   但曜曜他,会伤心吗?   “小林,小林,林风遥!”段宜年焦急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这样,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再说,好不好?没事,你和段叔叔说,叔叔会保护你的。”   林风遥有些诧异地咀嚼着最后那句话,感觉段宜年似乎有些会错了意。   “段叔叔,Lily那天,从桥上跳下去,掉进河里,其实是……”   “掉进河里?”段宜年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你是不是搞错了?Lily那天不是掉进河里的,那时候二月份,河里的水干了,一直到夏天才有水。Lily是跳下去的时候,直接撞到了河床上的石头,当场死亡的。”   林风遥有些懵。   他一下子不确定,是他顺口说错了,还是记忆出了差错。   但他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耳边最清晰的,就是那潺潺的水声。   “小林,那天,Lily在桥上那天,你是不是在场,你告诉叔叔,那天有没有别人在?除了你,有没有别人?”   如果说一分钟前的他对这件事无比确认,那么现在的他,有点说不上来。   本来他坚定地认为,是Lily央求他替她解脱的,所以他给了最后一下助推,Lily掉下去的时候,溅起的水花砸了他一脸。   他好像低头看过,但只能看到河流缓缓地流淌,于是他立刻后悔了,飞快地逃走,希望有大人来救Lily。   他想起了小草一直和他说的,因为创伤性应激障碍导致的记忆错乱。   难道说,的确有人推Lily下去,但在他脑海当中,他因为过大的冲击而导致自己篡改了记忆?   “段叔叔,我不太确定……”   “但是那天有发生什么事,你没说,对不对?”   段宜年捧着他的脸,力道很大:“你不用现在告诉我,但一定要和我说,好吗,小林,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林风遥点了点头:“好。”   -   “你在做什么?”   “今天是清明,我在给我妈妈烧纸。”   李阳焱和段之恒蹲在一块儿,“烧纸”这个词对于李阳焱来说有点儿陌生。   “烧纸做什么?”   段之恒双手合十:“给我妈妈汇报一下我最近的情况,让她保佑我和我家落落能顺利进展下去。”   “管用么?”   “当然管用。”段之恒看了眼李阳焱,“这可是妈妈,我妈最支持我和落落在一块了,只有我和落落呆一块她才安心。”   李阳焱看着闭眼许愿的段之恒,说:“也不是所有妈妈都会保佑自己的孩子吧。”   “你妈妈对你不好么?”   “嗯。”李阳焱淡淡答了句,“不太好,我把她逼死了。”   段之恒看了会他,又继续闭上眼:“这样吧,我和我妈说一声,让她如果在另外一个世界遇到了你妈妈,揍她一顿。”   李阳焱被逗乐了:“你这么相信这种东西啊。”   “嗯,小时候我妈妈经常说,死去的人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段之恒拍拍李阳焱,“这种时候是安慰你弟弟的好时机。”   李阳焱被点化了,马不停蹄地朝山下厨房冲去。   段之恒活动活动筋骨,看着正在和金曜曜露天看鬼片的许落的身体。   “落落,今天是清明,快来祭拜一下你哥!”   山下的许轻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举着躺椅朝他冲了过来:“找死啊,段之恒!”   段之恒双手抱胸,丝毫不慌地道:“你不是落落已经死去的哥哥么,怎么还在啊?”   “你真以为,靠这种把戏能让他出来么?”   “我不管落落能不能来见我,反正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死人。”段之恒点燃手中的黄纸,扔在许轻舟面前,“如果有什么办法能把你从落落身体里剥离出来,我一定给你碎尸万段了。”   “你就这么对他的哥哥说话,不怕他知道?”   “你是小偷。”段之恒低头看他,“不是落落的哥哥,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段之恒走过许轻舟身边。   他知道自己表面上似乎云淡风轻。   实际上信息素已经紊乱得一塌糊涂,在体内乱窜,他真的想把许落摁在这草长莺飞的春光里,狠狠弄晕过去。   如果落落在的话,他一定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的。 第63章 梦   段之恒能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但这梦太美了,他一点都不想醒来。   可能是因为最近信息素波动得厉害,所以他梦到了十六岁那年,第二性别分化的时候。   他分化得太突然,再加上母亲刚去世,别墅里一片混乱,段宜年没日没夜地喝酒发疯,家里的佣人溜的溜,摸鱼的摸鱼,以致于整整两天,没人意识到他分化了。   等段宜年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许落来别墅里时住的房间里筑巢了,段宜年推开门时,信息素如同炸弹一般在他面前爆开,同样身为Alpha的他差点都没承受住,都不需要医生专门来鉴定,就知道他是最优质级别的Alpha。   分化期的Alpha格外地敏感,攻击性很强,段宜年叫来了七八个医生,全在门外面面相觑,最终只有一个方案。   “可能得找这个巢穴的主人。”   他听到医生就是这么说的,而这个说法让他瞬间兴奋到难以自抑,身体烫到能烧起来。   “但是……我们不能确定他的安危,尤其是对方可能也是个Alpha的情况。”   于是段宜年就像小时候那样,趴在门缝上,试图和他交流:“宝宝,爸爸去把许小朋友接过来,他会给你打针,让你变得舒服一点,然后吃药。但是你一定要答应爸爸,不能对许小朋友做任何事,最好不要碰他,让他咬一咬后面的腺体,会舒服一点,你……你可以保证吗?”   其实说到最后,段宜年自己都不确定,语气都轻飘飘的,尤其是被身后一众医生盯着。   “不要……Alpha,不要,说落落。”   本来就隔着门,听得不是很清楚,他的语言组织又是破碎的,段宜年凭借着对他的强大理解力,只是三分钟就解读出来了:“不会告诉他的,不会告诉许小朋友,你分化成Alpha的,没关系的,宝宝,等将来,你自己和他去解释。”   他这才安心了一点。   许落大概是凌晨四五点到的,他不记得了,因为身体的不适感导致他对于时间的感知很微弱,总之许落是坐他们家的私人飞机来的,就降落在庭院的草坪上,他听见螺旋桨的声音时,就醒了过来。   他远远地就能看到许落从飞机上走下来,只有他,还穿着睡衣。   但他的落落,哪怕穿着睡衣,都十分得体,他乖巧地和段宜年打着招呼,走路虽然很急,却还是彬彬有礼。   他抠着窗框上竖起的木刺,靠一点痛觉让自己清醒。   “之恒,我进来了。”   他清楚地听见许落进门时,门锁打开的声音。   啪嗒一声。   从那声起,他全身的战栗没有停止过。   “之恒,你在哪?你躲起来了吗?”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听见许落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做出这样古怪的行为来。   脑中的想法似乎都化作了实体的文字,堆满了他已经被高烧烧到迷糊的脑子。   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到处都是。   “你在这里呀。”   许落拉开了衣柜的门,一束光伴着他的出现照进来,他拼命往里缩,仿佛那束光灼人。   “很难受吗,之恒?”   许落伸出手来,试图探向他,下一秒,他便像野兽一般将他扑倒在地上,单薄的睡衣被瞬间撕扯成碎片,他的手在对方脆弱的身体上肆意游走着。   直到他摸到许落身上一道结痂的伤疤。   就像是当头喝棒一样,他混沌的思绪中被硬生生打开一道口子,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魔怔一般抚摸着那块结痂,直到一双冰凉的手覆盖在自己手上。   “没事哦,只是小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许落躺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的落落,如同神明一般的落落,永远完美,永远精致到一丝不苟,却因为他的鲁莽,变得像是破碎的油画一样。   他低下头,试图往后退,又被许落拉住了手。   “之恒,不怕。”他抚摸着他肿胀的腺体,声音轻飘飘的,“我知道你不舒服,这个时候的你,最需要我了。”   许落坐了起来,搂紧他,他们肌肤相触,他只觉得头顶上有一道圣光一般。   这就是天堂的感觉吧。   “不要从我身边跑开。”   许落埋下头去,他亲眼看着自己把眼前美丽端庄的娃娃弄脏、弄乱,最后许落扶着床沿微微喘气的时候,他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满足感。   他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小心翼翼,而是放肆拉着许落的腿,随意把他拖过来。   许落拿出一旁盒子里的针管:“忘记打抑制剂了……这个针,我有一点害怕。”   “不用。”他含糊地回答着,牵着许落的手,让他去摸自己已经消肿的腺体,“害怕就不要打,不要落落打,落落不怕。”   他不需要抑制剂。   只要有许落就够了。   他扔开抑制剂,试图去拥抱住许落——他太累了,这几天都睡不好觉,太热了。   可他一搂住许落,怀里人“嘭”的一声,变成了一群蝴蝶。   “落落!”   段之恒在黑暗中猛地坐起来,裤裆一片冰凉。   他习惯性从一旁抽屉里拿出针管,往自己肩膀上扎了一针。   好几个晚上都这样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一点心虚。   到时候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段之恒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李清河故意排挤他,给他安排了最偏远的一间木屋,又潮又热。   他睡不着觉,干脆爬起来,踩了一段拖鞋,又嫌有些嘲。   ——去看一眼落落。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许落的身体住的小屋前,门这边的两个窗户都锁得严实,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在后面靠床的窗户上动了手脚,不至于关死,他晚上可以偷偷去打开。   但去后面有点绕,他一路小跑着,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这地方怎么有个麦垛?   他白天踩点的时候都没见过。   他当机立断掀开了麦垛,里面果然蹲着李清河。   “他妈的,你找死吗?”   “怎么说话的,你来这干嘛?”   李清河在气势上稍微弱一点,毕竟眼前人的底细没摸清楚,还和李阳焱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段之恒沉思了两秒,决定先下手为强。   直接把李阳焱弟弟杀了。   想完就直接一个锁喉,李清河都还没反应过来,脸憋得通红,结果旁边一声怪叫,冲出来一个人。   “妈的,段之恒,你找死吗!”   “操,李阳焱你放开我!”   “你先放开我弟!”   “你松开!”   李清河死命拍李阳焱脑袋。   别用力了,再用力他真的死了。   房间里,安静的被窝动了动,钻出来一个脑袋。   金曜曜揉揉眼睛,看向窗户:“好吵啊,外面。”   随即又看了眼熟睡的许落,和他耳朵里的耳塞:“没事哦,许落落,我们好好睡觉。”   早在下午的时候,他就因为“看鬼片被吓到”,预定了许落身边的床位。   外面这些人,就是逊啦。 第64章 崇拜   许轻舟睡眼惺忪地迎接着早上十点钟的太阳,总感觉昨晚睡得很不踏实,不停做梦,又醒不过来。   而他仅仅是翻个身的程度,就听见已经有人把早餐端到床前了。   “落落,你醒啦,差不多该起床吃早饭了,饿肚子对身体不好。”   “……再被我发现你监视我弟弟,别怪我不客气。”   段之恒笑容比挂在外面的太阳还灿烂:“死人是没办法对我造成威胁的。”他把早餐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朝许轻舟比了两个中指,“你再霸占我家落落的身体,也别怪我不客气。”   许轻舟心里很不爽,但表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毕竟同为Alpha,他能感受到来自眼前人强烈的威圧感。   不管是身体的本能也好,还是许落的潜意识也好,都在告诉他,不要反抗。   不能反抗。   于是两人沉默地对峙着,时间仿佛是静止的,直到外面传来李清河的声音:“轻舟哥,要来吃brunch嘛,我把小桌子搭好了!”   许轻舟总算能朝段之恒露出个微笑来,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去:“来了,小清河。”   结果还没走到一半,就被半路冲出来的金曜曜撞个满怀:“早上起来先洗漱,不要糟蹋许落落的身体。”   言罢,也不管许轻舟乐不乐意,就把人往盥洗室退去,剩下后面一A一O两个人,在空气中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霹雳火花带闪电。   许轻舟也没说什么,毕竟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懵,先洗把脸的确会舒服一点,只不过他透过镜子,看着金曜曜的样子,迟疑了一会,才问道:“你这是——在试图催眠我么?”   金曜曜吓了一跳,连忙用外套把自己胸口的黑白漩涡图给遮住。   果然还是得听林风遥的,他这个学弟不靠谱。   前几天林风遥在他校友群里发了许落的病例,询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或者推荐的医生,结果有个神神叨叨的“催眠大师”来加了林风遥。当时林风遥就说,他们这学弟风评不是特别好,而且口碑两极分化特别严重,好的特别相信他,差的甚至砸了他的办公室,说他是江湖骗子。   但金曜曜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咨询了他相关的方案,他发现对方说话的确十分故弄玄虚,但总的来说,提了两点:   一是两个人格之间信息不对等,许轻舟知道许落是主人格,许落不知道许轻舟的存在,或者说知道却假装不知道,放任自己的病情恶化;二是必须通过一定手段让许落能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不仅仅是他自己在逃避,副人格已经有想要取代主人格的想法了,不过这就需要让许轻舟的人格沉睡过去。   而这个“沉睡”,学弟给他介绍了一整套方案,包括如何在电影中植入一定的画面,时刻观察着对方的动向,在人不经意间受到催眠的影响陷入沉睡等等。   林风遥给他说了,催眠这种疗法,几乎没有成功过的,但反正对身体不会有影响,就随他去实践了。   金曜曜已经折腾了两天了,两天里又是看鬼片又是晃钟摆的,昨天下午有那么一段时间,把他自己人给晃晕过去了,也没见什么起效。   “这是最近新出的潮牌啦。”他假装随意地走过去,翻起衣服上的logo——这是那个学弟的鬼画符,一边学着科学的心理学,一边又搞迷信——展示给许轻舟看,试图发挥出符咒的效力,“最近都不是你给我选衣服了,小蓝书上粉丝都吐槽我,衣品越来越差了。”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慢悠悠地说了句:“是挺差的。”   金曜曜愣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许轻舟就转身离开了,他正要跟上去,又趔趄了两步。   刚才和他说话的到底是谁?   难不成……真是他催眠出效果来了?   “别把我和许落混为一谈。”许轻舟转过身来,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他。”   金曜曜又立马止住了脚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难受。   他看着走向李清河的许轻舟,又看了眼旁边的段之恒。   表哥是怎么忍的呢?   -   表哥用行动告诉他,压根没忍。   临近中午时,摆渡车缓缓驶了进来,坐在前面的是穿着正装的Lucy和一个面生的男生。   男生看起来年纪有些小,不知道的还以为高中生,穿着简单的黑T短裤加球鞋,配上脸上洋溢的笑容,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哇,空气真的好清新啊,谢谢小露姐!”   段之恒见到了意料之中的,许轻舟僵硬的身形。   许轻舟亲近李清河,不代表人就这么倒戈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李清河把他当成许轻舟看,而其他人只把他当许落的人格看。   这就意味着他还拥有他最后一张王牌,金牌秘书Lucy。   段之恒一副计划通的样子,洋洋自得地看着许轻舟吃瘪的模样,下一秒就被一个扫堂腿扫到了草地上。   “段总,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把全公司卖了,又天天把我们往火炕上推的事?”   Lucy面带和善的笑容,高跟鞋的细跟就踩在他脸庞,戳进草里的时候发出“噗嗤”一声。   就和刀捅人一下的声音很像。   “Ka……Karry我已经解决了啊……”   段之恒的声音细若蚊蚋,大气都不敢出快一点,小心翼翼地往远挪开。   生气的女人好像有点不太好惹。   他记得小时候妈妈生气了就很难哄好,最长一次得他和段宜年轮番上阵请罪,在小花园里跪了三个下午才消气。   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妈,他要跪也得跪给许落的,他要守男德。   “秘书部为了衔接工作,已经全体加班接近一个月了,公司上下各个部门也因为人事和合作的变动,断断续续加班很久了。”   从把握住段之恒白纸一般性格的那一刻起,Lucy就有意识地向对方灌输,“加班”就是企业最严重的问题,毕竟钱的数额很多时候对于段之恒而言就是数字而已,多一点少一点都不痛不痒,所以一般以“需要多少人加班”为计量单位,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比如现在这个情况,意思差不多就是公司要爆炸了,老段总也不够用,需要他亲自回去坐镇了。   段之恒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他看向Lucy,说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就跟你回去解决公司的问题。”   Lucy点了点头,又招招手:“小橙子,过来把段总扶起来。”   柳城兴奋地整个人要跳起来,那手劲,就差把段之恒给举起来了:“段总,您好,上次我们也见面过的,但没好好和您打声招呼,我叫柳城,城市的城,之、之前是采购部的实习生,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我辞职了,现在转职当幼师,前几天证书拿到了,小露姐也同意我的表白了!我一直都很仰慕您,您是我们大家的偶像!”   男生絮絮叨叨地不停说,段之恒微微点头,微笑着和他握手。   不知道的人以为这是霸总风范,熟悉的人才知道,这是段宜年和Lucy专门为他培训的,待人接物准则。   ——当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假装亲和,保持适度距离。   不过他有些意外,柳城这种温润的阳光大男孩性格,对比起现在干练的Lucy来,甚至有些弱气,和许轻舟那种过早在社会上历练的范儿完全不一样。   原本他以为Lucy会找个差不多的,没想到会相差这么大。   “那位是段总夫人对嘛,等会我也去打个招呼。”   “慢着。”段之恒拦住柳城的脚步,斟酌着用词,“那是Lucy的前男友。”   柳城瞪大了他那双狗狗眼,话都理不顺:“前……前男友?小露姐和我说,她的前男友已经……”   “死而复生了。”   段之恒言简意赅地答道,观察着许落的身体和Lucy说话的每一个细微小动作。   这话直接把柳城CPU都干烧了。   本来一个死去的前男友就已经是劲敌了。   这前男友还能死而复生?   他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柳城颤颤巍巍地指向那边,试探地问道:“那您夫人……”   “那是我老公。”   段之恒心里有些急,没心思和身边人解释,又不喜欢别人喊他的落落为“夫人”,看着Lucy和许落的身体往一旁的草地上走了,马不停蹄地跟上去。   留下柳城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小露姐的前男友……变成了段总的老公?   段总是个Alpha没错,所以其实是个……当0的Alpha?   崇拜之情越发深刻了呢。   远处的李阳焱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背后一凉。 第65章 草地、风和少年   Lucy和许轻舟走了一路,一直跨过绵延的草场,来到了现在看起来有些冷清萧条的清河庄。   为了第一次工作,三个人算是下足了功夫,虽说也聘请了工人来建造,但大部分设计还是三个人一手规划完成的,还根据宇文肃在外的形象加进去了不少带心思的设计,这会儿看起来,反而又讽刺,又有些心酸。   许轻舟揪着一旁绣球花的花瓣,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刚才那个人是……新的男朋友?”   “嗯。”   Lucy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有些意外地发现坐垫竟然会稍稍凹陷下去一点。   她把高跟鞋脱了,放在一旁,旁若无人地揉着有些红肿的小拇指。   “怎么回事,鞋子不合脚吗?”   “不是。”   Lucy稍稍把脚往后缩了缩。   许轻舟没怎么看到过她穿正装,穿高跟鞋的样子,就连她第一次去段氏面试的时候,穿的也是在她认知里最严肃的套装,下面蹬的是双冒傻气的黑色板鞋,在一众细跟里面显得很突兀。   但其实后来正式工作以后,段之恒也没对她的着装提过要求,最开始这样打扮,是模仿秘书部的其他前辈的样子,同事推荐给她淘宝店铺,她照着尺码随意下单了。平时也就是上班穿,一到下班立马就换过来。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许轻舟从没见过她上班的模样,也就不知道,高跟鞋压根没什么合脚不合脚的,再适合的高跟鞋,穿久了都疼。   许轻舟不知道,这个套在许落外壳里的“许轻舟”就更加不知道了。   “今天,临时过来,没换衣服。”   Lucy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慢慢吞吞地贴着。   说话也慢慢吞吞的。   许轻舟从Lucy脸上读不出心思,也没有为难她:“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Lucy回答得很简短,在仓促的沉默后,又补上了一句,“我赚了很多、很多钱。”   最开始去段氏面试,她知道自己没进。   她一个普通本科的学历,和那些光鲜亮丽的人比不了,第一轮筛简历能过就已经是万幸了。   但许轻舟很在意这件事,于是和人打了招呼,让她进了秘书部。   从一开始秘书部的小透明,到后来利用着信息差帮段之恒出建议,再到后来段之恒继承家里的企业,把她提拔成了私人秘书。   六年时光,好像也就是弹指间,从月薪三千不到,到现在,她哪怕抽空公司的钱,段之恒都要等一个月才会知道。   买鞋买包最后到买房子,买到人都有点麻木了。   Lucy看向许落的脸。   真像啊,她能清楚地分辨出来,这是许落脸上不会有的表情,再加上许落和许轻舟本身就是亲兄弟,如果只看五官,活脱脱就是许轻舟本人。   她扭开脸去。   “陈呦呦,你是不是有点不太开心?”   一股酸涩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仿佛要把她融化了。   以前的许轻舟也这样,她脸上的一点点表情上的小变化都能察觉到,总是追问她“哪里不开心”。   烦也烦得要死,贴心也贴心得要死。   “你和我说说呗,是什么不开心,是工作吗,还是那个男生,还是别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咱们就不和这群人一起玩了,我们自己去天涯海角,过开心的生活。”   农场上忽然起了大风,Lucy朝身后看去,只能看到几个小点,她只能靠一个模糊的轮廓辨别那些人都是谁。   她转回脸来,坦然地看向“许轻舟”。   “你知道,真正的许轻舟会说什么吗?”   “嗯?”   “许落曾经有一段时间,很不想哥哥离开自己身边,很不想哥哥带着遗憾离开,所以分裂出来了一个哥哥的人格,这个哥哥会保护他,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会写一些信息安慰他。最有意思的,也最像许轻舟干的,就是在他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在段之恒面前出现的时候,他会给段之恒下绊子,会做个段之恒的小人扎针,会让许落觉得段之恒是幻觉,会在床底下扔段之恒的照片,上面用红笔写个大叉。”   Lucy一边数着,一边笑得很开心:“许轻舟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会依照自己的意愿做些无关痛痒的事,而且他做这些事,只会膈应段之恒,从来不会影响到许落。他对许落感到非常愧疚,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反而让许落感到负担。”   女生语气十分平静,眼神几乎是淡漠的:“所以他会来找我,希望我能帮助许落走出阴影,让他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我出于恻隐之心,最后没去实施,是我不好,因为那个他和真正的许轻舟实在是太像了,像到我都觉得自己陷进去了,那段时间我甚至想,如果段之恒不喜欢许落就好了。”   “……落落是自己不想出来,才让我替他面对的。”   “不是。”Lucy站了起来,光着脚踩在草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不让他出来,你想霸占他的身体。我不知道你是哪个人格,但不要再拿着‘许轻舟’的名号装深情了,你不是我的爱人,也不是许落的哥哥。你只是他因为病情恶化而冒出来的一个人格而已,是许落因为腺体缺陷以及抑制剂成瘾而导致的长时间致幻,缺乏治疗,最终诱发了他的精神疾病。”   “不是的,陈呦呦!”   “许轻舟”忽然单膝下跪,表情虔诚地仰视着眼前人,他从怀里摸出温热的戒指盒来,颤抖着手打开来。   “陈呦呦,陈露,我就是许轻舟啊,落落不愿意面对现实,但我愿意,没有人会像我们从前一样了,我想和你回到以前的日子。我们有自己的小店,装鬼去吓人,思考怎么布置密室。”“许轻舟”拨开地上的鞋子,“你不用再穿高跟鞋了,你想穿什么穿什么,想睡到几点起就睡到几点起……陈呦呦,我们以前说好了,可以不赚很多钱,但是要两个人在一起的,这枚戒指,就是那时候,我们第一个月开始盈利,我拿其中的一半买的,不是很贵,但有我们俩的名字缩写,我让李清河找人给我带来的。”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眼中已经满含热泪:“陈露同学,你愿意嫁给我吗?”   Lucy抿着唇,看着眼前人。   真的好像,虽然还是许落的外表,但不管是穿衣风格还是神态气质,都已经无限像许轻舟靠拢了,许落这会儿的头发被剔得很短。   就跟许轻舟死之前,去剪的最后一个发型,一模一样。   她伸出手去,触碰到那枚戒指。   “我不愿意。”   细针扎入到许落的手指腹上,几乎是瞬间,许落的脸就涨得通红,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呼吸着,在看清她的脸时,如同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了Lucy。   Lucy也连忙蹲下身来,把许落搂进怀里去。   “姐姐……姐姐,我被,被关在身体里了,姐姐……外面好黑,我好难受……”   “没事了,没事了,落落,没事了,姐姐在这呢。”   许落又马上看向四周,嘴里断断续续地问着:“之恒呢?之恒在哪里?”   “没关系,他看不见这边,落落,哭一下,没事的,没人看得见。”   许落抹掉眼泪,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要让他知道,不要让他知道我病得这么严重,求求你了,姐姐,不要让他知道……”   “他不知道,我不会说的,落落,只有姐姐在这里,只有姐姐。”   “好的,好的,姐姐,”许落逐渐地松弛下来,有些试探性地往她身上凑过去,最后还是环住了她的脖颈,小声说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她轻拍着许落的后背,给他顺着气,又搓揉着逐渐消肿的腺体。   ——还真的被段之恒猜中了。   大概在半个多月前,段之恒告诉她说,他觉得许落的双重人格问题,和腺体以及抑制剂有关系。   因为许落第二性别分化之后,并没有得到充分的治疗,再加上后来Karry靠大量注射抑制剂让许落对抑制剂出现了依赖,并且伴随着严重的抑郁症,许落才出现了出现幻觉以及分裂出第二人格的现象,而在农场的这段时间里,哪怕身体再不舒服,他也不再使用任何抑制剂。   段之恒和国外的专家进行研讨之后,确认了缓和的治疗方案,一方面通过加强锻炼让许落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防止因为身体虚弱而导致的病情恶化,另一方面,他几乎每个晚上都在关注着对面药物研制的进度,毕竟许落不再适应浓度过高的抑制剂,必须把成瘾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今天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国外团队研发的新药刚好通过了海关检测,一早柳城就已经等在关口了,原本她想让柳城直接送过去,结果却接到了段之恒的电话。   “你能不能来一趟,帮我一个忙?”   她第一次听见段之恒说话的语气如此不坚定,哪怕心里明知道不会是件好差事,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答应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药它真的起作用了,那落落不会想看到我的,他会害怕自己状态很不好,又被我看到,然后又想要缩回自己的壳里去。我想他如果出来透透气的话,能在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在他信任的人身边。”   这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没办法拒绝这个请求。   就是唯一一点不好。   她要去见那个假的“许轻舟”。   好在柳城在路上给了她灵感,并告诉她,他一直都会在的。   “落落,有些话,姐姐想和你说。”   许落很乖地立马坐好。   他就像那种设置好的机器人一样,受到指令就会有固定动作。   “你像我一样,把鞋脱掉。”   许落愣了。   但他还是照着做了,他只穿了双拖鞋,其实穿不穿没啥区别,但他把鞋脱掉以后,还是无法克制地将双脚悬在半空中。   Lucy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的脚摁了下去。   “脏!……姐姐,脏。”   “落落,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爱你,不是因为你完美,反过来说,如果你不完美,那个人就不爱你,那说明那个人有问题。”   许落低着头,良久,才低低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个很奇怪的小孩,你不像别的小孩那样爱跑爱跳,你还记得嘛,你第一次和我们去游乐园,你连甜筒都要一圈一圈吃,你哥哥咬了一个口子,你也不生气,只是又咬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口子,围成了一圈。”   许落腼腆地笑了笑。   他感觉,好像脚踩在湿乎乎的草地上,也没那么难受了。   “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段总的,但我想你慢慢好起来,把你自己关起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许落想了想,看向Lucy:“嗯,好的,姐姐,我会努力的。”   “太乖了,要是我能预知到我的孩子像你一样乖,那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生一个。”   许落还是害羞,没回话。   “对了,我这里有个东西,我听说这边有个湖,我想把它扔进去。”   Lucy松开拳头,露出掌心里的那枚戒指。   许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是……”   “嘘——”Lucy朝他眨眨眼,“我也该向前看啦,要有新生活了,是不是?”   少年被风吹得眯着眼,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湖边,冲!”   言罢,Lucy就率先站了起来,赤脚往前跑去。   “等……等等,姐姐,你,你抢跑!”   许落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风裹着青草的香味,撩起他的衣摆,草原的远处,是远山边的一轮太阳。   段之恒拿手挡着刺眼的阳光。   不用Lucy回来告诉他,他就知道,那个在草地上飞奔的,是他的落落。   是他的落落。 第66章 两个新娘   段之恒最终还是被Lucy带走了,毕竟公司现在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必须要有人回去坐镇才行了。   走之前段之恒还拉着金曜曜趁许落睡觉的时候开了小会,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许落可以通过药物刺激让他切换人格,但新药储存在了金曜曜那里——金曜曜对于自己不是帮许落第一次注射药物感到十分不满,但段之恒说,他要找一个许落信任的同时他也信任的人,他就没话说了,毕竟段之恒的信任在他看来就是个屁——同时金曜曜还要作为许落的临时监护人,依旧负责汇报许落的各项行程。   “落落也不能算完全恢复,总之,他有什么异样,就立刻找我,用我那个私人号码。”   那个私人号码连Lucy都没办法拿到,只接收和许落有关的消息。   “还有,那个李清河,”段之恒小声对着金曜曜耳语道,“必要的时候,把他做掉,我会帮你解决他哥的。”   金曜曜也耳语回去:“是我先变成一具尸体,你再收拾他然后收尸我,还是你能赶在他之前?”   段之恒沉默了。   “那就没门,你要做你自己做。”   段之恒眯着眼想,金曜曜有时候还挺聪明的,和他印象里有身材没脑子的模特不太一样。   他看了眼远处被李阳焱纠缠着的李清河,心想着,反正李阳焱也在这,应该不会摩擦出什么火化来的。   他家落落如果敢给他戴绿帽,哪怕是生病了他也不会原谅的呜呜呜呜呜。   “好了,少女,年假休得够长了,该回去工作了。”   Lucy受不了段之恒看向许落房间那种哀怨的眼神,那边柳城已经准备好摆渡车了,拍了拍对方后背,提醒他好出发了。   “如果落落有说起我,或者想我的表现的话,一定要帮我录下来。”   金曜曜看着手里庞大的拍摄设备以及十来个录音笔,非常艰难地点了点头。   先不说会不会有,他那这么长个镜头怼许落脸上,再浪漫的氛围也结束了吧?   “等许落病好了,第一个要去林先生那儿治疗的就是您。”   Lucy把录音笔收了起来,拍摄设备倒是犹豫了一下,想着许落自己可能用得到,就留下了。   “走了,段总。”   段之恒等Lucy走出一段距离以后,才扭头对金曜曜说:“你知道我备份工具都放在哪里,你放心,我的问题解决了,我会帮你解决你的问题的。”   “求你快走。”   金曜曜满脸堆笑地把段之恒给送走了。   他的问题,他能有什么问题。   无非就是林风遥前几天忽然发了神经一样来找他,疯了一样求欢,再和他说了一段莫名其妙意味不明的话之后,又跟变戏法似地溜了么?   这能算什么问题,林风遥连他为什么不想离开这个农场都不理解,更别提做任何计划和打算了,反正再不济他就把Alpha给休了,什么信息素契合度,都是狗屁!   不如他翻身做主人,在段之恒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许落落弄到手!   -   要翻身做主人的金曜曜,在第二天起床,就发现许落人不见了。   “清河,你看见许落落了吗?”   李清河还在做他的爱心早餐,这几乎成为了他每日任务,好像不做完没有当天活跃度一样:“这个点,轻舟哥应该还在睡觉呀?”   李清河还是坚持叫许落“轻舟哥”,虽然他也没把许落双重人格的问题好好和李清河讲过,但他隐隐约约觉得,李清河之所以这么叫许落,和他不喜欢许落没什么关系。   和他扭曲的恋兄问题倒是有很大关系,只不过这不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了。   金曜曜又一次回到许落的房间里去,确认了床上那个人形只是枕头堆砌起来的,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之前还只是心理上逃跑,现在别是物理上跑了吧。   这么跑了,他还不得被段之恒五马分尸。   他脑袋有些嗡嗡地响,但又突然灵光一闪,在床头柜的边边角角上仔细查看着。   ——果然发现了针孔摄像头。   说真的,Lucy姐没说错,段之恒这毛病是该治。   因为信号屏蔽的原因,针孔摄像头不是实时传输的,只是储存在SD卡里,金曜曜把卡插进手机里,看着空房间,一路往回拉到了五点多。   五点多许落就已经在床上翻来翻去了,金曜曜知道他有失眠的问题,没想到这么严重,感觉昨晚的安眠药要是喂给他,高低得睡个一周。   许轻舟霸占他的身体时倒是很能睡,大概是身体本能地想多补一点。   许落在床上翻完了,就下地来,摆弄着房间里各种东西,金曜曜讶异地发现他有好几次都看向镜头了,但都当没发现一样,忽略过去了。   大概段之恒这个毛病,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可能是惯出来的。   折腾到了六点多,天开始蒙蒙亮,许落就套了件外套出门了,金曜曜从窗户里看到了他离开的方向。   那边是清河庄。   金曜曜没犹豫,踩着电动滑板车就往清河庄那边去了,到楼下的时候,果不其然发现大门敞开着,他走上楼去,发现了坐在散落一地的婚纱中间,在缝蝴蝶结的许落。   “曜曜,”许落看向他,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浅浅淡淡的,不达眼底,“现在几点了,我忘记看时间了。”   “都九点多了,你一个人窝在里面做什么呢!”   金曜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尽可能避开地上的婚纱,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许落对这些衣服做了不少修改,之前看起来风格千篇一律的礼服,一下子就有了许落的味道。   随性的、大胆的、舒适的。   甚至带着一点对优雅的挑战和嘲笑。   就像许落以前给他改衣服一样。   “之前我在小黑屋里看这些婚纱就觉得有些呆板,可惜那时候我改不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许落抽着线,缝完了手里的蝴蝶结,展开给金曜曜看:“怎么样,喜欢吗?”   许落手里那件婚纱是裹胸的款式,因为下摆做得很华丽,裹胸就很单调,再加上收腰线,显得有些紧绷。   他在胸口配了个大小适中的蝴蝶结,布料偏硬,没有过分强调垂坠感,利落又很协调地和裙摆搭配在了一起。   “落落,你真厉害。”   金曜曜亲昵地凑到许落脸边去。   他欣赏并且仰慕着这样闪闪发光的许落,像是蝴蝶结中央那颗切割分明的钻石一样。   怪不得段之恒有把他藏起来的想法。   “怎么说,”许落回应着他的亲昵,仔细地把针线放好,又贴了片他起床刚摘的薄荷叶在金曜曜脑门上,“还像以前一样,做我的模特吗?”   真是糟糕。   金曜曜想。   他不习惯穿裙子,但许落的声音好蛊惑。   等他再反应过来,已经穿好婚纱站在试妆台上了。   “曜曜,把手拿下来啦,又不是第一次穿露肩,大方起来。”   工作时候的许落会比平常更加挑剔一点,但金曜曜扒拉着胸口的手还是没放下来。   虽然说做模特的确要试穿很多衣服。   但这种下面空荡荡的体验,他还是第一次!这就是裸奔的感觉吗!   “落落,我,我不行的……”   金曜曜卷起裙摆,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落跑新娘一样,一溜小跑跑下试妆台,又躲回刚才的试衣间里去。   许落连忙跟过去,担心自己折腾得太过了,他其实也就是想逗金曜曜一下。   谁知刚走进去,轻薄的婚纱就从天而降,金曜曜发出得逞的嘿嘿笑声,一把抱住了试图挣脱的许落。   “还有假发,许落落,你今天被我抓住了就被想跑!”   许落不敢有大动作,婚纱的一些配饰还没固定好,他怕一挣就散了。   就是他现在的发型带假发格外方便,金曜曜只是随手一套,就服帖地搭在了上面。   Omega的动作忽然轻了。   “怎么了?”   许落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金曜曜了,连忙站了起来。   “哇哦,许落落,你……”   “嗯?”   看金曜曜盯着他不说话,许落有些担忧地瞪大了眼睛,却被人牵住了手腕,脱了出去,站到了镜子前面:“许落落,你比我适合当婚纱模特。”   镜子里的人脸上还带着因为玩闹而飘起的潮红,许落的五官很精致,长发又把脸遮得更小。   许落看着自己身上雪白的婚纱,有些怔神。   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熟悉。   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彼时他刚认识段之恒不久,在一次聚会上,对方又一次因为古怪的穿着而被众人嘲笑,他也像往常那样站出来帮他解决问题。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段之恒不高兴了。   “我不想穿这个衣服。”走进房间的第一秒,小段之恒就噘着嘴向他抱怨了,并且把摊开的行李箱中千篇一律的白色衣服全扔到了地上。   他耐心地捡起衣服来,都放回了一旁的衣篓里,又打开了自己的衣柜:“之恒可以穿我的衣服,但是会有点小。”   小段之恒并没有开心起来,而是扭过头去坐在了沙发里,讲话的语序还是颠三倒四:“不行,爸爸不同意,这是衣服,妈妈做的,妈妈花了很多,嗯——心思,手破了。”   后半句话有点小小地刺痛到他,那时候他想,可能自己也会嫌弃母亲做的衣服,但至少段之恒的妈妈能给他做。   母亲最近病情恶化了,这次来参加父亲一位重要合作伙伴的婚礼,她都没办法起床,来的是那个笑得很假的女秘书。   他摇摇头,试图把这些糟糕的事情全扔出脑袋。   小段之恒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立马跑了过来,搂住了他:“对不起,落落,我不该,不该发脾气,朝你。”   “没事,和之恒没关系,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个年纪的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帮助他,最近的商场离这座教堂都有十万八千里,况且他俩人生地不熟,父亲不会允许他们跑出去的。   甚至会找那个讨人厌的女秘书来带他们。   于是小小的许落破罐子破摔地把衣服全脱了,又套上了段之恒的衣服:“我陪你一起穿吧,一起穿,之恒就不会觉得难受了,他们也不敢嘲笑我们。”   三岁的差距摆在那里,这衣服哪怕穿在段之恒身上,都像是裙子一样,穿在他身上,越发像长裙了。   他刚有点后悔,下一秒就被人扑倒在了地上。   “哇!”小段之恒的亲吻就像是啄木鸟一样,一下一下,落在他脸上的每个角落,“落落,你好漂亮。”   “不能说漂亮,”他耐心纠正着对方,“是帅气,漂亮指的是你。”   “真的,真的!”   小段之恒急赤白脸地强调着,他没理会,只是牵着对方的手,跑出了门外:“走吧,开心点,之恒,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结果等他们来到刚才的大厅时,才发现人已经走完了,询问了一旁的门卫才知道,婚礼已经开始了,大家都往主场地去了。   ——爸爸都没有意识到他不在。   外面的太阳很晒,门卫也和他们说,已经联系了小车来接他们,让他们先在教堂里玩一会。   他听见门卫朝对讲机说“两个女孩”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落落,落落,很开心。”   小段之恒牵着他的手,讲话的语气因为不熟悉中文而变得软绵绵慢悠悠的,他觉得很可爱。   “走吧。”   他拉着段之恒开始跑。   对方也没问去哪,就跟着他。   他们来到教堂深处,吃早餐的长桌边,许落撩起衣摆,就爬了上去。   他伸出手,看向段之恒:“快上来吧。”   早上他就想这么做了。   教堂的氛围格外沉闷,再加上是重要的合作对象,父亲比平时更加严苛,好在这些都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但他在因为嘴上一点面包屑被父亲低声责骂后,脑子里就凭空生出了这样的场景来。   如果可以,他想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跳舞。   而且是在最高的地方跳舞。   他闭上眼,学着他以前去看过的无聊的音乐剧,双手随意地摆动着,宽大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而起舞,从长桌的这头到那头。   烛台被他碰到,鲜花被他摘下来插在脑门上,刚才还庄严肃穆的地方,顷刻间被打乱。   最后他跌进了段之恒怀里。   “落落。”   他呢喃着他的名字,像那个年纪很多孩子一样,表现出对身体的强烈好奇,又不带有掠夺的意味。   他抚摸着他的大腿,再到小腿,最后是足尖。   许落低下头去,捧着段之恒的脸,含住他的嘴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像对方索吻。   这段婚约的主动方始终是段之恒,无论是婚约的发起也好,还是两家的商业联盟也好,他都处于被动的地位。   大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是维护段之恒的立场,都是出于“他应该这么做”的想法。   喜欢吗?不确定。不喜欢吗?也不算。   “之恒,我们在这里说话,神明会听见。”   “嗯。”   对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放肆地将他压在身下,舔舐着他的颈窝,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你永远会在我身边,对不对?”   “对的,落落。”   他看见段之恒眼里自己的倒影。   就像在许下婚礼誓言一样。   只不过有两个新娘,有点好笑。   “太好了,之恒,太好了,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会给你。”   他双手挽上对方的肩膀时,感受到他背后,全是细密的汗水。   “咔嚓。”   随着快门声摁下,许落猛地扭过头,看着拿着相机的金曜曜。   “发给我表哥,就说你今天嫁给我了。”   “曜曜!”   许落站起来就要去抓他,金曜曜跟兔子一样跑出去,出门的时候,却撞到了人。   “哎呦……清河,你没事吧!”   李清河揉着额头,视线在穿着婚纱的两人间来回扫着,张口好像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他转过身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好来吃早饭了。” 第67章 大老婆、小老婆   李阳焱听见脚步声,正准备把最后两口牛奶灌下去就溜,但只是喝到一半,停住了。   这脚步声不太对。   ——他家弟弟不高兴了。   好哥哥守则一百零八条之,弟弟生气了,哥哥要担负起哄人的责任。   不管弟弟有多不开心,还有揍他的风险。   李清河进门的那张黑脸还是有点把李阳焱吓一跳的——想他道上混这么多年,真刀实枪没怎么怕过,心跳加速全给他弟弟了——人走进来也不看他,但也没撵他,就是“咚咚咚”地直冲进厨房,把盘子拿得哐哩哐啷得响。   李阳焱忙冲过去,在装橙汁的玻璃杯掉地上之前救起来,再抱着人来到一旁:“怎么了,和哥哥说,不生闷气。”   Omega嘴巴一撇,眼泪就啪啦啪啦地掉,抽抽噎噎地道:“他们不和我玩,排挤我。”   李阳焱还得消化一下这句话,这个他们大概指的就是金曜曜和许落,金曜曜是李清河的小伙伴没错,但许落显然不太像,他对他们兄弟俩敌意都还蛮明显的。   但也不至于联合他家弟弟的小伙伴排挤人吧?   “哥哥帮你教训他们。”   李清河立马斜眼看他:“你怎么教训?拿刀捅还是拿枪指着?你就会这么点东西,我好不容易交个朋友又被你赶跑了!”   边说还边拿拳头捶他,李清河从小就力气大,五六岁就跟着他玩杠铃,回回捶得他都是淤青。   李阳焱心里委屈,这许落再怎么着也是段之恒的宝贝,他也就段之恒这么一个朋友,搞黄了他也得哭。   说起来他和段之恒怎么成的好朋友啊,赶紧回忆一下,试图掌握一点交朋友的门道。   李阳焱捏住李清河的拳头,低声安慰着:“没事啊,哥哥想办法,哥哥和他们去说。”   李清河立马站起来:“你快去。”但转念想了一下,又揪着他的衣领子,“你语气好一点。”最后去盛早饭的时候,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说完不要回来,别让我再看见你。”   李阳焱痛心疾首,回回想抱一下他家宝贝弟弟,还得制造点麻烦,让人有求于他才行。   在这方面,李清河大概是遗传了李怀英十成十的基因,冷漠无情到了极点。   许落和金曜曜正走在过来吃饭的路上,刚才李清河的反应有点儿奇怪,搞得金曜曜很担心,不停朝许落卖惨:“清河真的很可怜一个小男孩,他哥哥和他爸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落注意到了远处走来的李阳焱,来人细腰窄胯,脸上挂着媚笑,穿着无袖白T,上面还有可疑的湿润痕迹,皮肤裸露程度高达70%……总之就是一副艳贱货的模样,喜欢勾引他家小段。   难道大家都看不出来他这副模样么?   李阳焱丝毫不清楚自己在许落眼里早就扣上了十八层有色滤镜,就连走得太急被路上石子绊了一下,都是故意假装柔弱在博取眼球。   还没等金曜曜开口,李阳焱就先发制人:“你们不要欺负我弟弟。”   这话听得两人一脸懵,刚才金曜曜还觉得李阳焱凶神恶煞地冲过来,要趁着他表哥不在的空隙把他俩干掉,怎么就到欺负李清河了?   退一万步说,欺负李清河的也得是他自己啊?   李阳焱气势汹汹走到他们面前,接着扑通一声跪下,腰板挺得笔直,一本正经地说道:“求求你们了,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吧。”   金曜曜刚想说什么,却被许落拉住了。   他淡淡地瞥了眼李阳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有神经病,曜曜,我们走。”   金曜曜看看跪在地上的李阳焱,又看看许落。   又忘了,他和这群人不是一个段位的,赶紧跟上自己永远的大哥。   Omega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还不忘谄媚地挽着大哥的手。   餐厅里李清河一直透过窗户在观察他们,看见李阳焱跪下去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抖了一下。   他心里有点别扭。   以前的李阳焱不是这样的。   曾经他虽然学校去的少,但不代表他不去,时不时想起来,还是会乖乖背着书包,让爸爸牵着他的手送到校门口,然后在爸爸的鼓励的注视下走进校园的。   只不过这样的行为会招来嘲笑,尤其是在他一直对大家宣称自己会分化成Alpha,结果分化结果预检测的时候,老师很大声地说,他分化成Omega的概率是98%。   那天下体育课,他被同学堵在器材室里了,为首的那个Alpha概率有60%,老师说他大概率就是Alpha了。   他手里捏着一簇学校里摘来的花,有红的有黄的有粉的,举到他面前来:“李清河,以后你做我男朋友,长大了给我生宝宝。”   彼时的他已经答应哥哥,长大以后要做哥哥的老婆了,他们在家里那棵桃树下面,趁没人的时候已经拜过天地了。   哥哥说过,如果他背叛的话,桃花树会成精,然后在晚上把他吃掉。   “清河会被关在桃花树里面,不能和妈妈说话,更不能和爸爸说话。”   其实拜完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听说不能和爸爸说话,他就更后悔了。   现在更是有七八个人堵着他,逼他就范,他只觉得很委屈,为什么大家不和他做朋友就算了,还要欺负他。   于是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泪扑簌簌地掉,手上脸上起了好多小疙瘩,很痒,让他很崩溃。   那群人看他这个样子,吓得扔下花就跑,结果还没跑出器材室,门就被关上了。   李阳焱背靠在门上,看着他们笑。   像个邪神一样。   李阳焱具体用了什么手段,他因为哭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反正一般打架都是个子大的欺负个子小的,除非是他揍李阳焱,最后哥哥逼着一群人在他面前跪着道歉,又保证他们仍旧会不计前嫌和他做朋友之后,才屁滚尿流地逃走。   “不哭啦,哥哥给你擦药。没关系的,清河会有很多很多朋友的。”   他对花粉严重过敏,上次拜天地的时候也这样,手上脸上全是小疙瘩,爸爸后来知道了,把桃花树砍掉了,之后家里没放过任何花。   李清河摸了摸自己许久没有过反应的腺体。   但他是桃花味的Omega。   许落和金曜曜进了房门,就看见李清河站在那儿发愣,白粥都撒了一地了,一点察觉都没有。   “他肯定看到李总下跪了。”金曜曜在许落耳边耳语道,“他有很严重的恋兄情结,但是他自己不知道,而且他哥哥似乎对他做了些坏事,但表哥和我说这其中有误会。”   “他恋兄?”许落反问道。   “嗯。”   金曜曜十分确认地点点头。   许落嘴角绽放出欣喜的角度来,他走上前去,刚要开口,又顿住了。   又是那种感觉。   不想和人说话,抗拒和任何陌生人沟通,身体本能地阻碍他开口。   身体里那个小黑屋的门在被人撞开,他马上又要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了。   金曜曜抿着嘴,表情复杂地看着捧着一碗白粥的两个人。   怎么说呢,还挺配,两个人好像社交障碍都有点严重,一个是面对陌生人说不出话,一个是不会正常说话。   以后可以当他的大老婆和小老婆,社交这种麻烦的事情,全权交给他就好了。   于是他出手将那碗倒得差不多的白粥放到桌面上,又安顿两个人坐下,帮两人把手擦干净,再一手一个:“没事的哦,老婆们,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共创美好未来,把清河庄办起来。许落落呢,就是我们的艺术指导,小清河呢,就是咱们的吉祥物兼地产大佬,我就负责帮你们对接外面的世界。总之,不管大老婆小老婆,都是我的好老婆。”   许落倒是很乖地点了点头,李清河眼眶红红的,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   金曜曜看着李清河期待的双眼,桌子下面许落又摸了摸他的手,于是很违心地回答道:“当然是大老婆。”   李清河非常心满意足地开始喝粥了。   “谁许你当别人老婆了?”   李阳焱才在窗户外面说了一句,就被泼了一脸的橙汁,偃旗息鼓了。   “吃饭吃饭,吃完早饭开工咯,干杯!”金曜曜美滋滋地享受着早餐,然后又开始循循善诱,“清河大老婆,那待会儿去试穿一下婚纱,我们做个造型拍个定妆照,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   “你是大老婆,你要对许落落好一点,要有当家作主的风范。”   “好的好的。”   金曜曜朝许落使使眼色。   许落还在闷头灌牛奶,看见他看过来,耳根都有点红了。   哎呀。   金曜曜想。   我才是人生赢家呀。   结果刚乐呵了没一分钟,荷包蛋进嘴的一瞬间,一股反胃的感觉猛得涌了上来。 第68章 残阳   “曜曜,怎么了?”   大小老婆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金曜曜赶忙漱了口水,走了出来:“没事没事,我有时候吃鸡蛋就这样,吃不太来蛋白,小时候又被我爸逼着吃。”   他捏着鼻子,笑着走出来,李清河很兴奋地和他说他只吃蛋白不吃蛋黄,以后可以分着吃,唯独许落的脸色有点古怪。   再吃饭的时候也没出现什么大问题,金曜曜自然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觉得可能今天反应稍微大了点,把许落吓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忘和李清河商量着,最近鸡蛋吃得有点多,可以换成鸭蛋或者鹅蛋,李清河二话没说去搞了一批天鹅来。   “曜曜,”趁着走去清河庄的空当,许落谨慎地问着金曜曜,“你最近和林风遥怎么样了?”   金曜曜不太乐意提起这个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但还是回答了:“就那样吧,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只想好好搞事业。”   “不是,我是说……”许落做了个圈圈放手指的动作,“这个,有过吗?”   金曜曜小脸一红,娇羞地拍了下许落:“干嘛啦,人家不好意思的啦,有肯定是有的,但没有你和你家那位玩得花啦~”   许落看着金曜曜一脸轻松快乐的样子,都不忍心打击他:“你知不知道,信息素契合度,不仅仅代表着你们俩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坠入爱河,还意味着……意味着,你更容易受孕啊?”   金曜曜愣住了。   “我,我保护措施,做,做很好的啊……”   “我知道,我就是提醒你一下,如果没有的话就最好。”许落耸耸鼻子,在他颈间闻了闻,“而且你还是没有味道的Omega,都不能根据气味判断自己身体的状况,我感觉你还没有准备好和林风遥定下来,所以还是要万事小心。”   “嗯,嗯,好的,你放心吧,落落,我会很小心的。”   金曜曜嘴上这么回答着,但许落看得出来,他心思已经飘走了。   他捂着肚子,担忧的表情根本没办法靠他的意志力掩饰住,才走出去三步,就冲了回来。   “完了,许落落,我怀孕了,怎么办啊!”   许落刚才还觉得这是个猜测,现在已经感觉这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   段之恒这两天过得很不开心,因为他感觉自己是被骗回来的。   公司尽是些签字开会的事情,他偷偷去好几个部门转悠过了,感觉大家都运转正常,让他觉得越发郁闷了。   尤其是他前脚刚踏进公司大门,后脚段宜年就把他转出去给Karry的股份一股脑儿给他折腾回来了,现在他又成为段氏明面上的掌权人了。   烦死了,这么多钱,买不来他家落落的开心,有什么用!   段之恒蹲在公司最高层的天台上emo,刷了很多那种纯爱小视频,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点麻了,扭头就看见林风遥急匆匆地朝他跑来。   “来得正好,快帮我想想办法,从哪里找个继承人出来。”   林风遥眉头一皱:“什么继承人?”   “就像Karry那样,我有事不能管公司,他能给我白打工还没有怨言的那种。”段之恒听说李阳焱把Karry整精神病院里去了,要不是Lucy严令制止他,本来他还想把人捞出来再工作一段时间的,“我现在上班太忙了,抽不开身谈恋爱。”   林风遥抬了抬金丝框眼镜,他真是觉得奇怪,像段之恒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班生活,一共八个小时工作时间,要花俩小时吃饭仨小时摸鱼,怎么有胆量讲得出来“上班太忙”这种话的。   “你可以生一个出来。”   段之恒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林风遥:“我是Alpha,我怎么怀孕!我倒是想怀孕,但李阳焱他们团队开发的那个手术后遗症实在是太厉害了,而且没办法给我安个人造子宫……”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林风遥,“金曜曜是Omega吧?他和我也有那么点血缘关系……”   “你想都不要想。”林风遥翻了个白眼给他,“先不说曜曜和你的所谓亲戚关系根本是莫须有的东西,更何况曜曜很害怕怀孕这件事,他和我说过,小时候他母亲流产过一次,让他有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我压根没打算过和他有孩子。”讲到这里,他又停住了,“曜曜之前,有和你提起我吗?”   “提起你什么?”段之恒没理会这句话,只是遗憾地叹息着,又暗搓搓地低声道,“如果我妈妈知道是你的孩子继承了我们家的产业,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别拿Lily来说事,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林风遥顿时严肃了起来,看向段之恒,“段叔叔最近在重新调查Lily的死因……”   段之恒很快打断了林风遥的话:“你别理他,我爸他就是不相信我妈妈的死是因为自杀。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是因为妈妈她后来自主停药了,因为她想见一个人最后一面,她不想自己沉浸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之中,并且也和我做了道别。”   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不耐烦来:“你应该最能够理解我妈妈了,我分化成Alpha以后,她一方面很开心,我不会像她一样容易遭受侵犯,但另一方面又十分担心许家会因此切断婚约,但后来落落的妈妈来了,安慰了她很久,才慢慢好起来。但医生说她的大脑因为最初的那次事件再加上服用药物,已经受损很严重了,后面她一直生活得很痛苦,无论吃多少安眠药都无法入睡,被害妄想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吃完精神类药物以后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那时候我们都认同了这个观点,应该让妈妈以她想要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而不是我们一次又一次将她救回来,你忘了吗?”   林风遥当然不会忘,那是Lily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   可能是母子间的感应让段之恒察觉到了Lily的不对劲,等他撞开门的时候Lily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了,那次抢救比任何一次都要久,但Lily醒来的时候,却拼尽全力打了段之恒一个巴掌。   “我什么事情都帮你做好了,妈妈什么事情都为你做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已经苍白瘦弱到了极点,嘶吼完之后剧烈地咳嗽着,段之恒没把脸上的巴掌印当成一回事,而是将啜泣着蜷缩成一团的母亲抱在怀里,模仿着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说道:“我就在这里,妈妈,别哭,我就在这里,你走不掉的,妈妈。”   可Lily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又是笑,又是哭,最终只能靠大剂量的安定让她熟睡过去,勉强把身子养起来。   也就是在那天,他和林风遥约定好了,下一次,如果真的有下一次,那么他们俩都要放手。   只不过下一次来得很晚,而且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但有些事,我没和你说实话,我以前一直以为,是我把Lily从桥上推下去……”   林风遥人已经挂在天台边上了。   “有什么遗言你赶紧说吧。”段之恒抿着嘴看着他,“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你为啥无法建立亲密关系,还老像个妈一样照顾我,以前我以为是你喜欢我妈,现在知道了,原来是你杀了我妈。”   刚才那个说得很豁达的人到底是谁!   好在林风遥知道段之恒不可能把他扔下去的,也没慌:“但我最近才知道,有些事情,是因为创伤之后导致想象和现实结合在了一起,所以我一直以来搞错嘞。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Lily一定是被人推下去的。”   段之恒给人从天台边收了回来,又一次坐下:“你不说快点,我手都要抽筋了,等下你真掉下去了。”   “……真是感谢您对我的性命还存有一丝担忧哈。”林风遥吐槽道,“但我做了很多认知实验,都没办法想起来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所以才来找你。”   “我是挂牌心理医生,你不是知道的么?”   “不是,有一些细节,你可以帮助我想起来,比如说,我记得那时候,你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立刻过来,是为什么?”   段之恒沉默了。   一直以来,他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因为母亲不吃药本身就是被他纵容的,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动这种恻隐之心,或许母亲还会活得更久。   但他说不好,是活得更久,还是受折磨更久,可无论如何,在母亲的去世这件事中,他不是无辜的人。   那时候他给林风遥打了个电话。   他记得母亲死之前,他都没有太多接触过外界生活,基本上不是待在家里学习,就是跟着许落出去玩,所以家里有一部紧急电话,里面存着父亲、林风遥、家庭医生的号码,供他随时寻求帮助。   一定是发生了很紧急的事情,他才会去找林风遥,并且那天,母亲很反常地一个人离开了别墅,这要放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底是为什么来着?   大脑中就像是拉出了一段很长的胶片,偏偏最重要的部分过曝了,让他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我带来了别墅里以前用的熏香,你闻闻。”   檀香的味道直冲脑门,段之恒小时候闻习惯了,没觉得怎么样,现在闻起来,只觉得香得吓人。   但熟悉的味道也打开了一点熟悉的记忆。   临死前的母亲,是他见过最美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红裙,脸上化了淡妆,身上也香香的,披着羊毛的小坎肩,蹲下身和他说话。   “宝宝,妈妈要出去一趟,为过去的事做个了断,你能帮妈妈引开大家的视线吗?”   他看见了妈妈黑色的手提包里的银色的手枪,很小巧,是女士比较喜欢用的,没什么后坐力的类型。   妈妈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却没伪装,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妈妈把宝宝教育得很好,是不是?”   他点点头,随即只开了管家,在镜子里看见那抹红在庄园里消失。   没有人会怀疑,因为没有人会觉得妈妈会离开别墅。   “我知道你看见的是谁了。”   林风遥都不必他说出口。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是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如此恐怖。   并不是Lily在和白和安对峙之后那纵身一跃。   Lily跳下去的一瞬间,他就想要冲上去为Lily讨回公道,可毫无章法的进攻根本无法和白和安抗衡,好在男人以为自己是Lily的儿子,并没有把他怎样,只是制住了他的动作。   白和安脸上的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他那半张狰狞的脸,喘着粗气笑道:“真是不听话啊,妈妈肯定吩咐过你要乖乖待在家里的,还跑出来,不过倒是方便了我……”   只听“噗嗤”一声,血花溅了他满脸,他吓得愣在了原地。   “走了。”   段之恒抓起他的胳膊,带着他迅速地跑走了。   他看着少年手里的枪,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从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段家血脉里,就是流淌着同一种血的。   白和安通过许落的母亲知道了Lily的下落,试图靠孩子来和Lily谈判,想要得到段家的财产,Lily连一点希望都没给他留下,并且尽可能在段之恒能够保护自己之前,不让白和安知道段之恒的下落。   而段之恒也能理解Lily的意思,不让自己暴露在白和安面前,让林风遥做了挡箭牌,最后一击命中要害。   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影响到当时事业刚刚起步,两年后即将在A市叱咤风云的段宜年。   “你说,白和安是不是已经……死了?”   林风遥试探地问道,声音都有点抖。   “不知道,当时没找到过他的尸体。”段之恒看了眼远处将落未落的红日,“但是吧,一个人想要伪装成半张脸坏掉的人,应该会更简单一些。而且白和安一个偷渡国外的穷学生,为什么会知道住在精神病院的妈妈的背景,也绝对不是偶然。”   他拍了拍林风遥的肩膀:“所以我们最近最好少去农场看他们,太危险了,好多人都在蠢蠢欲动。”   林风遥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想到农场的环境,又稍微松了口气。   手机震动声忽然响起,林风遥整个人都吓得抖了一下,段之恒看着他,还笑了笑,才接起了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   “怎么了?”   “陆星死了,我们要帮他收尸。”   “谁是陆星?”   “一个聪明人,李清河以前的朋友。” 第69章 话痨哈士奇   “完、完、完蛋了,许落落,呜呜,我,完蛋了……我还没做好怀孕的准备啊——”   金曜曜哭到天昏地暗,许落不得不给他随时喂水喝,生怕他虚脱了。   “也不确定呀,我就是猜测,休息一会再哭,曜曜。”   “我憋不住呜呜……我不怎么哭的,一哭就憋不住呜呜……”   “好啦,那你把水喝掉。”许落耐心地替他把眼泪擦了,又很贴心地涂了润肤乳,“过两天验孕棒就到了。”   “等等!”金曜曜猛得起身看向他,“你别去给姓段的打小报告。”   “不会的,你放心。”   “我不放心,我发现你和清河都小动作可多了,口是心非的。”   “反正,确认怀孕之前,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想让林风遥知道吗?”   许落假装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其实这不是他的孩子,是我的。”   金曜曜愣了两秒,笑了两声又开始抽噎了:“那段之恒要把我打死了,一尸两命啊呜呜呜……”   “好啦,不和你开玩笑了。况且也不一定呢,也有可能是肠胃问题。”   金曜曜捂着肚子,试图和内部产生某种心电感应,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抱着许落的胳膊:“许落落,你陪我去趟通讯室吧。”   “好哦,走吧。”   两个人一左一右相伴往通讯室走去,许落很默契地没问金曜曜想要联系谁,金曜曜则是一路上都低着脑袋,似乎在想些什么,一直到室内,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落、落落,我,你、你先去晒晒太阳,我马上打完。”   许落点了点头,就往外走去,本以为金曜曜有话要和林风遥说,谁知金曜曜对面接起来太快了,他门都没合上,就听见了对话的内容:“妈妈,我出事了,我出大事了。”   他关门的手一顿,这才理解了,为什么金曜曜非要他回避这场通话。   他第一次听金曜曜和他父母联系,从前只知道对方有个很凶的爹,不喜欢他做模特,所以才离家出走,也几乎不和家里人说话。   ——也是,养了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许落合上了门,却没有走远。   金曜曜没有注意到门那边的情况,他脑袋瓜里乱得很,这种时候只敢去找妈妈:“可能,我是说可能,我可能怀孕了。”   “哦。”对面女人的声音依旧和煦,没半点指责的意思,“我说呢,最近小蓝书也不更新了,前几天不是还在生气吗?和小林和好啦?”   “没有,妈!我就是因为这个才难过,我,我……”金曜曜气得想死,“我才不想给他生宝宝!”   “妈妈是觉得小林还不错啦,说到底你们俩还是沟通不够……”   女声还没说完,手机那头就传来巨大的怒吼声:“那个狗东西敢把我儿子肚子搞大了!”   “老妈,为什么老爸能听到我说话啦!”   “我们每次通话爸爸都要强制开外放的啦,爸爸很想念曜曜,但你知道的,爸爸这种Omega就是很别扭的啦。”   “再乱说一句就和你离婚!”   “好哦,老公,不生气啦,信息素都跑出来了,呼,呼——”   “是哪个肮脏垃圾的Alpha染指了我的宝贝……是不是那个姓林的,我就说姓林的没一个好东西!”   “消消气哦,吃点冰淇淋,呼,呼——”   金曜曜都能想到他辣椒味的爹此刻就像是地狱里冒出来的那种带火的恶魔一样,而他草莓牛奶味的亲妈正在旁边一边扇风一边平息着伴侣的怒火。   当年他分化了以后信息素完全没有任何味道,医生说是因为父母之间信息素中和得实在是太好了,说明家庭氛围十分和睦。   真是可恶啊,果然父母是真爱,儿子就是意外了啊。   “都怪你啦臭老爹,把我赶出家门,现在好了啊,我被人把肚子搞大了,只能躲在角落里给妈妈打电话。”   金曜曜故意讲重话,刺激着他爹。   其实小时候他和妈妈关系没这么亲近,还是爸爸带他带得多,但无奈爸爸因为小时候性格泼辣,长大以后却分化成了Omega被同学耻笑,所以在养他这件事上从来都是怎么保守怎么来,从不允许他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导致长大以后,一心想要做模特的他和爸爸之间关系越来越差,几乎见面就要吵架。   离家出走之后他其实就反悔了,但妈妈劝他,既然笃定心思了就要坚持做下去,不能让爸爸成为他成长路上的绊脚石,再加上有段之恒的帮助,他才逐渐安定下来。   妈妈平时会发一些她和爸爸的合照过来,估计爸爸平时也会看他的一些动态吧,虽然是一边骂一边看就是了。   “曜曜,怎么可以这么说爸爸呢?”   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语气里带着一点责怪,但调子还是很慢。   这个家里有两个一点就燃的炮仗,唯独她是那一潭水。   “爸爸只是和你在思想观念上有分歧,但绝对不会不管你也不爱你的,他也没有把你赶出家门,路是曜曜自己选择的,对不对?”金曜曜听得鼻子都酸,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是咬着牙擦眼泪,“而且刚才还说是‘可能’呢,现在怎么又这么肯定啦?”   “……就是可能,我就是说气话。”   “你知道爸爸脾气很倔的,其实在心里已经向曜曜道歉过一万次了,但是要说出口还是很困难呢。等一下哦,曜曜,接一下妈妈的微信。”   通话被挂断,微信里面有视频打进来,金曜曜连忙擦了擦眼泪,点了接听。   女人素净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朝他微笑着,又挪开了一点点,给金曜曜看到后面正在收拾行李的男人:“可以帮妈妈劝说一下爸爸,不要这么冲动地去把小林杀了吗?妈妈还是比较看好小林这个小伙子的。”   金曜曜看着男人收拾东西的背影。   他知道爸爸就是在装,他每个季节都有“离家出走包”准备着,而且还是给他们一人一个,方便以下三种情况:第一,他妈妈被他赶出去要流落街头,里面除开日用品和衣服外,会把老妈常吃的药和睡得惯的枕头放在里面;第二,他被爸爸赶出去,里面会有一整套教辅资料,以及一套全红的考试行头;第三,他自己离家出走的行李箱,里面会有一整套全家福,以及家里所有重要的资产证明。   他离家出走的习惯不过是他那里学来的,只不过教辅这种东西早就被他扔掉了。   “老爸,等我真的确认怀孕了,你再来照顾我吧。”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怀孕要吃很多苦的,你不知道我怀你的时候,有多折腾。”   “好啦,我来收拾,”妈妈走过去,捏着他的耳垂,亲了亲他的脸颊,悄声道,“去厕所里哭吧。”   视频里就剩下叠衣服的妈妈了。   “本来呢,过段时间也来看你了,我一直觉得你这个恋爱呀,谈得太逃避了,敞开来说话,两三句话的事情。”   “我知道的,老妈。”金曜曜吸吸鼻子,把脸贴在屏幕上,故意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你们过段时间再来,我想把事业搞好了,帮你们补办一次婚礼。”   “都好,反正不管怀没怀孕,都要和爸爸妈妈说。”妈妈也凑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和爸爸妈妈说的,爸爸妈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曜曜。”   “好的,妈妈。”   金曜曜咬着牙,才把这几个字蹦出来,妈妈没为难他,和他说完拜拜,就说要去安慰另一个人,把电话给挂了。   他一个人在通讯室里面又坐了好一会儿。   但这下子,他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   “哎呦!”   李清河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他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手:“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偷拍你!”   许落懒得去看这个小傻子。   他从小就对他人的视线特别敏感,更何况李清河偷拍他,装都不带装的,就光明正大地躲在角落里拍。   “哼,不让我拍也没关系,待会儿曜曜出来了,我就和他说,你偷听他聊天。”李清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还和你哥说!”   许落偏过脸去。   他攥紧了拳头,人都在微微颤抖,明明很想说几句话回击过去,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就是不允许他这么做。   说啊,许落,说啊,开口啊。   “你为什么脸这么红啊?”李清河凑近他去,呼吸都喷在他脸上。   李清河走过来都没有声音,许落被吓了一跳,和他拉开了距离。   李清河歪个脑袋,像是好奇的小孩一样,皱着眉看着他:“好奇怪啊,你和轻舟哥长得一模一样,但你看起来比他漂亮一点,可惜你是个Beta,Beta很差劲,不能生小孩,我就能给轻舟哥生小孩。”   许落本来想告诉李清河,许轻舟之所以是Alpha,只不过是他把他设定成了Alpha而已,他的身体根本没有给别人受孕的能力。   但这段话太长了,在他脑中翻来覆去过了好几遍,最终只剩下了一句。   “我,不想,要孩子。”   李清河笑了:“原来你真的不会讲话,轻舟哥和我说过。”   许落不再回话了。   “你为什么不会讲话,你生病了吗?”   “你不想要小孩是因为怕小孩和你一样不会说话吗?”   “轻舟哥说因为大家都不爱你,所以你就不说话了,可是我哥和我说,那个姓段的可爱可爱你了。”   “你是不是没有家里人了,你妈妈死了,你爸爸也死了,你哥哥死了,但是他还在你身体里,你们不能同时出现,他就不能照顾你。哦,对,其实你有个弟弟还活着,但是我哥说,他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但人还是活着才受折磨。”   “我妈妈和舅舅也都死了,还有外公,不过我还是会说话的,可能是因为我爸爸在坐牢,我哥哥蹲在后面。而且我话还挺多的,李阳焱小时候陪我聊天,我可以聊到凌晨呢。而且其实我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但他们打不过我李阳焱,拿我们没办法,李阳焱说也有可能是我话太多,把他们烦死了。”   李清河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还前言不搭后语,说话毫无逻辑。   但他坐得离许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   许落把棒棒糖塞进他嘴里。   “好甜哦,你专门剥给我吃的吗?”   许落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好烦,好讨人厌。”   眼看着李清河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许落又补了一句:“但我不讨厌你,吃吧。”   李清河开心地砸吧砸吧嘴,刚走没两步,许落才悄悄舒了口气,就听那嗡嗡的声音再一次四周环绕了:“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你不讨厌我就是喜欢我吗?那我也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很好看!我觉得你和轻舟哥气质上不一样,其实吧……”   许落闭上了眼。   他喜欢养宠物,比如说像段之恒那种粘人的狼,金曜曜那种没心思的小白兔。   但不代表他喜欢养一只话痨哈士奇。 第70章 尸体   段之恒和林风遥去到陆星住的医院时,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了,气氛祥和的住院部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如果不是有人仍在洗刷着血迹,发出一阵阵摩擦声来,两个人都要觉得自己走错了。   这边医院的院长和林风遥很熟悉,在业务上和段氏也有不少来往,因此早早地等在大门口了,看到林风遥的时候,就远远地打了招呼。   “段总好,久仰大名,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嗯,你好。”   段之恒板着张扑克脸,像平时Lucy吩咐他见客户那样严肃沉稳,一张黑脸把院长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什么事搞砸了,再加上是顶级Alpha,天生的压制力摆在那里,没办法抵抗。   好在林风遥不吃他这套,拍拍自己忘年交的肩膀,和他往里走:“走走走,段总就是我一病人,有点社交障碍,有啥事你和我说就行。”   院长看了眼身后的段之恒,快步和他拉开距离,小声和林风遥道:“你别忽悠我啊,我操,你知道那小孩跳楼以后,来了多少人么?我都还没知道这事,就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而且外面舆论都先一步压下去了,这,这明眼人都觉得有问题啊!小林,你可要帮我这个忙,早知道是个烫手山芋,我就不接这孩子了。可惜了啊,多好一小孩啊,心理疾病这么严重……”   “没问题的。”林风遥下意识往后看了眼,他其实也心虚,不知道对面什么来头,但本能地还是相信段之恒,“那个尸体……”   “在地下室呢,有人守着,我让他们带走了一具假的,无人认领的那种。”院长瞪大了眼,“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人在我们这就好。”   林风遥仓促地回道。   还真被李阳焱猜中了,之前他和段之恒通话里说,无论如何陆星身上一块皮都别少。   他和段之恒对视一眼,很默契地什么都没说,而是继续宽慰着院长:“陆星为什么会自杀,有什么征兆么?”   “哪有什么征兆,陆星刚被移去疗养病房,他和几年前刚进来的时候改变了太多了,我说实话,从来没见过像他一样精神状态如此差的孩子……”院长有些欲言又止,握了握拳头,才继续道,“他刚来的时候,不能正常进食,都用不了筷子、叉子这些尖锐的器具。”   “自杀倾向很严重?”   院长瞪了林风遥一眼:“就是这里奇怪!他不是自杀倾向严重,而是用这些餐具就会强烈应激,只能……只能像动物一样趴着进食,睡觉的时候也无法在开阔的地方入眠,衣柜算是比较好的选择,有些时候我们会在卫生间啊,床底下啊这种地方发现他。”   林风遥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但不管他在什么状态,陆星从没有想过要自杀,仿佛就有一股执念支撑着他一直活着。他住院这么多年,我了解到他没有任何家人,似乎也没有朋友……所以和咱们院大部分人不一样,很多时候他不那么——不那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我们会让他做一些事情,衔接上正常人的生活。”   院长有些话说得含糊其辞,但林风遥知道,他只是在找一个最不冒犯的词去表达。   有些时候总觉得医生总有一天会因为看了太多人世间的悲哀而麻木,但实际上当他们选择这个职业时,就注定他们必须与这个世界永不停歇地共情。   “你知道他以前还是个机关单位的人么?”院长干咳了一声,拿出了手机,给他看一张红底的证件照,“每次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就会镇定下来,可惜没办法再给他拍更多照片了,他对镜头也会有过激反应。”   林风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几乎不太敢去看对方脸色那个璀璨的笑容。   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掀开白布的时候,他们只能看到一片血肉模糊。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直面的时候,林风遥还是觉得胃里翻滚得难受,坚持站了一小会儿,就冲出去卫生间干呕了。   屋子里一下子只留下了段之恒和院长,院长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段之恒仔细打量着陆星的遗体。   李阳焱告诉过他,陆星对李清河很好,是因为初中的时候,李清河帮助过陆星。   陆星的父母因为常年在工地上干活,工地老板却没有给他们相应的保护措施,导致肺部都出现了问题,等查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期了,可两人却为了工地老板答应的工钱始终不愿意从工地上离开,反而越发透支着生命。   陆星知道俩人都是为了他的学费在做打算,可孩子的心思很单纯,以为自己不学了,爸妈就不用这么拼命了,结果差点被打断了腿。   后来李清河知道了这事,就带着他那个泼皮舅舅去工地上找的包工头,李阳焱怕李清河出事,就出手摆平了这件事,不仅把工钱结了,还送陆星父母住进了医院,虽然不能挽救两个人,却能让他们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只不过当时的陆星已经被学校劝退了,李阳焱自然没那个闲工夫去管这件事,毕竟在他眼里,那种穷疙瘩里的学历没有还比有的话,谁承想李清河独自去了学校,在几番劝说校长不成功以后,在一堆校领导面前跪了下来,给大家磕了三个响头。   李阳焱知道李清河这招是他舅舅教的,不是求人的意思,而是上坟的意思,反正就是在心里给面前人判死刑了,可校领导不知道,陆星更不知道。   人是陆星给拖回去的,校领导和教导主任是当天辞职的,反正陆星后来就能上学了,并且在学校里一度无人敢惹,也不再有人欺负他了。   李清河的世界很简单,陆星愿意教他这个榆木脑袋,他就愿意帮陆星回去上学,李清河知道妈妈死的那天,是陆星高考的那天,李清河硬是一句话没说,一直憋到陆星考完了,才哭出声来。   陆星的世界就更简单了,他这辈子就只剩下了“报恩”两个字,李清河失去亲人、最落魄的时候,他也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让李清河难受。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他们俩无法抵抗的,李清河可以在李阳焱的庇护下当缩头乌龟,而陆星在给李清河送作业的那一天起,就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段之恒抬起头,又一次看向陆星,愣了一下。   他妈妈死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   妈妈跳下去的时候,脑袋直接磕在了石头上,血肉模糊,认不出人样,医生说她走得很快,不怎么痛苦。   段之恒觉得自己心脏上,有什么地方响了一下。   “咔哒”。   妈妈走的时候,是因为白和安威胁她,他们有一个血脉相通的孩子,他觊觎着更好的生活。   孩子是妈妈坚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支柱,和陆星一样,妈妈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自杀。   但孩子同样是妈妈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理由。   陆星也一样。   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肯定和李清河有关,有什么关于李清河的事情,他知道,可他不想李清河知道。   他要保守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同样也会成为刺向他的利刃。   李清河不知道的事情——李清河的妈妈死了,只剩下了两根手指。   陆星一定知道什么,而且李清河妈妈的死,和李家有关系。   “会在什么地方……”   段之恒自言自语着。   就好比妈妈在出走之前会给他看那把枪一样。   陆星肯定也留下了什么。   段之恒再一次近距离查看着陆星的尸体,院长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下。   有钱人的世界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会想要他的尸体?”   段之恒低声道,摁了摁陆星的皮肤,凹下去一个小洞。   “陆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跳下去的?”   院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意识到段之恒在问他,忙答道:“早上刚吃了早饭,护士说就是她一转眼的功夫。”   “吃早饭……”段之恒看了眼陆星平坦的小腹,“那个护士呢?”   “护士么?她回去了,护士长说她才来没几天就遇上这种事,怕她承受不住,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段之恒看见了陆星胃部的一个小红圈。   “护士的档案发给我,”段之恒站起来,看向刚走进来的林风遥,“我们要申请给陆星尸检。”   “啊?”   林风遥有些懵,他不太明白在他出去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之前那个人自作主张把陆星从医院带出来,被人发现了,所以李家有人安排眼线进来,被陆星发现了。但陆星没办法自由行动,所以他把一些信息吞到了肚子里,我怕再拖一会就来不及了。”   “我猜李清河的妈妈手里,有给李清河他爸真正定罪的证据。” 第71章 保险柜   “你在做什么?”   “累了,休息一会。”   林风遥凑过来,段之恒立马把手机翻了过去。   林风遥眼珠子都要白到背面去:“你那点破玩意儿,我还用看?不是,我告诉你的厌恶疗法呢?”   为了抑制住段之恒不断偷窥许落的冲动,林风遥对段之恒采取了厌恶疗法,只要想到许落,就弹一下手腕上的皮筋。   用最简单的方式,抵抗最原始的欲望。   段之恒伸出手去,给他看自己已经结痂的手腕,以及一把断掉的皮筋。   林风遥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眼前人——他曾经的病人里,弹断一根皮筋的最快记录是三天——又伸出手去摁了下对方的腺体。   果然肿得跟个水泡一样。   “……你真的得克制一下,我都怕等你易感期来了,许落会死在床上。”   段之恒怒目圆睁,弹射起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呸呸呸!”   林风遥还是很迎合地呸了三下,并且踩了三脚,段之恒才把刚才那副要把他就地活埋的样子给收了,但很快,男人的气焰就消了下去。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是得你和许落说了,好好想办法解决吧。”   “落落肯定会说,那还是找一个Omega比较好。”   “我觉得他说得对。”林风遥拍了拍段之恒的肩膀,在他暴起前安抚住了对方,“毕竟你一看到别的Omega就萎了,直接物理阉割了。”   “……也对哦。”   林风遥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发小。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哪天段之恒要觉得自己得自宫才不会对许落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从根本上解决一切问题。   得提醒一下许落,下半生幸福还是得注意一下的。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也不知道曜曜收到他的短信没有,这么久也没有一点回音。   林风遥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毕竟外面的事情早点解决,他就能早点去陪自家最近有点emo的Omega,但他看了眼周围七八个大坑,开始对人生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段之恒没猜错,陆星尸检后果真在胃里发现了被铁皮包裹住的纸条,法医说陆星在吞食的时候就严重划伤了食道,本来就活不久了,跳楼自杀反而走得更干脆一点。   他们依照李阳焱的意思,没有马上火化陆星,而是继续保存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李阳焱说,火化之前,还是得让李清河再看他最后一眼。   他们俩根据陆星提供的地址,来到了这片荒郊野岭,从黄昏挖到现在,挖了差不多有七八个小时了,除去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垃圾,啥都没见着。   “你说,不会东西已经被人挖走了吧?”   “不可能,这地这么实,一看就没被人动过。”   段之恒不想理林风遥,全身心都关注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下意识地远离着他。   他死死盯着屏幕里的人。   ——许落又发病了。   他知道许落睡觉前吃了安定,但是没睡两个小时,人就醒来了,实际上许落的手一抽一抽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了,所以从刚才起就特别心不在焉,皮筋一下子就被他扯断了。   从最开始拧着被子,到后面掉到床下去,再到现在不停地喝水,发抖,抠挖自己后颈处残破的腺体——段之恒知道,这是许落对抑制剂成瘾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但也只要熬过这一小段时间,他就会慢慢平静下来,撑过一波,下一次的发病强度就会降低。   但这段时间很难熬,不是对于许落而言,而是对于他而言。   在这点上,可能他才是把许落逼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许落被Karry绑架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许落发病的时候意识不清楚,那时候的他最黏人,会抛下所有不安的情绪,对他予取予求:听话地投怀送抱,放肆地索取着亲吻,就连情事上都会极其主动,整个人都像泡在蜜罐子里一样,做什么都腻呼呼的,说话都拉着糖丝。   他太着迷于这种感觉了,与其说是许落上瘾,不如说是他在逐渐成瘾。   所以他始终无法拒绝许落的请求,和许落同居的三个月里,自己没打几支抑制剂,Lucy和林风遥嘱咐着给他送来的抑制剂,全打给了许落,他甚至希望许落就是那种迷迷糊糊的样子,永远不要清醒过来。   但他没有想到,在他满足Karry的愿望之后,对方还会来阻挠他,逼到许落自杀。   有多少个晚上他做噩梦,看见母亲从桥上跳了下去,等他冲过去一看,倒在桥下的人,却是许落。   血肉模糊的许落。   都是他的错。   许落也都知道,却没有责怪过他。   段之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大拇指的指尖都咬破了,口腔里全是血的腥味,他恨不得双手冲破屏幕伸到里面去,拥抱着在地上痛哭蜷缩着的爱人,他无数次幻想过,或许自己也能像父亲那样,为母亲造一栋与世隔绝的别墅,把人关在里面,与世隔绝。   曾经他讥讽Karry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做法,但实际上在他内心深处,他要比Karry残忍一千倍一万倍,他甚至觉得,许落的社交障碍症是在他潜移默化下形成的,因为那就是他的愿望。   许落无法与任何人正常对话,始终渴求着他的帮助,永远躲藏在他的隐蔽之下。   讨厌死了,和所有人都能笑眯眯说话的许落。   讨厌死了,会照顾好每个人情绪的许落。   讨厌死了,为了得到别人的赞扬,偷偷努力到深夜的许落。   他喜欢那个在自己身边的,无拘无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许落。   “之恒,这个叫酒,你喝喝看,可难喝了。”   他喜欢那个,会偷偷学着大人的样子喝酒,结果两口就醉,睁着双漂亮的大眼睛吐着舌头看着他的许落。   “之恒,晚上不要睡觉,我拿石头砸你窗户你就爬下来。”   他喜欢那个,大晚上总是不喜欢睡觉,要骑着自行车载着他,专门去很远很远的一条冰凉的小溪里泡脚的许落。   “之恒,你可以假装是我哥哥,帮我请假。”   他喜欢那个,陪着他不上课,大热天叼着棒冰打游戏机的许落。书包被许落不小心扔进了臭水沟里,回家去和家里人说,路上被小混混抢走了,许父信了他的鬼话,许落开心地笑了一晚上。   “之恒,快,快点亲我,手放到我衣服里面。”   他喜欢那个,会冷不丁提出这种放荡的要求的许落。   他把许落摁在墙上亲,衣服翻起来,两个人脸上都泛起潮红。   “刚才有个人,一直想接近我,你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了么?”他的落落,两只手抱着他的脖子,蹦蹦跳跳的,“你说,我们俩会不会把他给吓到了啊?”   他两手捧着许落的脑袋,眯着眼告诉他:“不准去想别人,别去外面玩了,落落。”   “好的。”许落把难受的领结拆掉,双脚都勾到他腰上去,“我只和之恒玩,不和别人玩。”   他的落落,是个极其听话地孩子,只要他提出要求,因为他是自己的未婚夫,所以他一定会答应自己。   从不在宴会上露面,到转去班级更小的私立学校,到后来不去上学,不结交朋友,把社交圈封闭起来。   许落从最开始瞬间可以和所有人打闹在一起,到后来,对所有和社交有关的事情都兴致缺缺。   其实每件事都有端倪,只不过他乐在其中而已。   他把手放在放大的许落的脸上。   “落落,落落。”   他的落落,发病的时候被他养成了习惯,身体需要人抚慰。   许落把自己裹在被窝里,眉头因为羞耻而紧锁着,他看不见被窝里的情景,但他知道许落在做什么。   许落闭着眼,身子挺起来,头往后仰去,大张着嘴呼吸着。   他听不见声音,但他知道,许落在喊自己的名字。   段之恒心满意足地笑了。   有些时候,放置一会,效果会更好一些。   “段……之……恒……”   他好不容易才听见了旁边传来林风遥奄奄一息的声音:“嗯?”   “信……息……素……我……快……死……了……”   段之恒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信息素过量释放了,几乎快要让林风遥窒息了。   他摁瘪了自己的腺体,又给自己补了一针:“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随后手一甩,砸在一旁书上,就是一个大洞。   “……妈的,下次提醒我要穿防弹衣。”   段之恒捏了捏拳头,刚才明明感觉锤了下棉花,怎么力道这么大。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天上突然砸下来一个东西,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保险箱,再顺着往上一瞅,发现了一处标记。   ——陆星想的真是周到,没埋在土里,而是放在了树上,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标记越长越高了,也就看不到了。   “这保险柜还是个指纹锁?谁的指纹,不会是陆星的吧?”   “不知道,带回去吧,小心点,这保险柜我见过,外力太大会直接销毁里面的东西的。”   “那你倒是拿啊!我操,段之恒!”   苦逼林风遥一边怒吼着,一边扛着保险柜,追上前面下山的男人。 第72章 爸爸   “许落落。”   窗外传来金曜曜的声音,许落一个弹射起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慌里慌张地想要去关夜灯,但又觉得太过于欲盖弥彰了。   “许落落,你别怕,是我!我表哥说你睡不着,让我来陪你。”   许落心想,如果他现在能见到段之恒的话,一定会立刻把他掐死的。   ——他明明,明明知道,明明都看到了。   许落一边想着,一边把窗户拉开一条小缝,晚风撩起他额前的发,吹到覆着薄汗的额头,还有些发凉。   金曜曜把自己枕头扔进屋里去,手脚并用爬上来:“走门那边太远了,这样快一点,我快困死了。”   “对、对不起哦,曜曜。”   “啊,没有没有,我还没睡啦,反正要是不来陪你睡我估计还会刷手机刷好久,来陪你刚好就当是监督我睡觉了。”金曜曜十分自然地把枕头扔到许落床上,再拍出个方便睡觉的形状,“我们对话他听不到吧?我看了一晚上孕期Omega的小蓝书视频,讲啥的都有……许落落你脸好红!你不会生病了吧?”   “我,我,没……”   许落一紧张就开始结巴,支支吾吾好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开口刚才他还在春宫live的余韵里没缓过神来,总感觉房间里都还有股情欲的味道。   希望曜曜不要闻到。   “奇怪,感觉有股香香的味道……”   许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熟了,手指尖都是红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好像不是成瘾时的症状……   “你快躺下来!我给你量量体温,哎呀,我都说让你悠着点,身体刚刚好点起来,缝衣服又缝了一整天,太不让人省心了,真是的……”   “曜曜……”许落微弱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别说了……”   金曜曜听到这甜腻腻的声音,有些疑惑,他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但又不敢肯定,就掀起被子一角,看躲在里面的许落。   果不其然,眼睛里还含着水花,嘴唇粉嘟嘟的,一看就是总去舔的样子。   和许落另外一个Alpha人格呆久了,总是容易忘记,他那个残缺的腺体,实际上和Alpha没有太大关系,无非就是有一点虚张声势的压迫感罢了,缺陷型Beta最痛苦的就是有Omega的敏感度,却无法像Omega那样被正常标记,所以很难释放。   许落现在就是典型的Omega易感期症状。   说实话,他作为一个Omega,也就是和林风遥谈了以后才碰上了一次,而且他本身就不是敏感型的Omega,易感期基本上就是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没怎么受折磨。   但看许落这样子,好像不太容易糊弄。   金曜曜发出嘿嘿的邪魅一笑。   怎么这种好事又被他碰上了呀!真是老天待他不薄啊!   大老婆我来了~   金曜曜把蒙在许落脑袋上的被子扯下来,对方的体温烫得惊人,已经开始有些犯迷糊了,强撑着和他说话:“曜曜,我有点,有点不太舒服……”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一个人?”   许落本来想摇头的,但在金曜曜的鼓励下,又点了点头:“想。”   金曜曜心想,还好段之恒没能在这房间装个音频接收器啊,这要是听见了,下面还不爆炸。   “想他什么呢?”   许落眨巴扎巴眼睛,愣愣地回答着:“想,想看电影……”   “看电影?”   “嗯,嗯。”许落像是喝醉了一样,脑袋一点一点的,腼腆地笑了起来。   但他说的话可一点都不腼腆。   “看电影的时候,老师,老师会坐在旁边。”   金曜曜合计了一下,估计是段之恒那段时间兼职打工当大学老师时候的事情。   “教室里很黑,大家,大家都坐在前面,老师,陪,陪我,坐在后面。”   金曜曜吞了口口水。   后面的剧情他是不是不能听。   真不是人啊,段之恒,仗着老师的身份明目张胆揩油学生。   “老师,老师会……”   许落半张着嘴,停了下来。   会做什么呢?   一开始其实只是牵手而已。   段之恒的手和小时候不一样,小时候总是软软的,肉肉的,捏起来很舒服。   长大以后的段之恒,手指骨节很分明,掌纹也粗糙了很多,磨在他手心里,痒痒的。   他还记得那天放的是法语片,法国人浪漫得要命,但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每次他看法语片都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所以那天他想悄悄躲在教室后面睡觉的,被男人抓到了。   他惩罚似的揉捏他所有敏感的地方,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暴露在x光下,所有弱点都能被轻易找到。   电影结束的时候,他甚至都在想,可能再多播几分钟,他就要交代在课堂上了。   灯亮起来以后,男人像没事人一样走回到讲台前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裤子,上面有好几个白色的手指印。   他抬起头,看着男人拿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鼻尖有股乌龙茶的味道,好香。   “想要,想要闻味道。”   两颗豆大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掉了下来,把金曜曜吓得猝不及防,生怕监控后面的恶魔以为是自己把人给惹哭了。   “别哭别哭,要什么味道,我给你去弄!”   “乌龙茶,乌龙茶——”   金曜曜滚下床去,一路飞奔去餐厅泡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床里没有人了。   “许落落?”   “嗯?”   衣帽间里传来声响,金曜曜推门冲进去,看到了他人生中冲击力最大的一幕。   许落蜷曲着身子,缩在行李箱里,段之恒留在这里的衣物把他整个人埋没了,只留下一双细白的脚露在外面,他咬着段之恒最常用的那根领带,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   而他红扑扑的脸颊边,还贴着一根粉色的不明形状的物体。   “啊!脏东西,不要靠近许落落!”   -   林风遥蹲在路边,久违地在抽烟,这烟还是从他车的某个不知名角落里搜刮出来的。   “嗷呜——”   只听一声怪叫,他的手一抖,烟掉进了旁边的小水坑里。   他妈的,段之恒到底抽的哪门子风,路才走一半,突然就急吼吼地要下车,他还以为人尿急,结果下一秒就听“噗通”一声,钻水塘里了。   现在正在一边哭嚎一边泡水,已经持续了有半个多小时了。   他是不是该和段叔叔说一下,孩子这样老不好,多半是有病。   林风遥甩甩手,听着下面声音差不多小了,想想还是先把车发动起来,开个暖风,别等下着凉了。   结果车还没发动一分钟,只听“嗖”的一声,一颗明亮的球划过夜空,直直掉在他的车上,接着“轰”的一声,车炸了个稀烂。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操,没说过这趟还有生命危险啊,他是不是上贼船了啊!   “嘘,别出声,保险柜还在么?”   水鬼一样的段之恒从他身后出现时,林风遥还吓了个半死,低声怒吼道:“我操你妈的,段之恒,你不想想我差点被炸死了!”   “不会的,我知道你没上车,你要是上车我会提醒你的。”   “到底是谁想至你于死地啊?”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李阳焱他有很多兄弟?”段之恒抓着他往山下跑,快速说道,“在拿到星河娱乐之前,他活着的兄弟都被他干掉了。”   “……什么叫活着的兄弟,还有死了的?”   “有死了的,还死而复生了。”段之恒一本正经地答道,“李阳焱有个哥哥,叫李坤垚,我妈妈自杀那年,他正好死了。”   林风遥脑瓜子里的拼图一下子就安上了:“你是说,现在的白和安,是他?”   “也不确定,但反正挺巧合的,李坤垚妈妈没什么背景,他斗不过其他人,死遁是最好的选择。刚好因为矿产的事情,他查到了白和安,原本可能是想靠帮助白和安分到矿产一杯羹的,结果白和安死了,他就占了这个壳。”段之恒简短又快速地解释道,“李阳焱说,他这个哥哥不能小觑,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现在忽然冒出头来,肯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想吃下我们这块肥肉。”   林风遥很想吐槽段之恒把自家企业叫做肥肉,但很快,担忧的心情还是涌了上来:“那曜曜他们待在农场,会不会……”   “要相信他们。”段之恒回过头来,月光刚好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清冷,“哪怕落落和金曜曜不在农场,也要躲躲藏藏的,这些事他们如果知道了,反而会觉得不安,农场里环境还更好一点,安全度也更高。更何况,不要觉得他们会轻易变成我们的软肋。”   ——“落落是我的主心骨,是我最坚硬的一部分。”   林风遥噎了一下。   他觉得有时候段之恒还能冷不丁冒出两句有点哲理的话来。   “赶紧下山吧,李阳焱在下面等我们了。”   林风遥点点头,快步跟上:“这姓李的家里取名字还挺讲究啊,缺啥叫啥,那李清河为啥不叫李清淼啊?”   “好像说是后来改的,为了和他爹断绝关系吧,但是手续比较麻烦,没改姓,而且说是李清河本来学习就不太好,在派出所想了一个多小时,就改了一个字。”段之恒和李阳焱一块儿在农场当奶牛的时候,没少听李阳焱讲李清河的故事,“他好像小名叫淼淼,但现在没人这么叫他了,他也不喜欢。”   -   “淼淼。”   李清河提着灯,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农场和监狱的交界处,那儿有一道看不太出来的隐形门。   他推开门去,里面站着一个男人。   李清河蹦蹦跳跳地走过去,灯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爸爸。” 第73章 玩具熊   “两个小朋友还在你那里做客?”   “嗯。”李清河嚼着小饼干,含含糊糊地回答着。   两个人就坐在月亮下面,和再平常不过的父子一样,吃着小茶点,配着好茶,唯一不同的是,李怀英身上穿着囚服。   男人把儿子吃到衣服上的碎屑捡起来,丝毫不嫌弃地吃掉,李清河也习以为常,只不过再吃的时候,又小心了一点。   “他们不爱和我玩。”   “怎么会呢,淼淼是很可爱的小朋友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李清河嘟哝着,低下了头,“都怪哥哥。”   “这么一说,你哥哥又跑哪去了,不看着你了?”   “不知道。”李清河才懒得去管李阳焱,拍拍手,摊开手掌,李怀英就抽了张湿巾纸,给他擦手擦嘴巴,“不想理哥哥,但是哥哥走了,没人陪我说话。”   李怀英心知肚明,自己的小儿子会来找自己,无非就是觉得无聊,被冷落了,闹脾气又没人哄。   有点被宠坏了啊。   “没关系,如果哥哥没办法让他们留下来给淼淼当玩伴,爸爸会帮淼淼的。”   李清河心不在焉地敷衍他:“谢谢爸爸。”   李怀英就喜欢李清河这样的,从小就生活在他和李阳焱给塑造的堡垒当中,没有任何善恶是非观,做任何事情都按照自己心情来,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所以李清河也有一种小孩子独有的任性和残忍,他任何一个孩子都学不来。   Alpha很久没有度过过这么惬意的亲子时光了,声线都忍不住温柔起来:“淼淼,爸爸想给你找一个新妈妈,想不想要?”   李清河抬起头来:“新妈妈会比旧的妈妈好吗?”   “嗯……”李怀英笑得眼睛眯起来,他脑补着李清河叫段宜年妈妈的样子,总感觉特别温馨,“新妈妈可能脾气要坏一点,但肯定会更好。”   “哦,那好吧。”   李清河不置可否地回答着,这时候门里面有声响传出来,李怀英示意对方开门,只见狱警手里抱着个硕大的玩具熊,穿着条小围裙,上面打着李清河名字的缩写。   “哇!”李清河这才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来,他扑过去,抱起和他一样高的玩具熊,转了两圈,“是送给我的吗?是爸爸送给我的!”   “你喜欢就好。”李怀英假装歉意地抹了抹鼻子,“爸爸现在在监狱里,很难给淼淼买一些好的东西,这个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厂加工定做的,全世界就只有一个。”   “爸爸真好。”李清河又去抱李怀英,把脑袋往男人胸口上蹭,“最喜欢爸爸了。”   李怀英挠着李清河的下巴。   “最喜欢爸爸了”,是李清河从小到大的口头禅,也是他妈妈方婉清的噩梦。   最开始的噩梦,来自于方婉清生李清河的时候才十九岁,本身家境就不好,成绩也拿不出手,高中辍学以后就出来打工了,花一样美好的少女踏入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试图挡住诱惑,但显然没有坚持住很久。   买下她的初夜花了李怀英一大笔钱,都有点算得上是讹诈的地步了,但他看到方婉清第一面的时候就很满意,她有着那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朝气,青涩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野心。   当然,方婉清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只把他当做救世主,长得帅,又有钱,温柔体贴,让她永远脱离了苦海,所以她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什么都愿意做。   他说要住在贫民区的一栋小楼里,她愿意;他说自己想躲开曾经的生活过清淡的小日子,她愿意;他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愿意;他说他们的孩子不需要接受外面的苦难,她愿意。   但方婉清自己还是个孩子,哪里带得来小孩,不是所有人在孩子面前都会爆发出母性的,方婉清就是那种憎恶着孩子的类型。   所以她歇斯底里地对着李清河发飙,埋怨他让自己变得像个疯子一样,痛恨他从出生就享受着她做梦都难以想象的生活,会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掐、打、摔,什么都做过。   小时候的李清河看向她时,只会有一个表情,就是惊恐。   而面对这样的母亲时,小孩子自然而然会把父亲看成是唯一的庇护。   所有人都比方婉清好,外面那个自称是他哥哥的人也好,学校里会教他写作业的班长也好,甚至连楼下的小野猫,都比自己的妈妈要来得温柔。   李清河从来不去反抗方婉清,他只是抓着爸爸的手,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最喜欢爸爸了”。   后来的噩梦,在于方婉清终于知道了他是什么人。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方婉清会知道的,无论她如何洗脑自己,无论她如何否定身边人,不争的现实就是会告诉她,她身边不是来自天堂的天使,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只不过,很奇怪的是,这样的现实却激发了方婉清迟来的母性。   方婉清开始想如何让李清河逃离他身边。   只不过用的手段都很拙劣,一个几乎没怎么踏入过社会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斗得过他,但李怀英又无法克制地感到有趣。   他会在监控里看着方婉清带着李清河跑,李清河又困又害怕,在路上跌倒了就哭,方婉清就像小时候哄他一样,只能耐心到第三句话,等到第四句的时候,就会抓着李清河的手腕打他脑袋,然后李清河就会哭得更厉害。   他可怜的小儿子,从来都学不会反抗。   跑走了又被抓回去,三番两次以后,方婉清就学乖了,她不再在他身上下手,转向了另一个人。   他可怜的另一个儿子,李阳焱。   方婉清开始挑拨李清河和李阳焱之间的关系,把一些李阳焱做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比如说让他在学校里没办法交朋友,让陆星丢了学籍,又或者是分走爸爸的爱之类的事。   其实李阳焱在这件事上没处理好,主要他脑袋比较轴,不喜欢方婉清,也误以为李清河对方婉清没半点感情。   最后方婉清害得李阳焱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跑走一段时间,宣告了属于妈妈的暂时性胜利。   只不过这件事做得让他很不爽。   怎么能拆散关系很好的兄弟俩呢?   “淼淼,想以前的妈妈吗?”   李清河摇摇头:“不太想。”   当年他对方婉清动杀心的时候,方婉清已经对他很提防了,是他让李清河打了电话去,把人叫到了山里。   他不想让方婉清死在家里,毕竟那里有不少美好的回忆。   “那为什么妈妈的手指头被寄过来的时候,还是很伤心呢?”   “因为,虽然妈妈很凶,但她死了以后,就没有人会一直听我说话了。”   “这样啊。”   对哦,他不在家的时候,听小喇叭李清河说话的人,也就只有方婉清。   李怀英望向天空,这儿没有城市的天空那般亮,星星看得很清楚。   方婉清要是在天上知道,自己的儿子把她当成一个脾气不太好的玩伴,会不会感到有一点欣慰啊。   “新的妈妈肯定会特别喜欢淼淼的,不会打淼淼,也不会骂淼淼。”   “好的。”李清河笑得眉眼弯弯的,“我给爸爸策划婚礼。”   “对哦,我们淼淼现在开公司了,那要给爸爸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给淼淼的清河庄打广告。”   “嗯!”   李怀英揉了揉李清河的脑袋:“那你的两个合作小伙伴,不要让他们跑了,过几天,爸爸想请他们喝茶。”   “没问题,我会看好他们的。”   “和哥哥也要好好相处。”   李清河撇撇嘴:“哼。”   “淼淼,要听话。”   李清河不理他,扛着他的玩具熊,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怀英哭笑不得,对自己小儿子没辙,只好扭头回到了监狱里去。   -   “不是,你有车为什么不能上山来接一下我们?”   林风遥扛着个保险箱,累得浑身都是汗,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旁边真的从水里捞出来的段之恒都没他湿得透。   “多锻炼一下,你看,都是Alpha,我和段宝的肌肉多结实啊。”   李阳焱笑着拍拍林风遥的后背,从他手中接过了保险箱,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断指,指纹识别成功,保险箱就打开了。   这一幕对于林风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今天接收的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实在是太多了,感觉他要有更严重的创伤性应激障碍了,以至于看见那截手指时,都没有第一时间吐出来。   “那是什么?!”   “这个么?”李阳焱挑眉,很仔细地把手指装回福尔马林里去,“清河妈妈的遗物,这里面是李怀英杀人的证据。”   “李怀英杀了自己老婆?”   “你的语气好夸张,李怀英在你心里是什么爱家好男人么?老婆在他眼里跟个玩具差不多,更何况是方婉清这种没背景的。”李阳焱看着里面保存完整的菜刀,“但李怀英没杀她,陷害的,这把刀割下了方婉清的手指,上面有李怀英的指纹。”   “这……够定罪了吗?”   “对别人,够了,对李怀英嘛……还差了点,所以里面还有一些别的证据,我需要让律师过目一下。”   “早点解决了,省得那傻逼天天烦我爸。”   “我倒觉得我们当兄弟也挺好的——嗷,开玩笑!”   李阳焱差点被段之恒踹下路牙子去,他收好了东西,坐回到车里去,发动了车子,看见林风遥坐上了车,把车给锁上了,段之恒被锁在了外面。   “我有话问你,林医生。”   李阳焱没回过头来,他的声音让林风遥觉得不太舒服,他想下车去,却不知怎么的,动不了。   “段宝不怀疑你,不代表我不会怀疑你,你和清河的朋友,金曜曜,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风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到这个问题,就没说话。   李阳焱轻笑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份契合度99%的报告是真的吧?而且你没觉得奇怪过么,李清河是我弟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怎么可能让他去爬别的男人的床?金曜曜怎么会因为他遇见了你?”   报告是假的?   林风遥没把后半句话听进去。   他和金曜曜的信息素契合度高,是假的?   “你身边有人不对劲,最好不是你不对劲。”   李阳焱开了锁,把段之恒放进副驾驶。   段之恒进来就给了他一拳:“李阳焱你发什么神经?”   “逗你玩呢。”   李阳焱笑笑,一脚油门,车冲了出去。 第74章 威胁   什么啊,姓李的到底在说什么鬼话,他和金曜曜的信息素契合度怎么可能不高,哪怕金曜曜是没有任何味道的Omega,但事实证明他们俩不管是在哪个方面都很合拍,金曜曜甚至来了人生中第一次易感期。   姓李的到底想表达什么?   林风遥坐在仪器前,死死盯着仪表盘上跑出来的各项数据,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又或者是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总之身体已经开始出现了各种反应,头晕,心跳过速,甚至牙疼。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被抓去“相亲”那天,因为被同学灌了杯酒,导致整个人晕乎乎的,连路都走不稳,但是看到那个金发的少年时,他还是没忍住,有了一刹那的清明。   那种感觉仿佛是神明降下的洗礼,在他脑袋上方有一方小小的空气被撕裂开来,神圣的光就从这缝隙间洒满他的全身。   要是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没说什么混账话就好了,可惜他酒品太差,控制不住自己。   “滴——”   随着一声刺耳的蜂鸣,检测报告也随之出炉,林风遥看着表盘上的数字,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32%”。   其实这个数值不能算低,在普遍的AO联结当中可以算得上是中上水平了。   但和99%这个天文数字相比,有着天差地别。   林风遥摁着太阳穴,瘫坐到了椅子上。   当时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   那张报告还被他的一众同学传阅了,虽然他们之中没有信息素学科的相关专家,但大家在一致表示不可思议的同时,都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他现在想起这件事来,也觉得奇怪,一群医学生,就这么轻易被蒙骗了。   哪怕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属于大龄剩A了,但也不至于急迫到这种可笑的地步。   林风遥想起李阳焱的话。   难道说他的同学有问题?   谁会这么早就潜伏在他身边,更何况在段李两家的斗争当中,他几乎只是个边缘化的角色,完全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去到了段家,才会和段之恒成为发小,又因为Lily的事情,成为了段之恒兄长一样的角色。   他不该成为攻击段之恒的靶子才对。   林风遥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扶着仪器的手在抖,他试图去拿起一旁的手机,又滑到地上去,男人狼狈地蹲下身去,手指无意识地触摸着屏幕,等到那张熟悉的脸跳进视野的时候,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这是金曜曜给他设置的背景,只要他拨打金曜曜的电话,对方的照片就会跳出来,而且还是随即的,金曜曜准备了差不多一百多张背景图在他手机里。   画面里的金曜曜,染着他们刚确定关系时专门去弄的粉色头发,意思是他长恋爱脑了,在小蓝书上也是恨不得一天发三条恋爱记录,粉丝都掉了不少,但小孩儿就是喜欢,成天咯咯地笑个不停,还试图给他挑染一根出来。   他倒是妥协了,但金曜曜最后还是没下手,不因为别的,就是怕他工作的时候影响他沉稳的形象。   林风遥紧绷的肌肉有些放松了下来。   但食指还是从通话键上挪开了,他和段之恒说好了,非急事不能和农场那边连线,尽可能减少与农场交流的次数。   更何况,他也不想金曜曜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今晚的报告,他一个人心里清楚就好了。   想到这里,林风遥起身,将自动打印出来的报告放入碎纸机当中,又把系统内报告的记录以及登陆过的痕迹删除,便匆匆离开了医院,回到了附近自己的诊所。   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却不想灯先他一步亮了。   “小草,打扰到你睡觉了?”   “没。”小草拖着拖鞋,把棒球棍放到一旁,困意很浓地揉着眼睛,“我下来喝水,口渴,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了。林医生,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我有点事。”   小草迷迷糊糊的,都有些听不懂他说话:“你失眠了吗?有新的症状了?”   林风遥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是,做梦都在想课题啊。”   “哈——”小草打着哈欠,“别说了,前几天我有个实验对象自杀了,论文报告很难写。”   “你们临床的,战线都得拉得长一点,碰到这种情况的概率也大些,我读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就不搞研究了。”   林风遥边安慰着她,边整理着资料,刚要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小草习惯性地已经替他把咖啡煮好了。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可能能成为你实验里唯一一个成功的案例,但我最近有点忙,等过段时间我约你做访谈。”   “这么厉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林风遥有些无奈小姑娘这种张口就来的说话方式,拿文件夹轻轻拍了下小草的脑袋:“也算吧。”   言罢,他就匆匆回到了办公室。   门关了上去,外面的访客室就显得有些冷清了,小草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直到一旁钟表走动的声音大到有些夸张了,才有些回过神来。   她拖着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一直都住在诊所里,也还挺方便。   ——金曜曜也是离家出走的。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   但显然不太一样,她的生活没那么浪漫,她没有脾气暴躁的父亲,只是过于溺爱而已。   她也没有一个从天而降的王子。   旁边的亮光吓了她一跳,这下子她彻底从睡意里摆脱了出来。   是林风遥的手机,刚才Alpha走得急,没注意到自己把手机放在了旁边。   她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金曜曜和林风遥凑在一起合拍的照片,等了很久,屏幕才重新暗了下去。   女生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自己的水杯,走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去。   -   “他没接啦。”金曜曜故作轻松地说道,但手里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手机被他丢到很远的地方去,“我就说,他最近挺忙的。”   “算啦,那就不问他了,反正突然提起来他肯定也会怀疑的,今天验孕棒就会到了,测测就知道结果了。”   金曜曜摸摸肚子,在床上舒展身体:“反正我觉得应该是没有,白天就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我也觉得,快睡觉吧。”   这晚上,许落难得得靠自己入睡了,因为金曜曜一直在辗转反侧,自己为了不让他发现失眠的问题,迫使自己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就在东方的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竟然是睡着了一会儿,并且一觉无梦,一直到金曜曜摇醒了自己。   “许落落,快醒醒,快醒醒!”   许落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放在眼前的玩意儿。   是盒包装很严实的快递盒。   不愧是他们再三确认过的商家,保密工作果然做得很好。   “快拆开吧。”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陪着金曜曜来到卫生间,手一直放在Omega背上。   他能感受到Omega的不安,从信息素里就能感受到了。   金曜曜拆到一半,又转头过来:“许落落,还是你帮我拆吧。”   许落也没问,只是接了过来:“好。”   包裹弄得实在是结实,许落不得不去外面又拿了剪刀,才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外包装给拆下来。   “他没给我回电话。”   “嗯?”   “林风遥,他没给我回电话。”   “可能是时间太早了。”   “他为什么要躲着我呢?”金曜曜的语气还是不悦起来,“我感觉他在段之恒身上用的心都比在我身上多。”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许落耸耸肩,“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他当成假想敌,但我后来发现,是因为他没办法和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导致他把那些无处安放的关心全放在了之恒身上,之恒又恰好是个很需要被关心的人。”   “你不介意吗?”   “我当然介意,所以我叫他滚了。”许落阅读着包装盒上的说明书,虽然之前已经学过一次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再看一遍,“所以他一直都不喜欢我,他觉得我很会装乖,撒谎不打草稿。”   “呸,我们落落最可爱了,不喜欢落落的都有毛病!”   “那你呢?”   “啊?”   许落看向一脸懵逼的金曜曜:“你是不是很别扭地告诉他,‘先解决完你的问题,再来和我说话’。”   后半句许落学着金曜曜的语气,几乎是一模一样。   “靠,你监听我,你就是暗恋我,我知道了。”   许落弹他脑袋:“你放他自己去解决,只会让他又走回舒适圈,我从来不让之恒自己解决问题,我从来都是让他以我喜欢的方式解决问题。比如说,他小时候不会说中文,就懒得说话,每次都靠比划来示意,一次两次我当然可以理解,但时间久了,我也会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但这件事你让他自己去解决,他就没动力,他还会觉得这是你们俩之间很特别的交流方式。”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我告诉他,他完整地说一句话,我让他亲一下,半天就会说话了。”   “……操。”金曜曜微笑着竖起了中指,“秀恩爱,分得快。”   “我就是给你举例子,曜曜,而且那天我嘴巴都被亲肿……”   许落忽然不说话了。   “嘴巴亲肿了,你活该……”   金曜曜也住口了。   包装盒里面,装的不仅仅是验孕棒,还有一块染血的布条。   上面写着,“不听话的小朋友会受到惩罚”。   “……什,什么意思啊,许落落?”   许落讲布条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谁做的恶作剧吧。”   “落、落落,你说,我们呆在这儿,会不会,不,不太安全啊?”   许落咬着嘴唇。   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是段之恒认为的安全。   他看向手中的验孕棒,接着猛地往地上一砸。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验孕棒在地上炸开了花。   难怪包得这么严实,原来是个小摔炮。   虽然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足够产生一点心理影响了。   “曜曜,从现在起,我们俩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一起行动。”   金曜曜一声“嗯”还没出口,外面就传来了尖叫声。   “啊——” 第75章 五月的早晨   许落和金曜曜跑出去的时候,就看见李清河坐在地上,没有缺胳膊少腿,手里还拿着把大菜刀。   不像被吓的,倒像是吓人的。   李清河期期艾艾地看向他们:“有,有蟑螂!”   许落一时无语,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是他和金曜曜神经太紧张了,以致于一点就燃。   可他安慰的手还没拍到金曜曜肩膀上呢,对方就爆发了:“一个蟑螂你叫什么叫!大白天的要吓死人啊!”   李清河被他猛地一吼也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我哥不在,我,我……”   “你哥你哥你哥!天天不让人见面又天天挂在嘴边!谁不知道你喜欢你哥,还天天装个小怨妇的样子,烦死了!”   李清河从小到大都是被哄大的,爸爸哥哥都是捧在手里怕化了,就连妈妈说他都不会这么大声,顶多打他两下。   他瑟缩在角落里都不敢动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没,没装,我真的……”   “你真的啥!你哥那样子,天天把你当尊佛一样供!你要是神仙他肯定全世界给你造庙积功德!他不在刚好!我今天就告诉你,老子他妈的稍微对你说两句重话你哥晚上就来找我开小会,一个一米九的壮汉天天堵我门口语重心长地说教我,做梦都是他在念经!说什么,我们清河不是故意的他心眼不坏他就是不会表达,他妈的那天你和我在大别墅里拍照的时候也没见你有社交障碍啊,不是讲得挺好的吗!”   金曜曜深呼吸一口气,持续放大招:“你就是典型地被宠坏了,放你自己出去屁事没有,你就是知道李阳焱回回给你兜底才这么作!老子才不信李阳焱对你这么一往情深的样子会杀你妈妈杀你舅舅!人家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就你看不明白!”   李清河抱着怀里的菜刀瑟瑟发抖。   他也知道不该是李阳焱,可他有些小脾气没处发,只有李阳焱愿意受着。   他知道李阳焱到现在都还存着他小时候第一次学会写他名字的小纸条。   许落也被吓了一跳,估摸着金曜曜最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盼望了这么久,怀孕的事情又没个定论,现在心里肯定急得要命。   于是他伸出手去,试图安慰对方,结果没想到手才伸出去,就变成靶子了。   “你也一样!”金曜曜把许落吼得一愣,“你们俩,我平时只吐槽那俩傻逼Alpha,但你们俩就跟一个电影学院出来的一样!你明明知道段之恒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的,还死都不愿意回应人家,就纵容他滋生一些肮脏的幻想!还差点让你那个暴力狂人格占据自己的身体!我告诉你们,你们俩就是没被人逼过,我他妈就不信了,一个个影帝级别的演技,一个个都有社交障碍症!”   金曜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手提着许落,一手提着李清河,让两人面对面坐着,凶神恶煞道:“给我对话!”   许落的脸红得彻底,李清河也把眼神挪开,却又被金曜曜把脑袋正回来。   李清河怂,所以他先屈服了:“我不是故意闹这么大动静的,我哥不在,我一个人很孤单,我晚上也想和你们一起睡觉,我想和大家睡一个被窝呜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许落也张了张嘴,但好歹不那么结巴了:“没关系,你来睡吧,我们、我们晚上一块儿睡,也安全、安全一点。”   “好的呜呜……曜曜你别这样,你这样好吓人啊呜呜……”   “曜曜,你发泄出来也好的,就是、就是别吓着,吓着人了……”   金曜曜看着他俩,嘴巴一瘪:“操,气死我了,我告诉你们,我人生前二十年活得可正常了,两个人要是互相喜欢,牵个小手打个啵就好了,顺水推舟就开始谈恋爱了。都怪你们这群神经病,妈的,神经病都知道要天天关注自己喜欢的人的动向,怎么到我谈恋爱就这么苦啊,凭什么林风遥连电话都不回我啊……”   许落和李清河对视一眼,蹲了下来,挤在金曜曜身边:“不哭了,男人不好,可以再找的。”   “对啊,如果他识相的话,会追过来的。”李清河在这点上也很有发言权,毕竟每一个试图和他发展过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让自己随便进入易感期啊。”   “……什么?”   这下子轮到许落和金曜曜都懵了。   李清河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知道呢,曜曜,你易感期了,所以才情绪这么不稳定,等会你去我那打一针抑制剂吧。”   “我,我易感期了?!”   金曜曜对易感期不熟悉,前两次也是林风遥提醒他了才知道,而许落虽然对信息素比较敏感,但不至于能像真正的Omega一样能分辨出这种细微的差别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许落先开了口:“怀孕的话,是不会来易感期的,所以说曜曜你……”   “没怀孕!耶!没怀孕——”   金曜曜激动地跳起来,捡起一旁的靠枕就开始手舞足蹈,脸上洋溢起了好久没出现过的真心笑容。   “什么怀孕啊?”李清河不明所以地问道。   “没什么怀孕,什么都没有,爱死你了我的清河大宝贝!”   金曜曜抱着李清河转圈,李清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笑。   庆祝完了以后,金曜曜又冷静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手指:“对不起哦,刚才凶你们两个了,其实你们俩都是我最爱的老婆们,我舍不得你们受到一丁点儿委屈的。”   “没事,你生气也是应该的,都是林风遥不好。”许落替他打抱不平,推着他去打抑制剂,“不如这样吧,我们出去找他算账吧,三个人还怕打不过一个人吗?”   “可、可是清河……”   “我也去!我也一起去!”   李清河蹦蹦跳跳地举着手。   哥哥想把他关在农场,爸爸想把他的两个好朋友关在农场。   如果他会听话,那他就不是李清河了。   当然是要选择叛逆啦!   “那吃完早饭就出发吧!”   “好耶!”   这是五月份的早晨。   农场上鸟语花香,微风吹拂,没有夏天的燥热,也没有春天的凉意,天气正好。   就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块乌云正在缓缓飘过来。 第76章 商场   “大城市,我回来了!”   金曜曜离开农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市中心的商业区,俗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他今天就是去打林风遥三个巴掌也要穿一身漂亮衣裳!   结果就在步行街上就遇到了阻碍,两个粉丝认出了他来,想要一起合照,金曜曜当然是满口答应,却不想一下子人越围越多,有好多甚至是不认识他,但听别人说他是个小网红,非得挤进来掺和一脚的。   步行街的一角就这样围堵得闹哄哄的,一直到巡逻的保安出面才解决了这个问题,金曜曜后知后觉地去找许落和李清河。   只见两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在二十七八度的天里蹲在阴凉的角落里种蘑菇。   李清河脑门上已经开始冒汽了:“曜曜,你好火呀。”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们买奶茶喝,我也没想到去农场窝了一段时间以后会变成这样,等会也去买副墨镜吧。”   许落和李清河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们俩就当你保镖就好。”   金曜曜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想说他进去速战速决,但又不能把两人丢在这里,抹了把汗,看着南边的建筑叹了口气。   “唉,要是能进XDP就好了啊。”   他目光所及之处那栋装修低调的大楼上,XDP三个大字母板板正正地挂在上面,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标识显示那是什么地方。   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XDP是商业街新秀,差不多四五年前才悄无声息地在南边一角崛起,这商场光进场就需要一定财力,但只要进去了,购物体验没话说,只想泡里面一整天不出来,从购物到餐饮再到休闲娱乐,几乎一网打尽,又不会收旁人打扰。   虽然说明星模特最喜欢去XDP里街拍宣传,但那都是最顶流的那一批,很多也是靠宣传合约进去的,而他顶多算是小火,还去不起XDP这种地方。   李清河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去啊。”   许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李清河那张叭叭的小嘴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老底都给他兜出来:“XDP当家的不就在你旁边么?”   “……哈?”   “哎?我搞错了吗?可是我哥说,XDP是段总开给自己追的人的啊,说是他喜欢那人不喜欢买东西的时候被打扰,才有个了封闭式商场,但公司上层认为这么个地方太浪费了,所以才开放给大众的。”李清河眨巴眨巴眼睛,“段总喜欢的人不就是许落吗?我记得这公司法人名字都写的是他啊?”   许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地方实在是太尬了,当时他在路上拿到商场的请函,上面说可以领一个九宝莉的小熊挂件,刚好是金曜曜前段时间经常给他念叨的那款,他想都没想就去了,路上还跑了一身汗。   结果一进门,一群人跟黑社会一样,一身西装排了整整齐齐两排,震天响地喊了句,许总好。   那时候他刚离开许家,又不熟悉橙色网购软件,买来衣服都不太合适,又忙着给金曜曜经营账号,所以才要线下去挑,可偏偏那段时间是他社交障碍症状最严重的时候,几乎无法和商家正常交流,还被人嘲笑了,段之恒才会想到这法子。   只不过当时手法还比较生疏,生怕他发现不了他跟踪自己似的,这一手看起来简直像拿他当傻子耍,于是他羞愤无比地逃回家,从此再也没踏入那地界一次。   这事他一直没敢和金曜曜说,后来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和他说,于是就一直当没发生过,金曜曜也没提起来过。   现在李清河这么一说,搞得他很难堪,好像有什么好东西不愿意分享一样,嘴唇不自觉地又被他咬出血来,捏着手机的指尖都发白。   “对不起,曜曜,我不是……”   “许落落!”金曜曜大喝一声,许落可怜巴巴地回看他,只见对方一个俯冲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快带我去!快给我整最好的服务!快点让我享受有钱人的快乐!”   许落刚要掉出来的眼泪被他这一吼给憋了回去,金曜曜揪着他的脸蛋,拿纸把他嘴角的血擦干净,小声对他说道:“有啥好对不起的,你什么小心思我会不知道啊,我都懂,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你对我有多好我心里知道,不差这么个商场。”   许落眼巴巴地牵着他的手,吸吸鼻子:“曜曜,你最好了。”   金曜曜在心里比耶。   压寨夫人计划进度前进80%。   三个人七拐八绕地来到了XDP面前,金曜曜抬头看着三个烫金字母,问道:“这仨字母啥意思啊,也不写一下全称。”   “当然是Xu-DuanPlace啦。”李清河先一步抢答道。   金曜曜皱着眉头,笑嘻嘻地看着李清河,挠他痒痒:“我怎么感觉你跟许落落和我表哥的CP粉头子一样!”   “不是我,是我哥,我哥可关注段总了,三天两头要说他,这两天连我都不要了,就是因为段总那边有事情,他们俩关系可好了。”   “让他们两个Alpha凑一对去吧,我们三个人搭伙过日子,还不用被人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落站在一边没说话,但李清河的那句话落进了他脑海中。   他不喜欢李阳焱,因为在他和段之恒少有的分别时间里,李阳焱无疑是取代了他的位置,哪怕他知道两人之间没有明确的暧昧关系,但这样的关注度却让他觉得不舒服。   那边李清河和金曜曜还在打闹:“我和我哥在一块,我也不用被撅呀。”   金曜曜一脸“你别瞎说”:“你对你哥真是一片痴情啊,李清河小同学。”   “真的!”李清河挺着胸脯,“我哥怕我疼,都是让我上的,我可厉害啦,有机会可以让你们也试试!”   金曜曜消化了一下这段话,大吼一声:“操,李阳焱他妈的还是个零号!”   “啊?什么是零号?”   “我靠,许落落,你男人天天和一个当零的Alpha混在一起,你得管管他。”   许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金曜曜清楚地听见关节“咔哒”一声响起的声音:“跟我什么关系,我管不住他。”   金曜曜不敢惹许落,只好插科打诨一句:“我们清河真是O中豪杰啊……”   李清河回了他一个萌萌的问号脸,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许落从他面前走过,掀起了一阵风。   嗯……他哥生气的时候也这个表情……   “快跟上!”   金曜曜催促着李清河跟上许落,只见人刚要往里走,就被保安拦下了:“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仅限会员进入,请出示会员卡或者请柬。”   保安甚至没拿正眼看他,拿着拦截的警棍就将他往后推。   许落站定脚步,摘下了帽子和口罩,他那张脸长得极其漂亮,连保安都愣了一下——他作为Alpha能立刻辨别出Beta,要知道能来XDP的Beta实在不多,也怨不得他给许落摆脸色,但显然这个打扮保守的Beta好看得超乎他的想象。   许落平日里眼神躲闪看不出气场,这会儿冷着一张脸,光是站在那里,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压制力。   金曜曜忍不住想,许落真的是天生Alpha,要不是因为生病,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处境。   想到这里,他又在心里狠狠践踏了他那个便宜弟弟两脚,恨不得给他撕碎了。   “认得出这张脸么?”   生气的许落说话淡漠到让人发颤,保安都呆滞住了,竟然没给反应。   “认不出的话,”许落朝前一步,逼得那保安往后倒退两步,“还不去找认得出的人来。”   保安几乎是软着脚去打的内线,结果他还没开口说明情况,就有人夺门而出,速度快到出现残影。   “许先生,来,这边请。”经理谄媚地笑着,狠狠瞪了保安一脸,又满脸堆笑地转过来,“怎么不通知一声,里面还在清场,您要不先上23楼喝点东西?”   “我来的事,段之恒知道么。”   “啊,还,还没和段总通报呢……”   “要是段之恒知道了,你现在就可以卷铺盖滚了。”   经理立马跳起来朝对讲机里吼,恨不得把这边信号塔吃了:“您放心,段总一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来,请进,请进。”又十分殷勤地请着后面的金曜曜和李清河,“是金先生和李小公子吧,快请进,请进。”   “你怎么叫我李小公子啊?”李清河很受用,丝毫没觉得氛围有点紧张,还很神奇许落这个样子他从来没见过。   “当然知道啦,您哥哥是我们段总很好的朋友,段总之前都打过招呼的。”   金曜曜恨不得把经理的嘴堵上。   快别说话了,再说两句,他妈的段之恒和李阳焱这对奸夫淫夫真的要坐实了。   但是吃醋的许落落好帅啊,原来这样就可以治疗社交障碍症啊!   金曜曜跟着走进商场,里面已经看不太到几个逛街的人了,基本上只有内部员工在里面。   于是他抬头,看到了中央巨大的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段之恒和许落的合照,从小时候开始,一张又一张。   啧,真是不要脸啊。   金曜曜的视线落向了身边的许落。   操,妈的,许落落,不准给我破功,怎么回事,两张照片就给收买了!   坚持住啊许落落!   许落整张脸涨得通红,浑身都在抖:“给我撤了!”   “马上,马上撤了!”   经理觉得自己快哭了。   没人通知他段总又和许总吵架了啊!   上回刚开业的时候他就做错过一回事了,那时他年轻气盛不懂事,尤其是看到许落只是个穿白T的大学生,照片看起来就是朵纯良温顺小白花,他还以为是段之恒包养的小男宠。   小男宠喜欢什么他还不会搞嘛!小男宠不就喜欢一些夸张的展示自己地位的场面吗!这方面他可熟了啊!   谁知段总才是人许落包的小男宠。   其实这场面要是换成给段之恒,他肯定激动得三天不会睡觉,梦里都在循环播放,许落站在路的尽头,两排人整齐划一地喊他“大嫂好”。   反正开业那事他是被段之恒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恋爱脑为了另一半骂人,大意就是他要是没了爱情那他们都得为他的爱情陪葬,最后差点没被骂到从23楼跳下来。   后来好在商场的事他打理得好,总部的人事给他保下来了,他还能继续在这里发光发热,而不是沉江里去喂鱼。   总之,论觉悟,他一定是段氏所有企业任职人里觉悟最高的,那就是,哄好段总,不如哄好许落。   但他不知道许落是这个性格的啊!   段之恒凶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很像黑社会了,但是那种外露的黑社会。   他妈的许落他是那种斯文型的啊,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拆吃入腹了。   “许、许先生,”经理现在是不敢再叫什么“许总”了,这是雷区,“您今天有什么打算,我让人安排来。”   许落点了点金曜曜和李清河:“给他们准备好衣服,安排好住处。”接着他不着痕迹地侧过身,用只能被他听见的声音道,“把我的房间单独安排,公司三年内和矿产相关的、超过千万交易的所有账目都拿上来。”   经理浑身一震。   他虽然预料到了,但没想到这么快。   XDP是个架子,他下面走的是段氏不能在明面上走的账。   他以为这事没人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人事部不愿意轻易开除他的原因。   “我马上去通知财务处。”   “嗯。”许落转过身去,看向一脸兴奋的金曜曜和李清河,“走吧,尽情去玩吧。” 第77章 教学   “阿姨好。”   许落还记得,那时候他很礼貌地朝段之恒的母亲打招呼,女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的劲很大,连拖带拽把他带进了一旁的房间。   但他没说话,也没喊疼,就由着对方捏着他的手腕。   那双手他印象很深刻,有好几片指甲断掉了,段之恒后来紧张会咬指甲的习惯,也是从他母亲那里学去的。   “凤歌治疗的钱,全部都由我来出,从此以后,你不需要再担心这件事情。”   Lily从来不像别人一样,喊“你妈妈”或是“许夫人”,她从来就叫母亲的名字,带着点少女情谊的亲密。   那时候,家里的产业没了母亲日夜操劳的支持,已经开始显露出倾颓的趋势了,再加上重工业的持续衰弱,父亲表面上假借着工作的借口,实际上已经不愿意再吊着母亲脆弱的生命了。   他早就想让她死了。   段之恒的母亲会选择他作为婚约对象,并不是纯粹出于闺蜜情谊,也不是一时的疯言疯语,是很周密的考量。   没有哪个孩子,会像七八岁时的他那样无助了,在外面有另一个家庭的偏执父亲,苟延残喘的母亲,整天逃避家庭的兄长,和承载着所有人的期望,等待着他分化成Alpha的自己。   “你不用爱他,也不用和他有夫妻之实,你只要保护他,用尽所有手段保护他,让他快乐地长大就好了。”   Lily手里捏着段之恒的第二性别预测鉴定报告书,上面清楚地标识着,分化成Omega的概率高达85%。   这是Lily的噩梦,从鉴定报告书递到她手上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再睡过一个好觉,仿佛在她身上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会在自己懵懂无知的孩子身上统统重蹈覆辙一次。   “矿产不是好东西,我父母的野心太大,那不是他们应该独吞的东西……但我了解,了解宜年的性格,没有矿产,他没有资金在A市站稳脚跟,他肯定会吃下这块肥肉的,但是,但是……”   其实这件事很好理解,段家和李家从前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一边在白一边在黑,两家互相协助的同时又能互相制衡,就像天平的两端。   但这架天平因为Lily的父母被打破了,本来他们的爷爷已经带着他们远离了纷争,可随着Lily出事,段宜年又再一次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而Lily也很了解自己家人,深知他们不会放手的,所以她想了个下策,就是让许落去接手家族里见不得光的产业。   换句话说,就是拿他当靶子。   Lily的脸色一变,发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想让你妈妈活下来,就发毒誓答应我,保护好我的宝宝,否则你妈妈在地底下也不会瞑目。”   大概是疯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许落挣扎着点头,Lily放下他之后,又崩溃地抱住他,轻声呜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这些事情强加到你头上的,可我没有办法,我只有,我只有一个宝宝。你会答应我的对嘛,凤歌的孩子,你会答应我的……”   许落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像是悬浮在半空中,看着那个矮小的、麻木的自己,伸出瘦弱的手臂环抱着女人,一直到有女佣走进来,带走了段之恒的母亲。   可能那是意识错乱的女人能找到的最佳方案了,只不过她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孩子分化成了Alpha,段宜年亲手带着段之恒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而自己反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摆设。   “唔。”   许落猛地惊醒过来,试图触碰他的会计迅速收回了手:“我看您睡着了,表情不是特别好,现在两点多了,不如先去床上休息吧。”   许落坐直身体,看着桌上的账本,从晚饭后他就一直在检查账目,大概真的是太累了,才会不小心睡着。   XDP表面上是大型购物商场,实际上是段氏隐藏的财务部,因为当时为了个许落开这个地方,段之恒把几乎所有心腹都送到这里来了,于是干脆图个方便,黑账全往这边走,因为定位的特殊性,数额大了也不会引起怀疑。   这事就连Lucy他们都不知道,是许落偷偷查了段之恒的内线记录才知道的。   ——不是只有段之恒会监听手机,他也会,他还不会被对方发现。   许落摁着太阳穴,不着痕迹地和会计拉开距离,摇了摇头:“不用管我。”   会计愣了一下,又笑了:“你还和小时候一个性格啊。”   许落这才抬起头,和对方对视了一眼,局促地笑了下:“沈老师,是您,我都没认出来。”   沈世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不打紧。”他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继续翻着账本,“讲真的,我以前就觉得,你会崩溃,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许落没说话。   沈世忠是他小时候的家庭教师,段家为他安排准备的人选,辅导的不是学校里的课程,而是一些实用性知识:财务、法律、运动、礼仪……各种将来他可能需要的能力,都由这位老师亲自辅导。   只不过在他15岁之前,沈世忠主动提出了辞职,不是因为他学得不好,而是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许家的氛围了,并且认为自己没有再教下去的必要了。   临走前,他和许落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段之恒不是Omega,而是优质Alpha,他们曾经的婚约实际上也不需要生效,他也该为自己去活了。   “聊聊天吧,我看你进来以后连头都没抬过,和我说话会觉得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保持刚才的状态,互相不看对方。”   许落笑了笑:“没关系,沈老师,是您的话,没关系的。”接着他便开启了话题,“我没想到,沈老师你还在这里工作。”   “我和你差不多,也是为了段家卖命的,小时候也有过不错的生活,但世事无常,段家能荫蔽我,让我不用抛头露面也有个体面生活,就很不错了。”   沈世忠以前没和他提起过曾经的生活,现在也是模棱两可地说过去,但许落差不多能猜个大概,毕竟普通人不会学这么多东西,他小时候就觉得很吃惊。   “如果账本是沈老师做的,那我也不用太担心了。”   “那可不一定。”沈世忠调侃着许落,“我可不像有些人,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如果给我机会能和段氏剥离关系,那我肯定马不停蹄地卷铺盖逃跑。”   许落讪讪地笑着,假装看着合同上的字,实际上什么都没看进去:“没、没有……”   “哎呀,我最得意的学生,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猪给拱了。”   “沈老师,您、您别这么说他……”   “好啦好啦,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那时候我离开,也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少东家已经分化成Alpha了,我再在你身边晃来晃去,他非宰了我不可,所以我明哲保身,就逃了。”沈世忠眯着眼看着他,“段之恒这个人啊,占有欲强得很,多看你两眼我都怕有性命之忧。”   被曾经的老师这么调侃,许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抬起头来,试图岔开话题:“沈老师,这些账本就是全部的账了吗,我记得和矿产连带着的,还有好几条走私线。”   “嗯。”沈世忠扔给他两本文件夹,“但还是得感谢你,段之恒这几年,把涉黑的事情七七八八地洗得都差不多了,但你也知道,段家人嘛,肯定会给自己留后路,所以还有一条大线在,前段时间刚动用过,来了一大批新药,等着测试上市。”   许落皱眉看着手里的账本。   现在李家和段家的斗争已经摆到明面上来了,虽然李阳焱是个拎不清的,但人心难测,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对方站的是哪边。   如果要拿段氏开刀,缺口肯定在这里,只有把这里守好了,才能真正稳住段氏的根基。   所以谁都要防。   “和我一起来的两个人……”   “都安排好了,有人24小时监视着李小公子。”沈世忠给许落倒了杯水,“你也是厉害,人都能绑来。”   “不算绑架,就是请来玩。”   “你会专门亲自来这里一趟,其实也是信不过我吧。”   许落看了眼沈世忠,还是笑得很礼貌:“抱歉,沈老师,在之恒的事情上,我所有事情都要很小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XDP的法人实际上是你,这虽然是段之恒送你的礼物,可能他自己也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是——这地方要是出事了,遭殃的人可先是你。”   许落喝了口凉掉的咖啡,这一次露出来的笑容,却是达到了眼底。   “这才是我存在的意义啊,保他周全,不是吗?”   沈世忠看着他,叹了口长长的气:“其实吧,你15岁那年,我就意料到了。”   “意料到什么?”   “意料到,我养出来的乖学生,他妈的有一天,要栽在他的恋爱脑上。”   “啊,哈哈,沈老师说笑了。”   沈世忠心说这哪是说笑呢。   他还记得许落夹在教科书里的情书,他很意外许落居然会把这种东西带回家来,许落那时候就告诉他,有用的东西自己都会收好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段之恒来许家做客,搜许落书包的时候搜到了这玩意儿,撒泼打滚就是不让许落出门,许落也乖乖地“被迫”留在了家里安慰对方。   彼时段之恒已经分化成Alpha了,还以为许落不知道,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天天假装自己很柔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抑制剂也不打,恨不得许落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害得他去上课都要戴防毒面具。   结果他问许落,为什么要这么做,人家很淡然地告诉他:“不喜欢之恒遇到信息素困扰的时候躲起来,而不是来找我。”   许落从来没把婚约当一回事过。   他就是要手把手教会段之恒,怎么去渴求他,怎么去依赖他。   怎么去爱他。   “将来结婚记得给我送张请帖啊。”   “会的,如果结婚的话,一定会请老师来的。” 第78章 早晨   许落坐在24楼外的平台上,一边喝着温水,一边看东方的朝阳缓缓冒出脑袋。   他两条腿晃晃悠悠地荡着,下面就是空无一人的步行街,而他咬了口苹果,丝毫没感觉到危险。   “许落落。”   “嗯?”   许落扭过头去,看金曜曜一手抓着他的外套下摆,一手抓着一旁的栏杆,手上还绕了两圈绳:“我怕我突然出声,吓到你,你就掉下去了。”   “不会。”许落歪歪脑袋,给他看自己身下的透明围栏,“掉不下去,我还没活够呢。”   “吓我一跳!”   金曜曜这才如释重负地拆了绳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在果盘里挑挑拣拣,选了许落剩的最多的小番茄吃。   “怎么不多睡一会。”   金曜曜给他指了指脸:“李清河睡相贼差,踢了我一脚,我紧急敷个面膜,顺便来看看你,经理和我说你在这儿。”   许落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金曜曜指的地方,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还好,没什么痕迹。”   “那肯定,他敢给我的脸踢出痕迹来,哪怕他哥是李阳焱也拦不住我。”   许落被他的话逗笑,清晨的风舒缓地吹过,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淡,就像是一幅画里面有一块被调低了对比度。   金曜曜没忍住,戳了他一下。   “许落落,你看起来好像、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金曜曜打小成绩就不咋好,数学不好语文更别提,仅有的那点附庸风雅的水平还是当网红以后恶补出来的,所以想说点漂亮话,听起来却不怎么吉利。   好在许落也没当回事,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天亮了,带你去找林风遥算账。”   金曜曜忽然想说他不想去了,没意思,反正没在这里和他一块儿看日出有意思,于是转移了话题:“你又失眠了,是吗?”   “我习惯了,嗯……”许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除非呆在之恒身边,不然我睡不着。”   “……我表哥能捡着你,上辈子肯定拯救过全宇宙。”   “怎么可能。”许落拿食指敲他脑门,“我救过还差不多。”   “那给他叫来侍寝吧,你整天睡不着觉也不是事啊。”   许落摇摇头:“他不会来的。”   “啊,啥意思?我表哥这么变态,非得当STK才舒服?”   许落撑着手,脸上还是那个笑,清清淡淡的,没有颜色:“他如果能来,早就来了,他如果现在还没来,说明就是来不了。”   “不是让经理别给他通风报信嘛?”   “经理只能拖一会,之恒要是想知道,有一百种方法知道我在哪。”   许落站起身来,在大厦的边缘伸了个懒腰,看得金曜曜心惊胆战的:“他既然没来,就说明,他连我在哪都不知道了。”   -   段之恒被清晨的阳光扎醒时,下面还硬着。   如果不是他现在的处境,他巴不得就沉浸在梦里,梦里的许落软绵绵腻呼呼的,说什么都答应,跟个洋娃娃一样任他摆布,他真是想醉生梦死在这种感觉里。   他看了眼胳膊上的针孔,心说段宜年还真不是他亲爹,这种剂量都敢往他身上打,他妈要是在天有灵,一定给他劈一个天雷,给他两个结实的大比兜。   想到这里,段之恒又双手合十,试图和他妈通灵,连称呼都尊敬了起来:“母亲大人,你的便宜弟弟非法监禁你亲生儿子,不管不顾你亲自找来的儿媳妇,试图让他陷入危险,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对准他劈一道闪电,但别劈死,我要学我的好朋友,把他也送进监狱里去。”   段之恒默念了三遍才放下手,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外面依旧阳光明媚。   ——他不知道他妈妈和舅舅是一条心的,他和段宜年落水了,他妈妈可能还要犹豫一下才救他,而段宜年早就在岸上等了。   段之恒叹了口气,扫了圈四周,站起身来。   这是他高中时住的房间,因为和许落离得远,所以他储备了足量的照片在书架后面,昨天晚上他实在难受得紧,摸出来打了一小时的飞机。   但可惜的是,高中的他从来没想过从家里逃出去,呆的时间也不久,大部分都用来做作业睡觉外加找个隐蔽的地方释放他对许落那无处安放的想念了,所以现在反而成了段宜年关押他最方便的地方。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段宜年莫名其妙叫他回来一趟说起。   段宜年从没拿那种语气质问过他:“你背着我动走私线了?”   段之恒心说我都动了三四年了,从一开始接受公司业务就开始动了,你咋现在才知道。   但他不清楚段宜年到底知道了多少,于是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他叫段宜年一声“爸”,对方不会拿他怎么样。   “公司交接给你的时候,我有没有警告过你,除了公司业务,其他什么都别管。”   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但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就是人啊,都是很贱的动物,如果不知道,反而不去碰,段宜年这么说,他就好奇。   所以当段宜年底下的人拖着个手筋挑断的人,误打误撞地来问他该怎么处理的时候,他几乎很自然地就问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不到半个月就发展出了自己的人马和分线。   反而是这样的环境是他最舒服的,不同于商场官场上的插科打诨和话里有话,走私线上全是拿实力说话,谁更狠谁就是老大。   最开始他学着段宜年的路子,走一些玉石、稀有药材之类的玩意儿,后来挖到了高精器材的甜头,有些时候他和李阳焱改造的,是国外最先进的追踪仪器,一个就要小一百万,拆了全拿去给心上人用,李阳焱还吐槽过他们俩会不会太恋爱脑了,但每次说到这话题,对视一笑又过去了。   他还很意外,段宜年迟钝到现在才发现他动了手脚。   “你知不知道最近上头成立了专案组查这个事情,你是想找死吗?”   ——这方面消息他还是欠缺了点,段宜年精得跟狐狸一样,关系打点得恰到好处,他没遗传到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巴,有些时候只能靠威胁。   比如说这位赌博成瘾,债台高筑,那位管不住下半身,在外面养了七八个小老婆,诸如此类。   毕竟做生意嘛,没有诚信可言,就是靠把柄,谁的把柄多,谁说了算。   他就没啥把柄,连跟踪许落他都是偷偷跟踪的,除了和他关系亲近点的,谁也不知道。   “回来一趟,我有话不能和你在手机里说。”   听起来是商量的口吻,但段宜年的司机老早就在楼下等了,Lucy已经给他通风报信过了。   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段之恒在面对他这个“爸”时,还是勉强能表现出乖儿子的一面的,于是又跟着司机,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回到了郊区的家里。   段宜年也没给他演戏,上来就一记猛的,枕头往他胳膊上一戳,一管全打了进去。   这是段宜年喂他妈妈吃过的药,也是他给许落吃过的药。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整个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举了起来,双腿离开了地面,所有情绪都像是被抽了出去,脑袋都变得轻飘飘的。   他捂着手上的针孔,蹲坐下去,舌头被他咬出血来,从嘴角溢了出来。   “听爸爸的话,待在家里,爸爸现在给你去收拾烂摊子。”   段宜年说完了就要往外走,示意保镖把他带上楼,但段之恒丝毫不顾形象地猛扑到对方腿上,两手两脚抱着不撒手:“落落,落落,我要落落,落落!”   他的语言功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只能机械性地把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段宜年已经是怒火中烧,拼命克制住自己才没有把外甥一脚踢开。   这种时候他都不愿意叫段之恒是自己儿子。   他要是有儿子,敢这么忤逆他,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你先把自己的事解决好了。”段宜年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至于许落,爸爸会帮你再找一个的,反正妈妈找他也是为了给你当替罪羊,爸爸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Omega,性子乖一点,不会有心理疾病的。”   段之恒都没听懂后半句话,就潜意识里觉得段宜年在讲他的大宝贝坏话,于是一口咬在了段宜年腿上:“我——要——落——落——!”   段宜年气得发抖,视线一扫旁边的保镖:“还不把人拉回房间里去!”   保镖立马上前,段之恒逮着人就咬,边咬还边吼,“我要落落我要落落我要落落”,听得段宜年杀人的心都有了。   “停!”段宜年一声怒吼,拎着他的衣领子,“你不是要许落么,去你自己房间里,放了一叠,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去吧。”   段之恒体内的药效已经完全生效了,他茫然地看着段宜年,随即一个箭步冲上楼,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想到这里,段之恒捏着拳头,只觉得过于耻辱了。   他的落落现在会在干什么呢,会不会继续给他放点福利看啊,他之前没想着离开这么久,放的储存空间都不知道够不够,万一没电了就糟了……   段之恒一边想,一边撬着窗户的锁,折腾到一半,老管家就走了进来:“哎呦,大少爷哎,又干嘛了,这窗户上的锁我这个老头研究了半天才会的,你别把他拆了啊!”   段之恒拍拍手,看着家里这七老八十的管家,从窗户上爬了下来,捏了捏手指,微笑道:“刘爷爷,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真的得走,您就别怪我不客……”   管家从身后拿出一把M16,黑黢黢的枪口直直地对着他脑门,又问了句:“少爷您说啥?”   段之恒往后退了一步,没说话。   他都忘了,他家管家据说年轻的时候是独行亚马逊的特种兵冠军,小时候教他练过拳的。   连枪也都会啊,不是,这么近的距离还要步枪吗,手枪就能招呼他了啊。   管家把餐盘放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说大少爷啊,您昨晚就没吃饭,我都很慌张了,今天早饭又不吃,我这个老头子真的很难做的啊,您快吃饭吧,吃饱了也有力气折腾,是不是?”   段之恒坐了下来。   那还是先吃饭吧。 第79章 出发   段宜年大马金刀地坐进茶室,一杯茶一口闷下肚,心情极度烦躁,几乎没有正眼瞧过坐在主位的人。   半张脸看不出形的男人微笑着,丝毫不介意他这样的举动,反而极其贴心地又给他倒上了一杯。   “带小孩不容易。”   段宜年斜睨了他一眼,语气轻蔑:“你懂个屁。”但他顿了一下,又接道,“不过你家这个兄弟姐妹的数量,可能还真有点余地,是吧,李坤垚。”   李坤垚笑了笑——实际上他这个行为顶多只能算得上是扯了扯嘴角,面部神经已经无法支撑他做这样简单的表情了——顺手擦干净了桌上晃出来的水:“都死完啦,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爸爸真心喜欢的小儿子呢。我要早知道,肯定比阳阳对我们的小弟弟更好。”   段宜年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反胃,尤其是李家的特色,哪怕个个都是弑父杀母兄弟残杀的典型,可偏偏要极亲昵地称呼彼此。   他眯着眼,打量着李坤垚的那半张狰狞的脸:“这么活着有意思么?”   “您说笑了,能生在李家,只要是活着,自然是非常有意思的。”李坤垚毫不介意地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意味深长地盯着段宜年看,“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您,如果没有您一把火烧了白和安的住处,他也不会半张脸被毁,又付不起医药费,给了我一点便利的空间。当然了,后来也是靠您资助,才能用着‘白和安’的名头,成就了一点自己的梦想。”   李坤垚指了指身后的奖杯:“如果我还是李家人,肯定享受不到这种快乐。”   段宜年自然是无法理解他往后的这一指的。   他们家估计是没有什么艺术细胞遗传下来的,否则他根本不需要为了姐姐在别墅时打理出来的花园再找个园丁,而他和段之恒头一次去看标着“白和安导演”的影片就睡死在了最后一排的情侣座上。   所以他也无法感受到“白和安”的影片在前后期有了极大的转变,他意识到“白和安”这个套子换了人来自于两件事:一是白和安投资了大量房地产,全是和政府牵过关系的地盘;二是对方开始大张旗鼓地寻找自己的家人,因为真正的白和安应该并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Lily很清楚自己不爱他,他只不过是个眼神比较清澈的大学生而已,再加上和他长得有点像。   姐姐还是很爱他的。   至于为什么会一次就怀上,还要怪罪于他们家过于强大的第二性别基因,Lily作为一个极优质的Omega,本身就非常容易受孕。   彼时的Lily实在是太欣喜这个孩子的到来了,以致于都没怪罪他往人家出租屋里放了一把火,把那张神似他的脸烧了个稀烂。   “我可以继续资助你。”段宜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开了口,“你想离开李家,你想追求自己的梦想,我都可以替你实现,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进来掺一脚。”   李坤垚背对着他,双肩一直在耸动。   等他爆发出一串笑声的时候,段宜年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在感动落泪,而是在笑。   “您看我这张脸,是我当年拿火自己燎出来的,特别疼,医生说差点命都没了。您是觉得,我这么努力,只是为了离开李家吗?”   段宜年挑了挑眉,心说我和你们这家人一个个的都无法对话,因为你们想法太奇怪了,我这种正常人都跟不上。   “其实我大可以做个面具,现在科技很发达了,没必要拿命去赌。”李坤垚剧烈地咳嗽着,像是强迫症一样抚摸着自己的半张烂脸,“但我从小到大,都是让爸爸失望的那一个,我的母亲家室很好,又是和父亲相性度极高的Omega,大家期待着一个顶级Alpha的出生,然而我不是,我只能让我父亲失望,说我是妇人之仁。”   段宜年这才注意到,那堆奖杯的中央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小时候的李坤垚和李怀英的合影,彼时少年还带着那个年纪独有的开朗,贴得离一脸淡漠的李怀英很紧。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见男孩肩膀上还搭着一只手,但这张照片的另一半被人撕掉了。   “我总是得不到爸爸的欢心,以致于阳阳的母亲住进了主宅,我妈妈被赶了出去。”   段宜年到现在都不理解李怀英的这种恶趣味,非得种马一样在全世界留下自己的小孩,又要他们一个个互相竞争。   到最后养出一群变态。   “所以我会尽我最大、最大的努力,去完成爸爸的所有愿望。”   他眼里忽然迸发出明亮的光来,李怀英的照片在他眼前,仿佛是神灵降临一般,而李坤垚眼里的崇拜和希冀都到达了顶点。   “……所以你喊我来,就是为了倾诉?不如我介绍你去一家心理诊所吧,我熟人开的,你去的话可以给你打九五折。”   “哦。”李坤垚像是刚反应过来,朝他扭过头,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快一点就会扯到伤口,“不是我,是爸爸有话要传达给您,因为一直想请您去监狱里,但是您总是无视他。本来想取保候审出来找您亲自说的,但阳阳交上去的物证太多,这次官司要打很久,很不容易,所以他希望您见谅……”   “算了吧,我不想听。”   段宜年倏地站起身,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但李坤垚摁住了他的肩膀。   只见对方笑得很诡异,那张和李怀英有八分像的脸,此时此刻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您一直不结婚,是在等我父亲求婚吗?”   段宜年有一瞬间脑袋短了路,没反应过来。   李坤垚接着道:“爸爸他会准备好最盛大的婚礼迎娶您的,可能您不知道,他也从未结过婚。”   房间内爆发出一声极响的怒吼,窗玻璃都在震颤,段宜年一拳头就招呼上了李坤垚的脸,却被对方轻松躲过,又接住了他的手腕:“嗯,父亲和我说过,您一定会这么反应的,我也早就有所准备……但我也不能向未来的小妈出手,所以请您不要让我太难做。”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手上的力道根本无法让段宜年动弹分毫。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养得已经很懒散了,长时间的退休生活让他疏于锻炼,不再是二三十岁那个身手矫健的自己了。   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难道说他在A市崛起得那么快,段之恒能那么顺利地接手公司,后面还有李怀英的操作吗?   这么多年如同消失在了他生活中,又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是在……是在逐渐消弭他的警惕吗?   李坤垚凑得他很近,说话的声音低沉而平缓:“您能明白我父亲的一番苦心就好。如果可以,我很想将您打包好送给父亲,但是父亲特意交代过了,不能对您无理,因此还是先放您走。父亲给您五天的期限,他只是想见您一面,如果您不去的话,请想一想上次的结果。”   “……我不会让他再碰我儿子一根汗毛的。”   李坤垚摇了摇头:“养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父亲也这么说,但他认为,他在这件事上,比您稍微有经验一点。”   段宜年朝他脸上啐了口口水,随即站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大跨步走出房门去,接通了电话。   “喂,老刘,宝宝在自己房间里吗?”   老刘的声音有些不稳:“在呢,但大少爷比小时候不听话太多了。”   段宜年深吸了一口气:“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把宝宝关在家里,不允许他踏出家半步。”   “是。”   那边传来坚定的声音,但尾音稍微有点儿奇怪。   管家等到对面挂断了电话才放下手机,低头看着段之恒:“大少爷,您也听到了,是段先生的吩咐,我也没有办法,您……您能不能松口。”   段之恒这才松开了牙。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他也不想出此下策啊。   “刘爷爷,”他抱着管家的腿,就和他小时候,妈妈生病发作,他害怕的时候一模一样,“你知道的,我一天看不到落落就会死掉的。”   管家想回答一句他不知道。   但这句话没说出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看着段之恒长大的。   他知道他成长的环境不够好,哪怕段先生和Lily小姐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他身上,他到底还是个缺失正常家庭的孩子。   跟许落在一起的时光,的确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仰慕他,追随他,羡慕他。   许落是第一个让段之恒学会爱人的存在。   “段先生吩咐过,您不能联系他,但看一眼还是可以的。”   管家把手机递过去,上面赫然是许落坐在椅子上睡着的样子,他脑袋歪着,整个人姿势看起来不太舒服,睡梦中也皱着眉。   段之恒迅速把手机夺了过去。   管家心里莫名涌起股“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   “谁,这是谁拍的?”   管家刚想接话,是他的一位老友,就见段之恒目眦欲裂地吼道:“谁能看到落落睡觉的样子,还敢拍下照片!”   管家刚要出口的话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落落!”   手机应声碎开,段之恒飞身就往大门冲去,还好门口保镖眼疾手快,一个手刀给他劈晕了。   管家看着自己被掰成两半的手机。   绝对是故意的。   他扛起已经有好些份量的段之恒,抬手拒绝了保镖的帮忙——他还不足够信任这些人——带着段之恒回到了房间。   “哎呀,我的大少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他念叨着,帮段之恒揉着后脑勺的包。   下手没轻没重的。   结果他才揉到一半,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眩晕感。   “刘叔,不好意思了啊,我家落落现在很危险。”   管家努力想睁开眼,却没有办法,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尖上的小血洞。   “有人能看见他睡觉,还敢拍他照片,我他妈不给他把眼睛挖出来,我晚上睡不安稳。”   片刻之后,段之恒又一次站在了自家别墅不远处的小路上。   有经验了啊,这回他走路不会走错了。   于是他大踏着步子,朝相反方向走去。 第80章 陪着你   段之恒瞪着眼前的手机,在手机的主人认为他就是个小偷并试图拿回他的所有物时,一个背身过去。   他不记得Lucy的手机号,以前从来都是快捷拨号直接拨的。   他只记得他家落落的手机号,且烂熟于心,倒着都能背。   “你……你再不还我手机,我要报警了啊!”   那人壮着胆子在他身后念叨,段之恒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那人便吓得又躲回到自己的小电驴后面去。   段之恒又握着手机,有点emo。   如果他打电话给许落,许落会不会觉得他这么大了还迷路,实在是太蠢了?   会不会,会不会因为他太蠢了,就不想要他了?   他会不会做不了许落的新娘——不是,他爹刚教育过他,他现在是Alpha,得是新郎——做不了许落的新郎了?   妈的,他真不想当新郎,从小他就听他妈妈和他说,新郎都是不干活的,新娘才是家里的主事人。   他家落落怎么可以干活!   他的落落宝贝就应该天天躺在温暖的大床里,供他搂搂抱抱。   但不打给许落,他就要打劫了,而且是一辆哆啦A梦涂装、很蠢的小电驴。   不符合他的品味。   他深呼吸三口气,摁下了他熟悉的号码。   意外的是,那边很快就接了。   “喂,落落,是落落吗?”   段之恒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放在平常,许落断然是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接电话的,他接电话要有一段仪式:   如果是已有联系人,许落会标记好,然后以短信或者微信的方式回复,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接电话;   如果是未知号码,许落会查找号码的来源,但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会默默地等电话自己挂断,若是没有再一次拨过来,就当无事发生。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许落都不会马上接通的。   对面传来了杂乱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许落的声音有些飘飘乎乎地传了过来:“是我,之恒。”   陌生的号码,但是能一瞬间认出他的声音。   果然,他的落落好爱他。   段之恒差点要捏着手机哭出声来,还好憋住了,只发出一声怪异的哀鸣。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落落。”段之恒忙不迭地否认道。   他现在可舒服了。   舒服得要上天。   “你电话,接得好快。”   Alpha尽自己最大努力让声线变得正常,蹲在路边捡一旁的小草,揪下来,又揉捏碎,循环往复。   “嗯。”许落在那头犹豫了一下,才回道,“是哥哥接的。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个号码不是你的。”   段之恒眉头瞬间颦起,无视了许落的疑问:“许轻舟?他又出来过了?”   许落撑着洗手台,看着里面的秽物缓缓卷入下水道,抬起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脸色很差,黑眼圈很重,嘴唇透着不自然的苍白,头发因为刚才洗脸的缘故,湿湿地翘着。   但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心的笑意。   “没关系,之恒,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被他占据身体的。”许落顿了顿,问道,“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那肯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你这边的!”   段之恒急吼吼地要证明自己的心,恨不得现在就腾空而起,冲去农场,跪下来找许落求婚。   是时候该投资超能力开发了。   “那就好。”许落这句话说了两遍,“那就好。”   段之恒觉得有些奇怪,具体他说不上哪里怪,只觉得许落讲话的语气像一股烟。   仿佛他对着听筒用力呼吸,对方就会轻而易举地消散。   还是得赶紧回到落落身边。   “落落,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Lucy吗?我现在,嗯……就是说,有点迷路了。”   “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   “我想见你,段宜年发疯……”段之恒难得地对许落的话产生了怀疑,“你怎么知道我从家里跑出来的?”   许落一愣。   他有些懊恼地锤了下镜面,刚才脑子太混沌了,一下子没把事情捋顺。   “号码,”许落哑着嗓子回答道,“号码,是你家那边的号码。”   段家的这套别墅离A市有点距离,实际上是属于邻市的范围了,许落这么说也没错。   段之恒美滋滋地接受了这个回答,并再一次肯定,许落能在这么小的细节里关心到自己。   他一定很爱我,他想。   “我现在就给Lucy姐发消息,你能知道大概位置吗?”   段之恒把刚才从骑电驴的人身上问出来的村名报给许落,迟疑再三,又问道:“你,你不会,嫌弃我笨吧?”   “你不笨,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嘿嘿,那就好,其实这也不怪我,段宜年给我上药了,我有点迷糊。”   “我知道,没事的。”   许落的手指飞快地屏幕上划着,但发消息的对象却不是Lucy,而是段家的老管   他捂着话筒,闭上眼喘了口气,才出声:“之恒,其实我喜欢你这件事,不用靠猜的,你可以自信一点。”   对面半晌没有回应。   许落想,他大概在做后空翻吧。   “落落,我,我,我其实也不怎么猜啦……”   “之恒,早点回家,我爱你。”   许落匆匆说完,便挂了,段之恒只当他是害羞,整个人癫狂着几乎要发疯。   骑电驴的小哥弱弱地问道:“那个,手、手机能还我了吗……再不还,我,我报警了啊!”   段之恒看了他一眼:“不行,这手机不能还你了。”   小哥嘴都合不上。   这年头Alpha都要打劫了吗?   经济形势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手机上,有我家宝贝的录音。”段之恒指着刚才的通话记录,脸上一副土匪头子的模样,“反正是不能给你了,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多少,你自己说个数吧,想要套房子都行。”   小哥扒着他的哆啦A梦涂装小电驴,心想着这玩意不能被抢走:“你神经病啊,快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你不会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吧!”   段之恒斜了他一眼,两手一摊:“你手机都在我手上,怎么报警啊?”   反正待会儿等Lucy来了,就能补给这家伙钱了,但手机他一定要保住。   这可是落落给他表过白的手机,四舍五入就是开过光了!   小哥见他油盐不进,马步一扎,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乡亲们,有人打劫!”   段之恒坦然地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初段宜年要把这破别墅造在这里,就是因为这地方没人打扰。   要是一嗓子就能喊来人,那段宜年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他正想着,只觉得脑袋上天阴了点。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高快两米的大汉站在他身后,肩上扛着把锄头。   “就是你抢手机?瘦得跟小鸡一样,胆子挺大!”   他身后乌泱泱的,全是打扮纯朴的村民们。   段之恒也没犹豫,拔腿就跑。   “抓住他!”   “我是不会让你们拿到手机的!啊啊啊啊!”   -   许落再一次拿水扑了扑脸。   总感觉刚才太冲动了,保不齐段之恒要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来。   但那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从厕所的窗格往下看去,警车亮着红蓝色的灯,正停在楼下。   他深呼吸一口气,走出了卫生间。   “调整好了?”   “嗯。”   许落朝段宜年微微颔首。   “其实也不用急,楼下警察也都打过招呼了,你进去以后也会有人照顾你,而且我们赢面还是很大的,就是在里面熬一会。”   许落低着头,他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场合,除了段宜年之外,房间里还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大家都井井有条地处理着工作,似乎只把他们当空气。   心理问题让他本能地感到退缩,脑子里像是有双无形的大手,不断挤压着他的脑髓。   好在脑子里打了七八遍草稿的话,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段叔叔和我说这些,是因为愧疚吗?”   段宜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还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   “愧疚谈不上,你本来就是我们给宝宝养的替罪羊,可能Lily会对你有更重一点的感情吧,但很可惜,我不会有,我甚至希望,宝宝也不会对你有那种感情。”   段宜年看着许落。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很满意许落,实际上在段之恒分化成Alpha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开心,毕竟他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还是只想留给自己人,而不是许落这个外人。   因此在许落家庭和个人都出现比较大的问题时,他有意让段之恒疏远了许落,也放任许家的问题越滚越大。   但他没想到段之恒会这么倔。   他无数次想要段之恒解除这段可有可无的婚约,可小孩说什么都不同意,甚至不愿意喊他爸爸,正月里还要去剪头发。   尤其是许落分化成了缺陷型Beta,他对许落的敌意都达到了极点。   他难以想象,自己会对一个孩子产生如此庞大的敌意。   好在许落还比较识相,不仅取消了婚约,还在走私线东窗事发之前,修改了和线上相关的所有合同内容,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他自己。   于是阴差阳错下,许落依旧成了段之恒的保护伞。   也就在这种时候,他仍会意识到,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最富有潜力的,也是他曾经最欣赏的孩子。   ——冷静,内敛,有耐心,也足够有手段。   “真可”段宜年把手放在他肩上,“如果是Alpha就好了。”   许落扭过头:“谢谢您的赏识。”   大门被拉开,站在外面等待已久的警察朝段宜年示意了一下,对许落礼貌地说道:“麻烦您伸手。”   许落伸出双手。   “咔哒”一声,银色的手铐锁在了他手腕上。   “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许落无言地跟着警察一路下楼,在从后门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大嗓门。   “许落落,给你带好喝的回来了!外面热死了,排老长的队,早知道听你的不去喝了……许落落!”   警察忽然察觉到,这个从刚才起一直把背挺得笔直的青年微微弓起了身,像是畏缩起来一样。   他看了眼对方,没有当回事,他见得多了这种情况,这种人进去了往往也没多大事,最多也就三五个月就出来了。   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许落的时间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倾塌,他和这个世界的一切连接正逐渐断裂开来,发出“啪”的响声来。   像是他见到段宜年前的一分钟,吃的薯片一样,脆生生的。   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笑道。   “落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到最后,你还是孤身一人。”   “没关系啊,不哭,哥哥陪你,哥哥永远陪着你。” 第81章 易感期   “他还是不吃饭么?”   “不吃啊,我听说他有什么毛病,无法和人沟通什么的。”   “那怎么办,上头说要多照顾点……”   “你管这么多,吃的给他留里面得了。再说了,他是个缺陷型Beta……”说话的狱警瞄了一眼监室,“说不定是哪个大佬的情儿,被正室欺负丢进来的,你小心点,别给他沾上味道,到时候有你颜色看。”   “操,不会吧!”   青涩一点的狱警连忙拍打着自己的腺体,又左右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嘀咕着往盥洗室走去。   另一个狱警踹了他一脚:“整天不打抑制剂,下次来查让你写检讨去!”   许落蹲在墙角,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像是有飞机从他脊椎上碾过后卷起的音浪。   这间监狱里关押的大部分都是Beta犯人,狱警又全是Alpha,因为Beta没有感知信息素的受体,打信息素这件事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新来的,在还没有建立威信之前,还是习惯性利用荷尔蒙对Beta强加与生俱来的威压。   这简直是许落的地狱。   鼻腔里冲刺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素味道,混杂在一起,于他而言就是一股腐臭味,刺激着他的每一处末梢神经。   昨天晚上他试图咽下去两口饭,但很快就“哇”得一口全吐了出来,俯在肮脏的水槽上喘息。   这才是开始。   如果事情没办成,段宜年会把他送去更糟糕的地方,到时候都不可能是单人间的待遇。   他攥紧了拳头,闭上了眼。   坚持住,许落,坚持住。   “哥哥可以帮你。”   许落猝然睁开眼,只见角落的那一滩水洼中,倒映出自己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露出诡谲的、邪祟的笑容来。   如同他无数次的梦境。   梦里他一如既往被许轻舟罩在身下,他的胸口连带腹部是贯穿的钢筋,露出一个个漆黑的空洞来。   但他没有哭喊,脸上甚至没有悲伤的神色,而是抓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随即,他的身躯像是融化了一般,血水渗透到他的身体里,融进了他的肉体之中。   梦中的自己尖叫着,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这时有人掀开车顶,朝他问道:“叫什么名字?”   “许,许,许……”他忽然意识到,这沙哑的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胸腔里却闷闷地疼,“许轻舟。”   许落猛地回神。   他想起还在农场时,林风遥对他说过的话。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的身体会被另一个人格占据的,你的身体会为你做出选择,它会想要一个对自己更加‘有利’的人格。”   水洼中的倒影朝他眨了眨眼:“不舒服吗,落落?像以前一样,让哥哥来替你承担就好了。”   许落重重地喘着粗气。   这是他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格对话,以前他只是能够隐隐感觉到有另一个人在身体中存在,并且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还是第一次。   就像是被缓缓浸入冰窖之中,酥麻感从四肢百骸传来,许落恍惚中能感受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鬓角。   仿佛小时候许轻舟偶尔回到家时,他会偷偷爬上许轻舟的床,半命令式地胁迫对方揉他的鬓角,才会安心睡觉。   “哥……哥……”   “嗯,哥哥一直都在,哥哥从来没离开过落落。”   许落的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迷糊中他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将他带离了地面:“哥哥会帮落落去承担的,段家的事情也好,生活上的事情也好,落落只管在哥哥怀里睡觉就好了,嘘——”   “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会无条件爱着你。”   许落极度贪恋着背后传来的暖意,他实在是太冷了,监狱里的硬板床睡得他浑身难受,醒来的时候手脚冰凉。   他想起自己分化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关心他。   就连段之恒都没有。   他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是信息素对他造成的影响,小腹处有一股暖流乱窜,连鼻尖都是汗水。   他幻想出来的哥哥是个Alpha,信息素的味道是牛奶冰淇淋味的,是许轻舟每次带他出去玩,都愧疚感爆棚地给他补偿的冰淇淋味道。   “哥哥……”   叫声出口的时候,他心里一抖,都不知道自己会叫得如此亲昵。   “带我走吧,哥哥……”   有那么一刹那,许落真的觉得,其实就这么睡过去也挺好的。   但就在下一秒,随着手章“啪”得一声摁进水里去,他浑身一抖,猝然清醒过来,溅起的污水滴到一旁地上的餐盘里,在白馒头上落下一块印子。   顷刻间,所有温度如同潮水般退去,他仍旧是一个人蹲在监室的角落里,天花板上有一处漏水的地方,水珠这会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砸在他手上。   他想,段之恒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家了?   -   段之恒不仅回到家了,他还回到了他以前的   管家站在门外,皱着眉头听着里面传来乒铃乓啷的砸东西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些时候,他感觉段宜年真的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父亲。   他收到许落的消息后,向对方表达了感谢,并及时把段之恒带回了老宅,可出逃这件事仍旧败露了,段宜年几乎是暴怒地冲回家里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看你他妈是被宠坏了!”   段之恒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宠你妈逼!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宠过我了!”   两个Alpha于是便扭打在了一起。   说实话,这句话说得有失偏颇,虽然段宜年在段之恒小的时候因为工作的原因,再加上把大部分精力都分给了Lily,对他的确有失关注,但不至于从没有宠过他。   但段宜年确实自始至终没有按照段之恒的意思做过任何事。   管家对有件事印象格外深刻。   那是段之恒刚分化后不久,他所表现出来的悲伤情绪和整个别墅之中洋溢的欢乐氛围有些格格不入,因此他总是一个人跑去山上的溪边,独自一个人坐着。   那是许落喜欢玩水的地方,因此在许落不在身边的时候,段之恒总是一个人跑去那边,回味两个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那天傍晚了还不见段之恒回家,管家照常去山上找他,结果在山脚下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乌龙茶信息素味道,几乎让年过五十的他一脚没踩稳,跌倒了去。   管家和别墅那边通了电话,让人过来帮忙,并找好家庭医生,便匆匆上了山。   到了小溪边,只见段之恒躺在地上,腺体汩汩留着血,浓得他半身衣服都是,看着有些吓人。   “我的大少爷哎,易感期来了就回家来啊!”   “唔……我不知道。”段之恒哑着嗓子,指了指溪边的一块巨石,“我刚才在上面,想着落落亲我的样子,后颈这里就肿起来了。”   “易感期啊,段先生没和您说么?”   “……我不想和他说话。”   父子俩闹矛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管家也习以为常:“那自己的身体,总要注意的吧!”   段之恒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一直到管家试图背起他,才被他拒绝了,表示自己能走,就是心里不舒服:“刘爷爷,我不想当Alpha。”   管家见他也没什么大碍,腺体那儿血也止住了,估计是因为出血浪费了大量荷尔蒙,导致易感期也差不多过了。   于是他扶着少年的肩膀,也坐在了他身边:“为什么不想当?因为那位许小朋友将来会是Alpha吗?其实也没那么肯定,您本来预测是个Omega,最终也分化成了Alpha……”   这稿子他在肚子里打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机会讲给段之恒听,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结果段之恒打断了他:“刘爷爷,爸爸说,他要带我去A市,去公司里了。”   管家有些无奈。   段之恒是个单细胞生物,他做任何事在自己脑中都有一套固有逻辑,然而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因为不太愿意讲话的缘故,只给你挑点听不明白的。   他很明显做不了段之恒的知心爱人,只能继续问:“小少爷不想去公司?”   段之恒点点头,又摇摇头:“落落他,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去公司,但是,去公司,能赚钱,很多钱,落落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这么一说,管家差不多就能理顺思路了。   大概意思就是,许落身为段家的正牌婚约对象,将来是要作为段之恒的伴侣继承段家的产业,但个中有些门道,他虽然心里清楚,但自然不会同不谙世事的段之恒讲起来。   可现在段之恒分化成了Alpha,段宜年决定让他接手公司,许落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像是一个玩笑一样。   “刘爷爷,怎样才能不当Alpha?”   段之恒又问了他一遍,在他心目当中,管家可以回答他所有问题,哪怕他回答不上来,他也能尽力给他找到一个完美的答复。   于是管家人生中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小少爷,如果那位小朋友和你一样,分化成了另一个性别,可能是Beta,或者是Omega,你就不和他玩了吗?”   “不会!”段之恒回答的时候,还锤了一拳地面,“我喜欢落落,我只要落落。”   “那我想,那位小朋友想的也是一样的,不管少爷是什么性别,他都会喜欢你,因为他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性别。”管家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点心虚,他知道自己身边这个是只长了恋爱脑,不太确定许落是个什么情况,但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这么安慰了,“问题不是出在性别上,而是你有没有能力去追求他,去实现你和他的未来。”   段之恒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没听懂。   他咀嚼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也就是说,没有爸爸这个烦人精,我和落落就可以在一起了,我管公司还是他管公司,都一样,对不对?”   管家想,他到底是该欣慰段之恒终于能对他多说两句话了呢,还是该担心对方完全把自己的意思理解错了,已经产生弑父心理了呢?   随即段之恒又凑过来,目光炯炯:“刘爷爷,我和你说个秘密,其实落落他不喜欢管公司,他喜欢拍影片,他在我这儿存了好多,我现在也在学着拍了,但没有他拍得好看。”   他还没回话,对方就把他拉了起来,絮絮叨叨地开始念经:“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落落和他妈妈一起,经常看电影,他喜欢一个叫白和安的导演拍的电影,但是他后来的影片,落落说他早期没开窍,所以拍得一般。我把这几部电影都看了,我感觉没什么剧情,但落落说拍得很厉害,手法技巧和剧情都安排得恰到好处。我上次送给落落一个云台,他很喜欢,还亲了我!下次他过来的时候,我想请他一起看电影,就是我们地下室里,他喜欢吃那种很甜的爆米花,哦对,还有锅巴,你能帮我去中国的超市买一点吗?最好有点水果,其实我想调点酒,网上说这样会比较浪漫一点……”   少年说得脸都通红,在夕阳的映衬中,显得有些滑稽。   但管家一路都是听着,默默地替他把要求都记下来,只可惜这场期待已久的电影约会没有实现,段之恒准备的那些酒水零食,都放在地下室影院的小吧台后面,现在可能都已经布满灰尘了。   管家听到脚步声,扭过头去,看见段宜年正在上楼。   “把门打开吧,老刘。”   “段先生,小少爷……”   “不用劝我,老刘,”段宜年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似乎有些逃避,“一直纵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管家低垂下了眼,打开了房门。   一股剧烈的乌龙茶味席卷而出。   “感觉怎么样?”   段宜年走进去,低头看着满地狼藉里的段之恒。   他手里还抱着一件衣服,是一件被撕碎的、许落的衬衣。   段宜年蹲下身,手指摆弄着衬衣的领子:“你不是标榜自己最爱他了么?你现在感受到了吧,压抑过久的Alpha一旦进入易感期,会有多猛烈的攻击性。”   段之恒猩红着眼,后槽牙都咬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知道,如果现在许落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撕碎的。   “听爸爸的话。”段宜年微笑着,抚摸着段之恒的头发,“把他忘了,爸爸给你找个新的,能抚慰你的Omega。”   段之恒喘着粗气,眼神阴冷地看着段宜年。   段宜年也没惯着他,甩手站了起来:“你如果再折腾的话,我是不会捞他出来的,你自己玩得也大,段氏这些年想洗白干的脏事也不少——他身上顶的罪名太多了,随便哪一项都够他喝一壶的,你也不想,一个缺陷型Beta被送到重刑犯监狱去吧。”   段宜年说完,就走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于心不忍,但事到如今,必须优先把段之恒从这件事里剥离出来。   “Lily,Lily……姐姐,”他站在楼梯的拐角,看着窗户上的雕花,“我做得没错,对不对,我要保护你的孩子,保护好他……”   雪白的睡莲不会说话,也没有人回应他的问话。   整栋别墅里,只剩下夹杂着痛苦和悲伤的哀嚎,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旷野中的低鸣。 第82章 艺术品   “石哥,你来了,这边,是单人监室。”   石磊点了点头,很客气地朝人打了招呼:“麻烦了,这事儿没你们还真不好办。”   “哪里的话,当年你给咱们当队长的时候,没少蹭你好处,现在就是开个后门的事儿,只要不触犯底线,你随便开口。”   “嗯。”石磊摸了摸鼻尖,问道,“那监控能撤一会么?”   两个狱警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十分钟,最多十分钟。”石磊把手里的烟塞给他俩,“别忘了,这工作还是我给你们让出来的。”   当初选监狱的时候,他们俩分数低,要去男子监狱,还是关押重刑犯的,是石磊主动顶上了这个位置,他们俩才有现在这份差事。   要真算起来,石磊是他们半个恩人。   两个人从善如流地笑着,给石磊让出了监室:“队长你随意,我们去放个风,放个风。”   看着两人刷卡出门,石磊紧绷的后背才稍稍放松下来,随即看着监室里那个卧趴在单人小床上的Beta。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至少脚踝比上一次他看到他时要细很多,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如果不是肩膀还有点起伏,看起来就像是死了。   石磊轻啧了一声,打开监室的门,抓着许落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接着把一管营养剂全灌了下去。   许落下意识地吞咽了两口,但过量的食物刺激着他的肠胃,很快就呛咳起来。   Alpha抱着手,看着他Beta在床上咳嗽,整张脸通红。   石磊注意到许落挪向他的视线,也感受到了那一丝疑惑:“认不出我了?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许落懒得理会这个来路不明的警察,偏过脸去。   一直弥漫在这个狭窄空间的信息素气味总算有些退去,没有任何味道的营养剂又给他补充了一点能量,这大概是这几天监狱生活下来,他最舒服的一刻了,上一秒他已经虚弱到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现在他好歹有了点说话的力气。   他觉得眼前人很眼熟,连说话声音都很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不应该这样,他对人脸极其敏感,几乎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能想起来。   除非这段监狱生活已经麻痹到他的大脑了。   许落想,他可能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了。   “唔!”   突如其来的苦味几乎是扼住了他的咽喉,许落这才意识到,来人并不是出于好意清空整个监室的,而是为了让自己的信息素更加纯粹——他不像段之恒那样是极优秀的Alpha,可以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但Alpha终究是Alpha,生理上带来的威圧感让另外两个性别无法抵抗。   许落捂住脑袋,突然想起来了他是谁。   那天Karry把他绑架到了警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想起来了?果然对付你这种婊子,用信息素是最简单的。”石磊蹲下身去,逼迫着许落完全笼罩在自己的信息素浪潮之中,戏谑地戳着对方发肿的废弃腺体,“真可笑啊,明明是睥睨众人的Alpha,却轻易地被你那个看不起的Omega弟弟给毁了……怎么样,我的味道好闻么,是莲子心的味道,据说闻久了以后啊——”   石磊的手顺着许落的腺体,划过他的脖颈,再来到心脏:“连胸口都是苦的。”   何止是胸口。   许落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浸在苦味里,骨头都要被融化成水。   他听到脑中有人在和他说话,蛊惑的声音像是海:“放弃吧,落落,不要挣扎了,让哥哥帮你摆平。”   “……去死,去死……”   “什么?”   石磊凑过去,试图听清许落的声音,却在电光火石间被对方头槌了下,紧接着许落顺势往墙上砸去。   “操!”   石磊大骂着,猛地把许落拉起来。   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妈的,你有病啊!”   Alpha骂完这句,很快又觉得有点问题,毕竟许落的确有病,还是被现实和药物双重作用下导致的严重精神疾病。   石磊干脆长话短说,掐着许落的脖子,问道:“Karry在哪?”   许落被撞得有点晕,但好在那股恶心的苦味消退下去了一点,他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渴求过乌龙茶的香味。   他想,我真的好喜欢段之恒啊。   他迷离着眼看向石磊,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你是只能找到我,还是觉得我会知道?”   石磊的怒气被他一句话瞬间点燃,他无法理解,明明许落无法和他人正常沟通,对上他的时候,就嘲讽点拉满。   他完全不知道,在许落眼里,会喜欢上Karry的生物自动打成最低一级,连人都不能算。   “Karry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失踪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鬼话你也会信啊。”   许落都有点想笑,但身体很累,扯扯嘴角的力气都使不上。   “……”石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从来不对我说谎。”   许落没出声,但他在心里说着,那你一定特别笨吧。   但他看着石磊,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古怪的情绪。   他嫉妒Karry。   凭什么他能有一个蠢到没底线又愿意为他找到最好出路的母亲,凭什么他能获得父亲的宠爱。   他看见小时候的Karry毫不犹豫冲到父亲的背上,差点把父亲撞了个趔趄,却放肆地大笑,而父亲抓着他的双脚,把他举到头顶,转着圈玩。   他从来不敢,他连在家里大声笑的资格都没有。   而他又凭什么能得到这么一个人,在他消失不见以后,会这么执着地寻找他,甚至不惜在他面前,笨拙地表达着对Karry的喜欢。   凭什么啊。   他也想谈一段最普通的恋爱,没有婚约,无关性别,不需要继承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也不用日复一日的试探和躲避。   他想大大方方地站在段之恒面前,和他说,我喜欢你,我将来想和你一起生活。   凭什么这些简单的事情,都不能属于他。   他甚至在现在,已经在内心隐隐约约怨恨起了仍旧没有出现的段之恒。   如果能再看到他的话。   许落想。   我想先打他一巴掌,然后戳开他的腺体,再把他绑在床上。   他都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喂,你发什么呆啊?”   许落斜睨一眼石磊。   他很讨厌别人打断他对段之恒的幻想。   石磊被他看得一愣。   他总是会忘记眼前人是个因为药物没有成功分化的Alpha,许落长得太精致了,眉眼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看他的时候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连他的腺体都一紧。   他咽了口口水。   他想起Karry说的话。   “我不会答应你的,因为许落……许落是无可替代的,他是由我创造出来的,最美丽、最扭曲的艺术品,他比Alpha魅惑,比Omega坚毅……你不明白,他是最完美的Beta,他是、他是——我创造出来的Beta。”   彼时他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以为就像小王子一样,在千万朵玫瑰里挑中一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现在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是玫瑰,而是花园中的食人花,把所有其他花都吞吃殆尽,留下他一朵独享所有阳光和养分。   许落几乎是鄙夷地看着石磊裤子上凸出来的形状,伸出两指,摸出了放在他屁股兜里的手机:“别到处发情。”   石磊咬着牙往后退,偷看着对方拨通号码。   “喂,姐姐,是我,许落。”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而是过了好一会,才传来Lucy压低着的,却又因疑惑而破音的回答:“落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着急,姐姐,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不要哭,其实当时,哥哥察觉到段家和我们订婚约的真实目的了,才想让你去了解的,但他还没和你说这件事,就出事了。不过不要紧,还好你没碰这些事情,之恒只把明面上的活给你做,大概也是对你有所提防。”   Lucy根本压抑不住悲伤的情绪,听到许落入狱的消息,她连站都站不稳,好几次想起身,腿都软得跟面条一样,只觉得天旋地转。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几天里就出了这么多事情,什么时候许落成为段氏幕后主使,段氏哪里来的如此庞大一条走私线?   而且上面的地点和几个相关负责人的名字她还很眼熟,就是当初许落的药送到国内时走的那条线路。   她都不知道,在那个时间点上,她才堪堪触及到了段家冰山一角的迷辛。   这几天她联系不上段之恒,段宜年也神出鬼没的,公司的事务几乎倾压在她和几个高层管理身上,如果不是公司还有其他员工要养活,以及还对段之恒存有的侥幸心理,她绝对无法坚持到接通这个电话。   “落落,你老实和姐姐说,你还好吗?”   许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上面还残余着营养剂的味道:“真的还好,姐姐,我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Lucy狠狠地摁住自己的嘴,不让哭声外溢出去,虽然许落没明说,但她知道,这通话不能被别人知道,所以她独自蹲在没有监控的天台上。   风猎猎地吹起她的衣摆。   “你说,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出狱?”   “很快的,姐姐。”许落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才道,“姐姐,我需要你帮我去捞下Karry,在之前之恒去过的那个医院,那个住院部是李家的后花园,你说你是段总派去的,往里走就行,领他出去以后不用做别的,扔路边就行。”   “喂!”   石磊不满地试图打断他,被许落嫌恶地瞪了一眼。   “还有就是,我有信寄出去了,你接收一下。”   “什么信……”Lucy刚要问,声音就渐渐小下去了,“那个邮筒,你、你知道我一直在收信,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那是个假的邮箱,所以放里面的信是不会被收走的。是之恒装的,因为最近的邮箱要走很远,他嫌我乱跑。”   “……”真像是段之恒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用太担心我的,姐姐,等出来以后,我请你吃火锅。”   Lucy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很努力地憋出一个笑来:“好的,我相信你,我等你出来,落落。”   许落轻轻靠在墙上,一如他从前靠在Lucy的肩膀上:“谢谢你,姐姐。”   通话被挂断,许落闭上眼,又睁开,看向石磊:“既然你的事我帮你解决了,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解决。”   石磊皱眉,心说这也不算解决吧,怎么这么快就威胁上了。   但他似乎不太敢这么顶撞许落,于是圆滑地问了句:“什么事?”   “我要调去你们监狱。”许落把手机扔回给他,“我要见李怀英。”   石磊嘴角抽搐。   前一秒他还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Beta比他想象得要狠戾很多。   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就这小身板,还想见李怀英。   不被扒一层皮算他运气。   但他笑了笑,欣然应允了:“这好办啊,两天内给你解决。”   许落闭上眼,根本懒得回复他。 第83章 人形定位仪   哪怕他再迟钝,都感觉到外面出什么事了。   段之恒的电话打不通,林风遥就和人间发了一样,许落自从几天前起就不见踪影,只有大楼里的人不停告诉他,许落有事,不方便见他,让他呆在大楼里不要出去。   这不就是变相监禁!   金曜曜正吸在商业街中一条狭窄小道的墙壁上——这地方几乎没有人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有人走过去,因为实在是太窄了,而他则是因为在一次和人打赌的过程中,知道他刚好能屏气通过。   但不是这么久。   他脸都要憋出血来了,外面脚步声依旧不断,直到他几乎窒息,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曜曜,你怎么在这里?”   金曜曜猛得睁开眼,看见李清河学着他的样子,也缩在巷子里,但显然他缩得更轻松一点。   金曜曜心里有点隐隐不服气,凭什么李清河力气比他大,骨架又比他小。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   金曜曜拍着李清河,示意他赶紧出去,接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差点命丧于此了!   “小清河!你怎么……”   “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跑出来?”李清河撅个嘴,十分不开心,“你故意叫我去做spa的对不对,我昨天才做过,皮都要褪一层了。”   这几天李清河在XDP里面可以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又没有李阳焱烦他,又有一堆人伺候着,开心得不得了,每天的行程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吃完做spa,然后再定制几套新的睡衣继续睡。   太美好了~   可是他刚交的两个小伙伴显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陪着他,不仅许落自己去了监狱,这下子连曜曜都要弃他而去了。   那当然是杀出去跟上啦!   “刚、刚才追我的那群人呢?”   金曜曜现在还觉得呼吸有点疼,喘气都不敢太用力。   李清河指指另一个方向:“去那边啦。”   金曜曜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今天他为了跑出来,连头发都特意染了个(他自己觉得)不那么显眼的蓝色。   他看着李清河胳膊上的肌肉,忽然福至心灵。   “小清河,那你跟着我吧,我要去见一个渣男。”   “什么是渣男?”   金曜曜忘了李清河是个网络绝缘体:“就是一个对我不好的坏男人,你记着,别说话,但我让你上的时候,你就揍他。”   李清河捏了捏他的小粉拳:“包在我身上!”   于是两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商业街,打了车去林风遥的办公楼,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人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上了另一辆车。   -   “你说他已经三四天没来诊所了?!”   金曜曜一边喝着小草给他刚泡的咖啡,一边惊叹道。   小草泡咖啡的手艺很好,而且总是搞些新花样,装饰得比外面网红店要好看得多,还配了几个马卡龙。   “对呀,我还以为他和你出去度蜜月了还是怎么的。”小草还笑着和他打趣,让金曜曜紧张的心情逐渐化为了疑惑。   他妈的,林风遥不会真的对他始乱终弃吧。   他敢的话,就不只是让李清河打一顿这么简单了,他得让李清河把他埋在农场后山里去。   “这位是?”   小草注意到了李清河的回避,但她到底是在心理诊所工作的,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来,甚至在感受到李清河的抗拒时,很好地回撤了一点距离。   “哦,这是小清河,是我的好朋友。”   金曜曜把李清河的姓给略过了,虽然他不确定小草会不会注意到,但还是不要透露太多李清河的身份比较好。   并且他还故意把“好”字咬得很重,他就吃准李清河这一点,把人哄开心了,自然而然就会讲话了。   果不其然,李清河喝了口橙汁,朝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我是小清河,是曜曜的好朋友。”   “你好呀,小清河,你可以叫我小草。”   “唔。”   李清河没有理会她,只是从喉咙里简单发出一点声音来。   好在小草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转向了金曜曜:“曜曜,要不你去师哥办公室里坐一会?我这边还有几个客人要接待,稍微等我一下,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金曜曜的本意是找不到林风遥,就去一趟段氏,但既然小草都这么请了,他干脆应了下来。   林风遥的办公室很大,几乎占据了这层楼最里侧的全部空间,毕竟他不怎么回自己的家住,办公室才算是真正的卧室,所以日常生活用品都堆在了这里。   金曜曜熟门熟路地刷指纹进去,心说还好指纹没给他搞没了,不然他一定当场发飙,先给他把门砸了。   “曜曜。”   李清河跟在他后面,小声地问他:“刚才那个人是谁?”   “你说小草吗?她算是林风遥的助理。”现在林风遥在他这只配用大名出现,什么“亲爱的”、“老公”、“小林子”他都配不上,“不过实际上是林风遥导师的女儿,好像和家里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一直在这里工作,顺便研究她的课题。”   “哦。”李清河皱着眉,扯扯他的衣角,“我不喜欢她。”   金曜曜揉揉李清河的脑袋:“没关系的啦,小草不是坏人,而且她做饭很好吃,我之前和林风遥谈恋爱的时候,经常蹭她的饭吃。”   李清河撅个嘴,不太满意金曜曜在他面前说别人做饭好吃,但又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我觉得,许落是好的Beta,她不是好的Beta。”   金曜曜以为是李清河来到陌生的环境,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就让他躺在林风遥平时休息的那张躺椅上,牵着他的手安慰他:“那我们不和她讲话,等会儿小草工作完了,我就去和她说,咱们不打扰她了,好不好?现在嘛,咱们先休息一下,我脑子里有点乱,要整理整理思绪。”   这招果然让李清河很受用,他点了点头。   他安安静静地侧躺在椅子上,目光跟随着金曜曜,就像黏人的小狗一样。   金曜曜看了眼林风遥桌子上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他们刚在一起时拍的合照,那时候他还是粉头发,他们第一次去游乐园,他说游乐园里那些照片都是骗钱的,林风遥非说好看,要买下来;另一张是林风遥小时候,和段之恒以及他母亲的合照,画面的中心是那个美丽又带点神经质的女人,这张照片里,林风遥更像是Lily的孩子,而段之恒只是个撅着屁股在旁边挖泥巴的乱入小孩。   “什么嘛,分手了就别放我的照片了啊。”   金曜曜不服气地想把照片拿走,结果搞了半天没把镜框打开,郁闷地要死,只把照片往下盖了起来。   林风遥的桌面很干净,男人没有洁癖,但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随时随地都在整理。   他想起林风遥的父母。   那是他见过最像正常人的神经病了,那天仅仅是因为林风遥下去给他爸妈送文件的时候,顺序没放对,两个人联合起来,炮轰了他整整二十多分钟。   怪不得林风遥从来不生气。   金曜曜心里又忍不住念起林风遥的好和可怜来,他烦躁地翻着桌面上的文件,手忽然停下了。   这是许落的病历和档案。   他知道段之恒私底下肯定让林风遥记录过许落的病情,但没想到是这么厚一份。   拿在手里都有些沉了。   金曜曜迟疑着,半晌才翻开了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被红笔圈起来的五个大字:“抑制剂成瘾”。   他又迅速把文件夹合上了。   心脏跳得很快,虽然办公室里开了空调,但金曜曜还是出了一身汗。   他以前就隐约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可能他不太了解医学界的事情,但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还算是对网上信息比较敏感的类型,但在许落之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抑制剂成瘾的具体案例。   可能在十分久远的印象里,他听说过,段氏的抑制剂之所以有严格的指标和登记制度,是因为他们生产的抑制剂对Beta而言是有问题的。   但这件事没有人放在心上,毕竟没有Beta会专门去买抑制剂来给自己挨上一针,没有第二性别医保,抑制剂几乎是天价。   可就好比Karry对许落做的事一样,万一有人给Beta注射抑制剂了呢?   那这对于段氏而言不是惊天大丑闻吗?   如果不是段之恒表现得那么专一,他都有点恶意地揣测,许落就像是段氏的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一旦引爆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段之恒要寸步不离地让许落留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金曜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赶忙摇摇头,试图把这恐怖的猜想给打消掉,混乱中手一碰鼠标,屏幕便亮了起来,面部识别自动解锁,显示出了桌面。   他忍不住皱眉。   桌面上乱七八糟的全是打开来的网页,在他唤醒电脑以后同时开始加载。   这绝对不是林风遥的习惯,林风遥就是那种即使起来上个厕所,都要把屏幕整理干净的类型。   这只能说明,对方走得很急,急到都没心思做好收尾工作。   而且他打开的网页也很奇怪,全是一些因为意外死亡的新闻。   什么溺水啊,什么被意外关在密闭仓库啊,还有自杀的。   “妈的,别搞啊……”   他心里升起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林风遥不久前还试图自残过,别是又出现意外了。   操,那他会愧疚一辈子的,就因为闹脾气搞得对方横尸野外了都不知道,还对他不闻不问好几天。   他还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这人的啊!   金曜曜手都抖了,心想着要赶紧给林风遥再打个电话,却不想铃声却从里屋里面传来。   什么鬼,他妈的林风遥就在里面么?   那为什么小草不告诉他?!   他迅速往屋内冲去,甚至没发现,李清河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指纹锁被轻松打开,入目的是一片狼藉,房间里全是信息素的味道,金曜曜瞬间腿都软下来了。   林风遥躺在地上,绳子已经在他身上勒出了很深的血痕,他嘴巴被捂住,朝着他拼命地摇头。   但等金曜曜扭头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小草站在他身后,目光阴冷:“等你等了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倒在地上的时候,金曜曜还在想。   还好他机智,把人形定位仪李清河给带上了。 第84章 看不见   “曜曜,曜曜,曜曜!”   金曜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后脑勺似乎撞在什么地方过了,疼得他太阳穴直跳。   眼前的景物半黑半朦胧,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始抽噎,手试图去抓一旁声音的来源,却又被绑住了:“林、林、林风遥,我是不是,是不是瞎了!呜呜,我不能、不能瞎啊……”   林风遥心都漏跳了半拍。   金曜曜晕过去的时候,小草根本没想过要拉他一把,就眼睁睁看着他直挺挺地往下倒去,后脑勺撞在地上的时候还弹了一下,那时候他就怕金曜曜伤得不轻。   只不过现在房间里也很昏暗,他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刚醒,意识还比较模糊。   “曜曜,我在这呢,不怕啊,不哭,不哭,保持体力。”   林风遥小声安慰着,歪着头支撑着金曜曜的身体,Omega的身体抖了好一会儿才停止,又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唔——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被那个什么小草,绑架啊……”   林风遥松了口气,寻思着应该是没出什么大碍,背靠在床边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出了一身汗。   但还是得赶紧出去,找个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所以说那个小草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林风遥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从来没和我说过,我的导师也从来没告诉过我。”   “……那你他妈的收留她!”   “我现在想想,可能真的是我太大意了,以为是导师的女儿就放松了警惕。”林风遥苦笑道,“最开始是李阳焱提醒我,我身边有人不对劲,我一开始以为是哪个新来的患者,又或者是医院里的人,毕竟我每天都在和这群人打交道,所以把病历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林风遥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的强迫症差点没把自己点燃,因为患者的病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少掉一份。   如果不是他从小被迫养成的习惯,看任何文件时都会扫一眼编号,实际上很难发现这个规律。   因为有些时候诊所里的确会存在销毁档案的情况,最开始他只当是正常处理,但直到翻到很久之前的一打病历时,他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总觉得这串漏掉的数字很熟悉。   但大概是太晚了的缘故,林风遥只觉得脑子转得特别慢,有些线索就是有根细细的线头露在那里,但他就是抓不到。   正当他犯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哥,那我先去睡了。”   他整个人剧烈地一抖。   那是小草刚来诊室时,他分配给对方的第一个病人,因为是小草首次上岗,所以他格外注意。   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风遥翻着他的备忘录,他从未像此时此刻一般感谢过自己的母亲强迫自己记录日常的习惯,日期划到小草刚来入职的那天,最末尾处记了个名字——“宁瑜”。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记录了。   Alpha捏着自己的眉心,试图想起来这个病人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来诊所就诊的,可长时间盯着书面材料,再加上强大的精神压力,使他没办法很好地思考。   “找这些做什么。”林风遥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在查内鬼么。”   但手指却是先动了,宁瑜的名字输进了搜索框,连带着A市地面一起,出来的第一条信息,是宁瑜的讣告。   这下子林风遥彻底清醒了。   讣告上没说宁瑜是怎么死的,但女生似乎是附近初中一位比较年轻的女教师,这份讣告发出来是为了通知她以前的学生来参加她的葬礼。   “初中老师”四个关键词一进入林风遥的脑海中,他便立刻有了思绪。   当时宁瑜来他们诊室的时候,咨询的是幽闭恐惧症,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次车祸事故导致的,一旦进入电梯或是类似漆黑的房间中,就会立刻听到水声,并且会在完全安全的状态下进入溺水窒息的状态。   原本这件事其实没有特别影响她的生活,但在学校春游旅行的过程中,因为宁瑜的幽闭恐惧症,导致她带着孩子们在山里探险时险些出了意外,虽说是小概率事件,但出于教师的道德感,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克服这个小毛病。   在诊所做了基础测试后,再加上宁瑜本身意志力比较坚定,这件事要解决起来也比较容易,于是诊所医生定好了方案之后,就找了刚入职并且年纪相仿的小草做了后续治疗和跟进。   他还记得那段时间,小草和宁瑜关系特别好,两个人总是有说有笑的。   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网站上无法找到更多关于宁瑜的消息,林风遥甚至去找了当天的本市报纸新闻,边边角角都查了也没找到相关的报道来。   只有一件事很肯定,那就是,宁瑜的死应该没什么疑点,并且也没有牵扯上诊所。   但林风遥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调出了小草的工作档案。   因为小草算个挂职人员,后来基本上只做前台的工作和后续的跟进,所以系统里并没有她的任何信息。   但林风遥是个被训练成精细到极致的人,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诊室里存在一个没有档案的员工,于是私底下他会自动记录小草跟进过的病历。   不查不知道,查了以后,他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   小草跟过的每一个病例,病人不是意外死了,就是自杀了。   他看向自己手臂上尚未愈合的刀痕,心中升腾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我以前问过我的导师,关于小草的名字。”林风遥的声音很沉重,透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感,“但我的导师只告诉我,小草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这么多年喊下来,已经很习惯了,真名必要的时候再用就可以了。”   金曜曜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情绪来。   “在我眼里,我的导师一直是个很温和儒雅的人,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可能因为是父亲的缘故,才和女儿有小矛盾。”林风遥皱着眉头,语速越来越快,“现在想来,真的是我在读大学那段时间,以及大学毕业以后创业的过程中,太依赖导师了,把他当成了我理想中的父亲去看待,才会丝毫不怀疑,觉得他们父女之间真的只是普通矛盾。”   太奇怪了。   为什么一个近乎于溺爱女儿的父亲会甘愿送孩子离开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小草成绩这么优秀,却一直被各个学校所拒绝。   为什么小草对每一个人的痛苦经历都有种病态的热情。   一个心理学教授在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是个反社会人格,会是什么反应?   那时候的他坐在电脑前面,思绪乱得像锅粥,浑身摸了个遍,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没拿进来。   林风遥赶紧冲出办公室,却看见小草蹲在沙发上,正摆弄着他的手机。   “哎呀。”女生冷淡地说着,“被你发现了啊,我在删金曜曜发给你的消息。”   “……把手机还给我。”   小草看向他,露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夸张的笑容:“也差不多了呢,你的疗程也该进入到最后的步骤了。你应该很满意我给你找的这位金曜曜吧,真的很不容易呢,要给你建立起一段亲密关系,试了好多个,最后都无功而返了,这次总算可以成功了。”   林风遥现在想到被一棍打晕前小草说的这段话就后怕,但转念一想,反倒是金曜曜不在他身边,他还成天胡思乱想对方可能会做什么,现在人在自己身边了,倒是安心了一点。   无论如何,曜曜现在在他身边,有什么事情,自己替他承受就好了。   可就在他这么想时,身下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狠狠地震了一下。   “怎么回事……!”   接着下一秒,四周的地板就开始下陷,一旁的床顺着塌陷的地板掉落下去,两秒后,发出一声巨大的碎裂声。   林风遥在眼疾手快间,死死咬住了金曜曜的衣领子,好在对方只是一条腿掉下去了,不然他真怕自己接不住。   但金曜曜的反应很奇怪。   他像是麻木了一般,一直不抬头,也不说话。   “好了,师哥,该到最后一个疗程了,把他推下去,你要记得,在你身边的人,都会因为你招致不幸的。就好像推Lily下桥的那个人,实际上是因为你走漏了消息。”   林风遥压根没心思去听喇叭里小草的声音,他全身心都挂在金曜曜身上。   “曜曜,抬头,给我看看,曜曜,曜曜……”   金曜曜一点点地仰起脸。   他皮肤很细腻,能看得出来平时保养的痕迹,长相不是许落那种锐利的漂亮,而是耐看的类型,五官是实际上偏东方的淡,配上他平时亮丽的打扮,很和谐。   但此时此刻的他,灰头土脸的,那双向来装着星星的眼睛像是蒙了层灰,连额前的刘海都耷拉了下来。   “小林子,我看不见了,是旁边很黑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小林子,我不能瞎,瞎了就,就不好看了……”   林风遥忽然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自动裂开了口子,露出里面鲜红的肉,和漆黑的血来。 第85章 霸占   李清河悠悠转醒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梦到小时候和父亲兄长无忧无虑生活的那段时间了,那时候他年纪还小,父亲也没有露出他狰狞可怖的面孔来,李阳焱也还是个二愣子,成天想的就是带他去哪儿掏鸟窝、炸水塘。   “可恶老哥,跑哪里去了,真是的。”   李清河小声抱怨着,坐了起来,胳膊上有个青紫的针孔,看着就是新打的。   他妈的,傻逼女人不会给他打毒品了吧,他不会还得去戒毒所吧?   李清河弯了弯胳膊肘,还觉得有些疼,他挨不了一点疼,据医生说是他痛觉神经比较敏感,据他妈妈说他是作得厉害。总之,从小到大父亲有事也只会轻轻打屁股,李阳焱就更不用说了,怕他疼都不让他挨日。   于是李清河撅着屁股,在躺椅上先哭了一会,再坐起来想事情。   最近李阳焱都不在,忙着把他们共同的爹送去死刑——说实话他一直觉得李阳焱在这件事上遵纪守法得有些过了,要他说还不如给一枪来得快——但李阳焱在这件事上很犟,连他都劝不回来。   李清河坐直身体,拿过一旁的橙汁,润了润干燥的喉咙。   他不太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不会太久,毕竟他对大多数药都带点抗药性,小时候父亲没少喂他吃这些玩意儿,就和书里修行的人差不多,练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而且那个女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大概率不会对他下死手。   但时间短也导致下面跟着的保镖没注意到问题,再加上这地方本来就是金曜曜男朋友工作的地方,自然而然会放松警惕。   李清河皱起了眉头。   完蛋,要动脑子了,他不会动脑子啊。   好在这时,开门的声音适时阻止了他继续思考下去。   女生走进来时,明显一愣,但很快又转成笑容:“你醒得还挺快,一般人能睡上一整天。”   李清河不回答她。   从一开始他就看出来这人很不对劲,明明不是Alpha或者Omega,身上却飘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且她看曜曜的眼神太阴毒了,像是有蛇要从她眼睛里蹦出来咬人一样。   小草见他不回答,继续道:“你姓什么,小清河?还是也是不能说名字的那种?”   李清河嘴巴管得超严,别说她这么问了,就是给他上刑他都一个字不会说的。   打小李阳焱就教育他,遇到这种人不要废话,话说得越多越暴露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人一拳。   但他现在掂量不好眼前人的实力,怕他这一拳打过去没效果,还被人反制。   李清河觉得脑袋瓜子有点晕。   动脑子好消耗体力啊。   “这样吧,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关于名字的秘密。”   小草缓步逼近他,手里握着把轻巧的小刀,刀口抵着李清河下巴上的软肉,稍微用一点力就出了血。   好疼。   李清河眼角的泪立马飚了出来,被迫维持着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看着眼前笑得很开心的人。   “我爸爸是在监狱里遇见我母亲的,我没见过她,但我能查到她做了什么,警察把她叫做‘黑寡妇’类型的杀人犯,她喜欢诱惑异性对她下手,Alpha也好,男人也好,然后再把人杀掉。爸爸爱上了自己的病人,并帮她洗脱了罪名,毕竟是别人对她不好嘛,最后有了我。”   小草的声音都因为兴奋而颤抖:“但你知道吗,坏种是埋伏在人的基因里的,它是无法被拔出来的。”   李清河十分赞同这句话,但他不好点头,一点头可能就把自己给捅穿了。   “在身下我没多久以后,爸爸就发现我的母亲没有母性的本能,相反对自己的孩子十分地残忍,甚至盯上了我幼儿园同学的家长们……在一次事故后,我母亲就消失了,爸爸带我来到了新的城市,我也再也没有用过自己的真名。据说爸爸到现在还是法院的重要证人,他们保护着他,也按他的要求保护着我,防止有天被我妈妈全杀了。”   李清河莫名其妙地想,要是自己的妈妈也这么厉害就好了。   “好了,轮到你了,小清河,你又是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真名呢?”小草捏着李清河的头发,刀在他细软的头发上来回摩擦着,“我查不到你的任何信息,你就像个不存在的幽灵一样,你是怎么办到的,我很好奇。真要感谢金曜曜,他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李清河皱眉。   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评价曜曜。   曜曜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没有他,他那时候肯定没办法摆脱李阳焱的跟踪。   “我在想,怎样才能霸占你的身份,其他都好说,就有一点比较麻烦,你是个Omega……不过也存在腺体受损无法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不是么?”   “你想成为我?”   李清河总算开口了,十分认真地盯着小草看。   小草没意料到他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于是没有立刻回答。   “你真的想变成我?”   李清河忽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甜,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感。   下一秒,小草的手腕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她刚要痛叫出声来,却被李清河拿一旁的毯子捂住了嘴巴:“那你要忍受。”   他从小草的手里拿过那把小刀,在空气中划拉了两下,自言自语道:“真锋利啊,这样会舒服一点,钝刀子捅进肉里面去,会折磨人一些。”   小草另一只手朝他袭来,李清河精准地扣住他的手腕,但这次他没朝手腕上发力,而是用在了手指上:“要忍住哦,我小时候都不叫的。”   五根手指被他一个个掰断,小草痛到无法发声,都不用毛毯捂住她的嘴巴,口涎成串地挂下来,被李清河嫌弃地躲开。   “好狼狈啊,这样的话,你很难变成我的。”   小草猛烈地呼吸着,她完全无法理解李清河话里的意思,脑中只有一个无限大的疑问。   他不是Omega吗?   为什么抑制剂对他无效,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为什么他不恐惧、不兴奋,没有任何感情!   “我要开始咯~”   李清河拿着刀子,在小草胸口找着位置,接着选好了肋骨之间的缝隙,干净利落地刺了进去。   并在小草发出任何声音前掐住了他的喉咙。   “没关系的,我没有伤害到任何器官,就是会流血而已啦。”李清河淡淡地说道,抚摸着小草的头发,“这是我的另一个姐姐教我的,说是这样才能磨练出钢铁般的意志来。”   李清河撩起自己的衣服,可能是痛觉刺激着神经,小草眼中的景象格外的清晰。   李清河胸口到腹部处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有些好得差不多了,看起来不太清晰,有些痕迹很深,明显是没有愈合好。   “你知道我姐姐后来是怎么死的吗?”   小草不想听。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她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姐姐啊。”李清河把刀子抽出来,伤口汩汩地流出血来,他又找了个新的地方,慢慢插了进去,“是被生锈的小刀片,一片片插进肉里,先是身上,再是下面,最后是脸上。”   李清河拔出刀子来,拍了拍手:“哎呀,你看到我的身体了,这件事你不能和哥哥说哦,不然哥哥会把你眼睛挖掉,再把你脑子里存储刚才看到这个画面的地方割下来的。”   小草现在已经听不懂他说话了。   痛觉席卷了她的全部意识,她只想快点、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她浑身在剧烈地颤抖,口中呜咽着求饶的话语,可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这时有人撞开了大门,屋外的光源传进来,小草居然有了种如蒙大赦的感觉。   “救、救……”   “小少爷,您没事吧!”   李清河斜睨了来人一眼,刀子唰得一下扔过去:“养你们吃干饭的!”   “非常抱歉,是我大意了,刚才地下室传来一身巨响,我先去了楼下,但没找到您,只找到了您的朋友……”   “曜曜!你说曜曜在哪里!”   “在地下室,我可以带您去。”   “不需要。”李清河一脸“我的朋友是你能管的么”,随即拍拍屁股爬起来,指了指瘫倒在地上的小草,“你继续锻炼她,她说想成为我,就慢慢让她适应,刚好我也差不多可以换个身份了。”   “是。”   保镖应声而来,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迅速派人来收拾了一地的狼藉,并把小草带走了。   毕竟小少爷肯定不想弄脏朋友的办公室,这是最重要的事。   李清河蹦蹦跳跳地往地下室走去,下面有点黑,他七拐八绕的,又觉得有点晕。   “怎么回事啊……”   李清河嘟哝着,揉着太阳穴,舔了舔嘴角。   舔到了点甜甜的橙汁味。   哦!   橙汁里有安眠药来着!   啊,他怎么又喝了一口啦,真的是笨蛋!   李清河扶着墙,缓缓地跪倒下去。   这次做梦,他梦到了爸爸、哥哥,还有班长三个人,轮番上阵教他一道鸡兔同笼,他就是不会。   “为什么鸡要和兔子待在一起啦……”   李清河翻了个身,睡得可香可香了。   一墙之隔的两人就没他这么快活了。   “没事的哦,小林子,我带了人形定位仪,要是小清河出事了,他哥哪怕在撒哈拉大沙漠都得挖条路来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林风遥没说话。   他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小草也好,段之恒那边的事情也好,金曜曜的事情也好。   万一金曜曜的眼睛从此以后真的就看不见了呢?   但一片混沌中,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他。   他抬起头去,看着眼睛无法聚焦的金曜曜。   Alpha苦笑道:“曜曜,其实我们俩信息素匹配度并不高,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件事的……”   “我靠,你不早说,妈的,我上次还以为自己怀孕了!”   “什、什么怀孕?”   “没啦,没怀没怀。”金曜曜摸到他的后背,大力扇了一下,“但吓我一跳,两天没睡好觉。”   “你怎么不和我说……!”   金曜曜有点不好意思说他之前在生林风遥的气,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身边有个像小草一样天天加重病情的医生在,可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本来想给你一个surprise的嘛!”   林风遥看了他良久,才低声道:“曜曜,其实我……”   “干嘛,你想分手是不是,我告诉你,晚了,老子官宣视频早就发了,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也得给我在一起!”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   “那你想干嘛,造反啊?我告诉你,你是爷我睡过最舒服的,以后只能跟在爷身边伺候着。”   林风遥哭笑不得:“好,是爷您睡过最舒服的。”   “妈的,林风遥。”金曜曜把脑袋往前一锤,林风遥眼疾手快接上去,“你敢抛弃我,我和你说我眼睛就是为了你瞎的,你不是那个什么,什么创伤性应激障碍吗,我告诉你,你以后就只能为你的所作所为赎罪!不然我现在就一脚把你踹下去!”   “不会瞎的,瞎了我就把眼角膜给你,不会瞎的。”   “哼,男人就会说一些花言巧语。”   金曜曜吸了口百合花的香味,恍惚间总感觉,这味道有点不太对劲。   “什么味啊……”   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金曜曜本能地有些敏感。   但他又无端地觉得很熟悉。   什么来着,他记得是粉的东西,流动的液体……这不是他当初和林风遥第一次正式约会喝的那杯鸡尾酒的味道吗!   “林风遥,林风遥,你是不是……是不是信息素味道变了!”   林风遥已经迷糊了,醉醺醺的感觉涌上头去,连说话都变得拖沓起来:“曜曜,我和你说,我这段时间熬着,就是为了给你回那个电话,呜呜……我就怕我没给你回电话你生气了,你别生我气,你不想要我也没事,以后我学段之恒那样经常去看你……”   “别学段之恒!别好的不学学烂的!有人吗,有人吗!救命啊有人发酒疯了啊!”   亲吻铺天盖地地袭来,金曜曜边被亲边在想,小草看到这幕活春宫,会不会后悔没给他俩打针抑制剂。   没办法啦,小情侣这么久没见面了,就是很容易干柴烈火的啦。   下回他把表哥和许落落关在这里试试,说不定Beta都能被折腾到怀孕。 第86章 军旗   车门被拉开时,许落肉眼可见地整个人抖了一下,石磊失笑,虽说心里觉得眼前人不值得可怜,但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你碰到每个人都会这样吗?那个什么毛病,社交障碍症?”   从前他只以为这是矫情作怪,直到后来Karry告诉他,许落最严重的时候会整日整夜受到幻觉的折磨,哪怕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都能听到无数嘈杂的声音,最恐惧的时候甚至会慌不择路地抱紧他,求他哄自己睡觉。   他看到Karry脸上那种沉醉的、回味无穷的表情时,他才觉得,大概有那么点可信度。   结果等了好半天,许落没回答他,而是缓了口气,继续保持回刚才的姿势,闭目养神。   石磊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真他妈不长记性,非得热脸贴冷屁股。   但他想起了Karry的话。   他去接Karry的时候,对方半张脸毁容,腺体被咬烂,整个人不成人形,却还抓着他的手,笑得癫狂:“你要保护好许落,他还会需要我的,他总有一天会需要我的,不然他不会救我的,哥哥,哥哥他还是离不开我的,哈哈哈,哥哥,好可怜,永远离不开我,哈哈哈哈。”   他搞不懂Karry这种强烈的执念是从哪来的,但就好比他现在这一拳没落到许落身上去一样。   指关节的骨头轻响,是在为他无疾而终的爱情鼓掌。   “最后一次了,Karry,像你这样的人,还是自生自灭吧。”   石磊从回忆的窒息感里抽离出来,看着许落,扔给他一支药剂:“喏,打了吧,放心,是你的药,那个女人让我给你带来的。”   许落这才睁开眼,很熟练地挽袖子打针,留下了很轻的一声“谢谢”。   石磊很清楚这句道谢不是对他说的,也没自讨没趣地回应。   但他也没有马上走,而是在许落对面坐了下来:“你知道李怀英是个什么人吗?”   许落静静地注射着药物,第一次没有表现出抗拒他的样子来,微微颔首:“我从小就认识他。”   石磊有些诧异,但很快把思路串联了起来,许落最开始是被段家当继承人培养的,认识一些工作上的必要来往也是应该的。   “那你也该知道,那怪物吃人不吐骨头吧?”   “嗯。”   “那你去干嘛,找死?你不会是有那个自杀倾向吧?”   许落抬眼看向他:“……你突然这么感兴趣做什么?”   “还不让人好奇了。”石磊撇撇嘴,“我们这种山里来的,可想了解你们这种有钱人的生活了。”   “很没意思。”   “没意思么?我感觉比我的生活精彩多了,起码我如果被人诬陷进监狱,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淡定。”   许落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铐,语速很快,声音有点飘:“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   石磊死死盯着眼前人。   他意识到自己在看的这个人,哪怕生理上是个Beta,实际上仍是他无法高攀的存在。   在这场闹剧中,许落是唯一一个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虽然所有事都往最糟糕的方向飞驰而去,但他仍旧是胜券在握的那个人。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段之恒?”   这句话是他帮Karry问的,却也是他试图搞明白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力让他能坚持到现在,让他无比坚定地走下去。   许落抬起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很甜的,如图梦幻般的笑容:“对啊,之恒是出现在我生命里,唯一一件好事了。”   石磊觉得他此刻不应该在这里。   他应该在车底。   Alpha把脸偏开,烦躁地想着这段路还要开多久,妈的死监狱为什么要造在那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你既然觉得自己死路一条了,为什么不在死之前搏一搏呢?”   许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石磊猛地看向他:“……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只是觉得你状态很差,瞎猜的。”Beta耸耸肩,眯着狭长的眼,有些戏谑地看着他,“你在这监狱里,日子过得也没那么舒坦吧。”   石磊沉默了。   事实上,他已经准备好了辞职。   当年考上了警校,家里人都很开心,因为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警局的大门。但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很久,无论是课业还是平时和同学的相处,都让他极端地认识到了钱和权力的重要性。   石磊知道有些人能够坚持,能够追逐心里的光,可大概他当初选择警校就是为了逃出那个逼仄的山村,动机不纯,后面的路也越走越歪。   直到父亲朝他怒吼,像他这样的黑警,不配踏入他们石家的大门时,生活的矛盾才如潮水般涌起。   年轻气盛的他感到不屑,觉得是家人可笑、不理解,不然农村的大房子哪里来,好生活哪里来?所以他铤而走险,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他都揽身上,只恨自己不能一纵身就跳进深渊里去。   结果所有人都不在了。   爸爸妈妈也好,姐姐弟弟也好,奶奶也好,全都不在了。   而他跟着的那些所谓的大哥们,在通知他的时候,还笑着,说下次不要再犯小错误了,说没了他们也是一身轻松。   事实也的确如此,没了家人的羁绊,他爬得比谁都快,当年他的大哥们统统被他踩在了脚下,现在是他当别人的大哥了。   可惜还是没用。   有些人努力去罗马,有些人就生在罗马,可能对于Karry自己而言,他的身世可怜遭人唾弃,但在他眼里,Karry已经是高不可攀了。   他没对方有钱,没对方有魄力,没对方有人脉,没对方年轻,最可笑的是,Karry还只是个Omega。   所以他从一开始的假意逢迎,到后来心甘情愿,他这一生都为权力所臣服。   “你现在想脱身就是死路一条,你死了,我是不会专门给Karry收尸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许落微抬起下巴,发出了嗤笑声,“没被囚犯威胁过,还是个雏儿?”   石磊忍得后槽牙都要碎了,偏偏许落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现在需要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你想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行个方便,到时候,还麻烦石监狱长开个门了。”   车总算停了下来,许落继续闭上眼,石磊没再问话,只是喝退了试图上前的狱警,亲自将许落带入了单人监室内。   落锁的时候,他对许落又说了一句:“我是为了Karry。”   许落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滚。   他懒得听这种恶心的情话,除非是段之恒对他讲的。   不知道之恒现在在做什么呢。   差不多应该到那个时候了吧。   -   段家庄园内。   “这是什么东西。”   “没礼貌。”段宜年保持着笑容,轻轻敲了敲段之恒的脑袋。   这段时间他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了,段之恒饭也不吃,抑制剂也不打,天天就靠营养液过活。   他知道Lily给他生了个恋爱脑,但没想到这恋爱脑这么难伺候。   但不管怎么样,人还是无法抵抗生理的召唤的,所以当一个散发着甜蜜香味的Omega站在段之恒面前时,对方好歹是愿意和他说话了。   “这位是许落亲手为你挑选的,和你信息素契合度很高的Omega。”段宜年试图循循善诱,“你再不标记,易感期熬不过去的。”   “不是拜你所赐么?”   “爸爸心里也不好受,所以现在来赔罪啦。”   “你不是我爸爸。”段之恒的话语从牙缝中蹦出来,“我爸爸被我亲手杀了,你也想试试?”   段宜年有些懊恼,不知道着倔脾气遗传的谁,感觉Lily不是这种性格的呀?   他招招手,示意保镖把电脑拿过来,在段之恒面前展示。   “好啦,你看,宝宝,这个是许落给你的留言,这样你该相信了吧?”   段宜年摁下了播放键,里面的许落看起来要小上几岁,脸上还带着点稚嫩的婴儿肥。   “之恒,这是我为你亲自挑选的Omega,家世清白,性格脾气很好,和你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易感期的时候可以靠他处理,我是Beta,无法被标记……所以我也不会介意的。”   “先说好哦,爸爸并没有强迫许落说这些话,都是他自愿……”   段宜年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手提已经被人拿走了。   段宜年眼睁睁看着段之恒把视频又挑到了最开头,然后一帧一帧地播放,最后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你可以走了,我自己会找落落算账的,居然逼我出轨。”   段宜年显然不太能理解小年轻的想法,但他看着段之恒胯下的鼓包,示意在一旁唯唯诺诺的Omega留下,接着带着一众保镖佣人离开了房间。   “咔哒”一声,门上了锁。   房间里充斥着乌龙茶的味道,Omega的信息素味小到几乎没有,段之恒都没心情去看旁边人,毕竟这段时间他被强制戒断许落,已经很久没听见他的落落的声音了,而且还是有点少年气的落落。   人间极品!世间至宝!太可爱了,恨不得扒出来亲!   “段先生,这是许先生留给您的另一个U盘。”   Omega的忽然凑近,让段之恒弹射起步,只恨中间不能隔一条银河。   段之恒看着Omega手心里的U盘,指了指电脑上的插口。   居然还想诱惑我触碰别人的皮肤!这种不守男德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会做的!   U盘被插上,里面有不少文件,但最上面的那个显示“先看我”。   段之恒毫不犹豫地点开,镜头晃了好一会儿,最后露出了许落的笑脸:“很好哦,之恒,如果没有抵抗住的话,我会让他把你的丁丁砍下来的哦。”   Omega从身后抽出了软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缠绕在腰上的皮带:“那我先撤了。”   言罢,就往自己胳膊上打了针抑制剂,随即从一旁的窗户缝中锁骨而出。   段之恒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坚硬的丁丁。   还好啊,意志坚定,保住了。   视频里的许落又退开去两步,露出了他的全身,只见他穿着初中演《莎乐美》时的那条裙子,甚至镂空的地方越发明显了。   “这个是个之恒的奖励,虽然易感期的时候很不舒服,但是我毕竟是Beta,之恒也不希望易感期来的时候把我弄坏吧。”   段之恒用力摇了摇头,但想着又有点心虚。   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想的。   但他看着许落的眼睛,又摇了摇头。   “所以每天还是要加强练习哦,一直到能控制住自己为止,给之恒准备了很多照片还有视频,以前同居的时候做的视频也有,但是还是稍微过一段时间再看吧。”许落撑着下巴,吐了吐舌尖,“后面这个是福利哦,我觉得还是这样让你知道会最兴奋。”   接着视频又被拉远了一点。   段之恒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视频这么暗。   后面床上躺着的,分明是睡死了的自己!   许落跨坐在自己身上,接着缓缓俯下身去,撩起一边的头发夹到耳后,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段之恒只觉得那温热的感觉仿佛传到了他身上。   他从来不敢想象,让落落做这种事情。   完蛋,他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丁丁爆炸的Alpha。   门外的段宜年嗅着那股几乎弥漫了整栋别墅的味道,就连旁边的保镖都有些恍惚。   “到底还是Omega有用啊。”   -   总是让之恒憋着,也不知道身体会不会坏掉。   许落站在镜子前,看着刚洗完脸的自己。   所以还是要快一点回到对方身边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落闭上眼,拼命抵抗着身体战栗的本能。   “坚持住,坚持住,许落……”   “不要坚持了吧,落落。”   许落猝然睁开眼,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换上了另一种神态。   “以往这种事情不都是交给哥哥来做的嘛,你就待在小黑屋里面,幻想着一些和段之恒的黄色废料不就好了。”   “对哦。”   许轻舟有些志在必得地笑着,许落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怔住。   “我都快忘了,还有另外一个人格的存在了。”   “你什么,什么意思。”   “你一直躲着我,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呀,哥哥?”   “你说为什么……哥哥想保护你呀,落落……”   “保护我,还是怕我?”   许落抬起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看着镜子里的许轻舟。   “我早就不需要你了,哥哥,有什么事情,我自己会去面对的。”   他欣赏着镜子里的许轻舟惊恐的表情。   “因为我马上要赢了。”   监室门被打开,有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先生请您去叙旧。”   许落扭过头,没有看来人,自顾自轻巧地踏出了步子。   月色自高悬的窗户洒下来,他念起小时候,母亲在病床上给他念过的诗。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第87章 电影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进去了就不能后悔了啊。”   石磊阴魂不散地又一次出现在许落门口,许落没忍住,直接给他比了中指:“你再这么没事找事,我第一个把你给做了。”   “……你这性格,你家那位到底知不知道的啊?”   许落朝他露出和善的微笑:“当然不知道,你要是敢让他知道,我会教你什么叫‘生不如死’。”临进门前许落还补了一句,“Karry就是个好例子。”   石磊浑身恶寒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试图从尚未关上的门缝中窥探一眼,像许落这样的小白羊是怎么被里头那只大灰狼一口吞吃掉的。   “落落,我的好侄子!快来,大伯记得你喜欢吃杨梅,学着小蓝书上的做法,给你弄了个杨梅乌龙饮,你来喝喝!”   “谢谢大伯。”   门关上的时候,石磊只觉得自己发出了咔的一声,裂开了。   他不该叫石磊。   他该叫石化。   许落坐在红木座椅上,屁股下垫了软榻,桌上的红泥小炉发出氤氲的汽,旁边放着硕大的水灵灵的杨梅。   他接过李怀英手里的杯子,一口下去就是半杯。   如果说有谁递过来的食物是他能完全放心的,那大概就是李怀英了。   李怀英早年去法国学了手做甜品的技术,为的是讨他那一帮子的老婆们开心,显然Alpha在这方面天赋很高,小时候的许落宁可等十天半个月吃大伯做的蛋糕饮料,也不稀罕他父亲为了打发他们带回来的甜品。   并且不仅仅是吃的。   对于李怀英而言,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可以和他亲近,一种是和他毫无关系却漂亮的,另一种是和他有利益关系并且漂亮的,从前的许落符合第一种,现在的许落符合第二种。   总结来说,就是许落那张漂亮的脸蛋,从他小时候因为段宜年与他相熟起到现在,一直都在李怀英的欣赏范围内,并且李怀英在知道了不能打他的主意之后,也和他保持着友善的距离,只当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摆件观赏。   “哎呀,大伯听人说,我们落落精神上出了点小问题?我看是瘦了很多。”   李怀英抚摸着许落的脑袋,又捏了捏他几乎没什么肉的脸颊。   “嗯。”许落点点头,“主要还是腺体的后遗症。”   “啧。”李怀英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我当时就说,一定要好好治,你那个爹啊,没用得很。”   李怀英话语间丝毫不掩饰对许落父亲的鄙夷之意,小时候的许落还会维护自己的父亲,稍微长大一点就没再说过了,许落甚至觉得,自己对于父亲的厌恶感,有一半来自于李怀英也说不定。   “爸爸已经死了。”   “死了么?死得好。”李怀英替自己斟上一壶乌龙茶,许落知道他惯常不爱喝茶的,嫌苦,只是为了迎合他的口味,整个人又放松下来一点,“早点搞死他,你也不至于活得那么辛苦。”   “那他还算是我的爸爸。”   李怀英又一副有些触动的样子,看向他来,把那边的杨梅拿过来给他吃:“要每个小孩都像你一样乖就好了。”   “大伯说笑了。”   “没说笑,我说真的,你看看我家那一帮小子,就淼淼还比较听话。”李怀英眯着眼看他,“前段时间,我看你和淼淼也处得不错。”   “嗯。”许落想到那只话痨哈士奇,有些不置可否地应着。   “淼淼他心眼不坏的,就有些时候不太懂事,被他哥哥宠坏了。”   “我知道。”许落淡淡地答道,“我看得出来,但他小动作太多了。”   李怀英失笑:“你看嘛,我们家淼淼这不是,想让大家觉得外面比较危险,让你们都留这里陪他玩过家家呀。这地方可花进去不少钱,可怜我一把老骨头了,在监狱里还得计划着养老金的问题。”   “大伯缺钱用吗?”   李怀英挑了挑眉,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大伯不是真心想要那三座矿产。”许落又喝了两口饮料,他和李怀英讲话很舒服,本质上他们可能算是一路人。   只不过他不滥情罢了,在这点上李怀英还是很幼稚的。   “大伯如果真的想要那三座矿产,在段家被打压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里,稍微动用点手段就行了,李家不像段家一直想洗白,本身手段就够硬,那时候的段宜年根本招架不住。”   李怀英脸上笑容越来越深。   他知道许落来和他讲就是为了这事,但没想到小家伙这么坦诚。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大伯想要人,不要钱,是吗?”   “还是你懂大伯的心啊。”李怀英捂着胸口,假装痛苦道,“可惜对方是个榆木脑袋,不懂我的心意。”   许落心说换成他他也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需要靠爽文小说找存在感的人以外,还会有人喜欢种马这种人设的嘛?   但他有求于人,更何况与他无关,所以表面上还是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但是大伯一直在监狱里,行动上不方便。”   讲到这里,李怀英就很懊恼地捏住了鼻梁:“本来是要出去的,我都让淼淼给我把婚礼场地策划好了,谁知道阳阳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哪里吃错药了,非要给他老子往死里告,我现在要出去也有点麻烦。”   “我可以帮大伯把人送进来。”许落总算摆出了自己的筹码。   “哦?”李怀英连笑容都懒得掩饰,饶有兴致地看着许落,“他可是你未来的公公,算是你半个父亲,你就对他这么下得去手?”   许落没想到李怀英这么有自知之明,却也只是笑笑:“因为段家的问题不出在段之恒身上。”   段宜年美其名曰给段之恒找了个替罪羊,但事实上,只要许落开口,段之恒绝对不会碰一点灰色边缘的东西,就连药物军火这些都是因为单纯的兴趣使然。   但段宜年是个野心家,他永远不满足于现状,不管是以前也好现在也罢,他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欠他姐姐,欠他父母,欠他们家太多,想要的太多,所以他虽然人不在段氏,但越吃越大,直到最后撑不下了,才被人抓住了把柄。   所以段氏没了他许落,还会有下一个许落,段宜年会不断地在危险边缘试探。   当初段之恒的母亲告诉他,段氏不洗白,矿产的事不斩草除根,段氏就会一直走在悬崖边上。   于是他想了个很简单的法子,把根给除了。   他给Lucy送的,就是把段宜年送进来代替他的证据。   “既然你要把人送进来,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大伯知道的,我想要你威胁段宜年的东西。”   许落坚定地看着他,目光一错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   李怀英忽然爆发出大笑,眼里全是赞叹之色:“我当初就和宜年说,他这个婚约对象挑得真好,哪里找来的,让我也去给我家淼淼挑一个来,我当年真的是没看错你,哎呀,可惜了,被我的大侄子捷足先登了。”   许落实际上很紧张,他不确定李怀英手里到底有什么关于段宜年的把柄,但他担心这事会牵扯到段之恒,所以才要亲自来确认。   李怀英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看你们在农场草地上看电影,就心里很痒,这次也陪我这个老人家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吧。”   许落有些迟疑,倒不是李怀英那张脸实在是称不上“老人家”,只是离开监狱竟然会让他觉得不安全。   随着他一步步远离监狱,那种不安的感觉逐渐在他胸腔中扩大,像个气球一样,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来。   “吃爆米花吗?”   许落抿着唇,摇了摇头。   “是你最喜欢的导演的作品呢。”   许落微微怔住,瞪大了眼看着荧幕上“白和安”三个字。   闪回的画面看得人有些目眩,李怀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许落却一直站着,随着剧情的推进开始浑身颤抖。   故事从车祸开始拍起,钢筋插入身体的痛感他此刻都仿佛能感受到,伴随着兄长的离世,二次分化的意外,接着便是离开医院进行保守治疗,而下一个慢镜头,则是针孔里的药液缓缓打入到身体里去。   这是他的故事,由白和安导演,宇文肃主演的,完完全全的,他的故事。   “这是……什么?”   “嗯?”李怀英塞了满嘴的爆米花,吃得正香,“还没到高潮呢,后面才是高潮。”   许落眼睁睁看着里面的人,对于注射药剂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无所谓,再到后来一支接着一支不停地使用,幻觉和幻听变得越来越严重,眼前的每一样事物像是长了嘴,不明就里地和他说一些胡话,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吓他;妈妈和哥哥的身影交错着出现,上一秒还在温柔地拥抱他,下一秒就厌弃着问他,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许落双腿剧烈地战栗着,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那是最真实的,他曾经经历过的梦魇,这里面所有内容,除了他自己外,就只有在林风遥的诊疗过程中坦白过。   为什么会有他的病历?   为什么要把他的经历拍成电影?   “宜年的软肋就是Lily的孩子,但我的大侄子实在是个很麻烦的小孩,从小我就搞不清楚他喜欢什么,不过我现在搞清楚了。”   李怀英贴心地扶着他,强迫他仰起头,看着画面中被折磨到几乎疯癫的“自己”。   “你是段氏产业的抑制剂问世后,出现的第一例bug,谁都没想到,被严格管控的抑制剂一旦用到Beta身上,就会产生极强的成瘾性,随之伴随着幻觉幻听的出现,最后演变成精神疾病。我知道你后来伪装得很好,落落是个很坚强的孩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有段时间臆想症严重到,连现实和虚幻都分不清的地步了。”   李怀英的话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传出来的审判,许落头疼欲裂,只觉得喉咙里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翻滚上来,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原来对付段氏的最终武器,是他自己。   “这时候大家就会想,好奇怪呀,为什么十多年前市面上的抑制剂还是百花齐放,怎么一下子段氏就垄断了这条巨大的产业链呢?会不会是因为,实际上大家在使用的过程中逐渐成瘾了,无法戒断这样的抑制剂呢?”   许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蛋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放出来,我答应你,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李怀英低下头去,检查着许落废弃的腺体,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蛋:“很可惜哦,落落刚才参加的,是电影的首映礼呢。”   许落张着嘴,无声地呐喊着,整张脸覆满水色,月光洒下来,泛起一片银辉。   “哦,忘了告诉你,专利证明上签的是我大侄子的名字。”李怀英微笑着看着他,“过不了多久,我们小段也能来陪你了呢,哎呀,真好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李怀英蹲下身去,看着仰躺在地上,满脸绝望的许落:“还是说,现在转变下心思,投入大伯的怀抱?大伯可是很好的情人呢,你都有现成的腺体,做个小手术改造成Omega,给大伯生个可爱的宝宝,我们淼淼一直说想要个妹妹呢。”   许落咬着牙,嫌恶地看着他:“你做梦。”   李怀英也不恼,替他擦干净眼泪:“你还是这个表情漂亮点,刚才那假笑,大伯看着都不舒服。”   Alpha站起身来,拎着许落的囚服,把他往回拖去:“还是给我家淼淼当小伙伴吧,淼淼会很高兴的。”   农场内一片寂静。   农场外,几十公里外的段氏,彻夜灯火通明。 第88章 生日快乐   “小清河!你——怎——么——了!呜呜呜哇——小清河!你快醒醒,你不要死啊——”   后半句“你死了你哥不把我分尸了沉江”还没说出口,李清河就被这贯穿力十足的声波给震醒了,他缓缓捏上金曜曜的手,艰难地把话挤出牙缝。   “我就说……这个女人有问题……你现在信不信我……”   金曜曜实在是不明白他们有钱人的执着,但还是捏着他的手,用力点头:“嗯,早知道就应该听你的,你现在睁眼了吗?”   李清河这才注意到哪里不对,一骨碌爬起来:“曜曜你怎么了?!那个女人对你做了什么!嗷嗷嗷啊哦啊哦!”   “没事,就可能是磕到脑袋了眼睛瞎了,但我老公说他会服侍照顾我一生的。”   “哦。”李清河握住了金曜曜的手,眼睛里都有小星星,“好羡慕哦……”   林风遥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总感觉金曜曜这段时间在农场呆得脑子有点出毛病了,等身体好了他一定带人远走高飞,远离这些世俗的纷扰。   他俯身抱起金曜曜,又催促着李清河:“先去医院,我再和段之恒还有李总联系。”   “不准联系我哥哥!”   李清河眼刀一划,看得林风遥还一愣,但无奈只能点点头。   这家的事不是他能掺和的,李阳焱只是弟控,外面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他只好不再去管李清河,抱着金曜曜上楼,诊所内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他没功夫细看,直奔自己办公室去。   好在金曜曜嘴上说着瞎了,实际上还是因为刚才室内暗的缘故,现在到了外面,也是隐隐约约能看得清楚的,但到底伤到了脑袋,还是得去医院里好好检查一下。   林风遥好不容易找到了手机,却发现上面消息快爆了,他没心思去看,只是快速滑到了熟悉的外科医生,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对面几乎是瞬间就接起来了,林风遥还一愣,毕竟医生忙是常态,他都做好了要打好几个电话的准备了。   “卧槽,小林,我记得你是不是和段氏的总裁认识!”   对面语气很奇怪,要放在以前,虽然大家对这事好奇过,但他也明确表示了自己不太了解这些八卦,再加上段氏比较低调,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怎么说了。   更何况人段之恒亲口盖章认证的竹马压根就不是他……   “你突然问他干嘛,我……”   他的问话很快被打断:“还说干什么,医院里都乱套了!到处都是不愿意打抑制剂的Alpha和Omega,现在医院每层都是警察,就怕这些人暴乱……”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对面的老朋友顿了好一会,怒吼道:“妈的,你是不看新闻的吗!全世界就差你不知道了!”   林风遥看着一旁翻着花绳,笑得没心没肺的Omega,腹诽道,他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他退出通话界面,打开了网页,都不需要他去搜索,下面的热搜词条全部都是和段氏有关的。   “惊天丑闻!段氏陷入抑制剂风波!”   “专家称抑制剂成瘾并非没有可能。”   “白和安导演揭露段氏迷辛。”   “白导新作原型竟然是他……!”   “揭下段氏罪恶的面具!”   林风遥脑子有些恍惚,这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在这样剧烈的舆论风波之下,段之恒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现在大家都不敢打抑制剂,怕成瘾。但Omega还好说,Alpha未注射抑制剂超过五天就会出现狂躁症状,有些基因差一点的见人就咬,根本不是成瘾不成瘾的问题……我们医院内部是要求继续注射,不过这都什么事啊,企业太大了,稍微有个动静感觉整个A市都要塌了一样。”   老同学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林风遥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是打断了他的话:“你先给我安排手术,我这里有个因为头部剧烈撞击而影响到视觉神经的患者,立刻安排。”   “啊,哦,好的,好的,那我找人让你从专线上楼。”   林风遥打横抱起金曜曜:“走了。”   “哎。”金曜曜怔了一下,“你不去管表哥的事情么,我听电话里说段氏什么的……”   “我管他这么多!”   林风遥几乎是在怒吼,搂着金曜曜的手都给他胳膊勒出痕迹来。   “你的眼睛要是坏了,要是真的坏了……”   “要是坏了,你就是我永远的小林子。”金曜曜宽慰地拍拍林风遥的后背,“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还看得见啦。”   “曜曜……”   风灌进林风遥的喉咙里,心脏像是纸做的一般,被一片片撕裂开。   什么段之恒,什么段氏企业,统统都抛在脑后。   此时此刻,怀里抱着的这个人,才是他的全世界。   退一万步讲,段之恒也不该他去救啊。   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啊?   -   石磊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第一次亲眼见证到,精神病发作的人是个什么状态。   原本以为电影里已经拍得足够光怪陆离了,却远没有亲眼见证来得让人感到恐惧。   许落在注射了镇定剂的情况下,被四五个Alpha合力才摁到了病床上,手脚刚被扣上,右手就因为他自己的蛮力挣扎而硬生生折断了,后来医生诊断说,他这只手腕应该是经常骨折,才会这么脆弱。   但手腕骨折可能是他身上受着最轻的伤了。   Karry曾经告诉过他,许落有很严重的自虐倾向,在他清醒的时候就会主动伤害自己来换取他人的怜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只会更甚。   头上有一块乌紫的血包,身体上全是刮痕,小腹处柔软的那一块直接被捅了个小洞出来,就连头发都被啃咬到凌乱不堪。   现在的他高烧不退,哪怕在梦里仍旧皱着眉头,似乎是梦魇,他不停呢喃着什么,石磊听不清,也无从猜测。   只是这样的许落,仍然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仿佛任人蹂躏的破碎美感来。   他的手轻轻抚上了许落的手指尖。   果真是凉的。   玻璃一样。   “妈的,真是造孽。”   石磊低声骂到,找了个监控看不到的角落,把那个英文名字女人给他的药剂打进了点滴里。   许落绷紧的身体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石磊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多留了个心眼,那女人虽然不信他,但无奈在监狱里能接触到许落的也只有自己,于是多备了几支。   只不过在李怀英眼皮子底下他还不敢造次,只能借着巡逻的借口进来把许落给药打了。   “你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和你说了别去招惹那怪物。”   石磊在岗期间接触到手机的机会少,也就不太明白许落为什么会突然发病,只当是李怀英手段太狠,把人给逼疯了。   他看着病房里悬挂着的钟表,短针慢慢划过数字十二。   又是新的一天了。   今天是六一,虽然有点幼稚,但石磊还是对着床上人沉声说了句。   “六一儿童节快乐。”   许落却对他这句话忽然有了反应。   Alpha看着那微微颤抖的嘴唇,身体无法自制地前倾。   “你说……什么?”   “……之恒,之恒……”   石磊皱眉:“别想了,这么久了,他也没出现过,你再怎么叫,他也不会出现的。”   别的他或许不清楚,但段之恒他是认识的,用Karry的话说,那就是一台设计精密的机器人,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所有人际交往都靠机械学习。   “他对你又不好。”   Karry经常这么说,他总是抱怨,如果段之恒不存在这个世界上,那许落可能还会活得更加自在一些。   肩膀上忽然传来了沉重的感觉,石磊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往下一陷,还没看清楚身后人的脸,恐惧感和臣服感先一步冒出来。   “你是……!”   “没事的话,可以离开这间病房了。”   男人说话的感觉很疏离,他甚至没把他当成一个潜在的威胁,要真说起来,他不过就是男人走在平坦大路上冷不丁冒出来的一颗小石子,走过的时候被漫不经心地踢到了路边水沟里去。   石磊一直退到了病房外才敢回头看去,只见男人坐到了床上,把人搂在了怀里,月色笼罩着他清晰而锐利的脸部轮廓。   “对不起,落落,来晚了,碰到了很多困难,对不起。”   段之恒吻着许落额头上的伤口,用蛮力制止着怀里人的躁动。   “别动,你再跑,再不听话,我真的要生气了。”   许落猛地睁大双眼,他试图开口,但眼泪却比话语先一步到。   “没关系的,没关系,我在你身边了,以后也不会离开你了。”   段之恒抹去许落脸上的泪痕,俯身吻住他颤抖的双唇,分离的不满在这一刻系数爆发出来,他贪婪地吮吸着对方口中无比熟悉的味道,右手死死扣住对方脆弱的后颈,不给怀里人任何逃跑的余地。   “你有话还没对我说。”   许落抬头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颤声道:“生……生日快乐,之恒。”   “我们约定过的,不能缺席我任何一次生日。”段之恒轻抚着他的后背,“真乖,我的落落,真乖。” 第89章 病床   狭小的病房里冷气开得很足,分明全是医用的白色装饰,却闻不到丝毫消毒水的味道,乌龙茶的茶香弥漫了整个空间,铺天盖地般裹挟着床上那个瑟瑟发抖的人。   许落只觉得浑身滚烫,他的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而身体的痛感却无时不刻在刺激着他的神经,逼迫他清醒过来。   双手被举过头顶,用手铐锁在铁制的床架上,冰凉的触感和此刻身体的热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咬着牙都无法抑制住漏出去的闷哼。   但他不敢睁开眼睛。   “落落。”   手指蛮横地掰开他的双唇,再撬开他的牙缝,熟悉的指腹触感让他本能地战栗,嘴巴被强制性打开,口涎顺着嘴角滑下来,舌头被肆意翻搅着。   许落没由来地觉得委屈,整个人试图蜷缩起来,又被硬生生打开。   “落落,为什么不敢睁开眼睛。”   这甚至不是一句问话。   段之恒很清楚他的答案,却偏要他亲口说出来。   许落把眼睛闭得更紧,他第一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不受控制的,偏离他预期的,独属于段之恒带给他的恐惧感。   “睁开眼,落落。”   Alpha的语气里带了一点点不耐烦,如果不是他太过于了解对方,都听不太出来,许落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噎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次抽噎是来自于他的真实反应,还是面对段之恒时本能地示弱。   “不准哭,落落。”段之恒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近,呼吸喷在他敏感的后耳处,让他猛得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但这点挣扎根本聊胜于无,“明明是落落做了坏事,你这样还显得是我的不对了。”   “唔……!”   他发出了这段对峙中第一个清晰的音节,段之恒的犬齿深深没入了他无用的腺体,淡淡的血腥味冲散了一点乌龙茶的味道,但那点血又很快被Alpha舔舐殆尽。   许落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布满青紫痕迹的双腿,上面有些是因为碰撞导致的淤青,有些是因为情事留下的吻痕,在过长的病号服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来,尤其是大腿根部,都看不出他原本的肤色。   段之恒的手托着他的屁股,那黏腻的感觉便清晰地划过身体,他发出幼兽般的呜咽,侧着身子,把脑袋埋进身边人的胸膛中去。   他承接了段之恒第一波易感期。   太疼了,几乎是上刑。   同居那段时间里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几乎每一次他都会先吃药,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去接受,可能事后会难受一点,但至少过程中没怎么吃过苦头。   并且那段时间里,段之恒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他对于伤害他这件事几乎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就连多留下一点红痕都要上药,更不可能让他吃半点苦头。   昨天晚上才是实打实的掠夺,从刚过零点一直到晨光初曦,连他喘息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他清晰地感受着段之恒身上纯粹的怒火和喜爱,毫无保留地全部作用在他身上。   甚至有那么一两秒,他都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Alpha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的脸。   段之恒很少这么主动地要求他做这样的事情,很多时候他哪怕渴求着他的注视,也会自己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引起他的注意。   小孩子心性。   许落又咬着下嘴唇。   段之恒也很少用这么可怕的脸瞪着他,往往这张脸是他对外才用的,所以外人眼里的段之恒冷漠、严苛、不近人情,没有常人该有的情绪。   只有对上他的时候,他才会笑,而且总是笑,春风满面的。   他小时候说过,只要看到落落,他就很开心。   “不准哭。”段之恒声音很低沉,用力擦掉了许落眼角的两滴眼泪,“你知道的,落落,你一哭,我就没辙了。”   许落吸了吸鼻子。   怎么有人可以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   他昨天晚上眼泪都掉成串,也没看到他没辙啊。   “我有很多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说。”   许落脑袋一偏,抖着唇回道:“我好冷,之恒。”   段之恒给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先是你不打招呼就偷偷跑出农场,又支开我去给阳阳跑腿,我和你说过不要乱跑……”   “之恒,我是不是发烧了?”   段之恒俯下身去,拿额头贴着许落的额头:“没有,你看,温度是一样的。然后你又和段宜年勾结,跑到这种地方来,Lucy都比我知道的多……”   “之恒,手,手好疼。”   随着“啪嗒”一声,许落的双手总算得到了解放,他整个人自动缩成一个球,拿屁股对着段之恒。   段之恒也没反应,就是继续念经:“而且你还给我挑选了一个Omega,你这样做真的很伤我的心……”   “之恒,你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许落表面上眼泪汪汪,实际上被窝底下捏着拳头。   有个成语叫做“物极必反”,形容的大概就是他现在的状态,放在平时,他的自虐倾向比谁都严重,但真到这节骨眼上了,装可怜比谁都熟练,恨不得给自己的眼睛加上大眼特效。   段之恒先是犹豫了一下,许落从床头柜的玻璃花瓶反光看对方那张大黑脸,没过五秒,他的被子被掀开了一个角。   许落志在必得地闭上了眼。   他的小狗一定会听他的话的。   只不过下一秒他打向小狗下面的拳头被握住了。   “又没力气,不要逞强,听话,落落。”   “……哦。”   然后小狗把他严严实实地箍死在了怀里。   后悔了。   “我现在很生气,对于你最近做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好一点的理由,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不原谅又会怎样呢。   许落想到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许氏和段家刚刚签订婚约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能像现在这样控制好情绪,轻而易举地就会对这种过家家游戏感到厌倦。   于是他把段之恒一个人扔在了海边的大象滑梯上。   小段之恒很听话地蹲在大象滑梯旁边,很认真地给他点点头,说,我会呆在这里的,落落。   “一步都不准走开哦。”   “一步都不走开。”   他开心地一个人跑回度假别墅,回去的路上还奖励了自己一根西瓜味的棒冰。   回去的时候,哥哥在客厅打游戏,顺口问了他一句:“你的未婚妻呢?”   “扔掉了。”   他急匆匆地跑上楼去,哥哥的注意力全在游戏上,根本就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含糊地点点头。   他开心地在床上打滚倒立,庆祝自己总算摆脱掉了一个说话难懂的傻大个。   可偏偏就是那一天,外面下了大暴雨,两边的父亲都被困在市场里回不来,哥哥庆幸于没人管他打游戏,自家弟弟又好端端地已经回来了。   压根就没想过还有个人在外面。   他一直到天黑了,感觉雨好像真的不会停,才抱着雨衣冲出去。   等他回到滑梯的时候,小段之恒就站在外面淋雨,整个人都浇透了。   “你不会自己回来嘛?”   他把雨衣扔到小段之恒身上。   “可是落落说一步都不走开呀。”   “关我什么事!”   他急于撇清这件事,插着腰冲他吼。   “我怕你生气。”小段之恒牵着他的衣角,“我怕我走开了,你会生气,生气,不原谅我。”   “……笨蛋。”   明明应该是对方生气,然后不原谅他,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后来他才明白,段之恒从小就这样,这是天赋,看似给了他极大的主动权,实际上掌权者从来都是他自己。   作为补偿,他去买了根西瓜棒冰给小段之恒,然后自己又偷偷吃了一根。   最后他因为淋雨外加吃了太多冰的,发烧拉肚子三天,段之恒一点事都没有,陪床陪了三天。   他在日记本里写了这件事,并在结尾写了“我最讨厌段之恒了”,被段之恒发现,给他把这句话改掉,并且在后面写了十遍“落落最喜欢段之恒了”。   字还写得贼丑。   所以说,段之恒是不可能不原谅他的,顶多就是虚张声势,然后强势逆转他的想法。   就好比现在,他已经不写日记了。   但段之恒会帮他写。   “每一件事都要有一个理由,落落,我都记下来了。”   段之恒把日记本在他面前摊开,里面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三四条,许落就是扫了一眼,甚至看到了“不知道今天落落有没有想我所以很伤心”,“落落今天没有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我所以有点空虚”等等这样莫须有的罪名。   “我是个性格很烂的Beta,你不要喜欢我了,你去喜欢软软的Omega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温柔聪明善解人意,以前那些都是骗你的,装出来为了哄你给我掏钱,现在你也入狱了,我就不喜欢你了。”许落一口气说了一堆话,胸口还有些闷,决定再加一发最终暴击,“你哪怕把我做死了我也不会缓解你的易感期的,你现在找别的Omega还来得及。”   身后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Alpha起身的动静很大,整张床都发出一声“吱嘎”的悲鸣,接着床头的铁栅栏被整个卸了下来,段之恒一根根地把它拆下来,并对折成了一堆废铁。   “落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刚才你说得太快了,我中文不好,没听懂。”   许落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笑声,眼睛狡黠地看着他:“你看,你只能原谅我。”   床上人从被窝里伸出细长的腿来,踩在他胯间的鼓包上。   “放弃挣扎吧。”   段之恒一愣。   随即病床再一次发出了濒临散架的惨叫声。 第90章 吃醋   段之恒头一次深刻的体会到,其实闹别扭的许落也是很难哄的。   西药的药性太猛,再加上之前许落这么一把一把地吃药,医生怕他身体扛不住造——说实话医生都很惊讶许落现在还没垮掉,毕竟他作为李怀英用的最久的私人医生,也还头一次见易感期伤成这样的Beta——权衡之下还是决定把这段时间没有养好的身体先补回来,再喝点中药调理身子,等出狱了之后再系统检查。   问题是许落他不吃苦。   是一点苦都不吃。   段之恒端着药碗手都要酸了,许落愣是没张过嘴巴,把勺子挡在嘴唇之外,眼睛微微向上,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嗯,这样子看落落也好漂亮,真是人世间的宝贝。   远处石磊站在病房门口,双手抱胸,看着维持了五分钟雕塑般的两个人,很想一警棍把人都打晕过去。   什么玩意儿,跑监狱里来秀恩爱,赶紧枪毙了吧。   “里面已经加过蜂蜜了,落落,喝一口。”   许落还是不动。   他刚才就是被骗得喝了一口。   蜂蜜的味道压根盖不过中药的苦味。   他只想吞药丸,打针也可以,但绝对不喝中药。   段之恒最终还是把药碗放下了。   他做不来这种强迫他家落落的事情。   这样看着他只会在脑中反复想落落抗拒的样子也好可爱。   他记得小时候他有段时间也要喝中药,好像是身高不达标,是段宜年找人求来的野方子,味道比这个还古怪。   那时候他就好好地喝了,是为什么呢?   好像是落落说,喝一碗就给他口一次。   段之恒视线下移。   这法子对他倒是很有用,对落落不一定有效果呀。   落落不太在意这档子事。   想起来又觉得有点委屈。   “咳。”石磊轻咳出声,试图引起房内人的注意,果不其然被许落白了一眼,“来访的人在外面排队了。”   “马上来,警察叔叔。”   段之恒叹着气站起来,面色阴沉,石磊再一次捂住胸口,安慰自己对方并不是故意的。   “落落,我出去一趟,你呆在这里,哪都别去,我回来立马要看到你。”   许落点点头,缩回了被窝里。   这里是监狱,他能跑哪去。   段之恒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总共就四五步能走出去的病房,他花了两分钟。   走去探监室也就花了两分钟。   坐下来和林风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说快点,我还有事。”   林风遥微笑着对他竖起中指:“你有事?你最好有事!抑制剂到底是什么问题,外面都闹翻天了!”   段之恒真是服了他发小成天这么大惊小怪的,揉着太阳穴问道:“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外面不了解内情,我们抑制剂的配方早就换过了,那么大的需求量还天天逮着稀有材料用,就等着倒闭呢?况且落落的症状也不是单纯的成瘾,是他那段时间特别需要有人陪伴才会这样,这不是你的诊断吗?”   说到他的诊断,林风遥又有些心虚了,毕竟电影里的这些素材,不是小草从他这把病例给偷走了,也不可能拍得这么详细,恨不得每个痛点都给许落戳一遍。   金曜曜在手术前就知道这事了,外面闹得太大,他根本瞒不住,好说歹说才熬到手术后给他看,看得那叫一个泪如雨下,本来之前说得好好的,求婚都答应了,现在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要把许落娶回去自己养着,说别人养他都不放心。   谁成想段之恒和许落个个都是他恋爱路上的拦路虎,一个比一个猛。   “配方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段之恒露出了一个“那能让你知道”的表情:“这是最高机密,关系到我给落落赚钱的秘方!能给你知道?”   林风遥闭上了眼。   为什么他来之前还要一路上担心。   他担心段之恒到底有毛用。   毁灭吧,累了。   但他动心忍性,毕竟他在这事上对段之恒有愧,真要追究起来,他背一半的锅:“那你为什么进来了?你知不知道段叔叔已经急死了,我手机都快被打爆了,他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段之恒露出会心一笑:“管家爷爷对我还是很好的。”   管家爷爷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成日对着屏幕又哭又笑了,外加上管家以前就特别欣赏许落,到底是唯一一个能镇压住段之恒的存在。   于是在得知许落转监的消息之后,预料到了事态的转折(以及一些来自他的煽风点火),义不容辞地带着他,偷了家里的私人飞机,亲自给他送回了国——就是路上真的有些凶险,管家爷爷以前是开战斗机的,又是俯冲又是带转的,他在飞机上都发誓要在一个高铁能到的地方拍婚纱照了。   还有就是飞机降落的时候给农场的一个棚点着了,他走的时候里面都是烤乳猪的香味,不知道李清河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把他拿去烤了。   “李阳焱有联系过你吗?”   林风遥没听出段之恒话语里深层次的含义,只是如实回答:“李总没有,倒是他的那个弟弟在给曜曜陪床。”   “哦,那你把他看牢一点,他是落落绑架走的,你别让他跑了。”   林风遥心都漏跳了一拍:“啥?”   “李家人嘛,你懂的,都那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上回我不是刚从农场走嘛,阳阳就打咱们矿产的心思了。哎,其实都是老一辈的恩怨,那采矿权真的没啥好的。反正就威胁我,说落落还在农场扣着呢,叫我别轻举妄动。”段之恒双手撑下巴,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结果我给落落打电话去,落落看着阳阳就威胁,说李总您想清楚了,是我被扣着,还是你弟弟被我扣着。妈呀,帅死了,看得我差点易感期又提前了。”   林风遥心里还是哆嗦,寻思着他把金曜曜扔给李清河是不是又是他脑残了。   “你别担心,落落肯定叫人守着李清河的,他也跑不掉,况且李清河心眼不坏,顶多就是有点情感障碍。”   在医院角落里围成一圈打斗地主的三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三人对视一眼,觉得这里对着风口,容易着凉,得换个地方打牌。   路过的时候顺便瞅了眼病房,里面金曜曜和李清河在玩分手厨房,屏幕上到处都在着火,两个人已经大打出手了。   看着就像小猫打架一样。   “反正上回我给阳阳打了一顿,再加上李清河不高兴他威胁自己的新朋友,阳阳最近还要忙着给他爹送去死刑的事情,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主动去找他弟弟,肯定得等李清河自己提出来才会屁颠屁颠凑上去。”   段之恒一副恋爱大师的模样给林风遥讲解,林风遥表示我不懂,也不想懂,拜托你们这群神经病离我远一点。   于是他努力尝试把话题扯回正道上来:“但外面舆论风波已经很严重了,抑制剂到底是必需品,现在出了这事,段氏也不好过,而且你现在被抓进来了,更加坐实罪名了。”   “我又不是因为这事抓进来的。”段之恒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杀人进来的。”   “他妈的杀人还比这个罪名轻了!”   “怎么会,那我肯定没杀,我怕手脏了不好碰我家高贵圣洁的落落。我就假装杀了,管家爷爷这会儿在农场做复健呢,说他以前就梦想能养牛养猪,叫我可以呆久点。”   其实是他哀求对方先把猪棚造回去,尽量掩盖一下他们的犯罪记录。   听到这里,林风遥的后悔度已经拉到1000%了。   “对了,曜曜怎么样了?我听你说要陪床。”段之恒心思一动,“生了男孩女孩呀?”   林风遥气得发抖却又不敢发作,于是把事情从李阳焱提醒他身边人有问题开始,一直到后面他和金曜曜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被李清河救了,最后送金曜曜去了医院动手术,全部说了一遍。   “啊,我之前也觉得你的前台有问题。”   “事后诸葛亮。”   “傻子才会觉得一个连名字都不说的人没有问题吧。”   “……”   “像我查Lucy都是抄家底地查的,也知道她和许落的关系,最后才把她放在身边的,说实话她这样的我反而放心一点。”段之恒语重心长地对林风遥说道,“而且我在Lucy面前会更努力地工作,我就怕她回去和落落说我坏话,这样赚的钱也多一些。”   怪不得他每次去公司段之恒都在摸鱼,原来平时有人监督脱不开身。   这公司到底是谁的啊?老总被秘书监督是怎么回事啊?   “Lucy最近在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公司在忙碌,我都觉得她是大慈善家了,上辈子一定欠你们很多钱。”   段之恒白了他一眼:“段宜年为了让落落背锅,把大部分股份挪给落落,落落肯定私底下把大半股份分出去了,不然Lucy怎么能在董事会有话语权,现在Lucy算我们段氏半个当家人。”   林风遥不参与公司运作的细节,也不关心这些事情,但听段之恒轻描淡写地说许落把段氏分成几块蛋糕分出去,还是有些吃惊的。   不过也是,在段之恒的认知里,只有少了许落才是天塌了的问题,其他少点多点他都没什么概念。   “Lucy完全是为了落落在做这些事情,落落还有个老师在内部打点着,公司除去因为舆论导致的股价下跌,其他部门应该还在正常运作着。”段之恒有些自言自语道,“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不要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不然赔得连养落落的钱都没了。”   “你倒是很会未雨绸缪。”林风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服气段之恒的,人是需要信念感的脆弱生物,段之恒的信念感就强大到无可匹敌,“对了,Lucy把Karry给接回许落之前的家里了。”   “什么?”听到这里,段之恒的声线才有变化,几乎是瞬间开始烦躁不安起来,“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把那个人带回来,她不知道许落会不高兴吗?那到底是落落以前的家,是他妈妈和哥哥以前住过的地方,他明明不喜欢的,为什么要把Karry带回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   “Lucy不会主动去接他的,这是落落的意思,那我就不能动。”   段之恒像是念咒语一般地重复着最后三个字,但林风遥感觉得出来,他手指骨节都在咔哒作响。   “你不去问问许落?”   “那万一落落觉得我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还妒忌别人,觉得我不好,怎么办?”段之恒又开始咬指甲,本来他觉得自己排除万难来到许落身边就行了,这会儿林风遥给他带来的又是晴天霹雳。   他看向林风遥的眼都狠戾了起来:“你先回去吧,金曜曜也需要你,公司的事情不用你管,帮我应付段宜年就好了。”   “你倒是说得轻巧。”   林风遥还没吐槽完,段之恒就已经大步离开探监室,回到了病房。   门一打开,他的心就重重往下一顿。   床上没有人了。   “落落。”   他大踏步走进去,把所有东西带得哐啷作响,却发现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碗空了。   “落落!”   “我把药喝完了。”许落蜷缩在窗帘后的角落里,最近瘦了很多,导致他的脸上不再有从前那种无意识的娇憨,却因为更加利落的脸部线条而显得淡漠疏离了起来。   段之恒想,还好他刚才把病房门给锁上了。   许落张开双臂,做出索要拥抱的姿态:“可以要奖励嘛?”   段之恒低声下去,咬住他常年受伤的下嘴唇,舌头搔刮了他口腔一圈。   一点药味都没有。   “落落骗人。”他把人一把抱回窗内,窗帘也顺手拉上,刚才还明亮如白昼的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撒谎的人只能接受惩罚。”   “……唔!不……” 第91章 名字   “是不是应该承认,你带小孩的本事没有我厉害了呀,宜年~”   李怀英的尾音很恶心地挑起来,段宜年只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子,死死抠住桌角才忍住。   “今天穿得好好看,是为了来见我专门打扮的嘛?”   段宜年难得地穿着一身西装,仔细看才会察觉到西装并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带了点暗红,沉在里面,衬得段宜年长久不见日光的皮肤越发白了起来。   他今年还没过40岁生日,真要算起来还没跨入不惑之年,可心理上却是把自己等同成了六十岁的退休老头,所以平日里装扮都很随意,现在稍微捯饬一下,看着仍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   那双很好看的眉毛蹙了蹙,薄唇终于舍得动了一下:“够了。”   段宜年的声音再也没有平日里那般沉稳。   一直以来他自以为把控得住段之恒太久,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两个曾经与他十分亲近的孩子都有着别样的心思。   是他太傲慢了,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什么够了?”李怀英轻轻抚摸着搭在段宜年的手背,对他虎口的那个小沟壑很感兴趣,搓个不停,“我记得你这里原来有过一个疤。”   段宜年笑得很轻蔑:“是你曾经的哪个床伴有吧。”   “不是的,你的事,我不会记错的。”   李怀英十分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真诚的怀念来。   那是他意外造成的伤口。   彼时的段宜年还是个屁颠屁颠只会跟在姐姐身后要糖吃的小毛孩,因为家里疏于教育,再加上姐姐外公溺爱得很,又皮又娇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了立马哭成泪人儿。   ——所以从他那抢走了手枪不说,还说什么都不肯还。   “你还给我,我给你买糖吃!”   他肩膀上还扛着两袋货,又不敢扔了,可又追不上兔子一样的小段宜年。   现在想回去,那可能是他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生母暴毙,父亲的正牌妻子给他扔去了这鸟不拉屎的边境乡村让他自身自灭,他被村子里唯一一所学校的校长收留,在学校里干活,同时帮校长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小段宜年是偷偷跟着姐姐来到这里的,他姐姐是整所学校最漂亮的女生,但人很和气,和谁说话都带着笑。   是小段宜年最喜欢,最崇拜,最依赖的人。   “不给不给不给!”   小段宜年不满意他不给他开学校的后门,看他急的样子,笑得就更开心。   “那你别乱动,好不好?别乱动,这个东西很危险。”   他不明白小孩子为什么总是不让做什么就偏要做什么,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小屁孩站在土堆上,学着他的样子,眯着眼睛,枪口对准他,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呜哇——”   那哭声比刚才那声枪响还嘹亮。   枪是他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土枪,镇上有些人欺负他,专门给他使绊子,他为了保全自己,瞎做的,后坐力很大,而且一不小心容易卡壳。   他三两步冲过去,从小段宜年手里把土枪给拍走,再捏起他的手。   和他满是茧子的手不一样,他的手一看就是从没干过活的,细皮嫩肉的。   村里人都说村头那老头不知道什么来头,带着俩孩子,可能不是普通人,不敢惹。   他原本也只是远远望着,结果人家自己来惹他了。   还好血不多,他拿着自己衣服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替小段宜年擦手,结果小孩眼泪汪汪地还不忘威胁他:“我找、找我姐姐说,你,欺、欺负我……”   他真的是要给这祖宗跪了:“等你姐姐来了,我早就不知道逃哪去了。”   “才不会让你逃的。”   他低头一看,小段宜年因为嫌弃他身上的灰尘,翘个兰花指,捏着他的裤子,俩小指尖都泛白。   他忽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就觉得,你还挺可爱的。”   “男孩子不能叫可爱。”小段宜年一本正经地纠正他,“这个叫帅。”   “好吧好吧,帅。”   他弹了弹小家伙的兰花指,根本没理他的哭喊,三步并两步跑走了。   今天的任务没完成,刚才那会已经耽搁很久了,再拖又要挨打了。   结果谁承想,晚上他回家的时候,人家姐姐找上门来了。   “等你好久了,还以为你不住这儿。”   Lily也朝他笑,和她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他有些窘迫地不敢上前,毕竟这个棚子看着的确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其实就是学校废弃的杂物间改的,有些大件的破风扇破课桌都没搬出去。   “对、对不起,早上那事,我……”他咬了咬牙,“我会赔钱的。”   “你有几个钱?”   Lily敲了弟弟的脑袋一下,小段宜年哎呦一声,又躲后面去了。   “赔什么钱?”Lily有些不明所以,他并不知道弟弟手上的伤口是眼前人造成的,“我听我弟弟说,有个不上学的小孩儿穿得很脏,让我给你送几件衣服穿。”Lily把身后人拖出来,“他闲得无聊,想找个玩伴,我还以为你和他差不多大呢。”   小孩子没说明白,讲到没上学,Lily自动把人想象成了和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小屁孩,送来的衣服上还画着卡通图案。   现在到这里一看,好像年纪不小了。   可能衣服还有点小。   “我不要。”   他低声说了句,偏过脸没看两人,兀自进屋去。   结果门还没关上呢,就听小段宜年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控诉:“姐姐,就是,就是他,把,把我的手手,打破,破了,你说要留疤的,要留疤了对不对,我的手手不好看了……”   看他开门来时,小孩子边抹眼泪还不忘对他得意地笑一下。   “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去我们家换一些来,你别担心,这些其实都是送来的,不要钱。我弟弟只是想找个玩伴,你抽空陪他爬爬山玩玩水,看着他就好,我外公年纪大了,经不起宜年这么折腾。”   Lily说话慢条斯理的,哄得他有点轻飘飘的,没听明白别的,就看着那个哭得脸都红得像个苹果的小孩儿。   “你叫什么名字呀?”   “嗯?”他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名字。”   没人给他取过名字,校长管他叫小孩、兔崽子、那个娃,他都应,他能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在叫他。   “这样啊……”   Lily心想着这大概是眼前人不上学的原因,还在考虑要不要让这个有点奇怪的小孩子当自家弟弟的玩伴,结果便宜弟弟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给人起名字了。   “那你就叫怀英吧。”   “……怀英?”   “对呀,这是狄大人的字。”   “……狄大人的……字?”   那个名字他也没听懂,小段宜年趾高气昂地笑他:“笨蛋!姐姐前几天才教我,我还会写这两个字呢,可难了!”   Lily抱歉地笑了笑,把弟弟拽过来:“没大没小,不可以给别人起名字。”随即又看向他,“不好意思啊,我弟弟最近沉迷玩游戏,只会这么一个送的人物,还天天被人举报……你看,我弟弟每天没事情就只能玩手机,还不如你和他一块儿跑跑,校长那边我会帮你去说的,平时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带着我弟弟玩吗?”   Lily似乎是怕他拒绝,又跟了句:“也不会很久,他马上就是上学的年纪了,学校能管住他的。”   事实证明Lily身为姐姐还是十分懂得自己的弟弟的,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心虚,事情也并非她所说那般,后来他还陪着段宜年一路玩了很久,一直到他的父亲把他接走才戛然而止。   但就是那天晚上,他有了新衣服,新名字,新工作,新玩伴,彼时他们都不认识对方是谁,没有家族恩怨,不懂儿女情长,只是有一天段宜年在学校荒凉的后门发现了他,就一把把他拉到了阳光底下。   那个疤痕自他们第一次见之后,就一直在段宜年的虎口处。   原来时间久了,疤痕也会淡去的啊。   “你找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段宜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心里没底,李怀英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他无端觉得烦躁。   “我之前就和你说了啊,向你求婚。”   段宜年上下扫视了他一眼。   “我嫌脏。”   小时候他也嫌自己脏,长大了还是一样。   李怀英想,原来人是很难改变的。   就好比他被父亲带回去了以后,更确切地说是抓了回去,因为父亲自己亲生的孩子生不出优质的Alpha来,于是强行要求他来配种。   要生出李家的种来。   就像圈养起来的种马一样,他从一开始的抵抗,到后来的随遇而安,其实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生活美学,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好死赖活都要撑下来。   他开始有很严重的性瘾。   他开始创造一个又一个孩子,和他遇到的小时候的段宜年那样,他会宠爱这些孩子,极尽他的全力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童年,然后在他与段宜年分开的年龄果断地抛弃他们,去寻找下一个。   周而复始。   一直到现在身子被折腾垮了,孩子们也与他反目成仇了,所以他才开始珍惜最后一个孩子,并且想在死之前,再牵一次段宜年的手。   小兰花指也好呀。   段宜年看他神经质地微笑,总觉得对方在打着些不太好的主意。   但他为了段之恒,现在必须忍着。   “段氏已经发了12个亿的市值,整条抑制剂产业链都受到了重创。”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但对于段宜年而言仍是不好受,他担心自己为段之恒一手搭建起来的商业帝国就这样付之一炬了。   连同对许落的反感度都上升了不少。   “市场对段氏的信任度断崖式下降,影响到其余产业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些是他想不到的问题。”   段宜年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他们现在遭受的舆论危机还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段之恒无法共情这种感觉。   他没有常人的情感构成,不能体会商业规律之外的情感要素,现在整个段氏都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可他始终感受不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李怀英这一招棋无疑是下在了他最痛的地方,他的过度保护导致段之恒从未正常地成长,就连玩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生怕他犯了和自己同样的错误。   “很好办啊,这时候的段氏需要一个靶子。”   李怀英撑着手看着他,朝他做出请的姿势来。   “一个发泄仇恨的靶子,那么,爸爸愿不愿意为自己的宝宝牺牲呢?”   段宜年看着李怀英,眼里读不出情绪来。   “我在请你和我住进同一个监室哦,放心,会打扫得很干净的。”   段宜年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他听见李怀英走过来,朝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你真的很爱你姐姐。”   那句话里带着嫉妒、委屈、怨恨、恶毒,一切一切李怀英平日里那张笑脸上不会出现的情绪。   但是他想。   曾经我也是这么对待你的。 第92章 否极泰来   国内最大的娱乐版块忽然顶上来一个帖子。   ——“最近出事的段氏有个童养媳”。   帖子主楼只有寥寥数语,大概讲述了段氏独子在七岁那年与许氏订下了婚约,后来不知为何又毁约了。   内容说的语焉不详,唯独一张高清的照片占据了大半版面。   画面中的人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身黑衣黑裤,衬得人越发纤细,虽然戴着帽子,但挡不住照片的清晰度,放大了连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在和什么人沟通,眉眼弯起来,眼尾有些上挑。   人面桃花相映红。   “有一说一,长得比大部分流量好看,和宇文肃同一挂的长相。”   “路人,比宇文肃好看。”   “大清早亡了,还童养媳。”   “看着不像富养的,一查全身这套加起来过十万了。”   “我也要这样的童养媳。”   接着一篇回帖彻底引爆了整个论坛:“我靠!是我高中同学!!高中就来上了半个月,分化的时候出车祸,不知道什么原因成了缺陷型Beta,当时在我们学校很出名,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有个很帅的哥哥三天两头跑我们学校,但从来没听说过有婚约啊。”   附图是一张学生证,上面的男孩对着镜头,笑得很自信,带着股高傲的气场,一看就是学校里人气高的类型。   重点是这张学生证什么马赛克都没有,姓名、班级、学号、学校,所有信息展露无遗。   “草,好阳光,还是A高学霸。”   “A高不是学校草台班子拍的照,凭什么他的这么好看。”   “把别人私人信息放出来不太好吧……”   “楼主和上面那位什么来头,为什么之前怎么扒段氏都一点消息没有,现在一下子把底透全了?”   “要不是长得好看又同名同姓我都以为不是同个人,这是我大学同学,他应该不是学霸啊???我们学校二本,传媒系也是很垃圾的专业,我朋友之前是他室友,说他精神有问题,大一期中的时候在宿舍里自残,差点把辅导员吓到跳楼。”   这帖彻底火了,很多人都在这条下刷不信,随即层主就贴出了照片:“有图有真相。”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照片,而是聊天记录,里面是学生汇报给辅导员寝室里有人自残,以及一系列处理过程,后面又说现场照片被删了,学校不允许他们留档。   但因为是聊天记录的原因,可信度不高,很多人都在质疑,能上A高为什么只考个二本院校,A高难道不应该100%一本率。   “前面那位姐妹不是说他A高只上了半个学期么?肯定后来出什么事了啊,估计就是因为缺陷型Beta导致什么心理疾病吧,我听说缺陷型Beta因为荷尔蒙问题很容易导致精神疾病的(医学生在此)。”   “缺陷型Beta,嗯,这个设定好香。”   “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越来越快乐。”   “据说缺陷型Beta很痛苦,是真的吗,第一次见到活的缺B。”   “白导新出的那部电影不就是以缺陷型Beta为原型的么?而且揭露的也是段氏抑制剂的问题,妈的童养媳不会是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吧??这么漂亮的童养媳不疼给我谢谢。”   一下子联系到了时下最热门的地下电影,原本就因为时长短又是免费,几乎所有人都看过,一天的帖子都轮好几个,娱乐版块已经开始禁话题外加开专题了,但还是无法控制讨论的导向。   “别说真的很像,关键词都踩到了,缺陷型Beta,车祸,心理疾病,唯独白导的电影是因为抑制剂导致的问题,这个现实中的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不是许氏二公子么?许氏也算老牌大企业了,但今年不是出了好几件事情,又是死董事长又是兼并失败又是私生子上位,之前已经申请破产了。”   “所以是什么豪门恩怨剧情吗?总感觉里面水很深啊,所以说是没有家族支撑了才会被人扒出来吗?”   “段氏对童养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感觉完全不想有联系啊。”   “不想有联系,那这又是什么原因。”附图是一张XDP的企业详情,里面清楚地显示法人代表是许落。   “擦,原来我们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什么,楼上还去得起XDP,慕了,穷鬼只能在路边远远看一眼。”   之前高中同学的层主又出来说话了:“之前听他的同班同学说,他对钱几乎没有概念,在他眼里就是一串数字。吃的用的所有东西都是顶格配置,闭眼刷钱,去任何私人会所都是畅通无阻的程度,后期不知道怎么样,但看主楼那张近照应该只是穿衣风格变了,穿衣价格没变吧。”   “好宠,好磕,摩多摩多。”   “我也想当童养媳。”   “先有一张漂亮脸,况且人家本来能分化成AO才会变成缺陷型Beta的,起点不一样。”   “到现在都没人问段氏的独子到底什么情况吗?这位瞒得这么好,但只要正常读书生活就一定有人遇见过他,为什么段氏那位段之恒,除了他想露面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他的料?”   “楼上你想这个帖消失吗?大家可以准备截图了,这个楼预计在五分钟后就会消失了。”   “楼上不知道这位是youknowwho吗?请用代号谢谢。”   “楼上是真的不懂不可说是什么地位吗?很难不怀疑是故意的。”   “楼上要明白段氏的地位,这次这么大的新闻就和蜉蝣撼大树一样,我们吃的穿的用的哪个没有段氏的logo?再贴一张段氏旗下的品牌,抵制段氏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此时此刻,灯火通明的段氏大楼。   “Lucy姐,这个帖真的不用管吗?”   公关部的兄弟姐妹们头一次感觉这么慌张,楼里面有很多事情他们都是第一次知道,大概是半真半假,但无论如何,搞这一出的人绝对不简单。   毕竟他们在段氏工作,都不太了解段总和那位神秘的许总一星半点儿信息,更何况是主楼放出近照的那位,技术部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对方丝毫信息。   但Lucy不慌,他们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仍旧正常运转。   “不用。”Lucy有点纠结自己把头发束起来还是放下,好像那样都不能掩饰自己瘦削的脸庞,最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随意一点,“别让楼讨论得太偏就好,我晚上有事,你们自行做决定。”   “好嘞,Lucy姐,你放心,我们绝对没问题的。”   Lucy对大家仓促地笑了笑,但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了个头。   柳城在地下车库里等他好一会了,见她走过来,忙换成笑容:“我给你带了小蛋糕,开心果味的。”   Lucy习惯性接过,但没什么胃口,随口就想拒绝,却又转念一想。   她记得以前许落在大学里的时候,就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虽然那时候他社交障碍症很严重,但也不影响他自己晃悠着去甜品店打卡。   以前好像没听许轻舟提起过许落喜欢吃小甜点,许轻舟甚至和他说过,他弟弟不爱吃甜食。   想到这里,她又端端正正地把装甜品的袋子放在了腿上。   “出发咯,差不多要开四十多分钟,你可以睡会觉,我弄了点助眠的精油。”   Lucy看向柳城的侧脸。   他从来不问,不像许轻舟那样事事都要打听清楚。   但他总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于是她往下躺了点,虽然知道自己睡不着,但还是闭上了眼:“嗯。”   -   “?为什么这个帖还在?”   “?为什么这个帖还在?”   “?为什么这个帖还在?”   “段氏的公关终于扛不住了吗?我听说已经通宵好几周了,最强公关的陨落。”   “磕学家的解读:因为这楼一直在夸童养媳漂亮,所以段总不删了,喜欢看大家夸。”   “磕到了。”   “磕到了。”   “我的cp是真的。”   “所以说抑制剂替代品到底哪家好啊?为什么我用了x牌抑制剂全身起疹子啊?”   “我也,并且我用过其他抑制剂以后,信息素极其不稳定,抑制了白抑制,昨天还期末考,浑身高热被赶出考场。”   “好像抑制剂过敏的有很多,段氏能垄断这一行真的是价格低+效果好。”   “说实话已经用回段氏了,感觉白导的电影不可信,至少我自己没有成瘾的感觉。”   “况且抑制剂刚需,有哪个铁人不需要抑制剂的么?”   “为什么段氏的抑制剂效果这么好?”   娱乐版块常年潜水的大佬跟了帖:“段氏有三座稀有矿的开采权,抑制剂容器有一种原材料是这里面提纯出来的,只有段氏有这个技术以及开采权。”   “我擦,大佬发话了!”   “活久见,先合影!”   “原来是容器,我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段氏的容器要回收,还以为是为了环保。”   楼里逐渐把视线转移到了段氏头上,结果这篇帖子出来没多久,就有人跳出来放了张图,图上是拉起来的封条:“不是啊,这不是我老家附近的那座稀有矿吗,已经停工停产很久了,之前我们村一半人靠这里养的,现在都去城里打工了。”   “停工??什么鬼,大佬消息有误吗?”   “什么意思,已经开采完了吗?但我感觉抑制剂容器不是所有都回收回去的啊?”   “对啊,我经常扔的,懒得回收,好麻烦。”   “意思是现在的容器不需要稀有材料了吗?”   “连夜潜入段氏偷配方。”   “还讨论漂亮的童养媳吗?他之前因为税务问题被拘留了,今天放出来了,没有任何罪名。”   -   “落落!”   许落循声望去,下一秒就被人抱入了怀里。   “姐姐。”   他哑声回道,Lucy听到这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摸着他的脸,在路灯下仔细检查着。   ——好像……胖了?   “姐姐,你变瘦了好多。”   Lucy左瞧右瞧,感觉除了嗓子哑了,好像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监狱倒是把许落养得挺好?难道说是一日三餐有专人送专人监督,许落反而吃饭的问题落实了?   “嗓子怎么哑了?”   “嗯……”   许落不好意思说是床上喊哑的,段之恒的易感期来得漫长,断断续续的,这几天他们俩霸占了医务室,他刚出来的时候还是满屋子的乌龙茶香。   还好出来了,再待几天他感觉嗓子要废了,后面也要废了。   不知道段之恒回来以后发现锁床头的自己消失了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会很生气吧。   生气也没办法,他本来想陪着他度过第一次易感期的,谁让他这么不懂得节制。   “有点,有点水土不服。”   许落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好在Lucy也不追究,捏了捏他长肉的小脸蛋,带着他上了车。   许落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柳城,很乖地喊了声:“姐夫好。”   柳城本来还有点吃醋,被他这么一叫,瞬间没了脾气:“我还没有……我没你哥哥厉害。”   “我哥配不上姐姐,不用管他。”   许落毫不在意地埋汰着许轻舟,在天堂的许轻舟打了个喷嚏,轻飘飘地飞出去好几里远,离天堂报道的门又远了点。   Lucy素来是知道许落这张嘴巴是有点毒的,只不过现在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还有点不太适应,索性把蛋糕往他手里一放:“饿了吗,先吃点吧,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处理问题。”   “嗯。”许落轻轻点头,掰着手里的肉桂卷,沾了厚厚的开心果酱,“姐姐,你放心吧,段氏以后就是你我的地盘了。”   Lucy笑着敲他脑袋:“谁教你的这么说话,和你哥一个臭德行。”   许落咧开嘴,嘴唇上有点绿色的酱。   Lucy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想抱抱他,又不好意思。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你现在的社交障碍症状……还重吗?”   症状自然是重的,精神疾病没这么容易好,但许落不想让Lucy担心,低垂着眼眸,声音沙哑而缓慢。   “姐姐,所有事情都会否极泰来的,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还要向他求婚呢。”   Lucy一愣。   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这句话没给段之恒录下来,对方一定很难受。   完了,她真的被段之恒荼毒太深了。 第93章 别墅   许落半夜一点到的许家自己的别墅,现如今已经写在他名下了,Karry的母亲没捞着半点好处,死皮赖脸地依旧呆在里面不出来。   他之前不管,不代表现在还会坐视不理。   况且这地方他还有别的用处。   附近的草丛传来异动,不是特别留意感觉不到,许落不动声色地揉捏着自己的指腹。   他知道那些是闻风而动的狗仔,Lucy在车上已经和他说了情况,所有人都想拍出点东西来,明天直接上热搜。   只不过他这会儿出神,想的还是别的问题。   ——根据他的经验,段之恒很生气的时候,应该是会哭的吧。   -   探监室的角落里,段宜年左手一杯水右手一张纸,想凑近又不敢凑近,就连说重点的话都没法出口:“爸爸知道错了,宝宝原谅爸爸好不好?”   段之恒从双臂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要落落,我现在就要落落。”   跟十个月断奶的时候要喝他亲妈的奶一个德行。   段宜年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五分钟前才刚知道段之恒为了许落把自己送进了监狱,一腔怒火还没发泄呢,他的好大儿倒开始冲他开始发飙了,非说什么之前都好好的,他一来人又跑了,肯定是被他搞怕了。   他承认,这么多年来,看不顺眼许落是他不对,他自己捅的篓子让许落顶了罪也是他的问题,但哪一个都是为了段之恒好啊。   别的不说,段之恒要真的嫁给许落了,不得被那个脑瓜子贼灵的小鬼扒一层皮?   现在都这么死心塌地了。   “爸爸也道歉了,而且姓许的这小孩乱跑,也和我没关系啊……”   “你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他是你的儿婿!你都不肯叫他大名!”   段宜年脸都拧了一下。   之前他还是很坚定地认为,他儿子再恋爱脑,毕竟Alpha的体格在那里,小时候也看他经常对着人拱,再不济也得是在上面的吧。   现在……现在不太确定了。   他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许落撅他养的小猪小段的画面,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当初他就该把这点火苗掐灭在摇篮里。   “宝宝,宝宝,先听爸爸说,你不能再在监狱里耗着了,外面的事情得解决,矿产的开发也得停一停。”   “采矿早就停了。”段之恒斜睨了他一眼,“本来就是稀缺资源,早采空了,早些年让人去国外也考察了,这玩意儿提纯也麻烦,成本降不下来。”   “那账上的项目……”   “账上的项目当然是假的,真的账本我也不可能傻到放在XDP,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过其他人的手。”   段之恒心说许落的那间只有500来平的小出租屋才是他真正藏东西的地方,又掩人耳目,他又成天去,方便得不得了。   XDP都是沈世忠在给他做假账,对方这么多年来活得和幽灵差不多,这活给他做再合适不过,说实话要不是他爹年纪大了犯浑,在其中掺和一脚,走私这件事他早就处理完了,还牵扯出后面一连串的祸端来。   只不过他后来转念一想,监狱这地方,又是名正言顺的监禁,又可以搞点play,可能这辈子就来这一趟了,不搞点花样他是不会回去的,甚至想多待几天。   一想到段宜年的到来结束了他的监狱play,对段宜年的仇恨值又上涨了一些。   “可后来查账……”   “查账是落落自己动了手脚,他可能在农场见到白和安的时候就起疑了,白和安和星河娱乐没有实质上的合作关系,再加上以白和安的背景也不可能这么有商业头脑,去农场之后了解到了李家和我们的世仇,他自然而然就怀疑上了白和安和李怀英,入狱也只是为了来见对方一面罢了。”   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卖惨的成分在里面,并且还顺带坑了段宜年一波,否则段宜年现在不会被李怀英牵着鼻子走。   还有那么一点,大概来自于段宜年这么多年来暧昧不明的态度,为了让他和段宜年反目。   ——让他和段宜年反目哪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只要落落一声令下,他立马可以和段宜年断绝那压根不存在的父子关系!   一切都以落落为基准!   想到这里段之恒心里有欢喜得紧,他家落落看起来是那种云淡风轻,谁都不惹的类型,实际上睚眦必报,就连段宜年不喜欢他都要坑他一把。   段宜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落入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的套:“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的。”   段之恒白了他一眼。   还轮得到你同意。   “你说话小心点,要让落落知道你不同意,指不定给你打包送李怀英床上去了,我听说大伯他丁丁特别长,一步到胃那种。”   段宜年肺都要气炸了。   “你别到时候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心有不甘,故意都要呛对方一下。   “怎么可能,我们落落一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爱得死去活来怎么还动不动和你玩失踪。”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段之恒的痛处,他“嗷呜”一声,又默默躲墙角去哭了。   段宜年赶忙趁热打铁:“我和你分析,许落他之所以这么努力想要洗白段氏,是为了谁?为了你么?当然不是,你自己都恨不得一只脚跨进黑里,赚他个盆满钵满的,咱爷俩都是寻刺激的类型,都懂。谁最想洗白段氏啊,不就是你妈妈吗?当年资助许家也是她的主意,把许家那位病秧子夫人吊了这么久的命也是她的努力,许落这么做多半是出于报恩。等这事尘埃落定了,矿产一没,咱们和李家彻底没关系了,他也是个自由身了,想跑哪去跑哪去。”   段宜年越分析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脸都说红了,摁着儿子的肩膀:“最重要的事,你和他的婚约早就被他那个倒霉弟弟给毁了。”   段之恒半晌没说话,段宜年以为他被自己这番论调说服了,却不想对方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以前都叫她Lily的。”   段宜年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妈妈要是知道了,她会很开心的。”   段宜年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舅舅,以后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得了,出去了我怕别人嘲笑你,一辈子没谈恋爱的处男。”   段宜年听见自己发出了“咔嚓”一声。   裂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爱情呢,舅舅。”   段之恒起身,拉开了探监室的门,朝门外人打招呼:“五分钟到了,不要欺负我舅舅,他很单纯很幼稚的,到时候他少一根汗毛,我找你是问。”   李怀英笑得滚到地上去:“好,好,没问题,大侄子。”   段之恒不太理解他们中年男人的情趣,只是默默往外走。   “对了,大侄子,我的侄媳妇好像明天要开新闻发布会了。”   “哦。”段之恒轻声应道,“那我得早点去陪他,这么多人,他肯定现在开始就不舒服了。”   -   许落收回心思,低头看向门口的指纹锁,他先是把食指覆盖上去,果不其然发出了识别错误的警报声,他接着心不在焉地在表盘上随意输入了几个数字,结果仍是显示密码错误。   他知道密码是Karry的生日,但他就是不愿意输那几个数字。   但很快,门后就传来脚步声,有人拉开了门,惊喜地叫出声:“瑞瑞——”   江柔的表情几乎是刹那间凝固住,随即露出了狰狞扭曲的厌恶神情:“怎么是你,你回来做什么?!”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女人脸上,许落都没收力,江柔的右半张脸立马肿了起来,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占着别人的房子,还这么和主人说话,谁借你的胆子。”   江柔不可思议地看向许落。   她本想撒泼,可那几句冷冰冰的调子就跟封住她喉咙一般,她从来没听过眼前人这样高傲地说话,那种天然的不怒自威感让她本就单薄的身子都隐隐不稳起来。   “你,你……是你把志远害死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又在说疯话了,阿姨,这么多年我们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接受不了事实。”   “什么,你在说什么!”   “是你亲手下的毒,把我父亲给毒死了,你忘了吗?”   许落做了个推试剂的动作,江柔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她捂着嘴,后退了两步,瘫坐在地上。   “不可能……这、这不可能!”   “先把她带走吧,大晚上的,别扰民。”   两个壮汉保镖上前捂住了江柔的嘴,钳着她的双手,将她带离了别墅。   许落缓缓往里走去。   他的视线扫过熟悉的水池,小石子径,坏掉的秋千,以及院里面那颗参天的桂花树。   当年他父亲和母亲刚结婚时,还对沈凤歌很好,沈凤歌喜欢桂花,他就去专门寻了棵百年桂树来,花了大价钱移栽在家里,每到秋天桂花开了,沈凤歌一开窗,就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桂花。   可惜这些都是哥哥和他讲的故事了,他一天都没见到过父母恩爱的场景,有的只是父亲偷情,在外面有个圆满的家庭。   他随手捡起掉在桂花树下的木棍子,拖着进了房门,抬头看着客厅正中央,鸠占鹊巢的江柔婚纱照。   “哐啷——”   一声巨响,玻璃碎了个稀巴烂,江柔的脸也四分五裂。   “哐——”“嘭——”“啪!”   接着是碗碟,花瓶,灯盏,家具,所有和这间房子格格不入的装饰品,统统砸碎。   最后他走到墙边,猛地往下一撕,露出了里面原本的强制。   斑驳的,陈旧的,却仍带着淡淡的米色。   许落站在一片狼藉的别墅里,把木棍扔在地上,再随手扔了个打火机,眼看着火越烧越往。   他从口袋里拿出之前让Lucy准备了的黄纸,点燃了两张,拿到了院里,再一张张烧。   “妈妈,哥哥,我在人间过得挺好,你们不用担心我。”   从前他去母亲和兄长的墓前,从不说话,从不许愿,只是静静看着,站累了就走。   他抬起头,看桂树密密匝匝的叶子。   曾经妈妈坐在二楼的窗边,哥哥把他放在肩膀上,他咯咯笑着去够桂树的枝条,结果用的力气太大,居然挂在了上面,妈妈急得差点从窗子里跳出来,哥哥直接躺下来做了肉垫。   那时候爸爸走了出来,把他抱下来,轻轻放在了地上,刮了刮他的鼻子。   他说,我们落落,就是调皮,全是鬼点子。   夜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桂花树沙沙作响。   “嗯,你们都安心去吧,下次带他去见你们。” 第94章 发布会   “落落,真的没有问题吗?”   许落猛地回神,手里的稿纸都被他撕碎一角,Lucy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   “不用担心我的,姐姐,我可以的,只是发布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念稿子。”   “我还是觉得不好,反正现在还没开始,不如……”   “不可以。”许落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不能再拖了。”   Lucy神色复杂地看着许落。   隔着半人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细微的颤抖。   但抑制剂这事的确不能再拖了,社会影响过于恶劣,再加上无论是段之恒也好还是许落也好,这段时间都几乎没有出面处理过段氏的问题,董事会那边施压太严重,网络上的舆论也导致上面下来了专家组,矿产被查封还好说,现在段氏大部分资产已经被冻结了,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境地。   白和安这招棋下得很妙,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透了,自己神隐,全靠他多年积攒下来的影响力和电影的覆盖广度,现在他们开发布会是只是为了给社会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把白和安拉下水。   Lucy并不清楚许落手里握着什么把柄,但她对许落有着完全的信任感,这和她在给段之恒办事不一样,不得不承认段之恒在某些方面的确非常突出,但做事从不瞻前顾后,独断专行的时候很多,在具体实施工作的时候她会再留个心眼。   许落聪明得很圆滑,因为他能失去的东西太少,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   所以站在她的立场上,自己的确不好说些什么,但作为名义上的姐姐,她还是心疼。   “姐姐,我想自己待一会,离发布会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叫我。”   Lucy看了眼手表,还有差不多30多分钟的样子,她点点头,转头去了主会场。   许落一个人走进了休息室。   关上房门后他就抑制不住地干呕,心烧得厉害,趴在垃圾桶旁边又什么都吐不出来,最后只能瘫坐在地上。   “坚持住啊,一定要坚持住……”   消息都放出去了,外面的人也应该开始知道他的身份了,从一开始就是他在明段之恒在暗,段宜年从小就把段之恒保护得滴水不漏,他不想打破这个屏障。   哪怕只是闲人嘴碎,他也不想那些讨论伤害到段之恒分毫。   ——他就像他心中一个完美的幻影一样,只要不伤及段之恒,那他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之恒……”   许落口中喃喃着对方的名字,咬牙试图站起来,但一想到刚才进门时的场面,浑身又不自觉地开始战栗。   林风遥之前找来的专家给他就诊和他说过,除去信息素的影响,更多的还是他的心理问题影响他与人交谈时的状态,小时候有多自如,长大了以后就有多煎熬。   他原本很天真地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总能有点好转的迹象,却不想刚才外面那人山人海,人人一个摄像头的架势还是把他压得不轻,走进来的时候都觉得喘不上气。   等会儿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讲话。   “嗬——”   许落倒抽一口气,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痛苦地伏在地上,右手握成拳砸着自己郁结的胸口,却完全没有效果。   过呼吸,要闷死过去了……   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许落差点儿跳起来,但对方的气息却让他的身体习惯性地平静下来,来人的另一只手在他后背处轻柔地抚摸着,顺着脊椎的弧度,又很恶劣地揉了下最近变得肉感的地方。   “唔!”   许落条件反射地翻身,段之恒立马老老实实地缩回了手,一副犯错的小孩模样。   “你、你怎么……”   许落开口才听出来自己的哭腔,眨眨眼睛,泪珠子就往下掉。   “你都哭成这样了,”段之恒坐了过去,和他肩膀贴着肩膀,拿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还硬撑着呢。”   “我明明让石磊把你……”   “那个小警察怎么可能关得住我,我要是想来你身边,怎么样我都会来的,你知道的。”   许落平常不怎么哭,一哭就停不下来,又不想段之恒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于是转过脸去,很用力地吸鼻子。   段之恒十分费劲地把人脸掰过来,正面对着他,许落掉眼泪的时候太稀有了,床上倒是哭得厉害,但那种哭不一样。   床下的许落是不怕疼的,还享受痛感,床上的许落娇气到要命,除开之前还拿着大学老师的身份同居那会儿会忍,现在基本上就是稍微折腾一点就跟个水龙头一样哭,然后就开始推他,动不动就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搞得他动作都不敢大一点,生怕哪里给他弄伤了。   甚至有时候结束了,都要他抱在怀里,头靠在他的颈窝处,抽噎个十分钟,搞得他起反应又只能憋着,折腾死人。   他知道许落是故意的,他也只能受着,许落从小就是磨人精,他的耐心已经在经年累月中练成了。   这样也好,别人都替代不了他在许落身边的位置,许落这些小脾气也就只对着他发泄。   但床下的许落就换个样,他这会儿哭,跟春天下的雨一样,细细密密的,没夏天的风雨砸身上那么疼,让人都懒得打伞,但没一会儿就湿透了,春天的暖风一吹,整个人都心驰神往的。   浑身都燥热起来。   “落落,落落,你别这么哭,我都要熬不住了。”   许落已经感受到那硌人的感觉了,心里气不过,于是扯了人的领带,狠狠在他脖子上的软肉咬了一口。   他在心里担心这担心那,段之恒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段氏再这样下去都要破产了!   他们俩以后就去桥洞底下打地铺算了!   “你偷跑出来做什么!”   段之恒被他咬得都差点交代了,脑子懵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我在监控里看到你打扮得很好看,还让Lucy给你化了点妆,我心里难受。”   Alpha不要脸地把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许落都快忘了这茬,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摄像头。   原本他化妆也是临时起意,昨晚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脸色有点差,就让Lucy给他遮了遮黑眼圈。   “就因为这个?”   许落知道段之恒在监狱里是看不到电子设备的,这个估计是来这么快的原因。   “我知道你要代替我开发布会。”段之恒撇撇嘴,“你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是不能相信我。”   相信啥,相信他会和下面的记者吵起来吗?还是相信他在公众场合说一些离谱的发言?   许落自己都估计不到以段之恒的脑回路,会在发布会现场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压根没想到把他往台面上推。   “你这个演讲稿,我也会读啊,Lucy没和你说过,我现在看中文字的速度很快了,可以一目十行。”   “那你说这个字怎么念?”   许落随手在上面戳了个字,段之恒看了半天,认真道:“这是繁体字。”   许落翻了个大白眼。   要知道段氏到现在为了适应段之恒,重要文件还都是中文一份英文一份,在总部的所有员工都要求英文流畅度,就是为了必要的时候给段之恒解释内容。   但不得不说,段之恒的出现的确让他好受了很多。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行,你听我的,我有办法。”段之恒试图扫一眼讲话稿,提取里面的内容,但最后眉头越皱越紧,看得许落都笑出声来,“唉,你和我说说嘛,和我说说讲了什么。”   许落靠在他的肩头,给他指着稿子:“我们肯定要先解释信息素的问题,配方是改良过的,原来的配方在五年前就已经停产了,市面上所有抑制剂已经通过检测,对Alpha和Omega没有任何问题,并对这次事件表示歉意,会对此进行相应补偿。”   “那我都没钱养你了……”   “认真听。”   许落敲了敲段之恒的脑袋,段之恒干脆把他抱怀里,闷哼着表示屈服。   “接下来我们要处理白和安电影的问题……”   “我是不会把你推出去的。”   “谁说要把我推出去了?”许落很喜欢段之恒用下巴磨他的侧颈,像小猫一样,舒服得眼睛眯起来,“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演的是我的事情,更何况,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不是什么大事,我说我没有成瘾,也不会有人信的。”   “那——”   段之恒反应得很快,但他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的尸体还收在林风遥朋友医院楼下的停尸房里,许落当时的要求是对他做全套的药检。   原来是这个用途,他还以为只是为了陆星吞下去的钥匙。   “这是陆星的故事,被逼成瘾的是他,受到胁迫的是他,最终无奈自杀的也是他。”许落讲到这里的时候,仍旧不舒服地咬了咬后槽牙,“大家心里自然会掂量,一条人命重要,还是刚需的抑制剂重要。我们的抑制剂成瘾问题没有定论,可他们操控无辜Beta,逼他屈人胯下,却是真真正正的罪状,并且这一条条罪状还有人作证,白和安和宇文肃他们染指的,远不止陆星一个。”   许落已经止住哭泣了,声音还有点沙哑:“也算是给他一个公道了。”   段之恒揉着许落额前的碎发:“我会给他找个好地方下葬的,你放心吧。”   “之恒。”许落捏住了男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侧,“你看见了,所有做过的事,终究有一天会报应到头上来的,这次我能保你全身而退,以后就不一定了,你要管住自己。”   段之恒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昨天段宜年给他激情演讲的那段话,把怀里人转了个向:“你不会真的想着这件事以后就逃了吧?”   许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毕竟你也养不起我了……”   许落没记忆前家境还算好,有记忆后几乎是段家砸钱养出来的,哪怕是最艰难的日子里都没少过自己好吃的好喝的,真要算起来,一般人还真的养不起。   段之恒脸一愣,立马扣住他手腕:“你敢,我现在就把你腿折了。”   “折了也是你自己心疼。”许落拿讲话稿敲他脑袋,又抱着胸问他,“好了,还有点时间,把稿子读读熟。”   “不用,”段之恒捧着他的脸,“我有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第95章 尘埃落定   段氏的发布会即将开始,相关人员陆续入座,尽管工作人员已经在尽力维持会场秩序,但仍是有些闹哄哄的。   变故就出现在这时,期待已久的主要人员刚入场,站在市场部经理后面的许落前脚才踏出来,突然横冲出来一个人,在电光火石间就扑倒了他。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血喷溅了一地,前排的几个才叫出声来。   会场霎时间乱作一团,安保艰难地维持着会场的纪律,又清空了场地,重新做了一次安检。   两三分钟后,突发事件就已经冲上了热搜第一,大家都以为发布会不会照常进行时,有些阴谋论的开始怀疑这出戏是不是段氏为了延缓发布会自导自演,正中央的大屏幕却亮了起来,从刚才的文字背景换成了实时画面,画面中的人坐在救护车上,一旁的医生还在处理着伤口。   许落微笑得恰到好处,冷静地开口:“今天的发布会照常进行,我们会给所有段氏的顾客一个交代。”   此时此刻的他坐在电脑屏幕前,看不见在场的记者们,也听不到任何非议,有的只是屏幕中,段之恒对着他犯花痴的大脸。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实际上许落的压力来自于人群的视线,而非在众人面前说话本身,所以只要不被人盯着就可以了。   刚才引起骚乱的也只是个和许落身形比较像的替身,刀也不是真刺,血包用得稍微有点多,本意只是给个不能线下到场的理由,结果替身演员太紧张,搞了一大滩血,再配上许落最近没晒太阳而显得格外苍白的皮肤,意外地博得了一波好感。   Lucy站起来,开始主持本次发布会,一众相关人员也均到场,这回台下的记者们比之前要安静不少,尤其是在研发部给出了具体配方以及强有力的检测报告以后,一些比较激进的记者也开始逐渐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我将揭露白和安导演剽窃他人作品,并私自监禁、猥亵他人的罪行。”   现场一片哗然。   实际上在许落第一次得知白和安试图接触段之恒的时候,这个局就已经设下了,那时候他没有想到白和安的套子里换了个人,原本是想着要自己亲自去到他身边,然后收集一些可以扳倒他的证据。   结果这事意外被吃醋的段之恒给阻止了,但许落却惊奇地发现,他给白和安写的剧本,居然真的被他偷偷征用了,换了个皮放进了他最新拍摄的电影当中去。   在和段之恒同居的那段时间里,他就一直在仔细研究白和安的电影,小时候他就惊叹于对方的天赋,想法层出不穷,拍摄的理念以及剧情都是独一份的,仿佛每一次拍摄的都是不同的人。   而事实证明,的确都是不同的人。   要说最开始的白和安或许还有点当导演的理想,那后来占着白和安这个套子的李坤垚和艺术几乎是完全不沾边,只是为了不在段宜年面前露馅,后来又因为李家的人脉发现了娱乐圈的方便之处,于是一直以来都在靠着压榨新人导演来获取名利。一旦有人了解内幕,或是威胁到他的导演生意,他就会像处理陆星一样,把那些人都处理掉。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屏幕上李阳焱的消息冒出来,说是警察已经在海关扣住了“起死回生”并试图逃往国外的李坤垚,至于狼狈为奸的宇文肃,已经早就被控制住了,以及“白和安”名下所有投资的企业地产都被查封,在好几处地下酒吧救出了一百余名被非法监禁、非法改造的Beta,一网打尽了国内最大的Beta绑架团伙。   “许落你也太厉害了,跟你比段宝就是个弱智啊!”   “我实名反对你们俩的婚约,这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段之恒恶狠狠地给李阳焱发了句“上次那顿打还不够痛是不是”,然后在手机上帮许落把李阳焱拉黑了。   原本以为是一般社会新闻,却不想成了重大刑事案件,在场的记者都不太敢出声,准备好的问题都捏在了手里,生怕说出来会被批评不合时宜。   然后一个角落里的小记者的发言如同一颗惊雷,引爆了全场:“请问,网络上有传言,许先生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是因为过量注射抑制剂导致的,并且之前您的弟弟和段氏原总裁段之恒也有过短暂的婚约,请问是他们集体背刺了您吗?”   段之恒几乎要把电脑给咬碎了。   什么背刺,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背刺他家聪明可爱善良温柔人间完美世间珍宝的落落。   这什么记者,给我把她轰出去!   休息室里柳城和林风遥一直架着段之恒,才没让他冲出去打人。   太丢人了,他们俩也实名反对许落和段之恒的婚约。   “这件事,让我亲爱的弟弟亲自为大家解释吧。”   就连Lucy都没有想到,Karry今天竟然来到了会场。   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压着帽檐的Omega缓缓走上台,他淡漠地瞥了眼Lucy,拿过了她面前的话筒。   “哥哥的精神疾病,并不是因为抑制剂,而是被我折磨疯的。”Karry说话的语气几乎像是在背书,“当时在医院时,许落已经分化成Alpha了,这件事对于许家来说很重要,因为段氏和许家联姻,最重要的条件就是许落必须是个Alpha。但当时我与母亲商量,既然段之恒已经是Alpha了,那许落即使是Alpha也没有用,于是我们在他车祸后,身体无法行动的时候,毁坏了他的腺体,让他成为了Beta,并在他养病期间不断对他进行精神恐吓,导致他精神失常。”   Karry拿出抑制剂,放在了台面上:“我当时使用的抑制剂,是无效产品,只是普通的营养液,可以去查,我那里还有很多。这件事只与我本人与我母亲有关,和段之恒无关。”   他忽然哼笑一声:“我哥就是段家养的一条好狗,这么聪明的狗,主人家怎么会对他不好。”   段之恒差点要挣脱束缚冲出去,许落只是对着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就乖乖坐好了。   林风遥无语:谁是谁的狗啊,上面那人怎么乱说话啊?   -   发布会顺利结束,段之恒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外面那辆许落坐着的救护车上:“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已经分化了,他却让你……”   “当然不是真的。”许落一脸“哎呀这是谁家的傻蛋啊原来是我家的”表情看着段之恒,“稿子是我给他写的,为了让他通顺地背下来,花了我不少力气。”   “那为、为什么要……”   “喏。”   许落把手里的保险单给段之恒看。   “我妈妈在临走前,因为不信任我父亲,再加上担心江柔和Karry对我不利,给我保了大额保单。保单内容一部分是,我们家那套房子,另外一部分是,人为因素导致的分化失败,因为几乎没有先例,所以赔付款极高。我爸在被我们仨搞死前,我让他立了遗嘱,房子归我,其他所有东西给他们母子,我什么都不要,就要这套房子。”许落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签的时候应该没想到,他整天嫌弃的这套破房子,和我的腺体,加起来能值十二个亿吧。”   “十二个亿……”   段之恒已经傻了,他机械性地重复着许落最后的几个字。   “对呀,这样公司的资金链也补上了,我们不用去桥洞下打地铺啦。”   “嗯,刚好学校里也要放暑假了,这学期太多课落下了,也没法补,下个学期要稍微努力一点了,这个暑假就在段氏实习好啦。”   许落抬头,弯着眼睛看向段之恒:“段总,能做你的私人秘书吗?”   “好,好!”   段之恒紧紧搂住许落,泪流满面。   感谢老妈,给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不然他这辈子肯定会孤苦终老的。   他在心里默默想,妈,我这辈子要敢对我家落落不好,你就派个厉鬼来索我命吧,我不活啦!   -   “好像我们的儿媳妇很聪明啊,把事情都解决得很漂亮。”   李怀英小啜了口酒,看着一旁坐在躺椅上的段宜年。   头顶上是满天的星空,晚风拂过,还没有完全入暑的酷热。   “……嗯。”   饶是不愿意承认,段之恒也不得不佩服许落步步为营的能力,不仅把段氏洗得雪白,还把几个死对头都送进去了。   唯独就是抑制剂生产线的垄断地位没了,可这玩意没了也是他儿子自己作的,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更离谱的是,许落还对段之恒保护得要命,连发布会都没让人露面,和他比起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这么多事情牵扯出来,也没牵扯到你这个债主身上。”   段宜年拿余光瞟了眼李怀英。   他知道李怀英那个儿子已经花了大精力在查了,结果这人还是滴水不漏。   自己再被这人囚禁在身边,迟早有一天要晚节不保。   “哈哈,难说哦。”李怀英又尝了口小酒,身体舒展开来,“咱们儿媳妇这做事要斩草除根的性格,估计轮到我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你这话倒是说得很释然。”   “人总要死的,宜年,这就是规律,小的取代老的,你看,我们小段都已经不听你的话了。”   他什么时候听过?他自从迷上了许家那个二儿子就没听过他的。   “重要的是呢,有些心意,要传达过去,不要等死了才后悔。”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现在向你表白、向你求婚,是为了死后没有执念,不会变成鬼来缠着你。”   段宜年忍无可忍地坐起身:“你有病……吧。”   血溅了他一脸,他呆滞地愣在原地。   李怀英脑门中心有个小孔,黑黢黢的,血挂了他一脸。   他的眼睛还睁着,还看着他的方向,没有太大的情绪,就是执着地看着他的方向。   “段叔叔。”许落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来,“我们来接你了。”   身边的李清河吹了吹狙击枪枪口冒出来的烟,和李阳焱说话的表情像是功的小孩:“搞那么多麻烦事干什么啊,我再隔个500米都能一枪爆头。”   段宜年张口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段叔叔,你也要理解,他不能留,李家不可能整根拔除,但李阳焱比李怀英要好预测太多,而且我们手里有他的把柄。”   段宜年不知为何,觉得呼吸都有些费力,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而且有些事,失去了才想着珍惜,就晚了。”   许落说这句话时,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   段宜年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看着李怀英,闭上眼长吁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抬手帮李怀英的双眼合上。   “走吧,今晚是庆功宴。”   “嗯,走吧。” 第96章 社交障碍患者(正文完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摄影的?   在许落模糊的记忆里,小学一年级的儿童节前一天,他还在对着镜子练习明天要表演的舞蹈,被家里阿姨叫去接了父亲的电话。   “明天是小段生日,你拿着卡去商场给他挑礼物,买贵一点的,赶紧去!”   他有些茫然,毕竟他自己的生日都没怎么过过,对礼物的概念也很模糊,和那个小段也没认识很久,面也没见过几次,怎么就要给对方买礼物了?   “可是,爸爸,学校里有表演……”   “你怎么一点事情都做不好!”   怒吼声几乎要从听筒里冲出来扇他一个巴掌,他觉得耳朵很疼,却来不及委屈,只能不停地对着愤怒的父亲一遍遍道歉。   好在父亲有点忙,没说几句,而在他挂断电话前,许落总算找到机会问到:“爸爸,明天会来学校吗?”   “学校?为什么要去学校?明天出差,要去B国。”   “哦,哦,好的,好的。”   “你别给我在学校惹事。”   “不会……的。”   他都没答应完,话筒里就只剩忙音了。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其实心里明白儿童节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的分量,所以他专程去国外陪他另一个孩子度过了儿童节。   不过还好那时候的他不知道。   好歹他只会因为父亲的不出席而伤心。   但他还是放弃了表演的练习,收拾好了小挎包,一个人去了离家最近的大型商场。   “叔叔,你好,我想买生日礼物。”   他很礼貌地询问着商场一楼商店里的招待员,好在这会儿店里人不多,几个工作人员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小朋友,你一个人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妈妈在家里,爸爸在工作。”他很认真地回答着对方的问话,又拿出口袋里的银行卡,补了一句,“我有钱,我要买生日礼物。”   店员们看到定制的黑卡,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居然这样子就敢放他跑出来,不怕被人绑架了么?   几个人连忙把孩子往店里带去,拿了饮料和甜食,试图让小孩儿先坐下。   哪知小孩儿警觉性也很高,硬是一口不吃,也不和人说话了。   商场经理很快就跑了下来,好在黑卡的发行银行和商场也有合作,外加报了警,警察和工作人员迅速顺着卡上的名字查询到了持卡人。   在五楼的段宜年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还有点懵:“我家孩子……是在商场啊,但我陪着的啊?”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随着段之恒自己一个人乱跑。   就在他差点要以为对面是诈骗电话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另外一个小孩来。   许家那个小孩,好像挺符合这个描述的。   “好的,我现在就在商场里,我们马上下来。”   段宜年叫住了一旁正在疯狂购物的段之恒:“宝宝,下楼了,许落来找你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像兔子一样窜到了电梯旁:“爸爸,快点!”   他们在一楼的店里接到了许落,小孩儿还穿着校服,被一圈人密密匝匝地围着,却没有表现出害怕来,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警察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不要把孩子一个人丢下之类的话,段宜年还觉得有些委屈,毕竟这不是自家的小孩,他也只是随手给了张卡而已。   不过许家的人对自己的小儿子这么不重视的么?   “落落!”   段之恒冲向许落的时候,许落很明显地躲了一下。   他还是靠一旁站着的段宜年认出对方的,面前人长得和他记忆里大不相同了,不管是个子还是五官,总觉得上次看到还是和他差不多的小屁孩,现在再看,三岁的年龄差已经非常明显了。   段之恒显然感受不到许落的退缩,反而觉得很稀奇:“落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给你挑礼物!等会儿我就去你家啦!爸爸说今晚我可以和你一块儿睡觉!”   段之恒那会儿还和他说的英语,话讲得很快,好在用的单词简单,许落勉强也能听得懂。   许落本想说他不知道,他只是凑巧来了这里,但跟着段家两父子的保镖这会儿也跟了过来,手里大包小包地拿着各种东西。   衣服,玩具,鞋子,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被检测出来会分化成Alpha的时候,也收到过这么多礼物。   “什么礼物,也是生日礼物吗?”   “儿童节的礼物!”段之恒把脸凑到他脸上,很激动地说了句,“给你的儿童节礼物,儿童节快乐,落落!”   段宜年有些忍无可忍地拉开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的儿子。   段之恒的生日显然不可能刚好在儿童节,当时纯粹是为了他喜欢,挑了个相近的日子,后来干脆就这么过着了。   今天的本意也是来给段之恒自己挑礼物的,结果他听说别的小孩儿会收到儿童节礼物后,非要挑礼物亲自给许落送去,磨了他两天,磨得实在受不了了,才来的这边。   “给,给我的?”   许落拉住了段之恒的手,语气有些迟疑,又带着那种独属于小孩子的期待。   “当然是给你的啦!”段之恒见许落牵了自己的手,兴奋得不得了,而且他今天逛了一天了,总觉得这些礼物都不够,不知道许落到底喜欢什么,于是环顾了眼四周,“这是落落喜欢的店吗?”   许落刚想说不是,段之恒蹦起来就指着那个最酷的带螺旋桨的玩意儿,手一挥:“这排都帮我包起来,要包成礼盒。”   还是懂英语的店员先反应过来,又提醒旁边人指导这俩孩子怎么用。   “这个是业余的摄影设备,比较适合刚入门的新手。”店员朝段宜年解释着,段宜年摆摆手,示意她由着小孩子们折腾就行,她忙不迭地点头,把摄影机挂在了许落胸前,“来,小朋友,手放在这里,可能会有点重啊,你看,这里打开,再对着你想拍的人物,哎对,很好!”   女店员拉着许落,让他往后退了两步,镜头对着段之恒。   段之恒十分激动地朝他比耶,笑容填满了整个屏幕。   “拍摄完以后,再点这里,就可以了,你看,就有一段完整的视频了!”   女店员耐心地给许落演示着,许落看着屏幕中心的少年,问道:“电影也是这么拍的吗?”   “嗯,有点像,但是电影的设备会更高级一点,我们也有卖,但不在这里,这里主要还是一些基础的设备。像那个,是航拍的道具……”   那天下午,段家父子俩陪着许落在店里一直待到了七点多钟,两个小孩饿得都快眼冒绿光了,可走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   -   “这就是我拍摄的第一段视频,冥冥之中也定格了我将来要走的路。”   许落坐在化妆台边,微笑着和来访的主持人交谈着,主持人看着直播间满屏的“磕到了”,脸上的笑也有些止不住:“竹马的感情总是很让人羡慕呢,直播间里的朋友们还想问许导后来的儿童节表演怎么样了?”   “没表演好,后来因为新设备熬夜了一晚上,第二天在舞台上睡着了。”许落捂着嘴笑笑,“但之恒来看了我的演出,并且把我从台上拖了下来。”   直播间里面已经快要刷爆了,满屏的爱心,热度也飙升到了之前的两倍。   “那我们也祝贺许导进入了最佳新人导演奖的提名,希望能一举获胜。”   “借你吉言。”   许落挥别了电影节主持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吁了口气。   距离白和安事件的风波已经过去五年了。   那件事之后娱乐圈内部进行了一轮大洗牌,不少人都和白和安有牵扯,这些人退圈的退圈,入狱的入狱,段氏趁这时候入股了李阳焱的星河娱乐,一举把星河推上了娱乐圈一哥的位置。   而在这次事件的热度以及背后资源的支持下,他在大四时便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导演生涯,毕业时的概念作品就获得了不少奖项,连带着把金曜曜都捧得更火了一把。   他在剧本里设计了一个美丽不可方物却又没有任何情感的天使,刚好就适合金曜曜这种脸好看但没有任何演技的花瓶,金曜曜曾一度试图往影视界转型,但在所有人的投票下,决定不败坏自己积攒出来的人气,并正式走上了职业模特的道路。   同时也和家里人和解了,现在金曜曜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他爹不喜欢林风遥,天天在两人之间周旋。   李清河的“清河庄”也被他从婚礼策划改成了摄影基地,毕竟进一次清河庄实在是不容易,每天又要接待一茬又一茬的新人,还不如规划成封闭式的摄影棚,这样既保证了私密性,又让李清河那堆藏品有了个出现的正当理由。   至于段氏企业,在失去了抑制剂这条独家产业链之后的确受到了不小冲击,但在Lucy和段之恒的努力之下,也回到了正轨,反而企业规模扩张了一倍有余。   Lucy在两年前也和柳城领了结婚证,拿着段氏30%的股份出任了段氏的CEO。   现在的她也很少被叫做Lucy,大家会叫她的大名“陈露”,或者是陈总。   而段之恒——   “落落,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到底是谁得奖了吧?”   段之恒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从身后抱住了他,蹭着他的颈间。   那股乌龙茶味现在已经只有他能够闻得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明明只有永久标记了以后才会有这种效果。   “不行,要耐心。”许落转过身去,扯着他的脸,把人拉开,“你别老蹭我,我在入场前要先冷静下来。你不去会场吗?家属有VIP座。”   “不去。”   段之恒头摇得像拨浪鼓。   要知道娱乐圈这破地方,人多眼杂,会编瞎话的人特别多。   上回他坐在前排,想给落落拍几张上台的照片,都被Lucy没收了设备,说是影响段氏排面。   段氏什么排面,他现在都不是段氏的人!   ——段之恒现在只拿股份吃分红,许落去哪里拍摄他就跟到哪里,天天研究哪个菜好吃哪个地方好玩,被誉为许导最强贤内助。   那场会后热搜上还爆出什么他和其他人的亲密图,天知道他才不想和任何人说话,都是别人要来堵他。   这种不守男德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想沾了!   “那你先吃点儿甜的吧。”   段之恒拿出一盒桃花酥递给许落,许落光是闻到味道就精神了一点,张着嘴等投喂。   但桃花酥还没进嘴巴,他又闭上了:“这里面没塞戒指吧。”   “没,没,不敢了。”   上回他在晚餐里塞个戒指,落落没吃出来,差点儿卡晕过去,整个人脸都青白了,他要再敢往里面放个戒指就真是该死了。   “那就好。”   许落这才一口咬下去。   “但我放了我的请求。”   许落默默看着一张被塑封的纸条,长长地展开来。   “求求你和我结婚吧求求你和我结婚吧求求你和我结婚吧……”   许落脸一撇:“哼,当初是谁要取消我们的婚约的。”   “都是误会!”   段之恒泪流满面,谁知道他八年前说的屁话现在还能继续鞭尸。   “落落,我知道错了,你就答应我求婚吧。”   “我要准备入场了。”   许落拍拍屁股,一溜烟似的就走了。   留段之恒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怅然,握着他的小手帕在沙发上孤独哭泣。   -   每次那个笨蛋都要抢先自己一步。   许落想,其实五年前,他就想求婚了,谁知那时候段宜年正黯然神伤呢,段之恒全然不顾爸爸/舅舅的情面,单膝跪地就开始念他早就准备好的求婚台词。   他当然不能答应!   段宜年看他的眼神都要杀人了!   更何况,他还没有成为那个,足以和段之恒比肩的存在。   所以这一次,拜托了,老天爷,给他一点小小的证明,让他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对方身边。   而不是别人嘴里强捧出来的新人导演。   许落深呼吸一口气,他没选择走红毯,而是直接去了安排好的位置,社交障碍症的后遗症还在,他还是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   好在很快就来到了“最佳新人导演奖”的颁奖环节。   “我记得我们走上这个领奖台的新人导演里,年纪最小的还是方秋笙,他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伴侣,但几乎没有人见过他,非常神秘,但方导对他的爱人也是从一而终,并且他之前就寄语过,希望有越来越多优秀的新人导演,不限于任何性别。”   主持人在看了获奖者的名字后,突然开始卖起了关子,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获奖者是谁了。   “看来我们最年轻的最佳新人导演记录,要再次刷新了。本年度的最佳新人导演奖获得者,许落!”   聚光灯打到他身上的时候,许落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过多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让他觉得窒息,差一点都支撑不了自己起身。   “许落落!我们许落落获奖啦!”   熟悉的声音自一旁传来的时候,许落猛地回头,看见金曜曜冲他大喊,一头惹眼的金发格外闪亮。   他们自制了极其夸张的应援牌,就趁现在拿了出来,他和李清河两人大喊着口号,林风遥、李阳焱、Lucy和柳城坐在一旁,笑着冲他招手。   许落这才觉得双腿有了力量,随即一路小跑冲上了领奖台。   “嗯,谢谢大家,谢谢所有人的一路支持。我没有方导厉害,方导的片子拍摄难度是我的几十倍……但是,我比他幸运的是,站在我身边的人有很多,谢谢大家,还有……”   许落看见侧门那边冲进来一个人。   他穿着婚纱,拎着裙子往里冲。   就像小时候那样。   许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请问段之恒先生,你愿意做我的伴侣吗?”   段之恒冲上舞台,从许落手里夺过戒指,然后给了他一个公主抱:“当然愿意。”   随即抱着人离开了颁奖典礼。   -   这个世界熙熙攘攘、纷纷扰扰、嘈嘈杂杂。   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我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方狭小世界。   我是这个世界的社交障碍患者,因为我不喜欢和任何人产生联系,我希望有一天能溶解在这份喧闹里,悄无声息地消失。   只是因为遇到了你,我才发现,我和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点微小的联系。   只是因为你,我可以封存这个世界的美好,然后和你一起留下存在过的证据。   “之恒,看我。”   段之恒透过许落的镜头,看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落落,我永远看着你,永远爱你。”   -END-   加更番外:关于喜欢这件事   段之恒向来在判断“落落是否喜欢自己”这件事上有着明确的指标。   毕竟他是过来人,许落当初有多讨厌他,这苦头他自己吃过,个中心酸也只有他自己咀嚼过。   他已经忘记那是哪年的炎热暑假了,总之那年的太阳很晒,一个多月没见的许落忽然窜了个子,和他快一般高了,他回去以后惊恐地灌了半年的牛奶鸡蛋外加每天摸高,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那段时间里,他隐隐能感觉到许落家出了什么事,但他问了段宜年,对方不给他说,只当是无事发生。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许落父亲一直耗着没离婚,就是为了他俩的婚约。   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要知道接收落落迁怒之火的人可是他!   还记得那天,城郊最大的那家主题乐园准备开业,他们作为投资商,被请去游玩。   大人们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阴凉的房间里畅谈着工作、对象、生活,由着孩子们在烈日下暴晒,一遍又一遍地坐着露天过山车。   他也想去坐,但现在不是时候。   刚离开大人视线呢,落落就把他的手甩了。   “落落,怎么了,怎么了?”   他抱着刚买来的爆米花,想凑到许落身边去,结果爆米花掉了一地,被对方嫌弃地白了一眼。   “别跟着我,烦。”   许落哑着嗓子打发他,故意走得很快,他左右看两眼,无奈地把爆米花丢了。   反正也是买给落落吃的。   “落落,落落!我给你扇风,我还带了会喷水雾的小电风扇!”   毕竟是很久没见了,前一周他就拉着管家做了详细的攻略,脖子上挂了三个便携风扇,生怕热到他家落落。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许落扭头,低声怒道,看他停住了脚步,才转过身去,“别跟着我,看着你都烦。”   许落偶尔会这样,心口不一的,在大人面前会好点,不管发生什么都会牵着他的手。   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可能会不理他,但今天发这么大脾气还是第一次。   肯定是他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他努力在脑海里回忆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试图从细枝末节中找出头绪来。   并举着风扇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对方。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许落终于忍无可忍,拎着他的衣领子,把他微微抬起来。   那个年纪的许落,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完全就是个小孩子,生气的时候说话,嘴巴会一鼓一鼓的,像只小仓鼠。   他的行动不过脑,看着喜欢,就直接笑出声来。   “你觉得我很好笑吗?”   他很想点头,但听许落的语气,又觉得这句话可能是讽刺,又想摇头。   纠结之下,他脑袋硬是梗着没动。   “落落,你是不是不开心?”   “很难看出来吗?”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表现出关心。   他的落落很敏感很敏感,他说错一点点话就会不高兴的。   要慢慢哄。   许落冷眼看着他,把他扔开:“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不懂你就教我,你教我,好吗?”   “我为什么要教你。”少年的语气几乎是讥讽,连视线都不肯施舍给他半分,“我和你说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看着你只觉得烦。”   “哦……”   许落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又忽然停了。   阳光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猛然回头,发现身后果真一个人都没有了。   园区里其实还算热闹,除去他们这群投资人的小孩外,还抽奖了一些幸运游客,有些热门的项目还需要排队。   但这些熙熙攘攘都不属于他。   “嘁。”   许落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这么快就放弃了,果然姓段的没一个好人。   趴在树上的段之恒举着风扇,傻乐地看着他的落落。   果然,只要落落看不见他就好了。   早知道这样他早点上树了呀!   这个树枝扒拉过来一点,别晒伤他家落落了。   -   原本段之恒以为许落看不见他,会去玩一些项目,结果他越走越偏,直到来到了园区最里面的商品店。   大概是走得有些热,许落躲在角落里吹空调。   就在他犹豫着要怎样把园区地图送给许落时,他看见许落抓起一只半人高的玩偶,往他脸上冲拳。   “让你,不跟着,我,臭小鬼,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还不是不跟着我。”   顿一下就打一拳,他摸了摸脸,总觉得鼻子有些隐隐作痛。   “去死,去死,所有人都去死,世界毁灭就好了,地球赶紧爆炸!”   最后一句话的音量有些失控,收银台的柜员走出来查看,许落在她走到之前躲了起来。   他连忙打发柜员走开。   他的落落哭了。   “落落,落落,我没有走开,我一直跟着你,我给你眼睛捂住了,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   他焦急地哄着许落,却不想对方嘴一瘪,哭得更厉害了。   “你别哭,你别哭,你哭了我爸肯定说我欺负你,你别哭……”   他亲吻着许落脸颊上的热泪,心里难过得要死。   原来他跟着落落的时候,得让对方知道。   不然落落心里会没有安全感。   “你走开,我脾气那么差,你滚开。”   “我不滚,你脾气才不差,我就待在你旁边,哪也不去。”   原来落落是觉得他自己脾气差。   太好了,不是他身上有什么问题,万一他改不了,还得强迫落落接受。   “我觉得落落最好了,脾气一点都不差,这样最好了。”   “你骗人。”许落抬头,咬着牙看他,“你是撒谎精。”   “我才不是!我觉得落落哪里都好,脾气好,长得好,什么都好,落落是最完美的。”段之恒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许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我最喜欢你和我闹脾气了,落落不用总是很乖的,落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那我让你跳进园区中心的湖里面,你也答应吗?”   “嗯。”他立马起身,不由分说地带着许落开始跑,“我跳进去,你就要开心啊,落落,开心!”   他几乎是冲进湖里去的,湖里水也不深,刚好到他脖子,许落被他吓得也跳进去了。   接着工作人员把他俩打捞起来,送去了游客中心。   全身的衣服都要换掉,园区里只有很幼稚的印花T恤,他们俩一人一件,还是情侣的。   “你有病,你有毛病,我要被爸爸骂死了,我讨厌死你了。”   段之恒拍拍胸脯保证:“是我把你扔下去的,叔叔不会骂你的。”   他穿着一件很滑稽的衣服,说话的神情和衣服上的小人很像。   许落扭过头去。   “落落,你笑了。”   “我没笑。”   “你笑了!”   “我没笑!”许落转过头来,自认为很凶地瞪他,“你不要胡说八道。”   但嘴角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   段之恒俯下身去,抱住了对方。   “你开心了就好。”   -   “所以这就是你偷偷修改我行程的理由?”   许落双手抱着胸,听着段之恒讲述这段在他脑海里似乎有印象,但绝对不深刻的记忆。   并且他最后肯定还是被爸爸痛骂了一顿。   “那时候都没有好好玩过,今天我想好好玩嘛……”   “好好玩是指,和四万人一起挤场地,十一点了还在大门口排队?”   “没抢到快速通道的票,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许落扭过头去。   段之恒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手持电扇嘟嘟地吹。   “落落,开心一点,开心~”   “烦死了。”   许落嘟哝着。   但没把他推开。   还和他凑近了一点。   所以说,他对于判断“落落是否喜欢他”,还是很有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