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作者：清水浅舱 简介：有钱有闲收租攻喻勉捡到病狗，送医。 攻：完了，兽医刚从轰趴回来的，不靠谱吧？ 受冷脸脱下花里胡哨的首饰，换上刷手服，救他狗命。 攻：完了，这是一见钟情。他蹦迪、飙车、打耳洞，但他是好男孩！ 见到梦中情1的第一面，肖亦欢就在换衣服时掉了一地的节操。 受：完了，我又要错失良1了！ 吃过攻做的酸甜麻辣捞汁小海鲜、晶莹润透红烧肉、酥脆金黄炸蘑菇条、咸鲜浓香砂锅饭之后…… 受：完了，不想打工了，只想现在、立刻、马上退休和这个男人双宿双飞怎么办？ 一年四季，二人三餐，一座藏于城市中的空中田园。 美食+唠嗑+养动物+种不好田的慢节奏主攻文 沉稳儒雅闷骚攻（喻勉）×肆意张扬烧浪受（肖亦欢） 每周二、四、六晚18:00更新一章。 第1章 奶香芝士咖喱鸡泡面 跨年夜，晚间十一点零五分。 喻勉两手抱着纸壳箱，用半边肩膀和膝盖顶开了宠物医院的玻璃门。 “李姐，小狗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今天已经站不起来了。”喻勉弯下腰，小心地将纸箱放在地上。 箱子躺着一只臭烘烘、脏兮兮的半大小狗，身子干瘪得只剩下皮连着骨头，剩下为数不多的长毛湿漉漉、黑糊糊地打了缕。 “这可怜的……”前台李姐停掉手机上的短视频，正准备输入信息，定睛一看，“咦，它不是‘拉得刺激’？” “对，他不是我家拉德茨基。”喻勉起身，抬手把滑下鼻梁的金属框眼镜推回去，“是别人栓在小区绿化带散养的狗，一直都靠着好心人投喂过活。” 前台李姐忍不住咂嘴，“啧，造孽啊！这天寒地冻的，把这么大点儿小狗栓屋外面？没良心。” 跨年夜所有医生都休假了，只有李姐一个前台在值夜班。 她一边“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一边拨电话，说：“今天下班前，肖医生说过他晚上也在这附近，要是有急诊可以给他打电话。” “嘟……嘟……” “嘟……嘟……” 电话铃响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接。 就在他们两个以为电话要自动挂断时，肖医生终于接起电话。 “Everybody Fxxking Jump！” 顿时，夜店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冲得手机扬声器都发颤。 “Hi, hi, hi, hi, happy new year嗨起来！” DJ激情的喊麦声、男男女女的尖叫声混着躁动的鼓点在安静的夜中炸开。 “喂，是李姐吗？”电话那边几乎是在吼，才能在噪声中把话传过去。 李姐大声说：“喂，肖医生，是我。这边有个急诊，是条小狗，不吃不喝好几天……” 电话那边的年轻男生扯着嗓子喊道：“我这边听不清、听不清！李姐你等下给我发信息啊，给我发——信——息！”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手机里只剩一连串忙音。 宠物医院内是一片尴尬的安静。 李姐有些不好意思，为他找补道：“哎呀，年轻人嘛，就是爱玩。这好不容易跨年了，肖医生肯定是……没关系，我给他发信息。” 将小狗的情况发过去之后，肖医生很快就回复了李姐，说他马上就赶过去。 而喻勉的眉头早在知道对方在夜店蹦迪时就紧紧皱起来了。 别人的私生活他没有兴趣了解和干涉，但作为一个患者的“家长”，他怎么能放心把这个被痛苦折磨的小生命，交给一个刚刚在酒吧纵情声色过的医生呢？ 喻勉私心不想由这位“肖医生”来治疗小狗，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已近深夜，平日里相熟的宠物医生大多已经休息了，他怎么好意思打扰？ 这个时候让李姐换人，不也是给李姐添麻烦、给其他医生添麻烦吗？ 宠物医生也是人，工作之外也有自己的家庭、生活。明明有可以尽快到岗的医生，还要特意指名已经下班的医生，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喻勉几度想要跟李姐开口，又咽了回来。他反复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坐回去。过了一会儿，心里焦灼的他开始在大堂踱步，时不时蹲下去抚摸可怜的小狗。 就在他犹豫纠结的这阵子，那位极不靠谱的“肖医生”已经赶到了医院。 玻璃门被来者推开，夜晚干燥的寒风率先顺着门缝流进来，往人的骨头缝里钻。除了干和冷之外，空气里似乎还夹着些混合的香水味。 “李姐，麻烦帮我准备一下犬二诊室。” 一个画着精致小烟熏妆容、穿着深V透视装的男人走进医院。 喻勉原本只是稍稍有点疑虑和担心，半颗心凉飕飕地悬着。待他看清眼前的男人，整个心都凉透了。 这男人是好看的，但就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医生。 耳朵上叮叮当当的耳饰亮晶晶带闪，十根手指头上的美甲愣是找不到重复的样式，精致饱满的唇妆红得像是刚刚生吃过小猫小狗，哪里像是来救猫救狗的？ 肖医生也没换工作服，脱了外套、摘了耳饰项链，穿着那几片性感的破布坐在了诊室的椅子上。 “这位家长，可以带着狗进来了。” 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喻勉只能带着小狗进入诊室。 “我做一些基础的触诊，麻烦家长说一下小狗的情况。”肖医生按了几泵免洗消毒液在掌心指尖揉搓起来。 喻勉答：“边牧，大概七八个月大。是小区有一户人家散养的，冬天也拴在外面……” 肖医生听着，他翻开小狗脖颈儿上的毛，看到了铁链留下的红痕。 可怜的小狗任由他掰开嘴巴、翻开耳朵、摸遍全身、量体重、用体温计给它测量肛温，也不知道是它性情温顺、还是它早已无力反抗。 “它肚子里有异物。”肖医生也忍不住微微蹙眉，“很可能是饿急了，吃了石头、塑料一类的东西。” 喻勉这才注意到小狗微微隆起的肚皮，心被捏紧了似的疼了一下。 完成触诊后，肖医生说：“它太虚弱了，体重不达标，体温也很低，生活环境极端恶劣，什么病都可能得。它没有外伤，站不起来可能有传染病、也可能是极度营养不良……它要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病因和治疗方案。” 做多项检查，意味着要花钱，而且是很大一笔钱。 宠物看病比人看病要贵得多。 “没关系，让它做。”喻勉只是看着小狗，“开单子吧，麻烦您尽快。” 肖医生却没有急着开检查，只是问：“你认识它的主人吗？”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喻勉的眼睛，说：“单纯‘跟狗打交道’和‘跟人打交道’完全不是一件事。只要涉及了人，事情就一定会变得很复杂。你是个很善良的好人，但正因如此，你极有可能沾上麻烦事。” “如果你养它，那户人家很可能遗弃了宠物，看你治好了又来把宠物要走。他们可能拒绝向你支付医药费，甚至把你告上法庭。如果你养不了它，找领养人也有可能碰上……” 喻勉没让肖医生说完，“没关系，这些‘可能’我都想过了。” “我花了五千块从那户人家手里买走了这条狗，走前打了字据、录了视频，他们与它再无瓜葛。我家有一头‘拉布拉猪’，我有照顾小狗的经验，再养一只完全没问题。” 喻勉一字一句地说：“它，我能负责到底。” 无论之前雨雪风霜如何，从这条小边牧被装进喻勉的纸箱那一刻开始，它就是有家的狗了。 “好，我明白了。”肖医生抬头看了喻勉一眼，他落座脚下蹬地，让转椅载着他挪到了电脑前。 一时间，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新风系统运作的声音和肖医生开检查单的打字声。 “常规的血液检查……还有传染病、寄生虫……不排除投喂的剩饭里有鱼刺或鸡骨等异物卡喉或者穿刺消化道，高密度的拍个X光能看出来……” 屏幕微微发蓝的白光打在肖医生妆容精致的脸上、打字飞快的手上，使得他身上有种奇妙的矛盾感。 那样的穿着在喻勉的眼里显然是不专业、不靠谱的，可那样娴熟的操作和诊断又给喻勉一种“他很有经验”的感受。 喻勉跟在肖医生身后，时不时帮些小忙，在采血时辅助控制、安抚小狗，陪伴小狗穿过不同的诊室做各项检测。 “片子已经出来了，食道有尖锐异物，必须尽快取出来，手术得安排上了。我已经让李姐联系其他医生过来，得一起做个手术。” 处置室里，肖医生给小狗的一只前爪剃毛、消毒、放静脉留置针，“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它有芯片，里面记录过疫苗情况，都打全了。等会儿机子出报告、试纸出结果。希望不会有其他大问题。” 很快，其他几位医生也都纷纷赶到。喻勉签了手术告知书，缴了费，目送打着点滴的小狗被推进手术室。 忙完了这些，喻勉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发觉，诊断的那一刻、浏览手术知情告知书上一系列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并发症的那一刻，都不是最难熬的时刻。 在手术室外无边无际的等待才是。 那是一种未知面前巨大的无力。漫长的不确定中，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里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祈祷，或者说听天由命。 喻勉推推眼镜，这样干熬着他受不了，他得做些什么才行。 至少，要让努力救治小狗的医生们，别那么累。 无论结果如何，这些人都是在应该狂欢、应该阖家团圆、应该休息的时间里，为了一只小狗从城市的各个地方奔赴而来。 喻勉推开玻璃门，走进了隔壁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跨年夜这个时间点，着实寸了那么些。店里的盒装便当、寿司饭团之类的东西已经售罄，连关东煮都没剩下几支了。 喻勉离开空荡荡的冷柜，提着篮子在货架之间穿梭，寻摸可能成为靠谱食物的商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能接触到的材料只有几款速食产品。 但速食产品也不一定就是难吃的，这些食品的调味经过商业的考验，它们的“不难吃”是数以千万计的销量认证过的。只不过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当中，让人们吃腻了、吃厌了而已。 给货篮里满满登登的食品结账后，喻勉借用了半边柜台开始操作。 咖喱味的泡面味道还算可以，但整个杯子里除了调味包和面饼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太寡淡了，需要别的食材“支援”才行。 速食微波炉薯条，加热之后能有外层略结实、内部粉软的口感，稍稍捣碎之后混入泡面可以充当土豆块，薯条自带的盐分和黑胡椒是很基础的味道，不会破坏咖喱本身的味形。 黑胡椒味的烤鸡肉串单吃或许会觉得太咸、太甜，但码在浓香的咖喱面上，让表层挂的风味照烧汁和咖喱汤汁混合，就能添加鲜甜香浓的味道。嫩滑的大块鸡腿肉更是绝佳的泡面伴侣。 泡面一半用热水，另一半则是全脂的瓶装鲜牛奶。 与盒装的灭菌乳不同，全脂鲜奶的保质期更短，奶中的营养和香味物质没有在杀菌过程中流失，味道更香浓。牛奶中的乳脂肪能够为咖喱的味道增添醇厚，咖喱汤汁口感也会变得丝滑。 热水和冰鲜奶混合后，液体温度会下降，泡出来的面会发硬。所以，需要撕掉泡面盖，盖上半片切达芝士片、半片马苏里拉芝士片在微波炉里高火转三十秒。 切达芝士负责为菜品提供浓郁的滋味，马苏里拉负责拉丝。最后，撒上一点点马斯卡彭奶酪风味的肉松芝麻拌饭包作为点缀。 喻勉搞了四杯奶香芝士咖喱鸡泡面，包圆了便利店剩下的全部关东煮和热饮，带回隔壁宠物医院。 正巧，小狗的手术也在这个时候顺利结束，只是它麻药劲儿还没过，小舌头耷拉在狗嘴外面，被送进住院部的笼子里留院观察。 推着小狗出来的肖医生看起来和几个小时之前完全不同。 手术服罩住了他原本姣好的身材和性感的衣着，精心做过造型的头发也尽数收进手术帽里压塌。摘下医用口罩和手套后，喻勉才发现他那娇艳的唇妆和崭新的美甲已经被卸掉了。 几位医生刚刚搞完一台手术，消耗了不少体力，闻着浓郁的芝士香、奶香、咖喱香更觉得饿了，谢过喻勉后纷纷拿起泡面杯和塑料叉。李姐也喜滋滋地收下了属于她的那杯面。 肖医生脱下手术服回来，也拿了一杯面，对喻勉说了句，“有心了，谢谢。” 他黑色的深V小衣服很有设计感，网纱和透视区域的布料上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反射碎光，胸口和后背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袖子却长到能够盖住手掌，只露出修长秀气的白皙手指。 ——我见犹怜。 当肖医生双手捧起泡面杯的时候，喻勉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个词。 套到掌心的袖子让人感觉他怕冷又楚楚可怜，衣服宽大的领子露出的脖颈锁骨又是截然相反的热辣和大胆。 现在的喻勉算是心气儿通顺了。小狗得救之后，他几个小时前觉得是“破布”的衣服，现在竟然能看出几分好看来。 肖医生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面，用叉子戳着鸡腿肉、缠着裹满咖喱汁的泡面送入嘴中。 虽然肖医生什么都没说，但他亮起来的眼睛和稍稍停顿的动作足以表达出他对这顿宵夜的惊喜和满意。他手上的叉子快了起来，挑起裹挟着芝士、土豆碎的波浪面条一口接着一口地小声吸溜着。 仅仅是看他吃得香喷喷的，喻勉心里就升上来许多满足感。许是因为自己的厨艺被肯定，许是因为肖医生的吃相太可爱了、单是看着就能让人觉得食欲大开。 肖医生仰头喝空了最后一点咖喱和碎泡面，还意犹未尽地用叉子刮了两下杯壁才作罢，扭头问身边的同事，“现在几点了？” 同事掏出手机，答：“唉呀，已经快三点了。” 凌晨三点，这个年已经跨过去了。 喻勉迅速反应过来，带头笑着说了句吉祥话，“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身体健康、幸福美满、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旧岁已去，新的一年希望能有好事发生。 “新年快乐！” 众人互相道了新年快乐，准备下班回去补觉了。 肖医生一边穿外套，一边对喻勉说：“小狗先住院观察三天，之后看恢复情况。等它身体状态好些了，你就可以带他回家了。” 他穿上外套的动作很潇洒，衣服像是披风那样被甩起来，在半空中飘扬。 然后，肖医生口袋里的东西就跟下雨似的“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那是场五颜六色的“杜蕾斯雨”。 喻勉：“……” 肖医生：“……” 对，这个男人被叫过来救狗之前，是在夜店蹦迪来着。 “那个、那个，谢谢……肖医生。”喻勉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弯下腰捡起满地杜蕾斯，整理成掌心规规矩矩的一叠，“肖医生，你掉的东西。” 肖医生“嗯”了声，一把拿过杜蕾斯揣进衣兜里，头盔往脑袋上一扣，抬腿骑上小摩托车，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消失在了城市街道的远方。 喻勉看着那辆酷炫小摩托车的影子，心里忍不住想—— 肖医生，好像有点帅气呢。 -------------------- 第2章 凉拌苦苣 喻勉凌晨回到家中，随便撸了两下自家大胖狗，冲个澡就倒床上昏睡过去了。 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就是胖妞拉德茨基到了该出去玩的时间，跳到床上把他拱醒了。 狗的生物钟怎么就这么灵敏呢？ 人家小狗才不管你昨天几点睡、到底累不累，反正到点儿了人就得遛它。 喻勉只能迷迷糊糊地给自己和狗子套上衣服，在小胖狗的催促下走进新年清晨的寒风里，吹得浑身一个激灵，总算是醒了。 “走吧，Radetzky（拉德茨基）！” 小狗结实的奶油色狗尾巴跟雨刷器似的摇动起来，时不时打在喻勉的小腿上。 这只穿着白色小棉服的拉布拉多犬精神倍儿好，小肚溜圆，一身毛油光水滑，一看它那天真烂漫的样儿就知道是养得好的、在爱里长大的小狗。 再想想住院的那个小可怜，病得、瘦得都不像狗了。 要不是昨天肖医生赶过来及时诊断救治，他都不敢想那条小狗会怎么样。 “拉宝，我昨天一开始对肖医生的态度好像不太好呢。” 喻勉一边遛狗，一边开始跟小狗说话。 “是我先入为主了，觉得他从夜店回来就一定不靠谱。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站在肖医生的角度来看问题呢？” 拉德茨基她懂什么？她只知道前面就是狗狗公园了，满脑子都是去玩球、玩飞盘，铆足了劲儿想拽着喻勉快点往前走。 “拉宝，你想想看啊。当宠物医生那都是脏活、累活，工作量大得不行，时不时还要值夜班……赚的钱也不算多。为了保证手术精准平时也不敢喝酒。辛辛苦苦一整年，好不容易到跨年夜了，还不能休息一下、放纵一下吗？” 喻勉还在试图给拉德茨基讲讲“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道理。 “你说，肖医生化了那么精致漂亮的妆，其实……很费时间的吧？” 喻勉还能清晰地回想起来昨晚肖医生的模样。 那个人穿了亮闪闪的“性.感战袍”，喷了香水，精心搭配了项链、耳饰，抓了美美的发型，花大价钱做了平日里不敢做、没空做的美甲，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他想要释放这一整年的压力，想要庆祝新的一年到来，想要迎接一场刺激的艳.遇，想要释放荷尔蒙、度过一个感官体验极致舒爽的夜晚。 可结果是，他酒没喝上一口、舞也没跳上几下，就被一通电话拽去加班了。 都这么扫兴了，肖医生工作时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不专业的地方。只要人在诊室里，他就是超级靠谱的宠物医生。 更别提诊疗的过程中，肖医生还为喻勉考虑了很多，提醒他可能面临的各种风险，既是为狗好、也是为喻勉好。 ——肖医生，真是个很棒的人呢。 “汪汪！” 拉德茨基兴奋地叫了两声。 “我们拉宝也觉得肖医生是个好人呢。”喻勉笑着附身揉揉小胖狗的头。 得了吧，拉宝见都没见过“肖医生”，上哪儿知道肖医生是圆是扁？她叫那是因为她看到狗狗公园了。 喻勉找到公园里一处没人的空旷地，解开狗绳，从遛狗装备包里拿出橙色的飞盘，“嗖”地扔出去老远。 “汪呜！”拉德茨基像是一枚重型炮.弹那样弹射出去，追飞盘去也。 全自动逗狗模式开启，喻勉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扔飞盘机器，靠着肌肉记忆将飞盘扔出去、等狗子把飞盘叼回来、再把飞盘扔出去，脑子里就能放空或者想想别的事情了。 比如，想一想肖医生的脖子很好看。 现代人长期低头伏案工作，普遍存在头前引之类的问题。但肖医生的体态就很好，脖子修长白皙又优雅。就算是低头、歪头给小狗检查身体的时候也很好看。 肖医生的锁骨也很吸睛，不是那种能放硬币的畸形审美，而是结构形态十分健康的那种自然美感。 锁骨下方，则是黑色衣料里绽放的洁白胸膛…… 喻勉突然愣住了。 他刚刚在想什么呢？ 那不是意.淫人家肖医生的肉.体么！ “汪呜！汪呜！” 扔飞盘机器停了，拉德茨基非常不满意。叼着飞盘去拱喻勉的手，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了。 喻勉回过神来，重新把飞盘扔出去，支走小胖狗。 现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来了。 ——肖医生是不是弯的呢？ 的确，肖医生身上“钙味”很浓，但喻勉也不能仅凭自己臆想、因为自己对肖医生有点怦然心动的意思，就断定人家不够直啊！ 喻勉赶紧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就是，空口鉴弯，多不礼貌。” 他又从拉德茨基嘴里接过飞盘，摆好姿势扔出去。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个直男会做化全妆、做美甲、涂烈焰红唇、穿亮晶晶的透视装去夜店蹦迪呢？ 再说了，现在蹦迪的地方很多都挺“绿色”的，可不会因为跨年夜就带上这老些套啊！杜.蕾斯又不是流通货币。 能在跨年夜搞出这么骚的操作…… “有没有一种可能，肖医生去的酒吧，是gay吧？” 喻勉正纠结着呢，忽然有人对他说了句“您好”，把他从丰富的内心活动里拉回现实。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来者是一位小个子、戴毛绒帽的可爱女生。 “我是画漫画的，最近作品里有小狗的角色，就来狗狗公园取材。刚刚看您和狗狗互动觉得特别好看，忍不住画了点东西……” 女生冻得发红、发干的手递上来一张速写。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舒展有力的身影。长长的左臂向前方伸展，右臂弯曲将飞盘拿到耳边，高挑的身躯微微拧转。整个画面的动势相当好，仿佛下一秒画中的男人就要将飞盘丢向远方。 “还有还有。”女孩又拿出来一张。 这幅画中的喻勉已经将飞盘扔了出去，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后腿因为动作抬起，投掷姿态是教科书般的漂亮。拉德茨基飞驰的身躯也出现在飞盘的下方，尾巴尖一串残影。 “你画得真好！”喻勉忍不住夸赞道，“我都想留一份挂在家里了。” 女孩被夸得不好意思，谦虚道：“没有没有，是您和狗狗好看，我水平差着呢。有好多东西还得回去细化……那个，我画好了能把这个练笔发到网上吗？非盈利的那种，您等一下，我给您看我的账号……” “哇，那我关注一下太太。”喻勉也拿出手机。 他们愉快地互相关注了彼此的账号，才互相道了再见。 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间，喻勉收拾好东西，重新给拉德茨基拴上狗绳，在回家的路上刷起手机来。 忽然，他的步子停下了。 “呜？” 拉德茨基不解地回头看向喻勉。 “这位太太。”喻勉放大图片，“画的好像是……BL漫画？” 再往下翻了翻，他看到了一条仅粉丝可见的动态。 【好想画兽.人主题的番外啊嗷嗷！！没有狗狗吸我真的会丧失好多人性中美好的部分（扭曲的尖叫、阴暗的爬行）】 拉德茨基也不知道啥是“BL漫画”，她只知道她玩饿了，要回家吃饭。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啊啊啊啊啊啊！荣荣，人家社死了，我要换个世界生活了。” 油条泡豆浆这等美味都堵不住肖亦欢的哀嚎。 合租室友荣欣玥才刚起床，坐在餐桌上拿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大早上的打什么鸣，你今天不值班了？” 她边吃边问：“昨天在酒吧发生什么了？” “不是酒吧，我被叫回医院加班了啦！”肖亦欢满脸痴汉笑，“昨天那个患者家长真的好帅啊！做事情更是好帅、好帅！从头到脚都帅爆了，他要是1就好了。” 原来只是日常“缺1”的症状，荣欣玥早已习惯了，继续吃早餐听肖亦欢犯花痴。 “就他那个金丝眼睛哦，超级斯文的好不好！就有一种怎么说……一看就是读书人的那种气质。他戴眼镜真的好养眼哦！摘眼镜也好看,眼睛显得更大了！” 荣欣玥问：“不就在医院刚见一面么，你怎么连人家摘眼镜、戴眼镜都看过了？难道你下班直接把人拐到需要摘眼镜的地方了？” “唉呀不是啦！”肖亦欢在桌下娇嗔地跺脚，“他带着夜宵回来医院的嘛！天太冷，镜片有点上霜，他就摘下眼镜擦了擦。窝巢，他真的好帅啊，帅而不自知的那种，一点都不油腻！” 荣欣玥顺口说：“帅哥多渣男。” “他才不是渣男嘞！”肖亦欢坚决捍卫帅哥的个人形象，“他好有爱心、好有责任感的！要不是他花真金白银把小狗从原主人手里带走，那个小乖乖就要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现在网上晒神仙边牧的视频博主太多了，好多人看了就跟风养狗。结果小狗到家才发现，小狗原来没有那么聪明、没有别人家听话、乱拉乱尿、还吃自己的屎、拆家、掉毛……” 说到这儿，肖亦欢情绪上来了，“一个个怕麻烦、不想花时间精力、负不起责任，那就云养狗就好了，干嘛祸害人家无辜可爱的小生命？也就帅哥是真的不怕脏、不怕臭、不嫌弃那小狗。”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模仿喻勉的语气和神情，气沉丹田、胸腔共鸣，说出了那句绝杀台词。 “它，我能负责到底。” 紧接着，肖亦欢丢掉帅气的表情和低沉的声线，整个0原形毕露，双手捂着脸，拧着身子“啊”地鸡叫起来。 “人家知道你对狗狗超级负责了，你能不能也对我的芳心负责一下啦～” 荣欣玥问：“芳心都动成小马达了，你就没跟他要个联系方式？” “那怎么可能？！我在工作啊喂！”肖亦欢的手小海豹似的拍在桌面上，“狗狗状态那么紧急，我当然一颗心都扑在狗狗上啦！” 她调侃道：“你一颗心都扑在狗狗上，怎么知道患者家长这么帅的呢？” “人家心在狗狗上，眼睛在帅哥上嘛！”肖亦欢有些小羞涩地扭了扭身子。 转而，他又微微失落地嘟着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工作状态我连说话都收着劲儿呢！不然就我这个样子，怎么让患者相信我不是假扮医生的变态吖！” 他刚刚还飘在天上的情绪借势荡到了谷底。 “可是，我怎么就在帅哥面前社死了呢！”肖亦欢绝望地两手向前一伸，上半身滑出去，把脸埋在桌面上。 他“嘤嘤嘤”道：“第一次见面就在人家面前掉了一地的套，他一定觉得人家就是个、就是个不检点、私生活混乱的小贱人、小浪货！” 荣欣玥瞪大了眼睛，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我只是在酒吧玩游戏赢了几个套而已啊！啥正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干呢！”肖亦欢避重就轻，嚎道：“我怎么又‘错失良1’‘错失良鸡’了！” 他爬起来不断敲桌，“我要1，我要1，我要1！我怎么就是没有1！” “我都饥渴到对着直男鸡叫了。” “他还帮我把套都捡起来了，我尴尬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套上头盔我就跑了，再不跑我真的无颜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我好像还忘记跟他说‘谢谢’了。这不显得我好没礼貌吗？” 夜晚的宠物医院也是灯火通明的，肖医生不知道昨晚自己瞬间爆红的耳尖有没有顺利被头盔藏进夜色。 …… 时间接近中午，熬了夜的喻勉才从回笼觉中清醒过来，给自己做上一顿饭。 说来惭愧，就回笼觉这么一会儿时间，他梦.遗了。 可能是刷了那位太太的奇妙主页的原因，喻勉的梦里也出现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狗狗耳朵和狗尾巴的肖医生穿着那套透视装，在地上伸懒腰。 极致的白和深邃的黑形成视觉上强烈的对比，让他像是一只柔软的边牧。 呼吸，起伏，洁白不想忍受黑暗的束缚，一点点逃离那片遮罩，直到黑幕滑落，连同隐藏的樱红也要呼之欲出。 “这是上火上大发了。” 在洗衣机运转的声音里，喻勉决定给自己做点清热去火的午餐。 他从冰箱里拿出苦苣，切掉根部后切成小段方便入口。水盆里加上一勺盐，让苦苣在盐水中浸泡几分钟。 老人们都说这样可以杀灭一些病菌或者可能存在的虫卵。但喻勉认为“不谈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那么一大盆水配上一小勺盐，顶多也就是生理盐水的浓度，能杀灭啥？ 他做这么一步纯粹是为了调味，过盐水确实能提升绿叶菜的口感。 趁着苦苣泡水的功夫，他开始拍蒜切蒜。 在他看来，什么剥蒜神器都没有中式菜刀管用。切去底部，刀面轻轻一拍，白花花的蒜肉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从蒜皮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素纱禅衣似的轻薄蒜皮一扯就掉。 ——完了。 喻勉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已经离谱到剥个蒜都能联想到“肖医生脱素纱禅衣”的画面了。 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是个谣传，但喻勉每七秒钟就要想到涩涩的肖医生是实锤都锤烂了的。 切好蒜，喻勉开始用直饮水反复清洗苦苣，直到彻底干净放在滤水盆中沥干水分。 他轻磕皮蛋两头，再将皮蛋放倒，手掌压着在案板上滚一圈，弹弹的皮蛋上蔓延开蛋壳破碎的声音。这样皮蛋就很好剥了。 喻勉想：还好这不是白煮蛋，不然他肯定又会想到肖医生的牛奶肌了。 刀面沾上直饮水，再切皮蛋就不会粘刀了，顺路把紫皮洋葱也切成细丝，小米辣切辣椒圈，所有的备菜环节就结束了。 喻勉将锅中油烧热，撒一把花椒进去炸出浓郁的香味，在花椒变糊之前赶紧捞出。毕竟大家对花椒的爱都很势利眼，只爱它的香味却对它本椒避之不及、不肯入嘴。 热腾腾的炸花椒油淋在蒜蓉小米辣上。瞬间，生蒜和小米辣的辛辣、花椒的麻香在“滋啦滋啦”的水汽沸腾声中爆开，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大蒜独有的辛香。 苦苣的苦味需要醋的酸爽和白糖混合的鲜甜来中和，以及基础的咸鲜味打底，如果能再来一点腌渍品的独特风味，滋味能更上一层楼。 一勺鲜美的酱油精，一勺酸度适宜的香醋，大半勺提鲜的白糖，一勺尖的食盐……最后，是一小勺喻勉自己秘制的剁椒混着酸甜清爽的剁椒汁。 蒜油与酱汁搅拌均匀，淋在了鲜亮亮、水灵灵、脆生生的苦苣上，与浓郁的皮蛋、甜辣爽口的洋葱丝混匀。 这样的一道菜入口，先是蒜香和花椒的香气入鼻，紧接着是糖醋的酸甜在舌尖蔓延开来。随后，蒜的辛辣、花椒的微麻、小米辣的火辣、洋葱的清甜辣形成不同的层次的刺激，在口腔内炸开小烟花。 苦苣的微苦并不是在回味当中，而是在味觉的中段，那一点点的苦连接了酸、甜、辣、咸所有的味道，增加了美味的层次，最终收尾的还是一丝丝微甜的酸辣。 喻勉一个人吃光了一大盆苦苣，又给自己的水杯里扔了一片柠檬。 他喝着柠檬水，独自“哼”了一声。 什么“清热解毒”，什么“消暑祛湿”，统统都是骗人的。 他这不还是满脑子都是肖医生吗？ 不过也对，肖医生的火辣岂是一盘苦苣压得下来的？ 虽然喻勉已经吃完了菜，但他又用筷子蘸了一点盆底剩下的酱汁，搭在舌尖上品了品，咂摸滋味。 ——好吃，真的好吃，百吃不腻。 这个男人再一次被自己的手艺折服了。 喻勉想，如果爱一个人就要抓住他的胃，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肖医生吃到自己做的东西，让肖医生的胃沦陷呢？ -------------------- 第3章 折叠饭团 喻勉很快就迎来了给肖医生做饭的大好机会。 ——复诊。 宠物医院发来了小边牧在住院部猛喝肉汤的视频，麻醉醒来整个狗都精神了。 喻勉当场预约了复诊，还特意额外嘱咐了一嘴。 【李姐，狗狗送来的那天是肖医生跟了全程的，他对狗狗的情况比较了解，复诊还是希望肖医生继续跟进。我时间很宽裕，您看排班什么时候方便，我就约什么时候。】 理由那叫一个“充分且正当”。 很快，预约的时间出来了，是元旦假期后第一个工作日的上午。 喻勉跟李姐道过谢，丢下手机走进厨房踱步，每一个看似沉稳的步伐都藏着小小的雀跃和激动。 “工作日的早班……肖医生接诊一定很辛苦。要是来看病的猫猫狗狗多，或者有手术和急诊，可能连午饭都没时间吃……” 要论快速、高效、顶饱、美味的工作日午餐，一盒食材丰富、营养均衡的便当盒饭自然是最优选。要是能在摆盘上面多花些心思，那花样可多了去了。 “但是便当的话……总觉得有点用力过猛了。” 喻勉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又想：无论做什么好吃的送过去，只给肖医生一个人做，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 再说了，救狗也是多位医生包括李姐在内的共同努力，只想着感谢肖医生一个，而忘了她们深夜奔赴的辛苦和善意，就是他太没良心了。 喻勉忍不住想：满脑子都是肖医生，他怕不是个恋爱脑吧？ 份量大、方便分餐、管饿、吃着不麻烦…… “不做便当的话，我可以做折叠饭团啊！” 折叠饭团里面菜肉饭都有，抓在手里一口咬下去相当方便，补充体力效果极佳，就算是冷掉了风味也不会下降太多。如果医生们午餐吃了一半又来了工作，还可以把饭团包起来等忙完接着吃。 这么看来，世上简直没有比折叠饭团更优秀的工作餐了。 既然那么多医生需要他来表达谢意。 ——要不，再送一个锦旗？ 喻勉又觉得送锦旗的想法太灵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好点子。 正好这家宠物医院接收的猫猫比较多，墙上基本上都是猫猫家长送的锦旗，别人都不知道医院救狗技术同样高超。 喻勉捡回手机，搜了一个同城的锦旗店，付加急费当天晚上就能送到。 “锦旗上写什么呢？要严肃而活泼，要言简意赅而吸睛……我去网上找找灵感……” 最终，锦旗店收到了这样的一个同城加急订单。 【赠：喵居屋动物医院全体工作人员】 【医术高超，救我狗命。】 【患犬家长喻勉敬赠】 解决了锦旗的问题，喻勉开始整理食材清单、规划明天做饭的安排。 “碳水太多容易犯困，那就少主食多蛋白、少脂肪。饭团的馅料，就香煎鸡胸肉、大虾、鱼豆腐，拌饭用吞拿鱼美乃滋酱。” 今晚睡前要把鸡胸肉腌上。大蒜和红葱头在油锅里煎香，加入自家天台上种的迷迭香、罗勒、黑胡椒这些香料煮出一锅浓盐水，放凉后把鸡胸肉丢进去封好，放在冰箱里泡一个晚上。 这样，香料的滋味就能浸润鸡肉的纤维。渗透压的原理也会让原本没什么汁水容易干柴的鸡胸吸收水分，这样煎出来的鸡胸肉吃起来口感水润、半点都不发柴。 等到胸肉在锅中煎熟，美拉德反应在锅底与鸡肉接触的地方赋予金黄焦香的外壳，再撒入少量盐、糖、大蒜粉和黑胡椒调味，滴上一两滴解腻的青柠汁。就可以切成小条加进饭团里了。 “别的调料都有，就是红葱头和青柠檬得去超市买点。”喻勉把这两样食材加入购物清单。 预约的复诊时间是上午，要做的饭菜量大，拉德茨基六点钟又必须出门玩至少半个小时。保险起见，喻勉打算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做饭。 “得先淘米把饭煮了。” 米是亲戚家自种送给他的五常大米，一年就收一季稻子，营养丰富、香甜软糯、粒粒分明。淘米时要将米放在掌心，双手做苍蝇搓手状揉洗，这样煮出来的米饭和粥会更加好吃。 早上起来淘米启动电饭锅，之后带狗出门玩四十分钟飞盘，回来饭就闷好了。 米饭煮熟之后再拌入一大勺黑芝麻香油、一勺酸度较低的寿司米醋、一小勺尖盐和白芝麻，绝对完美的饭团用米。 “鱼豆腐还剩多少来着？”喻勉起身去翻冰箱，“半袋……给所有医生做可能不太够，再买一袋吧。” 家中常备的这款鱼豆腐是喻勉吃过数十个牌子之后评选的王牌，鱼糜的鲜甜和弹牙软嫩的质感都恰到好处，不会有添加糖过多的甜腻塑料感，也不会因为质地过硬而影响口感。 煮鱼豆腐要用日式高汤——“出汁”。用一片昆布冷水入锅，煮沸后撒一把木鱼花闷一分钟后捞出，昆布汤里面加两勺酱油、一勺味淋、一勺清酒还有一小勺尖的盐，比店里卖的关东煮汤都好吃。 “要不要往汤底丢一点小鲍鱼提鲜呢？” 喻勉想了想还是算了。 明天时间太紧，现买现做容易耽误事，今天买的鲍鱼明天再做又不新鲜了。 “下次，下次再做鲍鱼。先买点虾吧。” 海虾本身自带咸味和鲜味，再丢进加了酱油和盐的日式高汤里煮就太咸了，清水里加葱姜去腥足够。 搞定了这些，吞拿鱼美乃滋反而是最好准备的那个。 在滤网上垫一张厨房纸，让吞拿鱼罐头里面带着鱼腥味的水流走。把吞拿鱼和橙色的辣味蛋黄酱和奶油黄的减脂甜味蛋黄酱按照2:1:1的比例搅拌均匀。再加入大量黑胡椒和几滴柠檬汁就可以了。 这个酱的用途相当广泛，不只是捏饭团，拿来跟韩式辣酱一起拌饭，或者抹面包、做三明治、配汉堡肉都相当好吃。 到了组装环节，正方形的整张寿司紫菜像是田字格那样分为四个区域。 左下角的“第三象限”铺一层薄薄的米饭和吞拿美乃滋；左上方“第二象限”铺满剥掉外壳的鲜虾；右上方“第一象限”放切小片的日式高汤鱼豆腐；右下角“第四象限”排好香煎鸡柳和爽口黄瓜片。 用剪刀把海苔y轴的下半部分剪开，再对折米饭与鲜虾、如此顺时针层层叠起，用保鲜膜包好，斜对角切开变成两个小三角饭团。 那个横截面哟，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在脑内理清楚明天的工作流程后，喻勉又开始查漏补缺。 ——万一肖医生对海货过敏呢？万一肖医生不能吃辣呢？ 可以准备一套“适口性”更好的第二种折叠饭团配方。 煎蛋、煎午餐肉、生菜、米饭上盖一层芝士片。 ——万一有医生患有甲亢或者其他疾病，尽可能不要摄入含碘食物呢？ 那就准备不用海苔的替代方案。 软的那种墨西哥玉米煎饼是冷吃也好吃的，淡淡的玉米甜香，薄薄的饼皮嚼起来软而韧，作为主食比米饭还要健康，用这个代替海苔，内馅可以用煎蛋、肉松、奶油玉米粒、番茄片和生菜。 包饭团的保鲜膜外面可以用白色油纸再包裹一层，方便医生们拿着啃。白色油纸太单调，就用小侄女送给她的猫猫狗狗贴纸封口点缀。 三种口味的饭团排排好放进餐盒里，完美！ …… 第二天早上。 “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所有美味的边角料，喻勉当然要愉快地全部扫尽进自己的肚子里。 吃饱喝足后，他把一大袋子饭团和锦旗盒子装车，赶往宠物医院。 他到得太早，李姐还在换工作服不在岗，整个宠物医院的大堂除了他没别人。 喻勉只好把东西放在大堂的茶几上，先在大堂和家长等候区逛一逛。 这家宠物医院以前就是收费合理、有口皆碑的好医院，后来又被一个做流浪猫救助、宠物用品电商的知名博主收购，设施升级、装修翻新，成了“网红”宠物医院。 不过，医院扩大了规模、有了名气，却没怎么涨价，依旧很良心地运营着，服务质量和环境反而更好了。 喻勉之前都没注意到过，原来医院大堂有一面宠物医生的信息展示墙。各位医生的简历、执业兽医证、生活照、工作照都贴在上面，周围是可可爱爱的猫猫、狗狗、鸟鸟、鼠鼠、兔兔、龟龟卡通贴画。 “这是……肖医生的执业兽医证？” 刚刚他差点没认出来墙上的那张照片是肖医生。 照片上的肖医生卸了浓妆，没了飞扬的眼线、没了精致的小烟熏，整个人素净了许多，很帅、很英气。证件照没有笑容，显得人十分严肃和正经，还有点冷冷的、酷酷的专业人士气场。 ——原来完整工作状态的肖医生是这个样子的。 好专业、好可靠，似乎带着公正、仁慈、悲悯拯救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肖医生，原来叫‘肖亦欢’啊……” ——肖医生的名字真好听。喻勉心想。 就在这时，李姐换完了工作服，在前台就位。 “来得这么早啊。找肖医生？” 喻勉“嗯”了声，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 “肖医生……他在住院部照顾猫猫狗狗呢。”李姐笑着说，“你洗洗手、消消毒，也去住院部看看小狗吧。” 喻勉把锦旗盒子还有饭团们都交给李姐，被李姐拽住夸了好久，才终于脱身，能去住院部看看了。 住院部的门半开着，能够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和深蓝色刷手服的身影，正在打开笼子给猫猫狗狗清扫笼舍、铲屎、填食换水。 工作中的肖亦欢非常专注，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来了人。 未施粉黛的他微微垂着眼，在一张单子上写写画画，挨个检查、核对住院部小动物们的健康状况。 他跪在地上打开笼门。笼子里的小狸花猫一点也不认生，亲昵地走进他怀里，翘高尾巴反复磨蹭肖亦欢的白大褂。 这一幕看得喻勉心都要化了。 ——看看，肖医生果然是面冷心热。小动物会看人心的，知道他冷淡、矜持的外衣里面是温暖的好人，才跟他这么亲近。 肖亦欢一把捞起小猫咪抱在怀里，一脸陶醉地埋进了小猫咪的绒毛里。 “修猫咪诶嘿……是哪个小猫咪这么可爱吖～” 细声细气的尖尖嗓，尾音带转，绕出不知道多少弯波浪线。 “谁是丢丢呀，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吖！丢丢咪咪今天好棒棒，饭饭都吃光光了准备出院呢～” 专业？ 冷酷？ 严肃？ 喻勉忽然发现自己对肖医生的印象似乎出现了重大偏差。 专业形象毁于一旦的肖亦欢对此全然不知，他把小猫咪放回笼子里，还不忘噘嘴送上几个飞吻。做完这些，他又转身蹲在了狗笼子前。 “就是你。你个小脏脏狗狗、小可怜儿，你肚子里的石头都是我一颗一颗拿出来的呢，小臭臭～” 在猫猫狗狗面前，肖亦欢除了叠词词好像不会说别的话了。 “你现在还在恢复期，只能吃点流食哦。悄悄给你吃半根丢丢剩下的猫条。等你回去，就让帅帅的小哥哥天天给你洗药浴治皮肤病，你个小秃纸～” 看得出来，肖亦欢当初选这个专业、干这份工作，就是为了公费吸猫撸狗。 这是在工作中夹带私货，这是带薪逛猫咖狗咖。 “小可怜以后可不要生病哦，都没病没灾的，除了例行体检不要来医院，千万不要让变态肖医生见到你哦！” 说到这儿，肖亦欢还把声音压成了低沉、粗糙的怪兽音，像是要吃小狗的大妖怪，扒在笼门上说：“不然肖医生见到小狗就要吃狗狗呢！把小狗狗的耳朵咬下来吃掉，嗷呜嗷呜嗷呜！” 远处，李姐的声音传来。 “喻先生，你找到肖医生了么，住院部在里面你找得到地方吗？” 肖亦欢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住院部门外的喻勉。 尴尬的氛围笼罩了这小小的空间。 肖亦欢：“……” 喻勉：“……” 此时，喻勉在用尽全力绷住自己的嘴角。 不能笑、不能笑。 不然会被肖医生误会的。 但是、但是，喻勉他真的忍不住啊！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他轻轻地“噗哧”笑了一声。 -------------------- 第4章 生椰拿铁雪糕 完了，玩儿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喻勉没能忍住那声笑、坏了事。 反正，肖亦欢戴上的口罩也遮上了他的心门。 不过作为人家医生的工作态度还是有的，认认真真地把喻勉带到诊室里讲解小边牧现在的健康情况。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这条小生命还是很坚强的，家里如果准备好了，今天就可以把它接回去静养一个月了。我先给它开药，具体怎么换药、照顾它，待会儿去操作间给你演示。” 就这样，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自打进这个诊室以来，肖医生就没有看他一眼，视线永远都是错开的。 喻勉试图缓解尴尬，主动说：“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跟猫猫狗狗在一起就会变成夹子精。忍都忍不住，看到可爱的小东西就会这样。我在家跟‘拉宝’说话腔调跟平时也不一样。” 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中，肖亦欢并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淡淡地问了嘴，“你给这条边牧，起名叫……‘拉德茨基’？” “不是不是，应该是信息搞错了。”喻勉摆摆手说，“我家拉布拉多也在这边体检看病，她叫‘拉德茨基’。小边牧还没起名字呢。” 肖亦欢说了声“抱歉”，道：“是我点错信息页面了，两个狗狗的信息都在你的名下，这条边牧系统目前登记的名字是流浪狗。” 可能是出于缓解气氛的考量，肖亦欢问：“你家狗，怎么想起来要起‘拉德茨基’这么个名字？” 喻勉想起这事就忍不住苦笑，脑子里全是有味道的画面。 “她来我家的时候是夏天，一到家就学会了开冰箱门。趁我不注意偷吃了一整盒我做的椰乳冰淇淋。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她差点就吃到咖啡味的了。拉肚子拉得那叫一个刺激，把我都吓坏了。” 当时，他只是跟狗狗讲讲道理、用椅子顶上冰箱门，就回去睡午觉了。谁能想到午觉睡了一半，他竟然被强烈的异味臭醒了。 “我真的是人生第一次知道‘臭得熏到眼睛都睁不开’是什么感觉。” 等到他捏着鼻子、眯着眼睛推开门……好家伙，小家伙那边正“噗噗”拉着呢，扫地机器人跟在它屁股后面已经把新鲜的热乎狗屎抹匀半个屋子了。 “我带着它去医院的路上，它还在车上拉肚子呢，差点儿没给我熏追尾了。我当时就想，这么小一条狗，上哪儿能装那么多粑粑，怎么还没拉完呢？” 开车来医院的路上，喻勉正巧路过一个小学，好像是在搞秋季运动会或者颁奖典礼一类的活动，放的背景音乐正好是《拉德茨基进行曲》。 他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所以，当时在医院登记信息的时候就决定叫她‘拉德茨基’了。不过，平时我都叫她‘拉宝’比较多。” 忽然，喻勉后知后觉地心里“嘎噔”一声，凉了半截。 失策、太失策了。 刚刚那番话完全是在肖医生心里狂降好感度的操作啊！ 看！他就是个起名随意、毫无责任心的主人，甚至粗心大意到让刚到家的小狗吃冰淇淋拉肚子送医，还不知道把咖啡巧克力这类对狗狗很危险的食物藏起来。 “拉布拉多就是这样，比较聪明也贪吃，有的时候人真的防不住它。”肖亦欢展现出理解的态度，还夸了他一句，“小狗刚到家就闯了那么大的祸，你也没遗弃她，一直很爱惜地养到现在……真的是很棒的家长了。” 对于经验丰富的宠物医生而言，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真心爱护自己的宠物，只需要一点点观察就能看得出来。 完备的就医体检记录、提起爱宠时温柔的语气和淡淡的笑容、对待小狗过错时包容的态度、救助其他小狗的爱心和责任心、治病时不吝啬钱财的慷慨…… 肖亦欢提醒道：“边牧就更聪明了，到时候家里怎么立规矩、怎么沟通、大宝和二宝之间的关系……要操心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小边牧现在有些心理创伤、也没有好好训练过，需要家长耐心些。” “嗯，没关系，这些事情慢慢来就好。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喻勉想着小秃狗丑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说，“能让它健健康康的就行。” 长时间戴着口罩也闷，肖亦欢还是忍不住摘了口罩。 他正要确认药品的时候突然停下，问：“小边牧你打算叫什么名字？” 这倒是提醒喻勉了，小狗到现在在系统里还叫“流浪狗”呢。 喻勉灵机一动，道：“要不肖医生帮忙起他个名字吧！如果不是肖医生在跨年夜赶回来加班、救了小狗，它也不能撑到现在。你也算是它的‘再生父母’了。” 刚说完，喻勉又有点后悔，担心这个请求不够得体，会不会显得太冒犯了。 “或者这样，肖医生您给它选一个字就行，其他的由我发挥怎么样？” 就在肖亦欢准备开口之时，诊室桌面的座机响了。 “稍等，我接个电话。”肖亦欢拿起听筒。 电话那边的是李姐，她是来通知肖医生注意分配诊疗时间的，下一位预约好了的患者家长已经到医院候诊了。 喻勉想：这间宠物医院成为“网红”之后，还是变了的。 客流量变得有些太大了，医生们也都变得太忙了。 肖亦欢放下电话，“实在是不好意思，下一位家长已经来了。具体的护理操作，我让医师助理教你。小边牧动了手术，至少要静养半个月，别有剧烈运动。” 他拿出一个里面夹着二维码图片的亚克力立牌。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可以扫一下码，有什么后续的问题及时问我就行。” 刚刚还因为谈话时间结束而有些失落的喻勉又因为这个二维码而暗暗高兴起来，马上扫码、向肖亦欢提交好友申请。 喻勉捧着手机，看着成为他新好友的【A宠物肖医生-瞄居屋动物医院】聊天框，偷偷地笑了。 …… 下午三点。 肖亦欢忙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停下来，获得了一点点休息时间。 虽然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他并没有着急点外卖，而是躲进休息室暗自神伤。 “完蛋了，形象全没了。”肖亦欢仰头，双手捂着早已丢光的老脸，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 他疲惫地脱下白大褂，穿着深蓝色的刷手服爬到椅子上，像所有失去梦想的咸鱼那样倒下了，“上天给过我机会，我却没有好好珍惜。我怎么就命中注定与好男人有缘无分啊啊啊！” “嚎什么呢？”李姐敲敲门，问她能进来不。 肖亦欢懒得起身，说了声有气无力的“请进”。 门开了，李姐手里拿着一个饭盒还有一根套着透明密封袋的雪糕。 “肖医生还没点外卖呢吧？”李姐把东西放在休息室的桌子上，“这是那个边牧的主人，喻先生，送给咱们医院所有医生的饭团，是他自己做的呢。” 一听这，肖亦欢哪儿还能坐得住？ 他“噌”地支楞起来，“真的假的！” “说是为了感谢大家辛苦工作、救治狗狗才特意做的。”李姐指着那根雪糕，“他把狗狗带回家的时候把手机落下了，刚才来拿手机的时候又带了几根自家做的冰淇淋。” ——他刚才来过？ 肖亦欢又泄了气。 他怎么就没赶上喻勉来送雪糕的时候呢？要是那个时候没有工作，还能多讲几句话。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见不到人，就吃点饭团好了。”肖亦欢叹了口气，轻轻揭开饭盒的盖子。 萌萌的猫猫狗狗贴纸好像在跟人打招呼一样，三个三角形的纸包整整齐齐地在盒子里排排坐，仅仅是看着就足够可爱了。 “这么精致的吗？”肖亦欢都看愣了。 ——好、好gay呀…… 喻勉的直男指数在肖亦欢心里疯狂下跌。 他肖亦欢还真没见过哪个直男这么贴心、会包这么可爱的小饭团、干这么费心思的精细活。 小饭团好看到他舍不得拆。但工作到这个点儿，他也是真的饿了。 他小心地揭开猫猫贴纸，拆开白色油纸。 入目是红彤彤的鲜虾、金澄澄的鱼豆腐、白花花的米饭和鸡肉、翠生生的黄瓜片，光是看着就已经大饱眼福了。 “这么好看？”肖亦欢再次被惊到了。 喻先生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尽管肖亦欢早就饿得眼冒金星了，但为了尊重这个美丽的饭团，他还是先拿出手机给饭团拍几张美照。 休息室里惨白的光略微难看了些，偏冷的色温下拍出来的食物没那么有食欲。杂乱无章的背景也有些难看。但没关系，这些后期都能修图。 肖亦欢双手捧着饭团，略显矜持地咬了一小口。 “！” 冷米饭虽然口感下降但是软糯香甜的，配上香浓醇厚的蛋黄酱和咸鲜的吞拿鱼简直不能更好吃了。柔软的海苔本身就是味精的原料，那种来自海洋的鲜美与弹牙甜脆的虾仁、关东煮味道的鱼豆腐完美结合。 再咬一口，爽脆的黄瓜片清清凉凉地中和了蛋黄酱的厚重，添加了层次更加丰富的口感。再多咬一口，多汁鲜嫩的香煎黑胡椒鸡柳嚼得满口生香，黑胡椒略带刺激的香味在唇齿间跳跃。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这个“馅儿大皮薄”“真材实料”的折叠饭团，简直秒杀那些连锁便利店。 肖亦欢饿鬼上身，忍不住张大嘴一口咬掉小半个。 “……这个嚼不烂的是什么啊？” 他嘟嘟囔囔地把异物从嘴角扯出来。 那是一截透明的保鲜膜。 肖亦欢：“……” 这是真的饿坏了，已经饥不择食了。 肖亦欢剥开保鲜膜，一边吃着饭团，一边想喻勉。 “这个男人真好啊……” 他想起来，跨年夜那个晚上，喻勉带来的咖喱泡面宵夜似乎也经过了一些特殊的加工，所以才格外的好吃。 肖亦欢吃了一个饭团，头不晕了、眼不黑了、脚不虚了，整个人都有劲儿了。但他现在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小饭团只能算是开胃了而已。 他又拆开一个饭团，右手往嘴里送吃的，左手拇指翻动手机里的信息。 动物医院的工作群里已经发了新锦旗上墙的照片和小视频。 “……救我狗命？”肖亦欢没忍住笑，他嘴里还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救救我的命吧，他好可爱啊！” 两个饭团下肚，肖亦欢混了个七八分饱。真要是敞开了吃，第三个饭团他也能当场消灭。可他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决定把盒子里的最后一个饭团留到晚上当晚餐。 但是雪糕再不吃就要化了。他打开袋子的密封条，拿出了那个咖啡色的雪糕，轻轻咬了一点点，惊喜道：“生椰拿铁？！” 对于别人而言，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雪糕，但他知道这个雪糕背后的故事。 被狗狗偷吃的椰乳冰淇淋，对于狗狗来说很危险的咖啡冰淇淋……那些与狗狗相关的、哭笑不得的趣事都在这根生椰拿铁里面了。 椰浆混上意式浓缩咖啡液，再加上玉米淀粉和砂糖一起在锅内煮沸冒泡，搅拌到浓稠的状态。将混合物贴面冷藏放凉后搅拌顺滑和打发的淡奶油混匀，放进模具里面冻好。 椰乳的厚重被冰爽的温度调和，只留满齿余香，浓缩咖啡的苦香和丝丝缕缕的椰香奶香融合在一起，还带着甜丝丝的回味。雪糕口感微韧，没有明显的冰渣，已经化到了口感最好的温度。 真好吃。 也难怪拉德茨基会偷吃掉一整盒了。换成他肖亦欢，也能狂吃三大盒之后住在马桶上。 连续数小时的疲劳工作似乎完全被这一顿饭，一根雪糕治愈了。 肖亦欢摸着自己微微发胀的胃，再次默默感叹这个男人的宜室宜家。 他点开喻勉的聊天框，想：他得好好给小边牧起个名字才行。 在那之前，他要先视奸一下好男人发过的动态，猜猜这个男人的喜好。 “仅三天可见”的提示撞入眼中，也把肖亦欢萌动的春心砸碎了七八成。 他心里患得患失，忍不住犯嘀咕了：到底是对方的习惯就是不发朋友圈、不给人看朋友圈，还是他肖亦欢没够格做能看人家朋友圈的朋友呢？ “小肖，你在休息室吗？”门外有人叫他了，是技术院长陈老师。 肖亦欢赶紧应道：“陈老师，我在呢，我在呢。” “那个斗牛犬的鼻子手术是四点十五开始，别忘了。吃完饭赶紧过来准备。” 没时间留给他对着小帅哥发春了，小斗牛狭窄到无法顺利喘气儿的呼吸道还需要医生改造，他得赶紧给陈大佬打下手去。 “好嘞，马上来。”肖亦欢收好冰棍筷子和包饭团的油纸，披上了白大褂。 -------------------- 第5章 熟自制狗饭 晚上，喻勉家。 “Radetzky，坐、坐！坐好！” 喻勉给出“坐”的手势，把兴奋的拉德茨基控制在原地。 热情小狗拉德茨基是朵人见人爱、狗见尾巴花开的交际花，她最喜欢交新朋友了！之前被喻勉关在屋里，一闻到小边牧进来的味道她就知道有新朋友了，兴奋得不行，在屋里转圈跑。 她粗壮有力的大尾巴甩得特别使劲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往喻勉的身后探，写满了“让我闻闻”“让我看看”“这是新狗狗嘛”“它长啥样”之类的好奇和期待。 “坐！”喻勉看她的后腿稍稍离开地面一条小缝，怕她窜出去，赶紧强调口令。 小胖狗挪挪尊臀，还是坐下了。 他蹲下来摸摸奶油色的狗头，“拉宝，真棒。新来的妹妹刚刚动过手术，身上有伤，让她隔离一下好好休息，等她身体好了我们再一起玩，好吗？” 拉德茨基看着高高的白色隔离护栏，里面的狗狗又秃又瘦、浑身都是医院味。她就没有过去，只是在客厅里趴着、躺着、状似无意地溜达，但无论她怎么动作，都没有离开护栏半径一米的范围。 看得喻勉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喻勉的手机响了。 发来消息的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肖医生。 【不好意思，之前有台手术，我现在才下班。这个是我的工作号，有的时候看不到信息。如果小边牧出了什么问题需要紧急联系我，这是我的私人号。】 “A宠物肖医生-喵居屋动物医院”向您推荐了“肖式欢乐豆”。 下一秒，肖医生的私人号就收到了一个来自“玉米面”的好友申请。 【肖式欢乐豆：感谢您的饭团和冰淇淋，很美味！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工作餐了。您这个手艺已经可以去开店了。】 接着，肖亦欢还发了一个小兔子绕着“谢谢”风铃蹦跶的可爱表情包。 喻勉抱着手机，悄咪咪地攥拳庆祝。 【玉米面：过奖了，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我也很开心。】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现在才下班，肖医生辛苦了”。 就在喻勉发现自己没办法将话题延续下去，抓心挠肝地想新话题之时，正在输入的“肖式欢乐豆”又发来信息。 【狗狗的名字我想到了，就叫“卡门”好了！】 肖亦欢解释了这个名字的由来。 【她被鸡骨头“卡喉”，胃里都是石头还卡在幽门①排不掉。前门不进，后门不出，都卡着呢。】 【而且《卡门》也是歌剧的名字。】 喻勉扭头看向护栏里躺在软垫上的小秃狗。 ——合适、太合适了！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名字了！ 这个命名风格，跟拉德茨基一看就是好姐妹。 他马上回复，敲定这个名字。 【谢谢肖医生，小狗就叫这个名字了。】 发完，喻勉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肖亦欢聊下去了。 跟自己家交际花属性点满的拉布拉多犬正相反，他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社交达人，身上自带“话题终结者”属性，什么天都能让他给聊死了。 ——肖医生会不会很累，下班了需要休息？我是不是打扰他了？ 他开始回忆那些特别擅长社交活动的亲戚朋友，思考现在的行动方针。 有了，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开始客套了！那种礼节性质的“改天一起吃饭”，或者是“邀请你上我家撸狗”的邀请。 不同的是，喻勉是真心想找机会跟肖医生有些私人的往来。 【肖医生有空的话，欢迎来我家玩，来看看拉德茨基和小卡门。】 五秒钟之后，喻勉陷入慌乱当中。 他这么说，话不是更谈不下去了吗？ 接下来的走向只能是对方回一句“好啊，改天去看狗狗”，然后，这个“改天”就撂在半空中搁置着，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喻勉很想问问老天，他现在点撤回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这时，肖亦欢回信了。 【那我就毫不客气地上门叨扰了。】 【正好我还能帮你在家给小边牧上药，再看看伤口恢复情况什么的。】 【我这周末休息，没排班，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呀。】 聊天框就这样静止了。 几秒钟内，肖亦欢的心里划过一万句“完了完了”，还有一万句国骂。 他恨不得爬起来掐自己大腿。 人家喻先生明明只是客套，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地顺杆儿爬了？ 刚见过两面，谈话时长不超过六十分钟，他就腆着个大脸要到人家打扰，逼得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他哪里知道，喻勉没有秒回是因为高兴到举着七八十斤的拉布拉猪在屋里折返跑庆祝。 “拉宝，肖医生要来家里玩了。高不高兴？嗯？拉宝，你高不高兴？” 他又拉着拉德茨基的前爪，让狗狗人立而起，边跳边唱，“Ra，Ra，Radetzky！Ra，Ra，Radetzky！Ra，Ra，Radetzky！Ra，Ra，Ra，Ra，Radetzky！” 拉德茨基一脸无辜和迷茫，她上哪儿知道喻勉又发的哪门子疯？ “狗狗不能多跳、不能多跳，伤脊椎、伤韧带、伤后腿。”喻勉过了开心劲儿，赶紧把小胖狗的爪子放下，飞奔到手机旁回复。 【热烈欢迎。】 【我这周都有空，你哪天来都行。】 看到回复，那边肖亦欢悬着的小心心这才算放下了，约了周六上午过去。 而喻勉这边依然在对着狗发疯。 “卡门，你的‘再生父母’要来看你的‘衣食父母’了。” 围栏里的边牧还不知道自己叫卡门，两只大眼睛满是迷惑地瞪着喻勉。 喻勉开始了对狗狗名字的训练。争取肖亦欢来的那天，训练有素的卡门已经是一条叫名就应的聪明好狗狗了。 “卡门。”他指着小边牧。 他又指着拉布拉多犬，叫：“Radetzky！” 拉德茨基“汪”地应了声。 “好狗，好狗。”喻勉对做出回应的拉德茨基做出表扬，狂撸狗头。 喻勉乐此不疲地反复，倒是拉德茨基先觉得累了，后来都懒得搭理他了。 做完名字训练，他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激动，哼起比才的歌剧《卡门》里那首最著名的哈巴涅拉舞曲——《爱情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鸟》。 他当然不记得歌词，中文版和法文版统统不记得，只能用“噔”来替代。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卡门还没混熟、伤也没养好，所以他只能“以拉代卡”，唱着歌带着拉德茨基出门疯跑。 直到副歌的歌词全变成了法语“L\'amour（爱情）”，他才总算能蹦出来词，勉强把这首唱得稀碎的歌收尾。 …… 周六，上午十点。 肖亦欢没有骑上他心爱的小摩托，而是叫车到达喻勉家所在小区的门外。 他今天的打扮隆重得很低调，力求做到每一个细节都做足了，却让人察觉不到他在偷偷用力。 奶白色的仿水貂绒毛衣主打慵懒、淡雅、温柔，袖子依然是长到能盖住掌心的楚楚可怜款，露出微微泛粉的指甲尖尖。他还心机地把这个渐变粉的腮红美甲做成了裸色打底来衔接自己的肤色，自然又高级。 毛衣并没有全部塞进咖啡色阔腿裤的裤腰里，那样会显得腰粗，裤子也容易不服贴。只需要心机地将身前毛衣掖好一点点“法式塞”，身后自然落下就好。前看显腿长，后看垂坠又松弛。 隆重程度跟跨年夜都有得一拼了。 肖亦欢十分女明星做派地从车上落下一只脚，风情万种地昂着头颅下车，回身去座位上拿纸袋的时候还劲儿劲儿地扭了一下腰。 回过头，他才发现喻勉早就在小区外等着了。 肖亦欢脸热热的，内心深处一片欢欣雀跃。 他想：有没有可能，喻勉其实也跟他一样期待今天呢？ “我们小区门禁严，我怕门卫不放你进来。”喻勉走过来，“肖医生早上好。” 肖亦欢连忙摆手，“唉呀，叫得这么见外做什么。人家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玩耍的，干嘛还给人加班的错觉啦！叫‘欢欢’就行。” “好。”喻勉点点头。 既然是想要和喻勉保持私人往来，肖亦欢就没打算套那张工作皮肤。他主动撕开宠物医生的职业滤镜，让内心的小.骚.货出来裸.奔。 毕竟，长久的、深入的联系都建立在坦诚和真实的基础上。靠着表演和伪装才能维持的关系，那得有多累、多么的不堪一击？ 如果对方讨厌他张牙舞爪的本性，就此不再与他联系，也只能说明他们之间没有那个缘分。 “喏，拿着！”肖亦欢将礼物袋举到喻勉面前，“登门拜访，怎么能空手来呢？” 喻勉接过纸袋，眼中闪过淡淡的、不加掩饰的欣喜，“没有想到你还带了礼物过来，谢谢你。” 他本想当场打开看看，手伸到了一半又刹住车、收回来，轻摸鼻子缓解尴尬，“不好意思，外面冷，我先带你进屋……你不介意我当面拆开吧？” “当然不介意。我很期待你看到礼物的样子呢！”肖亦欢同他并肩走着，距离拉得近了些。 喻勉的反应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肖亦欢变化的声音和肢体动作而态度冷淡，这让肖亦欢松了口气。 他喜滋滋道：“你看，你的外套和我的裤子是一个颜色的，跟约好了似的。” 喻勉今天穿了件黑白渐变条纹的绞花高领毛衣和黑色长裤裤，外面套着咖色的毛呢大衣。这么一看，两个人真有点情侣装的元素在身上。 “还真是。”喻勉推了推金属眼镜。 “高领的毛衣真的好适合你。”肖亦欢继续夸赞道，“好看到我想找你要链接了。” 喻勉的手略显局促地搭在后颈上，“是吗？谢谢你的夸奖……我觉得你也很好看，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那当然。”肖亦欢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下他们两个在玻璃单元门上的倒影。 他心里左一句“天啊，我怎么这么好看”，右一句“天啊，喻勉怎么这么好看”。 ——太般配了。 肖亦欢总觉得喻勉像是一只大型的伯恩山犬，看起来高高大大、沉默寡言、威风凛凛，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细看长相很斯文很绅士，性格更是极为包容、体贴和温柔的，与什么人、什么动物都能和平共处。 “你不好奇我送了什么礼物吗？”肖亦欢眼尾带笑。 喻勉老老实实地答：“好奇的。你送了我什么？” “你怎么觉得一定是送给你的？”肖亦欢逗他，“那是送给拉德茨基和卡门妹妹的。没有你的份儿！” 究竟要带什么伴手礼，肖亦欢是深思熟虑过的。 二人的共同话题是“狗狗”，礼物自然要以拉德茨基和卡门为切入点。 一袋狗狗最喜欢的球球玩具和可撕咬毛绒玩具最合适不过。对于边牧、拉布拉多这种精力旺盛的中大型犬而言，什么玩具都是几天就能咬坏的消耗品，玩具是怎么都不嫌多的。 当然，作为宠物医生的关怀也是必不可少的。 皮肤病属于沾上就很难甩掉的狗皮膏药，治疗周期长不说，还特别容易复发。所以，治疗皮肤病需要大量的药品储备。给卡门妹妹带的这几样药过段时间就能用完了，绝对不会浪费。 至于送给喻勉的礼物，肖亦欢打算等到以后熟悉了对方的喜好再挑。 当然，也不排除两个人合不来，日后没有送礼物必要的可能性。 在电梯里，肖亦欢就忍不住给喻勉挨个介绍袋子里的玩具。 “这个是跟狗狗拔河的绳子，绝对无毒无害无异味，最适合拉布拉多这种大型犬。这个足球玩具有全方位绑带，方便狗狗叼着，很轻、回弹也好，这个……” 喻勉认真地听他叽叽喳喳地讲解各个玩具的用法，笑着说：“替拉宝和卡门谢谢你。她们一定会特别喜欢的。” 那个淡淡的笑容好看到肖亦欢恨不得当场捧心昏过去。 电梯在他们愉快的谈话中到达顶楼。喻勉刚刚打开家门，一只奶油色的狗头就叼着两只抹茶绿的棉拖鞋探了出来。 “你家拉德茨基好乖哦！还知道给你拿拖鞋。”肖亦欢走过去，准备多夸那小狗几句，“拉布拉多的无辜委屈脸都超级萌的，你家拉宝长得真……” 肖亦欢嘴里“可爱”的“爱”字撂在了半空中没掉下来，脸倒是瞬间掉下来了。 “……真胖。” 这并不是肖亦欢讲话毒舌或是内心恶毒，一上来就要嫌弃可怜的狗狗，他只是以兽医的角度陈述事实罢了。 “是，她是个可爱的小胖狗。已经一岁半了。”喻勉还没察觉到肖亦欢变了脸色，他忙着给对方找拖鞋呢。 小胖狗？ ——七八十斤的“小胖狗”吗？肖亦欢暗自腹诽。 没能在门口鞋柜找到拖鞋，喻勉软下声音问小胖狗道：“拉宝，我给肖医生准备的拖鞋你拿到哪里去了？” 拉德茨基是超级友好的狗狗，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被肖亦欢“身材羞辱”了，乐颠颠地给喻勉带来的“新人”叼了一双奶油白的毛绒拖鞋过来。 这回靠近，肖亦欢趁着换鞋的机会从俯视、侧视两个视角观察了拉德茨基的身体形态，更是利用手部消毒后小胖狗跟他亲近的机会、借“撸狗”之名，行“触诊”之实。 “你好呀小宝贝，谢谢你给我拿拖鞋哦！你叫拉宝对不对？我摸摸拉宝的耳朵好不好，摸摸耳朵，好棒、好棒！摸摸下巴，嗯，好乖、好乖！摸摸后背和肚肚好不好？好狗、好狗！” 尾根、脊椎处有脂肪堆积、无法直接看到腰椎和骨盆。行走时无法看到肋骨外形。侧面几乎看不到腰线，腹部在下垂的边缘试探。俯视可发现背侧躯干增宽，皮下脂肪厚到需要使劲压才能摸到肋骨。 BCS体况评分②可以打到七到八分之间，妥妥的肥胖，需要减肥了。 肖亦欢站起身，直截了当地问：“喻勉，你知道你家拉德茨基有多重吗？” “大概……三十公斤？上次量体重还是半年前去体检。”喻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以前她小的时候是窝里最小的那只、抢不到奶，我怕她长身体缺营养，天天称体重，大了就没那么频繁了。” 肖亦欢深吸一口气，他大概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了，便提议道：“那我们现在称一下吧！” 家里的电子秤倒是没怎么落灰，看起来是经常使用的样子。喻勉自己上秤三次，数值都很稳定、没什么变化。 接着，他又抱起拉德茨基，“拉宝很轻的，你看我抱她很轻松，没有多重……” 喻勉不说话了。 无他，唯体重秤上的数字太吓人尔。 “四十四公斤。”肖亦欢看了喻勉一眼，“快九十斤重的‘小’胖狗吗？” 雄性拉布拉多犬的标准体重在三十五公斤以下，雌性还要再轻两三公斤。 喻勉是知道狗狗的健康体重该有多少的，他保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又上了好几次秤，还换了抱持拉德茨基的姿势。 然而，无情而精准的电子秤是不会照顾人类的感受的，它给出的客观结果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可是，我抱她也没觉得她很重啊。”喻勉还在为他的小狗找借口，“你看，我这样把她举过头顶也很轻松……” 肖亦欢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喻勉的胳膊上，“你清醒一点，那是因为你自己有在撸铁、臂力大好不好啦！” 藏在毛衣下的胳膊非常坚实，不用看就能凭手感猜到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再结合那台经常使用的电子秤，不难猜出喻勉有健身的习惯。 喻勉失魂落魄地放下大胖狗，身体向后一滑，倒在沙发上。 他还在艰难地接受眼前的事实，“我、我有很精心地照顾她的。平时也很注意科学喂养……” “每一只狗狗的具体情况都不一样，你不必自责。”肖亦欢也坐在沙发上，伸手轻轻摸摸喻勉的后背以示安慰。 当然，他将一句非常残酷的话藏在了心里。 ——以现代人喂养猫狗的方式，猫狗的身体很难不出问题的啦！ 刚刚被定义为“肥胖”的拉德茨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甚至因为饿了，像是往常那样把自己的食盆叼过来、放在喻勉面前，用狗鼻子去拱喻勉的腿。 小狗要饭了。 喻勉：“……” 肖亦欢：“……” 见百试不爽的要饭技能没有催动喻勉，拉德茨基还抬爪把饭盆往前推了推。 喻勉：“……” 肖亦欢：“……” 可怜的拉德茨基还不知道，她顿顿吃到撑的大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肖亦欢拍拍喻勉的肩膀，说：“这样吧，你先给她点吃的，让我看看她平时的饮食结构，再制定控制体重的计划。就当是减肥前的最后一顿大餐了，吃完这顿就减肥。” 明显被打击到的喻勉低头“嗯”了声，起身去准备狗饭了。 喻勉摆正态度，争取“坦白从宽”，一边做，一边老实向肖亦欢交代道：“她不怎么吃狗粮，主要是吃熟自制和狗主食罐……生骨肉我知道，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家的环境无法保证绝对卫生。” 他同时打开蒸笼、煮锅、空气炸锅和微波炉。 去硬骨留软骨的鸡腿肉在空气炸锅内被烤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牛肾、牛心、猪肝肉泥混和冻起来的内脏肉饼在微波炉里快速解冻。小块三文鱼和贝贝南瓜蒸熟。猪梅花肉下锅煮熟。 这些东西相继出锅、过冰水降温后捞出摆盘，防止狗狗吃得太急烫伤。 一朵西兰花、小块紫甘蓝、两片胡萝卜、一把新鲜树莓洗净点缀在这堆肉的旁边，还挺好看的。 就在肖亦欢以为这顿精致熟自制狗饭的准备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喻勉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一切才刚刚开始。 喻勉开了一个狗主食罐头倒进不锈钢盆中，拧开一瓶羊奶，像是做饺子馅儿那样将羊奶分次倒入碎肉里画圈搅拌，让每一口罐头肉都吸满香甜浓郁的羊奶。 将狗罐头与羊奶的混合物倒入狗碗后，喻勉熟练地拉开身边的柜子，排出一行瓶瓶罐罐袋袋。好家伙，全都是各类宠物营养品。 他剪开鱼油胶囊，将里面金黄的鱼油挤在肉酱上；白色的宠物洁牙粉雪花似的撒在肉酱表面，像是蛋糕上的那层糖粉；宠物用维生素、钙片点缀在中央；最后再撒上一层狗用益生菌。 多汁的狗狗十全大补流心罐头羊奶派就完成了。 肖亦欢想：又吃熟自制、又吃罐头、还吃这么多营养品，确实稍微多了点。 让他没想到的是，喻勉转身打开另一个柜子，在满满当当的“货架”里挑挑拣拣，往第三个食盆里放了冻干鸭脖、冻干兔排、冻干鸡翅，凑了盆冻干拼盘。 他挠挠头，弱弱地解释道：“不是说，狗狗其实需要吃到骨头里的一些营养成分么，不让她嚼生骨头，总得让她吃点冻干里的骨头吧……你看，她吃得多香！” 肖亦欢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 “慈母多败儿。”他骂道。 -------------------- ①幽门：指的是胃和十二指肠的连接处。 ②BCS体况评分：即“Body Condition Score”，1-9分代表由非常瘦到非常胖的不同分级。1-2为非常瘦；3-4位偏瘦；5为理想体型；6-7为偏胖；8-9位非常胖。 第6章 酸汤肥牛 肖亦欢说贯口似的抖落出来一连串肥胖引起的疾病名称。 什么糖尿病、心脏病、呼吸系统疾病，什么关节炎、肾炎、急性胰腺炎…… 仿佛再这么吃下去，拉德茨基就要明天“三高”，后天心梗，大后天睡梦中呼吸骤停。 一番“恐吓式教育”轰炸下来，喻勉痛定思痛，狠下心决定要给拉德茨基好好减肥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啦！具体吃什么、怎么吃、掉多少秤都需要科学指导，还需要定期监测、评估、调整方案。”肖亦欢拍拍拉德茨基肥硕的大腿肉，“以后你每周带她过来称体重、平时遵医嘱就行。” ——每周？ 喻勉的重点忽然偏移了。 每周复诊评估健康水平和减重效果，那不是每周都能和肖亦欢见面了吗？ 拉德茨基收获了健康，他自己收获了爱情。 ——两全其美啊！ “放心啦，我出个减肥计划，只要患者家长要信任医生、配合医生、严格执行，保证效果很好的。”肖亦欢坐在他旁边，撒娇似的推了他一下，“好啦，人家本来是来你这儿度假的，你怎么还让人加班呢？” 喻勉这才发现饭点到了，拉德茨基风.卷.残.云.干完了三碗狗饭，卡门也在斯文吸入营养品和羊奶罐头，就剩下他们两个大人一口吃的都没有呢。 “抱歉，本来是请你来玩、来放松的，却让你饿着肚子工作。”喻勉连忙起身，“你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饭。你先坐这儿等一会儿。” 他急于用一顿美餐弥补自己此前的招待不周，一门心思都扑在做饭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人的表情。 肖亦欢悄悄收回了刚刚推过喻勉的手，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影子。 可怜喻勉还不知道，他刚刚去厨房的时候猛地起身、转身就走，搞得像是直男终于忍受不了gay持续不断的撒娇和肢体触碰，避之不及、大感恶心似的。 一个试图拉近距离的小试探，就这样遭到了冷冰冰的“拒绝”。 许多未能言说的情绪都在片刻之间被肖亦欢低头的动作藏了起来。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又是娇俏笑着的模样。 而喻勉这边则完全沉浸在了接下来要在厨房打的这场“硬仗”当中。 对于家中的掌勺大厨而言，最困难的事情从来不是做菜本身，而是如何让一桌子菜同时上桌。 每一道菜的食材不同、工艺不同、烹饪时长不同、味型不同、最佳食用状态不同。如此一来，怎么安排时间、如何心分多用地同时处理不同菜品，变成了相当大的挑战。 今日贵客上门，喻勉当然提前完成了备菜操作，但为了留给肖亦欢一个好的印象他不能提前开火。 无论美食的气味多么诱人，只要没出现在正确的时机，都会让来客感觉到自己被气味入侵。喻勉可不想肖亦欢一进屋就被饭味、菜味、油烟味熏得直皱眉头。 食物的香气要在恰当的时机、合适的情景里出现，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比如，现在，他的客人已经腹中饥饿。 喻勉拿出昨天晚上刚刚熬好的招牌海鲜蒜蓉酱。盖子一拧开，融合了蚝油、酱油、蒸鱼豉油鲜香的蒜香味扩散开来。 经过对肖亦欢的私人号动态的研究，他已经清楚了对方重油重辣与水煮减脂餐交替的饮食习惯。这个开玩笑时自称“蒜嫔”的男人绝对抵抗不了他的蒜蓉酱！ 果然，喻勉的余光扫到了自己想要的画面。 沙发上肖亦欢扭过头来，套着袖子的两只手轻轻搭在沙发靠背上，眼神儿往开放式厨房的方向飘，像是闻到香味的小动物。 拧开蒸锅和煮锅清洗后重新灌水上灶。烧水的同时，喻勉把提前泡好、剪短的粉丝和蒜蓉酱混匀，铺在扇.贝壳上，放上扇.贝.肉，再用满满的金色蒜蓉酱覆盖贝.肉。 等他搞好蒜蓉粉丝扇.贝的组装，水开了，蒸锅也上汽了。 扇.贝和提前去过虾线的大虾分别塞进两层蒸屉。同时，喻勉将洗净去根的金针菇、泡发好的木耳和腐竹、自己发的绿豆芽、切好的青笋片丢进沸水中焯水断生。 此时，鲜虾的虾味、蒜蓉的蒜味已经在热气中激活，扩散到整间屋子里。 “嘤”！ 某只胃里饱了、嘴巴还馋的奶油色拉布拉多哼唧一声，爬到了沙发上。那么大的沙发，她却非要贴着肖亦欢坐，也跟着搭着两只爪爪，眼巴巴地往厨房里看。 肖亦欢很自然地抬手摸摸拉德茨基的大脑袋，从礼物袋里拿出拔河绳和她玩。 正巧，肖穿的也是奶油白的毛衣，这一人一狗还“撞衫”了。 非要这么说，黑白毛的卡门和喻勉也“撞衫”了。 ——这个色系……好像一家四口亲子装哦！ 想到这些，喻勉偷偷地笑了。 热锅凉油丢入蒜片和姜蓉炒香，但不能发黄变色，要在香味弥漫开的瞬间挖出厚厚两大勺海南黄灯笼辣酱在姜蒜油里翻炒，咸辣和发酵品的浓烈香味瞬间冲上天花板。 四分之一个新鲜番茄切碎丢进去炒香，为黄澄澄的酱料添加一点点自然的酸味，使其色泽微微带上些橘色调。 焯过水的菌菇和蔬菜都丢进锅里，加水煮沸，再丢些魔芋丝和土豆粉进去。 在调味环节，加入适量的黑胡椒增加辛香味，一勺尖白糖提鲜并中和酸味，再丢进去一小勺尖盐、一小勺酱油、一小勺料酒。白醋是一边品尝一边添加的，保证酸度停在口感最佳的位置。 最后，喻勉将焯好去过浮沫的牛肉片放进锅中吸收汤汁的味道，关火、离开灶台。在金汤上堆起蒜末小山包，点缀红绿两色辣椒圈。 只听“滋啦”一声。 一勺炸过花椒和藤椒的热油被喻勉泼在青红两色辣椒圈和蒜末上，香喷喷流过肥瘦相间的肥牛片，流进酸香热辣的金汤。 两只奶油色的小可爱被蒜香、辣椒香和“滋啦滋啦”的热油声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丢下拔河绳，两道目光仿佛能透过喻勉的身体锁定那锅热汤。 又“滋啦”一声。 另一勺热油流进了一碗蒜蓉里，又混上棕色的酱汁被倒进洗净的苦苣里。 一人一狗的脖子齐齐往长了伸，好奇地看向锅里。 正好十分钟时间到，喻勉掀开蒸锅的盖子，把蒸锅里的蒜蓉粉丝扇贝和盐水大虾拿出来，放在旁边的岛台上。 两颗脑袋整齐划一地转动，瞄准了岛台。 在电饭锅完成煮饭任务的提示音里，凉拌苦苣、蒜蓉粉丝蒸扇.贝、蒸鲜虾、椒麻金汤酸辣肥牛煲这三菜一汤同时上桌。 凉拌苦苣是高膳食纤维的蔬菜、蒸虾是优质蛋白，可以归为减脂餐的范畴。蒜蓉是肖亦欢最爱，椒麻金汤酸辣肥牛煲里面什么蔬菜都有，还不失刺激浓郁的鲜美滋味。 满桌子菜每一颗蒜蓉都写满了“投其所好”。 “饭好了，洗个手就能吃了。”喻勉熟练地在围裙大腿两侧的毛绒擦手区抹干净手上的水，将所有菜品摆上桌。 他简单粗暴的菜品美学就是：一桌饭在视觉上要集齐交通信号灯的颜色。 虾是红的、蒜蓉与酸汤金黄、蔬菜翠绿，筷子勺子在其中穿梭畅通无阻，他就觉得舒坦了、圆满了。 肖亦欢刚刚落座，喻勉就将一碗冒着热气、晶莹白糯的米饭放在他面前，碗中央还有海苔碎和白芝麻点缀。 那个拌饭海苔是喻勉吃过十几种同类产品之后最喜欢的排行榜前三名，香到光撒这个他就能吃完一锅饭。 “怎么可以有男人这么会做饭又长得这么好看啊！你这个样子，让我们这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啦！”肖亦欢刚坐下又站起来，掏出手机从餐桌正中央的上方给所有菜品拍张俯拍的全家福，“手机先吃为敬。” 他拍了几张，又拧过身子，“我换个角度，刚刚有影子。” 拧转的上身让他的领口歪掉，一侧雪白的肩颈肌肤大面积地露了出来，与冷白皮交相辉映的银白色小耳饰有银线流淌下来，悬在修长的脖子旁边摇晃，引得视线离不开漂亮的天鹅颈和锁骨。 ——香肩半露…… 喻勉都看愣了，满脑子都是那半边肩膀，都忘记自己两只手提着饮料瓶是想给他们俩倒果汁酸梅汤了，就那么静悬着两升重的饮料瓶练臂力。 “上次的饭团没吃够，马上就续上第二顿了。”肖亦欢半开玩笑地说，“什么时候我还能再来蹭饭啊？” 喻勉这才反应过来，给对方玻璃杯满上酸梅汤，道：“你想来随时欢迎，等下次给你做香肩锁骨，啊不，香煎排骨。” 这嘴瓢得，吓得喻勉差点把酸梅汤倒洒了。 肖亦欢对喻勉的色心毫无察觉，还以为这是单纯的嘴瓢，笑了半天。 金黄的酸汤里，金针菇、木耳、绿豆芽、腐竹、青笋片、魔芋丝垫在底部，大片肥牛和青红两色辣椒圈半浸在汤里、半浮在汤上，筷子一挑，肥美鲜香的肉片出浴，带着汤汁落在米饭上。 酸辣的汤底刺激又香浓，单拿汤拌饭就已经滋味甚美了，再加上菌菇的鲜、笋片豆芽的脆爽、大口吃肉的满足，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汤里的诸多食材都是吸汁能手。木耳和肥牛的每一个波浪褶皱里都兜着鲜汤土豆粉和魔芋丝入嘴更是停不下“吸溜”声，得小心点别让金汤飞溅到衣服上。 “我的天啦！店里的酸汤肥牛都没这么好吃吧！” 肖亦欢忙着吃肉喝汤，喻勉动筷子却没那么积极。 他忙着看肖亦欢呢。 不对称的耳饰随着肖亦欢的动作产生了不同的观赏角度。肖伸手剥虾时，右耳边精致低调的贝母耳扣在向喻勉打招呼。等到他扭头喝酸梅汤，左边银线垂坠的耳扣和碎钻又晃悠悠地向喻勉招手。 “扇.贝.肉有这么多吗？”肖亦欢的声音把喻勉的思绪拉回来，“我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厚的扇贝肉。” 喻勉解释道：“好扇\'贝的肉是很大、很厚的。只不过很多餐厅为了压低成本，会把很厚的肉片成好几片，然后回收贝壳、重复利用。多给点粉丝，顾客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这个蒜蓉粉丝比扇.贝.肉都好吃倒是真的。好鲜、好鲜～”肖亦欢愉悦地消灭一只扇.贝，让旁边吃空的扇.贝.壳再叠一层。 他额头微微见汗，手剥过虾、拿过扇贝，只能偏头用手腕背部蘸着擦一下。 见此，喻勉递上湿纸巾，问：“屋里热，吃汤汤水水的东西也容易出汗，要不你把毛衣脱了？我给你拿件刚刚洗过的衬衫，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我屋里换上。” ——男友衬衫，这是男友衬衫！ 喻勉心底暗暗为一个老掉牙的旧梗激动着。 ——第一次来就去人家美男子的闺房哦，这么刺激的吗？ 肖亦欢在完全不同的点上兴奋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了一致。 他们暂时撂下碗筷。喻勉去屋里翻了一件基础款的白衬衫交给肖亦欢，随后绅士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门外。 喻勉想：啊，这件衬衫以后不舍得洗了！ 他又想：等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拿来做涩涩的事情不犯法吧？ 门内。 肖亦欢想：借口说吃饭时不小心弄脏了衣服，然后带回去洗干净，这样就有机会以“还衬衫”为由再来玩了！ 他又想：放进洗衣机之前我偷偷用来做涩涩的事情又不会被发现！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两个人又在彼此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拥有了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 第7章 卡布奇诺 肖亦欢穿着略显宽松的衬衫回到了桌上。 明明是同一件衣服，喻勉却有些认不出来。 比起喻勉扣到最后一颗扣子的严谨和板正，肖亦欢的穿法就显得轻松随意多了。他领口敞开两颗扣子形成自然的深V，两边袖口微微盖在手上。 喻勉的眼睛忍不住往肖亦欢的领口里掉。 “……你家维护得还挺好的。”肖亦欢好像是说了什么。 眼睛和脑子都掉人家领子里的喻勉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肖亦欢稍稍放缓语速，“我是说，你家不像其他在城市里养中大型犬的人家，都被狗狗摧残得不行。家里桌椅板凳、沙发、墙面什么的都维持得很好。” “啊，那是因为拉宝很乖，她小时候贪玩的时候也有点爱拆家，但很快就大了、懂事了。她是个很贴心、很会为人着想的小狗。”喻勉试图用性格上的优点替拉德茨基挽回她在肖亦欢心里的形象。 狗狗虽然身材管理略显失调，但性格还是很好的！ 不料，肖亦欢却说：“跟性格关系不太大，我倒觉得是因为你带她出去运动很充分，消耗了她的精力。” 他分析道：“我看得出拉宝偏胖，但是她身型的视觉效果其实要比她的实际体重看起来轻、显瘦。你再细看她的腿、肩，很有型、很粗壮，说明她身上肌肉多、压秤。不锻炼的胖狗都是躯干胖，跟吹气球似的。” 喻勉有点明白了，“所以说，拉宝其实是蒙古摔跤大汉的类型？肌肉混着肥膘的那种……” “Bingo！回答正确。”肖亦欢肯定了他的说法，“你是个坚持遛狗的好家长呢！” 要说这个喻勉可就不困了，他无奈道：“我一天恨不得溜她三回。” “三回？那可真不少了。早上一回、晚上一回，中午还得溜一回呗？”肖亦欢往嘴里塞了一颗虾仁。 喻勉苦笑着说：“可不是么。她早上六点就得出门，去旁边那个狗狗公园，飞盘要是没玩够时间她就趴在草地里不肯回去，非得玩四十分钟以上才能开开心心地回来。” “我给你看她追飞盘的视频，跑得可快了。”他点开名为拉德茨基的相册，把手机递过去，“那天在公园还碰上一个画漫画的女作家，给她画了几幅画呢。” 喻勉提起那位太太的画，可不单纯为了让人看看那个健壮的小胖狗，他更希望某人能注意到画里还有帅气的小哥哥呢。 “冬天的中午比较暖和，我午睡醒了还会再带她出去散步，让她捡木棍、寻宝、到处闻、到处钻。”喻勉看着吃得正香的小狗，笑着说，“她还有自己的固定习惯，中午让她跑步她还懒得跑呢。” 规律运动的小胖狗拉布拉多通常傍晚也会出门玩耍，下班时间的小区就成了狗狗社交场，小交际花自然要跟所有狗狗和小孩子打招呼、亲切问候，还要在众人面前展现高超的玩球技巧，收获围观路人的夸赞。 “……她知道自己长得高，碰到小孩子还会趴下互动，防止自己吓到人家。”喻勉和每一个炫娃家长一样，怎么看自家狗狗怎么觉得可爱。 而贴心的拉德茨基似乎也冥冥之间顺了喻勉的意思，铆足了劲儿和肖亦欢贴贴，把狗头乖乖巧巧地放在肖亦欢大腿上，顶着一张无辜脸撒娇卖萌，好像要把人留下来。 肖亦欢摸摸狗头，“所以说嘛，很多时候狗的行为问题并不是狗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要是所有主人都跟你一样肯花时间在狗狗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也就闲成我这样才能这个遛法吧，夏天的时候还经常后半夜出去遛狗。” 喻勉绘声绘色地说着，“有一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俩跑到城郊去了，碰上有人开着小轿车遛中华细犬，一白一黑，两只狗的眼睛在深夜的路灯光下冒绿光，跑起来那叫一个风驰电掣，跟哮天犬似的。” “细犬那肯定是帅啦！但它属于烈性犬，城里不让养既是为人好、也是为它好。”肖亦欢垂下目光。 他在想：为什么喻勉要在深夜遛狗呢？ 狗不像猫。小猫半夜跑酷是因为猫科动物夜行的本能，而家庭伴侣犬如果能在白天尽情玩耍、消耗精力，晚上并不会频繁地骚扰人类。 喻勉每天遛狗的时间充足，与小狗互动的活动项目包括飞盘、抛球等高强度的运动。按理来说，狗狗回家的时候已经很累了。 既然不是小狗闹着要出去，喻勉又为何要半夜三更带着狗在外面转悠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美食冲淡了。 三菜一汤吃得二人很是满足。 见椒麻金汤酸辣肥牛煲还有剩，喻勉拿来一个密封餐盒，盛了剩下的牛肉、菌菇、蔬菜。 他边盛汤说：“你平时工作很忙，估计也没时间、没力气做饭。如果你不介意是剩菜，这个汤带回去，加个泡面就是宵夜了。” “不介意、不介意！多多益善，我最擅长打扫剩饭啦！”肖亦欢哪里想到还有“吃不了兜着走”这等好事，开心到小海豹鼓掌。 而喻勉盘算的是：还餐盒就又是一个请欢欢来家里吃饭的借口！ “呜呜！” 哼哼唧唧的嘤嘤怪拉德茨基叼着狗绳来了。她绕着喻勉转圈，又跑过去拱肖亦欢。意思很明显，她想要出去遛弯了。 喻勉蹲下来，跟小狗打商量，“拉宝，今天有客人来，我们不出去玩行吗？去楼顶。” “楼顶”这个词拉德茨基是听得懂的，她叼着狗绳坐好，看来是勉强同意了。 喻勉摸摸狗头，心生一计，“去找卡门，带着卡门一起上楼顶。” 听到“卡门”“一起”这两个关键词，小狗的状态瞬间兴奋起来，乐得在原地转圈圈。 看得出，这才是小狗真开心的状态。 “有的时候懒得出去就会带狗狗去楼顶玩。”喻勉站起身，解释道，“我在楼顶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有大葱、薄荷、迷迭香这类调料。楼顶地方还算蛮大的，你也去看看吗？” 肖亦欢眼睛一亮，“楼顶也是你家的？那不就是空中花园么！我要看！” “那你把毛衣穿上。上面凉，别感冒了。”喻勉贴心地叮嘱道。 穿衣服不像脱衣服那样需要遮遮掩掩，肖亦欢拿起毛衣，直接套头想穿在衬衣外面。 “嘶！”肖亦欢半张脸露在毛衣领子外，动不了了，“喻勉……我的耳环勾住了。” 他撒娇道：“疼，你帮我摘一下耳环。” 喻勉赶紧上前，伸手要去解救肖亦欢的耳环。 然而他还没碰到肖亦欢，就听到“噼啪”一声，手指尖被电痛了一小下。 是静电。 冬天干燥，他们俩穿的还都是毛衣，能不起静电吗？ 从鼻尖颤出来的几声笑从奶白色的毛衣下传来。 肖亦欢一只眼睛从毛衣领口里露出来，那眼角眉梢和洁白的虎牙尖尖带着些暧昧的笑意。 他轻轻说：“这是来电了。” 喻勉只觉得心尖骤然一颤，也被电得酥了。 “愣着干嘛呢？快帮我一下。”肖亦欢催促道。 就这样，喻勉顺理成章地摸上了对方白里透红的耳朵。 软软的、弹弹的耳朵…… 喻勉脑子不敢多想，指尖不敢多留，飞快地搞定这颗缠人的耳环，生怕自己当场“怦然鸡动”了会被当成变态。 不得不说，肖亦欢是有点穿搭的技巧在身上的。他的毛衣本就是比较宽松的类型，套在衬衫外面还有点学院风、多了几分规规矩矩的学生气。 喻勉担心狗狗上下楼伤韧带，舍不得拉德茨基爬楼梯，直接把快九十斤重的大狗抱在怀里扛上去。拉德茨基趴在喻勉肩上，还张嘴笑，看着跟在后面抱卡门的肖亦欢。 走过室内的楼梯，推开天台的玻璃门。 映入眼帘的景色让肖亦欢抱着卡门愣在那里，他算是大开眼界了。 奶油白的大遮阳伞罩住柚木长桌。长桌前方有黑色的电烤炉，被半圈深色的木质长椅围绕。转过去就是玻璃花房、狗屋、循环水池。冬日里植株大多在冬眠，因而略显萧索，但仍有小型的针叶植物苍翠欲滴。 钢铁的森林里，这有一片清新和生机勃勃的绿意。 “你家是开度假村的吗？”肖亦欢放下卡门，让两只小狗自由吹风遛弯，“我在游戏里都建不出这种房子。” 喻勉对自己的房子还是很骄傲的，“是找设计公司做的，设计师很用心也很有品位。知道我想种东西，但是楼房承重安全又限制，让栽培区沿着栅栏露台长条型延伸，减重的同时尽可能扩大面积，种的植物也是景观的一环。” 他如数家珍，“原来是打算用水池养点金鱼、水草什么的，结果拉宝来了，就给她当游泳池了。现在是冬天，比较冷才罩起来，等开春入夏再用。” 末了，他特意强调，“冬天不是最好的时候，这里春夏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但现在已经很好、很好了。”肖亦欢坐在烧烤炉边，“喻勉，你过的真是我梦想中的生活……” 他环顾四周，喃喃道：“天啦……我得割多少蛋蛋才能租得起这样一套房子啊？” 喻勉没有答腔。 他没敢说自己是靠着爹妈成了土著收租公，过户了这栋房子。不然，他拉仇恨的言行不得气到肖医生把他也给绝育了？ “要不要来花房看看？里面有很多小盆栽什么的。”喻勉试图转移话题，“多肉特别火的那阵子我也跟风养了不少……啊对，我还养了捕蝇草，你可以戳戳它，看它怎么捉虫子的！” 肖亦欢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说话调值都高了好几个度，“捕蝇草？！这玩意儿不是国外的植物么，国内也能养？” “当然能养，植株上某宝就能买到。”喻勉暗暗松了口气，开始讨论捕蝇草，“拿牙签或者小棉棒戳戳叶片内部的小刺，它的大夹子就合上了。”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肖亦欢突然回过神，问：“捕蝇草合上夹子是为了吃东西，咱们又没有小虫子给它，不是耗它养分吗？我好像在哪儿看过，说是含羞草还是捕蝇草来着，总被摸就叫人给摸死了。” “要不，我还是别摸了。你养花花草草也不容易。”他摇头连声说“算了”。 喻勉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就戳一下，不碍事的。只不过现在捕蝇草在冬眠，不一定有反应。” 古有周幽王为褒姒戏诸侯，今有喻勉为肖医生戳捕蝇草。 “还是不了吧。植物冬眠睡得好好的，我干嘛犯贱去骚扰人家？”肖亦欢眼睛一扫，看到了一个矮矮胖胖宽宽的马克杯，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走了。 他拿起杯子，碰在手心里，“天啦！这是小多肉做的拉花咖啡吗？” 马克杯里是一圈金黄色的、和咖啡很像的鹿沼土颗粒，中间是颗绿油油的爱心，由许多肉嘟嘟、水灵灵的小叶子组成，活像一杯卡布奇诺。 “我拿火龙果籽儿养的。”喻勉不动声色，心底暗暗为自己的小盆栽骄傲。 肖亦欢懂动物，却不怎么懂植物，看着咖啡杯新奇得很，“火龙果原来也是多肉吗？” “是的，火龙果是一种仙人掌的果实，‘火龙果树’的正式名称应该叫‘量天尺’，整个植株比人都高。”喻勉很耐心地解释道。 肖亦欢转动手里的杯子，细细观察，“你说，这么萌的小东西能长得比人还高……是不是过几年你就能把它移到大盆子吃自己种的火龙果了？” “那可能不太行。”喻勉摇摇头，手搭在下巴前思考，“量天尺是热带植物，这里气候、土壤条件都不符合生长条件，是种不出火龙果的。就算强行让它在家里结果，味道也不会好。” 他抬眼看着肖亦欢，认真道：“在自己家后院业余东搞西搞的东西，怎么比得上别人夜以继日呵护、押上全部身家、赖以为生的东西呢？” 爱好和专业是没法相提并论的，喻勉还没有狂妄到拿自己闲暇爱好的产物和经历市场竞争存活下来的农产品、商品做比较。正因为了解，他才希望自己是尊重那个行业的。 ——完蛋。 肖亦欢只觉得这个男人刚刚那番不讨好又较真的话，太正中红心了。 那不是社交场上会讨人喜欢的场面话，而是经过思索后给出的答案，话语间满是如今难得的尊重、谦逊和温柔。 他想：就是吞刀片也要与这个男人共坠爱河！ “我真的好喜欢这杯‘卡布奇诺’，好想一口一口吃掉它。”肖亦欢嘴上这么说，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 ——好想一口一口吃掉它……的主人！ 喻勉没想到，自己养得好好的“拉布拉猪”被挑了一身毛病，随手种的花花草草却得到了肖亦欢的青睐。 “你喜欢的话，这个小杯子送给你好了。”喻勉见他爱不释手的，便想着找什么东西把这杯小多肉装起来给他带回去。 肖亦欢有些慌了，抓住喻勉的手臂阻拦道：“不可以啦，我这么粗心的人哪里会养花花草草？工作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给你养死了怎么办！” “没关系，仙人掌最好养了。你一周用小喷壶喷一次水，一天见四小时阳光就成。”喻勉拍拍他的手，“这个小景观能大概维持三个月，之后长的就是毛茸茸的小仙人掌条，不像卡布奇诺了，但也蛮可爱的。” 肖亦欢咬着嘴唇，几番犹豫过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我还是不要了。” “嗯，那好……”喻勉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好意思强迫人家。 见状，肖亦欢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喜欢，正相反，是因为喜欢才更要拒绝。” 他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应喻勉，“就像我喜欢海獭、喜欢雪鸮，但我绝对不会为了满足私欲把它们养在家里。它们应该在野外最适合他们的环境里生存，而不是栓在出租屋里。” “喻勉，我不想我的喜欢会变成伤害。”他看着喻勉的眼睛，“如果我不能照顾好它，我就不应该因为‘喜欢’而带走它。” 虽然被拒绝了，但喻勉莫名地感到很开心。 越是接触，他就越觉得肖亦欢好，哪里都好。 ——肖医生真的好帅怎么办？ “既然你不要这个‘卡布奇诺’，那我就再做个‘卡布奇诺’给你吧，这个你可不能再拒绝了。”喻勉笑着说，“这个卡布奇诺，你是真的可以一口一口吃掉的。” 肖亦欢感到十分意外，“你会咖啡拉花？” “嗯，偶尔玩玩试试，水平很一般的。”喻勉故意把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是高手在谦虚。 而内心深处，喻勉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装吧，他就装吧。 还不是为了展现自己是个有格调的男人，在网上找教程现学现卖拉花技巧？ 天知道他这几天做了多少咖啡冰淇淋送人，喝了多少杯卡布奇诺，晚上精神得睡不着觉。 没办法，不快点消灭掉咖啡，怕狗狗误食；倒进下水道又是暴殄天物，浪费粮食的事情他哪里干得出来？ 好在，多日的折磨和练□□算是有了阶段性的成果。 回到厨房，喻勉像此前演练过的那样走到咖啡机面前。他熟练地立起支架，放上手柄，电子秤归零，按键研磨咖啡粉，称重，布粉，压粉，卡上手柄，压制咖啡，打奶泡…… 他将杯中萃好的浓缩咖啡轻轻摇晃，使得液体表面更加光滑、均匀。随后，他缓缓倾斜奶缸，从比较高的位置开始融合奶泡与咖啡。 浓稠的奶泡顺着拉花杯的壶嘴落下一条奶白色的水柱。喻勉的手很稳，轻轻画圈，让咖啡与奶泡混合。随着杯中的咖啡颜色变浅，咖啡独特的苦香和鲜奶的香味热腾腾地蔓延开来。 喻勉放低拉花奶缸，让白色的奶泡不会迅速冲入杯底，而是渐渐堆积在咖啡液表面，用微微的晃动调整奶泡的形态，奶缸缓缓向杯子的边缘移动。 神奇的一刻来了，喻勉瞬间提高奶缸，让流出来的奶柱走到杯子中心。原本白绵绵一坨的圆形奶泡在骤然加快的流速和冲击点变化的影响下改变形状，一线棕色的咖啡液神奇地出现了白色奶泡区的凹陷处。 喻勉提着拉花奶缸向前方的杯壁移动，出现一根心形的小尖尖之后干净利落地提走奶缸收尾。 然而，因为身边有观众的灼灼目光，喻勉还是因为紧张而翻了个小车。 前面的步骤一切完美，但最后的收尾工作出现了意外。拿开奶缸的时候他没稳住，心里得意忘形，手抖了。奶泡沿着杯壁洒在了手上、流理台上，好在没破坏咖啡的形状。 在咖啡杯脱手之后，喻勉迅速拿来擦桌台的白色抹布，不着痕迹地把滴到桌面上的奶泡擦净。 肖亦欢看了忍不住偷笑，心里暗暗被萌得打滚。 “要不，我再给你做一杯吧。”喻勉不好意思了，用力地拿白毛巾搓手。 “不用，这杯就很好。” 肖亦欢弯下腰，抬起手挡住垂下来的耳饰，像是小猫小狗那样将嘴唇凑到杯子边缘，轻轻吸了一点点咖啡液。 “好喝的。”他笑着，抬头看喻勉的时候唇边还沾了些白色的奶泡，“喻勉，你怎么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 喻勉的心一哆嗦，差点就被这人从胸膛里勾出来了。 他捧起咖啡杯，说：“我……还是想试一试。喻勉，能让我把那杯‘卡布奇诺’也带回家吗？” -------------------- 第8章 豆乳盒子 马克杯里的绿色“卡布奇诺”水灵灵的，叶片上挂着一点点亮晶晶的小水珠。肖亦欢回家时用小喷壶喷的水刚好湿润了杯中的鹿沼土，让原本淡黄色的土颗粒变成了咖啡般的金黄。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停了，肖亦欢围着浴巾走了出来。 洗澡后的人往往拥有最自信的状态，他不着急穿衣服，自恋地在卧室里的全身镜前摆出各种妖娆的姿势，欣赏自己的美貌。仿佛那不是镜子，而是时尚杂志的封面框。 浴巾成了最自由的时尚单品，可以整理褶皱，摆出各种风格的造型。 肖亦欢一边臭美一边对镜自拍。 “谁家的小0身材这么好、屁股这么翘啊？哦～是我自己啊！” 他美滋滋地扭到杯子里的仙人掌幼苗前，指尖戳戳肉嘟嘟的小绿叶，说：“小宝贝儿，你喝水喝够了吗？再喝水就要下周了呢～” 量天尺的嫩芽只是默默地翠绿着。 但这不耽误肖亦欢一边换睡衣一边跟它说话。 “明天喻勉就带拉宝和卡门来复诊了。你说，拉宝能瘦下来吗，卡门有没有恢复好呢？” 他将耳朵凑近植株，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下。 “对对对，你说的对！一定会很好的。” 肖亦欢结束和植物对话的日程，换好睡衣，打开了音乐软件的“心动模式”，让比他本人还了解他音乐喜好的大数据推送今晚的背景音乐。 果然，大数据是懂他的。 当那首欧美说唱女歌手有名的“浦西之歌”响起的时候，肖亦欢根本忍不住，站起来跑去客厅先跳为敬。 副歌部分的舞蹈在短视频网站爆火过。尽管舞步对柔韧度的要求略高、羞耻度爆表，但完全难不倒肖亦欢。他既不要脸，身体也足够软，一个正踢腿往天上甩，转身往地下一趴，各种晃腰、敲地板、劈横叉。 马达臀随着音乐动感的节奏晃得那叫一个快。 只要心够野，自家客厅就是迪厅。 歌曲过了副歌就没有官方舞蹈了。肖亦欢甩着头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跳尽兴，随手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放在自己塌下去的后腰上，膝盖微弯一弹，翘臀就把纸杯颠起来在空中转了半圈，稳稳地倒扣在原来的位置。 天啦，他自己都被自己骚到了。 这不得来个帅哥脱了裤子好好干上三天三夜？ 当然，这位帅哥要是喻勉就再好不过了。 都想到喻勉了，那他必须从衣柜里找出那件衬衫吸一吸。 上周末离开之前，喻勉还不想让他把衬衫带走，是他故作姿态地双手环抱住胸口，污蔑喻勉是“非礼”想从他身上扒衣服，逼的对方没话说，只能任由他把衬衫穿走。 如此无赖行径算不得什么，肖亦欢回家之后沐浴焚香、衬衫套头爽了好几发才更无赖呢。 就在他抱着白衬衫热舞之时，室友荣欣玥总算是忙完了，从实验室回到家。 “哟，跳着呢？”她早已习惯了眼前的场景，还有闲心调侃他一句，“你跳啥都一股子拉丁味。” 肖亦欢见室友回来便停了音乐，“没办法嘛，我就是跳拉丁出身的，那个胯练这么多年都练出来了。” 室友养的蓝猫慢悠悠地绕过肖亦欢，走到她脚边蹭蹭。 “大灰我喂过了，它今天的量已经吃足了，只准在刷牙的时候喂点猫条。”肖亦欢无情地戳破了小猫咪的乞食行为纯属馋嘴，并限制了室友无节制的溺爱行为。 荣欣玥撸着小猫咪，跟肖亦欢打商量，“我就再喂它一块冻干嘛，就一块，不长胖、不碍事的！” “喂吧，就一块，不准多喂啊！”肖亦欢伸出食指和中指点点自己的眼睛，又转过去隔空点在猫咪身上，表示自己盯着她们俩呢。 转头，荣欣玥就一块再一块，一块又一块，接连喂了三四块冻干。 没办法，小猫咪太可爱了，人类怎么可能拒绝小猫咪要东西吃呢！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出肖亦欢的预判。 早在他铲屎喂猫的时候，他就减了晚上这顿饭的量，留足了荣欣玥喂的份。 他还不了解被喵星人、汪星人俘获的地球人吗？ 肖亦欢看着怀里的白衬衫，忽然想了到什么，叫住了室友。 “荣荣，你今天晚上要是没事，能不能教我做个甜点？” 这话惊得荣欣玥喂猫的手都抖了，“啥？我只会煮泡面的欢欢被夺舍了？” “简单点、我也能学会的那种就行。”肖亦欢捧着自己微红的脸蛋，拧着身子说，“我想明天复诊的时候带给我家喻先生～” 荣欣玥哈哈大笑，“八字没一撇呢，人家喻先生就成你家的了？还想上人家厅堂、给人下厨房？” “哎呀，礼尚往来嘛！”肖亦欢抬手拍走眼前羞涩的空气，“他都给我做过那么多好吃的了，又是宵夜又是工作餐又请我去他家连吃饭带打包的……你说我不意思意思，合适吗？” 荣欣玥抱起小猫，对着怀中肚皮朝上的猫咪说：“大灰呀，你干妈鬼迷心窍了哦，被男人迷得想做煮饭婆咯。” “滚啦！”肖亦欢抱走大灰，“别腻着了，反正你俩晚上一起睡，爱怎么抱就怎么抱，没事就赶紧帮我想想做什么甜点。” 大灰被肖亦欢丢在厨房门外，绕着紧闭的厨房门转了几圈、叫了几声，见没人应就自己玩去了。 厨房里，荣欣玥想了想，说：“要不，你就做一个豆乳盒子吧！盒子蛋糕很简单，其实就是戚风蛋糕和豆浆卡仕达酱。不需要裱花，往盒子里一塞就成。” “那太好了！不难就行。”肖亦欢深知自己炸厨房的本事，在开工前就开始溜须拍马，“谢谢菩萨。荣菩萨人美心善，福泽一方骚0啊。日后搏得帅1芳心，必定岁岁香火不断。” 荣欣玥一翻白眼，“我可去你的吧！” 她洗过手，翻翻冰箱里的食材刚好够用，拿出做甜点的锅碗瓢盆。 “我们先要做一个豆乳卡仕达酱，这是豆乳盒子的灵魂所在。”荣欣玥开始回忆制作的材料和步骤，“首先，用无糖豆浆代替牛奶，还需要两个生蛋黄，白砂糖和玉米淀粉。” 肖亦欢打开头顶的柜子找电子秤，“慢点儿、慢点儿，我还没找到秤呢。多少克糖？多少克淀粉？” “哎！别着急倒啊，你拿的那是土豆淀粉，不能用的。”荣欣玥一个没拦住，肖亦欢已经把半袋子土豆淀粉倒进玻璃碗里了，她叉腰道，“浪费呢这不，你给我用勺子装回去！” 二人手忙脚乱地你一勺我一勺地装淀粉，不可避免地撒了不少在桌子上。 “我们刚才要来着？”肖亦欢收拾完淀粉已经忘了他们之前做到哪一步了。 好家伙，车还没开呢，就已经翻了。 荣欣玥沉思片刻，掏出手机，点击屏幕。 “大家好，这里是五分钟轻松美食。今天教大家做这个最近超火的豆乳蛋糕盒子，浓郁的豆香和奶香、丝滑的卡仕达酱、松软的戚风蛋糕，闲暇时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分享……” 肖亦欢把脑袋凑过去，幽幽道：“合着菩萨您也是边看视频教程边教人，现学现卖啊。” 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荣欣玥为自己申辩道：“我只是太久不做，不记得具体配比而已，步骤我都记得呢！” 她将进度条拖到配料表的位置，暂停看配料表，“你看，两个蛋黄，三十五克细砂糖。小欢欢，还不给哀家称三十五克细砂糖来。” “行，您又成老佛爷了。”肖亦欢称了细砂糖，问，“然后呢？” 荣欣玥给他一个手动打蛋器，挤开他，把小奶锅放在电子秤上去皮，“手动疯狂抽打，花圈搅拌到液体微微发白，这个是成功的关键。然后再加入十五克过筛的玉米淀粉就行。” “那老佛爷您干什么？”肖亦欢嘴欠道。 她往锅里倒豆浆，“我，当然是煮豆浆了。两百克的浓豆浆上锅加热到微微冒泡、‘微微’沸腾就可以。” 她特地强调了“微微”两个字。 过了一会儿，肖亦欢拿着不锈钢盆问：“荣啊，你看我打了半天，蛋液怎么还没发白呢？” “瞧你那手，搅和的那叫一个慢。”荣欣玥看着他慢吞吞的打法动作，气得抢下他手中的蛋抽，亲自示范，“你看，要这样、这样，快速地把空气搅进去，手要快，动作要大，画圈！” 肖亦欢拿回盆和手动打蛋器，乖巧道：“好的，我会用最猛的1□□我的速度和力度抽打蛋液的。” 他拿出十足的气势，手有力地飞速地转动。些许蛋黄与细砂糖混合物在大力的搅拌中飞溅出盆，甩在了他和荣欣玥的衣服上。 这两个人下厨还都没系围裙。 “拿纸！拿纸！”荣欣玥叫道。 “纸在哪儿？纸在哪儿？”肖亦欢原地打转。 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好不容易拿了湿纸巾擦干净衣服，套上围裙，两个人才消停下来。 荣欣玥不禁感叹，“猛1干事儿果然汁水飞溅啊。” 二人被这话戳中了奇怪的笑点，扶着满是土豆淀粉和蛋黄的料理台笑弯了腰。 “您这还带call back的是吧？哈哈哈哈哈……多么高级的，哈哈哈，喜剧手法。”肖亦欢笑得话都说不全了。 他俩还没笑够，忽然发现厨房里出现了“滋啦滋啦”和“噗呲噗呲”的声音。 “豆浆！豆浆忘关火了！”荣欣玥跳起来。 还“微微”冒小泡呢，锅里的豆浆早就“咕嘟咕嘟”热热闹闹地沸腾了，冒着密密麻麻的大泡扑锅。豆浆弄得里外都是，顺着小奶锅外壁往下面的燃气灶流。 肖亦欢急得又开始原地打转了，“小心烫，拿防烫手套！手套哪儿呢？”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两个人打仗似的好一通忙活，总算是火及时关了，豆浆也拿下来了，就是灶台好像变得更脏了。 俩人儿一个学人医的、一个学兽医的，搞得定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搞得定拆蛋结扎，却在厨房里频频败北。 “这豆浆少了，蛋黄也少了，配方不就不准了吗？”肖亦欢的眼睛已经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么亮了，在放弃边缘徘徊。 荣欣玥靠着台面，也是有点累了，“不碍事，用不着重来。你打白蛋黄之后加十五克玉米淀粉，我要往蛋黄糊里加浓豆浆。我一边倒，你一边快速搅匀，不然就成蛋花汤了。” 蛋黄超过八十二摄氏度开始凝固，所以要分次加入、快速搅匀控制温度。 “那不行，我搅太大力就飞了，太慢又容易结块……要不，你搅拌，我倒豆浆？”肖亦欢算是怕了。 荣欣玥点点头，“行，那也成。” 在台面上又积攒一小洼豆浆之后，蛋黄豆浆糊总算是完成了。 她说：“接下来，我们要把液体倒入锅中不停搅拌加热，让酱料变成有粘稠感但很丝滑的半固体，然后过筛去掉结块，保鲜膜贴面冷藏或冷冻一个小时。在冻卡仕达酱的时候我们做戚风蛋糕。” “啥？我们还要做一个蛋糕？”肖亦欢已经开始迷糊了，“什么叫‘有黏稠感但很丝滑’的状态啊？得熬到什么时候？” 荣欣玥懒得解释了，“来，用你的麒麟臂，不断搅拌，可以了我叫停。” 然而，如此艰难的卡仕达酱半成品只是制作豆乳盒子众多步骤的第一步。 “接下来我们要制作‘气疯’蛋糕，每一个步骤你都要小心谨慎。”荣欣玥掏出三颗鸡蛋放在台面上，“不同于传统方法，今天我们用‘后蛋法’制作。” 后蛋法是指在面糊中最后加入蛋黄。 先将四十五克豆浆和三十五克玉米油快速搅拌均匀，再筛入五十克低筋面粉搅成粗糙坨坨，最后才磕入三个蛋黄，利用蛋黄中的卵磷脂让水油融合、乳化，使得面糊丝滑、面粉不起筋。 “蛋黄里有点蛋白没问题，但是装蛋白的盆里一点水、油、蛋黄都不能有！” 她话音刚落，肖亦欢就戳破了鸡蛋的卵黄膜，让蛋黄流进了蛋白盆里。 荣欣玥：“……” 肖亦欢：“……” 被污染的蛋白装进碗里盖上保鲜膜留作明天早上的早餐煎蛋。 这回荣欣玥为了不要再浪费食材决定放弃“口传心授”的教学方式，先自己做一个示范、再手把手教肖亦欢。 在三个鸡蛋的蛋清中加入几滴白醋可以更加稳定地打发。六十克糖需要分三次加入，增加蛋白霜的细腻度、硬度和稳定性。 “先打发到鱼眼泡，看到没有？到这种程度可以加第一次糖了，放二十克糖进来。等到可以再放糖的时候我告诉你。” 肖亦欢听令放糖，接过电动打蛋器，开到最高速打发蛋白。 没过多久，蛋白打发到了可以提起硬挺小尖勾的硬性发泡的程度。 “我都不知道鸡蛋清能打到跟奶油似的。”肖亦欢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荣欣玥满意道：“这是非常优秀的蛋白霜了，舀走三分之一到蛋黄糊盆里，剩下的放冰箱。等蛋黄糊和一部分蛋白霜混匀之后再混合剩下的部分，可以最大程度减少搅拌次数、防止消泡。” 她强调：“戚风蛋糕糊从做好的那一刻起就在消泡，所以动作一定要快！” 肖亦欢开始学习如何用翻拌法轻柔地拌好蛋糕糊。 然而，在对蛋糕糊的状态表示满意之时。荣欣玥才发现，两个人不仅忘记给烤盘剪油纸了，还忘记提前预热烤箱了。 肖亦欢问：“你不是说，蛋糕糊做好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消泡了吗？” 荣欣玥：“……” “不管了，不管了，消泡就消泡，听天由命吧。”荣欣玥彻底摆烂，“现在剪油纸，烤箱一百八十度，二十五分钟！倒好抹平蛋糕糊塞进去！” 他们手忙脚乱地把蛋糕糊塞进烤箱，趁着蛋糕开烤，继续下一步操作。 豆浆蛋黄卡仕达从冰箱取出，搅拌至顺滑。一百克奶油打发到八分发，分三次混合奶油和丝滑的卡仕达酱。分次加入是因为需要打发奶油中的气体营造空气感，口感更轻盈。 也有的配方会使用同样重量的奶油奶酪混合卡仕达，但与奶油奶酪的厚重感相比，混入打发奶油的卡仕达酱要清爽些，没那么腻，平常不爱吃甜品的人可能会更喜欢奶油的版本。 混合好卡仕达酱之后，肖亦欢按照荣师傅的指导再次倒出一百克奶油，添五克的奶粉增加奶油的甜味、奶香味和稳定性，再加三克的白砂糖调制甜味，打发奶油装入裱花袋。 如此，漫长的准备工作终于结束了。 烤好的蛋糕撕开四边的油纸晾凉，裁剪成能装进透明小方盒内的大小。 铺一层蛋糕胚，均匀地挤一层奶油，挤一层豆乳卡仕达酱，如此重复。 直到最顶层的蛋糕片，上方不抹奶油，用圆头裱花口挤出来圆圆胖胖的豆乳卡仕达球球，再拉出来一个小尖尖，一个挨着一个排方阵铺满整个盒子表面，最后撒满甜甜的黄豆粉。 用时三小时四十分钟，豆乳盒子蛋糕威风凛凛地站在了一片狼藉的料理台上！ 它的身后是流成河的豆浆、飞溅到墙面和水壶上的蛋白霜、满台面的淀粉和蛋黄糊。在战后的“废墟”中，它屹立不倒、它十里飘香！ 精疲力尽的肖亦欢捧起这盒蛋糕，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太不容易了，救命！做饭好难！比做实验、做手术难多了！ 他越发觉得喻勉怎么这么厉害，完全想象不到人家是如何在十分钟内搞出来三菜一汤还会给咖啡拉花的。 两个人又累又饿，吃着剩下的边角料蛋糕胚，对着一个盒子犯花痴。 荣欣玥说：“这些小尖尖好像释迦牟尼的头哦。” “好像海胆丸子哦。”肖亦欢说。 她说：“好像蓝精灵的帽子哦。” 他接话道：“好像好时巧克力哦。” “这么好的豆乳盒子，你说什么人看了不迷糊？”荣欣玥忍不住感叹。 肖亦欢叉腰臭美道：“哼～那是，看我不迷死他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刺耳的碎裂声。 “卧槽，我水杯忘收了。”荣欣玥气得不行，把防烫手套往桌面上一甩，出去找猫算账。 隔着门都能听见她骂道：“荣大灰你个逆子！这都几个马克杯了？” 肖亦欢耸耸肩。 他也没辙啊，猫就是这个德行，看到桌子上有什么就要手欠扒拉到地上去。 然而，门外荣欣玥“训子”的声音突然没了。 过了一会儿，她将头探进厨房门里。 “那啥，欢欢呀！跟你说个事儿，你先冷静一下。” 肖亦欢小心地给豆乳盒子盖上盖子、放进冰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先保证你不生气，我再跟你说哈。”荣欣玥咽了一口口水。 他说：“行，我不生气，你说。” “就是那个啥……我儿子‘杀’了你那杯卡布奇诺。” -------------------- 第9章 酱牛肉与肉夹馍 “明天复诊又能看到肖医生了呢。” 喻勉躺在床上，左手摸着奶油色的拉布拉多，右手摸着黑白两色的小秃子边境牧羊犬，过着左拥右抱的生活。 两只狗狗都刚刚洗过澡，做好准备迎接复诊了。 尽管肖亦欢来家里玩已经五天前的事情了，但喻勉还在回味那天的许多细节。 他心里激动，两边又躺着热烘烘的狗型暖宝宝，热得、躁得根本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干点别的。 期待是折磨的，更是快乐的。 两只狗狗跟屁虫似的从床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卡门没有经验，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但拉德茨基可不是，她知道喻勉失眠了就会带她夜跑，以为自己又能出去玩了，兴奋得很。 喻勉进了洗手间，打开灯，对着镜子“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随后，他煞有介事地对着空气开口，叫了声“欢欢”。 “欢欢。” 他又说了声。 说完，他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捂住了通红的脸。 他又想起上个周六送肖亦欢出门时的情景了。 …… “名字。”临要走了，肖亦欢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身子靠在门口，“不让叫‘肖医生’就只剩下‘你’了吗？你该怎么叫我？” 答应得好好的要叫“欢欢”，喻勉却没这么叫过他，只用“你”来指代。 说这话时，肖亦欢精致的双唇嗡动着，莫名让人想起那个伊甸园里本不该被摘下的苹果。他似乎是那条诱人采撷禁果的毒蛇，又像是那甘美的愚望本身。 喻勉老脸一红，张开嘴竟然没发出声来。 他浑身僵硬片刻，才说：“欢、欢迎下次再来。” 肖亦欢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谢谢你的欢迎，欢欢下次会来的。”他如是说。 …… 喻勉痴汉似的打开肖亦欢公开给朋友们的照片，一张接着一张翻过去，练习叫名字。 “欢欢。” 这是张圣诞节限定版本欢欢。麋鹿妆用彩绘笔勾勒出鹿鼻子和白色的小雀斑，头上的鹿角发箍左红右绿系了丝带蝴蝶结。文案是：确定没有人签收这只迷路的小麋鹿吗？ “欢欢。” 这是张女装欢欢，穿的是深紫色的Lolita小裙子和黑色的中长蕾丝网袜，浅金色的波浪假发和深紫色巫女帽搭在一起效果绝佳。文案是：万圣节的女巫应该带红骷髅头包包出门还是带南瓜包包出门呢？ “欢欢。” 这是张男装帅欢穿着酷酷的皮衣靠在小摩托上。文案是：终于下定决心入手梦中情车辣！ “欢欢。” 这回是上方通知栏里弹出来欢欢给他发信息了，还是一张图片！ 吓得喻勉没拿住手机，差点把手机掉洗脸池里。 他点开一看。 图片里是一个白色的马克杯里面装着一颗破碎的多肉绿心。心心周围的土壤不复规整的模样，盆地疏水透气的小石子跑到了表层，鹿沼土、小石子、花卉营养土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 【对不起。】 【我室友的猫趁我们不注意把你给我的卡布奇诺打翻了。我换了个新杯子，重新摆了好久，可是我摆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肖亦欢发了一连串“大哭”“跪了”“我错了”表情包。 【对不起。】 【是我没有照顾好它。】 【有没有办法救救它？[流泪][流泪][流泪]】 【应该是可以修复的对不对？[流泪][流泪][流泪]】 猫猫和植物确实很难共存，这不是肖亦欢的错。 再说，送植物的人是他喻勉自己。是他在明知道对方没有养植物的经验和爱好，却又在不清楚对方家里有没有宠物、房间有没有阳光、适不适合养植物的情况下把东西硬塞给对方。 他安慰道。 【没关系，花还有很多，我家最不缺的就是植物了。如果你不嫌弃我种的花，再来挑一盆就好。不怕猫狗、适合你家条件的室内花肯定是有的。】 可肖亦欢很执着地发来消息。 【这是你送我的，我很想好好珍惜的。】 这么说，他又觉得肖亦欢是真的很伤心、想要手中的小植株活下来。 他放大图片观察，回复道。 【碎的是外层的杯子，里面的植物没什么事。放心，植物的生命也是很坚强的，你要相信它。】 和大多数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一样，肖亦欢没有任何养护植物的经历和知识。 喻勉猜到对方肯定分不清什么是鹿沼土、什么是花卉营养土，他这样发消息估计怎么也说不清。 【你先这样放着。明天我带着卡门和拉德茨基复诊的时候顺路把量天尺带回家，重新弄一下。等弄好了，你再来我这里拿就好。】 可是肖亦欢不答应。 【不可以！那就要等很久了，万一有的小叶子撑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你在家吗？】 【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能带着它去找你吗？】 【我骑摩托很快的，半个小时就能到！】 喻勉看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是…… 如果能早一点见到肖亦欢，似乎也不赖。 【我都有空的。这么晚了你骑摩托过来会不会有些危险？】 肖亦欢秒回。 【谢谢，真的麻烦你了，我三十五分钟之后到！！！】 喻勉也不知道自己发的“别急，慢点开”对方看没看到。肖亦欢没回，估计八成是已经跳上摩托车了。 说起来，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喻勉带着狗向肖亦欢求救。 风水轮流转，这回变成肖亦欢骑着摩托车找喻勉救盆栽了。 还真是奇妙的轮回。 期待在胸中蹦跳，喻勉抱着两只狗狗转圈庆祝。他迫不及待地在睡衣外套上长款羽绒服就跑到小区门口接肖亦欢去了。 等他反应过来应该穿正式些、帅气些的衣服时，已经晚了。他都看到小摩托的车灯了。 “冷不冷？”喻勉问。 摩托车运作的引擎声停下，肖亦欢摘下安全头盔，额头上是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脑袋和刚掀开热锅盖似的一样在路灯光下冒着白气。 “不冷的。”肖亦欢反而在担心植株，“量天尺不是热带植物么，屋里暖和，外面这么冷，不会冻坏了吧？” 喻勉带他进来，“应该不会的，我们回屋里处理，不成大问题。” 小摩托锁在楼下，二人乘电梯上去。 “是我太不小心了，我应该及时关房门的。”肖亦欢自责道。 喻勉却注意到他手指尖似乎有抹红色，问：“你手划伤了？” 肖亦欢抬起手，才后知后觉道：“我都没发现……可能是换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吧。血都凝固了，不用管它。” “还是要清理一下的，沾到花卉土也不好。”喻勉说。 大多数人不拿植物的命当命，养死了再重新换一盆就好。他本来都习惯大家的这种想法了，没想到肖亦欢会这么看重这盆小多肉。 回到家，喻勉先处理了肖亦欢的手。 确实像肖亦欢说的那样，小伤不碍事。 但最重要的是，喻勉的坚持让他借此摸到了对方的手！ 可能是工作日的原因，肖亦欢的指甲干干净净、没有涂什么颜色，为了操作方便也没留长指甲，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一双男生手而已，只不过细嫩了些，修长了些。 处理完伤口，喻勉问：“卡布奇诺呢？” “这儿呢。”肖亦欢放下背后的双肩包，“我用大号的食品密封袋把它包起来，又找了纸盒装它。” 喻勉拎来两包新土，又拿来几张旧报纸铺在地上，带上贴合度很高的橡胶手套，轻轻把杯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他耐心地向肖亦欢讲解了三种土壤的区别和作用。 小石子是用来透气疏水阀的，只需要铺在最底层。 鹿沼土是一种很轻的颗粒土，没什么养分，主要是铺在盆栽表面作为装饰，湿润的时候是金黄的，干燥的时候是淡黄色的。 深色的花卉营养土才是量天尺真正扎根的部分。 他用镊子和心形饼干模具辅助，修复了那颗小心心。 “……你是不是，把它放在中午的阳光下晒了？”喻勉问。 肖亦欢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想着，仙人掌不是沙漠植物嘛！火龙果也是热带生长的，我就都把它放在中午阳光最好的地方晒了。保证每天晒足四个小时太阳。” “晒多了，它用不着这么多的。”喻勉笑着摇头，“早上或者下午的暖阳就够了，中午的阳光太火辣，它顶不住的。” 肖亦欢整个人都蔫下来了，“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多晒太阳好。” “没关系的，你看，它的颜色多好。”喻勉脱下手套，把修复好的“卡布奇诺”放在对方手中。 肖亦欢说了声“谢谢你”，定定地看着喻勉。 小盆栽安全了，他的精神也就放松下来了。抬头看见的便是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衣的喻勉。 宽松垂坠的衣料让那个人看起来闲适又松弛，金属丝眼镜平添了几分文质彬彬。喻勉只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广告图里那种理想生活的感觉。 奶油色和木质调的家装处处透出舒适和温馨的感受，再加上热情的狗狗，简直溢满了“家”的感受。 ——等等，奶油色……奶油！ 肖亦欢这才想起来背包里耗时接近四小时的豆乳盒子。 “一来就忙起来了，我都忘了我给你带了东西。”他放下卡布奇诺，扭头拿出透明的蛋糕盒，“本来打算明天复诊的时候给你的，是我跟室友学做的豆乳盒子。也不知道化了没有……你尝尝看？” 喻勉看到盒子，眼睛微微亮了。 他抬手推推眼镜，“其实也……我也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也想着明天给你的。” “真的吗？”肖亦欢惊讶地看着他。 喻勉点点头，“嗯，是一盒我做的酱牛肉。” 说着，他起身去厨房里洗洗手，走到冰箱前，开门拿出一个同款的透明盒子。 一盒满满登登的酱牛肉切片，一盒豆乳球都被盖子挤扁的蛋糕，摆在一起竟然整整齐齐的。 “既然这样，我们提前交换一下礼物好了。”喻勉低头，推了推他的眼镜，“这盒你拿回去吃。这么晚，你又骑摩托过来的，很冷吧？除了酱牛肉，我还卤了腊汁肉……要不，你在我这儿吃个肉夹馍吧。” 肖亦欢都惊了，“你还会做肉夹馍？” “嗯。”喻勉将脏报纸叠起来，“腊汁肉是卤好的，泡在汤里，开火热一下就好。馍是我自己做好冻起来的，丢空气炸锅里一会儿就能吃了。” 许是怕肖亦欢推辞，喻勉不由分说地起身奔向厨房。 “你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燃气灶点火的声音和空气炸锅启动的声音先后响起。 肖亦欢将豆乳盒子放在餐桌上，往厨房里头看。 饭店后厨同款的不锈钢大深锅里，浓郁的卤汁酱香和肉香随着温度的升高飘散出来。肉桂、八角、香叶、花椒、辣椒、小茴香、丁香、白芷、香果、肉豆蔻……无数调味料的味道融合在一锅汤里。 狗狗对复杂浓香的敏感度远高于人，拉德茨基和卡门试图从岛台侧面溜进厨房“禁区”，在香味的引诱和喻勉的禁令之间反复横跳。 终于，锅子冒泡沸腾“咕嘟咕嘟”的声音和热腾腾的肉味在锅盖掀开的瞬间爆发出来。 喻勉捞出一大块肥瘦相间的带皮猪肉，抖两下汁后放在案板上。他手拿两柄中式菜刀，“叮咣叮咣”剁起肉来。肥肉的脂肪和瘦肉的蛋白质在均匀地混合、叠加…… 这肉一剁起来，香得拉布拉猪和小秃边牧直接疯了。 拉德茨基全然忘了喻勉平时三令五申不让她进厨房的事儿了。她这一个星期吃的都是没味的处方粮，早饿急眼了！她要吃肉、肉、肉、肉！！！ 她两眼瞪得溜圆，眼白都瞪出来了，奶油色的狗头顺着喻勉胯边和手臂的缝隙钻过去，狗嘴狗鼻子直冲案板上的碎猪肉。 “Radetzky！退、退！坐下！”喻勉赶紧收了刀，用膝盖和脚把这条馋荤腥馋到失了智的小胖狗推走。 很显然，他在此刻并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条新狗。 还是一条吃百家剩饭、最爱翻垃圾桶、嗜好人类调味食物的小边牧。 卡门竟打起了“坐收渔利”的小算盘，趁着喻勉的注意力全部被拉德茨基吸引，悄默声地接近满是香香碎肉的案板，张开狗嘴。 “嘤呜！” 小秃狗被人从后面抱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肉汁满满的碎肉小山包离自己远去。 肖亦欢无情地抱走身型尚小的卡门，严肃地握着她的爪爪，道：“卤肉有盐，你不能吃。” “嘤！” 卡门只能用持续不断的哼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对腊汁肉的渴望。 最终，这两只狗被喻勉左一个右一个夹在腋下，统统关进了护栏里。 “叮”！ 空气炸锅发出提示音，馍已经热好了。 喻勉不得不重新洗了一遍手。 他用刀将白馍划开口子，一手拿馍、一手抄刀，舀上来一大捧肥瘦相间的碎肉塞进馍中间。 “要浇汁吗？”他像是卖了十年肉夹馍的摊主那样熟练地询问。 肖亦欢本能地回答“摊主”，说：“要！多来点汤。” 接着，喻勉放下刀，拿出一柄汤勺探进冒泡的汤锅里，勺头在汤面轻摆、避开油脂和香料，捞出一勺丝滑莹亮的干净腊汁，浇到馍里的碎肉上。 喻勉把手中刚刚做好的肉夹馍放在白瓷盘上，抽了两张一次性透明塑料手套。 “给。” 他叮嘱道：“小心烫。” -------------------- 第10章 蜂蜜柚子柠檬茶 一口肉夹馍咬下去，满口肉香、汁水横流。 这软烂的、裹着咸鲜腊汁的碎肉几乎是流淌进嘴里的。肥肉入口即化，回味清清爽爽，没有半分腥臊油腻，只剩荤香。每一丝瘦肉纤维都夹带汁水，仿佛那肉丝已经变成了不需要咀嚼的半液体。 当真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白吉馍的内部浸润了腊汁肉的鲜汤，口感是满满麦香的扎实，与肉和汤的香味在口中碰撞、因为咀嚼而融合。 香、太香了。 肖亦欢好像回到了中学的时候，回到了那些穿着校服、踩着下课铃冲出学校，跑到附近的小摊小店争抢着买一碗凉皮配肉夹馍或者炸串、麻辣拌的日子。 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饥饿就是最佳的佐料，吃什么都是香的。他吃得急、吃得狼狈，还因为囊中羞涩吃得不尽兴，总嫌肉不够多。 现在，这满满的肉把馍撑得合不拢嘴，手套、盘子里也都是滴下来的肉汤。梦里也没有料这么足的摊主。而且，他似乎有很充裕的时间与眼前人共度，慢慢享受口中的美食。 喻勉也拆开盒盖，挖出一勺蛋糕送入口中。 美色与美食同步享用，还有比这个更美的事情吗？ “好吃！”喻勉又挖了一勺，“糖分正正好，甜得好自然，一点都不腻、不齁。这个卡仕达酱也好吃的！当初豆乳盒子火的时候我跟风买过，很多卡仕达酱都做得太厚重了、糊嗓子。你做的就清清爽爽的。” 肖亦欢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你不是哄我吧？” “当然不是，我是真觉得好吃。”喻勉问，“你是不是没尝过自己做的蛋糕？” 喻勉起身去拿新勺子，在盒子里掏了一块蛋糕，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才将勺子递到肖亦欢手边。 ——刚刚差点就要贸然玩喂食play了！失策、失策。 喻勉心惊肉跳。 他上哪儿想得到，肖亦欢心里正因为没有吃到喻勉喂的蛋糕而大感遗憾。 ——刚刚差点就可以借喂食施展勾引大法了！可惜、可惜。 喻勉把盒子向中间推了推，“你也吃！你好不容易做的，自己都没吃几口。” “是做给你吃的，让我都吃了那成什么了？”肖亦欢又摘了满是肉汤的手套，把盒子往喻勉那里推，“你多吃点，多夸我几句就行。” 喻勉笑着说了声“好”。 他低头吃了口甜美的豆乳盒子，细细品味着，“蛋糕体口感很好，孔隙均匀，口感湿润有弹性，还有淡淡的豆香。奶油也是加了奶粉打的，奶味特别足。” 这帅哥是实心眼儿的，让夸就真夸。 逗得肖亦欢嘴角根本停不下上扬的势头。 喻勉吃了几口停下勺子，将手攥成拳头放在嘴前挡住他清嗓子的声音。 “欢欢。” 他略显得隆重地开口，“要不要来点饮料，解解腻？” “好吖、好吖！”肖亦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调戏道，“哎，喻勉，你终于舍得叫人家欢欢啦？” 喻勉脸上发涨，弱弱地说：“那你也别连名带姓地叫我。” “没问题啊！你想我怎么叫你？”肖亦欢习惯性地故意恶心人，“叫喻勉哥哥，喻勉弟弟？” 想要逃离这个羞耻称呼的喻勉起身，转移话题，“我去拿饮料，蜂蜜柚子茶喝吗？” “喝！有好喝的凭什么不喝？”肖亦欢还不想放过他，哪能就这么被人绕走？ 肖亦欢放下肉夹馍，跟着喻勉身后进了厨房，契而不舍地把话题拽回来，说：“我不想被人占便宜，你也不想吧？” “喻勉，你多大？”肖亦欢问他时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 原谅喻勉的心里有一秒钟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想歪到腹.股.沟里去了。没办法，他这个人就是满脑子装的全是色.色的玩意儿。 他嘴上老实回答：“二十五。”心里却答了另外的一个身体部位的大小。 “哟，巧了。”肖亦欢说，“我也是。你哪个月份的？” 喻勉答：“三月。” “……不会吧？”肖亦欢拉住他，眼睛都亮了，“我们不会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吧……这么有缘份？” 两个人对视片刻，却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仿佛只要没说，就存在那种奇妙的可能性，就可能有那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过了一会儿，喻勉先开了口。 “我六号，惊蛰。” 肖亦欢原本满是期待和雀跃的脸上瞬间罩下来大大的失望，进而发展成抓狂。 “完了，我成弟弟了。”肖亦欢忿忿骂了声国骂，“我八号，妇女节。” 喻勉转过身从冰箱里拿出装着蜂蜜柚子酱的玻璃罐，非常幼稚地沉浸在年龄上的胜利中暗自得意，没让对方看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还以为我能被叫哥哥呢！好气！”肖亦欢也同样幼稚地在比年龄这种事情上尝到了败北的滋味。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的年下梦碎了。” 喻勉没听清他后面那句，只是轻松道：“你随意，你要是喜欢叫我‘弟弟’我也没意见。” “那还是算了吧。”在这件事上，肖亦欢有失落，但绝对不多。 获得胜利的喻勉这回就没有转移话题的念头了，好奇地问：“你真是妇女节生的？” 肖亦欢“哼”了声，“那还有假？” 他叽叽喳喳地停不下嘴，“我小时候可没少因为这个生日遭人笑话呢。有的男生嘴欠的，说我‘娘娘腔’就是因为妇女节生的，在我过生日那天当着全班的面喊‘肖娘娘又要过妇女节了’。” 喻勉心里一紧，抬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放心，我没吃亏。”肖亦欢抢着说，“那小子当场被我暴揍一顿，以后再有这事，我见一次打一次、见一双打一双，后来就消停了。” 他又说：“我把这事写成作文，略去了我把人按在地上揍的部分，和谐掉了部分语言，大谈用‘妇女节’羞辱人是对光荣劳动妇女的不尊重、我陪妈妈过妇女节我骄傲，拿了中小学优秀作文大赛小学低年级组一等奖。” 喻勉没忍住“噗嗤”笑了声。 “想不到你还是个学霸。”他感叹。 肖亦欢叉腰道：“怎么，我看着不像？” “像的。”喻勉低头摆弄调制作饮料的工具，小声说，“仔细想想你给卡门看病样子，就应该猜到了。” 透明的玻璃密封罐“啵”地被打开，里面橘粉色的茶酱被银色的小汤匙舀起来，牵扯出半透明胶质感的金色糖丝，落在了旁边的玻璃杯中，在杯壁上留下粘粘甜甜的痕迹缓缓向下落。 一个小巧的金属过滤勺架在杯口，大小刚刚合适。喻勉在果蔬砧板上切开一只柠檬，将半个柠檬的柠檬汁挤到杯中，剩下半个切片别在杯口。 “这蜂蜜柚子茶看上去太诱人了。喻大厨，你这秘方能不能告诉我啊？”肖亦欢半开玩笑地说。 喻勉一边操作，一边耐心地讲解。 “红心的葡萄柚用白糖腌制。柚子皮去掉白瓤、切丝，在盐水里浸泡去除苦味，放入锅中加冰糖，煮到柚子皮透明沥水。最后把柚子肉、柚子皮、冰糖、清水、柠檬汁熬煮就行。” 他将温水冲进杯中，用长柄的茶匙搅拌，零星撞出叮当脆响。最后再丢进去一根粗粗的白漆金属吸管。 “柚子有了，那蜂蜜呢？”肖亦欢问。 喻勉答：“蜂蜜受热会损失风味、营养成分也会流失。等到柚子冰糖熬煮到粘稠质感关火，加入蜂蜜拌匀就好。” “适量是多少量？粘稠是多粘稠？”肖亦欢刨根问底，“你这最关键的配比一个都没告诉我啊！” 这还真不是喻勉故意私藏秘方。 “我做的时候其实也没个定量，就凭感觉。还有，就是要一边尝一遍做。每一个柚子的甜度都不一样，不同季节不同产地的柚子含水量和涩味也不同，尝过之后才知道要加什么、还要熬多久。” 这番话太有中式大厨那味了，几乎是在无意识的凡尔赛。 肖亦欢算是明白了，可能人群中的某些人就是在调味和做饭上有天赋吧！ 两杯调好的蜂蜜柚子柠檬茶放在桌上，酸甜可口、清爽解腻。吃完肉量超标的肉夹馍之后来上一杯简直不能更美了！ 肖亦欢消灭了肉夹馍之后几口吸光了蜂蜜柚子柠檬茶，美滋滋、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用小勺子抠杯底的柚子皮、柚子肉吃。 他不禁感叹，“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蜂蜜柚子茶这么好喝呢？” “你要喜欢就把这罐茶酱带回去吧。”喻勉笑道，“柚子是买的葡萄柚，但蜂蜜是我自己养的蜜蜂酿的，确实是纯天然无污染。” 肖亦欢瞬间坐直了，“你还会养蜜蜂？” “以前养过，去年夏天被邻居投诉过，就没再养了。”喻勉反而在为投诉他的邻居着想，“后来我想想也是，在城市楼房里养蜜蜂确实不太好。如果我是住户，早上起来看到窗台上有死蜜蜂，肯定心里不舒服。” 肖亦欢说：“只要不主动招惹，蜜蜂是不会蜇人的，人家的针可金贵着呢！没办法，城里人对蜜蜂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了。” “那的确是偏见，但也是他们认知重要的一部分，应当得到理解和尊重。” 喻勉是这样想的。 他说：“邻居们为此感到恐惧、感觉自己的安居生活被打扰是不争事实，是我的行为欠妥造成的后果。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试图‘教育’别人呢？这不就跟以‘我家狗不咬人’为理由不给狗牵绳的主人一样么？” “所以，我就把存下来的蜂蜜都装罐写了致歉信，委托物业管理公司交给投诉我的这几户人家，再没有养蜜蜂了。” 其中有的人家怕蜂蜜不够卫生、怀疑喻勉居心不良，把蜂蜜扔了；也有的人家因此和喻勉变成了关系很近的朋友，逢年过节互送礼物，遛狗碰到了还会多聊几句。 说到底，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肖亦欢听了更舍不得吃了，“你自酿的蜂蜜不就留下这么一罐了么？我都不知道……让我给浪费了不少。” “话不能这么说。”喻勉认真道，“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不吃掉，留在柜子里供着吗？你有好好享受到美味、觉得开心舒坦，这就是食物最大的意义了，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他们的目光藉此碰撞，看得到彼此眼中映出来的笑意。 肖亦欢正想说些什么，眼角不经意间扫到了挂在墙上的时钟。 “我没注意，都这个时间了……”他急忙起身，“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就是大晚上来打扰你，还蹭吃蹭喝待着不走。” 喻勉站起来拦住他，“别，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骑摩托车回去不安全。大冬天的，外面太冷也容易生病。” 今晚这样聊聊天、喝喝茶的时光真的很快乐，喻勉打心底不想这么快结束。 他语速都不自觉地变快，“欢欢，我家客房很干净的，收拾出来就能用。你今天先在我这凑合一晚上吧。不然，我会担心你。” “没关系，我回去给你发信息……”肖亦欢拿起手机，却发现屏幕一片漆黑怎么叫都无法唤醒。 肖亦欢抱着没电的手机，就像抱着一块几千元的板砖。 如此看来，留宿的理由好像变得更充分了 “要不，我今天晚上就……打扰一下？”肖亦欢歪着脑袋看他。 喻勉拿来一根充电线和一个插头塞进肖亦欢手里，“不算打扰，感谢不嫌弃。” 他也不知道，自己得到对方肯定答复之后有没有及时转身、藏好自己窃喜的嘴角。 肖亦欢给手机充上电，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惬意道：“那我跟我室友说一声，今天不回去了。” -------------------- 舱舱友情提示：本文的年下攻标签并没有出错。 # 第二卷：新相知 第11章 紧急租房 遮光窗帘的缝隙透出画框般的日光。 喻勉的意识悠悠回笼，但眼皮子还是沉得要命，后脑坠着块千斤的大鼎似的，把他钉在枕头上，睁不开眼也抬不起头。 好累、好困。 他勉为其难地给自己的身体翻个面，让不同区域的肌肉骨骼受力，分摊身体的压力。 然后，他的手就摸到了拉德茨基的狗毛。 油光水滑的手感相当熟悉，他闭着眼都能认得出来。 怪不得被窝儿这么热，弄得他一身汗呢！原来是爸宝女跑过来撒娇了。 喻勉在半梦半醒间随意撸撸狗头、拍拍狗屁股，又换了个姿势躺，把右侧卧位改成左侧卧位。 这回，他在被子里摸到了触感陌生的温热肌肤。 “嗯！” 被摸到的躯体发出一声娇嘤嘤的哼唧。 接着，一个热乎乎、湿漉漉的舔吻落在了他的脸颊。 喻勉正奇怪他床上怎么会多出来一个活物，猛地想到昨晚肖医生是在他家留宿的。 这个念头吓得他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撑起身扭头一看。 自己的怀里正抱着一只因为治疗皮肤病剃了全身毛发的秃子边牧。 “是卡门啊……” 喻勉空欢喜一场，重新倒进枕头里。 他又忘了自己已经是有两条狗的人了。 因为熬夜而滞涩的大脑开始运转，昨天晚上的记忆重新归位。 还做着跟肖医生同床共枕的千秋大梦呢？ 真的，纯纯在想屁吃！ 本来他都规划得好好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会在自然而浪漫的彻夜长谈中渐渐暧昧、升温，或许他会在合适的时机，试探肖亦欢的情感状态。 要是对方单身，他们两个的关系稳定升温，那他们以后…… 这么美的事情，光是想想喻勉都要飘起来了。 但他不会轻易排除对方并非孤家寡人的可能性。 毕竟，肖医生这么好，怎么可能缺男人？ 如果肖亦欢有正在交往的恋人或者炮友，他一定要细细打探。但凡能找出点那野男人的不好，他喻勉能立刻拎着铲子过来撬墙角！ 然而，现实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前半夜的情形与喻勉的设想并无二致。 他们相谈甚欢，聊了很多不会轻易同外人说的话题。 让喻勉印象很深的是，当谈及工作的时候肖亦欢展现出的态度。 “研究生毕业了之后，我就在家做自由翻译。” 做人要诚实，喻勉还是委婉地补上了真话，“但是，我收入来源的大头，是啃老，靠我父母分点残羹剩饭。” 肖亦欢被他逗笑了，“自由翻译，这工作听着清闲，其实很不容易吧？得自己规划时间、自己管理自己。不自律的人是真的干不来这个事。” 这是喻勉遇见第一个在知道他现在生活状态之后，不说他游手好闲，也不说羡慕他“自由”的人。 “说起来还是很辛苦吧？”肖亦欢垂着眼睛，“休息和工作没有场所来区分，其实还蛮累的。” 那个时刻，喻勉内心有种很朴素但很炽热的情绪在澎湃着，像是孤独的鲸永远唱着同类听不到的歌，游离于族群之外，却忽然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听到了远处飘来的回应。 像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聆听与对唱。 喻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瞬间酸涩而甜美的感受，只默默地在心底藏下一种持久的冲动，喻勉想不加任何掩饰地对这个人好，想把这世上所有肖亦欢喜欢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我给你准备一下过夜的东西吧。”喻勉突然起身，“睡衣……有我备用的那一套，刚刚洗过、烘干过，是很干净的。牙刷你可以用我电动牙刷的替换刷头，是没开封的。乳胶枕、被子和床单……” 肖亦欢忙道：“别别别，别麻烦，一切从简就行，我没那么多穷讲究。” “那怎么也得让你能休息好。”喻勉正说着。 就在这时，他该死的手机响了。 那封来自甲方的可恶邮件，毁了他美好的夜晚。 因为时差的问题，甲方之前跟他沟通的标注日期有问题，本来截止日期是后天中午，如今要提前二十四小时截止。 喻勉的确是个自律的人，总是很有规划地按日期安排工作，每天完成固定的量，很少因为截止日期疯狂赶稿。只是这次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无论如何他都要通宵了。 ——别说在被窝里发生点什么了，现在连盖棉被纯聊天都莫得了。 肖亦欢了解情况之后，不仅很善良地表示理解，还主动提出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帮喻勉遛狗，让熬夜工作的喻勉能消停睡个懒觉。 要不是狗都有人帮忙遛，他也不能早上四点倒头睡，大中午才起床。 喻勉一只眼睛闭着，另一只眼睛堪堪睁开一条缝，摸来手机看看时间、打开肖亦欢的动态看看他的梦中情0有没有发什么新东西。 “急求租房？”喻勉眯起眼睛。 【急求！求租两室一厅，要求小区门禁严、安全性高，不考虑与陌生室友合租，两个人一男一女（非情侣关系）带一只猫。有意联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几个小时前好好的人这么着急换房子？ 喻勉爬起来醒了醒神，把杯沿的狗毛揪走，开盖喝了口床头的水，重新看了眼肖亦欢发的这条求租动态。 “门禁森严”和“安全性”这两个关键字眼让喻勉大感不妙。 颇有种肖亦欢和室友要带着猫逃难的感觉。 喻勉想了想，给对方去了条消息。 【我看到你上午发的那条了，你现在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我这边认识一个不错的房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的预算和其他要求吗？我可以先问问他，要是有合适的房子，我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过了会儿，肖亦欢回了信息。 【帮大忙了！我还没找到房子呢！太感谢了！】 肖亦欢简单说了一下预算和其他要求，又重申了安全性的问题。 【超一点预算没问题，最重要的是安全，千万别是那种人员复杂或者没有防盗门的老小区，如果是一楼一定要有防盗窗。】 喻勉回了个“没问题”，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下一秒肖亦欢发来的信息简单向他解释了缘由。 【我昨天晚上没在家，我室友出事了。目前我们两个都还算安全，但是要尽快搬家。我今天工作也请假了。具体的等我搞定房子了我再跟你细说。】 一听他这么说，喻勉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不是昨天晚上肖亦欢在他家留宿，才让坏事的发生成为可能了呢？ 他退出肖亦欢的聊天界面，点开了“老赵”的聊天框，将自己和肖亦欢的聊天截图发过去。 【这个条件的房子有吗？】 “老赵”很快回复他。 【有是有，跟你一个小区的那个，稍微小一点、边缘一点的小房子就挺符合的。但这个预算下不来。】 喻勉想了想，回复道。 【就那套吧，您租给我朋友的时候就按照图里给的预算来呗？】 他还发了好几个“谢谢老板”“求你了”磕头表情包。 老赵并不感动，且拒绝了他的要求。 【求天王老子也没用，差出两千块钱呢，我怎么跟老婆交代？】 喻勉见好就收，求道。 【那您看在我的面儿上，尽量租便宜点呗！】 …… 当天下午，肖亦欢和室友和一位姓赵的房东约了看房。 赵叔叔是个穿条纹Polo衫、钥匙串系在腰带上的中年男人，浑身散发出退休后才有的闲散与和气，手里还牵着一只小区老头老太太标配的咖啡色小泰迪。 中老年人对待小狗都跟疼孙辈隔代亲似的。那泰迪小红棉衣圈白毛，四只狗爪子都蹬着小棉鞋，穿的比赵叔叔都精致。它走累了就往地上一趴，非要赵叔叔抱才行。 “小区门禁那边您也看了，就算是住户带来的访客也得登记一下。围墙、花园、电梯、楼道都有摄像头，很安全的。” 赵叔叔抱着小泰迪，很耐心地给他们两个讲解。 “这个不是那种容易破解的密码锁或者老式的指纹锁。这个是看你手指头小静脉的，没别的毛病，就是识别速度稍微慢点。以前那种拿电线圈一干扰就开的老式电子锁跟这个根本没得比。” 虽然赵叔叔很和蔼，但他怀里的小泰迪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它看着肖亦欢和荣欣玥进屋，鼻梁一皱，嘴唇一掀，满口小黄牙一亮，喉咙里积蓄的愤怒之威“汪呜汪呜”地冲着生人发动声波攻击。 “哎呦！不行不行，妞妞要懂礼貌，不能凶人的。”赵叔叔伸手挡住怀里小狗的眼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段家里没人，它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肖亦欢点头笑道：“理解，都理解的。” “这屋之前也是租给两个女孩的，维护得很好。家装也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风格，客厅的光照你看是不是特别好……” 肖亦欢一边听着赵叔叔讲解，一边抬手敲了敲墙。 四周的墙敲起来没有隔断墙的那种“空空”的声音，看来都是这栋房子本身的实心墙。 “我们洗手间也是干湿分离的，打扫起来很方便，还有小窗可以透气……” 肖亦欢拧开了水龙头，虽然是高层，但是水压很足。 看过各个房间之后，肖亦欢负责跟赵叔叔确定水电是商用水电费还是民水民电，还有合同和其他细节。荣欣玥则去检查各个房间的灯、门，以及家电的工作状态。 “我看了，都没什么问题。可是欢欢……这里条件这么好，不会很贵吧？”荣欣玥有些担忧。 肖亦欢态度很坚定，“贵点怎么了，多少钱能比命重要？我先帮你垫上。你还在读博士，没什么收入。我都已经工作了，多少能攒下来点钱。实在不行，我把我那小摩托卖了。” “那怎么能行？”荣欣玥拉住他，“你攒了那么久的钱才买的车，才刚骑两个月就卖……” 肖亦欢摆摆手，“别说了，条件合适的短租不好找，咱们先过渡这一个月，押一付一的话……能腾出来。” “行，就这一个月。”荣欣玥答应了。 二人看了赵叔叔的房产证和身份证确定对方不是二房东坑人，又细细看过合同，才签字定下了房子。 “赵叔叔。” 临走前，肖亦欢叫住了房东赵叔叔。 “其实我是一个兽医。我建议您如果近期有空的话，最好带着‘妞妞’去一趟宠物医院，看看牙。它可能该洗牙了。” 赵叔叔看着怀里的小泰迪一脸诧异，“洗牙？狗也能洗牙吗？” “我能碰一下您家妞妞吗？放心，不疼。”肖亦欢找荣欣玥要了免洗洗手液，搓搓手之后伸手接过那只气焰嚣张的小泰迪。 也不知怎么，见人就吼的狗中小恶霸妞妞到了肖亦欢手里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您看，这个奇形怪状的黄黑色的东西根本不是牙，而是牙结石。”肖亦欢扒开小狗黑嘴唇，“真正的牙齿形状是相对规整的，妞妞所有的臼齿都被牙结石包覆，连牙龈都盖上了。” 小狗脑袋不大，小牙小嘴的，赵叔叔平时根本就没注意狗嘴里头长啥样，一时心里有些疑惑。 见此，肖亦欢很有技巧地问：“咱家妞妞平时嘴里异味还是很严重的，对吧？”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赵叔叔托腮做思考状，“好像别家小狗嘴很少有妞妞这么臭的。” 肖亦欢耐心道：“您想啊，人嘴里有味道、发臭肯定是生病了。那狗也是啊！” 他接着说：“牙结石这种东西，人和狗都有。这玩意儿会腐蚀牙龈，造成牙齿松动、牙龈萎缩。小狗现在看起来能吃能喝的没事，等以后严重了，牙掉光了，就没法吃东西了。” 老一辈人都是经历过食物不丰富的年代的，对于饥饿的记忆，让他们将“吃”这件事看得很重。 一想到小妞妞吃东西吃不好，赵叔叔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不少。 肖亦欢乘胜追击，“小狗不像人。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说、会表达。狗狗本来就不会说话，还特别能忍耐病痛，等到人都能发现不对劲了，基本都是发展到很严重的程度，藏不住了。” 这听起来可太吓人了。 赵叔叔脸上藏不住担忧，但还是警惕道：“真有这么严重？” “只要及时治疗，病情就能得到缓解。”肖亦欢知道自己太年轻，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可以信任的医生，哭笑不得地抬起手，几乎是在发誓，“赵叔叔，您信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推销、不是诈骗。” 他拿出手机，“我的电子名片，我给您发过去。” 肖亦欢十分真诚地说：“赵叔叔，我知道这个地段、这个条件房子都不便宜，您是看在喻勉的份上给了我们这么优惠的价格。对您、对喻勉，我是心存感激的，肯定不会坑您。” “我们医院的账号我也推给您了，您上网一查就能查到。这医院是网上很有名的博主旗下的产业，特别注重声誉、半点坏事都不敢干，那么多网友都监督着呢，肯定不会害您的。” 肖亦欢将小泰迪抱起来还给赵叔叔，说：“您要是信我，希望妞妞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就联系我们医院，说是肖医生让来的。到时候，我给妮妮洗牙。” -------------------- 第12章 雪梨膏 距离喻勉悄悄操作让肖亦欢联系老赵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又是一个周末了。 无论是老赵还是肖亦欢都没有跟他同步更新最新的进展。 喻勉怕肖亦欢太忙了，没敢发消息打扰，到现在已经沉不住气、憋不太住了。 为了缓解抓心挠肝的感受，他决定突然袭击，会一会老赵，打探一下情况。 刚刚到父母家小区门口，喻勉就和抱着小泰迪的老赵打了个照面。 “爸。”喻勉叫住老赵，问候道，“您遛弯回来了？” 是的，喻勉随他妈妈的姓，“老赵”就是喻勉的亲爹。 老赵颠一下怀里的妞妞，“嗯哪，来，妞妞跟哥哥打招呼。” 小泰迪“汪呜汪呜”冲喻勉一通狂吠。 此狗是喻勉上大学、住了一年宿舍之后，父母觉得家里没孩子、有点空、有点寂寞便跟风搞来的家庭伴侣犬。两口子把她当亲闺女养的。 因为喻勉在家的时间不是很多，一回来还会抢占喻女士和老赵的注意力和关心，所以妞妞对喻勉不是一般的嫌弃和嫉妒，是相当地不待见他。 喻勉看看这龇牙咧嘴的“小玩具”，还是觉得自家拉德茨基和卡门更有狗样。 他狗腿地接过老爹手里沉甸甸、满当当的买菜小推车，跟在老爹身后。 “爸，跟我一个小区那房子，您租出去了吗？”喻勉问。 老赵答：“租出去了，挺顺利的。” “顺利就好。”喻勉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头。 他又问：“爸，您觉得租房的那个男孩怎么样啊？” “男孩儿？哪个男孩儿？”老赵一脸迷惑，“那不是两个女孩吗？” 喻勉“啧”地咂嘴，道：“短头发那个！” “噢！那是个男孩儿啊！”老赵恍然大悟，“我还以为那是个T呢！” ——“T”？ 喻勉做梦都没想到这个词能从自己老爹的嘴里蹦出来。他强烈怀疑自己刚刚是幻听了。 “爸，您知道什么是T吗？”喻勉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快震裂了。 老赵“切”了声，“这有什么好不知道的？不就是俩女的凑一块过日子，里面扮男孩儿的那个吗？” “您、您非要这么说，那……也勉强算说得通。”喻勉需要一点时间理解和接受眼前的奇妙现实。 他爹的解释虽然有那么一丝丝不妥和一点点偏差，但总体而言是八九不离十了。 老赵可精着呢，反问：“小肖医生不是T，那你的意思是说，他是‘0’呗？” “您还知道什么是‘0’？”喻勉更震惊了。 “我都知道T是啥了，我能不知道啥是0？”老赵得意道，“0不就是俩男的一块儿过日子扮女的那个嘛！” 喻勉不知道从何说起，脑子都要短路了，只弱弱地说一句，“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是，不能完全框死了。”老赵点点头，开门进屋，“男的有不少还挺愿意互换角色的嘛！” “这您都知道……”喻勉哭笑不得。 人家老赵的觉悟可高着呢。 “甭管人家是啥，挺好一姑娘，啊呸，挺好一小伙儿。咱家妞妞的嘴嘴哦，洗过牙就不臭了！” 老赵坐在沙发上拿着冻干逗小泰迪，等到小狗爬上他膝盖了，又腻乎腻乎跟小狗狗贴贴蹭蹭脸，那叫一个稀罕。反倒搞得喻勉这个亲儿子像是捡来的了。 “你带妞妞洗牙了？”喻勉感到十分意外。 他自己有这个意识，每天晚上会给拉德茨基刷牙，等到拉德茨基大些了、有牙结石了肯定会遵医嘱洗牙。但碍于距离和“兄妹”缘分浅薄，他还真没想到要提醒父母给狗到中年的妞妞护理牙齿。 “那是呗，小肖医生人可好了，办事特别细心！”老赵对肖亦欢的评价可不是一般的高，“除了给妞妞洗了牙，还顺道绝育，把肠胃药开了、治泪痕的药也开了，妞妞身上的问题，一次性都给解决了！” 这语气，喻勉上次听老赵开心成这样还是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 他算是明白自己在爹妈眼里已经是人不如狗了。 老赵掏出手机，“你看，这是洗牙冲下来的牙结石照片，还有洗牙过程的小视频。看看，好大块的牙结石，冲了半天才冲干净。人家小肖医生也细心，用药的注意事项也给我发过来了。” “宠物洗牙加绝育得全麻吧？”喻勉随口问了句，“费用应该不便宜吧？” 说到这儿，老赵更开心了。 “你都不知道，人家小肖医生早在挂号预约之前就提醒我说他们医院是定点医院，能用宠物保险。洗牙不报，但绝育能免费赠送。麻醉和其他费用都给我算绝育里头了。我拿着单子一到前台，人家前台姑娘跟我说的数我都不敢信呢。” 省了钱的老赵美滋滋道：“小肖医生人是真的好。” “那是。”喻勉附和一句，嘴角偷偷往上扬着呢。 人到中年就喜欢感叹人生，老赵也不例外，“人哪，家里还得有个学医的亲戚，或者有个懂医的朋友。现在连我们妞妞都安排上医生朋友了，是不是？” 眼里全是冻干的妞妞上哪儿知道自己多了个“朋友”？她快恨死宠物医院这个要扎针还迷晕她的破地方了。 事情发展得相当顺利，完全超乎喻勉的想象。 他心里想着的事情落定，状态松弛下来，倒在沙发上习惯性地玩玩手机。 没想到，一开锁屏他就看到他的肖式欢乐豆给他发信息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忙搬家和工作，一直没时间跟你同步最新的消息。】 【赵叔叔人特别热心肠，房子的条件特别好，房租是真的很便宜、很跳楼价了。感谢你帮忙牵线。】 【而且真的好巧！这个房子正好跟你是一个小区的，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今天下午晚上你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我们家撸猫啊？就你、我、室友三个人，开个小型暖房趴。】 ——还有这等好事？ 喻勉心里乐开了花，马上回复自己有空，心思已经从家里飞走了。 偏偏这个时候，老赵一句话把他按住了。 “等晚上你别着急走，先给妞妞刷个牙，我再看看你的操作，慢慢学。”老赵放下小泰迪，拿来自己鼓鼓囊囊的买菜小推车，“我整点雪梨膏，哪天给人家小肖医生送过去。” 喻勉从沙发上爬起来，“不用麻烦您，小肖医生请我去他家玩。咱们这边做好了，我下午直接给他带过去。” 他跟着老赵走进厨房，说：“既然是送给肖医生的，那我来给您打个下手。” “行，走前别忘了教我给妞妞刷牙就行。”多一个劳动力，老赵还省劲儿了呢。 做饭这事的天赋，喻勉大概率是遗传了老赵。当年老赵能在众多喻女士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这掌勺的手艺。 老赵做雪梨膏，那是能做出老中医风范的。 “这天冷了，人容易气虚、气寒，就应该吃点梨，润润肺。”他念叨着。 人家老赵称量不用电子秤，用的是中医量药材的小秤杆，称量单位也不是“克”，而是“钱”。 “一钱甘草，两钱川贝，薄荷适量，罗汉果一个……壮壮，帮我把枇杷剥了。”老赵叫着喻勉的小名，习惯性地让小工完成自己不愿意做的工作。 喻勉也熟练地应着，“好嘞！” “去核的时候白膜一定要撕净啊！”老赵叮嘱道。 喻勉答：“得嘞！” 七八斤黄澄澄的雪梨在桌上摊开，简单冲洗后被丢入大盆，加盐水搓洗浸泡。 “这玩意儿啊，还得用盐水多泡一会儿杀菌。”老赵说，“咱们保留梨味不去皮，就得把皮上残留的这些农药化肥啥的都洗下来。” 关于洗水果到底该冲洗还是该浸泡的事情，喻勉和老爹是无法达成共识的。 但喻勉只是暗自腹诽，剥完枇杷后还是按照老赵的要求泡了梨。他已经过了那个试图教育亲爹、扭转老爹对短视频谣言态度的时期了。 反正老爹坚信不疑的东西是不可能因为喻勉三言两语扭转的。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效的争吵上，不如留点力气、多点和气，自己回家“阳奉阴违”就好。 喻勉和老爹一起把数斤雪梨洗净去核、切好块，同剥好的枇杷一起放入料理机加少量清水打碎。 “壮壮。你上次给我买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老赵咂嘴一声，“对对对，就是那个、那个……研磨机，你在柜子里找找。” 喻勉偷笑道：“好，我去找找。” 他可没忘了自己带研磨机回家时被老赵好一通嫌弃乱花钱。老赵一把年纪了还跟叛逆似的，放着精致好看又省力的机器不用，说机器噪音大、机器磨得不细，坚持使用捣蒜臼磨粉。 到最后，这不还是“真香”了吗？ ——懒惰，才是科技发展的第一动力。 看来，喻勉用现代科技悄无声息地渗透二老生活的方针是无比正确且有效的。 料理机和研磨机一起“轰隆隆”了一会儿，纷纷停下。 老赵将梨汁、药粉、罗汉果、黄.冰.糖倒入敞口大锅中。 熬梨膏非常考验火候，需要老赵细细把控。 先开中火，在烧制时用木铲不断推动锅底、及时刮干净锅壁，防止糊底和粘壁。一旦梨汁烧开、冒泡，立即调小炉灶，加盖用小火熬煮。锅边不能离人，隔三差五就要掀开锅盖搅拌一下。 熬制的时间长，哪怕是老赵也会嫌无聊的。 他戴上眼镜，把平板电脑解锁、往厨房墙壁上的磁吸支架一粘，就可以一边刷视频，一边搅动锅里的梨汁了。 好像他完全记不得喻勉买平板回来时被他念叨了好久的“乱花钱”，也不记得喻勉刚把磁吸支架贴到墙上的时候，他是怎么嫌弃这支架不好擦、不好看了。 “流浪猫网瘾戒除中心又开张了！求助人希望我们能把小区里横行霸道的不良少猫一网打尽。听说这些小猫年纪轻轻就开始沉迷网络、逃学逃课、打架斗殴、离家出走、与社会闲散人员拉帮结派……” 喻勉听着视频觉得熟悉，抬眼一看，“这不是‘喵居屋网瘾戒除中心’么？” “对，跟小肖医生工作的那个医院是一个老板嘛。”老赵专注地盯着视频。 视频里，猫咪“沉迷网络”“打架斗殴”的说法不过是搞笑而已。 流浪猫成天在小区绿化带里闲逛就是“逃学逃课”，争夺领地飞喵喵拳就是“打架斗殴”，成群出现向过路居民乞食就是“拉帮结派”。 只听博主尖声叫道：“诶诶诶！你看看，这怎么还有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早恋’的呢！” 镜头里是两只互相给对方舔毛的小猫咪。 “阿姨，这大白猫就是那个刚生过的猫妈妈？” 求助人回答：“好像不是，这个是那个猫妈妈的老公，那个……大橘猫好像也是公的。” 视频博主配音道：“年纪轻轻就搞同性恋？还出轨！那不得好好带回医院，让他们参观‘电疗’，接受思想教育！” 博主和一群年轻的男孩女孩一通忙，抓了三五只猫带回医院，开始用“非人道”的方式迫害这些小猫咪。 “看这只小橘猫面色通黄，好像挺有活力、不服管教，但很可能是虚热上泛、湿热中阻、脾虚肾虚，得拆掉蛋蛋才能疏通经络、清热解毒！” 这些所谓的“迫害”方式其实都是正常的治疗。 所谓的“捆绑限制猫身自由”其实是骨折包扎，“关禁闭”就是在收养中心的笼子里好吃好喝，“体罚”就是猫猫被人撸、被人吸、被人拍屁股…… 至于最吓人的“参观电疗”其实是展示中兽医的通电针灸疗法和激光理疗，主要是用于治疗一些瘫痪、行走困难的宠物。 视频的左上角还打着醒目的黄字。 【仅娱乐效果，视频内容均为正规中兽医治疗。】 肖亦欢也偶尔出现在视频里出现，被称为“灭绝师哥”。没有任何一颗蛋蛋能在他的手术刀下存活下来。绝育的手法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这只小猫只有一个蛋蛋，很有可能是‘隐.睾’，有一侧蛋蛋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体内，如果不尽快取出，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病变……” 不同于视频博主咋咋唬唬的风格，小肖医生在视频里展示的形象一直都是专业且严肃的，经常科普养宠知识，特别的正经。 ——啊，这是“肖医生”人格上线了。 喻勉想起截然不同的“小欢欢”人格，莫名地生出一点点名为“只有我知道”的骄傲感。 刷了好一会儿视频，梨汁也差不多熬好了。等到液体温度降至室温，父子二人拿来几层纱布，过滤梨汁里残留的果肉果渣。 “送给小肖医生的，戴着点手套注意卫生。”老赵细心地套上手套，反复消毒后才开始挤压纱布里的梨汁。 过滤了果肉果渣后的梨汁精华便是熬制梨膏的原料。在熬制梨膏时万不能用铁锅，否则会让梨膏带有铁锅的铁锈味儿，要用质量好的砂锅细细慢熬，否则砂锅炸了、裂了也是场灾难。 开盖，大火收汁。 黄.冰.糖随着温度的变化和水分的流失渐渐开始出现金黄的焦糖色，升高的温度和快速搅拌让液体内产生了许多白色的泡泡。汤汁越熬越粘稠，梨子清甜的香味填满了整个厨房。 梨膏收汁要收得稍微稀一点，这类液体降温之后自然会变得更加浓稠些，收汁太过反而会影响成品的流动性。 “可以了。”老赵眼疾手快地关火，“壮壮，帮我提一下砂锅。” 二人一起将砂锅提高，让热梨膏在下落的过程中利用重力消掉大泡泡。 “这两个小罐精致，给小肖医生。这个大罐子留着给我老婆。”老赵美滋滋地规划起来，“给小肖医生的那个就你负责包装了。反正你最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喻勉从已经变成杂物间的自己少年时期的房间里翻出包装的纸盒，将那满罐子琥珀色的甜装了进去。 然后，他跑去厨房跟老爹抢梨膏的涮锅水喝了。 -------------------- 第13章 零食可乐 喻勉拎着刚出炉的雪梨膏，哼着愉快的小曲溜达着回到自家小区，敲开了肖氏街坊邻居的门。 “稍等，我这就来！” 门内传来拖鞋踏在地面上的“吧嗒”声，走到了门口。 “欢迎光临！客官里面请。” 穿着纯棉家居服的肖亦欢开门来迎接他了。 “快进来。”肖亦欢拿来一双黄色的鲨鱼拖鞋，他自己脚上的是同款的紫色鲨鱼，“我得赶紧关门，不然大灰就出去了。” 正说着，他甩开拖鞋，勾脚拖着蓝猫的肚子，把那跃跃欲试的大猫往屋里挪。 喻勉换上了黄色的小鲨鱼，瞥到了旁边鞋架上的“彩虹鲨鱼偶像团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大小鲨鱼规规整整地排着，应该都是给客人准备的。 “我和室友工作学习都太忙了，家里这两天还没完全收拾好，乱糟糟的你别嫌弃。”肖亦欢单腿蹦到刚刚甩走的拖鞋旁，重新穿上鞋子。 这倒真不是肖亦欢谦虚，他家客厅现在还放着没来得及拆的大纸箱子呢。 在这样略显凌乱的生活里，喻勉却一眼看到了放在窗台边上的“卡布奇诺”。那些仙人掌的幼苗都是绿盈盈、水嫩嫩的，还长高了、长大了，一看就知道被照顾的很好。 “实在是不好意思。”肖亦欢把喻勉的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我室友还在实验室做实验，她那边机子出了点问题，得再跑一遍。学医的都这样，啥都得给工作让道，很难准时的啦！” 喻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为能够和肖亦欢独处而暗自窃喜。 他不禁想：坏掉的实验器材君，谢谢您的配合！ “没关系，不急，等她做完实验回来。”喻勉拿出包好的雪梨膏，“这是老赵送你的，他自己熬的雪梨膏。他说谢谢你帮妞妞洗牙，妞妞现在嘴不臭吃饭也香，精神倍儿棒。” 肖亦欢惊喜地接过包装纸袋，“天啦！熬这个很费时间吧。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哎呀，赵叔叔人真的好好哦！也替我谢谢赵叔叔。啊，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你先坐。” 他把喻勉按在沙发上，拖来一个快递纸盒，“当当当当，宠物按钮！” “你家养的两只狗都是智商很高的中大型犬，肯定学得会。有了这个按钮，你们沟通、交流会有意思很多的！”他点开商品详情页，把手机递给喻勉，“你看，这个有录音款，你可以录自己的专属指令。” 这个礼物可是送到喻勉心坎里了，“谢谢你，每次你准备的东西都很实用，我最近也在刷那些网红猫狗用按钮和人交流的视频，正想着搞个按钮玩玩。” 喻勉拆开盒子，看到了里面五颜六色的按钮和拼接固定垫，拿起来掂掂重量、摸摸质感就知道质量很好，材料安全无毒、禁得住大狗玩耍。 “我给你配备了二十四个七号电池，保证够用。你装上电池之后按这个按钮背后的录音键，听到‘滴’的一声，就开始录了，说完松手就行。”肖亦欢显得比喻勉还要兴奋一点。 喻勉拿起一个粉色的按钮，装上电池，问道：“你说这个录什么口令好？” “那肯定是‘吃饭’啊！”肖亦欢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拼装固定垫，“什么口令都不如‘吃饭’学得快。” 他们录了几遍“吃饭”，又录了“Yes”“No”“坐”“出去玩”“爸爸”“Radetzky”“卡门”这类日常指令。接着，他们又开始用这几个按钮造句、问答，仿佛嘴已经没什么用了，有按钮就够了。 明明是宠物交流按钮，却被他们两个玩成了录音玩具。 对于小孩来说有些幼稚，但对于成年人来说刚刚好！ “总按‘吃饭’键，按得我都饿了。”肖亦欢爬起来，“茶几上的零食随便吃，我去拿可乐！你要无糖的还是普通的？” 喻勉想了想，说：“嗯……那就无糖的吧。” 他已经很久没喝过碳酸饮料了，合该过过瘾。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喻勉往茶几上一看，感觉自己进了小卖铺。 薯片辣条小蛋糕，凤爪肉脯豆腐泡，满满登登、应有尽有。 “你在意热量，就挑桌上低卡、低脂的那个烘焙薯片，还有那个鸡胸肉、鳕鱼肉的薯片热量也低。”肖亦欢从冷藏格里拎回来两听可乐，“那个减脂的都是我室友买来的，我买的都是纯油炸、不减糖的。” 喻勉问：“你觉得低卡零食是智商税吗？” “跟那没关系。”肖亦欢拆开一包香辣味的即食鱼豆腐，“我都吃零食了，我还在乎那热量干什么？生活这么苦，我就不能吃点甜的吗？” 他说得好有道理，喻勉竟无法反驳。 “你要不要玩水管工派对试试？”肖亦欢熟练地张罗聚会游玩项目。 喻勉自然乐得让他安排，“好啊！其实水管工派对的那个游戏我也买了，备用的手柄我也准备了，但都闲置了，一直没机会玩呢。” “啊？马趴这么好用的游戏怎么会闲置，是你不喜欢吗？”肖亦欢问。 喻勉捂脸，“我以为我会有社交需求的。后来才发现……我是在生造需求。” 简而言之就是没朋友。 “那你以后有这个需求了，来，挑一个手柄。”肖亦欢拿来一个收纳盒，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手柄，“紫色那个是我的，其他你随便挑。” 喻勉的手悬在盒子上方犹豫几下，最终还是遵循本心，拿了玫红色的手柄。 他总觉得，自己在肖亦欢面前的状态越来越松弛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潜意识捕捉到的许多细节，让他拥有了一种“直觉”，就是在肖亦欢面前袒露自己是安全的。 在更加张扬肆意做自己的肖亦欢面前，他不必遮遮掩掩。 两个人愉快地打了一局十回合的骨牌遗迹。直到揭晓最终赢家的环节，室友荣欣玥才终于搞完实验回了家。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那么久。”荣欣玥给手消毒后蹬上了她的粉紫渐变鲨鱼鞋，“那机子又做了一次还是没跑出来，我看另一个机子没人约，赶紧先用上，总算是搞完了，要累死。” 美丽的交际花肖亦欢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向双方介绍彼此。 “喻勉，这是我室友荣欣玥，叫她荣荣就行。一位非常优秀的医学八年制在读女博士，在Top1大学里学临床的大佬。” “荣荣，这位帅哥是我……”肖亦欢清了清嗓子，“是我朋友喻勉。是一位自律又敬业的翻译员，也是一位有爱心、有责任感的狗狗家长。” 他介绍两个人的时候未曾吝啬过夸奖，言语间满是认可。 被他这样骄傲地介绍给其他朋友，无论是哪一方都会感觉到尊重和舒适。 ——自律、敬业、有爱心、有责任。 想到这些肯定的话语，喻勉忍不住老脸一红，心想自己哪有对方说得那么好。 荣欣玥大大方方道：“哈啰哈啰，叫我荣荣就很好，目前在攻读皮肤.性.病.学。久仰大名，经常听欢欢提起你。” 她未曾因为某些字眼避讳自己的专业，反而显得她坦荡。这让喻勉感到佩服。 “你好，我是喻勉。” 喻勉既是闲散的自由职业，又没有什么特长，更是个不善言辞的交际废物，除了干巴巴这一句话，再蹦不出别的词了。 也就是融合了喻女士和老赵所有优点的这张小脸和身高撑着，能让他走“人帅话不多”的酷盖路线。但凡他长得丑点就是妥妥的木讷沉闷老土鳖。关于这一点，他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 他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 “性.病，是归皮肤科管吗？”喻勉问。 说起专业话题，荣欣玥就刹不住车了，“是的，因为性.病的症状大多数都是在皮肤上表现出来的。也可以说，在我们皮科人眼里，没有完美的、没病的皮肤。” “真的吗？我不信。”喻勉看了眼肖亦欢，说，“他皮肤就好，白白净净的。” 荣欣玥专治各种不服，瞥一眼肖亦欢，道：“红血丝严格意义上也算是皮肤疾病哦！” “我哪儿有红血丝啦？”肖亦欢死鸭子嘴硬。 荣欣玥捏住他的小脸，晃了晃，“那你把妆卸了看看啊！” “讨厌呢！”肖亦欢被揭了老底儿，娇嗔地打掉室友的手，“你别光挑毛病不治病啊！” 这点小毛病自然难不倒荣欣玥，她说：“改天去医院预约打个激光就行，仪器会把这些过分扩张的毛细血管爆掉，这样就能恢复正常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复发。” “这不都是美容院的活儿吗？”喻勉惊讶道。 荣欣玥提起“美容院”就一脸无奈，“好多事情都是这样，去美容院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坑人一大笔钱。那点小东西到了皮肤科都不是事儿，几十块钱的药膏药到病除，还有医保报销。” “那我有什么皮肤问题是能改善的呢？”喻勉大为惊叹，急忙虚心请教。 高效低成本变美的方法摆在面前，他不用白不用啊。 “别说，喻勉的皮肤还真挺好的。”荣欣玥将喻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还让他偏偏头、抬抬手，配合观察。 她说：“你脚后跟的角质层有轻微的开裂、粗糙、破皮，你平时有注意到吗？” 喻勉扭头看了，才发现确实如此，“你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看来洗完澡还是要抹身体乳，也有可能是缺维生素了。” “不是冬春季节干燥，也不是缺维生素哦。”荣欣玥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虽然症状很轻微，不太严重的样子，但那大概率是真.菌.感.染，病名‘角.化.皲.裂.型.足.癣’，也就是俗称的脚气。” ——脚、脚气？！！！ 喻勉觉得自己干裂的不是脚后跟，而是整个世界。 他一阵头晕目眩。 妈妈啊！他、他喻勉竟然有脚气？还是在肖亦欢面前被指出来有脚气？ 世界上哪儿有以这种方式永久丧失择偶权的通讯录啊！ 瞬间，喻勉的脸惨白得像纸，又羞愧得涨红了，几乎要站不住。 荣欣玥和肖亦欢赶紧扶着失魂落魄的喻勉坐回沙发。 她安慰道：“你先别着急！很多人以为脚气就是脚臭啊，其实不是。我们国家是‘脚气大国’，发病率在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之间，就是每四个人里肯定有一个是足.癣患者。” 数据完全安慰不了喻勉，他的内心还在为自己痛失求偶资格而崩溃。 荣欣玥赶紧解释。 “脚气传染性又强，防不胜防的。家家里有一个人得了，很容易通过生活中的接触扩散给其他人。你想想，你家里人是不是也会有足跟在换季时角质层增厚、干裂脱落的情况，而且皲裂区域左右不对称？” “是，我父母好像都有类似的症状。”喻勉自打知道自己有脚气都不敢踩他脚上的鲨鱼拖鞋了，“不好意思，可能得连累你们给家里消毒了。” 荣欣玥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千万别这么想，不要有‘病耻感’！” “脚气我也得过啊！”她语速急起来，“以前没学医的时候我无论怎么涂护手霜、身体乳、凡士林，脚后跟该裂还是裂。很多美容院打的那种广告，说什么‘还原嫩脚丫’，我高考之后还去过呢，都没用。” 她认真道：“就跟感冒一样，脚气只是个很普通、很多人都会得的普通疾病而已。没有人会因为自己得了感冒而感到羞耻。同理，脚气也是一样的。” “可是，脚气会传染啊。”喻勉弱弱地说，“感觉是生活不注意卫生才会感染的疾病。” 肖亦欢夸张地“啊呸”了声，“那都是偏见！” 他说话都高了半个调，“上呼吸道感染也是会传染啊，一个喷嚏打出去多少病原体呢！而且，当一种疾病在生活中如此广泛的基础，再怎么注意个人卫生也没辙，我们又不是活在真空。” 他看着喻勉的眼睛说：“一个公正的、有科学常识的人是不会因为他人身患疾病而戴上有色眼镜的。” “人吃五谷杂粮，接触这个满是微生物的世界，怎么可能不生病呢？有病就治呗，又不是治不好。”肖亦欢偏头拿鼻子尖指指荣欣玥，“你问问她，一个小破病，还不能保你药到病除？” 荣欣玥眼睛一亮，“哎，我想起来了！我本来打算过年给我家里亲戚带药，囤了一箱子各类高发皮肤病的药膏，全都是还没用过、没拆封的呢。我拿来给你上个药。” 喻勉一个激灵站起来，连连摆手后退，“那不行、那不行，这怎么好意思。” 让女生碰他有真.菌.感.染的脚，他还不如撞墙！ ——怎么可以这么丢人。 “哎呀，这有啥的啊！”荣欣玥拽住他的左胳膊，“顺手的事儿，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肖亦欢不容分说地拽住喻勉的右胳膊，同室友合力把人按在沙发里，不许他走，“你坐着、坐好！药也没几个钱，你别跟我们俩客气。” “那也……” 喻勉刚要挣扎，肖亦欢抬腿一跨，一屁股跪坐到了他大腿上，将人压住。 就肖亦欢那个体重，想用物理攻击压制住喻勉是不太可能的，但这个动作的重点是魔法攻击，命中率百分之五二零的那种，当场就把喻勉给控制住了。老脸都被压得通红。 “那也什么？那也不许走！”肖亦欢像是妖娆的反派角色那样笑了，捏起腔调，“小施主，进了我们盘丝洞，还想活着出去？晚了！” 喻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好恨自己僵得像块木头！ 这是个合适的时机顺路在肖亦欢的身上假作推拒、搀扶，实则揩油吗？ 他是再挣扎一下还是就地躺平？他该如何获得更多的左拥右抱时长呢？ “我不走。”喻勉举手投降，“我已经服了，妖怪大哥大姐们收了我吧。” 荣欣玥找到药回来客厅时，肖亦欢也收了神通，去拿了手套和口罩，还十分狗腿地拿了鲨鱼夹帮荣欣玥夹头发。 “哎哟，我这是混上主治的待遇了。”荣欣玥开玩笑道。 她拆开药盒，“我给你演示一遍，以后你自己上药护理就知道怎么做了。” 喻勉的脚就这样羞耻地架在了肖亦欢的大腿上，任由荣医生宰割。 “这药叫联.苯.苄.唑.溶液，是抗.真.菌.药。大面积喷涂，让药液全都覆盖到，稍微干一下。接下来抹的尿素乳膏是修复皲裂的，是促渗、封包的，一定要堆够量，用保鲜膜包上半个小时左右，不超过一小时。凡士林啊、开.塞.露啊也能封包……” 人医拿喻勉当人医，兽医拿他当马医。两个医生药膏堆得厚厚的，蛋糕抹面似的扎扎实实给他上了尿素乳膏，又合力用保鲜膜把他的脚包成了“冰皮粽子”。 荣欣玥叮嘱道：“角化皲裂型的治疗周期要很长，可能要六到八周，甚至长达好几个月的都有。很多人治不好是因为依从性不好，没坚持用药。但治好了，这就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她嘱咐了一句，“万一两三周之后如果没有明显效果，你可以再去一趟医院，做一个真菌镜检，看看是不是其他问题。” 喻勉心里感动，却嘴笨得很，只能干巴巴地多说几句“谢谢”。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的事情。”荣欣玥也安慰道：“鞋子喷点抗真菌药消消毒，袜子也喷喷或者换一批新的就行。” 喻勉低着头，脚趾头都抠累了，终于能小心翼翼地从肖亦欢腿上撤下来，结束今天的社会性死亡。在肖亦欢和荣欣玥去洗手的间隙，他默默地摊在沙发上消化自己的尴尬和羞耻。 ——是真的，他信了。 “荣荣医生专业过硬，火眼金睛。”喻勉瑟瑟发抖。 正拿纸巾擦手的荣欣玥半开玩笑地说：“哎呀，也不知道看这么明白是不是好事。我发现我前男友在国外留学期间出轨，靠的就是我一身的专业知识，哈哈哈哈！” “怎么发现的？”喻勉有点好奇。 她坐在沙发上，开了包薯片，一边嚼一边翘起了二郎腿。 “还能怎么发现，让我看出皮肤病了呗！我去机场接他，发现他脖子和脸上长了几颗扁平疣，很细小那种，别说普通人了，不是学皮科的就算学医都看不出来，他自己就是骨科的，他都没注意到。” 喻勉小白发问：“什么是扁平疣啊？” “是HPV的低危皮肤亚型的一种。HPV亚型太多了，就算是疫苗也防不住所有类型的病毒。他要么是出去嫖了，要么是出轨和别的人的脸和脖子蹭来蹭去感染的。” 后来，心里装了疑虑的荣欣玥决定展开调查。她看了前男友手机才发现，那男的在国外出轨了同实验室的女孩。一起留学的男同学和国内的哥们儿都知道他国外一个女朋友、国内一个女朋友。 那群男的非但不谴责这种行为，甚至帮忙打掩护，说那出轨男艳福不浅、魅力不减。 “哎呀，行了行了。不说那出轨男了！”荣欣玥仰头把薯片袋里的碎渣倒进嘴里，“我快饿死了。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她拍拍肖亦欢，“别回客户信息了，那些患宠家长的消息这辈子都回不完，赶紧想想晚上吃什么。” 肖亦欢放下手机，又拿起手机，“要不，我们不做饭了，点个外卖？” “我赞成！”荣欣玥累了一天，压力又大，“我想吃垃圾食品。” 喻勉自然客随主便，“我都行，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没有忌口。” “那就……”肖亦欢看着桌上的可乐罐，来灵感了，“我们叫炸鸡外卖怎么样！” 炸鸡配可乐，人间美味。 “我觉得这很可以！我们吃哪一家的炸鸡？”荣欣玥问。 说到吃，喻勉就有发言权了，“你们不用往远了看，咱们小区外面就有一家炸鸡店，面衣没有开封菜好，但是味道是开封菜和金拱门加起来都能吊打的。” 肖亦欢说：“正好家里没什么菜了，我搜到小区附近有好多超市，可以先去买个菜，再多少搞个素的。荣荣你在家里等外卖。” “那喻勉你也跟着欢欢一起去呗？”荣欣玥提议道，“买那么多菜我怕欢欢一个人提不动。” 一时间，三个人的表情都暗藏玄机。 荣欣玥挤眉弄眼，意思是：快，跟帅哥单独相处一下。 肖亦欢眉毛一挑，意思是：好姐妹，真够意思！ 喻勉则默默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从善如流道：“那我也一起下楼吧！” 就这样，喻勉拆了自己脚上的保鲜膜，抱着他新收到的宠物按钮、抗真菌药和尿素软膏，和肖亦欢肩并肩买菜去了。 跟肖亦欢逛超市的感觉特别熟悉，那个氛围好像喻勉小时候看喻女士和老赵一起买菜。 老赵扫过琳琅满目的货架，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看到的都想往手推车里装。喻女士负责精打细算，她规划出不同时间蔬菜的萎蔫速度，和老赵探讨着哪个要、哪个不要，哪个买多、哪个买少。 …… “孩子喜欢吃这个糖，就给他买点。”老赵拿起一包五彩斑斓的玩具糖。 喻女士拦着他，“壮壮那巧克力还没吃完呢，这周别再买糖了。他要非吃甜的不可，你就奖励他一顿糖醋排骨得了，不比那香精色素有营养？” …… 喻勉拿起一个画着奶油色拉布拉多的狗狗毛梳，“这个梳子看上去好好看。拉宝不喜欢跟卡门共用一个梳子，我得买个新的了。” “边牧是长毛狗，以后毛长回来了用这个梳子不行的，梳不开还容易打结。”肖亦欢道，“你要想要，我回头给你个链接，那个梳子梳完狗毛不飞，一掀下来就是一整片毛团，好打理多了。” 喻勉满怀幸福感、心里飘飘然地把梳子放回去了。 有人跟他一起考虑生活用度，为他着想帮他拔草不好用的东西，跟他一起推超市的手推车……他做梦都想过这种日子哟！ 喻勉脸上波澜不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肖喻二人提着菜说说笑笑地回到家。 电梯打开，家门却没有关。 门内茶几翻倒，零食破的破、碎的碎散落在地上。 一个男人正掐着荣欣玥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用可乐易拉罐不断地砸她的脸和头。 -------------------- 第14章 猫砂炸鸡 喻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肖亦欢已经窜出去了。 “我操你大爷！” 肖亦欢抄起门口的换鞋凳，奋力砸在那男人的后颈肩头，手脚并用地厮打着，将那个男人从荣欣玥身上开。 这时，喻勉才回过神来。他趁着男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重心不稳，先是伸出一只脚绊住男人的步伐，随后侧身出手、从男人腋下穿过，别住扣紧，脚下发起带动腰间，旋身夹背摔。 那人见对面多出来两个男人，知道形势有变，拔腿就跑。 “报警，别让他跑了！”肖亦欢吼道。 男人一听到“报警”两个字，连电梯都没有等，直接推开安全通道的门顺着楼梯逃走。 喻勉急忙追了上去，而肖亦欢这才能去查看荣欣玥的状况。 “荣荣！荣荣！能听到我吗？” 他不敢贸然去扶、去移动荣欣玥，他不知道她有没有脑震荡，不知道她的脊柱或者其他位置有没有受伤，怕自己的行动加重了她的伤。 “我没事，欢欢，我听得见。”荣欣玥抬手勾着肖亦欢的肩，缓缓坐起来，“我有点晕，但是应该没什么大事。他砸我的可乐是开封的，液体洒出来了，不重。我用手臂护住头部了。” 肖亦欢心疼地把她扶起来，“身上还有哪儿疼吗？” “我没事，我身上还没什么感觉，你等我缓一缓的。”荣欣玥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本来你可以跟小帅哥多相处一下，结果……要不是我……” 肖亦欢又急又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快把嘴闭上吧！你仔细感受一下，身上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 亏她还有闲心给自己下诊断，“我没事，就是被掐了脖子，摔在地上的时候撞到肩膀、扭到膝盖了。没有外伤。他没打我肚子，内脏躯干都没问题。连轻微伤都算不上。” 肖亦欢还是不放心，问：“你要去趟医院吗？” “不去，真没什么大事。”荣欣玥扶着他起身，坐在了罩布已经滑落的沙发上。 在落座的一瞬，她牵动了膝盖内部的挫伤，一阵抽痛钻过去，让她的表情扭曲了片刻。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亦欢的五官也拧巴着，不知道把担心塞到哪个角落好，“你都这样了还能叫没事？这肯定得报警了……” “不能报警！”荣欣玥拽住肖亦欢的手，“千万不能报警。不能再激怒他了，你听我的！” 肖亦欢正想说什么，正巧喻勉在这时候回来了。 “对不起。”喻勉满脸歉疚，“我抓住了但没能擒住，让他给跑了。” 肖亦欢道：“没事。警察过来拦人都得搞战术，要好几个警察一起埋伏包抄才能抓住呢。楼里有监控，没抓住问题也不大，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喻勉悄悄放下袖子，盖住了自己不小心划伤的手臂。 荣欣玥赶紧劝道：“人都跑了，报警有什么用？别报警了。” “这是妥妥的私闯民宅！是故意伤害、违法犯罪！”肖亦欢来火气了，“我非让他拘留试试！” 荣欣玥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摇摇头，“我就是一时气不过，这么说了，才激怒他的。” 原来，刚刚袭击荣欣玥的那个男人，就是她那个出轨的前男友。 ——看来欢欢和荣荣紧急搬家的原因，就是出轨男之前到他们家里骚扰。 喻勉动作小而轻地关上了家门，默默地收拾满地的狼藉。 “他怎么找到的？”肖亦欢拿来法兰绒的睡衣给荣欣玥披上，坐在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我和他没加过微信。也没在朋友圈说我们搬家的事情，咱们俩的共同好友我也谁都没告诉。” 荣欣玥声音带着几丝颤抖，“他应该是在我们实验室外蹲守，跟过来的。他知道咱们俩订外卖的手机尾号，大概是截了我们的外卖，伪装成外卖员进来。我开门的时候没看猫眼……” 他们订的那家炸鸡不是外卖平台统一配送，而是店家自行配送，核对收件人的环节没有那么严格。 荣肖二人刚刚住进这个小区，保安也不熟悉这两个新租户的面孔和人际关系，估计见出轨男能报出荣欣玥的身份信息便让他在访客本上登记，随后放行。 喻勉慢慢地收拾起地上因为刚刚的混乱而被毁掉的炸鸡。 漂亮的纸盒被压扁，刚拖过的地板弄得满是油渍，还有鸡块掉进猫砂盆里、粘了猫砂。 本来，他们可以拥有一个相谈甚欢、十分愉快的夜晚。 他们可以一起吃着汁水丰盈的脆皮炸鸡、配着刺激的碳酸肥宅快乐水，在游戏里和红帽子的水管工漂流、去大大的西瓜岛，谈论许多有意思的话题，笑到从沙发上滚下来…… 而现在，他们只剩下了沾满猫砂的炸鸡，支离破碎的换鞋凳，地上擦不干净的油渍、可乐、薯片碎。 “……他拿着外卖，看着欢欢不在，一开始还是好言好语嬉皮笑脸。看没用就又哭着流着泪跪下去求原谅。” 肖亦欢眼睛一瞪，“你不会心软了吧？” “我没有。”荣欣玥拍着他的手安抚，“他第一次这样，我是恋爱脑上头，舍不得，就心软了、原谅他了。但现在我已经麻了，我看他就像是看笑话，赶都赶不走，来气。” 当时，荣欣玥实在是被哭得烦了。 “好聚好散都体面点，像个成年人一样行不行？你都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难看！” “你滚！有多远滚多远！我告诉你，我不想跟你复合，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你第一次打我，还有你上次在我家闹的，我都留着证据呢！我养猫买的监控录像带声音，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你再来骚扰我，我就把你家暴的证据发到实验室老板那里！你不要觉得国内实验室不管这个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国外实验室最在乎这种政治正确的东西了。” “还有你那个上刊物的文章。那里面有多少实验都是我帮你收的数据！你文章里的东西有几分真几分假，我比谁都清楚！你要再敢来骚扰我的生活，我真的不会再客气了。” 荣欣玥留有证据，她捏住的把柄可以威慑一个有理性、会权衡利弊的成年人。 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暴怒的“巨婴”。 一个医学生的成长之路实在是太漫长了，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再加上规培、住院医……那么多年熬下来，才能勉强看到一点点回头钱。而当初不一定比他们优秀的同龄人早就实现财富自由了。 在多年苦熬出的“未来”受到威胁之时，出轨男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肖亦欢愁的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荣荣，你糊涂啊！你怎么能一下子把所有底牌都甩出来呢？” “我真是降智了。他情绪特别激动，我也就控制不住、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荣欣玥靠在沙发上，摇着头，“你说，我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就变得这么……” 眼见荣欣玥状态不对，肖亦欢眼睛在屋里四处找寻，试图找到一个能起到安慰作用的物件。 就在这时，他心里一凉，握着荣欣玥的手骤然攥紧。 “大灰呢？”肖亦欢站起身来，“大灰上哪儿去了？” 原谅过去这十几分钟发生的事情太多，在场的人类都惊魂未定，更没有余地关心一只蓝灰色的小猫。 作为一只上溯三代都没出过门的纯种宠物猫，大灰在野外没有任何生存能力，根本不可能竞争过世代流浪的土猫。更别提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连流浪猫都熬不过去。 意识到猫不见了，荣欣玥的脸色也变了，她急忙起身，受伤的膝盖却窜出一股钻痛，让她踉跄一步，扶着茶几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大灰胆子小，它肯定吓坏了。”荣欣玥着急起来，“当时门敞着，它肯定吓得跑出去了。我得赶紧找它！” 她顾不上自己，一瘸一拐地冲出去要找猫。 肖亦欢起身去拦，“你现在都这样了，你出去能干什么啊！” “别急别急，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喻勉帮忙拦下荣欣玥，“你们俩别着急，安全通道门那么厚，猫推不动、跑不出去的！我去追那个出轨男开的那两次门事件都很短，大灰肯定没跑出去。” 肖亦欢也和缓了语气，说：“就是、就是，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急。大灰说不定在家呢，我们先找找床底、沙发底，找找其他房间，万一找到了呢？” “实在不行也有我呢。”喻勉的声音沙沙的，他柔声说，“你放心，大灰一定没事的。” 好说歹说，两个人总算劝荣欣玥好好坐在沙发上休息，分头在屋里找猫。 最终是肖医生在荣欣玥卧室的床下找到了炸毛弓背、缩成一团的大灰。 “找到了，找到了！”肖亦欢照了张照片，带回来给荣欣玥看，“它应激得厉害，这个时候就别强迫它出来了，让他躲起来好好缓缓。” 肖亦欢的手背上有三条红道子，叠在许多猫狗挠咬的旧伤口上。 “这是大灰挠的吗？”荣欣玥拉过他的手。 肖亦欢“嗐”了一声，“不关大灰的事，我昨天上班被挠的。我这手自从上班开始哪天好过了？” 那一刻，喻勉忽然意识到。 或许，肖亦欢总是盖过手心的长袖私服并不一定是为了营造可怜感的“萌袖系”心机穿搭，而是遮掩住这些因为工作留下来的伤痕。 “还报警吗？”肖亦欢还没有放弃报警的想法，但他也有些累了，态度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定。 荣欣玥叹了口气，“不报了。现在这种情况，警察也没法处理他。这个严重程度连几天行政拘留都够不上。批评教育和保证书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时。” 剩下的话，她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就算能以各种理由让出轨男得到法律的制裁，也顶多是几天行政拘留而已。他并没有得到多么严厉的惩罚，也不会惧怕、收敛，反而会在出来后蓄意报复。 她无奈道：“做人留一线、打狗不入穷巷。他这回没动杀心，没那个胆子。可万一他真的被逼到绝路了，他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我这个穿鞋的干不过他一个光脚的。” 出轨男学骨科的，做实验杀过的小白鼠可不少，有的是弄死脊椎动物的办法。 “怎么办呢？”她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是心里早就攒够了失望、攒够了伤心，荣欣玥的态度很平静，“大灰应激反应这么严重，肯定是不能换地方。之前那个房子提早结束租约已经付违约金了，我们真的搬不起家了。” 她没有崩溃、没有痛哭流涕、没有对任何人宣泄她的委屈或者愤懑，她甚至没有时间和空闲浪费在这些情绪上，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安置周围的人事物。 “我不能在这里住了，不然就是连累欢欢……我可以买一张折叠床放到实验室那里，直接睡实验室。没事，我师哥师姐搞文章到关键时刻也总睡实验室。” 肖亦欢不同意，“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想着实验和工作了。反正离过年也不远了，你现在赶紧打包行李回老家在父母身边待着。那猪狗男的过年也得回自己家，国外开学早，他年后肯定直接滚国外了。” “不行，我不能拖太久，老板已经在催了。我的实验和文章还差一点就搞完了，我争取一周搞定了，到时候我再走。大灰……大灰，我得先拜托你帮我管一周、最多两周，我回去的时候找同一个航班托运回老家。” 她想往沙发靠背上靠一下，却吃痛“嘶”了声。 “你怎么了？”肖亦欢兔子似的弹了起来。 荣欣玥抬手去摸自己的右肩，“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就是摔在地上撞到肩膀了。没事，顶多是瘀青，骨头肯定没事。” “你有空还是去趟医院吧。”肖亦欢劝不动她，只能最后再挣扎一下，“你也别住实验室，我上下班的时候顺路送你去实验室。” 他心累加身累，也不知道之前自己身上这没撸过铁的几两肉是怎么掀得动那个一百七八十斤的出轨男的。 回过神来，肖亦欢才发现，乱糟糟的家里已经被喻勉收拾干净了。 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对不起……喻勉，真不好意思，还让你帮忙收拾家里。真的……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明明是……”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喻勉没让他说完，“你和荣荣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该道歉的人不是你们两个。” 听他这么说，肖亦欢更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可是……” 喻勉又说：“没有可是。这里你们俩也可以安心住。咱们可以通知物业，把那男的列入小区黑名单，以后门卫都不会放他通行的。” “咕噜”！ 肖亦欢的肚子忽然在这个时候叫了。 “咕噜”！ 荣欣玥也摸摸自己的窜响的胃袋。 “看来大家都需要补充一点能量。”喻勉坚持道，“你要真的想做点什么感谢我，就请我吃饭吧。我们就今天晚上吃，就现在吃。” 喻勉拿起手机，“都晚上了，如果不吃炸鸡，最适合的宵夜应该就是烤肉了吧？” -------------------- 第15章 烤肉与疙瘩汤 “越是焦虑，越是情况糟糕，就越要大口吃饭。”喻勉理直气壮，“饭都不吃了，哪有力气打怪兽呢？” 他这样自然的态度，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为了这破事气得饭都吃不下，能伤害那出轨男一根毫毛吗？不能！ 有时间、有心情在这里绝食置气、惩罚自己，还不如好好大吃一顿。 既然眼前的情况只有食物才能稳定地提供幸福感和安静感，人又为什么要拒绝这唯一行之有效，还是即时生效的安慰和快乐呢？ “说的对，要吃，而且要多吃！”荣欣玥咬着牙，“老娘要吃十串大腰子！” 喻勉笑着掏出手机，“放心，腰子是大大滴有。羊油大腰和香猪小腰都管够！” 他点开小区附近自己最喜欢的一家宝藏烧烤店。 “家里我都收拾干净了，可以好好吃饭了。你们刚刚又受了惊吓，一定消耗了很多能量和体力，得好好补补。晚上要是觉得害怕、不敢睡的话，我留下来也能壮胆。” 他把手机递给肖亦欢，描述起店里的招牌烤串。 “他们家的招牌鸭肠小串可是一绝！每段鸭肠都裁成一指长的薄片，用小辣椒和秘制腌料入味，一口一串香香脆脆韧韧，有质感的咀嚼之间，香辣的滋味在嘴里蔓延，铺满每一片味蕾。” “还有这个小牛串，我偷偷去他们后厨看过一眼，肉是木瓜腌制的。木瓜蛋白酶可是天然的‘嫩肉粉’，那个串特别嫩，肥瘦适中，果木炭烤自带烟熏风味，比电烧烤香多了！” “还有还有，这个招牌烤茄子、烤香菇、烤韭菜，那是一绝！素的比肉的还好吃。他们烤茄子里面还加蒜肉酱、加鸡蛋，那叫一个香。我的秘制蒜蓉酱就是在他们家偷师的……” 喻勉说起美食来，话密得跟水库泄洪似的。肖亦欢和荣欣玥就像是想跃龙门走错河的鱼，被这铺天盖地的阵势冲得眼花缭乱，半个缝都塞不进去。 两个人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这个烤吐司片看起来好好吃，要了；那个烤牛心管听起来也好好吃，要了…… 不知不觉间，购物车的单据就长到要划好几下才能到头。 这个价格虽然略有些肉疼，但是肖亦欢心里暗暗因为那出轨男憋着好大一股子气，再加上他自觉把喻勉牵扯进这么大的一件麻烦事万分愧疚、想做点什么事情补偿，激情下单的时候眼睛都没眨。 “荤素的烤品都有了但还缺点汤水和主食……”喻勉在吃上多少有点完美主义在的，“刚刚我跟欢欢下楼买的菜，我拿一点做些烧烤必备的配菜。” 肖亦欢“跐溜”钻过去，堵着厨房门口不让他进去。 “那不行！”肖亦欢极力阻拦，“你今天说什么也不许再辛苦做饭了！我知道你做的好吃，但真的不能让你这么辛苦。来我们家玩还要你来给大家做饭，没这样的！” 喻勉忙说自己不辛苦，又悄悄压低声音，靠近肖亦欢耳边。 “当务之急是你得带荣荣回屋好好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啊、擦擦药油什么的。这个场面我不得回避一下？” 他的理由这么充分，肖亦欢都不动摇，绷着脸要开口拒绝他。 “你不同意也拦不住我，你俩进屋上药，我人就溜进厨房了。”喻勉不动声色地把肖亦欢拦路的手从门框上移开，“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告诉我柴米油盐、糖油酱醋都放哪儿，这才是帮我省劲儿呢。” 见肖亦欢态度略微松动，喻勉继续说悄悄话动摇对方的底线。 “你俩肯定有小话要说，不能让我这个外人听去的那种。我嘴笨也不会安慰人，在这儿做电灯泡杵着尴尬。倒不如给我安排个活，能让我给你俩做点什么，我心里也舒坦。” 肖亦欢还是不说话。 “我做菜快，就几分钟的事情，累不着我。”喻勉再三保证自己不累，推着肖亦欢的肩膀后背，把他从厨房门前慢慢移向荣欣玥的方向。 随后，他眼疾手快地钻进了厨房，把门关上了。 ——计划通！ 喻勉为自己刚刚机智的处理默默得意。 他扫了一眼肖亦欢家凌乱的厨房。 材料有限，器具还算齐全，但对于今晚的简单菜式而言已经足够了。 疙瘩汤。 这是喻勉心中配烤肉的神器，没有之一。 虽然这只是他的个人口味，但绝对不接受任何反驳。 谁敢反驳，他就敢做出来一大锅，让人吃到无话可说、没法反驳！ 疙瘩汤有“干疙瘩”和“湿疙瘩”两种做法，喻勉最喜欢的还是干疙瘩。 他总觉得干疙瘩的口感更分明、更糯、更有嚼劲；湿疙瘩是滴落进沸水里成型的，口感容易偏软、偏散，形状也不好控制，而且面糊的浓稠度很难把控，翻车率太高，做起来麻烦。 找到几样简单的材料后，喻勉开始了他的炫技。 他面前摆着两个盆，左边一盆是水，右手一盆是面粉。他手法娴熟地用左手蘸取清水，手腕发力指尖弹甩，让圆润水滴状的清水落入干粉盆中，右手的筷子开始轻轻搅拌翻动。 没多一会儿，盆里就出现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面疙瘩，直到盆里只剩少量干粉，大多数面疙瘩互不粘连，甩一甩盆还能做出颠勺的视觉效果。 疙瘩太细容易熬出一锅浆糊，疙瘩太大又容易夹生、煮不透。只有喻勉面前这盆淡水珍珠大小的面疙瘩才能保证成品的口感达到最佳状态。 热锅凉油，葱白与冰箱里的懒人成品罐装姜蓉炝锅。葱绝不能炸到发黄，否则会在后续的制作中焦掉。只要香味出来就立即下备菜时去好皮、切完丁的母番茄。 母番茄屁股是凹进去的，公番茄屁股是个小尖尖。做番茄炒蛋要用汁水少、味道甜的公番茄，做疙瘩汤则需要汁水多、味道酸的母番茄。 番茄在葱姜油里炒软、炒出汁水，油溶性的番茄红素也会在这个烹饪过程中变得更易被人体吸收。随后，喻勉放入大量的清水，形成番茄红汤。 喻勉修长的手悬在锅上画圈，指缝间落下“大珠小珠”，分散着掉进鲜红酸香的番茄汤汁里。几片好煮的菜叶也切成条丢进去。 调味只需要简单的盐和白胡椒粉，就足以引出面食的碳水香味。 最后，喻勉将打好的全蛋液倒在漏勺上，漏勺悬在锅上画圈，将一条又一条金黄色的蛋液瀑布落在冒泡的番茄汤汁和翻滚的珍珠面疙瘩之间。蛋花把所有食材的味道都融成了一股。 出锅前再撒一勺白糖提鲜。 一锅香醇浓厚、丝滑黏稠的烤肉伴侣主食疙瘩汤，就这样完成了。 不知道荣欣玥能不能吃香菜和葱花，喻勉就忍着没给这锅红黄鲜汤撒上绿色。 很快，真正的外卖员提着三大兜子锡纸和保温袋包好的烤串，敲响了肖亦欢的家门。 喻勉在厨房堆叠的纸壳箱子里找到了一个低温烤盘。 这个烤盘在荣欣玥心血来潮摊过几次可丽饼和铜锣烧之后就闲置了。烤盘表面到了固定温度就会断电降温，如果是拿来烤生肉，这个温度略显不够，但用来保温，同样的温度就正好了！ 餐桌上，烤盘插电，温热的串串整整齐齐地排排躺好，把孜然、胡椒、辣椒的刺激烟火味烘得热腾腾的。 “哇！——”荣肖二人发出饿鬼的赞叹声。 喻勉摆上洗净沥水的生菜叶、紫苏叶，又在烤板的空隙放了用厨房纸吸走多余水分的酸菜和泡菜。 “所有的腌渍品都是加热之后味道更香、更浓郁。而且酸菜和泡菜一定要烤干、烤焦一点点，才能完全把滋味浓缩在白菜的叶片里，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 此时，肖亦欢和荣欣玥已经成为了无情的鸭肠小串消灭机器，一串进嘴拔出来签子，还没有嚼完咽下去，手上已经拿了下一串鸭肠。 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 荣欣玥发现一口撸下来两串鸭肠似乎也完全可行，便开启了二倍速。 眼看着鸭肠要没了，肖亦欢也急眼了，一口三串，进入三倍速时代。签子的红油辣椒孜然末在他们的嘴角脸颊画出红杠杠，但没人有闲心去擦，因为晚一步串就没了！ 油润的香猪小腰、难嚼的牛板筋、各式各样的内脏都极受欢迎，喻勉在烤盘上翻动这些温热的串串，刚说完什么热好了，盘上就只剩下留给他的一串了。 “我们可真是的，喜食各种平滑肌啊。” 荣欣玥玩了个医学生专属的梗，逗笑了三个人。 而一直在忙碌的喻勉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既然他喂不了拉布拉猪，就在喂人上获得满足感和成就感。 他在管理烤盘的间隙抽空吃上一两串，味蕾和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给你们推荐一个神仙吃法，这个大牛肉串和小羊肉串一定要包菜叶！” 喻勉将生菜摊开放在手上，夹进去一点烤干烤到微微发焦的酸菜和泡菜，再把肉串放在上面，手指带着生菜向掌心一盖，收紧，另一只手攥着签子向外一拉，烤得流油的牛肉就留在菜包里了。 收一收生菜四角，把菜包往嘴里一送，一口闷了。 在“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里，生菜的清新脆爽、酸菜的焦干酸香、泡菜的甜辣交织、烤肉的外焦里嫩不断在唇舌间碾压碰撞。 整张嘴塞得满满登登，每一次舌头费力的搅动都有数种不同的味道炸开，每一次牙齿的咀嚼都能传来不同的质感。原本各自为政的酸甜咸辣鲜、肉的荤香油香和菜的清香在口腔中渐渐融合，互为映衬。 像是管乐弦乐齐鸣的交响乐，明明不同乐器的音色质感完全不同，但同时鸣响的那一刻又无比和谐。 香上加香，不能更香了。 肖亦欢和荣欣玥如法炮制，吃得几乎是进入了贤者状态。 “世上竟然有这种烤肉的神仙吃法。”肖亦欢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沐浴在食神的圣光下了。 荣欣玥也是一脸祥和与平静，“俺也一样。” “紫苏本身的味道就很重，再加酸菜、泡菜味道就乱了。但是可以加一片生蒜。”喻勉包了一个小号的紫苏生蒜香猪小腰菜包放在了肖亦欢的手里。 小菜包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塞到了嘴里。 “嗯唔！”肖亦欢满嘴的菜包，倒腾不开说话的空地儿，只能哼哼表示赞成。 喻勉提醒道：“吃这么多干的，该喝点稀的了，来点番茄疙瘩汤？” 荣肖二人就抱着自己刚刚满上的碗，“吸溜吸溜”喝疙瘩汤。 喻勉说：“吃那么多荤的了，该来点素的了，金针菇都是膳食纤维、促消化的。还有烤韭菜，这家店一绝，特别香。蒜蓉烤香菇一人一个，蒜蓉烤茄子一人一条。” 两个满是红油的白瓷盘伸到了喻勉的夹子边，被填满了才撤回去。 喻勉说：“吃点这个烤吐司片。刷了蛋液、撒了白糖，外壳甜滋滋脆酥酥，里面都是麦子的香糯，越嚼越香！” 空气中传来一片“咔哧咔哧”的咀嚼声。 等到他们俩吃饱喝足了，便进入了“以聊为主、以吃为辅”的模式。喻勉坐下来专心吃饭，做一个安静的、优秀的倾听者。 “想起来，其实‘他’一直都在PUA我，就是我之前没发现而已。”荣欣玥喝着雪梨膏泡的水，骂了声国骂，“PUA是男人的本能吗？” 她又补充一句，“不包括你俩啊！” 肖亦欢白她一眼，“让我开麦之前，你先说你分不分吧。别回头跟我吐槽完了，转头跟那出轨男和好了。” 他扭着腰背，妖娆地演起来，“哎呀，老公～就是那个肖亦欢特别不喜欢你，说你这不好、那不好，要我们分手呢！” 这小模样逗得吸入烤韭菜的喻勉轻轻笑了。 “滚！我没那么鬼迷心窍好不好！”荣欣玥像是喝酒那样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雪梨膏，“早五百年，我就把那男的拉黑了。不分我还要不要命了？” 肖亦欢这才说：“那你可以骂了，我肯定比你骂得难听。” “我感觉我真的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在医学院里环境都特别单纯，成绩好、表现好就行。我又是那种特别死脑筋的，还以为天下都是‘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地方。” 在喻勉嚼鸡脆骨的“咔嚓咔嚓”声里，荣欣玥讲了之前的一件小事情。 “我周末去实验室做实验。结果下周一实验室的老板娘怒气冲冲地找到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我鼻子骂。说冷库仪器响了那么久的警报，都怪我才有很多重要的样本被毁了。” 老板娘在实验室里也承担重要的职务，财务这一块儿抓得严严的，不仅所有的学生都要听她支使，老板也怵她。 “可是，我周末的时候根本没往冷库那边去，一直在距离冷库最远的房间里做实验。负责检查冷库的是一个姓周的男同学。这事儿根我没关系，凭什么劈头盖脸骂我？我当时就急了，站起来跟老板娘吵，坚持说‘我没错’。” 老板娘脾气暴躁又位高权重多年，在气头上还碰到学生不乖乖让她撒气，更是来劲。她声音更高、骂得更难听了，甚至说荣欣玥跟老师顶嘴“没教养”是爹妈不像样、没养好。 自己挨骂是一回事，带上父母就是另一回事了。 荣欣玥不允许别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她，更不许别人这样骂她父母。 她情绪激动之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跟老板娘越吵越凶。 老板娘身高不高，不到一米六。但荣欣玥身高足有一米七二。 看着学生占据高位，老板娘受到了“威胁”感受到“压迫”，事态进一步恶化。 “……我知道，这事情我真的做得不对。我反省，我知道自己情商不够，知道自己不会跟领导虚与委蛇。我前男友说这是我做的不好，我也承认。但他的反应就让我，怎么说……就是不舒服。” 老板娘心有余气，碰到出轨男的时候添油加醋地复述了这件事，还阴阳怪气地说了句类似“你怎么找了这么差的一个女朋友”的话。 出轨男听了这事暴跳如雷，疯狂指责荣欣玥是“丢了他的脸”，说了不少“你没脑子”“你这个疯子”这类过分的辱骂，并认为事情发展成这样“就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 那个出轨男的跟荣欣玥吵架的经典句式就是“你不听话”“你按照我说的来不就行了”“你跟我犟什么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非要跟我反着来”。 “救命啊！都爹成这样了还只是‘不舒服’？”肖亦欢白眼翻上了天，气得用拇指狂按自己的人中，“为什么一个个比我优秀那么多的女孩，她们的男朋友我都看不上啊！” 他用脚去勾喻勉的小腿，轻轻晃了晃，“你演那个老板娘试试。我给你看看，正常的、想要解决问题的人类直男会怎么做。” “好。”喻勉配合地棒读老板娘那句台词，“你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女的？” 对方的台词里满是书生气，文质彬彬根本不像是恶人，但不影响肖亦欢发挥。 他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驼背搓手，“哎呀，老板娘您消消气，您消消气。这事荣欣玥做得太过分了！她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老师说话呢！回头我肯定训她！这干的什么事儿！” 几句话、几个微小的动作，肖亦欢身上的0气瞬间消失，爹味指数直线上升。 “老板娘您也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先把老板娘的情绪稳住，哄好了人，才继续说，“荣荣这次真的太不应该了，但她也就是性子倔了些，没什么坏心，打心眼里还是很尊重老师您的。” 喻勉歪头想了想，嘴边举着鸡翅，接了句，“真的假的，你糊弄我呢吧？” “真没有，我跟您说的都不掺假的大实话！”肖亦欢笑得谄媚，“荣荣跟我说过好多回呢！说从您身上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感觉您取得的这些成就在您那个时代里特别难得……她其实是很崇拜您的。” 喻勉饰演的“老板娘”反驳，“放屁，崇拜我能当着整个实验室的面跟我顶嘴。” “哎呀，这不是她不识好歹，误会了您嘛！您别跟她这个小破丫头片子计较。改天啊，我带着她请您吃顿饭，好好跟您赔罪、多敬您几杯酒。您看行不？” 肖亦欢这番话是“明贬暗褒”，虽然在说“荣荣”不好，但实际上是为“荣荣”在老板娘面前说好话，还促成了一个道歉、送礼、化解矛盾的饭局。 ——活灵活现，活零活现。 喻勉被自己想到的这两个词逗笑了，悄悄把正偷笑的脸藏在烤面包片后面。 完成表演的肖亦欢评价道：“你说人这么说话，是不是油腻，是不是爹味，是不是恶心，是不是在舔领导？是，但这至少是在解决问题！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在女朋友面前说女朋友不好。” 他霸气地一拍桌面。 “这类人跟女朋友说话，肯定又换另一套说辞了。” 场景转换得很快，肖亦欢嬉皮笑脸地跟“女朋友”说话。 “媳妇儿，媳妇儿？”他站在荣欣玥身后，殷勤地给她揉肩膀，“还生气呢？生老板娘的气是不是？你跟那糊涂老女人置什么气啊！” 他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大骂领导。 “那领导都是巨婴，位高权重惯了，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那明明是小周的问题，却冤枉我们荣荣。这事儿从头到尾全赖领导不做人。她牛个屁，生得早、吃了时代红利而已，搁现在啥都不是。” 骂领导骂爽了，肖亦欢又一转画风。 “哎，你说我们这些小打工人，跟领导生气有啥好处？以后办点啥事儿，老板娘那个小心眼、爱记仇的，还不得给我们荣荣使绊子？闹心呢这不是！” 他蹲在“女朋友”脚边，拉着她的手，劝道：“老婆啊，咱们俩以后几年还是得在这个老板手底下混饭吃，跟他们闹僵，以他们那个小心眼肯定不好过。咱们啊，还是改天请他们吃个饭，哄一哄，就跟糊弄小孩似的。” 荣欣玥接他的戏，故意生气地抽回手，抱在胸前，“我凭什么哄他们，给他们道歉啊？我又没做错。” “媳妇儿啊，咱们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就出个面、送点小东西，还不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再说了，这饭局也是给他们一个明白自己错误的机会，搞完了皆大欢喜，你说是不是。” 肖亦欢接着说：“你要是真不乐意，那就赏脸坐一坐，就当自己是朵花。不要脸的话我说。你老公什么人呐，还不把那些小破领导都给哄得找不到南北东西！” 戏，到这里演完了。 肖亦欢一坐回去，就又是平常的那股劲儿了，“这是不是直男做派？是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作风？但起码这是个好人。你前男友要是有这一半，你也不至于今天这样。还动手呢！我呸！” “这个人设是好心，但太爹了。勉强算可以被接受的油腻。”喻勉评价道。 “对。”肖亦欢喝口雪梨膏润润喉，“按照这个人设，这男的在实验室遇到小周，也会用这个风格说话。说些‘你嫂子那边我已经搞定了，改天哥们儿一起喝酒’之类的话。” 喻勉点点头，“肯定的。但我觉得这类‘直男’的做法，也不能说完全没问题。” 他抱着疙瘩汤，想了想，说：“我总感觉，做事是这种风格的人又有些太‘自我中心’了，以为世界都是绕着他转的。” 这类人打心底会觉得“小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靠他这个大哥罩着；老板娘就是个更年期老垃圾而已，靠着老公在学生面前作威作福；女朋友不过是个被情绪控制的娇娇花瓶。 好像没了他，这帮人就都成不了事；没了他，这世界就运转不了了。 听完他们俩这一通分析，荣欣玥的眼睛定定地在他们两个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趟。 随后，她仰天哀嚎一声“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气到去揪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彬彬有礼、尊重女性、干干净净的男孩子都是gay啊！” 桌上的两个男人都说不出话，只能保持缄默。 荣欣玥想通了之后好像并没有为垃圾前男友伤心太多的样子。可她却在面前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她感情悲惨的过去和无望的未来，为这个事真情实感地难过了。 她指着肖亦欢控诉，“喻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少次看上漂亮的小哥哥，跟他说、问他我要不要主动追求，结果转头他就告诉我人家是gay！” “淦，他还没认错！没有一次认错的！”荣欣玥怒极锤桌，“上那个蓝色小软件一搜全都能找到！” 她满脸悲切地拿起随便什么串串塞进嘴里，咬着牙说：“我已经不想再爱上0了。” 夜深了，他们三人依旧吵闹，在这场动乱中幸免于乱的“卡布奇诺”依然绿油油的站在窗台前，在灯光下点缀了夜色。 -------------------- 第16章 切片饼干 那个烧烤之夜过得很充实，三个人聊到了凌晨两三点才散伙。 荣欣玥深刻反思自己的学识处于博士水平，可恋爱状态却停留在初中阶段的“高分低能”现状，痛定思痛，决定以个人安全和学术事业为先，快快搞完实验文章、快快回老家过年。 喻勉怕自己沾床就倒起不来，卡门和拉德茨基在家不能上厕所会憋坏，那天凌晨回家直接带着狗出去玩耍了，遛完狗天也亮了。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该跑跑，该跳跳，规律健身多睡觉。 肖亦欢在自己上下班的前后接送室友，然后开启自己被猫挠狗咬、处理小动物们涕泪屎尿的工作。 一周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很快就到了荣欣玥坐飞机回老家的日子。 喻勉主动表达了接送二人去机场、保证他们生命安全的强烈意愿，获得了这个司机兼保镖的美差。 他早早爬起来遛过狗，洗净手拿出来做完冻好的切片饼干，等饼干稍稍化冻后再切好烤制。做完这些，他开始为今天的午餐备菜，给菜市场提来的新鲜食材做一些预处理。 “汪呜！” 他的卧室里传来拉德茨基的叫声。 这个平日以礼貌友善闻名的小狗，此时正对着漏食器无能狂怒。 讨厌、讨厌、讨厌！ 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就得和这个丑了吧唧且吝啬的紫色漏食器一起被关进喻勉的卧室。 想吃饭？ 可以，只有处方粮。 处方粮就处方粮。可凭什么她只能一粒一粒吃！ 拉德茨基她很饿，但是她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咬、摔、甩、扔、推、打、转圈圈，才能让这可恨玩意儿从缝里掉出一两颗人类小拇指甲盖大小的处方粮。 她明明在外面飞盘、拔河、散步，还背着小背包、拖着小买菜车帮喻勉扛了半扇猪肋排回来，运动了那么久，正是饿的时候，却被迫降低了进食速度。 累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饱了，还是已经累到什么都不想吃了。 吃得差也就算了，偏偏她灵敏的鼻子还能闻到门外的肉香味！ 她最爱的鹿腿肉、牛排、鸡腿肉、三文鱼、狗罐罐……竟然全都是给卡门的！ 小狗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拉德茨基“汪呜”不停，委委屈屈又可可怜怜。 但狠心的喻勉总是等卡门吃完，才会放拉德茨基出来。 每次，拉德茨基都会兴奋地循着肉味冲向卡门的狗盆试图抢夺剩菜，却失望地发现那狗盆比她的漏食器还干净，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喉咙里“嘤嘤呜呜”把自己最惹人怜爱的无辜脸凑到喻勉面前，眉间的表情肌耷拉着，眼睛闪闪滴溜圆。 喻勉最受不了她这个可怜样了，温柔地揉着狗头。 “不，Radetzky，你已经吃足量了。” 人类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吐出这么冰冷的话！ 这只小胖狗的心已经死了。 但没关系，明天做早饭的时候她还是会不死心地继续尝试“捡漏”。 喻勉没去管小狗们的纷争，他专心且虔诚地握住面团，手里是锋利的菜刀。 黄油、糖粉、鸡蛋液、低筋面粉加黑芝麻粉和黑色食用色素做的黑色面团包边；加一点点的紫色去黄，再加白色食用色素的白色饼干面团在中间。 这样丑兮兮、麻麻赖赖的长条形面团看上去一点也不美味。 但是，当喻勉一刀切下去。 面团的横截面呈现出了一个萌萌的卡通饺子图案，刚刚切下去的部分也成了一块片状的饼干胚。 切片饼干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拼接的过程非常的繁琐困难，成品也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刀下去是惊喜还是惊吓完全没个准。 喻勉很满意他昨晚加班加点做出来的成品，饺子图案胖胖的、萌萌的，一看就是个“馅大皮薄”的好饺子。 人们都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荣欣玥落地时自然有家人给煮面，但她上机匆忙，想来只能顾得上帮忙打包行李、照看猫咪这些更要紧的杂七杂八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就有喻勉来操心的空间了。 他考虑到送一盒煮好的水饺或者煎好的煎饺都不适合带上飞机，这才想出来“以饺代饺”的办法。 他一边切饺子饼干片，一边美滋滋地想：喻勉，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切好的饼干进烤箱，即便是烘烤完毕后饼干体的变色、形变也微乎其微，依然保持了原来的可爱形状。晾凉之后，“饺子”们被家用小型塑封夹子装进了包装袋里，排排坐进了贴有猫猫的礼物盒。 当这份礼物被交到荣欣玥手上的时候，喻勉是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回礼的。 “喻勉，你给我们介绍好房东，却因为我们遇见这么个糟心又危险的事，还愿意留下照顾我们、帮我们收拾烂摊子。我过意不去，也万分感激。大恩不言谢，我走的匆忙，也来不及准备，你别嫌弃就好。” 那是满满一袋联苯苄唑溶液和尿素软膏。 “我想起之前问过你，家里人是不是也有类似角化皲裂型脚气的症状。”荣欣玥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到喻勉手里，“里面的量足够两个人使用八周左右。” 这药膏虽然不怎么贵，一支几十块而已。但摆在喻勉面前的是满满一大兜子、两个月用量的药膏。药费累积起来，对于主业仍是学生的荣欣玥而言绝对不是一笔小钱。 “我家里人的皮肤病都被我治好了，用不上。”荣欣玥还绝了喻勉推拒的后路。 肖亦话也劝他收下，“你就做好事图点回报吧！不然以后我们都不好意思找你了。” 笨嘴拙舌如喻勉也说不出得体的漂亮话，只憋出句，“谢谢，欢迎常来玩。” “机场”和“送别”这两个关键词背后藏着太多的东西，三个人都有点情绪上头，只是压着。 荣欣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想，我脑子犯浑沾上了这么一件倒霉事，对我来说是个坏的结束，但也是个新的开始。是教训、是警示，也是机会。” 她哽咽起来，“只是欢欢，我最对不起的还是你。” “屁！说什么鬼话呢？我看你这脑子还没捡回来呢！”肖亦欢听出来她声音不对，翻找出随身带的面巾纸，预备好给她擦眼泪。 他说：“你哪里对不起我了？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不好好爱自己、不好好珍惜自己，让人欺负了还替人开脱，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你傻不傻？以后不许这么想事情！” 豆大的泪珠从荣欣玥眼里滚下来。 “那你的小摩托呢？”她哭着问，“你说呀，你小摩托去哪儿了？” 她这一句话也点醒了喻勉。 那辆拉风的小摩托喻勉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肖亦欢，你怎么不说话了？攒了那么久的钱买的小摩托去哪儿了？”荣欣玥手里的纸巾根本来不及擦掉不断掉下来的泪珠，“之前我问你，你还骗我，说你没卖小摩托。” 被盖上“大骗子”帽子的肖亦欢一时语塞。纵使他再怎么伶牙俐齿，也难以空嘴变出来一台摩托车。 荣欣玥擤了鼻涕，接着说：“我才知道之前租房的违约金还在扯皮，咱们交的那半年房租都没要回来。这边押金还有房费，你还偷偷少告诉我一千块……” “哎呀，别哭了别哭了！那都是身外之物，我能挣一辆，肯定还能再挣出来第二辆。”肖亦欢去擦她的眼泪，“你现在困难，等度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 他又软下声说：“别成天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的。荣欣玥，我告诉你，你生来不欠任何人。你又不信基督教，搞什么原罪论啊你！新时代新世纪的女博士，你可得支棱起来！” 荣欣玥点点头，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文件袋拍在肖亦欢平坦的胸前。 “这是欠条。亲姐妹，明算账。等年后回来，我就还你。” 肖亦欢怕文件袋滑下去，身体比脑子先行动，先把东西抱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推拒，荣欣玥推着登记箱撒丫子跑去安检区了。 “里面还有我给你的信，你等我起飞了再拆开！” 肖亦欢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不会玩那种在机场追逐打闹的幼稚游戏，只是远远地说了声“一路平安”，向那个特别好的、蒙着被子偷偷哭完还能再支棱起来的傻姑娘挥手道别。 他们两个看着荣欣玥背着书包、推着登机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的拐角处，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机场。 “你今天怎么安排的？我送你回家？”喻勉同他并肩走着。 肖亦欢愣了一下，他还没从告别情绪里脱离出来，这会儿才醒过神。 他话语间有藏不住的疲惫，“不用麻烦你，我就不回家了。今天上午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去上班呢。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但是我回家也懒得做饭，倒不如直接点了外卖去医院吃，吃完饭直接上班了。” 喻勉听了难免会心疼，再加上想到小摩托的事情，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拉住肖亦欢的手臂，“欢欢……” “怎么了？”肖亦欢也没挣扎，任由喻勉的手指圈着他的小臂。 喻勉的唇瓣颤了一下。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会把小摩托卖掉。我介绍老赵给你的时候没能考虑到你的经济压力……还有，还有，那天我强迫你请我吃烧烤，三个人吃了那么多，其实给你很大负担吧？” 肖亦欢“哧”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那么严肃，吓我一跳。” “你道歉的事，全都是我要谢你的事。”他抬眸看着喻勉的脸，认真道，“你知道么？喻勉，那个夜晚因为有你在，才没有结束得那么糟糕。我觉得那顿烧烤和它带来的那些快乐时光，千金不换的。” 他们对视片刻，不由得相视一笑。 “而且你不要觉得我很穷困潦倒哦！”肖亦欢挺胸叉腰，骄傲地说，“我母校的小动物临床专业可是全国第一，是行业里的最高水准！我们这一行工资上限是有点低，但我也没有太寒酸。” ——对吼！学霸的朋友，也是学霸。 喻勉也莫名地跟着自豪了起来，点点头说：“那是当然。” 他悄悄凑近了说：“要不，你中午还是别吃外卖了。顺路来我家帮忙消灭一点点午餐吃不完的菜，就当我给你赔罪，你看行不行？你要是不来，我心里会很不过意不去的。” 帅哥主动邀约，肖亦欢可没有那些推拉、欲迎还拒的空隙。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爽快地答应，“我还能给患者家长顺路来一个上.门.服务.。” ——上.门.服.务。哪种上.门.服.务？ 喻勉的思想当场就走歪了，还歪到了法律的边缘、红灯闪闪的区域前沿。 当然，他脸上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一本正经得很。 “那我还白嫖一次看诊，便宜我了。”喻勉说完心里又开始瞎想了。 ——白嫖。是哪种意义上的白嫖？ 肖亦欢对此全然无知，他坐着喻勉的车，在回家路上拆开了荣欣玥给他的文件袋。 “让我看看她给我写了什么信……” 喻勉正在开车。私人信件不能随意窥探，他专注于路况，完全不知道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他只知道这封信很长，有好几页，直到他的车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肖亦欢才慢慢读完。 肖亦欢倒转文件袋。 只听一声轻轻小小的闷响，一个黑色的物件滑落在肖亦欢的大腿上。 这东西很眼熟，喻勉看到就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那是一个小摩托的钥匙。 “荣欣玥你个败家娘们儿！”肖亦欢嘴上骂着，“家里人怕你受欺负给你的钱，是让你这么用的吗？”眼角却掉了好几颗珠子。 -------------------- 第17章 乱炖大丰收 “好香！”肖亦欢微微抽动鼻翼，“闻着就饿了。” 电梯门刚刚打开，还没到喻勉家门口，空气里就满是浓郁诱人的酱香味了。 喻勉藏起自己得意的小尾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天冷，今天做的是东北菜，有铁锅的那种，量大管饱。我走了就转文火炖着，炉具有自动监测功能，不会失火的，离了人也很安全。” “你还会做铁锅炖吗？”肖亦欢凑近他的脸，“喻勉，这天底下还找得出有你不会做的事吗？”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喻勉有些羞涩，他低头打开门，谦虚道：“那倒也不是。还是有很多的事情是需要学的。” 然而，两个人在打开门的瞬间，都被眼前的景象定在了门口。 羽绒、棉絮、碎纸屑白花花撒了满地，还有些很轻很小的絮絮仍飘在空中，弄得客厅里的光都有丁达尔效应了。 装饰画已经被添加了破洞牛仔裤的时尚风格，裂着大口子的“尸体”挂在同样被啃掉皮、壁布被挠出大口子掀下来的墙上。 一股不易察觉的尿骚味在饭菜香味的遮掩下悄然散发着。沙发垫已经脱离原有的位置四散在战损风的客厅里，深一块浅一块的，深色是被尿了、浅色是被挠破了。 喻勉很绝望。 他是想做乱炖来吃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家也变成了一锅乱炖。 拉德茨基自出生以来至多只拆过毛绒玩具，是没有任何拆家史的超乖宝宝。此时，她正满脸无辜地跑来迎接喻勉回家，与往常别无二致。狗狗犯错误是会心虚的，她几乎是把问心无愧写在了每一根狗毛里。 真凶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犯罪嫌疑狗卡门此时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在家里哪儿躲着呢。 “我想，我知道她的前主人为什么要把她拴在外面了。”喻勉的脑子被眼前的景象“轰”得有些懵，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收拾残局了。 当务之急，是必须让肖亦欢留下来把饭吃了。 “餐桌那里暂时没事，你先去餐桌那里坐，我简单收拾一下，不耽误开饭。”他眼疾手快地关上门给二人拿好拖鞋，却发现自己的棉拖鞋也被咬豁嘴了，一穿进去，他的黑色袜子就能跟人打招呼。 反正丢人已经丢到家了，再想更丢人也到不了哪儿去了。喻勉干脆利落地躺平任嘲。他清出来一条道，把人引到餐桌旁，特意拉开椅子让肖亦欢坐在了背对客厅的位置。 ——图个眼不见为净。 既然着急开饭，他只需处理掉被卡门尿过的沙发，打开空气净化器就够了。 “我也来帮忙吧。”肖亦欢也不好意思干坐着，踮着脚低着头找能下脚的地方，缓缓挪过去，“你开车机场来回路程那么长，已经很辛苦了。” 他一个没注意，脚下滑了个趔趄，慌忙之中拉住了身边的窗帘稳定身体。 “嘿！”肖亦欢扯扯窗帘，“喻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掀开被撕破的窗帘，露出一只被缠成粽子的小边牧。 一看就知道是这只小狗在跟窗帘勇猛的缠斗过程，撕破了“敌人”却没想到此举正中“敌人”下怀，搞得自己落入了对方陷阱、无法脱身了。 窗帘后面，被五花大绑的卡门抬起头，龇牙咧嘴地露出小犬牙，她的狗鼻梁跟小狼崽子似的皱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地忙着凶人。 看着卡门如今的“惨状”，喻勉心里暗想“一报还一报”，幸灾乐祸地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丑照。 “有剪刀吗？她脖子也缠上了。”肖亦欢熟练地进入加班状态。 他从地上捡来一块儿空调毯的“残肢”蒙住狗头、减少小狗的视觉刺激，防止小狗看到他拿着剪刀会有应激反应。 接着就是一些简单但需要小心下手的操作。肖亦欢“咔嚓咔嚓”每一剪刀都精准又仔细，在尽量不伤到小狗的前提下剪断了大部分束缚小狗的窗帘。 然而，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小狗本能的应激反应。 在肖亦欢撤下空调毯的瞬间，卡门突然袭击。人类的反应速度比猫狗差得太远，尽管肖亦欢已经被咬出经验、挠出手感，下意识地抽手躲避。但尖尖的犬牙还是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了长长的一条血道子。 “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好狗狗，乖狗狗。”肖亦欢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查看自己的伤口，反而是去安抚卡门，“谁是这个世界上最乖的小狗狗啊？原来是卡门呢！” 等到小狗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温柔地摸摸小狗的头，揉揉小狗的耳朵，拍拍狗屁股放她走了。 喻勉拎来了医药包，关切地问：“严重吗，需要打个针吗？” “没事没事，我们兽医狂犬疫苗每年都打。”肖亦欢伸手等喻勉给他包扎，“你家卡门疫苗齐全，更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问：“卡门经常这样吗？” “没有。”喻勉苦笑，“她就发过这一次疯，偏偏让你给遇到了。” 喻勉的左手轻轻托着肖亦欢的伤手，用碘伏棉签轻轻点在对方伤口边消毒。 工作日里，肖亦欢的手就没有那般张牙舞爪了。卸去华丽精致的穿戴甲，素色的本甲为了工作、手术而留得很短、剪得十分干净。手背上深深浅浅的疤痕交叠出时间的痕迹。 喻勉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感受，既心疼，又忍不住觉得他有种别样的帅气。 “卡门是受过心理创伤的小狗，她的行为问题还是很严重吧？”肖亦欢问。 喻勉歪头想了想，说：“其实也不算很严重吧。卡门确实有点行为问题，对人也时好时坏的，怎么说，有点……” 他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有点‘神经质’？”肖亦欢猜道。 喻勉觉得这个词特别贴切，点头道：“对，就是神经质。拉宝想要什么、心情怎么样、喜欢什么、因为什么事闹意见了，我都能看出来。但是卡门……我摸不透。” 他有点委屈地说：“我感觉卡门在‘推拉’我。” “哈哈哈哈哈！”肖亦欢放肆地笑了出来，“看来她还是一条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时冷时热的心机小狗呢。” 喻勉想用绷带缠上肖亦欢的手，被对方拦了下来。 “用不着那么隆重。这点小伤暴露在空气中自己愈合就行，要相信人体的自愈能力。”他摊开手，“想当年我也是‘纤纤擢素手’，如今已是阑干纵横咯！” 喻勉没有坚持，收了绷带，低头小声说：“我倒觉得，那是你阅尽千猫、撸遍群狗的勋章，光荣的喵喵汪汪星医生。” 这样的说法，肖亦欢还是第一次听。 “喻勉。”他凑近了，眼睛亮亮地盯着喻勉，说，“你这张嘴怎么这么甜啊？” 这话，喻勉也是第一次听。 说他不善言辞、知道他嘴笨的人多，还是头一回有人夸他讲话好听。 肖亦欢的呼吸浅淡地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面皮有点麻、有点烫，只能暂时逃开。 “我、我去做饭，很快就好，你等一下。” 喻勉慌慌张张地逃到厨房，用七步洗手法给自己过热的CPU降降温。却没想到肖亦欢也跟来了。 “喻勉，现做面食会不会有点麻烦？”肖亦欢指着案板。 保鲜膜里正包着几片白色的面团。 “不会不会，这个死面的面团是用来做烀饼的，盖在食材上，一会儿就熟了。”喻勉推着肖亦欢的后背，把客人从他的厨房里请走，“你坐着就行，别的我都弄好了，再过几分钟就出锅。” 肖亦欢只能坐桌前，等着饭菜上桌。 电饭锅的提示音响了，开盖，一团白蒙蒙的热气涌上来。 餐桌上垫了阵仗很大的隔热垫，喻勉两手用蘸水的湿毛巾包住铁锅两边的耳朵，双臂用力，颇为轻松地将整只铁锅提了起来。 肖亦欢起身，道：“很沉吧，我帮你……” “不用不用！”喻勉长腿跨过去，已经走到了桌前，“烫，你别沾手。” 他收起抹布，手搭锅盖上，叮嘱道：“你往后点，开盖蒸汽容易烫。” 肖亦欢立即后仰靠在椅背上。 随着木质的锅盖掀开，铁锅内里的酱香热气冲了出来，热情又霸道地把空气、衣物、头发丝都熏上农家大酱的香味。喻勉的眼镜片都因为温度结了层白霜。 酱色的浓汤里满是金黄的土豆、橙黄的南瓜、深绿的豆角、淡黄的玉米、酱色的排骨和粉条。 顶级的碳水化合物快乐套餐，看得肖亦欢眼睛都直了。 “要来点菜汤吗？”喻勉摘下眼镜，拿着大铁勺问他，“这个汤拌饭很香的。” 肖亦欢点头如捣蒜，举高了自己的饭碗，“要的、要的！多来点！” “刚出锅的，小心烫。”喻勉挖了一大勺排骨豆角和酱汤浇在了粒粒晶莹的白米饭上。 肖亦欢还举着碗，“麻烦‘食堂阿姨’再来一勺，多要排骨和土豆，手别抖啊！” “放心，保证不会把肉给你抖出去。”喻勉堆了满满一大勺，还额外用筷子多夹了排骨。“排骨是我宽油炸过之后再煮的。炸排骨的宽油里大蒜、生姜、干辣椒、八角、桂皮、花椒都有，特别入味。” 这时，肖亦欢注意到了自己身侧的视线。 他扭头一看，是一只无辜脸的拉布拉多犬。 拉德茨基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肖亦欢面前堆满了排骨的碗，口水顺着无辜下垂的嘴角滴出来一条长长的“鞋带”，黏稠的口水还在嘴唇边冒了个泡泡。 “哦，对了，这排骨是拉宝背回来的。”喻勉在肖医生面前给拉宝说好话，“为了减肥我给她新买了一个小买菜车。她一路小跑，土豆、南瓜、菜叶一点都没掉出来，拉车拉得可平稳了，运动量可大了。” 喻勉的意思很明显——都这么乖了，不奖励小狗一点好吃的吗？ 拉德茨基渴望的小眼神锁定在肖亦欢筷子间夹起的排骨，实心肌肉大尾巴摇得起劲。 “拉宝～拉宝～你想吃吗？”肖亦欢换成了逗猫逗狗的专用夹子音，摇摇排骨。 小狗没有得到指令不敢动嘴，但是眼睛已经直了，尾巴都摇出风了，抬起爪爪轻轻扒拉肖亦欢的大腿。 “想吃也不给！” 肖亦欢一口吃下整块排骨，坏笑着看着被他戏耍的可怜小狗。那排骨还被喻勉炖得软烂，一抿就脱骨。肖亦欢在嘴边一捏，抽出来半点肉都不剩的小骨头棒。他还很享受地咂咂嘴，身体力行地告诉小狗他吃得好香。 拉德茨基的嘴角似乎耷拉得更委屈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欺负小狗的人啊！ 而喻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好坏，我好爱。 当然，肖亦欢也不是什么魔鬼，他转头就问：“拉宝喜欢吃什么？今天可以奖励一口狗狗欺骗餐。” 喻勉就坡下驴，为小狗争取加餐，“她最喜欢吃冻干肉饼了。” “那就来两个吧。”肖亦欢准了小狗的加餐。 喻勉从高高的柜子里拿出冻干肉饼，食品包装袋的声音瞬间就把狗子勾引过去了。拉德茨基绕着喻勉一路小跑，恨不得粘在那包装袋上。 然而，喻勉将包装袋交给了坏坏的肖亦欢。 肖亦欢用摇晃袋子的声音逗得拉德茨基又跳又原地打转，闹腾了好半天才掏出了一块圆圆的冻干肉饼。 “三、二、一，可以吃了。” 一声令下，拉德茨基急得眼白都露出来了，深渊巨口“嗷呜嗷呜嗷呜”“嘎嘣嘎嘣嘎嘣”，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咬过来。 “诶！拉宝坐好，不许咬！”喻勉吓了一跳，生怕他家的狗又把肖亦欢给咬了，“没咬伤你吧？” 肖亦欢见怪不怪了，“咬是没咬到，就是嗦了我一手口水，洗洗手就行。” 喂完了贪吃小狗，饭菜也没有刚出锅时那么烫了，正是大口享受的好时机。 乱炖大丰收的酱香不仅仅来自普通生抽，酱油、蚝油在这道菜里只是起到点缀和增香的作用，“东北农家大酱”的独特风味才是这道菜的主要香味来源。 棕色略带金黄的酱汁在粒粒米饭之间蔓延开来。酱汤是黏稠的、有质感的，煮化的土豆和南瓜融进了汤汁，与其说是菜汤，不如说是稀一点的酱香骨汤土豆南瓜泥。 两个人不断动筷扒饭，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下饭，好下饭，这个汤太能下饭了！ 土豆，要面、要微沙；南瓜，要甜、要绵软；玉米要糯、要粘牙。这三样碳水大户裹挟汤汁，在嘴里一抿就化。豆角也吸满了汤汁，口感是软烂中带有豆子和豆香。 所有的土豆块、南瓜块都不是一刀下去切得边角整齐，而是刀劈进去一点之后向侧面拧转施力、利用刀面撬开的大块，土豆块的表面略坑洼不平，这样更容易让边角在煮制过程中化掉、融进汤汁。 肖亦欢不禁感叹，“我的天啊，你的东北菜怎么能做得这么好？” “我爸爸是本地土著，但我妈是东北人。”喻勉擦擦嘴说，“大丰收里加的粉条比肉好吃，吸汁吸味，配米饭很绝的。来点吗？” “来来来，不用问，都往我碗里放就是了。你等我再添半碗饭的！”肖亦欢也不见外，自己跑去厨房盛了大半碗饭，又颠颠捧着碗回来。 一大坨酱色的粉条裹着满满的酱汁，被喻勉手里的筷子从盘中挑了出来。 那粉条一看就泡入味了，糯叽叽、哏揪揪，被筷子一转缠在筷头上，融了土豆泥、南瓜泥与排骨肉香的汤顺着半透明粉条缓缓滴下，落在米饭上。 喻勉又推荐道：“这个烀饼也香，泡过菜汤，味道很足的。” 小块的手擀烀饼随着话音一同落在粉条上。 一口烀饼、一口粉条、一口米饭…… 碳水配碳水，果真人间极乐。 放骨头的小瓷碗里渐渐堆起了小山包，二人也吃饱喝足了。 肖亦欢拿起手机一看，“噌”地蹿起来，“完蛋，我得快点去上班了，这个时候叫个车还来得及。” 他点开叫车软件，“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留下来帮你收拾一下家里的……” 喻勉抬手挡住了他的手机屏幕，“我送你就好。” 他有点脸红，但还是稳住自己的酷盖脸，努力自荐道：“叫车还要等司机赶过来。这边有个现成的，不是更快吗？” 肖亦欢没有推拒，反而是走近了，轻轻拽着喻勉的领子，贴在他耳侧。 “既然喻哥这么贴心……不如，我下班之后再到您这儿加个班，提供一点老客户福.利。你看怎么样？服务很到位吧！” 眼前的氛围着实有点暧昧，喻勉很难不把肖亦欢的话往歪了想。 ——老客户，服务，福.利。 喻勉只觉得有股子麻劲儿从尾巴根窜到脸上，整张脸都是酥的、胀的。 “小狗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异常行为，一定是生活中的某些事情触发了它的应激状态。”肖亦欢抬手拿下喻勉领子上粘到的羽绒、棉絮，“等我下班，我跟你一起遛狗，看看小卡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意下如何？” 喻勉已经被这样亲密的行为“电”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点头。 -------------------- 第18章 蓝莓酸奶 送完肖医生上班，喻勉回到家，开始着手收拾战后废墟。 被尿过的沙发需要联系小区的大型垃圾处理中心；满地的棉絮羽绒扫起来用袋子封好；破掉的抱枕枕套和毛绒玩具皮套也一起扔了；被咬烂的挂画和壁布都剪裁下来，先用家具柜子挡着，勉强掩耳盗铃。 喻勉牵着拉德茨基下楼溜达，去了附近的花店里买了一束捧花，回来插在花瓶里、放在“掩耳盗铃柜”上充当装饰。 折腾了好半天，家里看起来总算像样了些，可以让他心上的客人来坐坐了。 就在这时，喻勉家的门铃响了。 上门的快递是他新鲜出炉的体检报告。 之前，荣欣玥在闲聊时说起过扁平疣和HPV的事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件事引起了喻勉对健康问题的重视。 他想：既然近期有谈恋爱的打算，最好还是做一次相关疾病的体检。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未来的对象负责。 “还未来的对象呢。”喻勉自言自语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 引起他这番心绪的人还远在动物医院没有下班呢！ 喻勉早就等不及在网上买过相关试纸自测过，再去一趟医院不过是为了“双保险”，防止假阴性而已。果如他所料，检测报告全部显示正常和阴性。 他为自己的健康状况暗暗自豪了一小下，将纸质文书归类收纳、妥善保存。 收拾了半天，喻勉也觉得有些累了，他决定给自己搞点儿小东西吃，一边做饭一边理清自己的思路。 冰箱里的自制酸奶还有不少，但加糖或者是加蜂蜜的口味他都吃腻了。 喻勉巡视一圈自己的冰箱，看到了一盒放了许久的蓝莓，再不吃就要坏了。 “那就搞个蓝莓果酱吧！” 制作蓝莓果酱的步骤十分简单无脑，但又不能离开人，很适合心里想事儿的时候动手。 一百五十克蓝莓洗净了直接放在小奶锅里，用捣土豆泥的压泥器随意挤压，蓝莓果皮破开，果肉压扁冒出来就行。 不用榨汁机为的是更多保留果肉独特的口感，用这个法子做的蓝莓果酱一尝就知道是人工手做、真材实料的。 由于蓝莓氧化的速度极快，很容易变成灰色，喻勉挤进去半个柠檬的汁，迅速用硅胶刮刀拌匀防止变色，上火搅拌熬煮。在蓝莓果浆即将沸腾时倒进去三十克白砂糖。 接下来他就只需要转中小火，用硅胶刮刀在奶锅搅拌碾压，防止糊底、粘壁，直到液体的果浆变成半固体果酱的浓稠度。 喻勉一边搅拌蓝莓，一边在脑内捋清自己和肖亦欢相遇的点点滴滴。 毋庸置疑，从初次见面开始，他就已经被肖亦欢深深吸引了。 “那个带闪的透视装好色的。”喻勉喃喃自语。 黑色的纱料会随着动作变幻反射的光，让肖亦欢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搅动身上的星河。肌肉的线条与走势朦胧又清晰…… “回来、回来、回来，不能跑偏了。想正经事！正经事要紧！” 喻勉跟自家的狗子一样疯狂甩头，把色.色的念头暂时甩出去，过会儿再接着想。 说他一见钟情、见色起意，那肯定是有的；说他日久生情、依恋日益增长，也是有的。 爆发的激情与火热源自生理，长久关系的维系则源于内心深处的彼此认同。 喻勉想：愚妄上的渴望和索求旺盛而充沛，但抛去皮囊的诱惑，他们的本质其实有很多相像之处，这也是他会持续地被肖亦欢吸引的原因。 他能在肖亦欢的身上发现许多自己很向往、很渴望拥有的特质。 比如，有原则和底线的“善良”，有边界感和尊重为基础的“仗义”，对自己的生活与事业充沛的“热情”，不顾及世俗的眼光尽情活出自己本性的“勇气”。 这些形容似乎都是些乏善可陈的词。但问这世间，真正能做到在生活中的每一处心怀善念地行事，哪怕遭受过世界的恶意，也依然愿意对身边具体的人温柔以待的，能有几个呢？ 有时喻勉也在想—— 他投射的情感究竟是对医生职业光环的滤镜，还是对肖亦欢这个人的迷恋？ 光辉的从来都是职业，而不是单独的个人。 同样是以后要做医生的人，既有荣欣玥这样热心肠、知恩图报、双商皆高的好姑娘；也有她前男友那样道德败坏、行为低劣的家暴出轨男。 荣欣玥这样优秀的姑娘能看上的男人一定有过人之处。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喜欢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总不能是因为对方会出轨、会□□、会家暴而看上他吧？ 或许那个出轨男是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学长，写文章、搞科学研究的能力很强，甚至坐班出诊的时候面对患者也很有耐心、很有亲和力。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完美的男友人选。 作为患者和旁人，看到的是工作状态、营业状态的“角色设定”。而作为恋人，看到的是那个人最无法掩饰的真实和内心。 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那点仅剩的休息时间除了疲惫还装得下什么呢？怕是早已连任何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 抛去这些职业滤镜，在最艰难、最狼狈的情况下，那个人无法掩饰的真实是什么样子的呢？ 喻勉看到的是情绪稳定、冷静行动的肖亦欢；是连一株多肉植物都能珍重对待的肖亦欢；是危急关头为了朋友的安全奔波忙碌、卖掉心爱摩托车的肖亦欢；是初次见面的房东家小狗的健康也关心的肖亦欢…… 说来说去，他看着肖亦欢怎么都好，而对方看他…… “欢欢说我‘自律’‘有爱心’‘负责任’呢！” 那天肖亦欢夸他的话，喻勉想起来估计还能美一阵子。 只是，喻勉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有没有强大到足以承担这样“恋爱”这样巨大的变化。 事到临头，他反而心生退意、踟蹰不前了。 他不知道自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是否重新寻回了内心的希望和安全感，做一个情绪稳定、积极的人，能够给自己和恋人带来快乐。 他更不知道自己如今还经不经得起挫折和敲打。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在一起了却又因为种种原因选择分开，他真的足够坚强、能够承受住与“戒断反应”无异的失恋痛苦吗？ 这些十分关键的问题，喻勉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想到这儿，他整个人又跟缺水的植物一样打了蔫儿。 忽然，一股刺鼻的味道随着热气在屋内蔓延开来。 “完了完了，糊了糊了。” 都怪他想东西的时候太过专注，搞得他完全忘记要及时搅拌锅子里的蓝莓果酱。一部分蓝莓果酱因此粘在了锅底，因为温度过高烧焦了。 喻勉紧急抢救锅里还能吃的蓝莓果酱，装进碗里，保鲜膜贴面冷藏。惨遭糊底的粉色厚底小奶锅就只能放进水里泡一泡，过会儿刷刷看能不能拯救回来。 他小声地骂自己，“你瞧瞧你，连个果酱都做不好，谁看得上啊？” 但就算人家小肖医生看不上他，他心里也存着强烈的冲动，想要向这个人表达内心的钦慕和渴望，想在一个浪漫的地方倾诉他对他的爱意。 是的，喻勉好想告白。 但他还得忍着再想想才行。 所谓告白，并不是发起冲锋的号角，而是双方友军顺利会师的暗号。 要是“郎有情妾有意”，那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到时候，别说是限定版透视装欢欢了，原装款素体欢欢都能解锁，日后说不定还能开出猫猫、狗狗、兔兔、制服、女仆、花魁等各种奇妙的隐藏款式。 喻勉光是想一想就很开心。 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日后相处难免尴尬，或许二人本来是有些机缘在身的，贸然告白、弄巧成拙，反而搞得不好相见了。 那下场会惨烈到欢欢彻底退市，就此从他喻勉的生命中绝版了。 喻勉严肃地摇摇头，他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趁着果酱在冷冻层里快速降温，喻勉拿出可以擦除的白板笔，在冰箱的小白板上面写写画画，创作一个以“欢欢”为主题的思维导图。 他要开始盘点一下自己目前的情感状态，和双方互相释放出来的信号。 小多肉健健康康长势良好，就像他对肖亦欢的心意一样，每天都在接受爱的浇灌、茁壮成长。 喻勉在左侧“欢欢”栏下方写上“卡布奇诺”，又写下了“投怀送抱”。 三个人同吃烧烤的那天，肖亦欢为了不让他跑了，还主动坐在了他腿上。 喻勉完全没意识到，他每一个毛孔都泄露出了内心满溢的窃喜。 但被发现脚气的事情也是尴尬到他很绝望的程度。 “今明两天得回家一趟，把药给他们带过去。”喻勉想到这事儿，也顺路把给老妈老爸治脚气的事情列上日程。 他又想起来，那天晚上，荣欣玥明明没有问过自己的性向，却故意看着他和肖亦欢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好男孩子都是gay”。 荣欣玥是不是在暗示和试探他呢？ 他又在板子上写下“荣欣玥的发言”，想了想又把“上.门.服.务”也加上了。 写着写着他又觉得没劲。 他自己在这里瞎激动什么？人家能不能看得上他都不一定呢！ 蓝莓果酱差不多冰好了，是时候该吃他的健康下午茶了。 喻勉取出自制酸奶和果酱，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铺上一层红调深紫色的蓝莓果酱，再倒一层浓稠洁白的酸奶，盖上几块淡黄色的无糖奶味饼干。如此反复，就可以从玻璃碗侧面看到完美漂亮的分层。 为了防止酸奶的冲击力太大破坏果酱层，喻勉将一只汤匙勺背向上悬在碗上，让酸奶落在勺背上慢慢滑下来缓解冲击力。 玻璃碗顶端倒上最后一层酸奶，洁白的碗中心放上去两颗新鲜蓝莓，再剪下家里种的绿色薄荷叶做装饰。 ——很精致、很有品位！ 喻勉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会儿，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自家酸奶机做的酸奶试过许多不同品牌的菌种，这一款的风味是最让他喜欢的。纯粹的无糖酸奶只有酸味，但加上了蓝莓果酱一切就不同了。 做成果酱之后，蓝莓的果味反而因为水分的流失浓缩了起来，酸甜比例极佳，在口腔中和酸奶完美融合，不规则果肉的质感反而让口感富于变化，更好吃了。 外层吸收水分略微绵软，但里层仍旧保留了一丝口感的奶味饼干，丰富了咀嚼时能感受到的厚度，同时还增加了饱腹感。 他用勺子把整碗蓝莓酸奶搅匀成淡紫色的浆糊，满足地吃了个爽。 在美食的抚慰下喻勉的心情似乎晴朗了不少，人都变乐观了。 他想：还是让一切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走下去吧。 哪怕不变成情侣，能够继续这样和肖亦欢相处，拥有那么多珍贵的回忆，已经足够让他开心了。 喻勉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肖亦欢，只要一想到能跟他见面，就满心期待、满心欢喜。无论做什么事，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感觉到无比的快乐，仅仅是想到分开都会不舍和失落。 喜欢他一本正经，也喜欢他张扬肆意。喜欢看他吃自己做的东西时吃得很香的样子，喜欢看他夹子音逗猫、使坏“欺负”小狗。喜欢他笑，喜欢他翻白眼，喜欢他身上满满的生命力…… 喻勉心中有了一个小目标——他希望自己他可以快一些变得更好。快快变得更有吸引力，快快拥有更加强大的内心，快快变得更加可靠，这样他才能有底气地、自信地、更好地爱一个人。 “不过，从现在开始偷偷准备一场浪漫的告白，应该不算冒犯吧！” 喻勉的嘴角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 第19章 风干牛肉 肖亦欢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飞速脱下刷手服和白大褂。他才刚刚迈出动物医院的门，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私人手机，给喻勉发信息。 【下班啦！下班啦！】 【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喻勉则发来了一个自制表情包。 那是张卡门的“窗帘粽子限定皮肤”照片，被裁剪为正方形的画布，打上了大大的“作茧自缚”四个字。 肖亦欢被逗乐了，发了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哈”过去。 回复他的是另一个表情包。照片里肖亦欢拿着剪子解救粽子小狗，但卡门却像个犯罪嫌疑人似的，被“警察”套了头套“押送”。卡门脑门儿上还配了一句台词“别问，问就是相当后悔”。 肖亦欢还没有“哈哈哈”完，肩膀轻轻地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喻勉。 “你怎么来了？”肖亦欢有些惊喜，他眉毛一挑，问，“是来接我下班的吗？” 喻勉点头“嗯”了声。 ——因为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见你。 肖亦欢开心地扑过来，轻轻晃了晃喻勉的手臂，“那我们走？” “嗯。”喻勉也在默默地开心。 “等回去，你就正常遛狗就行。”肖亦欢叮嘱道，“一定要跟平时的步骤一模一样，不要因为我在旁边看着有什么改变，平时怎么样今天怎么样。” 喻勉笑道：“没问题，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狗是怎么闯下滔天大祸的。” 二人驱车回家，开始了小狗晚间散步的观察。 “卡门有出门猛冲的习惯，我已经在纠正了。” 尽管喻勉已经尽力正常、不改变平日里的习惯了，但有肖亦欢看着，未免还是有些紧张。 当然，紧张激动的绝对不止他喻勉一个。 今日被观察的主角小狗卡门也有些异于常日的兴奋。 “汪呜！汪呜！汪呜！” 卡门看到狗绳、知道要出门，蹦跶得那叫一个欢实，都快冲到喻勉脸前了。 喻勉歪着头躲过小狗的湿鼻子，略显狼狈地解释道：“一般她要出门都会过度兴奋。通常情况下，我会请优秀学员Radetzky同学来做示范。来，拉宝，坐！” 听话、友善的拉德茨基乖巧坐下，等待喻勉给她佩戴项圈狗绳、穿小衣服。 “真棒！好狗狗！”喻勉掏出一颗处方粮，及时奖励拉德茨基的良好行为。 接下来就等待卡门安静坐下，再给一点奖励用以强化巩固。 “卡门好狗狗！”喻勉摸摸卡门小巧的狗头。 肖亦欢在手机备忘录上飞快敲下几个字，记录了喻勉的行为并留下简单批语。 看得喻勉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了。 他开始给卡门拴绳穿衣，“之前卡门脖子被铁链磨坏，怕她有心理阴影不敢给她弄项圈，就用这种穿着背带式的狗绳。拉宝很友善，跟我配合也默契，所以用的是项圈和可伸缩狗绳。” 带好出门装备，两只小狗都规规矩矩地坐好。喻勉这才动作缓慢地一点点拧开门把手。卡门刚抬起屁股要冲出去，喻勉马上说“No”，并关上门，直到两只狗狗都能平静地等待指令。 肖亦欢点了点头，神色也很舒展，看起来是对狗狗的行为训练十分满意。 遗憾的是，这份满意仅仅停留在了出门的环节。 这只叫做卡门小狗还有两副面孔呢！一到室外环境，她就开始“发疯”了。 扑人。 人家小姐姐本来觉得卡门可爱，想弯下腰跟小狗狗打招呼，却被人立而起的狗吓得连连后退。喻勉艰难地控制着两个可伸缩狗绳拽牢狗子，止不住地给过往的路人赔不是。 因为卡门一只狗狗表现不好，连带着温和友善的拉德茨基也被路人和其他狗狗嫌弃了。 吃垃圾。 “卡门！不能吃！” 喻勉一个没拦住，小狗就低头就把地上的烟蒂当宝贝一样吸进嘴里。喻勉和肖亦欢同时冲上去，控制住挣扎的卡门，掰开狗嘴把烟蒂头抠了出来。 刚刚处理完烟蒂，没走几步这小狗又看上了废纸团。逼得喻勉和肖亦欢不得不再上演一次紧急营救，配合都变得默契了起来。喻勉负责控制小狗的身体，肖亦欢负责掰狗嘴。 不听指令。 喻勉想走她躺下，喻勉想歇她又不停下。卡门绕着拉德茨基左三圈、右三圈，狗绳打结再三圈，上演“作茧自缚”的2.0全新版本。喻勉只能狼狈地左胳膊夹卡门，右胳膊夹拉德茨基，把两只难舍难分的小狗移动到不挡路的地方解狗绳。 护食。 累了半天的喻勉分给她们俩一狗一份的自制肉干，想让她们乖一点。但卡门不仅要他自己的那份，还上嘴抢了她拉德茨基的那份。喻勉叫停不管用，伸手制止还被“汪呜汪呜”地凶。 喻勉很郁闷。 平常这些问题只是间歇性发作一两个，怎么今天凑一块儿全发作了？ “她平时很乖的！真的很乖的！”喻勉都有些委屈了。 他都不知道肖亦欢的备忘录到底记了多少他和卡门犯的错误，估计印象分早就扣穿地心了。 “没关系，我知道她平时很乖的。”肖亦欢抬手摸摸喻勉的脑袋，“我们先休息一下，那里有凳子，人还少，我们坐一会儿。” 这会儿卡门倒是安静了，还知道撒娇卖乖，赖在肖亦欢怀里不动弹，屁股坐在地上，下巴枕着肖亦欢的膝盖。 肖亦欢轻轻抚摸着卡门的头，问：“她偶尔才会这样发作，对吧？那你仔细想一想，她出现异常行为的频率大概是多少，环境情形有没有相似之处？” 一问才知道，这小狗一三五吃垃圾护食，二四六扑人猛冲，还能大发慈悲给喻勉留了个星期日当乖乖巧巧好宝宝。 “你到底给小狗套了多少层滤镜啊喂！”肖亦欢没忍住，还是翻了个大白眼。 两个人看着彼此，停了几秒没有说话，都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冬日里天黑得很早，他们在小区西式雕花的路灯下，坐在长椅上，被白色的灯光映着，身边是慢悠悠摇着尾巴的狗狗。 喻勉想着，如果这个时候能下点小雪就好了。 初雪，多适合告白啊。 他注意到肖亦欢的耳朵被冻得有些红了。他的脑子被那粉红的颜色烧糊涂了似的，没怎么想就凭着本心驱动双手，轻轻拢在了那对冰冰凉凉的耳朵上。 肖亦欢感觉到了耳畔温度的骤然改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喻勉。 那一刻他们离的好近，连呼吸都能轻轻地打在彼此的脸颊唇畔。 “汪汪汪！呜……汪、汪！” 卡门突然开始冲着路人狂吠，喉间发出威胁敌人的粗粝响声。 喻勉急忙拉住狗绳，“卡门！停，卡门！” “汪、汪、汪！”卡门露着犬牙，完全无视了喻勉的指令。 在这一片忙乱中，肖亦欢却注意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卡门的尾巴夹着，后腿在微微地颤抖。 她在害怕。 小狗不是因为“坏”才展现出“攻击倾向”的。她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卡门才平静下来。 肖亦欢问：“刚刚经过的那个男孩，你认识吗？” “不认识。”喻勉摇摇头，“小区里有很多穿同一个学校校服的学生，我也分不清谁是谁。” 肖亦欢打开备忘录，整理之前的观察所得，他似乎发现了某些不寻常的征兆，“喻勉……你有没有发现，卡门好像讨厌男人，更喜欢女人。” “这么一说还真是。”喻勉恍然大悟，“不过，她倒是很喜欢你。” 肖亦欢眼神一动，微微眯起来，“那你的意思是……我比你像女人？” 喻勉连连摇头，“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是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香味？” 注重维护个人卫生的女孩子都是香香的。房间整洁无异味的二十五岁纯gay肖亦欢也有很认真地打理自己，每次来喻勉家的时候身上总会有好闻的香味。 不过，肖亦欢却否定了这个想法，“今天我是要去上班的，休息日另说，但工作日我可不敢喷香水。动物的嗅觉比人类敏感太多了，兽医喷香水可能会影响小动物的状态。” “不是香味，那是什么原因呢？”喻勉“啧”了声，挠了挠CPU过热的脑袋。 肖亦欢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喻勉的手臂使劲儿晃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以前她被拴在外面的时候，热心投喂她的街坊邻里以女人居多。毒打她的原主人是男的？” “对，就是你说的那样。”喻勉眼睛一亮，又微微沉下来思考，“我记得，我买她的时候，那家男主人好像说过原来是孩子想养，才买的狗！他们家孩子大概率也在附近的学校读书。” “我想，我们破案了。”肖亦欢看向脚边坐着的可怜小狗。 每天早上喻勉遛狗都是带着拉宝和卡门去狗狗公园，那里狗狗友好的环境和新朋友通常不会给卡门增加心理压力，也不会引起卡门的异常行为和应激反应。 晚间遛狗则大有不同，尽管喻勉会在路线选择上刻意避开原主人的区域，但在小区难免触景生情，哪怕是相似的场景都能勾起她与过去寒冷、饥饿、疼痛相关的记忆，刺激卡门脆弱敏感的神经。 “看来以后晚上不能在小区遛狗了，得换个地方。”喻勉摸着自己的下巴，在脑中搜寻新的溜狗地点。 而某些小狗则抓准了喻勉想事的空闲，想借此机会干坏事了。 拉德茨基鼻尖拱一拱，蹭到了喻勉装风干牛肉的密封袋上。 小狗满脑子都是“肉肉肉”，刚刚张开嘴要啃，袋子就被肖亦欢抽走了。 肖亦欢仰头睨了拉德茨基一眼。 “呜”！ 可怕的眼神杀之下，小狗立即把眉毛凹成了心虚的模样，脑袋也转过去、偏过去，狗脸写满了被抓包后的认怂。 肖亦欢把袋子举起来，轻轻晃了晃，“喻勉，你这个肉干的吸引力，好像很大啊！” “那是当然！”喻勉骄傲起来。 肉干乃是他精选的上好牛后腿肉，细细去过筋膜、顺着肌肉纤维的纹理改刀成大长“牛肉面条”，挂在杆子上用风扇吹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晾晒风干，再放入烤箱炙烤出炉的精品风干牛肉。 这可是他从蒙汉混血的大学同学那里学到的正宗内蒙古方子，不加料香死狗，加调料香死个人。天底下没有一只小狗、一个肉食人类能逃脱他自制风干牛肉的诱惑！ “……做风干牛肉条的时候‘防火防盗防小狗’，还得跟她们斗智斗勇！躲过她们偷吃可真是太难了。刚出烤箱的时候我把她们俩关进护栏里，一闻到肉干出锅香到流油的味道，叫得一个比一个起劲！” 肖亦欢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了一圈，一看就知道是在想坏主意，“既然肉干这么好吃，那一定得物尽其用了。” 他顺着风干肉的纹理，撕下来一条棉棒粗细的牛肉丝。 “我现在要做的是防止吞食异物的训练。我们要路过那个塑料袋。如果她听指令没有吃塑料袋，你就给她一颗狗粮，这是在教她：比起地上的东西，爸爸手里的东西才更好，这个时候要停下来等爸爸，还能拿奖励。” 肖亦欢牵住狗绳，开始示范。 “像这样，手里拿着肉干在略高一些的位置……你看，卡门的注意力是不是全都在肉干上了？”他又不断鼓励小狗道，“很好、很好，卡门很好。” 狗狗抬头向上看着那一小丝肉干，被狗绳牵着走到了塑料袋旁边。 “坐，卡门。” 卡门乖乖坐下，一直仰着头看肖亦欢手里的风干牛肉，眼睛里早装不下别的东西了，哪里顾得上破塑料垃圾袋？ “真棒，卡门好狗狗！”肖亦欢愉快地把肉干递给小狗。 小狗美美地吃完肉干，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地上的垃圾袋。 见此，肖亦欢眼疾手快地掏出了第二块肉干。 掏肉干时密封袋摩擦声吸引了卡门的注意。她聪明的小脑袋瓜扭动几下，立刻清楚了其中利弊，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更好吃的肉干，坐得比雕像还标准。 就这样等卡门乖乖坐好三秒后，肖亦欢一边把肉干放在卡门嘴前面，一边说：“走，卡门，走！” 直到卡门跟着口令和肉干走，把那团塑料袋甩得远远的，肖亦欢才让卡门吃到她心心念念的风干牛肉。 “卡门好棒！好狗狗！”肖亦欢再次重复夸奖的指令并爱抚狗头。 一套操作下来把卡门训得服服帖帖，把喻勉惊得五体投地、小海豹式鼓掌。 “别光顾着看啊，你也来试试！”肖亦欢把狗绳递给喻勉。 然而，这小狗的两副面孔又上来了。 喻勉刚刚接过狗绳没走几步，卡门就不受控制地弹射出去。 “……”喻勉沉着脸。 老父亲的心情很复杂。 “这个不赖你，赖狗绳。我最讨厌可伸缩狗绳了。”肖亦欢拍拍“伤心老父亲”的后背说，“拉宝习惯好、对人类和其他动物都十分友善，用可伸缩遛狗绳也勉强可以，但是卡门不一样。” 肖亦欢打开手机，找到合适狗绳的商品图。 “你看这种，短的，粗的绳子才方便你控制小狗。狗绳完全绑在胸和腰上，其实有点鼓励小狗拖拽的意思，建议改用这种胸口和项圈联合的，要让小狗贴着自己的腿侧走，方便及时牵引、防止猛冲……” 卡门和拉德茨基情况不同，需要分开遛一段时间，直到卡门的行为得到改善。 喻勉自我检讨，“如果我只有卡门一只狗狗，我肯定能更早地发现她的问题，不会让她被刺激到。当初我说一定会对她负责，让她过好日子，我知道我是说大话了，但我以后会尽力做得更好些的。” “你已经是很好的家长了。”肖亦欢叉腰道，“我生气的反倒是，你带卡门这么辛苦、这么累，却一直自己忍着，都不知道找我帮忙。” 他有些嗔怪地轻轻骂了句，“你个闷葫芦。” 外面越来越冷了，两个大人都冻得够呛。他们聊着天，一人牵着一只狗准备打道回府。 “我感觉，最近拉宝变活泼了。”喻勉看着他腿侧连跑带颠的小狗，怎么看怎么喜欢，“她好像真的瘦了，臀部的肉都没以前那么厚了。” 肖亦欢语气轻快，“那当然。你很用心地照顾她，付出了很多努力，肯定是会见效的。变瘦对她而言是好事，以前不拆家也有可能是吃撑了身上多少有点沉，才懒懒的。” “对。”喻勉赞同道，“换做是我，要是吃得太饱、太撑的时候也不愿意动弹，血糖高还容易犯困，睡醒了肯定忍不住又开始吃，进入恶性循环了。反而是适当饮食的情况反而精力更充沛。” 肖亦欢低头去看满脸幸福的小狗，不由得道：“要是所有狗狗的主人都像你这样能够设身处地的为宠物着想就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说：“真正的‘感同身受’，其实是种很难得、很稀有的能力。而你有。” 说完，他又嬉皮笑脸起来，抱起身型尚小、体重尚轻的卡门。 “小狗狗，你拉姐的例子在前，你可得吸取教训。健康是要付出代价的，要么付出此刻的汗水与努力，要么你就得付钱给我这种无良医生和黑心医院咯！” 他没什么旁的本事，“欺负”小狗倒是门道不少。 但喻勉清楚，肖亦欢这都是真心为了狗狗好，是在用正确的方式来爱狗狗。 “比起来……我是不是有点太溺爱狗子了？”喻勉将手搭在后颈上轻轻摩擦。 肖亦欢很直白地说：“以前是，但现在已经很有进步了。” “那我再接再厉、继续进步？”喻勉轻轻地笑了。 肖亦欢也笑了，“加油，我很看好你的。” 谈起狗狗，他的嘴有些停不下来。 “拉布拉多是极为优秀的工作犬，你要相信她能明白更多的事情。她旺盛的精力需要你要给她更多的‘工作’和‘小任务’，这样狗狗才会有满足感、幸福感。” “边牧……太聪明了，服从性有些不够，它有它自己的想法，不会完全听你的，所以养边牧的体验真的很看小狗。一千只小狗有一千个性格，有的不仅聪明还很体贴，有的以气人为乐。” “宠物其实也是一面镜子，你对待她们的方式，也是反射自己的内心。” 肖亦欢随意地问了一句话，却在无意中撼动了喻勉心底的某处。 他问：“喻勉，你为什么觉得她吃不饱呢？你自己的饮食是适度的、合理的，可又为什么觉得她需要这么多的食物呢？” -------------------- 第20章 牛排芦笋与剩菜 他们有说有笑地回了家，在门口给狗狗脱棉服、擦爪爪。 “我们拉宝的爪爪怎么又受伤了啊？”喻勉心疼地呼呼拉德茨基的狗爪子。 拉布拉多是水猎犬，脚上比其他品种的狗狗多了用于划水的指蹼结构，像是小鸭子的鸭掌。那些指蹼很薄、比脚垫脆弱，在地面上行走时很有可能被小石子、小玻璃碴刺伤。 水狗虽然走路费劲，但游泳厉害啊！ 喻勉随口道：“等天暖和了，咱们带她去河边游泳吧。顺便看看卡门喜不喜欢游泳。我记得边牧也是会游泳、喜欢玩水的品种” 却没想到肖亦欢竟然应了下来。 “好吖！等开春了，我们去周边带狗自驾，小风吹着，多惬意。”肖亦欢抓住卡门的后爪用宠物湿巾擦干净，“总是跑步对关节压力也大，游泳可以说是最适合水猎犬减肥的运动项目了。” 狗狗的问题解决了，肖亦欢也差不多要结束“加班”了。 喻勉还不想他走，便问：“晚上想吃什么？” 他还想再续费一顿饭的欢欢陪伴。 肖亦欢高兴地说：“我要吃剩菜！大丰收我还没吃够呢！” 说着，他自然无比地脱了羽绒服挂在门口衣架上，熟练地蹬上每次来都穿的那双奶油白棉拖鞋。 “我肯定不能让你吃剩菜。”喻勉心里高兴，做饭的劲头更足了，“你要喜欢吃东北菜，我给你做炸丸子或者锅包两样吧！” 肖亦欢连连摆手，“不用你忙东忙西的啦！我从小就喜欢吃剩菜，很好养活。能蹭到这么好吃的剩菜我心里偷着乐呢！” 为了让喻勉别费时间加菜，他还特意提了一点小要求，“我喜欢粉条，你热菜的时候多放点就行！” 两个人就晚餐的菜码无法达成一致，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听厨师的。 “不好意思。来我家不能点餐，只有‘Omakase’①，没有其他选择。”喻勉是铁了心要做饭，任凭对方耍什么心机都没用。 肖亦欢双手翘着搭在嘴前，故作惊讶状，“哟，这么高级，还是日料呢？” “过奖、过奖。西餐日做而已。”喻勉跟肖亦欢待久了，说话也越来越俏皮了，“我这里不仅有‘Omakase’还有‘斯米马赛②’。” 他套上围裙，熟练地在两侧吸水绒的位置擦净洗手后留在指尖的水珠。 “晚餐要你稍等一下，‘すみません’（抱歉，请谅解）。” 这一幕，让肖亦欢无端联想到童年时期风靡一时的某个动漫作品。在文艺作品野蛮生长的年代，代表那个神秘的恶魔绅士角色名字的那三个数字写满了无数少女少零的传话本和梦女梦零同人文。 趁着喻勉做饭开了抽油烟机听不到，肖亦欢忍不住轻声自言自语。 “明明不像的。” 喻勉的气质很干净，总是坦然、谦逊而真诚的。他话虽不多，但足以流露出内心世界的包容与深度，让人得以窥见他心底的思考与内省。 或许，喻勉和那个危险而复杂的角色唯一的相同之处，是心动吧。 而喻勉对这些小心思一无所知，他正专心以最快的速度把晚餐端上桌。 最先做的事情一定过是让慢吞吞的烤箱开始预热，让烤箱内部的温度在备菜期间快速上升。 喻勉把冻在冰箱里的牛排拿出来，放进在微波炉里转三十秒到一分钟。这个迅速解冻的好方法百试百灵。 研磨瓶在半空中“咔啦咔啦”响动，洒下现磨的粗盐和黑胡椒粒，落在鲜红的牛排和绿色的芦笋上。 芦笋送入烤箱，牛排滑进铺了一层橄榄油的铸铁锅。 “牛排我只吃全熟！”肖亦欢双手拢成喇叭，向“主厨”发送刁难信号。 全熟的牛排还想要鲜嫩多汁，那可不容易。 喻勉抬手向后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想要牛排全熟又软嫩多汁，就要挑脂肪纹理好的肉，再有就是“醒”牛排的火候要好好把控。 将两面表皮煎出美拉德反应的肉排离火，放在干净的菜板上独自“冷静”一分半，利用肉的余温慢慢“烘”熟内部、锁住牛肉里的汁水后，再重新回到锅中。 这回，被丢进锅里的就不只有牛排了，还有拍裂的大蒜、一小块黄油和一截迷迭香。 此时的黄油并不是用来加热牛排的，更多是作为一种调味料，为牛排增加奶香味。再煎制一小会儿，满是蒜香奶香肉香、咬一口满嘴流汁的牛排就可以出锅了。 被肖亦欢点名的剩菜也以另一种方式和烤芦笋搭档上桌。 土豆泥和南瓜泥分别被团成黄色、橙色的小球，脆生生的烤芦笋被摆出别致的小姿势靠在小球上。 牛排啃得满齿生香，芦笋甜脆清爽解腻，搭配起来舒服得不得了。 肖亦欢只有献上自己的膝盖表示佩服，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要拍照片。 贪吃小狗们被可恶的人类关在了护栏里，这样两脚兽就不用分心防狗乞食、偷吃，可以慢悠悠地边吃边聊。 说说小狗、说说美食，时间一下子就不见了。 想起今天的一系列操作，喻勉忍不住夸道：“我知道你是很好的动物医生，没想到你训练动物也这么厉害。你教我的那些，很多其实是训犬师的工作范畴了。你有一种跨专业的厉害。” “嗐，那算什么。”肖亦欢说，“我就是翻文献的时候喜欢开小差，一不小心就点到训猫训狗的小视频里去了。我一直都是云训狗，全是理论没啥实践的。今天一直怕在你面前露馅，没想到效果还成。” 喻勉有些惊讶，“工作这么忙，还看文献……你是打算做科研或者读博吗？” “那倒不是。我可最烦科研了。”肖亦欢一听到“科研”这两个字就满脸嫌弃。 他读那些烦人的文献另有理由。 “兽医是个需要终身学习的职业。只要这个领域还在不断地发展，治疗手段还在持续地进步，从业者就必须不断更新自己的知识体系，不然会被时代落下的。信息迭代的速度快得吓人，可不敢松懈。” 喻勉很快明白了，说：“听起来好辛苦。” “这都还算好的了。”肖亦欢将最后一块骨头丢进碗里，“最烦的是那些搞营销的，捏造出一些乱七八糟、不严谨也不科学的概念。很多宠主看了之后一知半解的就来对我们的工作指手画脚。” 近来接二连三发生的坏事、繁忙的工作让肖亦欢积攒了不少压力。 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有点凶巴巴地问：“有酒吗？” “我平时不怎么喝酒，所以家里没准备……你等我找找看看。”喻勉起身，很配合对方借酒浇愁的想法，“我记得好像是有瓶酒，之前我爸放在这儿的。” ——喝酒……说不定能助助兴呢？ 他自己在内心一巴掌扇飞这个龌龊的念头，从柜子里翻出来一瓶老赵放在这里的白酒。 喻勉拿着老干部风格的酒瓶，问：“红的啤的都没找到，白的行吗？” “算了算了，喝碳酸饮料就行。”肖亦欢看那酒瓶和牌子就知道不便宜，消了刚刚一时兴起的酒劲儿，瘫在椅子上说，“我还是别喝酒了，万一晚上又给我来个电话，说有急诊了怎么办？” 喻勉机灵的脑袋亮了，“我在苏打水里给你加点金桔柠檬酱，你看行吗？” 见对方点头，喻勉开开心心地搞了两杯小饮料。 苏打水的气泡向玻璃杯的杯口漂浮，又被金绿两色的金桔和柠檬拦截。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肖亦欢转换话题的技巧毫无痕迹。 他在压力和疲劳状态下有些异常，一时没刹住自己的牢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喻勉当作情绪的垃圾桶，不可以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儿倒给对方。 他本指望喻勉能借这个找饮料功夫忘了这一茬，接上一句“我也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这样他就能换一个更轻松的话题了。 喻勉完全没发现这些小心思，执意想要继续听，单纯而正直地提醒道：“我们刚刚讲到了‘工作不易，欢欢叹气’。” 他率先问：“夜间急诊和加班，最近很多吗？” 绕不过去，那就只能讲了。 肖亦欢先喝了一口小饮料，在讲话之前先润润喉。 “最近已经是算少的啦！”他把自己静音的工作账号打开，给喻勉看满屏的未读消息，“就算老板是个好人，这个工作也没办法清闲的。下班之后也不得不把工作带到家里。” 喻勉小声说：“下班以后可以不回复工作信息吗？” “当然不能，不回复客户会流失的好不咯！再加上有些宠主啊……”肖亦欢肩膀一缩，想起来就后怕，“要么是宠物没啥事，人先焦虑个半死。要么是宠物本来小病，非要上网查自己瞎治，把活生生一条命弄没了。” 每日面对的是猫抓狗咬、脏乱差、屎.尿.屁也罢，他凭着热血和一颗心都能轻松对待。跟形形色色的奇葩人类打交道，充分见识到人类物种的多样性，才是兽医工作中最糟心也是占比最多的一环。 “现在啊，人医是不是服务行业，各方民众还得你来我往吵吵架。我们宠物医生就不用吵了，妥妥的服务行业，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技术型销售。开工资也要看业绩的。” 喻勉明白了，问：“所以，很多宠物医生开很贵的那种药，其实也是生活所迫了？” “对啊！有业绩有指标。除了我们医院之外，大多数老板都会强迫医生开贵的药，不然医院没得赚。”肖亦欢嗤笑一声，“很多医院都是对外叫‘家长’，对内叫‘客户’。比起来，我们医院真的是神仙医院了。” 他出身的学校好，就职机构有网红光环，薪资待遇不差，运营也算良心。 喻勉想到了一个刷视频时注意到的细节，“我记得那个‘喵居屋’网瘾戒除的博主经常叫你‘灭绝师哥’，好像是因为他是你师弟？” “以前是‘师弟’，现在算‘老板’。”肖亦欢答。 他回忆道：“我关注他的时候，他才刚刚开始做账号、还是个学生，后来他账号慢慢就做起来了。他准备考研的时候发动态说他想跨专业学兽医，我就私信他给了些建议、复习资料、引荐导师什么的。” 帮助别人的事情，他只是轻描淡写。但喻勉知道，对于一个跨专业的门外汉而言，肖亦欢施以援手无疑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喻勉说：“他现在给你好的工资待遇也是应该的，毕竟你也算他的恩人。” “不至于、不至于，‘恩人’这个词太重了，我可不敢当。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有能力、肯用功，是个很像样儿的孩子。” 肖亦欢单手托腮，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他考完研入学那会儿压力特别大，分身乏术，但他最后的决定是关了特别挣钱的桃宝店，拿这个钱投不亏损都难的医院，真的付出了很多。” 他摇摇杯子，盯着杯中的气泡，“说实话，很多人开宠物医院的初衷是好的，但大多都逃不过‘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结局。能记得自己最初来处的人，终究还是极少数。” 喻勉小声说：“不过，他有底气这么做的原因之一，也是他男朋友有钱吧？” 这年头想扒点信息并不难，更何况那位网红博主早期发过不少秀恩爱视频，关注他的网友基本都清楚这件事。 “那不能这么想啊！他经营账号、开店、考研、救助流浪动物可都是自己来的，跟他男朋友关系还真不大。”肖亦欢食指画圈，绕着喻勉的眼镜框，“喻勉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哦！” 喻勉知道是自己往脏的方向想错了，有点不好意思，默默收拾碗筷遁走。 没想到肖亦欢抱着小饮料竟然跟上去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 肖亦欢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压力有点大。本来工作就很忙很累，荣荣又遇见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再加上老家那边妈妈身体出了些问题……抱歉，跟你说了好多有的没的。” 喻勉摇摇头，“不用跟我道歉。你很累的，积攒的情绪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我也想知道你的烦恼，就算帮不到你什么，至少能听听你说话。” “你怎么这么好？”肖亦欢轻轻笑了，帮喻勉启动了洗碗机，“原来我很羡慕我老板，觉得他事业爱情双丰收，是人生赢家。不过现在，我倒不怎么觉得羡慕了，因为我现在其实也蛮幸福的。” 他摆弄起自己的手指，“虽然很辛苦、很不容易、有很多无奈，但我还是很喜欢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哒！” “你要做兽医的时候知道自己会过得这么辛苦吗？”喻勉问他。 肖亦欢回答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我知道的，但这就是我的梦想啊！” “梦想”。 这个词从他口中冒出来的时候，喻勉感受到了内心深处的隐秘之处被触动。 肖亦欢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实现梦想或者理想并不是一个动作、一种结束，是一种持续的状态。” 他解释道：“虽然现实有很多的不得已，我所追求的东西只是偶尔稍稍闪亮那么一下，就淹没在日常的琐碎当中了。但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当小动物恢复健康、家长对我表达感谢的时候，我会感觉一切都值得。” “我会感觉……”他笑中带着一丝微甜，“活在梦想成真的世界里。” 喻勉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他凑近了说：“喻勉。” “你也很经常地会给我这样的感觉。” 喻勉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了，只觉得头皮都要麻飞了。 ——这、这这！ 双颊已经开始泛红的喻勉有些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沙发上的。 “我、我好像并没有为你做很多，让你开心的事情。”他慌不择言，低头把自己脸藏在眼镜后，“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有颗很好心，才会从这样艰难的工作里找到获得感、成就感和快乐。” 喻勉感觉自己跟喝了假酒似的，“我很高兴能给你这种感觉，但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主要是……你真的很好，有很难得的同理心。”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同理心太强也做不了医生，每个病患都共情可是会抑郁的。”肖亦欢耸耸肩，“我刚工作的时候可多愁善感了，宛如圣母再世。现在想来真的很好笑……” 他微微垂下眼睛，坐得离喻勉更近了些，附在耳边。 “我后腰上有很多星星的纹身。那是我刚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搞的。每一个在医院里离开的小动物，他们闭上眼睛，去了喵星和汪星……我都想记住他们去的那颗星星。” “喻勉。”肖亦欢轻轻地说着，犹如魅魔的低语，“你想看看我的纹身吗？” -------------------- ①Omakase（おまかせ）：在日语中是“拜托”的意思，也是指一种日式高级料理的形式，顾客将这一餐菜式的决定权交由主厨。主厨则根据时令和食材的新鲜程度，决定当日的菜品及价格。 ②斯米马赛：“すみません”的音译，在日语中为“抱歉”“不好意思”的意思。 第21章 告白奶咖 喻勉不知道自己作何反应。 他忘记自己是点头了，还是说了声“嗯”，那一秒钟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 他只记得肖亦欢背过身去，在他面前脱下了上衣。 寻着洁白的肌肤、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跟着凹陷的背脊指向后腰即将没入下装的地方。 群星、星轨、星云与彗尾散落在那小小的一方肌肤上，静静地闪烁着。 肖亦欢微微偏过头，问道：“你数得清有多少星星吗？” 他还特意坐得更近了些。 喻勉下意识地推推鼻梁上的金属丝眼镜，微微低下头，也凑得近了些。 数了好几次都有些发晕，他的指尖差点就不受控制地摸上去了，又被残存的理智及时叫停。 “……九颗？” 喻勉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答案，“后来是没有小动物离开了吗？” “不是。”肖亦欢诚实道，“是我的后背容不下那么多星星了。再不好好脱敏看淡生死，我全身上下就要半块儿好地儿都没有了。” 喻勉忍不住被逗笑了。 笑完了，他又问：“我听说国内的兽医专业主要针对的还是大动物，好像是猪牛羊这类牲畜。医院里小动物的死亡率高，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肖亦欢似乎也笑了，“有一部分吧。我同学里确实有不少都是要继承家里养猪场的。” “母猪的产后护理？”喻勉抛梗。 肖亦欢接着，“还有公猪的绝育指南。” 两个人又一起傻乐几声。 “不过，小动物的研究近几年越来越重视了。”肖亦欢背着喻勉抠自己的指甲，“宠物医疗领域目前还是在慢慢发展的阶段，肯定不像是人医那么发达。” 他补充道：“但要说全都是医生的问题也不尽然。小动物本来就很会忍耐病痛，等到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恶化到藏不住了。” 喻勉也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你见到离去的猫猫狗狗多也是因为你在医院，这是概率问题。再加上你们医院会接收大量的流浪动物，它们的身体状况肯定比家养宠物差很多。” 犹豫了片刻，喻勉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所想。 “我知道自己无权评判他人。但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因为这些星星的存在，你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动物医生。而当它们不再增加，你却依然从事这份工作的时候，你已经是了。” 喻勉的唇瓣颤了一下，“我想……它们，始于你的同理心，止步于你的专业心。是为了铭记一个个可爱的生命而留下的印记。这让我觉得……很意外，但因为是你，我忽然又觉得不意外了。” 纹身的叛逆与张扬是意外又隐隐有察觉的，背后的温暖理由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 果然是肖亦欢的做事的风格，或者说正因为是肖亦欢，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喻勉轻轻说：“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每一颗星星的故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慢慢讲给我听……” 听到这些，肖亦欢的呼吸似乎微微停滞了片刻，那原本自然而规律起伏的肩膀错开了节奏，似乎带了一丝浅淡的颤抖。 “喻勉。” 他叫他的名字。 “我明白的，很多人知道我纹身后一定会带有色眼镜来看我。我不怎么在意他人的看法，但也没必要把全部的自己暴露给旁人，给自己徒增烦恼，所以也不会轻易提及。” 肖亦欢笑了，“可是我总觉得，在你面前我无需隐瞒什么。” “我一直认为，袒露脆弱比袒露肉.体更亲近。”他转过身来，看着喻勉的眼睛，“而现在，我都袒露给你。” 这一刻，喻勉忘记了要如何呼吸。 “而原因，我想你知道的。” 肖亦欢的唇瓣近在咫尺，吐出了甜美的魔咒。 “喻勉，我很认真地在喜欢你。” 是金桔柠檬的酸甜味道，软软的。 那是一个清浅的亲吻，有喻勉熟悉的饮料清香，也有喻勉陌生的柔软触感。 而喻勉的大脑慢了半拍，在那芳唇离开之后又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转而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的所有意识都被眼前的现实轰开了。 喻勉不敢相信，他心上的人就在刚刚吻了他、还说喜欢他。 妄想走进现实的那一刻，比起狂喜，他第一时间的感受更多是迷茫甚至惶恐。 而肖亦欢看着喻勉写在脸上的惊诧，心底有点慌了。他脑子一热就顺着暧昧的气氛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此刻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心里空荡荡、晃悠悠也没个底。 “……喻勉？” 肖亦欢眼神飘了起来，丢了刚才的决绝和坚定。 “我是gay，你应该知道吧？就我、我没有玩弄你或者开玩笑的意思，我很认真，如果你觉得困扰……喻勉？” 他说不出话，是因为喻勉镜片后的眼眶竟然红了。 ——难不成刚刚罪恶的小欢欢夺走了纯情母胎单身单直男的初吻？ 造孽啊！造孽啊！ 肖亦欢急忙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是冲动了，做得不妥……” “不是这个！”喻勉抬手顶起镜框去擦眼角，“你、你……” 他鼻音都重了，“你怎么……怎么，你先告白了呢！” “啊？”肖亦欢也懵了。 喻勉的反应没有一个是符合正常预期的，肖亦欢全都没看懂。 “我、我其实已经在策划一个很浪漫的告白了。”喻勉口条都不利索了，“我去做了体检，买了装饰和礼物，搜了网上的攻略和教程，情书……不好意思，只写了开头。” 肖亦欢心里乱了一下，隐隐扭转了刚刚不详的糟糕预感。 只听喻勉急道：“可你都没等我，没等我准备好，你就先跟我说了。还、还说得那么动人……” 话说不完，喻勉摘了眼镜，扯了一张茶几上的纸抽堵在眼角沾走了什么。 肖亦欢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刚刚他差点以为自己夺了直男初吻，把人家纯情小直男给整郁闷了。 搞了半天，是他虚惊一场了。 绝世好1该是他的，还是他的。 “那也不至于感动到哭吧！”肖亦欢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他得寸进尺地捧着喻勉的脸揉了揉，“吓我一跳。” 此时，喻勉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他轻轻搭住肖亦欢的手腕，说：“我很开心、很感动，但我也很绝望。因为就算再憋几个月，我也只能憋出个土味告白现场。我不仅没能鼓起勇气告白，还在这件事情的浪漫程度上惨遭败北。” 他被心上人告白的感动里，混上了一点雄性生物幼稚又奇奇怪怪的攀比心。 肖亦欢额头抵着喻勉的额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跟我说说，你原来打算挑哪个黄道吉日，让我们不纯洁的友情变质啊？”他用鼻尖去蹭喻勉的脸。 喻勉怕他着凉，将衣服罩在他肩头,“其实日子我还没挑好，只是搜罗了一些土味告白。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土味垃圾。” 他曾经绞尽脑汁营造浪漫的氛围，却怎么都觉得欠些火候。直到水到渠成的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们两个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外物。 “有多‘土味’？难不成，你还能买一圈蜡烛摆颗心‘祭奠’我？”肖亦欢勾着喻勉的下巴，调笑道。 喻勉：“……” 见他没说话，肖亦欢挑眉问：“你真买蜡烛了？” 喻勉点了点头。 “噗！”肖亦欢笑弯了腰，脑袋顶在喻勉肩膀上，“你可真是……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以前经常在你是gay还是直男之间反复横跳了。要不是你这个直男做派，我们早就把床摇塌了好不好！” 喻勉试探着抱住肖亦欢的腰背，“是我的锅，以后我会努力更gay一点的。” “不用改，你就是你。我就好你这一口。”肖亦欢也环住喻勉的腰，抬头附在对方耳边，“还有，就算要买蜡烛，你也要买低温的啊。” 说罢，他还轻轻含住喻勉的耳垂。 喻勉一时没有动作，也没说话。 只因为他心里已经激动得炸开锅了。 隐藏款来得这么快、这么香，已经把他香迷糊了。一股子热劲儿涨得脸和脖子都漫上了红。 但是在彻底迷糊之前，喻勉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说。 “我还想找个机会对你告白，表达一下我心底对你的，那些……”喻勉吃了个螺丝，才说出来，“我想向你表达我的爱意。想要跟你说很多很多，我没能说出来的东西。” 肖亦欢欣然答应，“好啊！等你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毕竟我们……来日方长。”最后的那个词，他的话音儿里藏了些别的意思。 他们都知道这“来日方长”一语双关，忍不住都笑了。 “笑什么？”肖亦欢明明自己也在笑。 喻勉坦然道：“开心呗。为我即将得到一段以长久相伴为目标的、具有排他性的恋爱关系而开心，所以笑了。” 他又问怀中人，“你是因为什么笑的呢？” “笑我终于有1了呗。”肖亦欢的手环住喻勉的脖颈，“鉴于隆重的表白要等上好些日子。那现在，我们……搞一点无名无份的‘一.夜.情’。你觉得怎么样？” ——第一次就玩这么刺激的角色扮演吗？ 喻勉想想就觉得…… 好喜欢！ 他不仅上头对这个关键词有反应，下头也是。 肖亦欢坏笑道：“想不到，你对黄色废料的反应这么快啊！” “小帅哥，我可是花样很多的。”他很快进入角色，抬手摘下眼镜喻勉的眼镜，“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喻勉主动吻上那吐出致命魅惑的唇瓣，在那柔软中品出温情与火热，采撷无上的快乐。 “这么着急啊？”率先“勾引”的肖亦欢此时又故作推拒姿态，修长的指尖搭在喻勉刚刚与他分开的唇上，“一个狂蜂浪蝶飞你怀里了，你就这么放心？” 喻勉急道：“你不要这么说。我相信你……” 他话没说完，被肖亦欢亲回去了。 “哎呀，人家在跟你dirty tall调情，你没听出来吗？不过，信什么都别信男人的发誓和男人的嘴。”肖亦欢摇头蹭蹭喻勉的鼻尖，“喻先生，我们搞‘一.夜.情’得讲规矩啊，你不找我要体检报告吗？” 喻勉刚刚想要去拿体检报告交换，却被“一.夜.情”对象按在沙发上。 肖亦欢故技重施，跨坐在喻勉大腿上，将人封印在柔软的沙发里。他掏出手机，“我有勾引你的打算，自然不是空手来的啊！” “你也做过体检？”喻勉问。 他笑了：“对呀，我蓄谋已久。” 随后，他伸出白皙的手指勾开喻勉的领子，将他那为机身发烫为生的手机放了进去。 “啊呀，我不小心弄掉了呢！”肖亦欢装作无辜，又将脸贴近，轻声说，“不好意思，让我找找。” 他明知道手机在哪儿，却故意绕开，南辕北辙地四处点火。 两个人的脸贴得极近，肖亦欢的唇近在咫尺，绵绵的轻吻像是羽毛抚过一样，好像随时都会被喻勉的呼吸弹开似的若即若离。 “你怎么连呼吸都屏住了？”肖亦欢游刃有余地撩拨他，还因为他的羞涩分外喜欢挑逗他。 喻勉只说：“我也想亲亲你。” 接着，他略显生疏地捧起肖亦欢的脸，如愿以偿地品尝到了想要的柔情。 他心肝情愿地坠入这样的诱惑，触碰的动作从试探变得坦然。 肖亦欢结束了这种温吞的恶作剧，他熟练拿出了方才作恶的手机。 他解开锁屏，滑开相册，塞到喻勉手里,“报告的日期就在前几天……我有多忙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闲下来也要到你家主动加班，根本没时间乱搞。” 喻勉轻声说：“对呀，你忙着搞我呢……” 手机顺着沙发滑落在地毯上，却没有人去管它。 他拥抱身上向他袒露灵魂与愚妄的妖精，手摸到了纹绘星星的后腰。 他很响地亲在喻勉额头，“你确定要在这儿？当着沙发背后的毛孩子的面，你就打算跟我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喻勉羞得抬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别在孩子面前提这个。” 老父亲还不想玷污两只纯洁的绝育小狗。 肖亦欢低低笑着，“那就先擦个枪、走个火好了。” 他吻着喻勉的耳畔，轻声说悄悄话，“我们偷偷地，不告诉孩子。” ——加了这个设定怎么更刺激了？ 喻勉忍不住更加兴奋了。 看来，某个人似乎也一样，对告白和后续行动早有预谋。 如果不是满溢的爱意趁着今夜的月色不小心流露，或许喻勉会被他在接下来的某天“诱.拐”到家，落入他精心准备的蜜罐里。 但今夜已经够了，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黏糊糊地抱着、倚着彼此的身躯，倒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又亲在了一处。 喻勉问：“你想喝点咖啡吗？” “你真的好体贴呀~”他贴脸蹭了蹭喻勉，“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来一杯。” 喻勉揽着他的腰起身，将人抱到餐桌上，转身去厨房洗杯子、捣鼓咖啡机。 咖啡机运转的轰鸣声中，浓郁的咖啡豆香飘进了肖亦欢的鼻尖，奶泡机的转动和加热让乳脂肪的香味溢出，让他产生了一种浸泡在温暖的牛奶咖啡里的错觉。 “怎么这么久？”肖亦欢不急着接过玻璃杯，而是先伸腿把喻勉的腰勾过来，名为“抱怨”实则“撒娇”。 有那双长腿钳着腰省劲儿，喻勉得以轻松地单手将人抱起来，轻轻放在椅子上。他将装咖啡的玻璃杯放在桌上，转身提了奶泡缸过来。 “让你久等了，喻式奶咖，请慢用。”他唇角勾出笑意，专注地看着他面前的人。 肖亦欢双手环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开玩笑道：“不是奶咖么，奶呢？你这个咖啡师不专业啊。” “是我的过失，让顾客见笑了，这就给您倒。”喻勉提起奶泡缸。 乳白色的绵密奶泡顺着尖尖的壶嘴落下、冲入咖啡液当中。深褐色的苦香浓缩液因为这洁白的搅动而在杯中攀升。两种液体在流动中融合、染上了彼此的颜色，洁白与深咖逐渐统一成了浅咖色。 而在这个颜色转换的过程中，用深色马克笔写在玻璃杯上的字迹也显出形状。 【要来我心里躲一躲吗？】 凡尘纷扰，如果你累了、倦了、乏了，要来一颗爱你的心里躲一躲吗？ 肖亦欢看着杯子，忽然愣住了，满口伶牙俐齿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沉默良久，他红了眼眶，扑进喻勉已然敞开的怀抱中，努力蹭了蹭那温暖的胸膛，几滴泪无声地晕开在喻勉的衣服上。 今夜，只管尽情相拥。 -------------------- # 第三卷：喜相恋 第22章 鱼香肉丝 肖亦欢很意外地早早就醒来了。 尽管昨晚的舒爽和疲劳都攀上了极致，但他醒来后却意外地神清气爽，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没有残留太多的不适。 喻勉用昨夜那杯奶咖向肖亦欢证明：除了心形蜡烛，他喻勉还是在网上学了个能用的告白技巧。 别出心裁的形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最真实的心意。 而喻勉的心意嘛…… 肖亦欢笑着扭头看向身侧，却只看到喻勉漆黑的发顶。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哭笑不得地陷进了床铺里。 原来，喻勉身上没有被子，被冻到缩成了可可怜怜、委委屈屈的一团。 身为“罪魁祸首”的肖亦欢默默把自己在睡梦中抢走的被子还回去，让暖烘烘的蚕丝被包裹住被他欺负也不还手的恋人，将这小可怜揽进怀中捋捋头毛。 他早知道自己睡相不好，在床上横行霸道惯了，稍稍带了些歉意，但不多。 本来他还想这样跟睡颜小天使一样可爱的新男友继续幸福赖床，但某只小狗可不会允许这样的偷懒。 拉德茨基娴熟地拧开门把手，跳上床来，抬起狗爪推动喻勉被窝里的肩膀，狗鼻子也拱着喻勉的脸。 “拉宝，让你爹再睡会儿。”肖亦欢小声对小狗说悄悄话。 但小胖狗怎么会听呢？ 她要狗狗公园、飞盘、拔河、球球！ 拉德茨基的动作越来越大，终于把喻勉给吵醒了。 喻勉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撑开一条缝，通过钻被子埋头躲进肖亦欢胸口的方式逃避小狗的催促。 “我们昨天不是在你家么？怎么还会有小狗这么磨人的东西。”喻勉很郁闷。 他还没睡醒呢。 肖亦欢笑道：“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昨天我们为什么大半夜要跑到你家睡觉，你忘了？” …… 昨晚，肖亦欢专挑喻勉听了会害羞的话说。 适度调戏是可以的，但赶狗入穷巷就不行了。 喻勉被取笑欺负了一晚上，也是时候反击了。 他是真想亲到这个妖精醉吻晕到话都说不出来，只恨自己吻技不到位，想得出干不出。 但肖亦欢调戏人的花招可还多着呢，他轻描淡写地火上浇油，这谁能忍得住？ 反正喻勉没忍住，是真的没忍住，在羞耻和被诱惑的绝境里失了智，低声骂了一个脏字。 没想到，肖亦欢听了反而更兴奋了，“快、快！你再骂一句，说得再脏一点。平日里的斯文人脏起来最带感了，你快再说一遍。你想对我怎么样？” 他被这样的“反差萌”弄到心肝齐颤，迫不及待地想多多勾引出这个男人兽性的一面。 不料，喻勉却摇摇头对他道歉。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我不应该这样说的。”喻勉说，“我觉得这样，太有侵略性和贬低的意思了。我还是觉得，跟你做这样事情应该是你情我愿的、彼此享受的，怎么说……应该是，是很美的。” 纵使肖亦欢浪了这许多年，也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法。 喻勉吻了他的眼睫，“你有很美的灵魂和如此健康、美丽的身体，藉由这样的行为，我得以离你更近，更好地取悦你，也借此得到的满足，我觉得很幸福，赚到了。” 顶着依然发红的脸，喻勉又道：“我不觉得做这事情肮脏，你我之间的事情，因爱而起的欲，怎么可能是脏的呢？” “欢欢，我很喜欢你坦诚地展现你的欢愉，喜欢得不得了。我很需要你明确地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感受到了什么，这样的直白好珍贵，所以我不想用那些词形容你，它们配不上你。” 肖亦欢垂着眼睛，没说话。 “欢欢？欢欢！”喻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拢着肖亦欢的肩头轻轻晃了晃。 他问：“欢欢，你是不是哭了。” 话音刚落，两行泪在肖亦欢小臂的遮掩之下掉了出来。 尽管肖亦欢很快扭过头去擦干了，但还是没能藏得住，叫喻勉看到了。 喻勉登时慌张起来，忙问：“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欢欢？”他轻轻地、柔和地问询，唤那个人的名字。 肖亦欢本想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却终究没能忍住，泣不成声，抽得肩膀胸膛都跟着颤。 喻勉赶紧抱住他，大手抚摸着后背给他顺气，“对不起，对不起，你哪里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然而，肖亦欢轻轻推推他的肩膀，摇了摇，“不是的。” 他紧紧环住喻勉的肩头。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个。”他的声音带着无法遮掩的哽咽和颤抖，“从来没有……” 未曾哪个人在享乐的时候腾出片刻的空闲，用于赞美他的身体、倾听他的心声、关注他的感受。 喻勉心里明白了，抱住他说：“你受苦了。” 有这句话，就够了。 一切复杂的、难以表述的、可能担忧的、不被理解的，都轻飘飘地散了。 过往的伤疤，喻勉不想在这个时候揭开。他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改变他人，但他有免费的拥抱，有很多、很多，可以对心上的人敞开。 “欢欢，我爱你。” 男人在枕席间口而出的爱意是信不得的。 这一点，肖亦欢比谁都知道。 但就在此刻，他对这份爱深信不疑，没有任何犹豫。 “喻勉，我也爱你。”肖亦欢带着泪痕的脸拉近，给了喻勉一个略带泪水咸涩的吻。 但他们身下的床却不这么想。 床，它受够了。 它断了。 这个床，怕是忍这对狗男男很久了。 …… “呜呜！”拉德茨基不断地哼哼嘤嘤，催促这两个男人出门玩耍。 喻勉不堪其扰，终于坐起身。 小狗这才从床上跳下来，兴奋得不得了，在地上甩尾转圈搞漂移，扭头自己去拿小棉服和狗绳了。 见小狗走了，喻勉又倒在了床上，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习惯性的去摸床头的手机。 他想悄悄地把这个纪念日记录在手机日历里面，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为了防止数据泄露，他想了想，把纪念日的名字改为“鱼香肉丝纪念日”。 名为鱼香肉丝，实为喻肖肉丝。 想起昨晚，喻勉嘴角忍不住流露出窃喜。 “鱼香肉丝？”肖亦欢趴在他肩上，也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个起名鬼才。” 喻勉有点不好意思，收起手机，忽然想到了昨天自己没做好的一个细节。 “下次，我会记得戴的。”他扭头看向昨夜痴缠过的恋人，真诚地检讨。 他很想两个人之间的每一次都是舒适和安全的。只怪他昨天被本能冲昏头脑，没有把持住，什么该记得的都忘了。 哪里是一个良1该有的作风？ “简直有失1格。”喻勉低声谴责自己。 肖亦欢笑道：“偶尔一次也没关系啦！是我主动的。” “那不是借口。”喻勉深刻反思，“后来的那几次，我应该能想起来的。” 肖亦欢晃晃他的肩膀，撑起身来，“放心吧，我皮实得很，禁得住，顶多拉个肚子。” “你今天还要上班吗？”喻勉看出他要起床了，“昨晚那么累，你才睡了几个小时？” 反正他现在困得连遛狗都懒得遛。 “那也没辙，今天预约还不少呢，我得去搬砖了。”肖亦欢从被子里滑出来，他从床头拿起昨天带来的新衣服套上。 喻勉看着他穿衣服，不由得感到了寂寞，说：“我觉得我有种被睡完了，嫖.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的感觉。” “放心啦~~等今天晚上回来，爷接着包你。”肖亦欢穿好衣服，回头亲亲昨天“嫖”过的美男，“起来把狗遛了，回来再睡。” 谁知，喻勉竟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抱着肖亦欢的腰使劲儿用脑袋蹭蹭，不让人走，活脱脱大型伯恩山犬粘人现场。 “你让我再吸一下，今天还没有摄入足够量的欢欢呢。”喻勉的话音带着未醒的含混，黏糊极了。 肖亦欢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能体验一把什么叫做“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心底突然涌出来一种“上什么破班，有什么意思”的感觉。恨不得马上退休和这个男人双宿双飞。 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喻勉还是要爬起来遛狗的，肖亦欢还是得去上班治狗的。 二人吃了一顿简餐，准备一同出门。 “那个床……”肖亦欢一边穿鞋，一边道，“我得找机会跟房东报备一下，看看什么时候买个赔个新的给他。” 喻勉连忙摆手，“不用那么麻烦。老赵这个人很厉害的，什么都能修。让他趁着你上班的时候拎个小工具箱过去，随便捣鼓捣鼓就修好了，也不会收你钱。等你下班什么都弄好了。” “那是两码事，再怎么也是给人家房东方添麻烦了……而且那个床单被子都被我们弄成什么样了，你敢让别人看见？”肖亦欢剜他一眼，抬手拍在他胸口，似在嗔怪，转而又飞速地偷袭，香了喻勉一口。 ——原来，上班前的告别亲亲是这么幸福的吗？ 喻勉被亲得有些飘飘然，傻笑着搂着肖亦欢的腰，也回了一个亲亲。 他轻轻说了声，“爷，记得回来玩。” “你还在那个剧情里啊？！”肖亦欢哭笑不得，又配合地进入角色，拍喻勉的屁股说，“像你这样带劲儿的小东西，爷还没玩腻呢，等我回来。” -------------------- 第23章 坚果炒货 虽然说好了下班后要去逛喻氏小窑子，但肖亦欢离开医院的第一件事却是回家处理昨日疯狂纵.欲后坏掉的床。 他在午休时间联系了房东老赵，本想着改日照价赔偿，却没想到老赵的反应和喻勉预测的如出一辙，电话那边就要提着工具箱过来修床。 “别跟你赵叔叔客气。没有床你晚上怎么睡？总不能睡人家小姑娘的床吧。工作那么辛苦，可不能让小肖医生睡沙发。你要是不介意，我拿着钥匙，趁着你上班看看怎么修，弄好了，你下班回来能直接休息了。” 热心肠的一番话吓得肖亦欢差点在电话这头给老赵跪下了。 他再三推辞也没能打消老赵乐于助人的热情，只能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赵叔叔，就算真的要麻烦您修床，也请您务必等我下班以后。昨天闹得有点晚，我得收拾收拾房间才敢让您过来看。” 肖亦欢把自己的下班时间报晚了一个小时，早早骑着小摩托风驰电掣，慌慌张张地回到家收拾东西。 扯下乱七八糟的床上四件套时，他看着某些印象深刻的痕迹，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他想起来，他抱着喻勉的脖子，指着深一块浅一块的床单，故意使坏地问“是哪只小狗弄在这里的”，把喻勉弄得羞愤欲死，蒙头缩进被子里成了一团糯米糍。 当然，之后他也被喻勉“以牙还牙”地报复了。 “这是哪只小猫咪弄在这里的？”喻勉的手抹开床单，嘴上还不忘索吻。 遗憾的是，喻勉的报复行为并没有在当时达到很好的效果，非但没有换来“羞涩欢欢限定版”，反而招来了肖亦欢的二重反击。 论骚话，稚嫩的喻勉想赢肖亦欢还为时尚早呢！ 喻勉差点没羞死，只能以其他的方式，来开展他的复仇行动。 “哎哟！” 脚趾尖儿磕在门缝上的疼痛，让沉浸在昨晚回忆里的肖亦欢猛然惊醒。 “草草草草……” 肖亦欢跳着脚，止不住地倒吸凉气。 他才发现自己撂着正事不管、抱着被单不洗，脑子全都是涩涩循环了。 眼看着跟老赵越好的时间马上到了，他这边才收拾了一个开头就在开小差。 “不行不行不行！”肖亦欢使劲儿拍拍脑壳，像是游泳之后拍掉耳朵里进的水那样单腿跳了几下，把脑壳里的黄.色.废料都给倒干净了。 床上四件套、全屋扔得乱七八糟的脏衣服都丢进洗衣机里，碰倒的桌椅被扶正，留有干涸不明液体的地面也被酒精湿巾擦干净了。 最后，在肖亦欢狂喷室内香水之时，老赵提前十分钟敲响了他家的门。 “汪汪汪！” 人未至，狗叫先到。 看来老赵是带着小泰迪妞妞出门遛弯，顺路过来修东西了。 说来也怪，泰迪不大的狗胆里写满了狗仗人势。听到脚步声，他叫得不亦乐乎，但肖亦欢一开门，她就偃旗息鼓了。 妞妞可是聪明得很，她还记得这个浑身散发着医院气味的男人。 老赵满脸慈爱地看着小泰迪，问：“妞妞还记不记得小肖医生啊？快来给小肖医生问好。来，作揖。” 在零食的驱动下，妞妞不情不愿地作揖，随意敷衍过肖亦欢就自顾自进屋玩耍了。 “啊嚏！” 老赵一进房间就被香水味刺激到了，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不好意思赵叔叔，我不应该把香水洒这么浓的。”肖亦欢也没忍住，跟着“啊嚏”了一声。 老赵揉揉鼻子，走到窗台前把窗户推开了，“小肖医生，我通个风哈。” “好好好，您开就成。”肖亦欢又“啊嚏”了几下。 窗外冷而清爽的风涌入屋内，冲散了过分浓郁的香水味。窗前的小窗台上，喻勉送给肖亦欢的那杯绿色小心心多肉晒足了太阳，肉嘟嘟的小叶片饱满可爱还长大了不少。 “这个多肉小杯子挺别致的啊。”老赵拿起放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卡布奇诺”，在手里，问道，“这是小多肉是你弄的？小肖医生手很巧嘛！” 肖亦欢看到那绿油油的小东西，眼里就藏不住笑，轻声道：“我这么粗心哪里会养植物？这是我朋友送我的，是他手巧。要不是他跟我说这个多肉特别好养活，我都不敢养，怕养死了。” 老赵那是相当老道，瞥一眼绿植的状态就知道养得怎么样，“你放心，能看出来你养挺好的。我就觉得这玩意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能是近期的网红款吧，刷小视频的时候过了一眼，就眼熟了。”肖亦欢想当然地说。 二人合力把床垫从床上移开，露出来惨遭“车祸”后还被车轮反复骑脸碾压到“骨折”的木质床架。 “没啥大问题，就中间的竖着的支撑木中间折了，好修。”老赵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顺手要把眼镜放在床头，却发现床头的柜子上已经有一副眼镜和一只手表占着坑位了。 老赵顿了一下问：“小肖医生，你戴眼镜吗？” “啊，那个……是我朋友的眼镜。他落在这里了。”肖亦欢心里直突突。 老赵又拉家常似的问：“是送你多肉的那个朋友的眼镜？” “对，是他的。”肖亦欢下意识地承认了。 他心里明白，老赵八成猜得出来昨晚这间屋子里发生什么了。 什么朋友能把眼镜和价格不菲的男士手表落在别人家床头？这中间断掉竖梁的床上除了那档子事儿还能发生些什么？ 昨天的某一回里，他缠着喻勉要对方把眼镜带上。 “你不戴着眼镜，怎么看得清？”他全身都散发出勾引的信号，“喻勉，你不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被我吃掉的吗？” 到最后不知道怎么，眼镜带上了又摘下来，被遗忘在了肖亦欢的床头。 现在清醒了想起来，他自己也多少有些神志回炉后的羞耻心。 肖亦欢被发现睡男人不会愧疚，但让别人收拾他睡男人的烂摊子，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抱歉，我以后会尽量爱惜房间里的家具。”他认错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不曾想，老张竟然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哎呀，你也不是有意的，不用这么客气。”老赵打开工具箱，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谁没年轻过呢？都理解的。” 老赵看破不说破，也是给足了肖亦欢面子。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小年轻怕是要羞死了，普通拉家常唠嗑似的扯到了别的话题，“小肖医生，你室友回家了，你过年的时候什么打算的？” 肖亦欢就坡下驴，说起自己的春节计划，“今年过年我打算带着我妈妈来这边过节，顺路去医院看看病。我也正打算跟您说一声呢，荣荣打算让我妈妈先住她的房间。” “没问题。”老赵拿着工具敲敲打打，“你妈妈病情严重吗？” 肖亦欢一边打下手，一边答：“能治。就是股骨头坏死，得动个手术换一个骨关节。弄完了就能跑能跳的，不是大问题。还有就是些慢性基础病了，想着好好调理一下。” “换关节？那不得终身吃抗排异的药物么。感觉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很难接受啊。你怎么说服她的？”老赵问。 肖亦欢道：“先不说，时代变了、科技也进步了，拿陶瓷做关节的技术已经被淘汰，现在用的都是钛关节，不用吃排异药。就算治疗非要吃药，那‘终身吃药’总好过‘终身患病’吧？”① 轻飘飘一句话，听进去确实能劝得动人的。 老赵点点头，说：“有道理。还是医生明白事儿。” “不不不，我就是一个兽医，真没什么本事。”肖亦欢心怀愧疚的时候可受不起这种夸奖。 “小肖医生谦虚了。”老赵笑道，“希望你妈妈早日康复。” 肖亦欢乖巧道：“借您吉言了。” 几句话的工夫，老赵修好了床，拎起工具箱准备撤了。 “赵叔叔，我送送您。”肖亦欢提着一袋包装精美的坚果放在老赵手上。 一切发生得太仓促了，根本没给他留采买礼物的时间。好在他零食多，能凑出一大包老少咸宜的坚果炒货，勉强不算做失礼。 老赵倒也没推辞，左手工具箱、右手坚果袋，转身叫小泰迪跟他一起回家，“妞妞，跟爸爸走了，咱们回家找妈妈去喽。” 然而，娇生惯养的妞妞却嫌弃走累了，往地板上一趴，脑袋一歪，整只小狗粘在了地上。 她的态度很明显了——不抱不走。 “妞妞，别这么没礼貌。快起来，小肖医生看着呢。”老赵跟训小孩似的对小泰迪讲话，“你这样小肖医生要笑你的。回家就几步路，快点走吧！” 甭管老赵说了什么，妞妞都油盐不进，就赖着不动弹，等老赵妥协。 “妞妞！你看，爸爸没有多余的手抱你。” 泰迪扭头——妞妞不看。 “妞妞，听话。” 泰迪汪汪——妞妞不听。 不忍心看情况僵持在这儿，肖亦欢问：“要不，我帮您抱妞妞回去？” 老赵从善如流，“哎呀，太感谢小肖医生了。我家就在对面那个小区，等会儿赵叔请你吃饭。” “都是小事情，我怎么好意思到您家蹭饭呢？”肖亦欢抱起耍赖的小狗，跟在老赵身后。 老赵家和肖亦欢家离得确实很近，没几步路就到了。 跟他和喻勉居住的小区相比，老赵家的小区确实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老赵家的装修却一点都没有老旧的意思，反而是很时尚的那种漂亮，照片墙也做得很吸睛，一下子就抓住了肖亦欢的眼睛。 “哇！赵叔叔，那是您结婚照吗？好好看啊！”他夸道，“俊男配美女，真的好有那个时代独特的味道，不比那些流量明星好看多了？” 老赵得意道：“嘿，我爱人漂亮吧！她可是大美人呢。当初，想追她的小伙子都得从她家门口排队到郊区。你赵叔叔我就靠着一手好菜，才抓住了她的胃。” “会做饭是加分项，您的颜值和才华才是根本！”肖亦欢嘴甜，“您在那堆小伙子里肯定是最出挑的。没有您那颜值和人品，光会做饭肯定不成。” 这可是夸到老赵心坎儿上了，哄得老赵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怎么看肖亦欢怎么觉得顺眼。 “赵叔叔，这个是你们儿子小时候吗？”肖亦欢问。 老赵点点头，笑着说：“对，是我家那小子刚上小学的时候照的。我儿子长得像我爱人，可好看了。” “也太好看了吧！好可爱、好像小王子！而且看起来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别的泥坑里的臭小子。”肖亦欢吐吐舌头，“我就不行了，我上小学那个时候就知道玩泥巴。” 他又指着照片墙上的某一个相框，问：“赵叔叔，那个大胖子是你们家亲戚吗？” “啊，那是我儿子的硕士毕业照片。”老赵“嘿嘿”一笑，“他那个时候确实挺胖的，毕业压力很大，过劳肥。” 小颜狗肖亦欢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 原谅赵叔叔和爱人年轻时的照片实在是太好看了。神仙基因再加上童年照片的超高颜值，直接导致肖亦欢把赵叔叔儿子成年后的期待值拉到了一个远超常人的高度。 为了缓解尴尬，肖亦欢指向另一张照片，“那，这个更胖的呢？” “那是我儿子本科毕业。”老赵满脸慈爱，“那时候考研，压力大，也是过劳肥。” 肖亦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他心里恨不得把跑步机跑烂。 今天，肖亦欢深刻地领悟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绝对不能胖。 赵叔叔的儿子小时候那么萌、那么帅、那么可爱，长大后怎么说都应该是个惊为天人、国色天香的小帅哥。谁能想到，好好一个美人胚子败在这体重上了。 好胖。又黑又粗的黑框眼镜卡在一张肉脸上，显得有点死板。脂肪堆积导致眼睛很肿，遮住了部分瞳孔，让眼神看起来黯淡无光，脸上总有些藏不住的疲惫感。 肖亦欢心里止不住地惋惜，他想：俊男靓女的基因怎么沦落至此了啊！ “小肖医生是哪年的？是哪里人？”老赵就像普通中老年人那样，一聊天就开始“查户口”。 肖亦欢说了年份。 “噢，那比我儿子大一岁呢。挺好的，挺好的。”老赵点点头。 他又说：“我儿子是高考的时候胖起来的，等上了大学就努力减肥，瘦了不少。刚刚好看没两年这不是赶上了考研么，又胖起来了。考完研就开始减肥，一写毕业论文，又发面馒头似的发起来了。” “那他现在什么样呢？”肖亦欢很好奇，“能看看照片吗？” 老赵这时候却故作神秘起来，“这个嘛，要看你的本事了。” 时间不早了，肖亦欢该回去嫖“喻美人”了。 比起虚无缥缈、薛定谔的帅哥，还是自家的家花香。 在脑中回顾一下喻勉那脸、那身材、那胸、那小腰、那有力的肱二头肌…… 他带着不自知的傻笑对老赵说自己与朋友有约要先走了，美滋滋地回家，准备化个小淡妆、喷上小香水，再去找男朋友一起遛狗。 殊不知，他前脚离开老赵家，“喻美人”后脚也到了老赵的地盘。 喻勉是拿着治疗角化皲裂型脚气的药回家的，这是皮科博士荣欣玥同学离开这里前送给他的答谢礼物。 “这个尿素我认识，这个喷的叫联什么什么？”老赵推推眼镜。 喻勉道：“联苯苄唑。治脚气的，你用的时候离狗远点，这药别让狗接触了。” 他把荣博士的话转述了一遍，教会老赵如何使用这两种药。 “……一定要坚持用药。最少要用满六到八周，你们俩都是几十年的老脚气了，用药治疗上几个月都是有可能的，千万不能稍微见好就擅自停药，会有抗药性的。” 老赵频频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等今天晚上我跟你妈一起弄。我大儿还是很会关心人的。” “行，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喻勉习惯性地抬起手腕想看一眼手表，却发现手腕空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表落在肖亦欢家了。 见状，老赵眉毛一挑，打趣他道：“哟，这么着急看时间。晚上有约啊？” “嗯。”喻勉微微红着脸点头。 想到自己今天晚上又能男朋友一起愉快玩耍，他心里头别提有多美了。 他正要走，却被老赵叫住了，“五金件加上工本费，一共一百八，现金和线上支付都行。” “你找我要钱做什么？”喻勉一头雾水。 老赵理直气壮，“床是谁弄坏的，我找谁要钱。” “……” 喻勉沉默了。 ——福尔摩斯什么时候收他爸做亲传弟子了？ 他痛痛快快给老赵转了二百，“不用找零了，剩下的您可以自己买点喜糖。” “刚谈上没多久吧，你就连喜糖都准备上了？”老赵收了钱还要调侃他，“你这是金屋藏娇，藏到我这儿了。” 喻勉却说：“‘金屋藏娇’这词晦气。您可不要咒我跟欢欢BE哦！” “少在这儿跟我贫，赶紧回去跟男人厮混去吧。”老赵顺口道，“他刚刚帮我把妞妞抱回来，在家里参观了一会儿。你要动作快、来得早点，说不定能跟人家碰上呢！再来个‘夫妻双双把家还’。” 别说，老赵唱黄梅戏，唱得还真挺有那个味儿的。 喻勉轻轻地笑着，正准备回家和男人“厮混”，却在转头离开之前恰好瞥到了自家的照片墙。 那两头猪是谁来着？ ——哦，是我自己啊！ 喻勉刚刚转过去的身体又转了回来。 “你要给我伴舞吗？怎么还转起圈儿来了。”老赵看着他，觉得逗乐得很。 喻勉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照片墙，“我那个时候的照片，他看到了？” “嗯呐呗！”老赵逗着狗说，“他都没认出来那是你。问我那大胖子是谁呢。” 晴天霹雳。 喻勉只感觉自己的脑壳脊梁骨都被万钧惊雷炸过了。 他刚刚获得的求偶权，怎么可以就这样岌岌可危了呢？ -------------------- ①钛关节置换：如今关节置换通常使用强生公司的钛关节，患者术后不需要服用排异药，出院后只需止疼药和奥美拉唑。 本情节第一版为陶瓷关节，已根据现实情况修改，感谢读者封书的捉虫。 第24章 冰糖葫芦 “欢欢看到了……” 喻勉念叨着，几乎是灵魂出窍、失魂落魄，仅凭肌肉记忆往家飘。 这时，熟悉的呼唤把他的魂儿勾了回来。 “喻勉！喻勉！” 远远地，肖亦欢向他招手，脚下飞快向他奔来。 他迎上去，张开双臂。接着，沉甸甸的星星坠入他的怀中。 喻勉揽着肖亦欢的腰，抱着怀中笑得放肆的人转了一圈，然后，被那掉出笑的唇角吻住。 也许是顾及不在家中，那个昨夜深入而炙热的唇舌此时只是轻轻掠过，但也足够甜到喻勉心里了，什么顾虑与阴霾都被巨大的幸福冲到了脑后。 明明才一个白天没见面，却已经有了些“小别胜新婚”的酸甜思念。 “我好想你。”喻勉去牵他的手。 肖亦欢小0依人地贴着喻勉撒娇，“人家也想你了呢~” 他们的眼睛都舍不得移开，闪着亮晶晶的光，装着身边的那个人，连体婴儿似的并排走着。 两个人回家牵了狗出来。喻勉带着卡门，肖亦欢带着拉德茨基，二人二狗慢悠悠地散步在冬日的尾巴。 “卡门，来，看着边。好，好狗狗！”喻勉开始引导卡门展现更多的好行为并给奖励，以此来减少坏行为出现的次数。 遛拉德茨基的时候，喻勉可以走神开启全自动模式，让这条会看红绿灯的小胖狗帮忙带路。但遛卡门就不能这样了，他得眼观六路，防纸团、防烟蒂、防垃圾袋；还要耳听八方，躲小孩、躲男人、躲旧日主人。 肖亦欢牵着拉德茨基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在身后同他一起走着，偶尔会出声提示，但不会过多干涉。 路灯下，路过的小区底色是夜幕的深沉，万家灯火点缀其中。前方的商圈是不肯入夜的人间繁华。道边的枯树尚未回春，干燥的枝桠沉睡着，抬头看像是画笔在天空上勾勒出的墨痕。 他们和狗狗们的影子因为走动忽而是长的、忽而是短的，重叠出好几个，在地面上以不同的形态交织。他们和小狗踩着彼此的影子向前走着。 喻勉微微偏过头，对肖亦欢说：“我觉得，我现在很平和，但又觉得心潮在起伏。”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不是什么旁的东西，只这些平凡的、温暖的感受就够了。 而他现在，已经拥有了。 “好巧哦！”肖亦欢将手拢在唇边，说悄悄话那样，“我也一样。” 此刻，他们有旁人体会不到的、秘密的感受，共享只属于彼此的时刻。 临近商圈，能够看到一些摊贩在路口售卖小吃。肖亦欢被路过的冰糖葫芦小车吸引，带着拉德茨基一起凑了过去。 “您这冰糖葫芦怎么卖啊？”肖亦欢问。 摊贩答：“二十块一根。” “二十？！”肖亦欢攥紧狗绳，连连摆手后退，“打扰了，打扰了。” 他脚下“噼里啪啦”地飞速撤退，夸张地受惊似的抱紧了喻勉的胳膊，“夭寿啦，夭寿啦！怎么会有一根糖葫芦卖到二十块钱呐！” 喻勉扫了眼摊贩的方向，“你想吃冰糖葫芦？回家，我给你做。” “这你都会？”肖亦欢惊讶道。 喻勉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某种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默默地压下自己已经翘起来的尾巴，谦虚道：“这个操作很简单、很傻瓜的，大家都能学会，就是懒得做、费时间而已。” 他弯曲手臂，让肖亦欢能挽着他，“走，我们去买点水果。山楂需要处理也不好买，今天应该来不及了。但草莓、猕猴桃、橘子还是好弄的。” 肖亦欢搂紧了喻勉的臂弯，娇笑道：“那老板你的冰糖葫芦怎么卖啊？这么好吃，不会要我卖身才给我吧？” “嗯，”喻勉轻轻笑着，接戏道，“我的东西可是很贵的，小可人儿。” 只是他演技不佳，一句流氓台词说得文质彬彬，完全不像是欺男霸女的货色。 肖亦欢小声叫得悲切又销魂，“啊~我被这个悲惨的世道压得翻不了身，只能给男人卖身换一口糖葫芦吃。” 那眉头嘴角皱出夸张的苦相，逗得喻勉肩膀都微微发颤。 二人买了好几种可以做成冰糖葫芦的水果，在小狗轻快的爪子蹬地声里回到了家。 绿色的猕猴桃、红色的草莓、橙色的橘子瓣、紫红色的葡萄、米白色的香蕉段。好巧不巧的是，平日里不好买的山楂今天也让他们逮到了，拎了红彤彤的一兜子。 各色水果被丢进台面上有果蔬清洗功能的小型洗碗机里，喻勉打开他双开门的大冰箱，搬出来许多辅料、又配齐了工具。 葡萄干、芝麻碎、花生碎、瓜子仁、开心果碎、椰蓉…… “够了够了，我也就能吃个一两串顶天了，你这是要出去摆摊吗？”肖亦欢拦着他，“你做那么多，我得卖多少次身？” 喻勉回敬得越发熟练，“你这么说，我更想多做点了怎么办？” “讨厌呢！”肖亦欢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讨厌，更像是窃喜，“好啦，不跟你闹，不想你太辛苦了，我就是嘴馋，吃不了那么多。” 喻勉想了想，说：“我给你做什锦的好了，竹签上穿一个豆沙枣泥核桃夹心的山楂，再穿一个草莓、一个奇异果、一个橘子、一个香蕉夹心山楂、一个小葡萄。你看怎么样？” “嗯！我也帮忙，给你打下手。”肖亦欢把涂了唇蜜的淡粉唇瓣贴过去，索要了一个亲亲。 劈成两半的山楂去籽，在竹签上穿成吃豆人咧开嘴的模样，里面塞上一团细密绵甜的红豆沙与枣泥的混合物、嵌进去一块香酥蜂蜜核桃仁，夹心的山楂球就做好了。 轮到肖亦欢做的时候，他开始耍赖，“我要老板手把手教我。” 他又强调，“重点是‘手把手’！” 喻勉在他身后环住他，脑袋一歪就枕在了他的肩上，双手搭在肖亦欢手边。 “你的手指，好细好长呢。”喻勉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怀中人的手上。 肖亦欢炫耀道：“不仅细，而且超级灵巧呢！无论是手术还是指检都特别丝滑。” “你确定要在做饭的时候讨论‘指检’吗？”喻勉哭笑不得。 不料，肖亦欢竟是攒了黄.色.废.料在这里等着他。 “怎么不能讨论‘指检’了？”他故意说，“老板，你教学的时候都不吃学徒豆腐的吗？” 喻勉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想先做饭吃饭，还是先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这样刺激的play喻勉是很欢迎的。 “不对哦，你这句话问错了。那个老梗不应该是。”肖亦欢扭过头，似吻非吻地嗡动唇瓣，“你是想先吃饭，先泡澡，还是说……先吃‘我’呢？” 喻勉明知这并不是动真格的挑逗，但还是心甘情愿地上了钩，与这个磨人的“小精0”接了个吻才继续。 他轻轻握着肖亦欢的手，不锈钢的去籽神器在山楂里挖了一个小洞，把刚刚用叉子压碎的香蕉泥放进裱花袋，挤进山楂内挖好的小洞里，流心香蕉山楂丸就这样完成了。 这种流心山楂的馅料还可以放棉花糖、沙拉酱、年糕一类的新奇东西，怎么弄怎么好玩。 其他水果只要洗好、切好、串好就准备就绪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懒得分开，叠罗汉的小螃蟹似的横挪到锅前。 肖亦欢问：“熬糖很看火候的吧，要温度计吗？” “用不着那玩意儿，很好判断的，等熬到时候了我告诉你。”喻勉这个坚定的中餐“适量”派，下厨靠的不是数据，是经验和目力，“糖水比例二比一，下锅就行。” 喻勉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类锅具，只见他掏出来一口平日里很少登场的敞口大锅，单手轻松架在灶上，暗戳戳秀了一把臂力。这口锅边沿较浅、面积很大，特别适合做糖葫芦。 锅中的糖比水多，本来是白花花融不掉的，随着温度的升高渐渐化成了透明的微微泛黄的糖浆。没一会儿，锅里的糖浆就烧开了，“咕嘟咕嘟”冒起来一个个又甜又烫的大泡泡。 “烧开转中火，继续熬。”喻勉带着肖亦欢的手，一边用勺子搅动糖浆，一边把灶台的火焰调小，“等一会儿，原本流动性很高的糖浆就会越来越粘稠，糖浆里的泡泡涌现、爆开的速度也会越来越慢就差不多了。很简单吧？” 肖亦欢“嗤”地笑了，“哪里简单了？粘稠是有多粘稠，爆开速度变慢是变多慢？我完全学不会好不好！老板，你是不是嫌我贿赂得不够，不肯教我真本事啊？” 做饭就是个“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的技术活，喻勉根本没想到他的Top 1农大高材生男友会在这些对他而言不算问题的“问题”上卡住。 喻勉拿一根筷子在糖浆里一点，迅速放入旁边的凉水碗中浸一下，搭在肖亦欢嘴边，“你尝一尝。” “咔嚓”！ 丝丝甜甜脆脆的水滴形糖壳在唇齿间裂开，在舌尖融化，还有些微微粘牙的口感。 “好吃的。”肖亦欢舔舔嘴唇，“喻勉，你熬的糖好甜哦。” 糖哪有不甜的？他就是想调戏喻勉罢了。 喻勉给锅子转小火，解释道：“没熬到时候就是拔丝地瓜的那种糖，入水虽然会变硬，但不成水滴形，而是丝状。熬得正好的糖应该是脆脆的，稍稍带一点点粘牙的口感，筷头浸在水里结成小水滴。” “我知道了。”肖亦欢点点头，“那我就尽量熬久一点。” 喻勉蹭着肖亦欢的肩膀摇头，“熬过头了也不行，会咬不动的。而且那个状态的糖浆凝固太快，流动性太差，挂不均匀，还没等做好、流平，糖先硬邦邦流不动了。” “那现在可以蘸糖了？”肖亦欢问。 喻勉轻轻“嗯”了一声，做了示范。 他单手捏起一根串好的竹签，将上面的果肉微微沾上冒泡的糖浆表面，食指与拇指轻轻捻转指间的竹签，带动果肉在糖浆上滚了一圈，一层薄而透明的糖衣就这样均匀地包裹在了果子上。 接着，那热腾腾还没有凝固的糖衣就落进了烤盘中的开心果碎里打了个优雅的滚，香香酥酥的坚果也融进糖衣当中。最后，冰糖葫芦被放在了刷过油的烤盘里放凉等待糖壳凝固。 喻勉的操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惊得肖亦欢不断小海豹鼓掌。 晶莹剔透的糖浆反射着灯光，好像串上的果肉都加了一层亮闪闪特效。 “你也试试。”喻勉拿起一个串好的橘子串，“水果表皮比较薄，一定要在锅子里有很多大泡泡的时候先蘸糖，不然后来温度太高、糖浆太硬就容易弄破果皮，让果汁流出来了。” 肖亦欢两只手捏着竹签，让去过白瓤的橙色橘子瓣小心地在冒白泡的沸腾甜浆里转圈。 冰凉微酸的果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滚烫甜腻的糖浆包覆，在被放到烤盘上冷却的路上洒下几滴黏糊糊的甜，落在桌面上。 肖亦欢手生，一下厨房就是这个德性。上次做盒子蛋糕也是，蛋糕糊、面粉、奶油洒得满哪儿都是，桌上地上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习惯良好的喻勉娴熟地拿过润过水的厨房纸，抹掉了桌面上的糖浆。保持料理台面干净的秘诀就是边做边收拾，这是他从小跟着老赵一起下厨学来的做法。 “好好玩！”肖亦欢看着烤盘里他和喻勉刚刚做的两根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喻勉，我想再做几个。” 吃，顶多能吃得下一、两串，但耐不住做这玩意好玩啊！ “嗯。”喻勉把葡萄串放在肖亦欢手里，“材料够的，我串好了给你上糖浆。” 他的双手利落地动了起来，草莓串、什锦水果串、原味山楂串、夹心山楂串、流心山楂串相继准备就绪，递在新晋“肖大厨”的手上。他还能在打下手的同时分心给烤盘刷油、清理台面的糖浆。 最后，锅内的糖浆所剩不多，也越来越硬。喻勉掂起装有白芝麻粒的小托盘，将那些香酥的白色颗粒倒入糖浆中混匀，淋在了扁形山楂串上面。 两个人看着摆满四五个大烤盘的各色糖葫芦，心里面满满都是成就感。 肖亦欢拿着手机“咔咔”拍照，嘴上激动到“哇哇”乱叫，兴奋的不得了。 “你看你看！”他拿着拍好的照片给喻勉看，“这个角度太诱人了吧！甩开那些小绿书上的软广图片不知道多少条街呢！” 喻勉正往锅里倒水煮开，清洗糖浆，回头看到那些糖葫芦串的照片，也觉得辛苦没有白费，“成品真的很像样，肖大厨忍辱负重，总算是出师了，在黑心老板的奸.淫.掳.掠下熬出头了。” “不嘛！人家还要给老板卖身，要做老板娘呢！”肖亦欢扑在喻勉身上。 老板喜提老板娘，当然怎么亲都是亲不够的。 腻歪完了，肖亦欢开始发愁了，“做了这么多也吃不了，怎么办？” 喻勉倒是经常面对这种情况，已经十分熟练了，“包上糯米纸，再用烘焙纸包起来、贴上小贴纸，用来送人就行。” “好呀！那我要给医院的同事们带一点，有些通情达理的、相熟的患者家长也可以送，领养流浪猫猫送冰糖葫芦！”肖亦欢规划得差不多了，问，“喻勉，你有想带的人吗？” 喻勉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送礼物的人，便说：“我，给我爸妈带点吧……” 提到父母就想到了父母家中的那些“猪头照”照，喻勉心里一揪，凉了半截。 他试探着问道：“对了，今天你去找老赵修床了吗？” “嗯！我已经找过赵叔叔了，他人真的好好，免费给我修的床。我还去他家玩了呢！”肖亦欢兴奋地拉着他八卦，“我跟你讲哦，老赵的儿子好胖的，真是可惜了。明明父母基因在线，小时候颜值那么高……” 喻勉的心“唰”地一声凉透了。 然而奇怪的是，肖亦欢明明面对种种可疑由重合的信息却没有把“喻勉”同“老赵的儿子”联系上。 “就是为了健康，他们家儿子也得稍稍控制一下体重啊！再说，就他父母这个遗传基因，他瘦下来不得帅到男女通杀？”肖亦欢说。 喻勉心虚，不想再继续“老赵家的大胖儿子”这个话题。 “想到冰糖葫芦，就总会想到过年。”喻勉把晾好的一根什锦水果串放在肖亦欢手里，“过年……你要回老家吗？” 完了，这个话题叫他心里更难受了。 怎么刚刚在一起，还没腻歪够就要分开了呢？ 肖亦欢却喜气洋洋地捏捏他微微有些低落的脸，“想不到吧，我过年不走，就留在这里。我妈反向春运来看我，先住荣荣的房间。” “也就是说。”肖亦欢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们可以趁着长辈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出来偷个情，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懂吧？” 喻勉不仅懂，他想得还更过分呢，“那‘私奔’个一两小时，是不是也可以尝试一下？” 他揽着肖亦欢腰肢的手臂收紧，微微沉下身，把肖亦欢抱起来。 “今年过年我要跟欢欢双宿双飞、快乐‘私奔’了！”喻勉抱着肖亦欢，激动得在家里跑了个往返，最后回到沙发上倒下。 肖亦欢抱着他笑个不停，躺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没刹住，含着笑音问他，“喻勉，我留下，你这么开心吗？” “我开心得很明显？”喻勉问。 肖亦欢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因为你在笑啊。你笑的时候，眼睛也带着笑，特别真，特别好看。” 喻勉在肖亦欢泛着些许水光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像他坠入了一潭星星。 这让喻勉的脸有些发烫。 一半是因为被心上人夸奖，一半是因为自己是个无耻的大骗子。 但肖亦欢可没给他留什么低落的时间。 他的恋人吻了他，说了“我爱你”。 除了满载真挚的回吻，他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对这份巨大幸运的珍重。 他爱的人伶牙俐齿，用一个吻便能把他的脑浆搅和成一团融化的蜜糖。 或许，晾好的冰糖葫芦该放进冰箱收起来了。 但爱河泉水尚暖，他们还不想出来。 不够，怎么都不够。 这样的感受，很难不贪恋。 喻勉是忐忑不安的，他虽然害怕失去眼前人，但也禁受不住良心的折磨，最终决定坦白，试图争取宽大处理。 “欢欢。”喻勉发现自己好喜欢这样叫他。 肖亦欢环住他的脖子，“怎么了？” “其实，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忽然，“叮咣”一声巨响打断了喻勉的坦白。 两个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向声音的源头一看。 藏在柜子角落的狗粮桶倒在地上，棕色的狗粮颗粒洒了一地。 两只作案嫌疑小狗都在案发现场附近。 “你别动了，我收拾就行。”喻勉有些不情愿地从恋人的拥抱里爬起来。 肖亦欢工作了一整天回来还做了糖葫芦，确实有些累了。他索性犯懒不去帮忙，继续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回复患者家长的咨询信息。 案发现场的后续清理工作十分混乱。 拉德茨基在暴风吸入，喻勉一边捡她一边吃，那个效率连扫地机器人见了都得羞愧下岗，走前还得痛骂这小狗“卷王”。看她那个连吃带舔的模样，还是个扫拖一体机。 卡门吃东西就斯文很多了，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地旁边捡漏，但胜在“执着”，赶都赶不走。这小妮子蔫儿坏，干得出这事儿的八成就是她。 洒出来的粮一半能捡回去，另一半进了两只小狗的肚子。 喻勉低声严肃训话，“谁干的？谁干的，站出来。” 可两只小狗都不想承认，卡门脑袋向左，拉德茨基脑袋向右，两只小狗齐齐臊眉耷眼，躲闪着喻勉的手指头。 两只小狗被赶进护栏里关禁闭，还敢委屈，“嘤嘤嘤”个不停。 喻勉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一抬头却没在屋里看到肖亦欢的身影。 那个瞬间，喻勉心里突然空了。 他害怕，万一这个人真的不见了怎么办？ 直到绕过沙发，看到熟睡的肖亦欢，他悬着的那颗心才落下。 肖亦欢太累了，他手机还没来得及发放下，就已经累得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昨夜他带到喻勉家里的卸妆湿巾还在，喻勉在卫生间的台面上找到了他的化妆包，抽出一张湿巾轻轻擦在肖亦欢脸上。 约会淡妆只是稍稍勾了眉毛和眼影，很好卸。擦完了，肖亦欢的脸也依然好看。只是经常熬夜的黑眼圈确实有点重，显得肖亦欢的面容多了几分憔悴和疲惫，气色没那么好了。 喻勉挤上前去，两个人都侧着嵌在一起挤一张窄窄的沙发。 好幸福，抱着熟睡的恋人，真的好满足。 喻勉只觉得这世上别无他想要的了。 有欢欢、有狗狗，就什么都有了。 或许，有个名字里带“欢”的人住进心里，也就让快乐和欢欣一同住进来了吧。 -------------------- 第25章 鲜虾水饺 过年，一个单单出现就能让人觉得“热闹”的词。对于喻勉生长的这座大城市而言，却是一年中最冷清的时刻。 为了机遇和发展迁徙而来人们各自奔赴老家，徒留一座空荡荡的城。一旦没有人影儿，哪怕是满街成双的红对联也撑不起场面，显得孤单。 不过，今年就不一样了。 喻勉遛狗的步伐因为内心小小的雀跃而加快，半秃不秃的小狗卡门也跟在他身边跑起来。 “走，卡门，回去换拉德茨基出来！”他乐颠颠的脚步弄得鼻梁上的眼镜微微滑下来一点，“等晚上了，我们一起接欢欢下班！” 六点半，早晨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喻勉已经开始期待晚上与恋人的相见。 …… 上午，机场。 “这不已经年三十儿了么，还上班？”蹬着马丁靴，穿着姜黄色“赫本风”半身裙的肖俪女士看上好像只有三十多岁，往帮她背包、推行李的肖亦欢旁边一站，不像他妈，倒像是他姐。 或者说，像是影后和鲜肉保镖的机场抓拍。 她说话的语气、态度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难道现在兽医也向互联网产业看齐了？搞什么996还是007……医生不应该是轮班制吗？” 肖亦欢耸耸肩，“妈，不要跟兽医谈劳动法，不存在的。而且过年才是医院最忙的时候。反正到下班点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娘儿俩一起——包饺砸！” 说着，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帮肖俪女士拦着电梯们，请她进去。 “我才不跟你包饺子呢。”她一甩头走进电梯，“少跟我玩春晚梗，想吃饺子去上超市买速冻的去。” 电梯下降，娘俩你来我往地说了几轮，走到了地下车库的一台黑色SUV面前。 肖亦欢掏出钥匙，车灯“滴儿滴儿”闪了两下，打开了门锁。 “哟！了不起哦！”肖俪女士打趣道，“私立宠物医院这么能挣钱？工作一年就能攒出来一辆SUV？” 肖亦欢把行李塞到后备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四个轮子攒不出来，只能攒出来两个轮子的。这车是我找朋友借用的。” “朋友……”肖俪女士突然压低了声音，“肖亦欢，你不会被富老头包了吧？” “没有！”肖亦欢气得小0跺脚，“妈，你把我当什么了！” 眼看着儿子委屈的小样，肖俪赶紧安抚道：“对对对，我们家豆豆那可是光荣的劳动人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自食其力、救死扶伤，是吧？” 她叫着肖亦欢的小名，熟练地坐上驾驶位，把副驾驶留给了肖亦欢，就像以前送“小豆豆”上学时那样。 “妈，我来开吧。”肖亦欢说。 肖俪女士坚持道：“没事儿，你帮妈妈把导航弄好就行，下午你还上班去呢，让妈妈开吧。” 这是一生要强的肖俪女士的坚持。她不愿意做事事都靠人照顾的老废物，所以哪怕是接来看病、做手术，也要风风光光地独当一面，证明她还是可以被人依靠、被人需要的。 肖亦欢想了想，还是乖乖坐上了副驾驶。 他亲娘的车技确实不赖，比他这个拿了驾照之后不常开四个轮子的小社畜厉害不少呢。 在发动车子前，肖俪女士又问了一嘴。 “豆豆，你跟妈妈说实话。你真的没有被富老头包养吗？” “妈！！！” SUV在肖亦欢不满的抗议声和争辩声里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 在确定手术安排的同时，肖俪女士也在积极地使用保守治疗的手段缓解病情。在针灸、理疗、止痛药的辅助之下，她的病痛在短时间内已经得到了控制，行走坐卧只要幅度不大都没问题。 她在镜子前轻轻甩了甩儿子去上班之前给她染的头发。 葡萄紫的发色在室内的光线下看起来像是低调的黑，但只要灯光亮一些、或是走到日光下，发丝就会透出高级的深紫色，比那些烂大街的中老年红棕色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 光看背影，说她二十七八岁都有人信。 肖俪女士小画一个淡妆，打算趁着儿子下午值班，自己美美地出门逛个街。 年后就要手术摘除坏死的股骨头了。说实话，肖俪女士心里头有点舍不得。毕竟是跟了自己五十多年的身体部件，她还是想再用自己的关节、自己原装的身体走一走，权当纪念了。 离小区最近的商圈还营业着，多多少少还有几个客人。 肖俪走过琳琅满目的橱窗，偶尔会被自己在玻璃的倒影美到，忍不住凑近了多看一眼，顺便理理头发。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想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遗传还是模仿，肖亦欢从小跟她一个样，遇到个什么反光的东西就想凑过去照一照。到了初中的时候，他还因为上课偷偷照镜子被没收过小镜子，难受得不得了。 肖俪女士脑海中浮现出肖亦欢中学时代可爱又生涩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逛了一段时间后，肖俪女士慢悠悠地溜达到厕所，准备稍稍解决个人问题后打道回府。 然而，商场的女厕所里却有些不应该的拥挤和吵闹。 小男孩震天响的哭声在光滑的墙壁之间回荡，女子粗糙的谩骂声也钻得人耳朵生疼。 “你道歉！赶紧给我儿子道歉！”一个面容沧桑，油头扎着低马尾的中年女人将小男孩护在身后，指着眼前高挑女士的鼻子。 高挑女士冷脸道：“我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你儿子，他就不该上女厕所。” “操.你.妈的你真敢说！他才几岁！才几岁！”中年女人非常暴躁，“你让他一个人上厕所，六岁的孩子怎么能自己上厕所。” 高挑女士皱起眉头，“六岁的孩子都快要上小学了，怎么不能自己上厕所？你注意自己的态度，放尊重些，在孩子面前‘出口成脏’，你又算什么好母亲！” “我不管，反正你大过年的把我儿子弄哭了！你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好意思吗！你给我儿子道歉！”撒泼的中年妇女完全不讲逻辑，咄咄逼人地指着高挑女士的鼻尖。 高挑女士完全不怵她，回敬道：“哭了就要人哄？以后他犯了事被抓紧警局里哭，你也要警察给他道歉吗？快上小学的年纪，做错了事情还好意思用哭逃避，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 她转而盯着那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小男孩，“你自己做错了事情，你丢人，在这里哭更丢人。你敢让你幼儿园的同班同学、你的小伙伴知道你天天上女厕所吗？” 这番话几乎是瞄准了小男孩羞耻心的弱处精准打击。彻底崩溃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打滚捶地蹬腿撒泼，嚎得撕心裂肺。 “你你你你……”中年女人脏兮兮的手指尖都发颤，气得直结巴。以她的文化水平，也只有脏话说起来能不卡壳。 一时间，污言秽语充斥了整个洗手间。 高挑女士大声道：“我也是有儿子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小男孩三四岁就有性别意识、有羞耻心和自主如厕的能力了。你家儿子六岁了，怎么还不如三四岁的小孩懂事？还不知道男的去女厕所是流氓行为吗？！” 中年女人理亏说不过，身高也被压了一头，竟然转头踹开女厕所的门，冲着对面的男厕所方向喊道：“老公，快过来，有人欺负你儿子。” 一个五大三粗的猪头男闻声晃到了女厕所门口。 眼看着局势发展对高挑女士不利，肖俪女士看不下去了。 “哟！合着您老公还在呢？”她举着手机，挡在高挑女人身前，“您老公他是个健全人吧？怎么的，只能当摆设、不能带小孩上厕所？非要让妈妈带着男孩进女厕所？” 她赶紧给身后的高挑女士使了个颜色，小声提醒道：“快，报警！” 肖俪女士转过头，大声说：“我告诉你们，保安我也叫过来了，希望大家都注意点，别让事态升级。” “你威胁谁呢！你威胁谁呢！”中年女人在儿子嚎哭的声音里暴怒。孩子的父亲见状也要挤进女厕所。 肖俪女士出言提醒，“那位先生请留步。你家孩子小，警察不会追究他责任，但您可不小了，您要是敢踏进洗手间一步，这个事情的性质可就严重了啊。” 她把手机举高，露出笑容,“来，直播间的老铁们，你们可都是我的见证人啊！我请大家来给我评评理，快上小学的男孩子能不能去女厕所，能的扣0不能的扣1啊！” 中年女人要抢肖俪的手机，张牙舞爪地骂道：“你给我把直播关了！你再感直播一个试试！你直播侵犯我们肖像权。” “哟，您这个时候怎么就懂法了啊？”肖俪女士握紧手机，护着高挑女士微微后退，“我告诉你，你不让我们录像，还侵犯我们正常取证的权利呢！” 就在这时，在旁边围观的群众里已经有人叫了保安来。商场的保安试图拦住那对夫妻、把孩子拎出女厕所。 在那对夫妻同保安撕打的谩骂声和小孩的尖叫声里，片区民警赶到了现场。 …… 两个小时后。 肖俪女士和高挑女士拿着那对夫妻印手印、签过名的道歉信，在接受民警调节的文件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几乎是手挽着手一同离开警局。 整个过程肖俪的视频都录得一清二楚，铁证如山，那对夫妻再怎么狡辩、撒泼也没有用。民警了解了事件原委后，针对夫妻二人展开了批评教育。 那边气氛严肃，她们俩却趁着这个机会聊得不亦乐乎。从家乡、年龄、工作聊到家庭、兴趣、爱好，二人投缘得要命，简直相见恨晚。 两位年龄相仿的女士有了这次厕所警局奇遇，竟然神奇地成了好友。 “俪姐，我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出来帮我，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肖俪女士安慰道：“鸿威啊，不是都说了不再提这个了吗？咱们俩谁跟谁，你跟我客气什么！” 她们已经开始以姐妹相称了。 “你这脑子灵，我还是得跟你多学学。”鸿威姐说。 肖俪亲近道：“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心机而已。他们这种人都是纸糊的老虎，我一吓唬他们在直播，他们就怂了，有人看着他们肯定不敢真的动手伤人。” 再谈论这事儿就晦气了，姐妹俩默契地开始交流其他话题。 “哟，这夕阳一晒，你看看，你的紫头发美的哦！”鸿威女士忍不住“啧啧”咂嘴。 肖俪得意道：“好看吧！我儿子刚给我染的。” “你儿子真好！”鸿威女士羡慕道，“我一直都可羡慕那些生女儿的了，特别有福气！男孩像你家这么贴心的太少了。我家那小子肯定不会给我染头发。” 说来也觉得无奈，肖俪叹了口气，“嗐，我这儿子……养他跟养女儿也没什么差别。” 鸿威女士猛然停下脚步，眼神一动，“俪姐，你家儿子也是……” 她缓缓抬起一根食指弯下来，问：“这个？” 肖俪楞了两秒钟。 “不会吧，这么巧？！”肖俪女士瞪大了眼睛。 鸿威女士眼睛更大，“真的假的，这也太有缘分了吧，这都能一样！” “哎，你家儿子有对象吗？”肖俪问。 鸿威女士鼻尖儿出气，“单着呢！圈里乱，想找个安分过日子的不容易。” “我家那小子也是……” 两位女士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向着相同的方向离开了。 …… 晚间，肖亦欢家。 “妈，我回来了。”肖亦欢把包丢在地上，下意识地说了声，“累死我了。” 他一推门就闻到了空气中满是煮饺子的香味，热腾腾的。 “回来啦！”肖俪女士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肖亦欢趿拉着拖鞋，小碎步跟着香味挪到厨房，往锅里面一看。皮薄馅大的饺子已经浮上咕噜咕噜沸腾的睡眠，一个个饱满得像是弥勒佛白花花的大肚皮。 他眼尖，一眼就看出这是手工饺子，不是工厂批量生产的机器压制的饺子。 “妈，你怎么不知道多休息休息！不是说好了买现成的饺子，不自己做了吗？你都不知道等我回来一起弄。”肖亦欢拉过一张椅子，心疼道，“你这个髋关节不能久站，快坐着！” 肖俪女士扶着台面坐在椅子上，说：“你急什么。饺子不是我做的，是你鸿威阿姨她爱人和儿子包的饺子。他们家包了几百个吃不完，送我们一兜子，冻起来过年吃。” “鸿威阿姨是谁啊？”肖亦欢很清楚地记得老妈亲近的那几个老姐妹，但他怎么都想不起这个“鸿威”阿姨是从哪儿来的。 肖俪女士笑盈盈地说：“你鸿威阿姨是我今天新认识的小伙伴啊！她人可好好了，长得又高人又有气质，本地人，在大学里工作，家里有很多套房子收租。” “今天刚认识您就把人家户口查清楚了？”肖亦欢表示他真的很佩服，他抄起漏勺，把煮好的饺子舀进碗里。 肖俪女士眉飞色舞道：“你都不知道吧？你这房子就是她爱人租给你的哦！” “什么？！”肖亦欢盛饺子的漏勺一抖，几颗滑溜溜、新鲜出炉的大饺子借机出逃，带着水痕在台面上弹开，“你是说她爱人是老赵？” 肖俪女士利用信息差打败了年轻人，那叫一个得意，“你租人家房子一个多月什么都不知道，我来这里一天就摸得一清二楚。你看，姜还是老的辣吧！” “瞧您这话说得，还有谁能比您辣啊？”肖亦欢盛好饺子，把出逃的几颗水饺放进自己碗里，又调了醋和酱油端上桌，“妈，先吃饺子，我看看我定的年夜饭外卖怎么还没到。” 只听“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诶，正说着呢，外卖就到了。妈，我去拿外卖。” 肖亦欢绕出厨房，跑到门口开门。 冬末的寒风撞进来，可他抬眼看向门外的那个瞬间心口却热得非常，被意外之喜冲昏了头脑。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外卖员”。 “除夕快乐，‘老喻外卖’祝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阖家幸福。这里有您的年夜饭外卖，麻烦签收一下。” 顾不上家居服单薄、喻勉的羽绒服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肖亦欢当场一个松鼠上树挂在喻勉身上。 “虽然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今天给我送年夜饭的外卖员有点太帅了，我想‘出轨’一下怎么办？”肖亦欢娴熟地抛媚眼。 喻勉故作遗憾状，“对不起，外卖员只有五分钟时间就要赶下一个订单了。” “那我给你留个电话好了，号码我写在这里。”肖亦欢的手指钻进喻勉的围巾里，在修长的颈部勾画，还用无比暧昧的语气说，“下次，我还点你家外卖哦！” 喻勉轻轻“嗯”了一声，腾出手拍拍肖亦欢的后背，示意对方下来。 他拎起刚刚放在地上的一兜子保鲜盒，交给肖亦欢。 “我怕你在外面点的年夜饭外卖不好吃，给你顺了几个家里做的菜。”他打开袋子，一盒一盒展示给肖亦欢看，“这盒是红烧肉，这盒是锅包肉，还有口水鸡、嫩烤小羊肋排、啤酒牛腩煲和烤鸭。” 那肉块多的，搞得保鲜盒里面拥挤得像是早高峰的地铁车厢，但凡保鲜盒密封性能差一点儿，菜汤都得洒得满哪儿都是。 肖亦欢忍不住笑了，他再次体会到自家男朋友真是“实心儿”的了。 “这么沉！”他接过喻勉手中的袋子，手腕子还被硬菜的重量坠了一下，“你这年夜饭外卖的规格也太高了吧？猪牛羊、鸡鸭鱼都齐了。” 喻勉诚实地提醒了一嘴，“没齐呢，没有鱼。” 他还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看，附在肖亦欢耳边小声说：“松鼠鳜鱼实在是太显眼了，不好偷拿。” ——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肖亦欢被萌的心肝齐颤，又是感动又是欣喜，只感觉自己人都要化了。 “这位客人，你打赏骑手一点配送费吧！”喻勉这话说得可怜巴巴的，“要一个亲亲不过分吧？” 肖亦欢轻轻地摘下他鼻梁上微微上霜的眼镜，“要是来敲门的外卖员都长你这个样子，我会以为外卖已经是知识密集型产业了。” 说着，肖亦欢笑着去吻他的前额，又吻他的唇角， 吻罢，他们相视无言，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彼此一会儿。 “那我……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个陈述句，却让喻勉说成了不确定的疑问语气，好像是在等一个人的挽留。 他又矛盾地抢回自己的眼镜快速转身，连电梯都没等，顺着楼梯跑了。 不到三分钟的“私会”就这样结束，肖亦欢轻轻关上门。 刚刚肖俪女士去了一趟洗手间，并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只是问：“外卖来了？” 肖亦欢本能地施展自己一流的扯谎技术，“对，我怕不好吃就定了两家。到的这家是特别好吃的私房菜馆，他们大厨我认识，我们俩处得还不错呢。” 他找出家里最大的几个盘子，把隔着保鲜盒都烫手的新鲜菜肴倒出来，撒上葱花、芝麻摆个盘。不弄精致一些，他都觉得对不起喻勉的手艺。 很快，肖亦欢点的那家年夜饭外卖也送来了。 “谢谢，辛苦您了。”肖亦欢笑着，对外卖员说，“除夕快乐，身体健康。” 胖墩墩的外卖员是个有些腼腆的中年妇女，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人用“您”称呼，意外地收获了新年的祝福，愣了一瞬才磕磕绊绊地说：“谢谢您，您也除夕快乐。” “等一等，豆豆你先别让人家走。”肖俪女士叫住了门口的二人，“刚刚前一个走的快，让我给忘了。” 她用洗干净的一次性外卖餐盒装了十几个饺子，又搭了包速食米线里的醋包，配上肖亦欢点外卖攒的一次性筷子，用奶茶外卖的手提袋装好。 “大过年的，您工作这么辛苦，也没空吃年夜饭，至少吃一顿饺子。虾仁猪肉玉米粒馅儿的，您能吃海鲜吧？”肖俪女士淡淡地笑着，双手递上手提袋，“祝您财源滚滚、心想事成。” 巨大的善意和尊重是许久未曾得到过的，外卖员不知道自己配不配这样的幸运，该不该接受这样的暖意。 “您拿着吧！在外不容易，送完这单，您也好好休息，看个春晚吧。路上小心。”肖俪女士主动把袋子送到外卖员手中，轻轻关上家门。 除夕夜的加急加价单已经尽数送完，外卖员抱着奶茶外卖的手提袋坐在满是灰尘泥点的电动车上。 背对着寒冷而干燥的北风，她小心地打开一个配送过许多次的透明外卖餐盒。湿润的、滚烫的白气蒸腾而上，扑在头盔和围脖外露出的眼周，带来丝丝暖意。 她带着厚重手套的右手笨拙地拿起筷子，戳进小肚溜圆的饺子里。一小股鲜香汁水顺着筷子戳出来的小洞流出来，在路灯下微微反射闪闪波光。 拉下围脖，她挑起那颗晶莹剔透的水饺送入口中，唇齿一合。 弹而脆的鲜虾在齿间迸发出些许脆嫩声响，海鲜的鲜甜借此迸发出来弹射在舌尖。山珍海味是人间至美，这话是有道理的，有什么能鲜得过海鲜呢？ 填补了虾仁缝隙的白色猪肉一点腥臊味都没有，肉的荤香融了海鲜的鲜美，夹着白胡椒浅淡的辛香，在唇齿的研磨间流出几滴不腻但香味四溢的油花肉汁，提供了不同于海虾的另一种口感。 玉米粒的甜是清甜，和海虾的鲜甜不同但又十分和谐，带着植物的清香又带着主食特有的扎实感，在咀嚼的过程中和甜虾的滋味融合成一股。自然的甜与恰到好处的咸鲜味交织在一起。 只需一颗饺子，冻僵的身体和疲惫的心灵便从舌尖开始活了过来、暖了起来。 不远的高层窗内，暖色的灯光洒在肖家的满桌菜肴上，自然也照着同一盘饺子。 “还是第一个来的那家私房菜馆好吃。”肖俪女士擦擦嘴角，“我这个吃不了荤油、一吃肥肉就犯恶心的人也不觉得腻，说明他家红烧肉做得是真的好。” 肖亦欢满嘴都是小羊肋排，连连点头。他也是头一回看到从不沾肥肉的母亲连吃三大块红烧肉。果然，喻勉的手艺是有神通的。 “吃点饺子吧！沾点醋，解腻。”他含含糊糊地说。 他跑去盛了两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吃着最舒坦了。 “虾是活虾，这个口感冷冻虾做不出来。”肖俪女士一吃就尝得出食材的好坏，她夹起一颗形状规整的手工水饺咂咂嘴说，“你鸿威阿姨人真好，也真有福气，儿子老公都这么会做饭。” 肖亦欢也美滋滋地吃了好几个饺子，感叹道：“年夜饭无论哪个菜好吃成什么样，还是得饺子压轴啊。” 吃了这顿饺子，才算做过年。 …… 与此同时，对面小区的老赵家。 喻勉回忆着刚刚“送外卖”的事，正傻笑着，夹一个饺子是韭菜鸡蛋馅儿的，再夹一个是猪肉大葱馅儿的。吃了快十个饺子了，他才觉出来不对劲。 ——我最爱的鲜虾猪肉玉米粒馅儿的饺子去哪儿了？我记得我包了八十多个啊…… -------------------- 第26章 红烧牛肉面 这个春节在愉快的氛围当中度过，肖俪女士也在年后进行了股关节替换手术。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肖亦欢原本担心的种种术后不良反应也统统没有出现。 肖俪女士还没出院，但业务已经繁忙起来了，好姐妹的视频电话就没有断过。 “妈，你这个充电头和充电线怎么用完了不收起来，还留在插座上？这样有火灾隐患是很危险的。”肖亦欢以为她刚做完手术不方便动，伸手要帮她收。 没想到却遭到了肖俪女士的阻拦。 “别别别。”她挥开肖亦欢，“我等下手机就没电了，还要用呢，不用收！” 好家伙，是跟人聊视频聊到手机没电了。 肖俪女士人到中年，但热衷于新鲜事物。此时，飞速掉电的手机装在可弯曲支架上，不费手腕子依然能始终保持视频通话里最美的角度。新款的无线耳机是对病友的尊重和不打扰。 看着老妈怡然自得、已经完全顾不上跟自己说话了。肖亦欢也悄悄掏出手机溜号，找野男人聊骚去。 “野男人”发来一张奶油色拉布拉多叼着拔河绳望向窗外的照片。 配文“她在想你”。 一会儿，他又发来一只半秃不秃的小边牧抬脚踩宠物发声按钮的视频。 “欢欢。” 音质略显糟糕的按钮略微扭曲了声音主人好听的音色，但无法削减那声呼唤里藏不住的温柔。 小边牧也在以另外一种方式表达她的思念，甚至还帮“野男人”传递了讯息。 肖亦欢还来不及感动，视频画风突变。 “欢欢、欢、欢、欢欢、欢欢欢……” 神经质小边牧踩按钮的动作逐渐暴躁，以为自己踩得越快想要的东西就来得越快，到后来甚至开始不耐烦地上嘴狂咬按钮。把“野男人”都看傻了，愣了几秒之后才展开按钮争夺战。 竖屏拍摄的小视频画面开始模糊晃动满是残影，在一片混乱中戛然而止。 肖亦欢没忍住，憋笑憋到腹部发颤。 就在这时，肖俪女士的视频电话车轮战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豆豆，妈跟你说个事儿。”她移开面前的手机支架，召唤儿子。 肖亦欢带着凳子挪近了些。 “我跟你鸿威阿姨刚刚聊天的时候正好聊到她儿子。她家男孩比你小一年，身高一米八六，配你这大个子也合适。高材生，学外语的硕士毕业，还是市级优秀毕业生……” 肖亦欢双手环在胸前，没让他妈说完便道：“不好意思，您是不是忘了您儿子是省级优秀毕业生了？” 论优秀和学霸的程度，肖亦欢是绝对不会认怂的。 “是，我儿子和她儿子都很优秀。”肖俪女士略作敷衍的安抚，继续说，“她家里那么多套房收租，条件是真的很好，还有本地户口。父母都特别好，那男孩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听说性格很老实……” 听到这儿，肖亦欢觉得不对劲儿了。他放在野男人身上的心思渐渐抽离开来，集中到了自家母亲别有意味、缓缓上扬的嘴角。 这样的表情，往往是老妈放大招的前摇。 肖俪女士清了清嗓子，问：“豆豆啊，这不快正月十五过元宵了么，中国传统情人节一年就俩，错过了多可惜。反正我有护工照顾，你要不要跟鸿威阿姨的儿子见一面？” 一时间，过于离谱的现实让肖亦欢的世界观遭到了重击，以至于他都说不出话了。 她见儿子没反应，又补上一句，“你看看，挑个气氛合适的节日，跟鸿威阿姨的儿子先喝喝咖啡、聊聊天，再一起看个电影、吃个火锅？” “妈！您还能再离谱一点吗？！这年头同性恋都要相亲了？！”肖亦欢抓狂。 他都当同性恋了，怎么还能被家长“催婚”啊！ “嘘！嘘！小声点。”肖俪女士拉住不冷静的儿子，“小声点，在医院不要打扰其他病友。” 肖亦欢只能压嗓子小声发疯，“妈！什么男的但凡像样一点都不会被留到相亲啊！真正的好男人早就名花有主了。” “那你这个省级优秀毕业生不也是到现在也没个着落吗？”肖俪女士当场反驳还能使用call back这种高级的喜剧手法，怼得自家儿子一时语塞。 但肖亦欢还没有放弃挣扎，“我去老赵家看到过他的照片，他们家儿子是个大胖子！我不喜猪，看到猪头男就生理性反胃！” 他还夸张地捂着心口“呕”了好几声。 “人家早不是大胖子了，就是有段时间过劳肥，现在减肥成功了。”肖俪女士拿来自己的手机，“你鸿威阿姨给我发了她儿子的照片。啧啧，那小伙子长得可帅了，一看就知道是很绅士、很文雅的那种人，你看一眼。” 肖亦欢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头恨不得拧到背面去，眼不见心为净。 “我不看、我不看！”他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肖俪女士诱惑他道：“看一眼，就看一眼！这小伙子好看的哦！我要是年轻个十岁，他要是个直的，我就上手追求了，都没你生出来的空间了。” “那也不看、不看、不看！”肖亦欢的上半张脸都在为闭眼努力，眉毛和苹果肌都在全力拉近距离，态度十分坚决。 他完全不想承认，在知道老赵儿子瘦身成功之后，他真有那么一咪咪好奇——神仙颜值父母精选基因的成年体究竟能长成什么样？ 但是，他已经有喻勉了，他已经是个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非单身老0了，他得为在小花园儿里洗手羹汤等他的小宝贝儿负责。 好男人要懂得拒绝外界的诱惑。 “你把手机拿走、拿走！”肖亦欢捏着鼻子，疯狂摆手，“这年头我最讨厌听的、形容男人的词就是‘老实人’，平庸无能，还拿这个词开脱！再说，都有男朋友了，我去‘相亲’那我成什么了？” 肖俪女士一听，更来劲儿了，差点要不顾术后注意事项从床上弹起来。 她问：“哟，我儿子下手这么快呀！那这都快过完年了，怎么不让我看看？不牵出来溜溜，不搭出来晒晒？啧啧啧……不会是拿不出手吧！” 用上激将法的肖俪女士自认是看得透的，就自己儿子这个姿色和身上劲儿劲儿的小样，八成是被包了，不然有了男朋友怎么就没见他四处晒过？ “看看照片。”她抬抬下巴，等小欢欢呈上新男友靓照。 肖亦欢愤愤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满屏的美食照片弹了出来，折叠饭团的横切面、生椰拿铁雪糕的美照、拉宝卡门的狗狗豪华套餐、酸汤肥牛、蒜蓉大虾、心形拉花卡布奇诺、肉夹馍…… 恋爱谈得像是探店也没谁了。 “光顾着自己傻笑干嘛？给我看看！”肖俪女士一掌拍在傻儿子大腿上。 然而，他翻遍相册却发现，除了吃的，手机里喻勉的照片只有自己在小花园偷拍的几张逆光剪影，还有人家在厨房做饭的背影。 氛围是帅的，但看不清脸。 “就这？”肖俪女士眉毛一高一低挑成了不屑的形状，“不会是正脸不好看，只能拿氛围感找补了吧？看看合照、看看脸！” 这个，是真没有。 此时此刻，肖亦欢才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作为相当腻歪的一对情侣，他们没有合照，而喻勉朋友圈没有对他公开。 太奇怪了。 肖亦欢只能扭捏地说：“我们刚刚在一起，还没稳定下来呢！” “屁嘞。”肖俪女士白他一眼，“依我看，八成是在网上下的帅哥网图，或者偷拍别人男朋友说是自己的充面子。你那平坦的小肚子里能装得了多少坏水，我还不清楚？” 她把手机扔回肖亦欢怀里，气定神闲地说：“我给你鸿威阿姨看了你之前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鸿威阿姨说她很相中你，她儿子也很喜欢，觉得特别有眼缘，想跟你见面呢。” “你怎么可以擅自把我的照片发给别人！都不问问我吗？”肖亦欢“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妈，我要生气了。” 肖俪女士丝毫不怕，“那你生气吧！气完再回来找我，拜拜！” “哼！”肖亦欢一跺脚，小腰一扭，转身迈着超模步扭出了病房。 他气呼呼地跑到医院外一家味道不错的面馆，叫了两碗面，一份堂食自己吃，一份打包带给老妈。他一边等餐，一边给喻勉发信息撒娇。 【我要气死了！】 喻勉果然是秒回他的。 【发生什么了，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肖亦欢塞好耳机给喻勉打了视频过去。 “救命，我妈未经同意给我安排了相亲！！”肖亦欢两只脚“哒哒哒”狂跺地面，踩葡萄酿酒的少女工作时都没他这么勤奋的频率。 喻勉面不改色，故意问：“相亲，是跟女孩吗？” “不是！”肖亦欢话尾转了个弯儿，“是跟男的相亲。跟我妈刚认识半个月的朋友的儿子，就是咱们房东老赵的大胖儿子，说是减肥成功了但我根本不知道真人是圆是方的，照片我都懒得看！” 喻勉笑了，“我也是头一次遇见给两个男的相亲的。两位女士的脑回路都很清奇啊。有点意思，有点好玩。” “我都被人拉去相亲了，你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肖亦欢不乐意了，把手机支在筷子筒上嗦了一大口牛肉面，“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已经有男人了，去相亲干嘛？” 喻勉怂恿道：“去玩玩呗，我真有点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你就不好奇一下对方减肥后到底有没有丑小鸭变天鹅吗？” “我是好奇，但我也有底线的。不去就是不去，那是我妈擅自跟别人约的，与我无关。”肖亦欢是敢拒绝人的，凡是违背他个人意愿的事情，想都别想。 喻勉劝他说：“大过年的，其实也是为了让妈妈开心嘛。既然两边妈妈都约好了，你就给个面子，当认识一个新朋友好了。” 吃面的筷子停下，肖亦欢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幽幽道：“喻勉先生，你有点不正常啊。” “我怎么不正常了？”喻勉心里头没底儿，但脸上故作镇定。 肖亦欢故意歪嘴一笑，身子向镜头探去，将精致的脸蛋怼在前置镜头前方，“虽然你这个表情看起来变化不多，但你心虚的很明显哦！喻勉，你藏着什么坏水呢？” “有很明显吗？”喻勉真诚发问，并诚实地说，“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肖亦欢指尖敲着视频里男人的脸，“对别人来说或许不明显，但对我来说可就不一样了，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姿势。” “哇，这是可以在公共场合说的吗？好刺激哦！”喻勉笑着，“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 肖亦欢仰头鼻孔看人，“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打量着视频中的喻勉，“你好像特别希望我去的样子。” 喻勉优雅点头，“是的，我希望你去，很希望你去，特别希望你去。” “那我还真有点好奇呢，你不怕我转头出轨了，看上人家了？”肖亦欢双手环在胸前，向后一靠，“万一那天鹅舞姿曼妙、美艳绝伦，我就顺势移情别恋，跟人家双宿双飞啦？” 喻勉很是“大度”，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好呀，到时候给你空运铁锅炖大鹅。” “合着你要把人家炖了啊？现杀现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弯弓射大雕的本事？”肖亦欢夹起碗里薄薄的两片牛肉，塞进了打包给老妈的那份面汤里。 就这么两片肉少得可怜死了，还要分出去，喻勉可见不得这个。 他道：“我倒没一箭双雕的本事，但做牛肉面做得比你二十八买的这碗好吃的本事是有的。你什么时候从医院回来？我现在开始做完全来得及，晚上还能让你给肖阿姨带一份红烧牛肉盖浇饭。” “红烧牛肉面。喻勉，你就让我吃这么乏善可陈的口味？”肖亦欢装好打包盒，“小心点儿，再不给我提升点待遇，我就跟大鹅走了。” 喻勉胸有成竹，“你放心，我保证这会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红烧牛肉面。” 打情骂俏和进食活动都结束了，肖亦欢要给肖俪女士送午餐，跟喻勉说了再见。 挂掉电话后，有了明确目标的喻小厨当场给拉德茨基套上小推车，冲到菜市场大肆采购，买回了新鲜牛肉和各色蔬菜。 牛肉要三种。 首先是大块牛肋条，里面厚重的骨头可以在熬汤时提供绝妙滋味，是熬制高汤的鲜味来源。骨头边边的那圈肉也吃起来是最香的，均匀分布的些许白色脂肪夹在红肉的纹理中间，一看就是好吃的纹路。 然后是结实大块的牛腱子肉，虽然肥肉少、炖不好容易老，但里面的筋膜口感绝佳，只要在炖煮的时候注意火候，出锅之后是软烂的同时有嚼头，爱好筋头巴脑特殊口感的人绝对不能错过。 最后，是肥肉比例较高的牛腩肉，奶味鲜香牛肉油花的来源，最适合炖汤的绝美多汁部位，处理得当后口感丰富又不腻，简直完美。 喻勉的目标就是吊打所有方便面的宣传图，把大肉块堆成小山坡。 为了最大幅度保留肉的风味，喻勉没有直接焯水。他先将所有肉类洗净擦干，切块处理，先在牛油涂过锅底过的平锅子里浅煎一下，让表层产生轻微的美拉德反应，之后再下冷水煮。 去除浮沫杂质后，喻勉开始了第二轮的肉类煎炸。 锅中热锅凉油，加入一把花椒炒香后捞出，再加入擦净水分的牛肉煎到金黄焦香，同时另起一锅用油和碎冰糖炒糖色。等到冰糖融化同油一起变成红褐色时将煎好的牛肉丢进去。 而刚刚煎过牛肉、融入牛肉香味的油则留在锅里，两大勺郫县豆瓣酱被丢进锅中“滋啦滋啦”地吸收牛油精华。 在喻勉一心二用的翻炒下，两口锅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牛肉裹满了诱人的红棕色糖色，郫县豆瓣酱也炒出了满锅的香辣红油。 桂皮、八角、香叶、草果、大蒜瓣这些肉类好伙伴被丢进豆瓣酱的红油锅中炒香，随后和上过糖色的牛肉混匀，赋予牛肉咸香辛辣的滋味。 喻勉拎着绍兴酒，沿着锅边画圆，让去腥增香的酒液在滚烫的锅边沿挥发掉酒精，冒着蒸腾的香气均匀地融进锅中的牛肉堆里。 小葱打结，姜切片丢入锅中，加清水没过小肉山，大火开锅后加盖转文火慢炖两个小时，出锅前再加少许盐、糖、酱油调制咸鲜味提鲜，捞出调料就成了。 但喻勉的秘方还要再加一味或许不那么正宗，但绝对好吃的调料。 黑胡椒。 现磨的黑胡椒粉末在研磨瓶旋转的“嘎嚓”声里融进汤中，在醇厚中添加些许刺激的辛香，却又浑然一体、无比地融合。 喻勉轻轻地尝了一小口。香浓的酱香红汤泛着亮红的小油花，牛肋炖得一抿脱骨，牛腱子润滑软烂，牛腩入口即化，些许浅淡的辣味有着不同的层次，丰富了咸香的口感。 绿油油的菜叶在加了一点盐的水中烫成柔软又不失清脆的口感，水中的盐分能够最大程度地保持蔬菜的翠绿。 红肉、绿叶、金黄色有焦边的煎蛋，完美的信号灯配色，鲜艳又好吃。 喻勉笃定欢欢一定会喜欢。 然而，他没有料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牛肉面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享用。 因为他的小精零冲进房间的第一件事情是“享用”他。 “快点宝贝儿。”肖亦欢甩下沾着寒风的外套，修长的腿向上一跳，环住了喻勉的腰，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你需要在十五分钟之内结束战斗，我等下就要去送外卖了。” 喻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拖着肖亦欢的身体，虽然这样不假掩饰的亲昵他习惯且受用，但还是感到有些意外，轻声说：“你今天好热情。” “这不是明天要‘出轨’去相亲嘛！心存愧疚，赶紧来补偿一下正室。”肖亦欢插科打诨，还不忘黏糊糊地吻他，“亲爱的，你现在只剩下十四分三十秒了。” 对此，喻勉的态度是——他好涩，我好爱。 小小地胡闹了一番后，肖亦欢提起裤子，拎着红烧牛肉盖浇饭，骑上自己的小摩托，给亲妈送外卖、陪床去了。 桌子上的牛肉面已经凉了，手工面条已经凝固成了一坨、吸满了咸香浓郁的红烧汤汁。 但没关系，还是好吃的。 喻勉稍稍平复了一下，坐在桌前。 他可以跟狗狗一起，慢慢地消灭掉这一碗面条，在小火“咕嘟咕嘟”煮汤的声音里，慢慢地等待那个人回来品尝热乎乎、暖融融的味道，像是等待一只遵守约定的候鸟。 -------------------- 第27章 鸳鸯火锅 正月十五，肖亦欢收到了亲妈甩给他的相亲地址。 一家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火锅店，离家不远。 此时，出于遵守约定、保持礼貌考量而准时赴约的肖亦欢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透明的玻璃落地窗。 他抬起手，把手机放在嘴边，发了条语音，“妈，你把相亲男照片发我。” 手机“叮铃”震动两声。 从来没有在他手机上出现的自家男友高清照片沾满了整张屏幕。 相亲男竟是我男友？ 肖亦欢气不打一处来。 他把屏幕贴在玻璃橱窗上，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喻勉头顶的玻璃。 喻勉被这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带着惯常的笑容向窗外的肖亦欢挥了挥手。 “还嬉皮笑脸！”肖亦欢冲他呲牙瞪眼，手指比枪对准里面喻勉的脑门“砰”了一下。 谁知，喻勉竟然恬不知耻地顶着享受的表情捂住心口，像是被爱神的箭击中，还在胸前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了一颗小心心“嘭嘭”跳动，冲他淡淡地笑。 再怎么好看的笑此刻都像是耀武扬威的宣战。 肖亦欢推门而入，长腿没有几步就迈到了喻勉那桌，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翘起二郎腿。 “解释吧。”肖亦欢虽然输了信息战，但气势绝对不能输。 喻勉却答非所问，有意转换话题。 “我衣服好看吗？我男朋友给搭的。”喻勉脱下大衣，露出有层次感内搭的全貌，“本来这个颜色买来觉得不太适合，没想到我男朋友随手拿来衣柜里一件衣服叠穿，换上就超好看。” 肖亦欢双手环在胸前，小眼神充满了蔑视，完全不理会喻勉的这番话。 见此，喻勉又说：“我点了你喜欢的酸梅汤、响铃卷、海带芽、脆毛肚、嫩黄喉、鲜虾滑、小郡肝、干贡菜……还有火锅粉。” 肖亦欢垂着眼睛，还是不看他。 “那，要不要再加一碟小酥肉和红糖糍粑？”喻勉试图用食物讨好，“实在不行，再加点土豆片、卤鸭掌、冒脑花？这家，保证比河底捞好吃、还正宗好几倍。” 这气生了一会儿，肖亦欢忽然又觉得不气了。让他心情一点都不愉快的，是细细思考后才发现隐藏在甜蜜表象背后的事情，可怕的猜测让他心底发寒。 他把精致的黑皮小手包“啪”地丢在桌上。 “喻勉，看着我被耍的团团转，很好玩？” 这回，是他真情实感地生气了。 喻勉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来，是因为我以为老赵儿子是你发小。我猜，你极力怂恿我去‘相亲’是想用捉弄的方式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然后突然出现炫耀一下你热辣的男朋友。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肖亦欢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已经煮开的红油锅底。 “我觉得这样很奇怪。喻勉，你真的是在认真和我交往吗？” 这个问题是喻勉始料未及的，他愕然抬头，看到的是肖亦欢严肃的眼睛。 “喻勉，你的社交平台是屏蔽我的，我看不到，对你的社交圈子一无所知。你也未曾向我提及过你的家人、朋友，更没有试图向他们‘介绍’我。就像，我从未真正地走进过你的生活。” 肖亦欢的手指敲在手包里手机的位置，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用质问的眼睛看着对方，“直到今天，我手机里才有一张我男朋友的正脸照片，而这张照片还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的。” 这时，喻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早已超过了恶作剧的等级。 他慌了。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他一时不知道从哪一项因误会而起的指控开始解释。 肖亦欢冷声道：“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有什么想要狡辩的，你可以慢慢说。” 他没再看喻勉的眼睛，低头胡乱夹了肥牛片丢进翻滚的红汤里。 此刻比翻腾的碎肉更煎熬的，是喻勉的内心。 喻勉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尽量清晰地捋顺乱成一团的话。 “欢欢，我很爱你，这是真的。但我也确实……不够自信。” 话出口之后，喻勉才发现那一字一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只倒出了他零零散散的内心，却不能对肖亦欢在意的事做出任何有效的回应。 “就像你之前知道的，我、我并不是始终是现在这样有吸引力的……我确实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喻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着肖亦欢依然阴沉的脸，只觉得更慌了。 情急之下，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两只手小心地绕过桌上的菜，将身份证推到肖亦欢眼皮子底下。 “我真的没有任何欺骗你的想法……也不算，我确实是知情不报过。但、但是,我也没打算完全隐瞒，也自爆身份了……不是，我是说，你可以相信我，我可以把身份证交给你保管。” 喻勉的身份证因为体型变换较大所以换过，不常使用，还是崭新的模样。 “我没屏蔽你，真的没有。我只是以前清空过自己所有发的动态，那之后，也没发过什么了。”喻勉又以同样的方式上交了自己的手机，“锁屏密码在碰见你之后，改成了遇见你的日期。” 喻勉这样小心谨慎的态度，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在这样的喻勉面前，底线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肖亦欢几乎是瞬间心就软了，也不生气了、也不心寒了。 他甚至在想：这么实心眼儿的男朋友，竟然怀疑人家，好过分哦。 肖亦欢有点绷不住这张冷硬的脸，缓和了自己的态度，轻轻说：“那……我看看？” 他觉得喻勉这个委屈眼神已经让他受不了，好像他不收这个身份证，就是要对人家始乱终弃了。 身份证上的照片比现在的喻勉微微胖了一小圈，少了几分现在的精致，多了一点点圆润的顿感。但入手的质感、防伪花纹都能说明这不是假证，家庭住址也确实是喻勉现在的地址。 然而，刚刚软化的态度，在肖亦欢看清出生年份的时候重新炸开来。 “等等，你这个出声年份不是比我小一年吗？”他左边眉毛挑得老高，“喻勉，你还没到二十五岁呢，你竟然敢骗我！” 这个还真不是喻勉骗人，只是民俗习惯上的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不同而已。 喻勉弱弱地解释道：“我们北方人……讲虚岁的。过年了就又算长一岁，现在我出去，家里人都说我二十六了。” “屁！”肖亦欢鼻子都要气歪了，“喻小勉，你大爷的小我一整年还骗我叫了好几回哥哥，你拿什么还？” 喻勉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一直没怀疑过我跟老赵的关系，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吗？” “少来！你骗我叫好几回哥哥，你拿什么还？”肖亦欢一巴掌拍在桌上，看样子是不打算放过他的。 自知逃不掉的喻勉摆正姿态，轻声说：“听凭欢欢哥哥处置。” 这声“欢欢哥哥”叫得那是一个自然顺口、诚心诚意，滑跪的速度快到肖亦欢都来不及反应。 不应该再挣扎几下、辩驳几番吗？这么快就认罪伏诛，让肖亦欢还怎么生气、怎么拿乔、怎么作威作福？ 半截气儿卡在肖亦欢胸口不上不下，撒不出去，咽下去好像又有点憋屈。 喻勉知道他架着气儿不好下台，又软声道：“欢欢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小的吧。” “……哟，这么乖啊！”肖亦欢起先还梗着脖子咬着牙，想了想还是就着台阶下去了，“还不快给你‘欢欢哥哥’烫几片鸭肠毛肚小肥羊？” 喻勉自知逃过一劫，熟练地大献殷勤，“这就来，宽粉和干贡菜也给您下了。” 他感觉腿侧被肖亦欢轻轻点了两下，不重，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高兴，瞧你那小样儿。”肖亦欢鼻尖轻“哼”了一声，“现在高兴还太早了，我还没跟你算完账呢！” 喻勉夹起“七上八下”烫好的毛肚，放在肖亦欢面前的小碟子里，说：“您算您的，不耽误您吃，边吃边算。” 在辣锅红油里滚过的毛肚没有任何腥臊味，适当的汆烫让整片毛肚的被烫熟的同时保留了脆嫩的口感。毛面凹凸不平的缝隙挂满了汤汁，在小料油碟里一滚，又沾上了香油耗油蒜蓉的滋味。 有什么人会跟一片香辣脆爽、咬起来“嘎吱嘎吱”的毛肚过不去呢？ 肖亦欢当然要吃一个爽。 刚吃完一片毛肚，主打鲜嫩弹滑的黄喉就来补位了，边缘还因为夹取的动作微微颤动了几下。 黄喉还没在嘴里咀嚼几下，沾满辣椒粉的小酥肉和金黄酥香的小油条就迫不及待地堆满了小碟子，喻勉筷子动得飞快，搞得碟里的炸货多到都快从碗碟的边缘挤掉了。 肖亦欢捂着嘴，瞪了喻勉一眼，边嚼边含含糊糊地说：“你这是想用吃的堵我的嘴？” “又被你发现了？”喻勉无奈地笑了一下。 肖亦欢咽下嘴里的东西，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喻小勉，我在很认真地生气。” 他看着喻勉的眼睛，不许对方躲闪，“我气你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捉弄我，气你对过去遮遮掩掩不告诉我。但这都不重要，我最生气的是，你不信任我。” “你凭什么擅自认为，我知道你以前胖过就会减少对你的喜欢？你凭什么这么独断专行？凭什么把我想得那么肤浅和刻薄，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有多爱你？” 如此直白的示爱是喻勉未曾想到过的。 “容易胖的人保持好身材，比天生吃不胖的人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我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过去是你的污点，反而觉得，你比常人要厉害、更坚强和自律。” 肖亦欢的目光平静而理性，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把手边的身份证和手机放回喻勉面前，示意对方收好，小声道：“这事儿也不怪你。我平时表露出来的态度、说的话什么的……确实很关注外貌。你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这是知道自己平日里的“颜狗”做派太明显，心虚了。 喻勉轻轻“嗯”了声以示赞同，“我还记得，你跟我提起‘老赵家的胖儿子’的时候特别嫌弃。搞得我心都凉了。” 被当面指出曾经的“双标言行”肖亦欢弱弱地争辩道：“就算是那样，我当时的角度，也是出于健康考虑嘛……” “是的。就算是那时，你也没用贬低、侮辱的词汇形容一个胖子，我很感激。”喻勉笑盈盈的。 肖亦欢扭捏地为自己找补，“再说了，我这不是恋爱了就双标了，就……区别对待了呗。” 他双脚在桌下环住喻勉的脚踝撒娇，还有那么一点点无理取闹，“喻小勉，你得原谅我。这是人性嘛！” “嗯！”喻勉笑着点头，“所以，也请你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实情。我爱你，担心失去你的喜爱，因而畏缩了、怯懦了，这也是人性。” 没有人能在任何时刻都不展现出内心的偏见和偏好。所以，人们无意中的言行很容易伤害到某些人。虚荣心也是人难以逃离的本性，人类本能地只想展现美好而期望能隐藏起自己不满意的部分。 此刻，他们都希望能够看到对方的真诚，包容彼此的无心之失。 肖亦欢问：“那我们……算是握手言和了？” “嗯。”喻勉贴心地为他夹了满满一筷子刚烫熟的小肥羊，“你现在可以出轨丑小鸭变的天鹅了。” 肖亦欢夹起一块酥肉，忍不住笑道：“喻小勉，你还给我玩双押是不是！” “又被你发现了。”喻勉也笑着。 他这才想起来解释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欢欢，我清空过自己所有的社交媒体，是因为当时有人拿我的照片去交友软件上骗炮。正赶上我遭遇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精神状态不太对，做什么都有些极端……当时好友删得只剩五十多个了。” 肖亦欢只觉得此前隐隐有些预感的细节，似乎在此刻被唤醒了。 他在心中略为斟酌了一下词句，小心地说：“我想……我们天长日久。所以，喻勉，不用逼迫自己立刻揭伤疤给人看。你只需要知道，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在就好了。”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喻勉看着那个无比温暖的人，轻轻说，“这次，我想……袒露我的脆弱给你。” 他的脚踝也轻轻磨蹭了一下肖亦欢的裤脚，“不过，我不想在这里。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我想和你好好地约会，享受慵懒的午后，在街上散步。等到夜幕降临，再回家悄悄地讲给你。” “好啊。”肖亦欢柔声说，“这回，换你来我心里躲一躲吧。” -------------------- 第28章 陈年苦酒 厚重的隔音窗帘挡住了城市喧嚣的夜色。 明明房间里有那么多宽敞的地方，两个人却悄悄藏进搭在墙角的帐篷里，裹着被子、抱着棉花抱枕，像是两个过家家的孩子。 “我从小就很喜欢很狭小的地方，让我感觉到很安全。”好大一只喻勉以很舒服的姿势团起来，倚着身边的恋人。 他转头，星星灯微弱的暖光恰到好处地暧昧，既能映出恋人温柔美丽的脸，又能让黑暗藏起来一部分，勾他去探索和亲吻。 “我也是，喜欢用床单和椅子搭帐篷躲起来。”捧着月球小夜灯的肖亦欢也依偎在喻勉身上，“我小时候还特别喜欢高的地方，跟猫似的。家里的沙发不坐下面，要坐在靠背上才觉得视线开阔。” 他在被窝地滚了半圈，头枕在了喻勉大腿上，抬着亮亮的两只眼睛。 喻勉稍稍别过头，“你从这个角度看我，会很丑的。” “哪有，明明很帅。”肖亦欢伸手去勾喻勉的腰亲昵地蹭了蹭，“你的腹肌现在是放松的，感觉肚肚触感好柔软、好扎实哦。” 介意身材的喻勉想要逃走，却被肖亦欢的手臂箍紧。 “别跑，老娘今天就要吸死你个小猫咪，让我埋埋肚皮嘛！” 喻勉没辙，只能乖乖任吸。 他坦白，“我其实……很容易胖的。吃多少胖多少。晚上多喝口水都不行，第二天会水肿。每天早上都要感谢咖啡救我狗命。” “那说明你是进化的强者。”肖亦欢把月球灯放在一边，“营养转化效率高的基因才能在残酷的自然中艰难求生。万一遇到世界末日、饥荒什么的，你保证比那些干吃不胖的活得久。” 他满意地拍拍喻勉的肚子，把头埋进去，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胖的？” “高中。”喻勉答，“小时候一直坚持体育运动，跆拳道、篮球什么的。到了要准备高考，全停了。下课也不出去，窝在座位上背单词。压力大吃得多，老赵又怕我缺营养，每顿饭做得很丰盛。” 肖亦欢埋在喻勉肚子里“咯咯”笑了，“我最近好像也有点胖了。被你喂的。你还真是祖传的养猪大户。” “要说养猪大户我妈也是功不可没。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说大脑在工作的时候不能缺糖分。总给我塞各种各样的小点心，中式西式都有。”喻勉幽怨道，“脆脆鲨和驴打滚毁我腹肌。” 就这样，高中三年，喻勉胖了三十多斤，男女通吃的神颜也变成了猪头。 “欢欢。”喻勉的声音里藏了些忐忑。 肖亦欢起身施力，一转姿势把喻勉压倒在柔软的被子里，说：“你讲。” 被这样自上至下地俯视让喻勉感觉自己似乎被很温柔地审问着。 他说：“我高中的时候，还去医院皮肤科刷酸、做了点阵激光祛痘印……那个时候因为压力、熬夜和饮食问题脸上爆痘得很严重。所以我高中时期基本没几张照片，别的真没整过。” 肖亦欢笑得身上轻轻发颤，去捏喻勉的脸。 “你这就叫整容了？就那么一点正规的光电项目，连微调都算不上！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呢。喻小勉，你怎么胆儿比兔子都小？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招得这么干净。” 喻勉任人揉搓，“我心底大概猜到你不会介意，但又不是完全有把握……总归还是说出来心里舒服了。” 他接着道：“高考结束后，我不穿校服才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合身的衣服可以穿了。快三个月的暑假，别的什么都不干，一心运动，家里伙食待遇也下降了，再加上开学军训又折腾了半个月，等到国庆节前后就完全瘦回来了。” “照片。”肖亦欢指尖戳戳喻勉的胸口，要被审犯人呈上证据。 喻勉起身去拿手机，骑在他身上的恋人默契地打了个滚下来，攀附在他背上，拿他的肩膀垫下巴。 在被子与抱枕摩擦的温暖声音里，月球灯不知道滚进了哪一片被角，帐篷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对眼睛不好。”肖亦欢扯扯被子，把月球灯“骨碌碌”抖出来发光。 喻勉打开手机，翻到了大学时代的照片。 军训之后他稍稍晒黑了点，但一个冬天就白回来了。刚刚大一的时候他衣品还不太好，一年四季都是运动服T恤衫，全靠一张帅脸撑场面，等到后来才慢慢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喻勉轻轻将手搭在肖亦欢环住他腰腹的手臂上。 肖亦欢用鼻尖蹭他的脖子，“好巧，我也一样。” 面对坦诚的恋人，肖亦欢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掏出手机，放出自己以前的照片，“你看，我刚刚上大学的时候，偷偷化的是这样的妆。” 那些照片的冲击力，纵使是喻勉也惊了片刻，才说：“哪里来的妖怪？” 夸张鲜艳但没有晕染开来的眼影，飞扬的眼线都快抖出山路十八弯，眉毛就没有画对称的时候。 两个人翻着陈年的照片，将沾灰的黑历史通通抖落出来，自嘲当时的青涩。 “我的小帅哥，怎么毕业就搞成这样了呢？”肖亦欢划过相册里一大堆考研资料的截图，看到了穿着学士服的小胖子。 喻勉苦笑，“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眼神微动，问：“想喝酒吗？” “来点吧！度数别太高。我这几天要排绝育手术，就一点点，不能多喝。”肖亦欢捏起拇指和食指，表示自己只要“一点点”。 自从上次肖亦欢要过一次酒之后，喻勉就在冰箱里常备了几瓶低度数的酒精饮料以备不时之需。 小托盘上是果味的甜酒和下酒的小零食，同月球灯一起被放在帐篷里不会被碰倒的安全区域。 喻勉才抿了一小口，就说：“我醉了，可以酒后吐真言了。” 逗得肖亦欢笑着倒在他怀中，“我也醉了，你说什么我明天不一定记得。” 他们安静地喝了一小会儿酒，喻勉才缓缓开口。 “我们大学的派系斗争还蛮严重的。不同派系的导师之间都是脸上笑嘻嘻，心底恨不得生撕了对方。我导师，算是派系斗争里的异类，醉心学术，懒得虚与委蛇。” 肖亦欢立即明白了，“那你不是很受欺负？” “嗯。”喻勉点点头，“但跟着我的导师能学到真东西，我更看重这个。可惜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了这边糟糕的学术环境，就出国了。” 肖亦欢满上酒杯，递给喻勉，“她一走你就遭殃了。” “不能怨她。”提起导师时，喻勉的态度是很尊敬的，“不过，她离职之后，我在学校里确实是‘没娘的孩子’了。” 本来以喻勉优异的成绩是可以保研的，在学生办公室兼职的他看过初期的保研名单，可到了真正公示的那一天，喻勉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名单上。 “……我整个人都傻了。要知道，别人可都是大三就开始备战考研了，只有我毫无准备。别人学了一年、半年的东西，留给我复习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 大四的那一年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喻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了。 无边的焦虑、痛苦始终强烈地困扰着喻勉。无定的未来、渺茫的希望都拖拽着他本就十分脆弱的神经。 太煎熬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难捱。 像是火烤、像是油烹。 图书馆隔壁厕所间里因为巨大压力而落下的几声压抑的、轻飘飘的泣声，透过崩溃的心灵、穿过合成木板的隔间落入耳中，压在喻勉心上似乎有千钧的重量。 所以，在一个个因为焦虑而失眠的深夜里，他只能坐在冰箱前面，一边疯狂吞咽冰凉甜苦的巧克力蛋糕，一边把种类繁多的复习内容塞进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的脑壳。 “初试成绩擦线进了复试，但我很怕。” 那个时候喻勉满脑子装的都是“万一”。 “万一面试不好、万一没有考上，我又没有找实习、找工作……我之前的路走得太顺遂，从未面临过这般窘迫的场景。我没能习得面对失望的能力，所以哪怕仅仅存在失败的可能性，都让我无法承受。” 与考研一同进行的是十分糟心的毕业论文。 离开的导师依然愿意帮助喻勉修改论文本是一件好事，但学校分配的新导师与原本导师意见截然不同就很要命了。这个要向东、那个要向西，喻勉夹在中间，被拉扯得像是五马分尸。 “好在，最后还是考上了，毕业论文答辩也过了。”喻勉说完自己都叹了一大口气。 肖亦欢像是撸狗那样揉乱喻勉的头发，静静地聆听。 “我以为自己上岸了，就苦尽甘来了。可我没想到的是，真正难受的在后头。” 喻勉当时的状态是有些“魔怔”的，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考研，别的东西一概没想，所以在接下来的一连串打击面前，他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碍于派系斗争的曲折关系，院里导师出于种种顾虑把喻勉这块烫手山芋当皮球踢。最终，喻勉被分配给一位外界很有威望，院里却以“人品垃圾”闻名的导师。 新导师是个不学无术、心胸狭窄的货色，最擅长搞歪门邪道，二婚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学生。总之，一切品行不端的表现都能在他和与他有关的传闻里找到。 “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理解不了他要求‘上贡’的暗示，也不会拍马屁哄人开心。”喻勉躺在肖亦欢的臂弯里，抬头看向恋人能言善辩的那双唇，总是有些淡淡的羡慕。 研究生导师嫉妒喻勉的能力和才华，向喻勉索贿不成，便开始长期打压、谩骂、侮辱喻勉。 “我体重正常的时候，他骂我小白脸，心思不在学术上，个人作风有问题，注定一事无成。等我因为繁重的工作和压力又胖起来了，他的话就……更难听了。” 想要侮辱一个体重高于正常水平的人简直太容易了。轻飘飘的一个字、转瞬即逝的一个眼神、难以察觉的一个动作……只需要这些微小的细节，便足以刺痛一颗敏感的心。遑论那些存了心要将人格贬进泥土里的言语。 从身材长相到家世社交再到学术方向，喻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能让导师满意的。 喻勉试图用实力说话，却没想到“实力”反而成了他人伤害自己的由头。 导师逼迫喻勉把数篇论文的第一作者让给他自己或者贿赂过他的学生。本该由他自己翻译的著作，让喻勉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工作，却连署名的机会都不肯给，报酬更是一分钱没有。 得不到认同、工作成果被尽数侵占、精神折磨、亲密友人因为忙碌渐渐少了联系…… 长期的压力下，喻勉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已经不堪重负。 他原以为自己还能坚持，但意想不到的打击摧毁了他仅剩的最后一点尊严。 导师学术不端的行为被发现后，将那盆足以毁掉一个人全部学术生涯的脏水，泼在了喻勉身上。 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成了最无辜的喻勉。 他翻到了自己相册里的截图，最为痛苦和愤懑的时刻，他曾发过一条长长的动态，隐晦又尖锐地控诉着、宣泄着，以难看的姿态在网络上发着疯。 【……我的个人能力确实不差，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一个关键位置的决定做错了，前面的所有努力全部归零。我甚至没有做错，只是被人阴了、只是自己倒霉，就落得满盘皆输的境地……】 看着当时载满痛苦的“愤青文学”，喻勉心里有种沉甸甸的尴尬。 既羞愧于自己当时的中二和幼稚，又难免被当时绝望的情绪牵动。 “现在好好想想，其实那时候也没有糟糕到人生无望的程度。但我当时想不开啊。觉得自己这辈子全完了。十二年考上大学，再加上本科、研究生，快二十年的寒窗苦读换来前程尽毁，我无法承受。” 肖亦欢抱着喻勉的手缓缓收紧，温暖的身体和柔软的被窝围住了喻勉，似乎也将所有冰冷的恶意都隔绝在外。 “你放心，我倒是没那么想不开。只是觉得生活是一片灰色了。”喻勉也抱住了肖亦欢，将头靠在恋人的胸膛。 他轻声说：“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自己。特别、特别讨厌自己。” “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陋、肥胖、一事无成的失败者呢？”他垂下眼睛。 忽然，帐篷外传来了爪子接近的声音，拉布拉多犬娇滴滴的哼唧声在拉链外响起。 “拉宝也知道你难受，来安慰你了。”肖亦欢吻着他的发顶，收好喝空的酒瓶，拉开帐篷的拉链，把好信儿的小狗放进帐篷里。 天使小狗甩甩实心大尾巴，在被子堆里左踩踩、右踩踩，最终钻进了喻勉和肖亦欢中间的那条缝里。她狗头拱了拱，让身体舒舒服服地嵌了进去，无辜憨笑的小脸贴在喻勉胸口。 喻勉和肖亦欢一个撸狗头，一个撸狗尾巴，配合非常默契。拉宝享受着两位技师的按摩，舒服得不行。 “说起来，我真得谢谢拉宝。”喻勉看着怀中沉甸甸的爸宝小狗，“她不是我主动要养的。是我爸妈看我状态那么差，怕我出事，才把拉宝送到我这里的。” 他说：“他们养了妞妞之后觉得生活更有乐子了，也知道有小动物在，就有牵挂了。拉宝在，我照顾她吃饭，自己也会想着要吃饭。我要对拉宝负责任就不会想不开要去轻生。” 肖亦欢拍拍厚实的狗屁屁，夹着嗓子说：“原来我们拉宝还是个心理治疗犬呢！好了不起哦！” 被夸奖的拉德茨基相当开心，大尾巴打得肖亦欢大腿上的被子“嘭嘭”直响。 “是的，拉宝真的好棒的。”喻勉亲亲小狗，“有了她，我渐渐感觉我好像没那么糟糕我是被需要的，是被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爱着的，是被信任、被依赖的。” 无数个失去睡眠又无所事事的夜晚，只要喻勉走下床，小狗就会摇着尾巴围着他转。他牵着小狗在偌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从浓重的黑夜到日出，漫长的失眠就显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与小狗一同经历过的深夜中的许多奇遇，也成了独特的回忆。 那么小的狗，却足够壮一个人的胆子。那么脆弱的人，却能尽全力保护一只小狗。 喻勉看着张嘴吐着舌头冲他笑的拉德茨基，开始反省自己，“她那么好，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 “怎么可能！”肖亦欢可不许对方这么说。 他道：“你给了她好多好多的陪伴、科学的健康监测……你与她的相处方式尊重了狗这个物种，而这正是大多数狗主人难以做到的事。宠物医生在这里给你盖章认证优秀家长。” 喻勉摇摇头，“可是我没能科学的喂养她。直到你指出来之前，我都没意识到拉宝的肥胖。” 他说：“是你问过我之后，我才反应过来的。我给拉宝喂那么多东西，不仅仅是爱她、怕她吃不饱，更深层的、我自己都没意识的源头可能是我自己的压抑和焦虑。” 肖亦欢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无声地安抚和安静地倾听让喻勉感到无比安全。 “我很难过，需要很多的食物来抚慰自己的情绪。但我又不能接受自己继续胖下去，必须控制。所以，我把自己无法承受的食欲转移给了拉宝。是我总觉得她不快乐，觉得她吃不饱。” 喻勉轻轻吻在肖亦欢额头，“欢欢，是你让我意识到，我把自己的需求投射在了拉宝身上。也是你让我发现，经过那么长时间的休养，我已经可以把那些负面的情绪抛之脑后了。” 如今回过头看，他才发现的自己的生活已经不再是灰色的了。 隔绝了所有与伤害相关的人，他开始了自己人生的“间隔年”。他在楼顶搭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空中田园，也在自己心灵的废墟上重建一座坚实的堡垒。 忙碌的脚步终于停下，喻勉终于有时间来照顾自己、关注自己。 “一开始，我很严格地控制饮食，自虐般的健身，但这些都无法给我带来真正的健康。直到后来我的精神状态好转了，压在我心头的重量消失了，我才慢慢变回自己喜欢的样子。” 想出门，就去健身、去探店、去自驾旅行、在工作日逛没什么人的博物馆…… 不想出门，就窝在家里一整天，玩以前没时间玩的游戏、看不开二倍速的剧集和电影、慢慢读一本小说、做费时费力但好看好吃的菜…… 养狗、养蜂、养花、养可以做调料的植物。 无需强迫自己追赶死线、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见自己想见的人。 “欢欢，你是除了我父母之外，第一个到我楼顶花园的客人。”喻勉看着眼前人，“你说，我过的是你梦想中的生活。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离那些泥潭里的日子已经很远了。” 他又略有些羞怯地躲闪恋人带光的眼睛。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不仅走出来了，还在不知不觉间胆子大了起来，敢去承担另一个生命的重量。把卡门带到你面前的时候，我心里是做好了准备的。我能负责她的生，也禁得住希望破灭后她的死。” 提及卡门，肖亦欢眼神一瞟，示意喻勉通过帐篷门帘的缝隙向外看去。 “你看，卡门也在看你。” 黑白两色的半秃小狗没有待在自己的窝里，而是以沙发为掩体，探头探脑地往帐篷这边看。 “她也察觉到了你的心情。”肖亦欢笑着挑眉，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好像要给小狗留点面子似的，“她是只傲娇的小狗呢！明明在担心你，却不想凑近了示好，只会远远地关注你。” 喻勉也发现了，“对哦，如果是平时，她应该在没心没肺地玩球、拆棉花玩具。” 一千只小狗有一千种性格。 与会撒娇的拉德茨基不同，卡门通常不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她是谨慎的、胆小的、时而发疯神经质的。在这样的时刻，她更喜欢安静地观察人类。 “但那也是她表达爱的方式。”喻勉对着卡门微微一笑。 谁知，卡门见他好像没事儿，竟然缩头溜了。 有爱、有担心，但并不多。 喻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肖亦欢说，“对不起，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稳定、从容、有好看的外表，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 肖亦欢严肃道：“喻小勉，我不许你这么嫌弃你自己。” 他抬手捏住喻勉的鼻子，轻轻晃了晃，“我不也是一样的吗？我与你一样，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好看、能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做事情的。” 他的眼里倒映着喻勉的身影。 “我们能有如今的模样，正是因为我们无比痛苦、竭尽全力、丑态百出地摸索过、探求过，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熬过了那些惹人生厌，自己也不喜欢自己的日子。” “或许，很多人生来就有这样的眼界、这样的成熟、这样的态度。或许，有的人不需要经历千辛万苦获得的明悟，就能找到他的方向。显得我们曾经的挣扎格外地难堪和丢人……” “但我好爱那个笨拙的自己，我也好爱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喻勉，我永远觉得，抗击命运的凡人，比生而优越的天神更动人。” 曾经千疮百孔的内心，不知不觉间已经修复得比原本的模样更好了。 在被恋人深吻之前，喻勉听见对方说。 “喻勉，你真的好好，我不许你不知道你自己有这么好。” 藉由身体，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触碰、被温柔地爱抚、被纵容。 吻他的人捧着他的面颊，像是捧着珍宝，唇瓣那么轻、那样软又渐渐变得热烈非常。 恋人渡了爱河的水来，他像个来朝圣的信徒，就这样坠入其中，洗掉了一路走来的风尘仆仆。 他们吻着，帐篷外的那只方才躲得远远的小狗不知何时坐在了帐篷前。 卡门还不太喜欢、不太习惯被人类拥抱。 但没关系，他们都知道她爱他们。 而他们也爱她。 -------------------- 第29章 酒酿汤圆 两只小狗在熄灯的帐篷里睡着了。 主卧相连的浴室里响着花洒的水声。喻勉披着浴袍趴在床上，翻阅着自己的手机相册。 这会儿，浴室里水声停了，整个空间掉进安静里。接着，吹风机的声音响了。 听了这声，喻勉已经猜到他家小美人快出浴了。 喻勉连上蓝牙音箱，挑了个标签为“慵懒、微醺、氛围、约会”的歌单，滚到另一个床头柜那里，点燃了椰子壳香薰蜡烛，让暧昧跳动的火光和自然的香气在屋内蔓延。 他很喜欢看着香薰蜡烛点燃的那个时刻。 电子脉冲点火器启动，淡紫色的电流在“滋滋”的声响里连接两侧。那根泛着光的紫线在接触烛芯的瞬间变成淡淡的蓝色，橙色的小火团从中间亮起，渐渐让整个房间铺满暖色。 他的恋人和浴室内湿润温暖的潮湿空气一同涌入房间，轻轻地贴在他身侧。 “好香。”肖亦欢的肩膀隔着浴袍蹭蹭他的肩膀，“我发现，你好注重仪式感。仪式感这种东西，我忙起来的时候可真顾不上……你不会嫌弃我不够浪漫吧？” 喻勉笑道：“怎么会？只要你在，就已经足够浪漫了。” 他把手机放在肖亦欢面前，说：“说到仪式感……要不，我们换个情侣头像？” 在肖亦欢洗澡时，蓄谋已久的喻勉准备了好几个可供选择的方案，就等着对象点头了。 “好啊，让我看看。”肖亦欢伸手去戳喻勉的手机屏幕。 最终他选了拉德茨基和卡门心怀内疚但拒绝承认错误的照片。两只小狗面对地上被咬烂的棉花娃娃，一个扭头向左、一个扭头向右，表情神色几乎一模一样。 肖亦欢一个手滑翻到了喻勉相册里的上一张照片，那是一大包贴好捐赠标签的衣物。 “这是我以前的旧衣服，现在都穿不了了，太大、太丑。前几天把这些衣服洗干净、烘干机消毒、熨烫、折叠、整理好之后拿出去捐了。” 喻勉发现，自己已经能更加坦然、客观地面对那段时光里的自己了。 “看着这一大箱旧衣服被工作人员搬走、在我视线里消失的那个时刻，我似乎也感受到了与那段糟糕岁月的彻底告别。也有了那么一点点勇气，告知你真相，向你诉说和倾吐。” 肖亦欢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他，去吻他的眼睫。 “你怎么……我感觉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喻勉不知道自己的恋人究竟在为什么而情绪高涨。 今夜肖亦欢亲昵的小动作兴奋异常，透出了与平日里不同的感觉，让喻勉察觉到了。 肖亦欢用鼻子去蹭喻勉的脸，希望用撒娇掩盖自己被发现的窘迫。 “你到底在高兴什么？”被亲得有些迷糊的喻勉问。 肖亦欢还有些扭捏，他把头埋进喻勉的肩窝，这才敢吐露实情。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太卑鄙了。” 这话说得喻勉云里雾里。 迎接他的是肖亦欢更加热情的拥抱和亲吻，把他亲得有点懵。 “我好高兴，原来我爱的人也是凡人。真的太好了。”肖亦欢不住地吻他。 喻勉更不明白了，“为什么？” “我之前觉得你，好、很好，但未免太好，太完美了，好像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都能成熟地包容，让我觉得不真……让我觉得好有距离，让我觉得……惶恐。”肖亦欢下意识地吞咽，用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忽然紧紧抱住喻勉，有些颠三倒四地说：“而现在，我才发现你比我想得更好了，还更真了。正因为你是不完美的，反而成了完美的恋人……我会想，我真的值得拥有这么好的人吗？” 肖亦欢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迷茫和恐慌，“我这么幸福，不会明天就要出车祸、遭天谴吧？” “我有那么好吗？”喻勉看着怀中的恋人，也被传染了一点点傻气。 他的恋人坚定地说：“你比我想象得还好，好上很多很多。” 喻勉发现了，肖亦欢的萌点其实是很奇怪的。 顶级宠物敏捷赛的视频锦集里，肖亦欢刷得次数最多的视频并不是冠军边牧的超神现场，而是一只柯基拼命倒腾小短腿完成整个赛程后与喜极而泣的主人相拥的视频。 原来，肖亦欢更喜欢看人努力的姿态。 喻勉想通了这一点，便想着要验证一下，悄悄给趴在他怀里的恋人透露一点点笨拙的真实细节。 “我其实不会咖啡拉花的。”喻勉坦言，“我学了好久才学会，为了你来的时候能展示，我那段时间净是喝咖啡了。后来实在是喝不下，就拿酱油和打出泡的洗洁精拉花。你别说，成品还真挺像的。” 果然，肖亦欢听了笑得倒在床上。 “哈哈哈哈！酱油和洗洁精，哈哈哈哈！”肖亦欢滚回他怀中，“喻勉，你好可爱，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叫我停不住爱你。” 两个人正厮混在一起，弄得衣衫凌乱时，蓝牙音箱里的R&B乐声突然变成了视频电话的响铃。 “是我妈的电话。”喻勉随手接了电话，转了后置摄像头，再把手机丢在被子上挡住镜头。 喻鸿威女士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一团黑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壮壮，今天跟肖俪阿姨儿子见面怎么样啊？” 怎么样？肖俪阿姨的儿子在他床上。 喻勉想了想说：“妈，其实，我是不想相亲的。” 以前的他总是很难开口说“不”来拒绝别人，但以后，他希望自己能变得更懂得尊重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想法。 他喜欢肖亦欢做事利落、看事通透，喜欢恋人维护底线时的张扬、肆意和毒舌。他做不到和对方一样伶牙俐齿，但至少学到了一点点表达的勇气。 “您这样介绍朋友的儿子给我，是惦记我，我很开心。但我不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开始一段感情，我会觉得很生硬、很尴尬。相亲的事是我怕伤害您和朋友的感情，所以才没办法拒绝。” “更重要的是。”喻勉清了清嗓子，“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您再给我安排相亲会让我有‘不忠’的嫌疑。他会很生气、很难过的。” 他男朋友在他怀里憋着不笑出声呢。 “你这孩子，都有男朋友了，那你不早说。”喻鸿威女士还是明事理的，“你说了，我也不会让你跟肖医生见面的。你跟肖医生说清楚了吗？说清楚就好。” 说着，她对自家傻儿子看上的男人产生了些许好奇，“话说，你那男朋友……有小肖医生那么好看吗？” 喻勉答：“我男朋友……就是肖医生啊。” 视频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后，喻鸿威女士不悦的声音传来，“喻勉！你脱裤子放屁好玩吗？” 在旁边撸妞妞的老赵哈哈大笑，“你被这小子骗了！” 老赵补刀，说：“那俩人早在年前就搁一块儿了，小两口感情好的呢，床都摇塌了一个。” 喻鸿威女士更生气了，“哎，老赵！你都知道了，你怎么不说，等着看我笑话？” 她转头想要找喻勉算账，却只能对着一团漆黑的屏幕生闷气。 “喻勉！”老妈叫人全名，那是事态升级了，“你小子安的什么心？” 喻勉抱着坐在他膝头开始脱浴袍的肖医生，偷偷地笑着，“公费约会，我觉得很好。” 说完，他就挂掉了视频电话。 一是因为他要合理躲避母亲的怒火，二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好直播给二老了。 “喻小勉，你不是乖宝宝了，你学坏了。”肖亦欢正勾着喻勉的浴衣腰带。 腰带被那妖精缓缓抽走，浴衣的衣襟也因此而敞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喻勉抬眼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肖亦欢，“我这有好老师，学得当然快。” 肖亦欢摘掉了喻勉的眼镜，坏笑着，“怎么，你这叫……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两个人默契地接了个吻，但肖亦欢却不肯老老实实地亲完，欲迎还拒地磨蹭过喻勉的唇角又迅速闪开，叫人找不到。 “主卧的门锁了吧？”肖亦欢问。 喻勉轻轻在恋人耳边说：“放心，锁了。咱们背着孩子，偷偷的。” 他揽着肖亦欢的腰向后仰倒，带着两个人的身体坠入床铺。 肖亦欢身形窈窕纤细不假，但也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压在他身上是重的。但喻勉喜欢那份重量，喜欢这样被依赖和拥抱的实感。他切实地感受着自己拥抱着、拥有着如此亲密的时刻与沉甸甸的爱意。 他喜欢这样，看着一份在他身上绽放的旺盛的生命。 …… 喻勉柔声问：“我没弄疼你吧？” “没有，放心，我很皮实的。”肖亦欢爽得骨头都懒酥酥的，“……刚才那么玩，你不觉得刺激吗？” 喻勉吻着他的肩膀说：“刺激。” “坏狗狗刚刚叫我什么来着？平时，这金口可不容易开，都掉不出来几个脏字儿。”肖亦欢抬手摸摸正亲他肩膀的“狗头”。 醒过来的肖亦欢丧失了害羞的功能，但冷静下来的喻勉却是会加倍羞涩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躲在肖亦欢背后，试图转移话题，“欢欢，你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肖亦欢坏笑道，“你这是中场休息，还是不行了？” 喻勉被调戏得缩得更小了。 “……吃完，再来，行吗？”他小声询问，“现在好像还没过十二点，还算正月十五，还算过元宵节，要吃汤圆的。” 肖亦欢“噗嗤”笑了，“好滴，我最爱仪式感的小狗。正好我也饿了，我们洗个澡然后去吃汤圆好不好？” “我没有最爱仪式感。”喻勉一本正经地说，“我最爱欢欢。” 两个人又腻乎在一起索要亲亲。 肖亦欢催促道，“快给我放点热水，我要洗澡！……弄得哪里都是，还得收拾。” 他又轻轻笑了声，“还好你把我带到这儿了，不然你的蚕丝被和床垫都报废了。喻小勉，你这做一次也太贵了吧？嗯？喻小勉，你说话吖！” 耳根子都红了的喻勉恨不得当场逃走，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打开花洒、调好水温，“我简单冲一下包汤圆，你慢慢洗。” “汤圆不是速冻的？”肖亦欢意外道，“那你得累到什么时候？喻小勉，我是喜欢你做的饭，但我不想你太累了，有些东西又不是非手工不可，速冻的现成的成品也挺好的，不用什么都自己做。” 被男朋友心疼的喻勉暗暗高兴，把肖亦欢拉进花洒的水流里亲了亲。 “没关系，都是我提前备好料的，早在昨天就放在冰箱里冻好了，现包现做也就十几分钟，不耽误下半场时间。” 肖亦欢拽着匆匆洗过要去做汤圆的喻勉。 “那你告诉我，你家酒精湿巾在哪里，还有哪块抹布是能擦地的。”他把打湿了的发丝捋到脑后，扶着有些发痛的头，“我把卫生间整个都收拾一下。你那个玩法肯定弄的哪儿都是了。” 他以一个兽医的专业知识和卫生要求严重警告，“虽然看不到，但是你的牙刷、毛巾、杯子……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得该换的换，该擦的擦！知不知道！” 两个人在水流下亲了亲，随后分头行动。 喻勉穿好衣服，用毛巾包着湿漉漉的头发，造型活像是一个专业的汤圆摊师傅。他还很注重卫生，重新洗了一遍手再开始操作。 他打开贴着肖亦欢照片的冰箱，从冷冻层取出了冻好的黑芝麻馅儿。 可不能小看了这些平平无奇、黑黢黢、麻麻赖赖的“小煤球”。那可是喻氏独家秘方的黑芝麻馅心，在研磨粉末时加了好几种不同味道的坚果，复合的坚果味道保证香掉牙。 芝麻和花生的香味那是相当的搭，所以在制作馅料时，喻勉以炒熟的黑芝麻为主，另一半用了较多的花生，搭配少量核桃、碧根果、开心果增加多层次的香味，再加入绵白糖一起放进料理机里打碎。 见多识广的小胖拉布拉多已经习惯料理机的声音了。但神经敏感的卡门不是，开搅拌机她得吓一跳。昨天，喻勉早早把她放到房间里关上门，再给料理机罩上罩子才能开工。 传统的中式面点都是要加猪油的，喻勉在打好的黑色粉末里添了适量的猪油进去搅匀成糊状，又为了馅料的流动性把黑糊糊上锅蒸了一小会儿，绵白糖在水蒸气里受热融化后，整个馅料就黏黏稠稠能流动了。 按理来说，坐好的馅心应该立即包起来或者整块放进去冷冻，再切成小方块揉圆的。但是喻勉有绝佳的偷懒妙招。为了省事儿，他把好的馅料放进裱花袋，挤压进了大小合适的圆形冰格里。 即取即用，都不用脏手揉了。 糯米粉揉好的面团已经松弛好了。 喻勉在硅胶案板上撒一层炒熟的糯米粉防粘，面团搓长条，切面剂子，用拇指在剂子上按一个坑，变成小碗装。他两手拇指沿着小坑边缘转动，把面皮展开成一个小兜子，将馅料装进去收口滚圆。 一通操作之后，喻勉做够了今天晚上吃的分量，起锅开始做酒酿汤圆。 他起锅烧水将汤圆丢进去煮，另起一锅烧水煮了甜甜黏黏的藕粉。 等到藕粉的状态越发粘稠，汤圆也煮好了纷纷飘上水面。 喻勉捞起汤圆丢入透明的藕粉当中又加入了两大勺醪糟。 想到他家肖医生明天要上班，今天摄入的酒精量略多，他就减少了酒酿的分量，但依然保证了酸甜的风味。 金黄芬芳的糖桂花像是蜂蜜一样粘稠，夹着桂花馥郁香气，裹挟着桂花的花瓣流向锅中。 与猫猫不同，狗狗是可以吃到甜味的。 甜食爱好者拉德茨基堂堂出动，从敞篷里爬出来，“哒哒哒”跑到厨房绕着喻勉的腿打转，摆上了无辜脸、流口水、冒泡泡三件套，不死心地希望喻勉能色令智昏地施舍她一点点糖桂花。 “No，Radetzky不可以！坐！” 很遗憾，先阶段能让喻勉色令智昏的只有欢欢。 小边牧卡门没吃过糖桂花，还没见过拉布拉猪要糖桂花吃吗？她那灵光的小脑袋马上明白了空气中的桂花香味应该来自某种美味的食材，也跟着凑了过来，伺机偷吃。 这小狗的心眼可多着呢，知道肖亦欢不在厨房，喻勉一个人顾东不顾西，放拉德茨基吸引火力，以为自己可以得逞。 换个智商不太够的主人兴许就被这小妮子糊弄过去了。 但喻勉其人比较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吃一堑长一智。他立即关火，把小锅、糖桂花罐子移动到台面深处，左手一只猪右手一只秃，夹在胳膊底下通通关进屋。 他泡好几粒枸杞丢进去拌匀，将小奶锅里的酒酿汤圆移动到碗里，又在碗上撒一层香香的干桂花。 大厨肯定是要先尝一尝边角料的。 刚出锅的汤圆滚烫，捧着碗都觉得烫手。喻勉弯下腰，吹去碗中冒出来的白雾，很谨慎地舀了一小勺放在唇边又吹了吹。 酒酿的香气率先撞入鼻尖，随后是粘稠弹糯的藕粉热乎乎地在舌尖上转开，裹挟着糖桂花的丝丝香甜滑进嘴里，顺着喉咙暖呼呼毫无阻碍地向胃里滑去。 米酒桂花的甜汤飞流直下，快乐美味的信号却顺着神经涌向颅内炸开。 咬破弹软的汤圆外皮，黑芝麻和复合坚果的醇厚芳香带着微烫的温度爆浆，把那流心的甜洒满唇间齿缝，香气填满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喻勉吃得又香又烫，赶紧给自己倒了杯冰牛奶，大口灌进去降一降嘴里的热度，上牙膛都烫得略微发麻。 除了嘴急被烫到之外，试吃的结果非常完美！ 汤圆都好了，肖亦欢还没出来。 “欢欢、欢欢？出来吃汤圆了！” 喻勉走进屋里，一推门就看到肖亦欢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擦墙角，根本就没听到有人喊他。 “别弄了，洗洗手来吃汤圆吧。”喻勉撒娇道，“陪我过节好不好？” 他俯下身，又忍不住手贱，上手揉了揉，吃点豆腐、占点便宜。 怪就怪欢欢太有吸引力了，喻勉的手爪子吸上去就拿不下来。 肖亦欢把脏掉的湿巾丢到垃圾桶里，头也没回地说：“这位客人，我是正经保洁，不提供特殊服务的。” “我可以加钱。”喻勉抱着他傻笑，“再加一碗酒酿小汤圆。” 肖亦欢香了一口恋人傻笑的嘴角，“男人，你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看在汤圆的份儿上我可以考虑……待会儿想要什么姿势？” -------------------- 第30章 酿尖椒 “哎呀，你说这俩小孩儿闹的。咱们又不是什么看不开的老顽固，非得瞒着家长搞这么一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盘发优雅随性、面容整洁干净的肖俪女士不像是来住院的，倒像是电视剧里演住院的。 “谁知道了？一个个心眼儿那叫一个多。”喻鸿威女士拆开饭盒，“不管他们。俪姐你趁热吃，这是我家老赵做的三色虾滑酿尖椒，还有松仁玉米粒，你快尝尝。” 餐盒里绿尖椒、红彩椒、黄彩椒色彩鲜艳摆得层层叠叠，红彤彤、粉嘟嘟的虾滑上撒了点缀用的白芝麻和小葱花，好看极了。 “这好看得，跟红绿灯似的！”肖俪女士刚拿起筷子，又连忙放下，转头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拍照。 喻鸿威女士嫌弃道：“我家老赵做菜就是这个审美，大红大绿大黄的，不这么干他还嫌看着不舒服。连带着壮壮也是，在这事儿上犯‘强迫症’。” “哎呀，你可不兴这么说，再说就是‘凡尔赛’了。”肖俪女士偷笑，“这么好看，不晒晒可惜了。” 喻女士掏出手机，“那我可得第一个点赞。” 她点开肖俪女士公开的照片，滑动的拇指突然停下来。 “俪姐，你家年夜饭的这锅包肉、烤鸭……” 肖俪眼睛一亮，“这几个都是豆豆，啊，就是肖亦欢，他小名叫豆豆。是他定的一家私房菜馆，特别好吃，找机会得让你尝尝。你等我找他问问那家店。” “来，俪姐你看一眼。”喻鸿威把手机放在桌上，调出了自己家年夜饭的照片，“是不是一样的。” 锅包肉、红烧肉、嫩烤小羊肋排、口水鸡、啤酒牛腩煲、松鼠鳜鱼…… 肖俪惊讶道：“你们点的也是这家？这不巧了么！” “嗐，什么私房菜馆啊。这是老赵和壮壮做的。”喻鸿威哭笑不得，“我说我们家年夜饭分量怎么少了呢！我还以为老赵总算知道要控制菜量，不让我们过年前三天都吃剩菜了。” 两位女士合计了一下那天“壮豆组”的行动路线，笑得前仰后合。 她们一起分食了弹脆鲜美的酿尖椒，喝着老赵秘制的果茶聊天。 肖俪辛辣点评，“别说，这俩小孩的脑回路还有点般配。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还真是。”喻女士笑笑，“像咱们两家这么想得开的也少。在别家，估计得是一阵‘血雨腥风’了。” 肖俪应道：“可不是么，我记得我之前刷到了一个视频，那俩小孩中间被家长拆散又断生活费、退学的，折腾好多年，熬到俩人都成创业公司老板了，才能拉着双方父母见面。” “那么多年得吃多少苦啊。”喻鸿威感叹一声。 肖俪接着说：“是呗。两方父母见面，唠着唠着两边妈妈就开始哭。说谁不愿意家里的孩子能正常普通地结婚生子，但你俩都这样了家长也没辙，弄得孩子也跟着哭。” “真不至于这样。”喻鸿威摇摇头，“喻勉才四五岁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这孩子以后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呢。他是要独身、结婚还是找男孩儿一块过日子都说不准，又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管他做什么。” 肖俪惊喜道：“那你是真厉害，那么早就想开了！” 对于与孩子相处，喻女士的想法是很不一样的，“我当时就想，等孩子成年了我就做一个‘诈尸’型的妈妈就好了。他过的是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要是真想他了，或者他需要我帮助，就‘诈尸’过去撒个钱，撒完钱就跑。” “哎，这是距离产生美了。”肖俪打趣道。 喻鸿威深以为然，“对啊，再怎么说父母跟孩子不是一代人了，凑那么近双方都过不舒坦，心里都堵得慌。我结婚的时候很烦父母干涉我和老赵的二人世界，我以后肯定也不会触那个霉头。” “真羡慕你。在这件事上你是个很棒的妈妈。我就不行了。”肖俪叹了口气，“他初中的时候被我发现偷看那种小电影，算是被迫跟我出柜了。当时我处理得确实不够好。一时接受不了，打了他。” 她说：“其实那个时候肖亦欢个子已经窜到快一米八，比我高很多了。但他就低着头不还手，也不挡一下、也不躲一下，无声地梗着脖子，意思是‘我就这样了，你打我也没用’。气得我下手更狠了。” “他以前是个很开朗、很吵闹的孩子，天然的大嗓门，声音又高又亮又实的，还特别爱大惊小怪，有他在就基本上安静不下来。但那天晚上他一声都没吭过。” 肖俪回忆道：“我打累了，气得丢下他出门。等我回到家，看到他就开了一盏台灯坐在书桌前，一边哭一边写卷子，哭得气儿都喘不过来，笔却没停过。” 居民区漆黑安静的深夜里，那个抽条窜个子瘦得后背衣服上都能透出露骨头轮廓的孩子缩在小学时买的学习桌前，弯着腰背，抹掉流不尽的眼泪咽下哭泣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才想到，这个孩子快要中考了啊！他已经很累、压力很大了，却还要把时间浪费在和母亲的争吵里，在身心俱疲的时候学习。他已经是那么乖、那么好的孩子了，我还想要求他什么呢？” 那一刻，肖俪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和她一样孤苦无依了。 她与她的儿子都是“孤岛”。 明明生活中是那样吵闹、繁忙、没有片刻喘息和安静的时间，内心深处却无比的孤独。 “我就想，我怎么把我的孩子，逼到这个地步了呢。”肖俪红了眼眶，“他那么努力地学习，是不是拼了命地想要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喻鸿威没说话，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 “我始终没能开口跟他道歉。就是做了宵夜，远远地说了句‘来吃饭吧’，就回屋了。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很安静地吃完，还帮我把碗洗了。”肖俪仰头用纸巾沾在眼角，吸了吸微红的鼻子。 喻女士柔声说：“欢欢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会在挣扎过后接纳他、理解他、愿意站在他的角度，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有的时候想起来，我真的好多地方都做得特别不好。” 肖俪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我因为老师跟我打小报告说他总是上课时间去厕所还屡教不改，特别生气，跟他发了好大的火。我觉得特别丢人，小学生偶尔一次两次还好，都初中生了还管不住自己吗？” 她压抑着自己喉间的声响，“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敢在课间上厕所，是因为一些贱嗖嗖喜欢欺负人的小孩总在小便池前‘嘘’他，要扒他裤子。所以他只能等上课、厕所里没人的时候才能去。” 喻鸿威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收拾好情绪，问：“不知道喻勉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看起来不像欢欢那样明显，感觉没容易被欺负。” “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喻女士说，“喻勉也不是完美的小孩，我和老赵也不是完美的父母。但他会很大度地原谅我们的错误，而我们也需要时间、也会走弯路。” 回忆起过去，她带着些淡淡的微笑，“一开始我和老赵一心想要个小女孩。起名的时候也想，不要给女孩起太女性化的名字，中性一点，希望她的舞台更大一点。但没想到生的竟然是个男孩。” “这不是巧了么！”肖俪笑了出来，“我也是，原来可想要女儿了。谁知道生了一个臭小子，我看着前夫、公婆他们围着小孩打转的开心样就来气。只有我亲妈没管孩子，先过来关心我。” 喻女士深以为然，“对，一有孩子感觉我们成孩子的挂件了。别人叫我‘壮壮妈’我就浑身别扭，我又不是没有名字，我又不是除了做壮壮的妈妈没别的身份了。” 她半开玩笑地说：“很意外的是，我是有了孩子才发现，原来上班学习是休息，回家才是加班。” “对对对！”肖俪女士强烈赞同。 喻鸿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所以等孩子稍稍大了一点，我就赶紧去外省市进修学习了。喻勉被我扔家里让老赵和阿姨带。那年头视频不发达，我假期回家看着会满地跑的孩子，还吓了一跳呢。心想：哪里来这么大一条小狗？” 两个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多难得啊！”肖俪羡慕道，“你家老赵支持你，能担起家长的责任，真好！” 喻鸿威非常肯定老赵的付出，又说：“好在喻勉从小就是个很好带的小孩。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跟个小老头似的，特别沉稳、安静、专注、谨慎。老赵丢给他一摞书配上音乐，他就能自己看大半天。” “多好啊！”肖俪啧啧咂嘴，“不像肖亦欢，小时候精力充沛到能把人逼疯，我可太谢谢学校了，他上学我才算是真解放了。” 喻鸿威表示强烈赞同，“我也是！感谢学校解放家长。” 她又说：“我记得喻勉刚上小学的时候，我跟老赵终于又有时间安静地喝茶了。那天我们聊到了理想中的生活。结果，我俩想的都是等孩子能独立了，就去过退休的神仙日子。吃吃饭、喝喝茶、旅旅游、养养花……享受二人世界。” “然后，我们俩突然发现，我们生孩子之前明明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啊！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生孩子？这不是绕了一大圈弯路吗？我们俩也是，怎么都这么胸无大志啊。” 肖俪笑她，“行了，我算是知道了。你们夫妻是真爱，孩子成意外了。依我看，你们俩的状态无论有没有孩子都会很幸福的。” “对，我们俩还真想过，如果丁克，我和老赵肯定也是逍遥自在的。但我俩年轻的时候，怎么说……” 说到这里，喻鸿威有些无颜面对年轻时的“黑历史”。 “我跟老赵当时太傻、太无知，被保守思想保护得太‘纯洁’，太缺乏性教育了，结婚没几个月就意外有了喻勉。但看在老赵和我的精神、身体、工作、生活、存款足够支撑，就赶鸭子上架做了新手爸妈。” 肖俪意味深长道：“这也是你们夫妻和喻勉成为家人的缘分，你们母子的缘分。换一个时间、换了别的，就不是喻勉了。” “对啊！”喻鸿威有些恍然。 她本来觉得那段时光的记忆应该是被慌乱、纠结、焦虑、惊愕这些负面的情绪环绕的，可如今看来，意外的改变也在迫使曾经生涩的、不游刃有余的他们快速成长，邂逅一个新的生命。 “我真喜欢你这个解释，这是我们的缘分。”喻鸿威说。 肖俪爽朗道：“也是我们的缘分。你说，我要是不来这边看病、不去那个商场、不在那个时间去洗手间，也不会遇到你了。” “可不是么！真神奇啊，缘分这种东西。”喻鸿威低低笑道。 肖俪道：“我也很感谢我和豆豆缘分。他是个‘不像男孩’的男孩。他的与众不同并不是他的错误。如果不是陪着他一起长大，我恐怕不会给到自己一个反省和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后悔过跟前夫结婚，但没有后悔过生他。我一直觉得他做我的孩子是来报恩的。” “欢欢有的时候跟我说，让我把他当闺女平替就行。但其实不用的。” 她笑着说：“我就把自己当我自己的女儿养。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女儿配有什么样的生活，我就去过那种生活，用最大的力气来爱自己。” 这样新奇但有力量的想法是喻鸿威未曾听过的。 “真好。” 她们相视而笑。 -------------------- # 第四卷：乐相伴 第31章 肚皮豆腐 结束一天工作的肖医生一边给宠主客户发语音，一边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喻勉家的门锁。 “呜呜！” “嘤嘤！” 两条小狗争先恐后地堵在门口迎接肖亦欢，热情的求摸摸动作都快把肖亦欢推出门外了。 四只亮闪闪的眼睛都写满了“摸摸我”“快摸我”“快撸我狗头”。 还在工作状态的肖亦欢下了“坐”的口令，继续逻辑清晰有条理地给客户发语音转文字的信息。 被迫坐下的可怜小狗们狂甩尾巴，眼巴巴地等着他。 嘱咐完最后一句，肖亦欢依旧摆着禁欲系表情，按了按门口的免洗手消泵头。 待到十指间的每一个缝隙都被搓到，酒精在手中彻底挥发，肖亦欢忽然变脸，咧着嘴发出反派一样的“嘿嘿”笑声，蹲下去狂撸小狗，一手一个、左拥右抱。 “咯吱咯吱，让我摸摸脑壳、脑壳！咯吱咯吱，让我摸摸耳朵、耳朵！咯吱咯吱，让我摸摸肚肚、肚肚！咯吱咯吱，让我摸摸屁屁、屁屁！” 他非常有节奏、怪声怪气地哼着，扭着屁股蹲下去双线程撸狗。肖师傅手法娴熟、力度适中、穴位准确，两只小狗都被他撸得相当舒服，倒在玄关出听话任撸，巴适得蹬腿哆嗦。 肖亦欢搂着两条小狗，问：“你爹呢？怎么没来迎接娘娘回宫？他还在机场没回来？” 今天工作有手术，他实在是走不开，是喻勉一家送出院的肖俪女士去的机场。 卡门当场就听懂了，摇着尾巴走到了喻勉房门前。 “等我一下，卡门等我换个拖鞋。”肖亦欢脱下外套，趿拉着奶油白棉拖鞋，还想着去敲敲门呢。 人家卡门的操作相当简单粗暴，后腿蹬地跳跃人立而起，前爪搭在门把手处一压，直接推门而入，冲着趴在床上带着耳机的老父亲“汪汪”叫了两声。 肖亦欢本以为他的美男子在听音乐看书，却发现书被扔在了一边，喻勉手里捧着的赫然是一部在刷竖屏短视频的手机。 他一个飞扑落在床上，让床铺的回弹颠一颠，又水蛇似的用修长的肢体将喻勉的身体缠住。 “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开心。”肖亦欢用小腿蹭蹭喻勉。 喻勉关闭蓝牙，把手机的声音放出来，屏幕转到肖亦欢的方向。 “喵居屋网瘾戒除中心，出发啦！今日，令不良猫咪们闻风丧胆的‘灭绝师哥’亲自参与了前线执法，对这些到春天里就公然搞违法犯罪活动的‘外围猫咪们’进行思想教育并没收作案工具。” “快看‘灭绝师哥’徒手生擒的这只小玳瑁猫印堂发黑，行为疯癫，很可能是虚热上泛、脾不统血，得拆掉蛋蛋才能疏散风热、解毒透疹、清利头目！” “很快就到三月各大高校开学季了，今年我们喵居屋将与两所本地大学展开合作，用一个月时间，为校园内所有所有登记在册的流浪猫进行绝育手术……” 喻勉在看肖亦欢那个网红博主老板的视频。 大数据还给他推荐了有关联性的其他有趣视频。 “你看，有的观众还剪辑了‘灭绝师哥’的神颜误解向视频，把你跟你那师弟老板剪成CP了。” 肖亦欢对此有所耳闻，好奇道：“让我看看剪成什么样了？” “剪得很好，还有点好嗑呢。”喻勉把手机递过去，“你看，禁欲理性年上员工×美艳娇花年下老板。他们还说你们俩有夫妻相……还有把你和你老板、你老板的男朋友剪成三人行剧情的视频呢。” 他补充道：“网友们一个个都是列文虎克传人，还在你老板发的考研上岸总结vlog里面收集了提及你的部分，还拿着个剪了你利用师哥身份潜规则师弟的剧情。” 肖亦欢眼睛瞪得溜圆，一边播视频一边向下滑动评论区，连两只小狗也好奇地爬上了床，躺得四仰八叉。 “我跟我老板……都穿着刷手服和白大褂就叫情侣装了？不过你别说，气质上我俩还真是有些0里0气的。” 他放大自己和老板的合照，问：“喻勉，你觉得我跟我老板真的长得很像吗？” “我觉得不像。”喻勉很坚定地摇摇头，“你老板是本身长得就特别像女孩，脸上没什么棱角。但你不是，你没有他那么女相，是化妆之后才娇媚起来的。” 他上手细细抚过肖亦欢的眉眼，心里雀跃着、欢喜着，欣赏那怎么都看不腻的脸，“你……很像肖俪阿姨。你们都是脸很英气的。那种潇洒的少侠、年轻的小生，你扮起来一定很好看的。” 肖俪女士的脸既有男相的特征，也有很女相的特征，这两者综合在一起营造了恰到好处的矛盾感，使得她可以适配很多风格。成熟明艳大方的打扮她撑得起来，古典优雅温柔的感觉也可以轻松驾驭。 而肖亦欢的脸也继承了这些优点，化妆、戴假发、穿上小裙子后，女装造型也没什么违和感。 “确实，我长得很像我妈。我要是个‘女儿’估计会更像吧。” 肖亦欢在床上打了个滚，换了个姿势躺在喻勉怀里，枕着一条肌肉扎实最适合缓解颈椎疲劳的手臂。 许是因为妈妈回家后有些寂寞和思念，他不由自主地这样撒着娇提起了与母亲有关的话题。 “我妈长得好看，以前走在大街上被星探搭讪过。她年轻的时候也是有明星梦的。只是后来，结了婚、有了我。” 感到疲倦的肖亦欢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和轻，模糊的字尾让他听起来轻飘飘的。 他蹭了蹭喻勉的肩头，“她特别想要女孩儿，跟她一起跳舞唱歌，穿漂亮的小裙子。生出来之后发现我是男孩，她一度特别失望。” 喻勉轻轻揉乱他的头发，“但她依然很爱你。” “我知道的。”肖亦欢喃喃道，“我知道她全部的爱都给了我。” 他说：“小的时候，我妈就送我去各种各样的兴趣班，让我去地方电视台的少儿节目做小主持人、小演员。有的我很喜欢，有的我不喜欢，喜欢的就做得好，不喜欢的就做得很烂，会被妈妈骂得狗血淋头哈哈哈。” “我知道，她有过一段时间，是把我当作小号养的，让我替她去实现她的梦想。”肖亦欢看向喻勉，“但我不怪她，她也很快就想开了，没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开始学着尊重我了。” 喻勉抱着他，“那真是一件好事。” “岂止一件？是‘双喜临门’呢！”肖亦欢翘翘脚丫，把站了一天酸痛的脚架在拉德茨基的实心屁股上，“上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通了，离婚了。” 并不是每一场婚礼都是喜事，离婚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虽然恋人什么都没说，但这个态度已经让喻勉觉出来其中门道。 他道：“恭喜肖俪阿姨脱离苦海、摆脱渣男。” 肖亦欢被他这个见风使舵的本领逗笑，上去捏了捏喻勉光滑的脸蛋。 “她离婚了，不在乎旁人的口舌，不再理会亲戚父母的干涉，她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要活在他人的目光和期待当中了。我想，她感受到了自由，所以，她也要放我自由了。” 肖亦欢扭头看向喻勉，“我有了爱任何人的自由。” 忽然，肖亦欢的手机又开始“叮当”响个不停。 他习惯性地要去拿手机回复客户消息，手腕却突然被喻勉攥住。 “你想玩霸总play吗？”肖亦欢的眼睛扫描仪似的划过喻勉的脸，试图从细微的表情变化解码对方的意图，“类似‘你那破工作值几个钱，这张黑卡塞在你沟里’还是电话play更合你心意？” 喻勉笑着吻他，“不对，我想玩的是小作精剧本，‘工作和我哪个重要’‘你爱不爱我’这样。” 他们笑闹着接了一个吻，喻勉便乖巧地结束了作精人设，主动把被小狗拖到床边缘的手机捡回来塞到肖亦欢手里。 “还真不是工作。”肖亦欢手指移动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是鸿威阿姨给我发了相亲对象从出生到硕士毕业的照片和视频，感谢云端存储，感谢科技发展，连黑历史都是高清的。” 喻勉的大脑短暂地短路了一下，随后迅速地掀开肖亦欢毛衣的衣摆，把自己的头埋进去、藏了起来，躲避黑历史和占便宜吃豆腐两不误。 “我还没洗澡呢，你不要乱亲我的肚皮！”肖亦欢隔着衣服去揉喻勉的头，“我的毛衣有弹力但也不允许我腰围加倍！” 他们跟两个小动物似的胡闹起来。 “哟！喻壮壮小朋友抓周拿的是钢笔吗？好家伙，刚到手就被你给摔了。” 喻勉只能轻轻去捏肖亦欢的腰泄愤。 “眉间一个小红点，腮边两坨大腮红，这个幼儿园文艺汇演妆还真是全国统一啊！不过这么灾难的妆容，我相亲对象怎么也帅成这样啊？一打眼过去清秀得很，跟其他小孩不是一个画风哦。” 喻勉的手伸出去，隔着毛衣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达了“我不听我不听”的态度。 “红黑带……跆拳道最厉害的是不是黑带，那你挺厉害的呀，豆丁踢腿好可爱！你是不是从小腿就长？” 喻勉忍无可忍，“别看了，你可以背着我偷偷看，但不要当着我的面看。求你了。” 他不敢见人，双手在毛衣外合十冲着肖亦欢摇晃求饶。 “你求我？求我也没用！哈哈哈、哈哈哈！”肖亦欢故意笑得像是日常发癫的反派角色，比如黑魔仙小月。 喻勉起身拖来拉德茨基，轻轻把着奶油色小狗的前爪作揖。 他瓮声瓮气地躲在小狗背后唱双簧，“拉宝求求欢欢不要欺负爸爸了，你来欺负拉宝吧！拉宝有好多小时候的照片的。” 小狗并不知道她的老父亲打算把她给“卖”了，她只知道自己被最喜欢的人们环绕着，还傻乎乎地咧嘴笑。 肖亦欢不为所动，点开了云端储存的一段视频。 “下面有请八年级二班的喻勉同学为大家带来朗诵表演《再别康桥》……” 喻勉拍拍并没有打动欢欢的小狗屁屁，将小狗挪到一边，决定自己寻找其他反击的方式。 某人不是说过小的时候报过很多兴趣班还当过小主持人、小演员吗？喻勉就不信在广大的互联网里撒网，捞不出肖亦欢的黑历史。 今天，喻勉就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找回自己的场子。 感谢大数据的发展，一条天选视频就这样出现在了喻勉的手机屏幕上。 【灭绝师哥|前拉丁舞锦标赛业余14岁精英组亚军转业割蛋专业户】 热烈的鼓点、奔放的音乐、野性的唱腔。炫目的灯光转着圈洒在赛场上，那么大的场地，评委同时看过去那么多组选手，要如何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绿色、金色、深蓝、玫红、银白、明黄、深黑……每一个服色各异女舞者的服装都在急速的舞步和转动之中飞扬绽放，穿白上衣和黑色长裤舞服的男伴坚实地配合，在对抗和角力中迸射火光。 背后一闪而过的号码牌因为上肢的律动和背肌肉的流动稍稍扭曲。肖亦欢转身，拉开的深V领口处，涂在身上的棕油让含蓄胸肌的轮廓更加清晰。 他很可靠，他每一次支撑、托举、牵引都能让女伴安心地尽情绽放。在极为艳丽又富有攻击型的女伴面前，他也能在眼神和气场的碰撞里拼个势均力敌。 异域来的王子在狂放之中秉持着绅士的优雅，猎豹化身的公主美艳与性感至极但每一条肌肉的收缩与舒张之间都充满了野性的速度和力量。 喻勉被画面中的舞者深深地吸引，都没注意到肖亦欢已经把脑袋凑了过来。 “哦~原来你在看我跳舞啊……” 像是来自丛林的蟒蛇爬过喻勉的后背，在他的耳畔吐着信子，危险地低语。 “喻勉，你想看我跳舞吗？” -------------------- 第32章 拉丁舞（上） 黑历史是很不公平的。 喻勉在学校的礼堂声情并茂地朗诵“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时候，肖亦欢梳着成熟的油头、涂着性感的棕油、牵着美艳女伴的手拿了全国锦标赛的亚军。 明明都是十四岁，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那是喻勉未曾发现的，肖亦欢平日里不曾展现出来的另一面。 他想看，想要探索倾慕之人更多的秘密。 得到肯定回答的肖亦欢眼睛转了转，咬着他的耳垂，说：“我有一件一直没机会穿出去的衣服，想要穿给你看。” 他们快速去肖亦欢租住的房子里取了一大兜子装备回来。 不过，肖亦欢却有些神神秘秘的，用黑色的袋子包住舞服，不让喻勉看见。 只拿出了几瓶棕油，在浴室盥洗台的台面上排开了各色的化妆品。 他骄傲地向喻勉展示他的身体。 舞者的肌肉和健身练出来的肌肉是不一样的，线条更长、更流畅、更含蓄、更美，但力量一点都不少。他看似纤长的腿在绷紧时能爆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力量，坚实的核心能为下身剧烈的舞步提供支撑。 他坐在椅子上，腿部肌肉的力量使得他探出去悬在半空的足尖稳定而精准，蹭在喻勉的大腿上画圈。 “帮我涂。”肖亦欢撒娇，“全身都要涂到。” 喻勉托住恋人调戏他的脚轻轻蹲下去，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棕油和手套。 他都不知道，原来这双他吻过的腿能跳出那么有力而迷人的舞。 “你跳的那么好，十四岁就拿了奖，怎么没去走专业？”他将棕油挤在肖亦欢白皙的小腿上，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抹开。 肖亦欢用另一管棕油去涂手臂，“你忘了？那个时候我拿的只是亚军，又不是冠军。” “那跟冠军就差一点，不过伯仲之间么。”喻勉想当然地说。 肖亦欢咂嘴道：“别看名次就差一名，我们俩跟冠军的差距可是很大的。我这种全天上学、周末训练、比赛前才加小课的人和每天都高强度训练的顶尖舞者之间是有无法跨越的壁垒的。” “原来是这样……但我觉得你已经很美、很厉害了。”喻勉捧着肖亦欢的一足，让深色的棕油在洁白的肌肤染上热烈的颜色。 肖亦欢又拿来一盒细腻的金粉，“等棕油干了再涂这个，会显得肌肉的线条和皮肤的光泽更明显，全身都亮闪闪的。” 在喻勉眼中，他的妖精像是雀鸟化形，喜欢亮晶晶的小东西，总是认真地带着骄傲的神情梳理自己流光溢彩的雀羽。 他将棕油均匀地涂开轻声地问：“你会后悔没有选择在舞台上、聚光灯下的人生吗？” 喻勉有些不敢去看肖亦欢的眼睛，如果真的是那样，肖亦欢将会成为离他的生活好远好远的存在，像是大厦顶层的霓虹亦或是高不可攀的星辰。 肖亦欢却认真地摇摇头说：“恰恰相反，选择了那条路，我才会后悔。” “那样我就会在最该学习、最该读书、最该长脑子的年纪里，日复一日地泡在练功房里，严苛地控制摄入的食物，因为涨了半斤肉绕着操场跑上十几圈，每天都累得在文化课的课桌上呼呼大睡。” 这是顶尖舞者必须的，但不是肖亦欢想要的。 “术业有专攻”并不能成为文化素养、科学常识极度欠缺的借口，可现实却不是如此。读书、学习、思考的习惯需要在关键期养成，因为高强度训练而错过的时光是很难弥补过来的。 肖亦欢在灯下抬起涂抹过棕油的手背，“舞台和灯光太短了，和练功房的汗臭味、脚上磨破的老茧、腰上的旧伤、跳坏的一双双舞鞋比起来，短的像是个午睡间恍然醒来的梦。” “而且，我喜欢拉丁舞，但不代表我一辈子只能干这一件事。它可以成为我持续一生的爱好，支撑我去探索更多的可能。我想……见识世界的更多面，我认为，我有比跳一辈子舞有更想奉献终生的事情。” 十四岁的肖亦欢已经在大放异彩了。 二十五岁的肖亦欢并没有变得暗淡，他依然在自己选择的路上遇见了属于他的星光灿烂。 喻勉只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地每天都会更加喜欢、佩服这个人一点。 他有些卑鄙地暗自庆幸着，他的恋人拥有世间难得的美好，不逊于任何人，却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见得到。 但他又发自内心地，无比真挚地说：“我跟你想得一样，人生那么长，不必在最开始的二十年就消耗掉所有的热情和健康。人们都会受伤、身体都会老化，但精神和思想却像是缓释药，能够持续更久的效用。” 没有年少成名的重压、没有期望过高的父母师长和观众、没有聚光灯下丧失隐私的痛苦、没有在尚青春的年纪就面临职业生涯终结的焦虑、不必调整那巨大的走下舞台的落差。 他们都平凡地、安稳地选了一条能走得远的路。 然后，在一个平平无奇又惊心动魄的夜晚相遇。 “我们的起点和过往明明是不一样的，怎么会长成如此相配的模样？”肖亦欢将棕油涂在肩膀上，又将膝盖搭在喻勉肩头，让恋人帮忙把棕油涂在肌肉线条紧致而有力的大腿。 喻勉低下头，去吻那片还没被涂上棕油的肌肤，“感谢那些不可控的巧合与机缘，也感谢那些我们主动做出的选择。” 擅长调戏人的肖亦欢意外地不会接这种认真的情话，他转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在遮掩什么，只是说：“后背也要涂。” 涂完了肖亦欢想要撒娇的地方和真的涂不到的地方，喻勉就被对方从浴室里赶了出来，理由是惊喜需要等待。 喻勉也不急，趁这个时间多消耗一下狗狗的精力，在家里拔河、扔球，哄完了再把小狗关起来过二人世界。 他发现了被卡门堆到窗帘后的撕碎的棉花小恐龙玩偶的“尸体”。养体型大一点的狗就是这样，她们越是喜欢什么玩具，那小东西就遭殃得越快。 没过一会儿，他又发现被卡门咬断电线和插头的加湿器，留言给老赵“报修”。 等待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喻勉到后来忙于处理毛孩子们留下的烂摊子，都忘记自己在等肖亦欢了。 直到熟悉又略显得陌生的脚步，在他的身后停下。 喻勉转过身。 艳。 极致的艳丽。 在灯下摇晃出细闪的红色流苏裙略带荧光却不显得廉价，深色的、泛着金粉光泽的肌肤将那份满载冲击感的艳丽衬托得高级，浓重的眼妆不脏反而衬着利落又尖锐的目光直白地碰撞过来。 金棕色的软底细跟舞鞋收敛着声响，足尖的挪动似乎与地面有奇妙的黏连和骤然的对抗，他单手轻轻搭在喻勉肩上，绕着喻勉的身体走着，像是环伺的孤狼或猎豹，悄无声息地施加压迫。 “我好看吗？”他状似无意地问着。 那不像是个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喻勉诚实道：“我一直都认为你很美，但我没想到会这么美，我很意外。” 忽然，肖亦欢以极快地速度从背后靠近，修长的指尖藤蔓般绕上了喻勉的肩头，像是猛扑过来的野兽只是呲了呲牙却没有咬断猎物的喉管，怎么看都是心血来潮的玩弄。 他在喻勉耳边轻轻说：“我一直想跳女步，因为我是一个想要出风头的人。” 肖亦欢的脚背条件极好，绷起来的脚背有美妙的弧度，良好的软度和半脚尖的肌肉支撑让专业级舞鞋的鞋跟都能浮在地面上而不落。 那修长的腿紧随腰部的拧转旋扫出去那么有力，落地是却能迅速收势，稳定地钉住身体的重心。 他说：“有些说法是男伴才是舞蹈真正的领导者、决策者、最吸引目光的人，是舞蹈视觉的中心。但我从来都不这么觉得。怎么想都是女舞者最美，大多数人都是在欣赏女舞者的间隙才偶尔瞟一眼男的吧！” 红色的流苏舞裙有不规则的下摆，因为肖亦欢的动作轻轻打在了喻勉的身上，速度很快却不痛，恰到好处地撩拨了一点风月。 肖亦欢按下连上音箱的手机，让热情的鼓点和狂欢的氛围打破此刻的宁静。 他带着张狂肆意的笑容后撤，却像是在进攻。 每一个看似随心而起的动作都是对音乐精准的捕捉，出人意料的震撼却又顺应了鼓点与乐声的暗示。 肢体骤然转变的快慢融在音乐的张力当中，显得张弛有度。喻勉的眼睛时而连小腿的残影都抓不住，时而被那抻长的节拍中被肢体的框架吸引，又被戏耍了似的再次追向不同的方向。 桑巴，一种高级的粗野，有控制的狂放。 只有能够绽放得鲜活又旺盛的生命，才跳得出那种肆意和大胆。 行进中的弓步，能让喻勉看到漂亮发达的小腿肌肉轮廓。性感的大面积露背，让每一次手臂摆动都能掀起波澜的背肌更加直观地摄人心魄。 猎豹在狩猎他的猎物。 飞速的拧转和灵活的关节在大幅度的移动间隙得意展现，有力的核心带动身体的波浪和下肢的前进，清晰而坚定。他算无遗漏地绕过家具，穿梭在每一片能够施展开的空隙。 直到音乐停下，肖亦欢回到了喻勉的面前，熟练地旋转、屈膝、行礼。 喻勉似乎在他附身行礼的时候，听见了某种无声的欢呼，从过去洒着炽热灯光的赛场延续至今。 安静下来的房间里，附身肖亦欢的猎豹似乎也随着音乐消散了。 他起身，娇笑着向前扑过去。 哪一刻，喻勉只想到了一句话。 当玫瑰落入我怀中。 微微有些烫热的双臂环着喻勉的脖颈。 “十分抱歉。”嘴上说着“抱歉”，但肖亦欢的表情和语气分明在理直气壮地骄傲，“我就是这么艳俗的、风尘的。” 喻勉看着他，认真地说：“不，你是大胆的、奔放的、热烈的，也是……高傲的。” “被我迷倒了？”肖亦欢收紧了手臂。 喻勉诚实道：“是的，你现在要我为你出卖灵魂，我也是愿意的。” “有这么上头？”肖亦欢挑眉。 喻勉说：“是的，就这么上头。” 他想去吻恋人吐了细闪高光的红唇，却被对方嫌弃地躲掉了。 肖亦欢斜眼睨他，“你会把我好不容易画好的口红亲掉的。” “好的，那亲亲别的地方可以吧？”喻勉很听话地提出了新要求。 肖亦欢歪头问：“你觉得棕油和金粉能吃吗？” 好吧，新要求又被否决了。 喻勉退而求其次，“那就让我抱抱，好吗？” 泛着金棕色光泽的小腿一跃就缠上了喻勉的腰锁紧了。喻勉将头轻轻埋在肖亦欢的肩窝里，感受着对方有力的脉搏。 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的生命在跳动，在无比鲜艳地活着。 没有哪一刻比这看似平凡的一刻更深刻地让喻勉体会到，他爱的人活着，他的爱活着。 坦白过那些过往之后，肖亦欢开始在某些时刻对喻勉格外宽容。 比如现在，他耐着性子，任由自己这样被有些任性地依赖着。 过了一会儿，平复下来的喻勉将肖亦欢放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想撕我衣服。”肖亦欢拍拍胸口，似乎是松了口气。 喻勉苦笑,“你那么珍视又舍不得穿的舞服，我怎么敢弄坏?” “你不觉得我性感？”肖亦欢双手环在胸前，敞着高跟外八的站姿质问。 喻勉很认真地摇摇头。 他说：“很奇怪，你跳舞的时候是我觉得很神圣的时刻。任何动作都无关性意味和符号。我看到的是你旺盛的生命，是你张扬的美丽，是人类的身体在舞蹈上能够展现出的高超的技艺。” “在那一刻舞者是全情投入的。而观众也应如此。心存杂念是对艺术，对舞者在这门技艺上付出的不尊重。” 他如实坦白，“看你跳舞的时候我脱离开私情与欲望，只是个纯粹的观众。但当你停下，我必须承认，我会后知后觉地产生一些亵渎艺术的想法。毕竟，我也只是一介俗人。” 所以，他想要索要一个吻，或者说，不止一个吻。 喻勉略显紧张地低头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诚实面对自己内心幽暗面的尴尬和羞耻。 迎接他的是一个再温暖不过的拥抱。 -------------------- 第33章 拉丁舞（下） 他的恋人穿上高跟舞鞋后比他要高，给了他一种被猎豹扑倒的错觉。 “喻勉。”肖亦欢用头去蹭他的肩，“我好爱你。你让我每一刻都觉得我不能更爱你了。” 他都不知道，原来他的恋人怀有同他一样的心情。 喻勉轻轻说：“我想我需要向你道歉。我之前在夸赞你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你真正跳起舞来竟然会这么美。我现在已经没有合适的语言来描述你、形容你了。” 他在很认真地为自己的笨拙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觉得语言贫瘠，说不出我心底那些东西。” “我哪有你想得那么好？” 肖亦欢很罕见地表现得有些害羞和扭捏，拢着喻勉的腰把脸藏了起来，脚腕绕着圈晃动着。 “你有。”喻勉很坚定地说，“你比我的所有想象都要好。” 他的手抚上了肖亦欢光裸的后背，“人无法想象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你比我亲眼见过、亲身体会过的所有都要美，拓宽了我想象的边界。你使我可以拥有比从前更美的想象，请你相信我。” 喻勉是自认嘴笨、不会说漂亮情话的。 他说不出什么星月银河，更不会循循善诱地描述什么未来的美好愿景。 所幸，他的恋人内心与外表不同，不需要那些浮夸的辞藻，偏吃他这一套。 “我也是啊。”肖亦欢抱他更紧，“我也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人这么好。” 他的恋人有点争强好胜，连爱意都不想输给他。 肖亦欢说：“我才想说，人间真善美少有，你却全占了。” “目光短浅的人麻木，恃才傲物的人冷漠。你却这样有温度，这样充沛的善意和如此温柔的爱……”肖亦欢在他耳边呢喃，“喻勉，被你爱是很幸福的。” 一句看似乏善可陈的话，却让喻勉心中泛起了波澜。 他悄悄藏起那些心绪，问起了其他，“你的舞蹈保持得这么好，十多年都没有退功，是不是一直坚持着？” “对啊。”肖亦欢用手指卷着对方的头发玩，“我每周的休息日都会去朋友的机构蹭两三节课，我跳得好就是他们的活招牌。这段时间过年、机构休假、我妈来做手术断了半个多月，接下来就要恢复训练了。” 喻勉问：“我能去看你跳舞吗？” “好啊，只要你不嫌无聊的话。”肖亦欢的足尖在地上画了几个圈，又翘起来向后踢到喻勉落在他臀部的手背上，“你就光看着？不陪我跳？” 喻勉连忙摇头，“我肢体的协调程度仅支持广播体操。” “没关系的，很简单的！”肖亦欢越看他拒绝就越来劲儿。 吓得喻勉松手想逃，“有关系的，会丢人的！” 肖亦欢哪儿能让他给逃了？ 平日里锁大型犬的手法派上了用场，肖亦欢踩着高跟鞋的脚扎在地上也稳得很，双手拦腰一锁，就把喻勉给捞了回来。 “你怕什么，我亲自教你，前锦标赛亚军亲自给你上小课。”肖亦欢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像是伸着獠牙的大妖怪。 喻勉从来不知道一个穿高跟鞋的人下盘竟然能稳成这样。 “我现在就有一种‘强人锁男’的快感，你挣扎得越厉害，我就越兴奋。”肖亦欢笑得太开心、太大声了，连小狗都要被吓到。 喻勉别无他法，只能从了，问：“那我现在开始不反抗了，你还会兴奋吗？” “那不就是同流合污了吗？”肖亦欢的虎牙白得晃眼睛，“简直超兴奋诶！” 无论怎么弄，都是他渔翁得利、完美自洽。 那张满是得意的脸看得喻勉心里欢喜，丢人什么的也就不在乎了。 肖亦欢放开铁钳般的双手，娇俏道：“来，我先教你男步的手怎么摆。” “左手不用伸太直，撑起来就好，让我的手指搭在你的虎口……对，轻轻握住。” 喻勉照葫芦画瓢地托着肖亦欢的手，后背不自觉地更挺直了些。 “姿态很棒。”肖亦欢顺嘴夸奖了一句，他牵着喻勉的手放在自己背上，“右手不是托腰上的，太低了，要架起来，在我肩胛骨的位置。我要是女生，就是正好托在我胸衣带子上。” 喻勉一本正经地问：“我在舞蹈课上骚扰教师会被开除吗？” “还有这等好事？”肖亦欢拧着身子将手轻轻搭在唇边，做惊喜状，“教师会开心地给你免学费的。” 被鼓励和奖励到的喻勉胆子大了不少，目光黏在了肖亦欢深V的舞裙上。 “你是不是……想我在床上穿女装？”肖亦欢敏锐而默契地察觉到了什么。 喻勉的眼睛清澈又真诚，还亮晶晶的，他问：“蕾丝的可以吗？” 这个思想可一点都不“干净”。 肖亦欢说：“我不穿红的，红的蕾丝太俗我不喜欢。” “那穿一次黑的，再穿一次白的好吗？”喻勉得寸进尺，不由得想入非非，“白的那次，我能不能给你买带头纱和裙子的那种？” 肖亦欢的眼睛也亮亮的，“哦？你想上被拐走的落跑新娘吗？” “我觉得‘新娘试婚纱的时候带情夫过去’会更刺激。”喻勉忍不住克制地喉间吞咽一下。 肖亦欢再度缠在他身上。 “哇哦！” 他的恋人使用叹词时语气夸张，句尾还转出了好几个波浪。 “喻勉，你好会，我好喜欢。” 烈焰红唇这回倒是不怕被弄掉了，糊成了吃过小猫小狗之后的模样。 肖老师强买强卖的第一堂舞蹈课就这样中断了。 （浴室待完结后补 JJ无此片段） -------------------- 第34章 肉酱千层面 从肖亦欢给他跳舞的那个晚上起，喻勉决定，以后他要养成写日记的习惯。 遗忘是维持大脑运转的重要功能，就像手机需要时长清理垃圾文件和缓存，不然就会动得越来越慢。 因此很多美好如果不去反复地铭记就会被忘掉的。 好的、坏的、惊心动魄的…… 就像有些伤痛不去复习就会被时间冲淡和抚平，鲜艳的美好的记忆也是如此。 喻勉不想忘记那一刻自己灵魂深处的震颤，他希望自己能反复地想起来，每次想起就会多幸福一点，就像用时间酿一坛越陈越香的酒。 他的恋人因为第二天的工作已经沉沉睡下了。这人睡梦里向来不老实，光凭翻身就能把被子拧成麻花，用来跳舞的腿脚相当有劲儿，随便一踢就能把睡意本就不多的喻勉搅和得“耳清目明”。 ——不怨欢欢，赖自己睡眠质量不好。 要不是这次偶发失眠，喻勉都意识不到，其实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良好的睡眠重新成为了让他习惯的常态，以至于曾经熟练的失眠都有点陌生了。 有过多年失眠经验的喻勉已经学会了不跟自己较劲，睡不着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慢悠悠地打发时间。 他不想打扰肖亦欢，就悄悄从床上溜下来走到客厅，抱起了奶油色的小狗拉德茨基，点亮小夜灯、拿起手机，开始激情消费。 “拉宝，你陪我看看类纸膜的推荐测评视频好不好？” 他的类纸膜很久没换过了，写起字来不太顺手。 看攻略买了类纸膜后，他又花钱给自己的平板下载了正版的笔记软件，还在某宝上买了页面美观、功能多样、带有超链接的电子手账模板。 随后，喻勉在日记页面上写下了第一句话。 【我原本以为萤火之美足以动人，后来才知，是皓月藏辉，懒得拨开乌云罢了。】 深夜里写出来的酸词，明天早上起来再读，估计会恶心到自己吧？ 喻勉很熟练地知道天黑了之后自己的状态不太清醒，不能在这个时候做任何重大决定，说的话也会矫情中二得要命。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记下来此时此刻，沉浸在那只恋人跳给他的舞蹈当中。 他有了很多生命中此前未曾有过的全新体验。 比如，他无比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飞燕掌心起舞能迷得帝王七荤八素，他终于知道“余音三日，绕梁不绝”可能并不是特别夸张的修辞手法，肖亦欢的腿能在他脑子里绕一辈子。 “拉宝，我们一起看欢欢跳舞好不好？” 肖亦欢在年少时经常参加拉丁舞各级赛事，相关视频和照片在网络上搜索关键词就能找到，添加了肖俪女士的联系方式后，喻勉又有渠道获得许多独家资料。 比如，上小课的时候老师拿着练跆拳道的手靶扇过来，让豆丁欢欢的腰胯和脚腕用扭动避让的小陀螺跳舞视频。 再比如，在单人赛中按照规定路线跳得好好的豆丁欢欢被同台竞技的坏心眼小屁孩故意碰撞、利用手臂的摆动恶意击打头部，委屈得不得了，一边哭一边跳，憋得小脸通红，最后还是拿了单人第一名的视频。 豆丁欢欢跳的最好的是桑巴，最不喜欢斗牛但跳得很好，跳恰恰和牛仔时一脸轻松张狂，但一跳伦巴就会被难得皱成小包子脸。 总之，可爱到爆。 喻勉看几秒钟视频就忍不住收紧手臂抱着小狗激动一会儿，如此反复差点没把拉德茨基吃的晚饭给勒吐出来。卡门看他非但没有情绪问题还能折磨小狗，立马躲得远远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肖亦欢看到了沙发上枕着狗狗、抱着平板睡着的喻勉。他关掉夜灯，给喻勉盖上被子，垫好枕头，亲了亲喻勉的眼尾，牵走了两只闹着要出门的狗狗。 遛完了狗，肖亦欢回来时喻勉还没睡醒，他在冰箱上的记事白板上写下“今晚有舞蹈课，要来看吗”又画了一颗带高光的心心才离开。 …… 拉丁舞教室，成人业余高级班。 教室内只能穿舞蹈鞋，不许外面踩过的鞋进来。喻勉抱着自己的外套，穿着袜子盘腿坐在练功房的后排地板，略显得有些局促和格格不入。 他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看着前方在镜子前跳舞的女孩们和肖亦欢。 对，整个成年人业余高级班十个人里只有肖亦欢一个男孩。女多男少是拉丁舞教室里的常态。 因为轮肖亦欢一个太浪费时间，所以屋子里有半数的女孩都在跳男步，一个比一个帅，动作有力又舒展，百合天堂般的养眼。 不过，肖亦欢还是没有逃离被轮的命运。 他在舞种上没有明显的短板，总是能配合女伴的风格调整舞步，不会过于霸道或者暗淡，每个跟他搭过伴的女孩都可以很舒适地发挥自己的特点，这让很多学男步的女孩也想跟他偷师。 “男步的手都架好！大臂不要粘在身上，大胆地秀出你健壮的拜拜肉。” 整个课堂的氛围高效又搞笑，大家都很快速地学习新舞步，默契地训练，偶尔穿插一两句插科打诨调节气氛但绝不浪费时间。 在前面教课的老师就是肖亦欢少年时期的舞伴。那个女孩走了专业，参加各种国际大赛也都拿过名次，到年龄之后退下来开机构教课，生活过得也算滋润。 她偶尔把肖亦欢拎过来做示范，总能把气氛炒得格外火热。 肖亦欢白嫖了舞蹈课，舞伴白嫖了助教，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得很。 喻勉起先紧张又拘束，躲在后排角落“弱小无助但占地方”。但慢慢地，他随着音乐与舞蹈营造的氛围沉浸其中，肩膀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偶尔看到有趣的动作也跟着悄悄比划一下。 “你看看，人家带来的‘挂件’都做对了，你那手怎么还是‘鸡爪’？” 偷偷学动作被发现的喻勉忽然被所有美女包括自家帅哥的视线包围，顿时脸红了个透，默默地把手藏回自己怀中的外套里，活像是小乌龟把头缩回壳子。 坐在那里都好大一只的喻勉竟然能做出如此可爱的小举动，逗得整间教室里的人都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笑了，喻勉尽力收收腿收收手，只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最好能缩到地缝里去。 好在大家忙着练舞，没那么多时间取笑“男朋友挂件”，转头就把他忘在一边了。 与身着各色练功服的女孩们不同，肖亦欢穿着黑色的微喇舞蹈裤和带跟的黑舞鞋，上身随意套了件白T恤衫，衣摆收进裤腰，勒出纤细的腰线，袖子因为出汗热了卷到肩膀上。 ——好、好涩。 明明是正常的打扮，跟女伴比起来甚至称得上“保守”，什么都没露出来，却让人觉得有些色得过头。 卷上去的袖子让形状健康漂亮的肩膀和洁白的手臂连贯地展示出来，肌肉的线条更加清晰可见，比背心正式些文雅点儿，又比正常穿T恤多了点男性的荷尔蒙。 为了让腰胯的动作更加明显，舞服的弹力面料把腰臀的部分包得很紧，这让肖亦欢的每一次肌肉的松弛与紧张都清晰可见，再仔细盯一下甚至能看清微微凸出的边缘。 ——三角的。 是的，欢欢是三角党，不喜欢平角。 喻勉端着一脸纯良和乖巧，心底却悄默声地带上有色眼镜盯着自己热辣的男朋友。 不过很快，涩涩小喻就在冥冥之中被意外惩罚了。 恰恰组合中的一个舞步需要舞者们腾空跃起后重重将鞋跟跺在地上，舞蹈房内的十名舞者一同动作，整齐划一地重击地板。 “梆”！ 突如其来的巨响穿透空气打在喻勉的耳膜上，地板瞬间的震颤颠得他屁股发麻，吓了他一大跳，浑身窜过一个激灵。 “对抗！脚和地面对抗！节奏！恰恰one two three and 恰恰……手臂 three and恰恰……”老师用响亮又有些凶狠的声音提醒动作要点，连音箱都要被她充满气势的人声压住。 喻勉瑟瑟发抖。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在心底默默承认错误，保证不再用自己肮脏的思想玷污神圣的拉丁舞课堂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舞蹈课在动感的音乐里结束了。 大家行过礼之后都走到了教室后方，围观肖亦欢带来的男朋友挂件。 肖亦欢扭着腰滑过去，一屁股坐在喻勉盘起来的腿中间，双手缠着人家脖子，翘着手指嘚瑟道：“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 话尾这三个字差点没让他给绕出花来。 喻勉不仅能贴心地配合肖亦欢的炫耀，还能主动给自己加戏。 他托住肖亦欢的膝盖窝和后背，轻轻松松地抱着对象站了起来，没说一句话却秀了满满的恩爱和肌肉。 在众人兴奋的起哄声里，肖亦欢非常受用且夸张地用手捂住心口，满脸享受和骄傲，还捏起嗓子大声说“哎呀人家会害羞的啦”。 “哇，肖亦欢你家挂件这么高？”老师也过来跟着凑热闹。 肖亦欢拍拍喻勉胸口，示意对方把他放下来，又摆出很绅士的姿态介绍道：“这是我前舞伴，欧洲赛单人舞亚军得主，尊贵的王晗茵女士。你可以亲切地称她为‘隔壁老王’。” 老王跟喻勉握手，问过好，眼睛将这个男人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你这个男朋友身正条顺形象佳，要不要考虑发展过来当舞伴吧！咱们这里多缺男步啊。” “你真这么想？”肖亦欢故作惊讶，“那你们不仅少了一个男步，还会多出来一个女步呢！” 老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不多出来一个男步么，上哪儿少去？” 肖亦欢小0依人地挽着喻勉的手臂，娇滴滴道：“人家也要跳女步，排队等着轮我家壮壮呢！”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是在忙碌生活的夹缝里抽出来一点时间坚持爱好，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离开了。 肖亦欢跳过舞全身是汗，他换好衣服同喻勉坐在室内消了会儿汗才动身。 “刚刚上课，我拍了你和老王跳舞的视频。”喻勉在车上拿出手机，“我看着，好像感觉回到了你们俩十几岁的时候，但看着又觉得跟十几岁的时候感觉不同了。” 肖亦欢认真地看着视频，手机的光亮打在他写满专注的脸上。 “肯定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不经常一起训练默契度肯定会下降。而且人家老王是走专业的，比我多付出那么多时间和汗水……她跳得比我好太多了。” 肖亦欢唏嘘道：“在镜子里看还没那么明显，一看视频才知道，我们已经如此不相配咯！时光一去不复回啊……” “我是外行，属于看热闹的，都是瞎说的，说不到点子上。”喻勉笨嘴拙舌地试图安慰。 肖亦欢倒是看的很开，“喻壮壮，此言差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又说：“仔细想起来，其实我们当年就不太相配。要不是练拉丁舞的男孩少，她也不会挑我做舞伴。我小的时候就学得没她快、跳得没她好，再练下去要拖人家后腿的。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哒。” 喻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说：“但我觉得你跳得已经很好了……我真的很喜欢看你跳舞。也喜欢……你会不吝啬地赞赏和认同别人……总是，你随便说句话就能迷倒我了。” “那你现在可不能倒，你得好好开车送我回去。”肖亦欢抬手拍拍驾驶员的大腿，权作骚扰，“咱们回家再倒嘛，倒在床上比较舒服。” 某喻姓驾驶员面不改色，心里却对这种骚扰十分受用，甚至希望再多一点。 肖亦欢持续骚扰，指尖戳戳喻勉坚实的大腿肌肉，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更喜欢看我跳女步还是跳男步？” “我觉得你跳女步更好看，怎么说更符合你的性格……也不是，怎么说，嗯……我觉得，只有女步才能更好地释放你的魅力。” 喻勉自知嘴笨，这种吞吞吐吐、不明不白的话，也就只有肖亦欢愿意听完了。 舞蹈工作室离喻勉家不远，没一会儿他们就回到了有狗狗等待的地方。 肖亦欢接过拉德茨基叼来的奶油白拖鞋，拍拍小狗扎实的狗屁屁，“喻勉，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喻勉一边说，一边躲避拉德茨基摇起来打人超痛的实心大尾巴。 肖亦欢撒娇道：“你别做了，这么晚我想你休息一下。我跳完舞饿得不行，饿到能吃下一整头牛！我要现在、立刻、马上吃东西，我们去外面吃或者点外卖好不好？” “去外面也要点餐等位，也不一定干净……这样，我给你热一点千层肉酱面，行不行？微波炉三十秒就能吃。” 没等肖亦欢开口，喻勉已经冲进了厨房洗手。 只见他从冰箱冷冻层里拿出一个大盒，又从中抽出来两个抽了真空的密封袋，直接扔进了微波炉。 “你放心，这个材料都是可以进微波炉的。” 喻勉手上动作非常利落，迅速抽出合适的碗盘，在火上夹起小锅，“千层肉酱面里面有主食有肉酱，唯一的缺点是缺蔬菜，我给你炒个白灼西蓝花，菜是我处理好的，很快的。” 他从冰箱里摸出另一个盒子，拆开了装有真空冷冻西蓝花的密封袋。 “这个西蓝花是我洗好了、焯过盐水，调过基础味道的。有黑胡椒和白灼两个味道，也是放微波炉热就能吃，下锅炒一下也行。因为是高温消毒又用真空机抽了真空，可以放半个月左右。” 肖亦欢满脑子问号，“你做这些干什么啊？这么大一盒得弄多久。” “本来是打算……给你上班带过去的。”喻勉下意识地想挠挠头，却又因自己要做饭触碰食材收手，略有些局促地背到身后，“你工作忙，吃午饭的时候总是点外卖都放凉了……” 他略显絮絮叨叨地说：“有的外卖盒进不了微波炉，你们懒得分就全吃冷饭冷菜。外卖那些菜重油重盐的不健康。我就想，弄点方便的、好吃点的东西，三十秒就能让你吃到热乎的，还有营养，唔……” 柔软的唇瓣袭来，没让喻勉把那些老妈子似的关心说出口，却以另外一种热情而缠绵的方式接纳了其中的暖意，将那些未能言表的东西吞吃入腹。 肖亦欢扑在他怀中，又去吻他的肩，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就这几天的事情。”喻勉想到了恋人可能要说什么，便提前把对方的话堵回去，“我时间很多，不累的，做这些也就是小菜一碟、洒洒水啦……” 微波炉完成工作的提示音“滴滴”响了起来。 “你不是饿了吗？千层面热好了，快吃点吧。”喻勉轻轻拍拍怀中人的屁股。 ——收取一点点“报酬”占点小便宜不过分吧？ 肖亦欢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喻勉的手臂又收紧了些，然后，他在喻勉的脸上很响地亲了一口。 冒着热气儿的千层面从袋子里被转移到白盘子上。喻勉随手从洗碗机里拿出烘干好的叉子搭在盘子的边缘。 他期待的小眼神落在肖亦欢身上，无声地催促对方开动，耳朵都准备好接受赞美了。 喻勉就没见过吃了这个千层面不被他厨艺俘虏的人！ 早在大学期间这款意大利千层肉酱面就是他的拿手菜，躲过宿管、拔掉宿舍楼洗衣房的一个洗衣机插头，换上小烤箱通电，把装在深烤盆、包了锡纸的千层面塞进去，香味能飘一层楼。 千层面的主要原料有四个部分：红酱、白酱、意大利面和芝士。 红酱其实是自制的牛肉满满番茄酱。 切丁的白皮洋葱和几瓣大蒜在烟点高、适合炒菜的调和橄榄油里炒软炒到微微变透明，随后加入一比一的蘑菇碎，蘑菇的香气和洋葱的香气飘满屋子，后再加入橘黄的胡萝卜丁炒软。 新鲜番茄和番茄味更加浓郁的番茄罐头同时坠入蔬菜锅里，再加上一勺深红色的新疆番茄膏，那个番茄浓香是真的香到没边。 炒至变色的喷香牛绞肉主打一个量大管饱，倒进番茄蔬菜锅里加水、大量现磨黑胡椒、迷迭香、百里香、蒜粉、罗勒碎等香料熬煮四十五分钟以上，期间不停搅拌，直到浓稠度达标加盐调味和少量糖提鲜，即成超香红酱。 装罐后，冷藏十天，冷冻保存一个月。 浇在饭上、拌在面里都香得不行，是喻勉和大学舍友期末时的救命宵夜神酱。 白酱则是简单而不简约。 五十克黄油锅中融化到冒大泡泡，倒入同等重量的面粉在锅中用手持打蛋器迅速搅匀，直到干粉消失。奶黄色的面糊在锅中混匀小火搅拌，冒泡后加入冷牛奶一千毫升，持续搅拌到浓稠，再加入黑胡椒、海盐和一小撮糖突出黄油和牛奶的奶香味。 白酱主打一个奶油咸香，流动性比肉粒过多的红酱好上很多，最适合填补缝隙，也在烤制的过程中为意大利面提供了足够的水分。 在深烤盘或者锅子里铺上一层厚厚的牛肉红酱、一层奶油白酱，再撒上一层马苏里拉奶酪碎和切达芝碎、摆满一层金黄的特制意大利千层面片，如此反复重复，多层面和酱铺满模具形成口感丰富的层次。 烤箱一百八十五度，盖锡纸三十分钟、去掉锡纸二十分钟，就成了。 虽然做起来很费时间，但好在一次性做得多、量大管饱，切成小块后特别适合冻起来现取现热。 喻勉很期待肖亦欢吃到他拿手好菜的反应，就那样一直盯着肖亦欢看。 在恋人无声但热切的目光里，肖亦欢略略坐直了身子，以比平日里优雅了那么一点的姿态手持叉子，切下来一大块芝士拉丝的肉酱千层面。 然而，肖亦欢遗憾地发现，他这一叉子切太大了，再加上过长的拉丝和摇摇欲坠的大块碎牛肉和酱汁，他好像并不能优雅地吃下去。 赶上人也饿了，肖亦欢索性不在乎形象了，弯腰歪头张大嘴把那一大块千层面往嘴里一塞，嘴角沾着了糊糊的红酱和白酱。 “！” 香。 番茄的浓香中有适度的酸甜，碎牛肉扎实饱满的咀嚼感在唇齿间流转，所有的蔬菜几乎都被煮化在酱里，蘑菇的鲜、洋葱的香彼此搭配融合，与牛肉的口感搭配相得益彰。 更别提夹在红酱、白酱与芝士之间柔软又劲道的意大利面，碳水的快乐带着咸香醇厚的奶油感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意大利面片是丝滑的弦乐，奶香四溢的白酱是柔美的木管，有黑胡椒辛香和番茄浓香的牛肉红酱是坚实有力的号角，两种芝士添加的不同风味则是少见的色彩乐器，与这些美味共同出演舌尖上的交响。 完美配比的调味本就是许多店家都比不上的了，再加上“不要钱”一样的牛绞肉、“致死量”的马苏里拉和切达芝士，那是别处绝对吃不到的扎实美味。 肖亦欢没有说话，鼓着塞得满满的腮帮子疯狂点头，手上的叉子切下来比刚刚那口还要大的一块。 比起发表点评，他更想先开始吃第二口。 看到对方的反应，喻勉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肖亦欢这个架势，一块肯定是不够吃的。 “我再给你热一块去。”喻勉满意地起身走进厨房，背着人悄悄攥拳在心底“耶”了一声。 -------------------- 第35章 南昌拌粉 喻勉早晨遛狗回来的时候，肖亦欢刚刚起床。 每年冬春交接时最易爆发猫瘟犬瘟，肖亦欢就职的动物医院因关联了老板旗下的救助机构而接收大量的流浪动物，看诊、手术、护理、抢救的任务激增，住院部已经爆满。 虽然老板很良心，只要人在医院都给发加班费，没有让医生们为爱发电、无偿加班，但最近的工作量实在是多到有些过分，纵使灭绝师哥修为高超、龙精虎猛也是真的干不动了。 好不容易能休一天假，肖亦欢人还魔怔呢。昨晚，喻勉也就转头把盘子放进洗碗机的工夫，他人就睡在了沙发上，连梦呓都在说什么“按压心肺”“打氧”“脐带”，好像梦里不仅割蛋还要干接生的活儿。 见他已经累得连睡觉都没劲儿翻身踢人抢被子了，喻勉赶紧早早爬起来把小狗带走。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喻勉问他。 肖亦欢没有回答，他顶着鸡窝一样凌乱的发型坐在床上发呆，眼皮耷拉着目光涣散，似乎还没醒、没听清喻勉在叫他。 “欢欢？”喻勉走过去轻轻摇摇他的肩，“早上想吃什么？豆浆油条，拌粉汤粉，还是鸡蛋沙拉三明治？” 他人都没哼出声，只是顿顿地点了两下头。 就这样喻勉也看懂了，说：“那行，我随便做了，做好了叫你。” 肖亦欢把眼睛皱得像是包子褶，抬手揉去眼角的眼屎。 ——啊！好像小浣熊洗脸。 喻勉突然发现自己的萌点也奇奇怪怪的，无论肖亦欢干什么在他眼里都可爱得不行。 究竟是恋人长在了自己的萌点上，还是自己喜欢的都变成了恋人的模样呢？ 肖亦欢很困、很累，挣扎着不想睡回去，可还是没忍住陷进了被窝里。最终，他在床上蛄蛹几下，以一种奇怪又妖娆的姿势半盖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小肚皮都露出来了。”喻勉盯着那块不怎么晒太阳，白得跟雪似的肌肤，只觉得他的恋人可爱又性感，生来就是来杀他的。 他把掀上去的衣角翻回来盖住欢欢肚肚，又把被子理理整齐盖好，关上门做早餐去了。 别看肖亦欢现在迷迷糊糊的，但喻勉已经有些经验了。等对方再睡个十几二十分钟就会醒来，饿得跟几百年没吃上饭一样吵吵要吃东西，半秒钟也等不及。 肖医生在一线冲锋陷阵，怎么能够用包子铺的现成早餐和没有热乎气儿的冷三明治投喂呢？得吃上热腾腾、香喷喷、辣呼呼的肉沫蒸蛋和南昌拌粉才行。 拌粉上菜快，要先弄肉沫蒸蛋。 把解冻的猪绞肉加入葱姜水、酱油、耗油、料酒、白糖、白胡椒粉去腥增香调味，迅速搅打到出现胶质。 作为精打细算、精益求精的大厨，喻勉家的冰箱里常年冻着几种熬好的高汤，从冰格里按出一块微微泛黄白色的鸡骨牛骨混合高汤，在搅拌肉馅的同时丢进碗里放入微波炉快速解冻，再分次将高汤搅打进肉馅里，保证香上加香。 在肉馅封保鲜膜入保鲜层冷藏静置腌渍入味的同时，他多线并行，两口大锅烧上水，一个用来蒸肉沫蛋羹、一个用来煮米粉。 论蒸蛋，喻勉还没有服过谁。 两个鸡蛋在碗内搅打均匀，加一小撮盐提味。将鸡蛋和水的比例控制在一比一点五，这个黄金比例保证蛋羹口感嫩滑弹韧的口感，不会过于松散。撇去浮沫、过筛两次后，丝滑得没有一个气泡的金黄蛋液。 两个小碗底部铺好肉沫，一个加入调好的蛋羹液，另一个则直接打一个新鲜鸡蛋进去，再取一个小碗盛放剩下的蛋羹液。将这三个小碗放在蒸屉里用装汤的大碗扣住，防止蒸煮的过程中蛋液产生大气泡变粗糙。 小火蒸十五分钟出锅后，鸡蛋羹点一点酱油撒上葱花，肉蛋饼里丢小半块清高汤块再浇上热水化开就是低配版的瓦罐汤，肉沫蛋羹上撒海鲜汁、酱油与水调和的混合酱汁。 两种食材三样做法，同时出锅。 喻大厨沉浸在自己高超的记忆当中，开始煮粉 将干米粉冷水下锅，烧开后小火稍稍闷煮一会儿后沥水过冰水，提升筋道弹滑的口感，防止米粉过度粘连。 随后就是配料们的狂欢。 爽脆微黄的榨菜、辛香洁白的金银蒜蓉、鲜红水润的腌渍小米辣、油润浓香的炸辣椒籽、绿油油脆生生的小葱、咸香浓郁的棕色熟酱油、细长的姜丝、特调的香油、一点点解腻增香的陈醋…… 吃拌粉，很大一部分快乐来自于“拌”这个动作。 美味的配菜本是界限分明地鲜艳着，直到乌黑的筷子入局，搅起一番风云。各自为政的鲜香与明艳的颜色先是被白龙入云般的米粉吞没，随后浓重的熟酱油从底部被翻上来，搭着米粉的尾巴将棕色在碗中蔓延开。 每一次搅拌都能翻腾出满是辣椒香味的热气，持续不断的搅拌让米粉内部多余的水分被拌干，让所有配料与调料的香味浓缩在每一根米粉之间，连筷子也被黏上了香浓的酱汁和一点辣椒碎片。 “啪嗒、啪嗒”！ 肖亦欢趿拉着拖鞋挪到了自己常坐的位子上。 粉刚刚拌好人就来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拌粉和肉沫蒸蛋的香气飘出了厨房，让困唧唧的小饿鬼循着味儿飘来的。 “拌粉好了，趁热吃。加蛋肉饼和蛋羹还有点烫，等会儿再吃。”喻勉嘱咐道。 肖亦欢还没精神，迷迷糊糊地接过筷子，戳到碗里挑起一小缕拌粉。 他困着没力气张嘴，只是文吃了一口，把粉往嘴里嗦。 不用怎么咀嚼就弹糯黏滑的米粉就呲溜滑进了喉管，一长串米粉也顺着唇齿的牵引毫不费力地涌入口中，让层次丰富的调味填满口腔。 香、辣、咸、鲜、微酸、回甘。 不同的食材搭配出的味觉炸弹有序地爆破肖亦欢的味蕾。 腌渍小米椒的香和香油的香率先拉开引线，紧接着星火一般的辣在边缘燃起，熟酱油恰到好处的咸香和不同于食盐咸味的发酵日晒鲜味重点攻击舌面。米粉咀嚼时的顺滑中时不时会碰撞到爽脆微酸的榨菜碎，之后又残留了淡淡的甜。 本来困着呢，吃上这么一口拌粉，人竟然被香醒了、辣醒了。 肖亦欢来了精神，嗦粉的动作都变狂野了。 看着恋人从迷迷糊糊到馋猫发疯只用了一口拌粉，喻大厨心里的成就感已经开出一片花海，比他家楼上现在冬末春初交半死不活的花园鲜艳多了。 这么好吃的拌粉，再搭上一碗蒸出鲜亮清汤、质地细密嫩滑无气泡的肉沫蛋羹不过分吧？ 银色的小勺子破坏了完美丝滑的蛋羹表面，肖亦欢毫不客气地留下一大片残垣断壁。 男朋友做都做了，他肖亦欢想尝人家碗里一口带鸡蛋的肉饼鲜汤不过分吧？ 他眼神才刚落在喻勉手边的小碗上，很会照顾人的男朋友就把那只汤碗放在了他手边，把他吃过一口的肉沫蛋羹放在自己那儿。 高汤肉末蒸蛋的味道醇厚鲜香，又水灵灵的，有种奇妙的感觉，清淡却不寡淡，喝一口鲜亮亮的高汤，汤水正好能中和了拌粉浓烈的干和辣，简直完美。 “好吃吗？”喻勉这不是在询问，是在提醒对方吃完饭要记得及时夸夸大厨。 肖亦欢嘴里塞满了说不出话，他用力地点点头，没那筷子的那只手捏起来对喻勉发射爱心连击。 被恋人影响之后变得有些爱演的喻勉捧住心口，像是被击中了那样向座椅靠背倒去。 “叮咚叮咚”！ 如此甜蜜腻歪的时刻被手机的响铃声突然打断。 肖亦欢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了，条件反射似的点开了接听，看清楚来电的联系人之后迅速点开了免提。 “喂，盛老板好呀。”他懒洋洋地说。 “师哥师哥！是我，我要被气死了，你抓的那只小玳瑁，又被人退养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娇花老板的控诉，对方被气得原地转圈的脚步声也顺着电话过来了 “三次了，都说小猫总是换环境容易应激生病，没有想好不要来领养。话也讲了，协议也写了，仪式感的东西都弄了，到最后还是退养了！” 肖亦欢接过喻勉递过来的鲜榨豆浆，轻轻抿了一口，问：“这回领养人退养的理由是什么？咱们也不是第一回遇上这事儿了，怎么偏偏这回把你气成这样？” “师哥你都不知道，那个领养人才养了一天，就说这个小猫跟原住民打架，把他家原住民打得喷尿。我一看视频气得半死，哪是我们小猫打原住民，分明是那领养人养的豹猫欺负我们小玳瑁！被打掉毛喷尿的明明是我们小玳瑁！” 宠物豹猫通常有野猫血统，价值不菲，有着漂亮的类似金钱豹一样的花纹，但野性难驯、日常活动量极大，并不是适合城市居民饲养的品种。 “我听他说话的意思，就是嫌自己家豹猫半夜嚎叫、拆家，想着弄个小玩物给他家名贵的少爷解闷儿。为了显得自己有爱心泡妞、想占免费领养的便宜才跑来这里。他之前说要慎重考虑过了段时间再来领的猫，估计八成是不想支付绝育费用，想着等绝育完了再领走！” 肖亦欢冷哼一声，“有钱买豹猫的人还差这点绝育钱吗？真是越有钱越是斤斤计较想着占人便宜。” “可不是吗！”对面的盛老板气哼哼地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种人就是拿金钱做衡量一切的标尺。他觉得豹猫花大几万买的就高贵，欺负别的猫也对、是别的小猫活该；免费领来的土猫都命不值钱，便宜货合该被糟践……” 说着说着，电话那边的小声就不对了，听着像是眼里含泪、鼻子发酸了。 “你别气了，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电话那边另外一个男声安慰他，“不生气、不生气，好歹他们是把小猫送回来了，没随手扔门外，让小玳瑁又成流浪猫。” 救助那边人手并不是很充足，很多时候盛老板也会负责一部分与领养人沟通的工作。跟各种各样的奇葩打交道多了，虽然能获得一定的免疫能力，但积攒的愤懑总会阶段性地突破阈值，让人情绪崩溃一会儿。 “没关系，我们多关注一下小猫的身体情况，防止她因为换环境应激免疫力下降染病，等她稳定些了，就再给她找新领养人。下一个肯定更好。”在电话那边安慰盛老板的大概是他男朋友，面对这种情况显得十分熟练。 盛老板说：“可是，玳瑁真的不怎么好看，她要是一直都领养不出去，我们就留……” “我们就尽力找领养。”肖亦欢打断对方，他都猜出来自家师弟老板可能要说什么了，“盛老板哟，咱们已经留下来太多工作猫和看门狗了，医院里的吉祥物编制已经满员了，再不能扩招了。” 他安慰了盛老板几句，随后结束了通话。 “真是的，又被老板和他男朋友秀到了。”肖亦欢撇撇嘴，似乎有点酸。但他马上回过神来，一把将筷子拍在吃空的碗边，“诶，不对啊，我也有男朋友，我也可以秀啊！” 他大步跨到桌子对面，一屁股坐在喻勉的大腿上，搂着人家脖子，说：“你喂我嘛！” ——他好可爱！ 喻勉发自内心地感谢老板和老板男友带来的刺激！ 他揽着肖亦欢的腰，舀起一勺蛋羹放在对方的嘴边，“啊……” “人家还要！”肖亦欢吃完之后还不肯下去，晃荡着腿撒娇。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觉得没眼看了，用一通电话“叮叮咚咚”打断了他们的幼稚行为。 “小欢欢乖乖，把门开开！快点看门看一看，姐姐要回来！” 是荣欣玥怪里怪气地唱着歌。 “你干嘛？”肖亦欢翻了个白眼。 荣欣玥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开门！从你的被窝里爬出来。” 说着，电话那边还传来了她“咚咚”敲门的声音。 肖亦欢反应过来了，“你不会刚刚下飞机吧？” “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荣欣玥精神状态良好，神气十足地跟肖亦欢开玩笑，话音都是带笑的，“是的是的，快开学我就提前结束度假回来啦！怎么样，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惊不惊喜？快开门看看！” 荣欣玥此前同肖亦欢讲过，她回家躲灾正好赶上春节将至，家里人就带着她去著名的滨海旅游城市避寒散心，天天吃芒果、椰子、大榴莲，等到三月份开学了再回来。 听她这状态，极有可能是提前结束假期，准备了礼物或者恶作剧等着肖亦欢呢。 “那个什么，不好意思……”肖亦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但又炫耀式地娇羞，“人家现在不在家呢。” 他故作羞涩地卖弄，坐在喻勉腿上的小屁股还扭了扭，“哎呀，你也不是不知道，人家已经是有1的人了，夜不归宿这种事情也是经常的啦！你要习惯。”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呕！呕！呕！”荣欣玥夸张地做呕吐状，“肖亦欢你少摆出那副小零得志的模样。有1了不起啊！” 肖亦欢挑着眉，噘着嘴，“是的呢，有1就是这么了不起。” 他勾着喻勉的脖子，低头很响地亲了一口喻勉的额头，响到对面荣欣玥听得一清二楚。 “艹，亏我还带了大椰子、芒果干、榴莲冻干，还想着给你做椰子奶冻吃呢！你想都别想了，我一个人要全吃光！”荣欣玥那边传来拧开门锁的声音，大包小包的行李摩擦着“叮咣”放回了家里。 肖亦欢提醒，“小心点，房东的儿子听到你不珍惜使用屋子，可是会打小报告的。” “没关系，你们随意就好，我会帮你瞒着老赵的。”喻勉悄悄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荣欣玥自然是没眼看的，手机都拿远了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收拾东西？” “放心，我下午回去，晚上咱们两个收拾差不多了就出去搓一顿。” 他们又互相“问候”几句，挂了电话。 刚才那通电话里透露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信息，让喻勉捕捉到了。 “你要搬走了吗？”喻勉压下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问。 肖亦欢抿了一下唇瓣，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拇指轻轻划过喻勉的眼下，有点答非所问地说：“我感觉就最近的工夫，你黑眼圈都重了。” “那我上点遮瑕。”喻勉学着恋人的样子调皮地眨眨眼。 肖亦欢说：“我的工作性质还有作息确实很不规律，有时还值夜班。睡觉也不老实，天天抢你被子害你总睡不好。” “那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睡眠的问题。你不要放在心上。”喻勉抢着说，“我知道现在这套房子超出了你和荣荣的预算，你们本来就是因为突发的意外事件只租了一个月应急，你要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这都是当初定好的事情。” 这般的通情达理和体贴，反倒让肖亦欢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我爱你。”肖亦欢看着他的眼睛。 喻勉回道：“我也是。” “但是，我……”肖亦欢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要搬出去住的。” 喻勉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肖亦欢的意思是他搬出来之后并不会选择与他同居。 心头的那点小火苗被猛然间一盆冷水浇透了，喻勉整个人都打了蔫儿。 “我想我们都知道彼此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的。但正因如此，我才会这样做决定。”肖亦欢去牵他的手指，“你也知道，我是个夜猫子，还喜欢闹哄哄的聚会。我也知道，你喜欢安静，有点动静就容易睡不好。” 肖亦欢又补充道：“除此之外，我的工作近期也有些调动。我跟老板谈过了，现在医院运转有点混乱和困难，老板决定开连锁了。以后这边的医院主要接待家养宠物，新医院距离领养中心和笼舍近，主要收治流浪猫。我和一部分医生要去新区支援，得在那附近租房。” 两个人在手机导航里查看了新医院的地址和通勤时间，住在这附近确实会增加很多不便 “但是，我会常来找你的。周末啊、休假的时候，我就来这边，好吗？”肖亦欢抓着喻勉的手，略显不安地摇了摇，“你要是愿意，也欢迎你去新家那里找我。” 肖亦欢看喻勉没说话，又小声说：“还有就是，我特别想养猫，这是我人生愿望清单里的事情，无论如何一定想实现。虽然不是现在，但一定会是将来……猫猫和狗狗，不一定能和谐相处。猫狗双全还关系很好的家庭，是很少的。” 他用额头抵着喻勉的额头问：“喻勉，你是怎么想的？” 稍稍平复好心情，又细细思考过后，喻勉抱着他，很认真地给出了答复。 “我想让你知道，我很喜欢这样和你一起吃早饭、陪狗狗、赖在家里不出门的感觉。你的陪伴是我的无价之宝，给了我很多很多的快乐。” “但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有更多的体验，去实现你人生愿望清单里的理想。我不能把我的‘快乐’优先于你的‘快乐’，所以，我更希望我是尊重你意愿的，让你舒服的，不会为你的生活增添不必要的负担、限制和遗憾。” “不住在一起不代表我们的爱一定会减少。既然以后相处的时间会短一些，思念会长一些，那我想更多地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时光，更不想因为任何事情与你闹的不愉快了。” 说到这儿，喻勉轻轻吻了肖亦欢的耳朵。 “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告诉我好吗？我不是那种很有眼力见儿的聪明人，不会来事儿，眼里没活儿。很多事情你得跟我直说，不然我意会不了。”他搓了搓手里肖亦欢的指蹼，“你和荣荣两个人搬家收拾东西，怎么都不想着叫我去当苦力。” 肖亦欢垂着眼睛，忽然把脸埋进了喻勉的肩膀里。 “我还以为我们可能要因为这个事情吵架了。”肖亦欢声音闷闷的，“吓死我了。” 喻勉笑了笑，“我与那些庸脂俗粉可不一样，我只会心疼哥哥。” 他是真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往都是心底默默闷骚，现在都敢明着玩梗了。 肖亦欢坐在他腿上笑的花枝乱颤，漂亮的耳朵摇晃着扫过喻勉眼前。 “你的耳骨上也有耳洞吗？”喻勉轻轻摸在肖亦欢耳朵的软骨上。 耳洞不带上耳钉的时候不怎么明显，之前喻勉都没有细细地盯着此处看过，因而没有发现。 “你带耳饰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喻勉轻轻吻在上面，“叫我移不开眼睛。” 他说：“欢欢，我也想打个耳洞了。” 肖亦欢有些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其实我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喻勉有些脸红，“想要跟你带情侣耳饰这种不容易被发现，发现了就再也忽视不掉的小心机。最重要的是……” 他将头埋在肖亦欢肩膀，说：“我想要时常想起你。” 因为以后相聚的时间会减少，所以才格外地想要将与恋人相关的东西带在身边、记在心里。看到、被问到、被提及，都是名为思念的情绪对大脑的酸甜奖励。 肖亦欢被这样的心思戳中，还有点害羞。 他愣了一下才嘟囔着，遮掩道：“我之前一定是心都瞎了，才会以为你只是整洁自律的直男。” “那这样够gay了么？有个耳环的话……会不会明显一点呢？”喻勉捏起自己的耳垂。 肖亦欢轻轻咬过去，说：“好像，有一点点了”。 他又说：“但是打耳洞这种有血液接触的东西，我怕器材消毒不到位会有疾病风险。所以我都是自己买器材，自己消毒打耳洞的。” “哇，那你给我打耳洞，岂不是很刺激。”喻勉眼神微微飘了一下，脑子里又冒出来许多少儿不宜的幻想。 肖亦欢提醒道：“你真的想好了么？耳洞不用，可是会长回去的。你可别白疼了一回。” “对呀，所以你要时常爱我才行。”喻勉将肖亦欢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要在我心里装点东西，在我耳边放上你的证明。别让我心里空着，别让它长回去。” 肖亦欢抓住喻勉的手腕，“你想心里别空着，就别让我这里空着。” 他是蓄意的纵火犯，总是在熟练而老道地作乱。 “喻小勉，我们来一点晨间唤醒运动吧。”肖亦欢的眼睛里流转着别样的神情，像一只慵懒的抻懒腰的猫咪。 就在这时，肖亦欢的手机铃声又双叒叕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 他没好气地“啧”了声，拿过手机瞥了一眼，扬起嘴角，微微撑起身，将电话的响铃声调到静音，却没有挂断。 “喻勉，我老板来电话了。可是，我现在想跟你做一些朋友和上司都插不进来的事情。”肖亦欢把电话递到自己背后，他娇媚地坏笑着，“喻勉，你来跟他说。就说我在忙，不能接他电话。” 喻勉没有犹豫太久，划开了接听。 电话那边传来盛老板的声音。 “对了师哥，我想问今年你的生日派对在哪里办……” 喻勉没让他说完，“盛老板您好。今天不是工作日，肖医生还在休息，不太方便接电话。” “啊、啊这样……啊？啊？！” 四个“啊”快让电话对面的人转出五个调了。 第一个是听到陌生声音的意外，第二个是了解，第三个是回过神的诧异，第四个是突然品出来不对劲后想入非非的惊慌！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再见再见再见！” 对方叽里咕噜滚出来一长串车轱辘话，迅速遁走。 盛老板挂掉电话后吓得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倒在床上打滚，狂揪自己的头发。 “救命救命，肖师哥什么时候脱单的，我怎么不知道！啊啊啊！！！” 躺在他旁边的男人淡定地看着他发疯，脸上还带着点笑。 等他缓过去了那段抓狂的劲儿，又反省反省道，“我刚刚是不是破坏了师哥的二人世界。” 他身边的男友把他拉回怀里，“不，我觉得你是差点加入了他们的play……” -------------------- 第36章 神秘礼物（上） 喻勉的触屏笔划过类纸膜，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和“哒哒”的敲击声。 午间的阳光正好，他拉着纱帘柔和了那份有些刺眼的光，只让温暖洒进来。他依靠在沙发上，写下今晨的心情。 【三月，花开了。】 他写自己养在花房里的兰花和三色堇，写自己从楼顶天台的栅栏边向外望去的景色，写遛狗时路过的花园里看到的大片大片含苞的西府海棠。 【人人都喜欢西府海棠盛放时满树的洁白若云，可我却更喜欢它枝头半是含苞半是绽放的姿态。比起全然的盛放，颜色层次更多，也给人心中多了一份名为“期待”的美好感受。】 这样的书写让他能捕捉更多生活中的细节，甚至觉得自己的日常因为记录这些东西而多添了几分颜色，许多平常的小事被留存下来，再翻阅起来会惊觉自己的日子竟过得如此妙趣横生，更生出“活着真好”的庆幸和窃喜。 喻勉另起一行，写道。 【昨晚同欢欢收拾好了他的新家。在那里，他亲手为我打了耳洞。】 写到这里，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写下去了。 不知道在日记里写少儿不宜的事情，以后看起来会是什么心情呢？ 喻勉有点害羞，但又无法控制地在脑中描摹恋人无的模样。 【我现在的心情并不陌生，此前也有过类似的感受。以前，每次遇到美景拿出手机却拍不出眼前景色三分神韵的时候，我都恨自己不是个会画画的人，留不住此刻的美好。】 那种时刻的恋人有种独特的、不为人知的美感，只在那种时刻展现给他，那种难以言表的美妙神情和姿态同愉快的时光一样短暂。 【或许，从现在开始学习美术，也不算晚吧？】 喻勉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发展一门新爱好的想法。 只有对生命满怀热爱、向往和好奇，只有怀持充实丰沛内心能量的充满活力之人，才会有培养新爱好的精力和意愿。 不知何时，他一片灰败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生机勃勃的花园，又焕发了新生。 【我感觉，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又想起了恋人在旖旎之后的神情。那个人专注而安静地涂抹白色的身体乳，细细地洗脸、涂抹护肤品、用冲牙器、牙线清理牙齿，还经常抬起腿自我欣赏漂亮修长的肌肉线条。 这让喻勉无端联想起认认真真清理自己的小猫，用毛茸茸的爪子洗脸，用小砂纸似的舌头舔毛。 ——好可爱！ 与这份可爱截然相反的帅气感受也时不时从恋人身上跳出来。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对方略带一点疲惫和冷淡的神情单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刷牙的样子有种莫名的涩气和帅气，迷得喻勉五迷三道的。他说不出原因，但就是让他移不开眼睛。 只要站在那里，肖亦欢就自成一道风景。 ——我是不是恋爱脑晚期了？ 昨晚，肖亦欢透过镜子，同喻勉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便问：“你怎么总是看着我。” 喻勉也愣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得笨拙又坦诚地说：“就不自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你身上了。有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又在看你了。” 说着，他微微红了脸，“我想，可能是，看着你就会很幸福、很满足，所以才忍不住总想看着你。可能……就是单纯的喜欢看着你吧。” 话音落下时，他抬眸看见恋人向他走来，给了他一个白桃薄荷牙膏味道的亲吻。 喻勉悄悄拿起日记本，写下新的一段酸话。 【我喜欢看着他。他来找我，像是阳光落进了我的屋子，会魔法的妖精造访了我的国土。】 三月了，他的小精0和他自己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昨晚，喻勉又发现了一个恋人与自己的共同点。 他们都很喜欢过生日、很在意过生日、一定要很有仪式感地过生日。他们都希望，在某一个日子里，他能同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们一同纪念共度的时光，期待明日的相伴。 肖亦欢是喜欢惊喜的，他很享受拆开未知内容的礼物盒、发现恶作剧或有趣东西的感觉。 不过喻勉在这一点上恰恰相反。 “我不喜欢‘惊喜’，我喜欢确定的东西。” 喻勉难以忍受“悬而未决”和“暧昧不明”的状态。 “那你是不是超讨厌盲盒？”肖亦欢问他。 喻勉坚决地摇头。 他绝不喜欢盲盒、福袋这类商品。连买一块肉他都要反复确认脂肪的分布和新鲜程度，保证自己买到手的东西是自己喜欢的、想要的，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不能打开查验、不确定内容的产品？ 他深知自己的运气平平，所以在概率的问题上从不抱有侥幸心里。 “但我还是蛮喜欢惊喜的，会不会有些磨人？”肖亦欢环着他的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是在明晃晃地撒娇向喻勉索要惊喜了。 喻勉说：“为别人准备惊喜对我而言是确定的事情，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做准备，我反而……很期待。只不过我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了，可能……有点生疏，怕让你失望。” “没关系的，知道你在为我准备惊喜，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值得期待了。”肖亦欢的指尖揉搓着喻勉的衣角，“你想要什么确定的礼物？对着许愿池说出来可能会显灵哦！” 喻勉想了想，说：“既然打了耳洞，生日的时候你送我耳钉吧。我想跟你带一样的，或者有呼应的那种款式。” 说完这句话后发生的事情，喻勉就真的不好意思写了。 他另起一行写道。 【就在刚刚，男友给我发送了一堆耳钉的图片，让我挑一个做生日礼物。】 与自己耳饰的亮闪闪风格不同，肖亦欢给他挑的都是低调但暗戳戳有点设计感的款式，一看就知道里面装了满满的小心思。 【我选了他第一次来我家时戴的同款耳扣。】 沉浸在回忆中的喻勉忽然感到大腿好沉，下一秒自己手中的平板就被一只奶油色的狗头顶了起来。 爸宝小狗拉德茨基又来博关注、求抱抱了。 某些大狗真的对自己的体型毫无概念，永远以为自己只是一条能被人捧在手里、抱在怀里的小小狗，永远都爱撒娇求抱抱。 喻勉拿她没辙，把平板垫在怀里的狗屁股上继续写。 【早间，拉德茨基偷吃我放在桌子上的榴莲，被我发现后也不想着逃跑，反而加大了暴风吸入的力度，把果核也吞下去了。】 喻勉吓得不行，怕小狗窒息，赶紧叫她停下。但小狗的嗓子眼儿可比他想得粗多了，那么大一个果核竟也能丝滑下肚，等喻勉掰开狗嘴的时候已经晚了，啥也看不到。 【欢欢让我多观察她的排便情况，以他对拉宝的了解，有风险、但不大。大概率是能拉出来的。】 喻勉小心翼翼地揉揉拉德茨基的肚子，那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喝奶！” “喝奶！” 卡门的狗爪子踩在了肖亦欢送给狗狗们的宠物发声按钮上，贪吃小狗二号找喻勉要奶粉了。 这话让贪吃小狗一号听见了那可了得？ 拉德茨基也蹦出喻勉怀里，跑去按钮那边狂踩。 “吃饭！” “零食！” “喝奶！” 跟吃东西有关系的键一个都没落下。 喻勉不免觉得好笑。 他还在那里操心狗狗会不会肠梗阻、榴莲核拉不拉得出来。 都白费，人家小狗精神状态好着呢，食欲旺盛得很！ 他起身去厨房，一勺宠物羊奶粉三大杯水，搅成了稀汤寡水的一盆“奶”，端到了两只小狗面前。 别问，问就是欢欢不让多喝，这是他偷着喂的。 卡门与拉德茨基把尖尖的狗嘴扎进盆里，埋头发出“吧嗒吧嗒”的水声，吃得奶花四溅，相当的狂野，吃一半洒出去一半也是没谁了。 “小猫喝水就斯文多了，你说是不是？”喻勉去撸卡门长出不少新毛的大尾巴。 猫，确实是跟狗完全不同的物种。 爱干净，没有大狗身上的狗味、会自己埋屎。省事儿，大部分品种都不出门，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品种需要遛猫消耗精力。个头小，可以抱在怀里、放在手边办公。 多好啊！ 一个绝妙的灵感从喻勉脑子里蹦了出来。 ——为什么不领养一只小猫咪作为礼物送给肖亦欢呢？ -------------------- 第37章 神秘礼物（下） 这绝对是一个完美的惊喜！欢欢一定会喜欢的！ 喻勉拿出狗粮，给两条小狗安排好中午的午饭，当即驱车赶往喵居屋领养中心的二号分院。 没有任何准备与攻略，他好久没有这样心血来潮、说走就走过了。 这一路的寒风都是轻的、飘的。 “您好，请问这里是喵居屋领养中心吗？” 喻勉轻轻推开门，在前台小哥哥小姐姐的目光下感到了几分局促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请问，现在……开放领养吗？” “开放，当然开放！欢迎你来到喵居屋二号领养中心。”前台小姐姐热情地说。 前台小哥哥略显手忙脚乱地拿了免费的宣传三折页和徽章赠品过来塞到喻勉手里，“您请坐，先坐，要喝点热饮吗？” 工作人员十分友好的态度缓解了喻勉心底的那点尴尬，让他松了一大口气。他反而成了三个人里最淡定的那个，“谢谢，我就不要热饮了。我洗洗手，想直接看看小猫。” 小哥哥一看就是新员工，业务还不太熟练，磕磕绊绊地说：“好的没问题，您有没有在我们公众号小程序上填写领养预约单呢？” “不好意思，我没预约过。”喻勉是脑子一热就开车过来的，根本就没做功课，不知道领养还要预约走流程。 小姐姐赶来救场，拿来了亚克力小牌子，“没关系，您扫这个二维码就能填写，现场预约也来得及。” 喻勉扫开了预约单，却发现里面要填写的东西既细致又繁琐。 精确到门牌号的家庭住址、职业、明确的年收入、身份证号码、家庭成员的构成与意见、居住房屋所属权的归属…… 每一项都是必填项，不允许跳过。 预约单的最后，还要求填写者打字输入的承诺内容。 那是很长的一段话，除了对小猫咪认真负责的要求之外，领养者必须接受喵居屋的定期回访，包括视频和上门两种方式。 这让在意个人隐私的喻勉感到有些冒犯。 “预约单的填写哪里有问题吗？”小姐姐主动询问。 喻勉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啊，让您感到不适十分抱歉，但请您能够理解我们的做法。回访这个环节是真的必须有的，是为了防止有人以虐待为目的领养流浪猫。我们不能把费了好大劲儿救回来的小生命送给恶魔。” 小姐姐向他保证领养人的信息不会被泄露，上门的回访也会考虑领养人的时间和感受，视频也是双方同意之后才会拍摄上传网络。 说完，小姐姐带着一些忐忑看着喻勉的脸。 很多条件好的领养人都是因为领养单里涉及大量隐私信息才没有继续领养的。 从机构的角度而言，他们见过太多太多人渣领养小猫小狗后遗弃、虐打、勒索领养中心的事情，如果不能通过回访来约束领养人的行为，无异于是把活生生的一条命重新推进火坑。 但在领养人看来，我仅仅是领养一只宠物，为什么要填写长达三页的申请表、交出那么多的个人信息、还要让陌生人闯入我的家中考察？为什么不买一只漂亮省心的品种猫？ 领养中心的人其实根本不关注领养人的隐私，只是希望用那几页纸对小流浪们负起责任、图个心安。出领养中心包绝育包疫苗包体检，去家访送猫粮送罐头送玩具。 但领养人见惯了那些把善心变生意的操作，难免疑心陌生人。保护自己的私人生活不被打扰也是所有人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做出违背个人意愿的探访要求。 这样难以调和的现实矛盾太多，工作人员不由得担心起来。 “嗯，我都理解的。”喻勉点点头，“我也是你们账号的粉丝。” 小姐姐小哥哥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喻勉又问：“我想领养一只小猫咪，送给男朋友做生日礼物。这个情况，领养人是填我的信息还是对方的信息呢？” 话音刚落，两位工作人员如临大敌。 察觉到急转直下的气氛，喻勉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男朋友”三个字有些不妥。 他太兴奋、太激动了，一不小心过热的大脑就没干正经事了。 然而，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人家前台工作人员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这儿。 “抱歉，我们只接受领养人本人来领养，不能代领养的。” 新手小哥注意到了在领养程序与规定不符，有经验的小姐姐则注意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很多人对宠物很可能只是云养的喜欢，并不是真的想养。在没有确认对方意愿的情况下，赠送活物风险是很大的。惊喜礼物还是不要送活物比较稳妥。宠物也讲究眼缘的。”小姐姐委婉地劝退道。 喻勉的态度温和、礼貌又坚定，“请你们放心，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他是想养猫的。” 见眼前斯文帅气的男人看上去是个能说得通话的，两位前台工作人员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劝。 哪成想，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喻勉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无论怎么说都不动摇，再三保证他家亲亲男朋友想养猫、喜欢猫、能照顾好猫。 “他是兽医，很喜欢猫猫狗狗的。”喻勉补充说明，依然没有放弃说服对方的念头。 在某些想要达成的事情上，他可是很执着的。 就在这时，一只留有很多猫挠狗咬痕迹的手轻轻拍了拍前台小哥的肩膀。 那通身的气派仿佛在说“放着，我来”。 “您好，我是小旻子，听说您也关注了我们喵居屋的账号，感谢关注、点赞、留言、转发。你的支持就是我更新的最大动力！” 瞧瞧这熟练的口条，原来是网红娇花盛老板前来救驾了。 他带着笑容主动跟喻勉握手，铺天盖地夸了喻勉好一会儿。 “哎呀，你男朋友一定肯定超级幸福吧！有你这么细心，会精心地为对象准备惊喜礼物的好男人，真是开心死了，我听了都羡慕。你一定很体贴、很在乎对方的，是不是？” 喻勉被这么一通夸，心里暗暗骄傲着，但脸上只是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说：“我确实希望给他个惊喜，他很想养猫的。” “不过啊，送猫这事儿特殊。你可得小心惊喜变惊吓了。”盛小旻在句尾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像是传授钓凯子秘诀那样小声说：“想养猫和一定会养猫之间是有区别的。这事儿吧，如果他不爱猫，你不应该送他活物；如果他爱猫，就更不应该送他了。” 喻勉不理解对方的说法，一脸迷茫，“他喜欢小猫，也说过未来有养猫的计划，怎么不应该送呢？” 这句话被经验丰富的盛小旻抓到了盲点。 “你说他非常爱猫、渴望拥有一只小猫，并且人生规划里确定了以后要养猫，可他为什么到现在一直没有养猫呢？” 是啊，肖亦欢工作的医院和救助领养中心是一个老板，这么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条件，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养猫呢？ 见喻勉没说出来话，盛小旻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想想，他的工作和存款足够稳定吗？他的房东或者其他家庭成员同意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因为客观条件无法很好地饲养宠物，或者心理上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才一直忍耐着没有实现这个梦想?” 一连串的问题把喻勉此前没能察觉到的许多细节都点了出来。 从今年开年起，生活便对肖亦欢开了许多不轻松的玩笑。 自跨年夜起频繁的加班、紧急而慌张的搬家奔逃、舍友前男友的上门骚扰、母亲的病情恶化与手术…… 他的生活和经济状况绝对称不上稳定，显然不适合照顾另外一条生命。 “你男朋友一直没有小猫咪，我反而更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小猫的了。”盛小旻认真地说，“猫猫狗狗是生命，不是一个能随意处置的物品，所以养宠物是一份责任，而且是沉重得过分的责任。” 在毫无准备之时被迫承担一份突如其来的责任，无异于千钧的重担瞬间落在肩头，意外的重压足以让一个人被焦虑吞噬。 这样糟糕的相遇，对人、对小动物都是一种触及生命与心灵的巨大痛苦。 因为久违的冲动而过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想当然了。你提及的这些现实的困境，我完全没有想到。”喻勉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听人劝，他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说，“我会准备其他惊喜给他的。” 不过，当了多年领养中心老板的盛小旻也没把领养的路完全堵死了。 他主动出谋划策。 “如果你真的想给对方惊喜，对象也有领养的意愿……” 盛小旻眼睛滴溜溜一转，“不如你用别的借口带他过来，比如陪你去买东西、打球什么的，但目的地是领养中心。这样就能让他能亲自找寻命中注定的那只小猫咪了！” 妙计、妙计啊！ 不愧是百万网红、青年老板，做事情就是有招！ “太好了，就这么办吧。”喻勉看盛老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实际接触过后，他对盛老板的崇拜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般奔腾不息。之前以为娇花老板是靠着多金对象才能发家的想法，是他狭隘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发出细碎清脆的声音。 喻勉背后的大门被人推开。 “师哥，你怎么来了？”盛小旻冲着门口招手。 ——师哥？！ 喻勉刚刚想要转过去的头硬生生地拧了回来。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别被发现、别被发现！ “快来搭把手。”肖亦欢一只脚顶住门，回身把沉甸甸的外卖袋子放进屋内，“我给大家买了奶茶，门外还有不少呢，帮我拿一下。” 这一声不怎么响的“奶茶”两个字拥有神奇的美味魔力，让领养中心的所有员工在一分钟之内抵达大堂集合。 包括盛老板在内的全体工作人员都扑到了奶茶前。 “我要七分糖去冰的那一组！” “杨枝甘露呢？给我留一杯。” “竟然有脆波波黑糖布丁！” 在喜洋洋、闹哄哄的氛围中，喻勉像沙滩上的一只小螃蟹那样试图悄悄挪走。 “诶，喻勉怎么你也在这里？”肖亦欢仅凭背影一瞥就认出了自家老玉米，将对象从人堆里揪了出来。 喻勉当场就慌了，关节生锈似的缓缓转过身来，“我我、我来找你。” “就就、就是来看看你。”他结巴得过于明显，心虚得不行。 肖亦欢疑惑道：“你没看到外面招牌和引导的箭头？医院在隔壁，这边是领养中心的流浪猫宿舍，你走错啦！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生日惊喜这种核心机密怎么能泄露得如此轻易？ 慌张的喻勉胡乱找了个借口，“拉宝还是没有把榴莲核拉出来，我有点担心，就来问问你。” 一听小狗异常，肖亦欢的表情严肃起来，“拉宝有什么异常表现吗，中午有没有食欲？我看她今天早上状态还很好的……拉宝呢，你没带她过来？” 空手的喻勉已经不知道如何给自己找补了。 他想：领养猫猫怎么可能带狗过来。 肖亦欢觉得奇怪：给狗看病怎么可能不带狗过来？ “啧，问你话呢，怎么没声了？”肖亦欢习惯性地抬手拍在喻勉大腿上，“拉宝到底怎么了？” 不经意的、习惯性的、亲昵的小动作，似曾相识的声音，足以八卦爱好者脑子里在瞬间闪过十五万字起承转合跌宕起伏的刘备文学。 电石火光之间，盛老板的眼睛已经在喻勉和肖亦欢之间转了八百个圈，福至心灵般地通了、悟了。 他抱着奶茶颠颠儿凑过来，“师哥师哥，你花大价钱贿赂领养中心是干什么呀？” “给我女儿‘赎身’呗。”肖亦欢下巴指向流浪猫笼舍的方向，“就是我亲手逮的那只小玳瑁。拆家凶人被豹猫殴打的那个。我倒觉得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喻勉几乎是绝望地问：“你要领养小猫了吗？” “对呀！本来我还想等一等，生活稳定些再考虑领养猫猫的，但是……怎么说，今天感觉自己脑子一热，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了。”肖亦欢扭头看着他，眼里有淡淡的期待和笑意。 ——不！ 喻勉好绝望，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默契。 他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想得出第二个这么符合对方需求的惊喜！ 沉浸在名为“有猫了”的快乐中，肖亦欢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老玉米心如死灰的脸。 他问：“盛老板，前几天她不是又被人退养了吗？我想我应该是个绝对不会退养的领养人，对吧？” “啊、啊、啊，啊这！”已经猜出大概情况的盛小旻一时语塞，他支支吾吾，“这个这个……师哥啊，领养这个事儿，可能……不太行？” 他上扬的话尾连同眼神一起抛到喻勉身上，试图传递一些信息、获得一些暗示。 但很遗憾，老实憨憨如喻勉根本无法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操作，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没办法，盛小旻只能自己发挥了。 他“嗯嗯呃呃”几声拖延时间，想好说辞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肖亦欢的肩膀。 “师哥啊，太遗憾了，实在是太遗憾了！” 肖亦欢不解地问：“怎么了？” “就在你来之前，小玳瑁的新领养人已经定了。”盛小旻有点夸张地痛心疾首，“早知道你也喜欢，我肯定优先内部人员，把她留下了。” 他指向喻勉，“不信你问这位小哥哥，他也看到了，领养人刚刚提交完申请，我们刚刚批复的。” 喻勉反应了一秒钟，扭头看向肖亦欢，装傻道：“是的，我亲眼看到了。” “刚交完申请就批复了？审批考核流程怎么这么快……那个领养人靠谱吗？”肖亦欢有些着急，“小家伙已经有些应激反应了，可受不了再被退养一次。” 盛小旻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找到的绝对是最靠谱的领养人了，他百分之百能给猫猫最好的照顾。对吧？” 说着，他冲着喻勉的方向疯狂眨眼。 喻勉的感激之情不能溢于言表，只能疯狂点头。 从现在这一刻起，喻勉和盛小旻就是共同保守绝世大秘密的交情了。 “啊，忘了介绍你们认识了。”肖亦欢的指尖越过肩膀，点点身后喻勉的方向，“这是喻勉，生日会的时候他也回来，到时候给你正式地介绍他。” 什么人这么隆重啊？还得卖个关子。 盛小旻猥琐地笑了，“我懂，我懂！我可是很期待的。你赶紧拉生日会的群，把他拽进来啊！” 领养中心和医院的工作都非常繁忙，短暂的奶茶时间后，大家重新投入到工作岗位上。 “诶，喻勉呢？”肖亦欢回到诊室，坐在电脑前才发现不对，“不是说拉宝情况不好吗？……奇了怪了。” 他发去一条信息询问，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三个小时后，他收到了一张奶油小狗皱眉在草地里蹲坑的照片，下配文。 【她拉出来了。】 【画面太美，就不给你看了。】 肖医生趴在诊室的桌上笑了。 傍晚，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医院来了一只误食人类药品中毒的狗狗急需抢救，按时下班这事儿就成了泡影。 在手术台和宠物ICU恒温箱之间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肖亦欢才能松一口气，留下一位值夜班的同事继续看护，他明天早上再来接班。 他累得忙忘了许多事，直到他看见熟悉的SUV和车牌号才想起来喻勉说过要接他下班。 肖亦欢累丟了半条命，也懒得在男友面前维持什么形象，四仰八叉、东倒西歪地瘫在副驾上，死狗一样。 “辛苦了。”喻勉帮他拉好安全带。 肖亦欢长出了一口气，“不辛苦，命苦……别亲，脸上都是机会致病菌，等我回家洗个澡再说。” 车子的影子在夜幕路灯下时而长、时而短，飞奔向肖亦欢新家的方向。 新家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完，昨天只收拾了一半他们就打耳洞开荤去了，反而作天作地把家里弄得更乱。 一想到忙了一天回家还要做家务、收拾行李，肖亦欢更累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啊？”喻勉问。 肖亦欢小嘴一撇，“不怎么样。临下班来急诊，再加上‘赔了夫人又折兵’。奶茶都给出去了，猫却没领回来，被别人先一步带走了。” “那猫什么样啊？”喻勉问，“性格好吗？” 肖亦欢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当然不好了……要是好，能被退养那么多次？” 那只被选中的小猫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玳瑁。丑得乏善可陈，没有任何可以玩梗的毛发特征，想做黑红丑猫网红都没潜力。人缘猫缘两不沾，大多数人都不想领养她。 “但我还挺适合养她的。”肖亦欢身子一歪，把脑袋靠在驾驶员喻师傅的肩上，“作为兽医，我知道尊重猫这个物种的方法。她不是那种亲人粘人的性格，我就不会强求摸她、亲她、抱她。” 喻勉轻轻说：“可是你很喜欢吸猫的。” “我的工作性质就是带薪逛猫咖，每天门诊住院的小猫咪想吸多少吸多少，何必强迫家里不愿意被人吸的小猫咪？我又不缺猫吸。”肖亦欢看得很开。 喻勉问：“既然你不缺喜欢你的小猫咪，为什么还这么想养猫呢？” “我觉得……怎么说。”肖亦欢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就是我心底还是有点英雄主义吧。” 他回忆道：“当初找工作，我师哥和盛老板都找过我。师兄的宠物医院开了很多连锁，行业内知名度很高，能开出更高的薪水。但盛老板吧，他就眼泪吧嗒地跟我说，他给小流浪找家，但他人手不够。” 喻勉笑了，“所以你就心疼你师弟、心疼流浪的小猫小狗去了？” “可不是么。”肖亦欢歪头看向车窗外繁华的都市，“我想，我可以为她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按照肖亦欢原本的规划和进度，他是想等自己的状态稳定些再养猫的。 可小玳瑁遭多次退养又应激入院，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如果她是我要负责的小生灵，我将不会对她行使‘主人’的权力，而只是作为一个‘室友’存在。我可以提供食水玩乐，但不会干扰她的生活。她不主动，我不手贱。” 所以，肖亦欢才说自己是适合领养小玳瑁的人。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家现在已经有新家了。这么快就领出去，说不定人家条件特别好还特别有爱心，家里两百平大平层全是猫爬架，冻干罐头随便吃呢。”他气哼哼道，“我真自作多情了，连名字都给她想好了呢！” 喻勉轻轻“嗯”了一声，“你想叫她什么名字。” “叫肖亦锦！小名金金！”肖亦欢可来劲儿了，“辈分算我妹妹。因为我妈肯定不会把她当孙女，一定会叫她乖女儿的。我不想差辈，就只能当哥哥了。” 喻勉问：“玳瑁猫在以前有‘滚地锦’的别称。对吗？我记得你跟我提过。” “知我者莫若壮壮。”肖亦欢笑嘻嘻地说。 聊了几句，他的眼睛渐渐只有平日里一半大了，再过一会儿，他就在平稳运行的车辆里睡着了。直到车辆停下、前进、后退又停下的摇晃感叫醒了他。 SUV倒了四五把才挤进了停车位。睡得迷迷瞪瞪的肖亦欢都觉得不对劲了。 他困得声音都哼哼唧唧的，“喻小勉，你车技高超的人设怎么倒了呀？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儿！” 好不容易停稳车子的喻勉拿出了一个丝绸眼罩，在他耳朵上挂好。 手心湿润的触感与平日的干爽截然不同，这是心里藏了多大的事儿，才会慌得满手都是汗？ “你干嘛？”肖亦欢已经懒得挣扎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蒙眼play？难道是……你想玩艾斯爱慕？” 喻勉笑道：“什么艾斯爱慕，都累成什么样了？你拉住我的手，我不会让你摔的。” “我偏不。”肖亦欢撒娇，“我懒得动，你背我。” 他戴着眼罩，哼起了“猪八戒背媳妇”的调子，用各种拟声词模仿二胡的音调。 喻勉下车，打开了肖亦欢那边的车门，将人拖出来背在背上，跟他一起哼“猪八戒背媳妇”。 “八戒，八戒，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肖亦欢蒙着眼也不忘调戏对象。 喻勉说：“虽然是个天蓬的，但起码是个元帅。帝国元帅还是要在意一下个人形象的。” 他们打情骂俏顺着电梯回到家中。喻勉却还不肯替他摘下眼罩。 “我放一个东西在你手上，你别害怕。” 接着，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长条状物品被放在了肖亦欢的手心里。 “这个手感，难道是……狐狸尾巴月工塞？”肖亦欢别说怕了，他能拿着这玩意在手里盘，“想不到，喻小勉，你的花花肠子挺软萌的啊！” 喻勉第一次对恋人的嘴炮感到无语，“算了算了，你把眼罩摘了吧。” 他伸手去摘肖亦欢的眼罩，又小声补了一句，“不过这个，我们下回试试？” “看看，这不还是嘛！”肖亦欢睁眼一看，他手里拿的是人造毛大尾巴，被一根细细的线拴在小木杆上。 这个造型，妥妥的逗猫棒。 “这是提示。”喻勉神神秘秘地笑了，还不忘像是小学生侦探那样推推眼镜憨憨耍帅，“毛茸茸不止一个，你能不能找到另一个呢？” 肖亦欢抬手一指，“不就在那儿么！” 另一只毛尾巴逗猫棒的替换头并不隐蔽，它被放在屋子角落里被小毛毯罩住的方盒子上。 肖亦欢看着方盒子的轮廓有点眼熟。 那是一个大号航空箱的模样。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越过沙发径直走过去，蹲在地上掀开了毛毯。 越过铁格子门的缝隙，已经不算小、脏抹布一团的玳瑁小猫映入眼帘。她炸着毛，并不蓬松的尾巴紧紧贴在脚边，整个身子缩在干净尿垫上边上的一角，旁边是剩下半碗的猫条猫罐头。 肖亦欢抬手捂住了脸。 真正的喜极而泣不需要任何言语的铺垫或者情绪的酝酿，真的是一瞬间就哭出来了。 他一朵蘑菇似的蹲在原地，哭得像是一个开水壶在吟唱。 喻勉在背后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开着手机的摄像，留下了肖亦欢哭得表情扭曲的影像。 “你开心吗？”喻勉问 他抱着航空箱眼泪汪汪地看着喻勉，哭道：“开心！” “开心！” 他又说了好几声“开心”低下头接着哭，脸憋得通红，手都跟着哆嗦。 “你看看你这手抖的，得了帕金森就不能做手术啦！”喻勉在肖亦欢身边坐下，伸手想要个抱抱，却被一把挥开了。 肖亦欢滚在地上打他，“你讨厌，我以为我猫被别人领走了。你讨厌！你还录视频，让你录视频、录视频！” 没领到猫的时候装得云淡风轻，此刻猫咪失而复得，他才让人知道自己当时有多难过、多失落。 最后，肖亦欢扑在喻勉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猫砂盆呢？”他问，“猫砂、猫粮、猫玩具、猫抓板呢？你抢着把我猫领走了，我什么都没准备。” 喻勉抱着他，忙说：“有，都有。” 这么大的事儿，喻勉当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必备的猫咪用品我都买了。我在网上下单之后，下午直接开车跑到店家在同城的仓库里拿的货。就是你老板以前联系过的供货商，质量很靠谱。” 喻勉拖来一个已经拆开的快递箱。 “你看，我买了纸盒猫抓板的猫窝。还有这个，可以用吸盘挂在窗户上让猫猫晒太阳的小吊床，买了四五个。还有这一箱，是盛老板送的陪嫁，都是她的猫粮、猫砂，还有她以前就在用的小毯子……” 肖亦欢哭着把猫咪用品拆包，又把泡沫纸、塑料包装都整理好包起来丢了，当场就开始布置小猫的新家。 看他忙起来，喻勉停了手里的录像，也跟在他身后打下手。 弄着弄着，肖亦欢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 “我不还有几天过生日么，你怎么这么着急？” 喻勉挠挠头，“我不忍心你伤心太久。你没能领养金金，我觉得……你很失落。” “还有就是……”喻勉有些不好意思，“我怕再过几天，你就发现了。” 他躲开肖亦欢的眼睛，“你也知道，我什么都瞒不过你。” 下一秒，恋人沉甸甸的身体挂在了他身上。 “谢谢你。”肖亦欢抱着喻勉，把脸藏进了喻勉的肩窝里。 喻勉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你我之间，不用说谢谢。” “不！”肖亦欢紧紧抱住了怀中的这个人，“我要说谢谢的，说很多很多‘谢谢’。” 他看着喻勉的眼睛，“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来到我生命里。” 在这个迎来新猫咪的夜晚，喻勉也迎来了满怀爱意的亲吻和拥抱。 或许，喜极而泣并不是被满足了需求，更多的是内心深处的渴望、热爱和需求被理解和尊重，还有那份名为期待与相伴的甜蜜责任。 这边的夜晚甜美而安静。 也有的夜晚充斥着愤怒和鸡犬不宁。 晚上跟着老赵遛弯回家的泰迪妞妞，愣在了自家门口。 她冲着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庞然大物开始狂吠。 “汪汪汪汪汪！” 她上哪儿知道这个秃毛狗和大白狗哪儿来的？有个讨厌的人类分走爸爸妈妈的喜爱也就忍忍算了，这两玩意儿怎么可以出现在她的地盘上！ 老赵“啧”了声，“妞妞，你有点长辈的样子，这算你……算你你什么来着？” “侄女儿。”喻女士提醒道。 老赵：“啊对对对！是侄女儿。这么漂亮俩大侄女儿，多招人稀罕啊！” “汪汪汪汪汪！” -------------------- 第38章 奥利奥双莓蛋糕（上） 凌晨四点。 在冰箱里裹着着保鲜膜沉睡了一整夜的轻乳酪蛋糕和切割好的海绵蛋糕胚被一双修长的手拖出了被窝。 海绵蛋糕和戚风蛋糕的口感都会在冷藏回油后变得更加美味，这是焦虑胖墩阶段的喻勉蹲在冰箱前边吃边备考时吃出来的亲身体验。 自制蓝莓果酱和草莓果酱也被灌进裱花袋里冷藏了一整晚，这蓝紫色和红彤彤的两包果酱已经是出舱的味蕾轰炸机。在温度的作用下，果酱已经成为了略微凝固带有大颗果肉的浓缩果香爆弹。 是时候组装娇贵的水果蛋糕了！ 喻勉看了眼平板上自己昨夜画好的设计图，在脑子里再次预演练习了一遍，开始动手操作。 原味奶油，不锈钢盆垫着冰块，加百分之六的糖和百分之三的奶粉打发后装入裱花袋送进冷冻层防止融化。 奥利奥奶油，去掉夹心后将饼干装入密封袋内用擀面杖敲碎，混入打到六分发的奶油中用手动蛋抽搅打至八分发。 巧克力奶油，煮沸奶油、白砂糖和百分之七十的黑巧克力碎的混合液已经在冰箱冷藏过夜了，拿出来点着冰块直接打发就行。 三种奶油备齐，喻勉用酒精湿巾再次消毒了新装备蛋糕裱花台的台面，拿出抹面刀开始操作。 底面一点奶油固定住最下方的海绵蛋糕胚，喻勉右手拿裱花袋挤奶油，做手转动裱花台转盘，让清爽甜美的动物香缇丽奶油铺满了蛋糕表面，磨平后再用奶油挤一圈“小城墙”。 蓝莓果酱大量铺上去抹平，再叠上一层大颗新鲜蓝莓，以果肉原本的酸味缓解过分甜腻的感觉，增加水果清爽水润鲜脆的口感，再加一层奶油“盖被”填补空隙，非常完美。 轻乳酪蛋糕即便是冷藏过后微微扎实了些支撑力也偏弱，不能做最顶层和最底层，便被喻勉夹在了中间，上房添加一层奶油，再加上果酱和柠檬汁微微腌渍过的大块新鲜草莓，在用奶油盖被。 最后，盖上顶层的海绵蛋糕片，用原味奶油封胚，送入冷冻层暂时冷静一下、稳定一下再继续裱花工作。 喻勉的原计划是很完美的。 顶部是清爽的奶味香缇丽奶油，侧面蛋糕壁渐变到甜苦醇香奥利奥碎奶油，底部渐变过渡到深棕色的巧克力奶油。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的奥利奥碎有的快太大了，在旋转的过程中移动，把原本平整的奶油表面刮出需多不规则的坑洞。奥利奥奶油看着像水泥，巧克力奶油像是…… ——大厨面对食物怎么可以有这么恶心的想法！ 喻勉被这个想法吓得使劲儿摇头。 为什么别人视频里蛋糕裱花那么规整，强迫症看了也能极度舒适。怎么到了他这儿弄出来的就是个夹杂了面包屑的月球表面呢？ 喻勉最擅长做的是各路中餐，鲁菜、川菜、东北菜手到擒来，西餐和技术性较低的网红新菜单也能轻松拿下，但是蛋糕裱花这种技术却因为追求健康饮食和控制体重的需求没有得到过太多磨练。 奶油虽美但高脂高糖，他暴饮暴食的时期没空做蛋糕买的都是便利店成品，减肥之后更是连欺骗餐也只敢吃一点自己做的低糖配方蛋糕胚，很少搞奶油雕花工作。 不过没关系，喻勉早就预料到了种种可能翻车的情况，准备了plan B补救。 使用奥利奥口味的威化饼干棒，竖着在蛋糕外面像是围栅栏那样摆上一圈。再像是用印有黑色“happy birthday”花字的白色丝带拦腰打一个漂漂亮亮的结，就能完美遮挡好吃但难看的月球表面。 只不过威化饼干容易吸收奶油里的水分变软，这一步需要等到蛋糕上桌前才能实施。 但顶层的装饰可以提前做好。 手起刀落，六块奥利奥饼干被喻勉切成了两半，甜苦漆黑的满月变成半月。草莓也没能逃过大厨的利刃，被竖着切成两半，变成心心的形状，心心又狠心地了裂成两瓣。 将半块奥利奥像是表盘的刻度那样放在圆形蛋糕的顶部，一格放几颗蓝莓、一格房四分之一个草莓，如此循环。最后再洒下洁白细腻的糖粉“下雪”，丢上几颗珍珠糖就完成了。 小心翼翼地把蛋糕装进盒子后，喻勉撑着灶台，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做蛋糕，真的比做饭累太多了！ 接下来的备菜跟这个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 耗费了两个小时裱花的“祖宗”算是喻勉和肖亦欢共同的生日蛋糕。 六号晚上他的生日很简单，就是他带着喻女士、老赵和欢欢在家里吃了顿便饭，加了碗老赵手抻的长寿面。喻女士和老赵还给肖亦欢包了两个红包。 上年纪的父母消化不了高油高糖的东西，他这个易胖体质也禁不起三天内两块奶油蛋糕的重量。 所以，这颗蛋糕喻勉是相当费心思的。 生鲜外卖的保温泡沫箱里塞上冰袋，一箱用来放蛋糕盒，一箱用来放裹好粉、调好料的蘑菇条、虾滑肥牛响铃卷、鸡翅包饭、油条面胚……所有的食材在简单的预处理后带到肖亦欢家现炸现吃。 喻勉把两只小狗丢在父母家中，带着满后备箱的美食，驱车赶到了肖亦欢家。 他到的时候肖亦欢正专心地在窗台前安装什么。 “这个不是喂鸟的东西吗？”喻勉问。 窗外被固定在窗台上的正是一个装满谷物的鸟类喂食器和供小鸟喝水的小水壶。 喻勉看得一头雾水，“养猫的家庭里可以养鸟吗？” “当然不能养鸟了。我这是给我们家金金做猫咪电视呢！”肖亦欢合上纱窗和窗户，“在这块阳光最好的窗户外放上鸟食，就会有小鸟跑过来吃东西。我在这儿又放了一个猫爬架，它可以躺在这里一边观鸟一边晒太阳。” 想要捕猎小鸟的原.始.欲.望，藏在每一个猫猫的基因里。哪怕是从来没有出过门，温顺的像是假猫的品种猫，看到窗外小鸟后都会被唤起本能的冲动。 每天有可爱小猎物扑扇着翅膀落在窗台前，绝对能迷得猫猫移不开眼。 隔着一道安全的玻璃，小鸟不会真的受到伤害，还能找到吃的，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金金呢？”喻勉笑着问，“这小家伙可是真有福气，她不来享受一下哥哥亲手为她做的猫猫电视吗？” 肖亦欢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躲在房间里哪个角落了。那小胆儿比老鼠大不到哪儿去。咱也不强求，等她慢慢适应吧，这才几天啊，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他这才注意到喻勉带来的两个大箱子。 “我不是说过不要你准备东西，我买半成品就可以了吗？你怎么又做了这么多！”他抬手揉了揉喻勉的肩膀，“给那么一大群人做东西得费多少心思啊，我不想你总是这么累。” 喻勉被他推着坐在沙发上，享受一套完整的颈肩按摩。 “没关系，第一次在你的朋友们面前亮相，你就让我隆重点吧。”喻勉被按得肩膀酸酸爽爽的，不免有些得意，“真正实力的展现都是无声的，不需要花哨的雕饰。口说无凭，进肚为实。我的菜会为我代言。” 肖亦欢笑得娇俏，模仿起大保健会所洗头小妹儿的声音，“老板，原来您走的是人狠话不多路线啊！” 他的身体越过沙发靠背，像是条蛇那样划滑下来，钻进喻勉怀里。 “你戴了我送你的耳扣。”肖亦欢去摸喻勉的耳朵。 喻勉也去揉他的耳垂，“我都特地带了耳扣，你怎么不带跟我同款的？” “一大早上起来我妆都没化呢，你着什么急？”肖亦欢目光灼灼，“好看吗？你喜欢戴吗？” 喻勉如实回答，“好看。” “那就对了，不愧是我亲手做的，正好配我家小壮壮。” 他吻了喻勉，以此遮掩自己泛红害羞的脸。 肖亦欢并不擅长手工，怕自己制作的东西被看出瑕疵，才没敢在第一时间告诉对方。 “是你做的？”喻勉很意外。 肖亦欢撒娇道：“可不是嘛。这可比给猫猫狗狗割蛋蛋、摘子宫角麻烦多了。你要好好珍惜，可不许给我弄丢了。要是你敢弄掉了，我就、我就……” “你就要我偿命？”喻勉任由对方揉捏自己的耳朵。 他的恋人揽着他的脖子微微起身，凑在他耳边，“那我就只能给你再做一个了。” 喻勉抬手摘了自己的耳扣，藏进裤兜里，睁眼说瞎话，“对不起，你送我的耳扣，我弄丢了。” “你好贪心哦！”肖亦欢躺在喻勉腿上，“今天是我生‘日’派对嘛。作为我的亲亲男朋友，你不得来点儿契合主题的活动？” 喻勉老脸一红，“你的朋友不是要过来吗？” “那也是晚上的事儿了，现在还早。生日装饰下午再挂也来得及，不然弄好了也会被猫猫挠下来的。”他眨眨眼睛，“老板，不如我们先来五十块钱的？” -------------------- 第39章 奥利奥双莓蛋糕（下） 保健会所肖技师给喻勉老板来了套法式SPA，技师的手法相当狂野，精华水洒了满床。 胡闹过后，两个人简单洗漱吃过午餐，慢悠悠地睡了个午觉，醒过来着手布置生日会的装饰。 肖亦欢希望能够跟朋友们有仪式感地跨过零点，也是希望能离喻勉的生日近一点，将生日会定在了生日前一天的晚上。零点的时候大家唱唱歌、吃吃蛋糕各自回家不影响第二天上班。 他们人手一个打气筒，给气球打气的动作十分娴熟，在活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金色的、粉色的亮片因为气流的涌入在乳胶气球内逐渐变大的空间里蹦跳。 五角星与爱心形状的铝膜气球被插在底座能注水的透明支架上缠上了小灯珠，生日快乐拉旗、还有五颜六色的小装饰被固定在沙发背景墙上。 弄完了大部分装饰，肖亦欢才腾出空来梳洗打扮。喻勉负责将食材切好、摆盘上桌，在将带来的半成品菜肴进行最后的加工。 距离生日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喻勉在这个关头突然生出了打退堂鼓的念头。面对即将到来的人们，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有点害羞，真想一直都躲在厨房里备菜，削弱存在感。 肖亦欢妆发都做好了，他还在厨房里没出来。 参加生日会的第一波人都到了，桌上火锅底料调好了、小料台支起来了、菜也齐了，但小厨房的门还是紧紧关着的。 盛老板带着男朋友挂件，荣欣玥带着早C晚A护肤套装，少年时期的舞伴老王带着新舞鞋，前后脚敲响了肖亦欢的门。 厨房门外已经被热闹的对话声塞满了。 “你跟荣荣不住一起了？怎么，姐妹情掰啦？”老王的声音一如在拉丁舞教室里那样嘹亮，区区小厨房的门板轻松打透。 荣欣玥叫道：“掰了、掰了！已经分居俩月了。” 肖亦欢的声音也响的很，讲什么骚话都不害臊的，“你懂什么，人家现在可是有1的人，经常夜不归宿，或者是把男人带回家乱搞，可是会被舍友嫌弃的。” 明明门外的人一只手就能数清楚，却能把数种不同的起哄声叫出“两岸猿声啼不住”的效果。 “1呢？1呢！传说中的1呢！怎么还不请出来让大家看一眼。”盛老板记得可清楚了，“说好了今天给我们正式地、隆重地介绍一下，人呢？” 这话听得喻勉脸更红了。 盛老板的男友接话道：“还用‘传说’？这不就有个1在你身后么！” “哎呀，多多益善，多多‘1’善嘛！”荣欣玥抛出谐音梗，话音里都能听出来促狭的笑意。 肖亦欢的声音传来，“你们收一收，都矜持一点，这不人还没齐呢。你们先吃零食、先把小料自己调了。” 接着，小厨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推开。 “需要我帮忙吗？” 画着爆闪珠光眼妆和人鱼姬偏光高光的肖亦欢妖娆地倚在门口。 他走过去，双手环住喻勉的腰，“我还没贴穿戴甲呢，现在还能帮帮你。不然等会儿贴上了我就只能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丽废物了。” “你的美甲是贴上去的？”喻勉意外地问。 肖亦欢一歪头，“对啊，你以为是真的？” “嗯。”喻勉点头，“很自然。” 他撅噘嘴，“我工作不能戴，想要快点卸掉肯定是穿戴甲方便……咦，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喻勉拆着奥利奥威化的独立包装袋的手滑了一下，默默移开视线。 陌生人或者十分亲密的人，喻勉是可以轻松应对的，甚至可以闷骚、可以没脸没皮。跟荣欣玥、盛小旻的第一次见面是，他都是如此。 但他偏偏最怕“半生不熟”的人，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什么样的方式相处。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肖亦欢问。 喻勉摇摇头，“不是的，我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能很开心。但我还是，有点压力……家里蹲太久了，有点不敢出去丢人现眼。” “哎哟，早上信誓旦旦说要用实力征服所有人的喻大厨去哪儿啦？”肖亦欢在他颊侧香了一口，“你就是要藏也得藏我房间呀，哪儿有人金屋藏娇把人塞厨房里的！” 他故意说：“你要真不想见人，就去我房间休息，我们在外面煮火锅，我把晚饭给你送进去？” ——那岂不是更丢人、更引人注目了？ “我洗个手就出去！”喻勉没有丝毫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他的手臂被肖亦欢挽着，看似是被依赖，实则是在被鼓励、被人支撑着。 门外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注意到生日会的主角缩进小厨房都干了些什么。 “……我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也是避嫌嘛，最好不要接猫咪相关产品的广告，不然品牌方翻车了我这边口碑就没了。所以我们对接的商务都是护肤品、扫地机、人吃的零食，还有饼夕夕百亿补贴。” 荣欣玥说：“对对对，现在全平台都在接饼夕夕的广告，我看的都快把那台词背下来了。大家接饼夕夕，不接的才是少数……诶，喻勉来了，又在厨房里忙活，真的辛苦你了。” 她热情地打招呼，“来来来，座沙发这边。” 喻勉挨着肖亦欢坐下，略显拘谨地说：“谢谢你上次送我的药，我的父母用过之后都有很大的好转，再用一段时间的药估计就好了。”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我才要说谢谢你呢！” 友善、熟悉的人们聚在一起，喻勉渐渐地也就适应了。 第一波来的朋友都比较朴素低调。 迟到的第二波来宾，那几个肖亦欢在酒吧认识的朋友，才是真正的视觉冲击和精神打击。 喻勉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开门竟然能开出来一个抱着大束鲜花身着豹纹连体紧身衣的浓妆高跟鞋男人，整个人都看愣了。 门外的豹纹高跟男也一时没说出话来，一开口就在鸡叫。 “啊！讨厌啦！肖亦欢凭什么你可以有这么好看的1！啊！为什么好看的1都有主了！” 跟在豹纹高跟男身后的唇钉、黑口红、绿头发、哥特风铁T和旁边橘色头发牛仔堆堆袜铁T更是杀气腾腾。 “饿死了、饿死了，开饭了吗？” “你饿死鬼啊，一上来就要吃的。肖亦欢，这是我俩给你准备的礼物，生日快乐。这是你男朋友？行，小伙子长挺精神的。” 喻勉关门的时候还在沉浸在视觉强烈冲击的状态，迷茫地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现实。 这就是亚文化人群的世界吗？ 喻勉刚一打照面就被麻翻了。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如何，脚步虚浮地飘回去，贴在肖亦欢身边，这才心里有了点底。 好在这些人虽然打扮相当惹眼，性格却是极好相处的。没一会儿，喻勉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就落了地，不需要靠着贴贴肖亦欢获得安全感了。 那是种很热闹的氛围。如果置身事外，肯定吵得招人嫌。但若是身处其中，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这群欢乐的人们妙语连珠，聊天现场堪比脱口秀、小品、群口相声的大杂烩。管他多冷的梗都能被人接住再现挂丢出去，边吃边讲几个小时过去，竟然没有半句话能掉到地上。 但那些活泼、角度刁钻的调侃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辛辣的讽刺大多是幽默又豁达的自嘲。偶有尺度较大的话题也完全不低俗，两个兽医一个人医还能借机科普医学常识。 而美味的菜肴也早早地一滴菜汤、一片碎渣都不剩，只留下红油锅底没被喝光。 喻勉被这帮人的战斗力吓的目瞪口呆，又被左一句右一句的彩虹屁夸的小脸通红，赶紧跑回厨房热油，炸了几锅虾片端上来。 在欢快的气氛里，零点如期而至。 全屋灯光关闭，只留下闪烁的星星灯映着气球增添氛围感。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唱着生日快乐歌，早几分钟溜进厨房做准备的喻勉端着贴好威化饼干、中央插着生日快乐牌牌和蜡烛的奥利奥双莓蛋糕，在摇晃的烛光里走向肖亦欢。温暖的橘色火光照亮了他走向他的路。 暧昧的火光，让肖亦欢想起了很多床头点起香薰的旖旎时刻。 他在这片黑暗里抬头向着有光的地方看去，看见了那双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 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吻过很多次了，应该是熟悉到闭眼都不会认错的脸。可肖亦欢却还是感受到了心底的悸动。 他的心跳在目光相会的瞬间错开了原本的节奏。 ——喻勉是真的，好好看啊…… 而喻勉乱撞的心已经快跳到他拿蛋糕的手都不稳当了。 肖亦欢接过蛋糕，蜡烛的光晕映在他的脸上，让他垂下双眸许愿的面容显得柔和、暖和又干净。 ——他好好看。 那样的神情，似乎和喻勉的某个午夜的美梦重合，似曾相识却又陌生。 “灭绝师哥生日快乐！” “欢欢生日快乐！” “许愿、许愿！” 朋友们举起手机拍下了他们此刻的神情。 肖亦欢笑着，“我就不插在蛋糕上吹蜡烛啦！不然都是飞沫。” “蛋糕给我。”喻勉默契地接过蛋糕，让对方拔下蜡烛偏头吹灭。 屋内的灯光打开，把所有人们都照亮了。 大家这才发现奥利奥双莓蛋糕的美貌，纷纷称赞。 “来来来，跟寿星合影啦！”盛小旻当了这么久的老板，最擅长组织年会、团建、安排活动了，“先来几张大合影，然后过来排队拍双人照。” 屋子里的人几乎能凑成一个训练有素的剧组，有人自觉地打开手电筒打光，有人整理寿星身后的布景，有人递气球当道具，有人蹲在地上、趴在沙发上找角度拍照。 肖亦欢和他奇妙的朋友们凹出各种奇奇怪怪又意外好看的造型，拍了个痛快。 “男朋友呢？男朋友快上，就差你了。” “花，拿着花！” 喻勉抱着花束，牵着气球，坐在了肖亦欢身边。 他的恋人十分娴熟地偏过头来，露出修长的颈部线条，做出索要亲吻的姿态。 “别真亲上，拍出来反而不好看。”肖亦欢提醒道。 这可有点为难喻勉了。他是真的很想亲亲。 围观群众都在起哄说“亲一个”。 所以，真的亲一下，大概也可以吧？ 就像海绵蛋糕湿润弹软的口感叠加上草莓蓝莓的清爽酸甜，轻乳酪蛋糕香椿的空气感和苦香奥巧奶油的碰撞。 曼妙的滋味释放出快乐和满足的甜蜜信号，所有的烦恼和疲劳都能在此刻消散。 塞了一肚子火锅和小食的人们本来是吃不下东西的，但这个蛋糕实在是太好吃了，被瓜分到盘子上的奶油都快被舔干净了，众人还有点意犹未尽，半开玩笑地劝喻勉开店造福疲劳打工人。 为了明天的工作，众人纷纷收拾东西离开，喻勉和肖亦欢负责开车送荣欣玥回住处。 随后，二人驱车回程。 从早上四点钟开始忙碌的喻勉有些困倦，窝在副驾驶座位里放松，欣赏驾驶员的美貌。 趁着等红灯，肖亦欢拿起手机回复生日会群里的消息，发图收图，还不忘给亲妈肖俪女士发了妇女节520红包。 “你看，这几张吐舌头的，真的笑死我。”肖亦欢把支架上的手机屏幕扭到喻勉的方向。“叫个中医过来看看舌苔，一眼就能知道这帮人熬夜、暴饮暴食那德行。” 喻勉微微直起身凑近了看那些照片，笑着说：“你的朋友们也都很可爱、很友善。” “可爱？”肖亦欢当时就乐了，“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这群‘妖魔鬼怪’。他们刚到的时候，你没被吓傻吗？” 喻勉很严谨地注意自己的措辞，“准确地说，我刚开始确实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但看习惯了也就好了，一种着装风格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是很好的人，跟打扮、性向无关。” 因为一件衣服而否定一个人的人格，因为一种发色而粗暴地给人打上标签，都是狭隘的、极端自负的。 他说：“这是他们的生活方式，离经叛道也好，墨守成规也好，只要不伤害他人，旁人无权指指点点。仅仅因为这个就对初次见面的人满怀偏见与恶意，岂不是太没品了？” “喻勉。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肖亦欢既感到轻快，也隐隐有些如释重负的感受，“你能接纳我这群奇奇怪怪的朋友，我……我真的很开心。” 言语之外的未尽之意让喻勉品出来了。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平静地说。 喻勉认真道：“我反而要感激你，给我机会、鼓励我去认识平常接触不到的、有趣的人们。克服内心的犹豫之后去了解他们，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我发自内心地欣赏他们，不仅仅因为他们是你的朋友。” 他接着说：“我想，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都多多少少被压抑和攻击。所以长大后，他们要以自己的方式略显‘叛逆’地反抗社会的惯性和多数人的暴.政。” 肖亦欢赞同道：“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样吧。” “从小就是这样，我的举止没有别的男孩那么粗鲁，稍稍规矩、有礼貌、爱干净了一点，就被人当作异类，合伙欺负我一个。” 他笑了。 “你知道吗，我不藏着掖着，甚至故意恶心他们，反而没有人敢惹我了。他们也就敢口嗨几句逞能，真遇到‘妖魔鬼怪’反而退避三舍了。话再难听又不会成真，我听的还少吗？” 他说：“所以喻勉，我是很羡慕你的。你……天生就很‘正常’。” 这句“正常”指外表、言行举止，指所有符合舆论对异性恋男人的要求。 “有吗？”喻勉很意外，“我其实，从小就不喜欢对抗类的竞技运动和武打电影，不好斗、不好动，也很少跟人竞争，更希望与人建立情感的链接。我也是一个和其他男孩不一样的孩子。” 肖亦欢说：“可你……很从容、很松弛，你好像没费任何力气就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你好像……没有很刻意地‘成为自己’。” 那其实是一种不易被察觉的、理所应当的优越。对于与众不同的他们而言，却是一种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搭到边缘的遥远理想。 “你看我看得好透彻。”喻勉苦笑，“我在你面前真的什么都藏不住。” 他说：“大概是因为……我的家长从来没有控制过我吧。我喜欢什么就让我做什么，也没有跟我说过‘男孩子就该怎么样’‘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这种话。” “我的父母真的是在无条件地认可和支持我的一切，我的性格、我的喜好、我的选择……也放手给了我充足的自由。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无比的幸运，哪怕什么都不做都已经是中上的人生。” 许多他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对于喻勉而言是生来就有的常态。 喻勉也是了解过很多人的经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成长过程中在情感的方面有多么“奢侈”。 “所以我很羡慕你啊。”肖亦欢说，“你或许因为人生的际遇和挫折厌恶过自己的身材，受到过来自外界的伤害。但你没有因为‘你是你’而矛盾和痛苦过。要知道，很多人花了一生都没能接纳自己。” 喻勉摇摇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 他无奈道：“我的家庭支持我，但家庭之外的环境在无差别地施压给每一个人。我也是在堆满黑历史的青春期里读了很多的书、想了很多、走了很长的弯路，才慢慢坦然接受自己的。” “而且……”他羞涩道，“正因为我的柔软、敏感还有同理心，这些不被认同和接受的特质，才让你喜欢上我。有这些，我才能为你带来快乐。想到这里，我更能坦然地接受它们了。” 肖亦欢莫名地双颊发烫，略带娇嗔地“哼哼”两声，说：“喻小勉，就数你嘴甜。” “嘿嘿，嘴甜也是我的优点之一啊！”喻勉悄悄去摸驾驶员的大腿，占人家便宜，“我知道我的优点很是难得，让我获得了更加丰富的人生体验，也获得了你的认可和喜爱。” 肖亦欢拍走他的爪子，认真开夜路，“那你，会觉得我工作的时候，是一种遮遮掩掩的虚假伪装吗？” “怎么会？！” 喻勉认真地说：“你对待自己的专业与学术、对待患病宠物和家长，有专业而严谨的态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是你性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只不过在诊室和手术室里集中展现出来了。” 他又说：“而你的私生活，你希望过得舒适，能尽情展现你张扬的、闪光的个性。那就是本来的你啊！” “你真的这么想？”肖亦欢挑眉。 喻勉真得不能更真了，“人就是有不同的角色啊！在父母面前的我和在你面前的我是不一样的，但那都是我。你的每一面都很吸引我。” 转而，他有些不安地问：“欢欢，你会觉得，我没有你的朋友有趣吗？” 比起那些拼命绽放的、性格各异的人，他显得过于普通和无趣了。 肖亦欢去捏他的脸，“当然不会啦！你怎么可能不可爱？要是跟你相处无聊，我干嘛三天两头往你家里跑？” 他任由恋人揉搓自己的脸，只是乐呵呵地冲着人家笑。 肖亦欢收回魔爪，认真开车。 “我是觉得……也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性向是少数群体，就非要把审美往亚文化上靠拢，刻意地追求与众不同。” 他略作思考，又坚定地说：“以少数群体为耻和活得只为彰显自己是少数群体的模样，我觉得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的性向只是我的一部分，我不是为这个性向而活的。我的全部生命不应该只活出一个‘性向’。” 喻勉真诚道：“但我很羡慕你的朋友们，他们都在勇敢地挑战世俗的眼光，都在反抗这个社会中约定俗成的、不可撼动的所谓‘正常’。没有骗婚、滥.交、伪装、自暴自弃，没有虚度，而是燃烧独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他们格外地团结，并彼此支持、温暖着。”他说，“欢欢，你有一群很可爱、很坚强的朋友。我也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朋友之间这样热闹的氛围了。” 话语中的暗含的小失落被肖亦欢敏感地捕捉到了。 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合适的时机，抿紧嘴犹豫要不要点破。 他停好车，同喻勉牵着手，回到家中。 然后，他就绷不住了。 “以前，你也是这样一个人吗？”肖亦欢问，“你的朋友们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喻勉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目光有些躲闪，但最终还是决定诚实地面对自己。 “我有过关系很好、很亲密的朋友。只不过后来，我经历了那些事，变得有点‘自闭’，就很少联系了。他们毕业后有出国的、有在大厂工作的，都比我有出息、特别忙。” 停顿片刻，他低头说：“其实，他们也跟我联系过，但我当时钻牛角尖出不来，精神状态特别差，不想让他们察觉我异常，回消息也不说真话。等到变成无业游民、清空动态之后就再没回复过他们的消息。” 那个时候，连关心都会变成一种对伤痛、愤懑的复习。他想要杜绝一切同自己遭遇的不公相关的事情，包括安慰和同情。他只想逃避、只想躲起来，就那样躺在床上，像是一株即将枯死的植物。 他难过的时候没吱一声就无视了所有人的消息，觉得自己好了又突然擅自开始联系，那成什么了？ 长久的消失之后，喻勉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曾经亲密的朋友。 尴尬和疏离越攒越多，越是拖着越是抹不开面子，心里的愧疚就越攒越多，成为新的压力，越是难以开口主动联系就越是拖着，如此恶性循环。 “他们的对话框，还有我们四个人的小群，我都不敢点开看。红点只要攒够了九十九个就不会再增长，我就能逃避这件事情，欺骗自己。” 喻勉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胀痛，“被拉进你的生日会小群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心底是很想、很想他们的。但是，我是个很糟糕的朋友。” “你希望他们也想你吗？”肖亦欢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哪怕你是个很‘糟糕’的朋友，你也希望他们想你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嗯，我希望他们还没忘记我。” 喻勉是如此地信任这个人，脆弱的、卑鄙、没有那么好的自己也无需隐藏。他可以放心地向这个人吐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我想与我的朋友重新开始联系。同你讲过那些往事之后，我发现曾经困扰我的东西已经不再难以面对了。但是，我很怕，我怕我没有回复他们消息的那段时间太长，伤了他们的心。他们已经忘记我、放弃我了。” 肖亦欢的指尖轻轻弹在喻勉犹豫的小脑壳上，发出清脆的“哒”的一响。 “看一看吧，喻小勉，看一看那些被你刻意忽略的信息到底写了什么，好吗？”他笑着，柔声细语，“有很多朋友，哪怕很久没见过、很久没有联系过，一见面就回到了曾经形影不离的样子。” 喻勉小声说：“如果他们……” “那就道歉，努力挽回试试啊！”肖亦欢抬手堵住了喻勉即将说出口的丧气话，“先行动起来吧，别的什么都到时候再说啦。” 他从喻勉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喻勉手里。 “我们先不着急点开，我们就看一眼他们的对话框，怎么样？”肖亦欢替他降低了一点难度和压力。 喻勉拿着手机，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坐回沙发上，又把手机塞到肖亦欢手里，“你帮我看，行不行？我不敢。” “不可以哦！”肖亦欢将手机丢回去，“自己的作业不可以丢给同桌做。” 喻勉接住手机，把屏幕扣在茶几上，盯着它看了好久。 明明只是翻开、解开锁屏这样简单的动作，在忽然之间变得艰难。 “欢欢，我打开，你念给我听好不好？”他向恋人求助。 肖亦欢仰头鼻孔看人，“不好。” “那我打开，你先看一眼，我再看好不好？”喻勉是真的顶不住这样的心理压力，他已经头皮发麻快喘不过气了。 见他真的压力很大，肖亦欢也给他稍稍放了点水，“那我只帮你看一眼哦！” 喻勉点点头。 “看谁的？”肖亦欢问。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先看，薛晨帆的好了。你从联系人里找，我把她的对话设置成不显示了。” 肖亦欢笑他，“你可真会藏啊，把人家对话框都屏蔽了。” 没脸见人的喻勉埋头将脸藏在肖亦欢背后，逃避现实。 “那我可真点开了啊。”肖亦欢扭头看他。 喻勉话语间有了积分视死如归的意思，“你点吧。” 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但又好奇肖亦欢的反应，支棱着耳朵去听对方的呼吸，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一点点提示，不然他心里没底。 然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他忐忑地问：“你看了吗？” “我当然看了啊！你要不要也看一眼？”肖亦欢的语气太过稀松平常，完全没有任何喻勉想要捕捉到的信息。 别无他法，喻勉只能自己去面对全然未知的、可怕的种种可能。 【老玉米生日快乐！】 【人间打卡的第二十五个年头，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我在国外有时差，比国内晚十二个小时，所以现在还是三月六号，还是你生日哦！我可没忘！给你买了这边自然博物馆的纪念品，一大厚本植物图鉴，还有一个鹦鹉毛绒玩具，等回国给你带回去】 【愿你能迎来属于你的柳暗花明。】 喻勉的眼眶烫的发胀。 他好像在这一瞬间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直面所有曾经自己逃避的东西。甚至又了一点点名为“后悔”的感受。 ——如果能早一点鼓起勇气来看就好了。 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躺着三个生日红包，除了有时差的薛晨帆发的晚还没有失效之外，其他的过了二十四个小时已经退回了。 这是喻勉消失后的第二个生日，像是这样被错过的温暖不知道有多少。 “我感觉……”喻勉的鼻翼微微发抖，“我好像，没有我想的那样孤立无援。” 肖亦欢只是笑着看他。 “欢欢，我想……我想要回复他们的消息。但我、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喻勉眼中的世界变得模糊，又瞬间变得清晰。 是肖亦欢抽了一张面巾纸擦在他的眼角，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眼泪了。 “那是你自己的朋友，你得自己想。”肖亦欢上手摘去他的眼镜，把纸巾轻轻沾在他的眼角，“去吧，他们等你好久了。” 喻勉重重地点头。 十五分钟之后，那个即将过期的红包被领走了。 【玉米面领取了薛晨帆的红包】 还没等喻勉将那封长长的道歉信发出去，海量的信息已经“叮叮咚咚”地蹦了出来。 【诈尸了！诈尸了！】 【恭迎喻妃回宫！】 【活的！是活的老玉米！】 【发红包就可以召唤成功是吗？那我再发一个！】 群内跟风发出了数个“喻妃回宫”的红包，挤满了屏幕。 【生日快乐（补）】 群内的第二波红包又集体改成了“生日快乐”。 喻勉轻轻低头，把脸埋进肖亦欢肩窝里，泪水晕开湿了一小片衣料。 他哽咽道：“我感觉，我现在……才是真的过生日了。” “生日快乐，喻勉。”肖亦欢轻柔地捋顺他后脑的发丝，“毕业快乐，我的宝贝。” 此刻，喻勉终于从那段灰暗的旧时光里毕业了。 他躲在肖亦欢心口，泣不成声。 -------------------- 第40章 病号快乐粥（上） 喻勉跟朋友们在群里聊了一个通宵。 有人累了顶不住先睡着了，但国外时差的薛晨帆还是在白天，半点都不困，喻勉想聊到什么时候都奉陪到底。 早上六点钟，喻勉兴奋的不行，跑到父母家接回了拉德茨基和卡门，绕着狗狗公园跑了好多好多圈，疯了快两个小时，在春寒料峭的时节出了一身汗。 他的精神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指尖到现在都是抖的，没有丝毫困意，仿佛有无限的精力和体力溢满了他的灵魂和身体。 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在他的大脑四周乱撞，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坐下来、冷静一点。 他点开手机，想问问肖亦欢睡醒了没，又怕打扰到对方，只是习惯性地点开了那个卡门心虚扭头的头像。 肖亦欢发了生日会的朋友圈。 向来用心维护社交平台的恋人做了精美的九宫格Plog，拼了好看的长图，记录了去年发生的大事件。 有肖俪女士来做手术期间染紫头发、住院、抱着鲜花出院的照片。有宠物医院工作、装修、年会、团建的照片。有和朋友们游山玩水、逛展会、变装蹦迪的照片。 最后一条，是留给他们两个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起遛狗时，肖亦欢悄悄拍了他和狗狗们的背影。去拉丁舞教室被老王拍下的合照。折叠饭团、酸汤肥牛、肉夹馍、大丰收、糖葫芦……还有很多装满了他们回忆的美食都没被落下。 长图的底部，是有人抓拍他们的合照。 肖亦欢捧着漂亮的蛋糕笑着扭头去看他。而那时，喻勉正带着不自知的温柔笑意捧着亮闪闪的水钻生日皇冠，要戴在寿星头上。他们的目光交汇，像是奶锅里流动的巧克力撞上了温热的香草淡奶油。 那些精心设计过动作和道具的摆拍，都胜不过这个不经意的瞬间。 不需要任何文字形容和描述，被照片定格的眼神已经足够了。 喻勉一时没忍住，给肖亦欢发了条信息。 【我想盗你的图！】 奇妙的是，他发觉自己面对照片的恐惧已经消失了。比起埋藏不好的回忆，他更想留住这些快乐的回忆。 他真应该去学画画、应该再多拍点照片的。 肖亦欢回复他。 【盗吧。】 接着，对面又发来一个贱贱的表情包，上面配文是“把我的心也偷走好了”。 【我要上班了，先不回你了，午休再说。】 是他兴奋迷糊了，人家都开始接诊看小动物了，他还担心人家没起床呢。 喻勉回了一个狗狗亲亲的表情包，愉快地去偷图了。 他先发了一条祝母亲和所有劳动妇女们节日快乐的动态，随后才发了偷来的长图。 没多一会儿，有人点赞互动的小红点开始飞涨。 喻勉起先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大家如此热情，看了评论才意识到，他这种行为几乎是在公开出柜。 ——出就出了吧。 喻勉已经不怎么在意他人的目光了，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活在他人的评价里，不会再为了向谁证明什么而委屈自己了。 “吃饭！” “爸爸！” “吃饭！” 两只小狗疯狂运动完都饿了，合起伙来骚扰喻勉，几乎要把“吃饭”键摁烂。 喻勉放下手机，走过去蹲下按了“OK”按钮，准备一人二狗的早饭。 煮鸡蛋捣碎拌上蛋黄酱和低脂甜口沙拉酱、黑胡椒、柠檬汁、金枪鱼罐头、食盐，随便涂在面包上就是一顿简约不简单的三明治早餐。 本来应该是怎么做都不会出错的傻瓜美食，但喻勉竟然翻车了，这个三明治的酸度有些过分，已经喧宾夺主地破坏了整个酱料的味觉平衡。 喻勉对美食很敏感，对不好吃的食物也很宽容，一点点小失误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给小狗满上狗粮、营养品和奶粉后，拿起了手机。从刚刚开始，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 有不少人看他在社交媒体“诈尸”后陆续开始联系他。 或是几句问候，或是对他男友的好奇，总之没什么恶意。喻勉也就一一回了。 回着回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冒了出来。 喻勉本科阶段的导师从国外发来了问候的文字，并问他有没有时间通个电话。 对于这位给过他很多帮助、带他步入学术大门的导师，喻勉发自内心地尊重和欣赏她，许久不见，也多了很多的思念。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熟悉的声音几乎要把他拉回曾经。 导师一直都很挂念他、关心他的状况，因为工作的忙碌、因为知道是自己的离开间接导致了喻勉的遭遇而心怀愧疚，所以从来不主动提那些敏感的话题，本科毕业后二人的聊天内容只有逢年过节的问候。 “我还以为你屏蔽我了，现在原谅我了才对我开放。”她半开玩笑地说。 喻勉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屏蔽您啊？我就是当时玻璃心，以前发过的东西都删了。我真的没有怨过您。您教给我的东西太多，我是打心底里感谢您的。” 说着说着，她讲到了兴头上，开始给喻勉分享最近看过的文献，“叮叮当当”发了一大长串。 喻勉心里一哆嗦，熟悉的恐惧和压力漫上心头。 ——又开始了。 他导师人是真好，但也是真的太能卷了！ 不过，令喻勉感到意外的事，他看着那么长的文献目录，竟然有点跃跃欲试，还真想去看一看。 在这一刻喻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歇够了。 当一个人开始觉得无所事事的日子太无聊，想给自己找点活儿干的时候，才算是真的歇够了。 “小喻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导师问他。 过一天算一天、漫无目的享受生活的日子过够了，他人生的间隔年要结束了，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呢？ 喻勉想了想，说：“我么，肯定是不想这样家里蹲当收租公了。我想……先读个博士再说吧。” 找工作太卷了，他这个毕业之后自由职业空窗这么久的人会被HR嫌弃的。 好在读博士是申请制、推荐制，他的论文含金量和数量都很能打，只要有导师愿意要他，一切好说。 “老师，您也知道的，我谈恋爱了。”喻勉微微红着脸说，“我的恋人是一个非常优秀、勤奋、美丽又可爱的人。所以，我时常会有危机感，很怕被他落下，很怕失去了对他的吸引力。” 他恬不知耻地在专注事业的单身导师面前散发出恋爱的酸臭气息。 “我爱的那个人不断地接触新东西，一直在提升自己、在进步。宠物医学方面有什么新的研究他都会跟进。他始终在接触不同的人、认识新的朋友，拓宽生活的边界……他永远在变好的路上。” 哪怕看不到喻勉的脸，单听话音也足够听出来他在笑了。 “我想，能够跟他一同前行的方法，只有像他那样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学习和工作。我要是眼睛里只有柴米油盐，每天只知道铲屎、啃老，会跟不上他进步的速度的。” 说完之后，喻勉先被自己的恋爱甜晕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真是恋爱脑上头。 刚刚的对话无异于—— 导师问：你为什么想读博士？ 他答：因为我恋爱脑。 “……” 喻勉和导师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几次呼吸的时候，导师开口了。 “挺好的。”她又说了一遍，“也挺好的。” 喻勉被夸得猝不及防，他都准备好挨骂和检讨自己糟糕的学术态度了。 更加令他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她道：“既然你有这个打算，那我正好介绍一位老师给你认识。她是我在国外认识的好友，能力强、人品也很好，最近刚刚回国，也有资历当博士生导师，你可以先跟着她打打杂。” 跟随时间获得成长的不仅仅只有喻勉，导师也学会了用更加圆滑的方式处理一些事情。 喻勉很意外，也很感动。 原来，导师比他想象的还要在乎他。哪怕远隔重洋、不再是直属的师生关系，她也一直都希望他能有个更好的前程和未来，哪怕他追求学术的目的不是很“纯洁”也愿意为他铺路。 电话挂断后，喻勉的内心也久久不能平静，非得站起来在屋子里画圈走几趟才行。 他绕着沙发踱步，一丝丝地整理脑内乱作一团的各种思绪。 “我要去读博士了？”他自言自语。 走了几步，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我真的要去读博士了？” 巨大的幸福来得有些太突然了，他自己都消化不过来。 “八字没一撇的事，我着急高兴做什么？万一人家大佬看不上我呢！”喻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绕着躺在地上的小狗原地打转。 身为边境牧羊犬的卡门一脸问号。从来都是她这个牧羊犬有转圈牧羊、牧人的习性，头一回见有人牧她的。 “卡门，你说要不要告诉妈妈和老赵？”喻勉突然握住一只狗爪，“但现在事情都没成功就告诉他们，万一弄得他们很失望怎么办？” 小狗嫌弃他犯病烦人，随便摇摇头敷衍人类。 作为一只智商超群的小狗，在肖亦欢和喻勉两个人的协力开发下，她比拉宝能听懂更多的指令，除了按钮还学会了用点头和摇头交流。 “可是，告诉他们是不是能让他们安心一些？虽然他们说我一辈子啃老也没问题，愿意养我，但是我能重新社交、学习、工作，他们会很开心吧？就算做不成也是改变对不对？” 卡门听不懂这个人类的纠结，她只知道喻勉问在她“对不对”的时候通常是要她回答“对”，她点头就行了。 “是吧！我发社交平台的照片他们都点赞留言了，他们也想我更好地生活，对不对？” 卡门车座子一样的脸连连点头，终于从两脚兽那里骗来了鸭肉干，吃得口水都滴到地板上。 她吃得喷香，看得拉德茨基那叫一个馋。拉宝可怜巴巴地跟在喻勉身后，被精神状态过于亢奋的老父亲不小心转身踩到脚脚，也获得了鸭肉干作为补偿。 喻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编辑好，发送给了肖亦欢，又转发到家庭群里。等待回复的过程也闲不住，把小狗抱起来举高高满屋子折返跑。 等跑累了，他也做好了心理建设，翻开手机查看家人和恋人的反应。 肖亦欢上班忙估计没看到，但家庭群里的气氛已经热起来了。 喻女士和老赵给他包了两个大红包，发出数个中老年开花干杯表情包，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老赵更是激情四射地发了七八条六十秒的语音。 “等欢欢下班回家，我们大吃一顿庆祝怎么样？”喻勉抱着拉德茨基猛亲。 被亲懵的小狗别的没听到，“吃”这个字听得比什么都清楚，使劲儿摇尾巴，打得屁股后面的沙发“梆梆”响。 或许是太激动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疲惫感的攀升，喻勉发现自己今天做菜的手感有些不太对。 炸花椒油的时候火太旺把花椒炒糊了。原本是信手拈来的调味也出了问题，各种料汁怎么也调不出自己想要的味道，太咸、太甜、太酸，尝起来都没有食欲。切菜的时候手里的刀也变沉了。 喻勉被自己做的午餐恶心到了，没什么食欲，随便封进保鲜袋里，草草结束了进食活动。 既然状态不好，晚上不如点个外卖算了。 他渐渐地感受到了疲劳，便抱着小狗、裹上毛毯窝在沙发上睡了。 ——等睡醒了，一定要好好跟欢欢分享这个好消息。 …… “喻勉？喻勉！” 朦胧之中，喻勉好像听到了肖亦欢在叫他。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现在也没有完全醒来。他的头好重、眼皮好沉、身上又酸又痛、冷得要发抖。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喻勉，你是不是发烧了？” -------------------- 第41章 病号快乐粥（下） 喻勉缓缓睁开生锈的眼皮，因为没带眼镜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意识也没有立刻回笼。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却只是“嗯”了很轻的一声。 冰冰凉凉的手落在他滚烫的前额和眼周，那样的触感好舒服。 “你眼睛都红了。怎么眼睛比额头还烫？”肖亦欢满是担忧的声音落入他耳中。 他虚弱地说：“那我应该是发烧了……我就是这种体质，一发烧，眼周的皮肤就充血，眼睛也有血丝……比脑袋都热。” 话一出口，喻勉也被自己哑得过分的声音吓到了。 “我现在说话好像曾志伟啊。”喻勉想玩个梗。 因为现在的肖亦欢看起来很担心他，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 肖亦欢冰冰凉凉的手轻轻打在喻勉身上，“还有心思闹，你都不知道自己快缩成瑞士卷了吗？” 他身上的毛毯其实比刚睡着时多了一层，是拉德茨基狗窝里垫的那一张。看来是小狗看他缩起来发抖，把自己的摊子让给了爸爸。 宠物发声按钮被不断地发出声音。 “爸爸”“疼”。 肖亦欢对着在沙发后按钮区狂踩的卡门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用踩了！” 他扭头帮喻勉把毛毯掖好，“我回来，卡门就在那边狂按‘爸爸’和‘疼’。她俩还真是比人都会照顾人。” “唔，都是曾志伟的好闺女。”喻勉顶着全身的肌肉痛和寒颤开玩笑。 肖亦欢拿他没辙，道：“起得来吗？我们去床上躺着。我先给你把药箱找出来，量个体温再吃一粒退烧药。” “呜呜！” 拉德茨基叼来一瓶矿泉水，湿漉漉的狗鼻子轻轻戳在肖亦欢身上，水汪汪的黑眼睛眼角耷拉着，一副快哭了的委屈小模样。 “没事的拉宝，我在的。”肖亦欢接过水瓶，轻轻摸摸奶油小狗的脑袋，“爸爸就放心交给我，好吗？” 拉宝“呜”了一声，十足的嘤嘤怪。 肖亦欢先找到无菌砖包装的柠檬茶，把吸管抠了下来，放进拧开瓶盖的矿泉水里。 他让喻勉靠着他坐起上身，将吸管放在小病号的嘴边，“先喝口水。发烧一定要多喝水。” 喻勉听话地任人摆布，靠在肖亦欢怀中嘬了一小口水。 喝过水后，他的声音似乎没那么沙哑了但听起来还是有气无力的。 “身上疼。”他是真疼的不行了，冲肖亦欢撒娇，“平着躺后背疼、腰疼，侧着躺胳膊痛腿痛。浑身都好难受，骨头要散架了。” 听的肖亦欢心疼够呛，“我的小可怜，难受的动都动不了了。我们到床上去，好不好？” 那双控制得住大型犬、托举得动女舞伴的手臂看似纤细，实则有力气得很，将喻勉脸人带毛毯卷抱了起来。 目睹了这一幕的卡门和拉德茨基狗眼惊得快瞪掉了。 两只小狗满脸惊恐地愣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跟上肖亦欢往屋里跑。 “我要被兽医治了吗？”全身滚烫的喻勉靠在肖亦欢肩头，很小地“汪”了一声。 肖亦欢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我还治不了你？” “治得了，你专治狗狗各种不舒服。”喻勉红红的眼睛淌下一行因为发烧引起的生理性眼泪，“狗狗难受。” 软和的被子盖在身上，肖亦欢翻出了退热贴，将一份清凉粘在喻勉的额头。 “我知道，狗狗难受要心疼死我了。亲亲狗狗。”肖亦欢轻轻吻在喻勉流泪的眼角，“我的大狗狗怎么病了呢？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太辛苦了？” 喻勉顶着流泪狗狗头，“我都好久没病过了。可能是……太激动了？” 作为一个生理状态极易受心理状态影响的人，这样的反应对于喻勉而言并不陌生。 当年他高考、考研之后也是这样。随着大事件的结束，绷紧的那根弦松下来，他的免疫系统也想跟着“热烈”庆祝，总要发一场没由来的热才算是画上句号。 仔细想来，他四点起来备菜又熬了一个通宵，又接连发生了那么多的牵动情绪、改变生活状态的大事件，在这样生理与心理的内外夹击之下，也难怪他病倒了。 积攒下来的压力和突如其来的喜讯冲破了他能够承受的临界点，在此刻彻底爆发了。 他看见肖亦欢转头去药箱里翻找，心里空落落的，急忙唤对方的名字。 “欢欢。” 肖亦欢柔声应道：“我在的。” “欢欢，狗狗可能要读博士了。”喻勉看着体温计被轻轻塞到自己腋下，“我跟导师聊过，过几天见面。要是……我跟新导师很合眼缘，我就……” 肖亦欢哭笑不得，“我的天啊！行了我的狗狗博士，您现在还烧着呢。能不能等病好了在说？” “还不是呢。”喻勉烧得迷迷糊糊的，固执又有点答非所问地在细枝末节上较真儿，“不知道导师能不能选我呢。” 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没烧糊涂。 “不是博士你的学历也已经可以碾压大多数人了。”肖硕士将吸管塞进小病号嘴里，“我还不是个医学的硕士，只不过是个农学的硕士而已。” 喻勉叼着吸管，问：“兽医不是医学？” “对，兽医非医，是农学。”肖亦欢哄小孩似的回应他。 拿出来体温计一看，三十九度八。 肖亦欢“啧”了声，“高烧，你得赶紧吃药了。” “嗯。”喻勉可怜巴巴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烧得通红的眼睛，眼眶里噙着泪。 看的肖亦欢跟着难过极了，声音跟吸猫逗狗那样夹了起来，“小可怜，来，稍微坐起来一点，把这粒药吃下去再躺下好不好？我给你冻一个冰敷眼罩，给眼睛降降温好不好？” 喻勉眨了眨红得小兔子似的眼睛当作同意，眼角“吧嗒吧嗒”掉了两颗生理性的滚烫泪水。 “现在是……”肖亦欢抬手看运动手环，“晚上八点三十二，第一粒药吃下去如果温度还没降下来八小时之后才能再吃一粒，应该是凌晨四点半五点那个时候。” 一粒退烧药下肚，喻勉像是萎蔫的植物那样靠在床头。 “饿不饿？狗狗今天都吃了什么。”肖亦欢坐在床沿，手像是给小猫咪顺毛那样轻轻拍在喻勉胸口。 喻勉摇摇头，“没怎么吃。” “呜，狗狗怎么这么可怜？我们喝点蜂蜜水，稍稍补充一点点糖份就去睡觉觉好不好？”肖亦欢抽了几张纸擦去喻勉脸上的眼泪，“狗狗困不困？狗狗发烧了要多喝水、多睡觉、多上厕所。” 他给喻勉喂了水，又把冰敷带和退热贴放在颈部两侧、腋窝、大腿内侧这些有大血管、散热快的地方，让体温尽量不要再上升了。 过了一段时间，解热镇痛药的药劲儿上来了，喻勉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我们狗狗困了，要睡觉觉啦！待会儿出汗了不用捂着。稍稍把狗狗爪爪放在外面散热是没问题的。出汗就是为了体温能降下来，明白吗？猫咪给狗狗做点吃的，好吗？”肖亦欢耐心地叮嘱道。 哄着喻勉睡着后，他起身准备去厨房做点病号餐。 他往门口一看，正对上两只小狗的目光，她们也在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呢。 “嘘！”肖亦欢冲着小狗比了一个手势，轻手轻脚地掩上门，“饿不饿？吃饭吗？” 没吃上晚餐也没有出去玩的卡门点点头。 肖亦欢蹲下去，直视小狗的眼睛，小声问：“爸爸病了，今天晚上我们吃完饭看家好不好？” 看家——小狗最讨厌的词汇之一。 卡门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发脾气，只是转头扭屁股走回窝里趴着了。看来她对喻勉的关心虽然有限，但还是能勉强为爸爸忍耐一下看家这种“酷刑”。 而拉德茨基跟着喻勉的时间更久，知道人类偶尔会难受不想出门，非常乖巧懂事地蹲在喻勉房间外，把狗鼻子伸进门缝里。 肖亦欢洗过手，满上两只小狗的饭盆，随后打开冰箱，搜刮喻勉剩下的食材。 “东西还不少呢，食材充足，弄一个病号快乐营养粥好了。” 除了煮泡面、做豆乳盒子之外，肖亦欢也有一道拿手好菜，那就是煮粥。 他先将大米以双手揉搓的方式淘洗干净，据说这样搓过的米粒煮起来会更香更黏稠。随后，他将沥掉水份，在生米粒中加入少量的花生油和黑芝麻油浸泡。 冰箱里有盒还算新鲜的香菇，被他拿出来洗洗干净切成薄厚相当不均匀的薄片。 冷冻层里的鸡胸肉本来是打算煮来当狗饭的，如今拿来给人吃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肖亦欢将鸡胸肉丢进微波炉叮三十秒解冻，随后烧开一大锅水，放入料酒、葱姜、一大勺盐水，煮时给鸡肉去腥。 锅里水放多了，他手忙脚乱地关小火、用大马勺舀出多余的水放进碗里，不出所料地烫到了自己，还把汤水撒到了料理上。 肖亦欢沉着脸拧开水龙头，把烫伤的手臂放在凉水下冲洗，又从冰箱里翻出一个冻好的冰袋用毛巾缠在手臂上继续做菜，过一会儿又嫌太冰把毛巾冰袋都拆了，擦拭干净喻勉用心维护的台面。 已经去壳的冷冻虾仁和蟹棒在热水里烫一下，汆到半熟，切成小丁方便入口，待会儿在粥水里滚熟就行，切成小段的蟹棒在粥里搅合自然就化开变成绵软鲜甜一丝一丝的了。 备料备了一半，肖亦欢把泡好的米放进电饭锅里加水熬粥，洗洗手去查看喻勉的情况。 解热镇痛药见效很快，喻勉已经在睡梦中开始发汗了。 他深色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浸湿，衣料和窝在床上的区域都湿漉漉的，粘腻的被窝睡起来很不舒服，再加上退烧的不适感，喻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不是很扎实，此时衣服贴着皱起来，露出了半截后腰白皙的肌肤。 “狗狗乖，我们换一套睡衣好不好？” 尽管知道喻勉听不见，肖亦欢依然温柔地哄着。 他给喻勉床头放上数个插有吸管的水杯，倒满了温水。他撕掉已经被喻勉体温捂热的退热贴和冰敷带，用毛巾擦干身体后给喻勉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又抱着人向大床干燥些的另一边挪了窝，再重新弄好退热贴和冰敷带。 弄完这些，肖亦欢也累出了一身汗，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叹气了，喻勉哼哼唧唧起来，无意识地拉住肖亦欢撒娇。 “狗狗不重，狗狗一点都不重。狗狗只是长得高，狗狗只是毛茸茸。”肖亦欢轻轻用洗脸巾擦擦喻勉的脸，还有湿漉漉的头发。 摆弄完病号，肖亦欢跑到厨房继续做饭。 鸡蛋打散混上牛奶和一点点白糖，在喷了一点底油的小薄底不粘锅里摊开薄薄的一层蛋皮，地面一旦凝结就立即关火，利用锅子的余温烘熟蛋皮，出锅后卷起来切成细丝。 生菜叶切细长条，汆盐水变绿后捞出来备用。 他做菜的动作生疏，效率很低，弄完这些配料，电饭煲都叫了。人家小电器已经先人类一步熬好了粥。 肖亦欢把熬好的粥倒在大锅里，把鸡蛋丝、虾仁、蟹棒、玉米粒、香菇片蔬菜丝一股脑丢进锅里。 “完蛋，绿叶菜应该是最后放的。煮太久过头了。”肖亦欢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步骤出了问题，但菜都在锅里拌匀了，也不好捞出来了。 粥的调味是很神奇的，在粥里撒一勺盐、半勺白胡椒粉就够了，如此简单的调料却能赋予粥水奇妙的咸香鲜甜和绝顶美味。 肖亦欢不断搅拌冒泡的粥水，文火慢炖，粥稠了添水，勺子不停地搅动防止糊底。 眼看着蛋白质和碳水都很足的美味病号粥要出锅了，他才想起来有一个食材忘记放了。 “完蛋，鸡胸肉没放！” 肖亦欢手忙脚乱地用大漏勺捞出锅里还煮着的鸡胸肉，放在水龙头下冲凉了，急急忙忙地手撕鸡丝，被温度没降下来的内部烫得“斯哈”倒吸凉气。怕鸡肉炖得太老嚼不动，他特意撕得很细。 被遗忘的鸡丝在锅中最后搅拌沸腾后，肖亦欢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独家秘方“病号快乐粥”就完成了。 雪白的粥水里零星散落着红色的蟹棒和虾仁，黄色的鸡蛋丝和玉米粒，绿色的菜叶已经煮软烂了，藏在粥里也不会有过硬的口感。 一切都是淡淡的，恰到好处的，最适合食欲不振的病人吃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肖亦欢不会控制量，一不小心做多了，那么大一锅够他和喻勉吃两三顿了。 肖亦欢将满满都是料的粥盛在小碗里，碗中央放了一坨金黄色的肉松作为点缀。 接着，他又拿来一个碗，开了柜子里藏好的黄桃罐头和橘子罐头，万一喻勉真的没胃口吃不下粥，总能喝点有糖分的补充能量。 香香的病号快乐粥端到床头的时候，喻勉迷迷糊糊地醒了，他被肖亦欢扶起来靠在床头，身前支了个小桌板，摆上了粥碗和勺子。 或许，他应该趁着生病的机会撒撒娇，让肖亦欢喂他。但美食当前，腹中饥饿的喻勉根本忍不住。 喻勉胖过也是有自身原因的，他什么不好都不会食欲不好，跟他养的小胖狗如出一辙。 他双手捧起了小碗，嘴唇斯斯文文地搭在碗边，看上去吃得很矜持，实则吸入速度惊人。 鲜甜粘软是米粒、蟹棒融合提供的复合口味，微微的咸味调味则突出了鸡蛋和虾仁的蛋白质香味，玉米粒和菜叶为醇厚的粥水提供了蔬菜的清香淡雅。 暖呼呼的粘稠粥水下肚，身上的疼痛和不适感似乎都消减了不少。仔细咀嚼还能够感受到虾仁的弹滑、奶香蛋丝的软嫩、鸡丝的肉味这些喻勉非常偏爱的食物口感，再吃点沾上白粥的香酥肉松…… ——好吃，好爱！ 喻勉将喝空的小碗放在小桌板上，靠在床头虚弱地发出内心深处的渴望。 “再来一碗。” 肖亦欢同他讨价还价，“半碗好不好？你刚刚退烧，肠胃菌群的结构在较高的体温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消化不了这么多东西。” “吃不饱怎么抵抗病魔？”小病号虽然孱弱，但嘴馋啊！ 肖亦欢也很矛盾，“你发烧了，确实需要蛋白质补充免疫系统消耗掉的能量，可是过多的蛋白质又会给你脆弱的肠胃添加负担……” “我肠胃不脆弱。”喻勉抬手推推小桌板上的碗，“我要吃欢欢给我做的饭。” 病号本人都坚持成这样了，肖亦欢也不好拒绝，心里也为自己唯一的拿手好菜受到欢迎而窃喜，终究还是心软给喻勉又盛了一大碗。 两碗热乎乎的肉粥下肚，喻勉又出了不少汗。 “要去上厕所吗？”肖亦欢用湿巾轻轻擦在喻勉脸庞和颈侧。 喻勉喝了几大杯水加两碗粥，确实到了该上厕所的时候了，“要。” 小桌板和碗被肖亦欢撤下去，喻勉身上没劲儿但走去厕所这么近的距离已经没问题了。他拒绝了要扶着他的肖亦欢，挥挥手赶人家，“你出去。” “哟！害羞了？”肖亦欢坏笑，“我又不是没看过。” 病中的喻勉小孩一样固执，“不给看。” “小气鬼。”肖亦欢去弹他额头。 喻勉紧紧扒住门框，“对，我是小气鬼。” “不想被我看到是吗？”肖亦欢似乎又猜中了喻勉的心思，他忽然凑近了，贴在喻勉耳边说，“做的时候，小狗不想撒尿圈个地盘吗？” 喻勉被羞羞话题调戏得没脸见人，当场“砰”地一声关门遁走，还在羞愤之中把卫生间的门锁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喻勉慢吞吞地洗手，还是不好意思，拖拖拉拉半天才顶着红晕依然没退的脸钻出了浴室，尽快缩进床里。 趁着他躲在厕所里迟迟不肯出来的这段时间，肖亦欢已经把被汗水弄的潮乎乎的床单换下去了。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肖亦欢轻声问他。 喻勉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肖亦欢看，“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怎么会？”肖亦欢露出笑容，“你为什么这么想？” 喻勉依然盯着他，说：“你强颜欢笑的时候，眼睛不笑。” 相处这么久，不光是肖亦欢分辨得出喻勉的微表情，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微变化也会被喻勉察觉。 “对不起，是不是我刚刚摔门惹你生气了？”喻勉的声音没那么哑了，他清了清嗓子，“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我只是害羞了，生病了，手上没劲儿。对不起。” 肖亦欢摇摇头，“不是，我没有生你的气，我都没注意那些。” “可你不高兴。”病中的喻勉有点执拗。 他抿紧了唇瓣，眼神也垂着，“喻勉，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刚刚说的那些话？” 肖亦欢搭在膝上的手握在一起，用力到指尖发白，“我平时是不是有点太浪了？嘴里总揪着那档子事儿不放……你会不会不舒服，觉得我、觉得我比较……下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总是故意说你闷骚，曲解你的意思，非要往那方面带？”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每次说起这种有辱斯文的话题都是他主动牵头，喻勉只是很包容他，半推半就地照单全收。 喻勉诧异极了，因为生病而有些傻乎乎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肖亦欢。 “你怎么会这么想？”喻勉无法理解，病中的话语不太聪明又直白得很，“我怎么会那么想？” 他退烧的难受劲儿上来了，晕乎乎地说了实话：“其实，我想的次数比你多很多。只是我没说。” 想来他也是第一次如此坦率地在肖亦欢面前不遮掩自己心底的欲.望。 “说实话，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喻勉小声道，“我对我们的频率略感饥渴。” 他带着一点没吃饱的幽怨看向肖亦欢。 肖亦欢眼睛瞪得老大，“什么？我、我以为你只是一直在配合我的需求，已经够了……哪你吃不饱你怎么从来不跟我提？我们做基本都是我挑起来的，我还以为你只是因为我想要才配合。” “哦，其实那个时候我通常已经想要很久了。”喻勉诚实涩涩。 肖亦欢百思不得其解，“那你为什么不主动提？如果是你，霸王硬上弓我也不会拒绝啊！” “我就是不想这样！”喻勉身上不舒服，哼唧两声才说，“我怕你会在不想要的时候因为我提了，就不好意思拒绝了。我不想强迫你，你很辛苦，我不想只因为自己想要就违背你的意愿，所以你跟我说想要的时候才……” 两个人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看似和谐的性生活其实一直在绕一个巨大的、滑稽又可笑的弯。 肖亦欢脑子转不过来，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要是真的累了、不愿意我肯定会说啊！而且，我也担心会不会是……我经常在你不想要的时候发骚，是强迫你、违背你的意愿。” “啊？”喻勉将狗爪子从被窝里掏出来摇一摇，“那到不必有那个担心，我可能……比你想得，更重欲一些。” 说着，他害羞的狗爪又收了回去，紧紧攥住颊边的被角。 肖亦欢定了定神，问：“你想要什么频率……你大概多久，会想一下那种事？” “每时每刻。” 被误以为“冰清玉洁”的喻勉掀开了自己深藏的、寡廉鲜耻的内心世界。 肖亦欢被这个回答惊到了，问：“比如现在？” “对。”喻勉点点头，“我觉得你昨天新做的穿戴甲没摘就是在勾引我。” 肖亦欢大为震撼，“那你……现在……在想什么想吗？” “我在想……”喻勉挑了一个可行性比较高的说，“我睡醒了发现你帮我擦过身，就在想，你能不能在这个过程里占点便宜，能不能擦完某些地方坐上来自己动。”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肖亦欢。 肖亦欢看着他退烧红扑扑的小脸，轻轻揉揉他的头，“乖，等你好了再想，行不行？” 仗“病”欺人的喻勉撅撅嘴，“我就是想么。” “你看，我现在已经在拒绝你了。”肖亦欢轻轻吻在他额头的退热贴上。 喻勉也回吻在对方脸侧，“那就等到你想的时候再说，我先自己想一想。”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我想，我应该对你说过，我有多爱你、多渴望你、多想取悦你，还有我发自内心地尊重你。你为什么要那样想我，那样曲解我？”喻勉委屈道，“你把我想得好坏，可我根本不会那样想你。” 天啊，狗狗都生病了还要被人误解、受这种委屈。 肖亦欢连忙用湿毛巾擦擦自己可怜的恋人，柔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狗狗爱我，就像我也好爱狗狗。道理我都清楚，可是……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惶恐。” 他说：“喻小勉，你比我遇见的所有过往都要好上太多了。好到……我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幸运，好到……我不相信自己竟然也配被这样爱着。我好爱你，可偶尔也会担心我表达爱意的方式太贫瘠，除了肉.欲什么都给不了你。” 喻勉的身体很沉，他要很使劲儿才能伸手够到肖亦欢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 “那是我的问题。”他看着肖亦欢的眼睛，“是我没有告诉过你，你给我的爱以及我在爱你这件事，让我的内心何等丰盈。” 他认真地说：“我很喜欢‘美满’这个词，心里美、心里满，都因为装了你、装了你对我的爱还有我对你的爱。我无比地享受这种状态。因为你，我才会有这样的感受。我不许你这么想。” 喻勉脑袋晕了一下，停顿片刻，又说：“偶尔我也会惶恐、也会不安的。我深知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没有大富大贵、没有惊世艳才，相貌身材不过说得过去而已。我怎么会拥有这么大的幸福？好怕遭天谴啊……” 说着，他也忘记自己说到哪儿了。天很晚了，他眼睛睁不开，又开始犯困了。 “喻小勉，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自己相貌身材只是说得过去？你看自己的时候选择性眼瞎吗？”肖亦欢抱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无奈地笑了，“猫咪馋狗狗的身子了，狗狗要快点好起来。” 喻勉忽然睁开眼睛，顶着困意说：“不许害羞、不许逃走！猫猫快点说你也爱我。” 擅长说骚话、不擅长听情话的肖亦欢又被他嗅觉灵敏的侦探狗狗抓到了现行。 “好。”肖亦欢轻轻为他带上冰敷眼罩，“我爱你。我也好想一直爱你，一直被你爱着。” 喻勉鼻音浓重地“嗯”了声，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知道，再度醒来之后，他一定会好受很多、很快好起来的。 在脆弱的病中，他得到了很细致的照料和关注，被安慰与爱意围绕着。 而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病更像是身心的一次大清理，此前身体和心理积攒的所有负面的东西都会被消耗，所有的压力都由内而外地被放掉了。 是否极泰来，也是一种重获新生。 在睡梦中，拉德茨基和卡门先后爬上了床，贴着喻勉睡下了。不太接受拥抱和过多肢体接触的卡门第一次主动将下巴垫在了喻勉的肚子上，小小的狗爪隔着被子搭在了喻勉的手上。 喻勉不用担心自己会错过这样温馨的一幕。 他的恋人举起手机，悄悄拉开一点窗帘，放进来一束落在床上的月光。 -------------------- 第42章 结局大宴（上） 自平地攀上巅峰的人是伟大的，能够从低谷中奋力爬出来的人也同样伟大。 收到博士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晚上，喻勉也发了朋友圈，收到了不少家人朋友的点赞和祝福。他与好友的四人小群也热闹得很。 即将到来的这个夏天、这个暑假里，他们几个忙碌的小人儿有回国的、有离婚的、有辞职的、有过读博前最后一个假期的，终于能够腾出时间聚一聚了。 喻勉热情地邀请朋友们来他家里玩，反正他家地方大、客房多、管饭还可以免费撸狗。 一场久违的、喻勉最安心的小圈子的家庭派对要开始了。光是想一想就足够喻勉遛狗的时候跳着往前走了。 他跟卡门一起迈着跑跳步的背影被身后牵着拉德茨基的肖亦欢拍了下来，当场发了动态。 回到家后，喻勉的兴奋依然状态不减。 “欢欢。”他顶着两颗眼镜都拦不住的星星眼，举起“水管工派对”游戏的卡带盒子。 肖亦欢正在回复患宠家长的消息，百忙之中抬头看他一眼，揉揉他的脑壳，“可以可以，你想玩当然没问题。” “可是我手柄不够。”喻勉依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对方，“我只有红蓝两个手柄。” 肖亦欢明白了，“那就从我那里拿一对。黄色和紫色的行不行？” 虽然喻勉嘴上说了“好”但总感觉话语里有些小失望的意思。 肖亦欢眼神飘过去，试探道：“那不带紫的，你把那个玫粉色的带走，你看行吗？” ——是谁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哦，是我啊。 喻勉获得了自己最喜欢颜色的手柄并准备提前霸占藏起来。 他早早地沉浸在了准备聚会的兴奋当中，“欢欢，你说我做什么菜好？夏天了，暑假了，是不是得吃点凉快的！熟醉蟹是不是有点太早了，这个时候蟹不够肥、没有黄，熟醉虾你看会不会香一些？” 肖亦欢想了想说：“醉虾应该没问题，不过，你不想给楼上空中花园的烧烤炉开开荤吗？” “烧烤炉那里没有遮挡，开荤不合适吧？”喻勉态度有些犹豫，在太暴露的地方做涩涩的事情是有风险的。 肖亦欢一时语塞，“不是那个开荤啦！我是说，你要不要做露天烧烤。” 他描述起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场景，“夏天的晚上开着露台的灯，灯光映出绿植的光影。我们吹着小凉风，听着沙沙的声音和远处街道的鸣笛，摆几盘冷菜拼盘撸串配小饼，旁边水池子装满水让两只狗进去游泳。” “太好了！简直不能更好了！”喻勉小海豹鼓掌，“那我就做点加冰、加柠檬的捞汁海鲜拼盘，凉凉爽爽的正好解腻。再来几只生蚝，烤也行、生吃也行！再做点东北朝鲜冷面，酸甜口的冷面汤里放酱牛肉、煮鸡蛋、辣白菜、黄瓜丝、酸萝卜、冰块和苹果片！” 肖亦欢也被勾得疯狂分泌口水，接着对方的话继续想下去，“饮料要肥宅快乐水或者雪碧，反正带气儿的碳酸饮料都成！你的朋友要是能喝酒，还可以再加两瓶冰啤酒。” 说到这儿，两个人默契地同时咽下一口口水。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更胖了！”喻勉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们的爱情带来的不仅仅是旺盛的□□，还有旺盛的食欲。再这么吃下去，衣服就真的穿不进去了，必须早点警惕起来多加控制才行。 “那就不说吃的，说点别的。”肖亦欢也很痛苦很艰难，吃太多跳舞也消耗不掉了。 喻勉生硬地扭转话题，“薛晨帆二硕都毕业了，你说我送她什么毕业礼物比较好？” 这个四人小团体有两男两女。其中，薛晨帆和喻勉是发小，跟他认识的时间最长。另外两个人叫单梓淇和卜元彬，昵称淇淇和冰冰，都是在大学阶段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 “冰冰辞职、淇淇离婚，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太容易踩雷了，我真怕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喻勉小声问，“你说离婚还有跟前公司‘离’了的，算是‘喜丧’还是……” 肖亦欢眼睛都没抬，“你看看朋友圈不就得了吗？要是离婚或者离职后发过朋友圈明嘲暗讽、大秀旅游照片，那就说明是之前受委屈，离了之后状态更好，值得庆祝呗！” “有道理！还是你厉害！”喻勉附身吻在肖亦欢脸颊，跑去视奸好友发在各大平台的动态去了。 他一会儿翻开冰箱查看各种食材查缺补漏，一会儿打开视频网站找菜谱的灵感，一会儿又跑去给狗狗梳毛、修剪毛发让俩闺女能美美地见客，一会儿又开始大扫除清理犄角旮旯…… 忙得像个快乐旋转的小陀螺。 肖亦欢工作了一天，早就累了，回复完客户消息就回客房洗洗睡了，任由他在家中乱转。 但设计聚会流程和菜谱这种创造性工作只会越做情绪越高涨。忙了半天，喻勉非但没能消耗掉自己过分旺盛的精力，反而陷入了更加亢奋的状态。 终于，大半夜睡不着的兴奋大狗敲响了肖亦欢的门。 肖亦欢打开门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无语。 满眼亮晶晶光芒的喻勉带着满溢全身的幸福感和纯真的笑容看着肖亦欢。他快乐得太明显了，要是有尾巴早摇成螺旋桨了。 “睡不着？”肖亦欢斜靠在门框上。 喻勉无辜地点头，“嗯！” “进来吧。”肖亦欢无奈地笑了，他转过身的时候解开了睡衣的扣子，让领口从肩膀滑到手肘。他停下脚步，回过去的侧脸抛过去暧昧的眼神，“愣着干什么？” 喻勉还在傻傻地杵在门口看着他。 他坐在床畔，女王那样翘起二郎腿，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出袖口轻轻拍在自己身侧的床垫，示意狗狗过来。 “睡不着就做点能助眠的事情，累到睡过去好了。快，过来动。” 大狗狗抬手关上卧室的门，像是炮弹发射那样窜了出去，扑进了某人怀中热情地索吻。 “唔……”肖亦欢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在亲吻的间隙轻轻摘下他的眼镜丢在床头，“去把门锁上，别让孩子看到了。” …… 在喻勉热切的期盼中，夏天如期而至。 为了屋顶烧烤能办得更加愉快，他甚至斥巨资购入了一只全新的西式烤炉，用于制作低温慢烤才能达到最佳口感的大块战斧牛排。为了这块牛排能在晚上准时上桌，他一大早上就在他的花园里烧炭开烤了。 “眉毛画了一半你着急什么，不许跑！”肖亦欢眼看着喻勉顶着半边画好的眉毛一溜烟上了楼。 就连找肖亦欢帮自己画个淡妆时，他也总要跑上顶层花园看一眼牛肉的温度。 没一会儿，喻勉又屁颠屁颠地跑下来，乖乖坐在肖亦欢身前，把好看的脸凑过去任人揉捏。 肖亦欢也没辙，只能帮他把另外一边眉毛描好。 度过了荒芜的冬季和短促的春天，楼顶空中花园里的各类花花草草都焕发了生机，喻勉还特意购置了不少新的花种和成品植株，让绿意和花香蓬勃。楼顶上的养鱼池已经洗净蓄满了水，就等着放狗了。 所有需要腌制隔夜的肉类已经在前一晚上提前备好，麻辣牛肉、孜然羊肉、甜辣五花肉、奥尔良鸡翅、辣味板筋、心管、羊排、鸡心、鸡胗都穿好串、抽真空放在冰箱里，就等下午人齐了开烤。 “我再去看看我的捞汁海鲜怎么样了。” 修容才画了半边鼻子，喻勉又坐不住了，想要跑去冰箱那里看看自己天还没亮就开车载着狗狗去城郊海鲜市场进的那批货。 扇贝、蚬子、蛏子、花蛤、皮皮虾、鲍鱼、大虾、螃蟹、章鱼、鱿鱼……能买到的、适合做捞汁的海鲜河鲜他都买了个遍，为了保持鲜活还要在兜子里加水打氧，塞得拉德茨基的买菜车都装不下、拖不动了。 回到家，海鲜该吐沙的吐沙，该切花刀的来上几刀，去腮、去牙、去内脏，把所有海货洗得干干净净。贝类、螃蟹上锅清蒸，加几片姜片和一捆小葱结。章鱼、大虾、鲍鱼下水汆烫，丢两片姜，变色后捞出过冰水增加弹牙口感。 最后，他将所有做熟的海鲜丢入喻氏秘制捞汁和冰块、柠檬片当中在冰箱里腌渍三小时以上，到了晚上所有的海鲜都将被酸甜麻辣的捞汁完全腌透。 到时候，生蒜蓉、姜蓉、小葱的辛香，青红小米辣的热辣，酱油、耗油、蒸鱼豉油的浓郁酱香，辣椒油、麻油、藤椒油、芝麻油的复合浓香，柠檬汁的酸爽清新，白糖、海盐、鸡精、蒜粉的鲜甜咸香，所有的香味都会在舌尖爆炸开来。 他悄悄用筷子夹了一片容易入味的小花蛤，偷吃尝尝味道。 “还有些淡，得再腌一会儿。”喻勉评价道。 肖亦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刚塞冰箱里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偷吃三次了，喻小勉！” 这个兴奋的程度从昨天晚上开始持续，到现在都没有半分消退。刚刚画底妆的时候，肖亦欢没少往他的黑眼圈上招呼遮瑕。 “你给我回来漱漱口，我要给你画唇妆了！”肖亦欢像是所有在狗狗公园里叫小狗回家吃饭的家长那样，望眼欲穿地盯着开心过头不想回家的小狗。 喻勉又被抓回来，上了润唇膏和自然色的唇釉。 “欢欢。”喻勉浑身冒着粉红泡泡，专注地看着眼前捧着他的脸为他化妆的人，“你真好看。” “好看个屁，没洗脸没化妆呢。一早上起来先给你化的。”肖亦欢冲他皱皱鼻子。 喻勉“嘿嘿”傻笑道：“你怎么样都好看。” 被这样直球的赞美击中，肖亦欢也生不起气来，隔空噘嘴抛过去一个飞吻。 “诶诶诶，别真亲。”他按住喻勉的肩膀，拦住扑过来索要亲亲的大狗狗，“刚涂好的嘴，别亲没了。” 跟肖亦欢腻歪贴乎的时候，喻勉那叫一个“人模狗样”。但他许久未见的好朋友们敲响他的家门后，他却矜持了起来。 这样斯文有度的状态，忽然让肖亦欢梦回他们初见时的模样。他还为眼前这个“儒雅禁欲系男神”腿软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喻勉身边笑出了声。 “卧槽，玉米你真的瘦了这么多啊！”失业者冰冰吓得差点被门框绊倒，“你还真没P图。” 离婚者淇淇开玩笑说：“我们系的男神终于颜值回春啦！” 拉德茨基和卡门体贴又懂事地给客人们叼来拖鞋后规矩地在喻勉身边坐好，尾巴的残影摇成两朵大花。 她们俩都不是傻子，只要小狗没瞎都能看到喻勉手里的风干牛肉的袋子，闻到肉干的香味。 等一会儿喻勉肯定会邀请新客人体验狗狗握手、狗狗转圈、狗狗中枪、狗狗按钮交流等一系列沉浸式表演游玩项目，到时候好好表现，肉干岂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 小狗社交也是肖亦欢帮喻勉想的法子，要是怕跟朋友们见面会尴尬说不出话，可爱聪明的狗狗们可以成为现成的话题和拉近距离的契机。 “拉宝，你叫拉宝对不对！我们在视频里见过，你记得吗？”薛晨帆被奶油色的拉布拉多吸引，先从喻勉那里接来了肉干，投喂给小狗，被萌得爱心泛滥。 喻勉无奈道：“你让她给你表演一下再给啊！不能让她空手套白狼。Radetzky，梆！” 他抬手比了个□□，拉德茨基应声倒地，两眼一闭。 可爱的小模样让大姐姐喜欢得不得了，又给小狗喂了一块肉干，要跟小狗握手。 眼看着拉德茨基率先拿下两分，卡门也不甘示弱，走到按钮区，踩下了“零食”按钮。 “靠，这狗成精了？”冰冰也从喻勉那里获得了肉干，喂给小狗。 他坐在按钮旁边，随便挑了个最近的按钮按了下去。 “亲亲”！ 冰冰没想到自己竟然按到了这么亲密腻歪的互动键，还捂住了自己的嘴，“救命，她不会真亲吧！我可不想自己的初吻……” 卡门看他的脸像是看弱智那样，抬脚按下一只按钮。 “NO！” 已经长出一身光滑柔顺长毛的美丽边牧公主拒绝了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的亲亲请求。 屋子里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淇淇笑他道：“怎么连狗都嫌弃你啊。” “她肯定高冷，谁按都她都回‘No’，不信你试试！”冰冰指着刚刚按过的按钮。 淇淇拿着肉干在卡门面前晃了晃，按下了“亲亲”键。 “呜嘤……” 卡门走到美女姐姐的长裙边蹭了蹭，娇娇地哼唧两声，用小鼻尖去戳小姐姐的脸。 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以前被男人虐待过，不喜欢男的。小区里投喂他的人都是小姐姐和好心阿姨，她只跟美女亲亲。”喻勉憋着笑，“你看她那高兴劲儿，就喜欢漂亮的小姐姐。” 话音刚落，卡门就抬脚连按了三个键。 “开心”！ “陪卡门”！ “玩”！ 屋里的客人都是第一回在现实中看到小狗造句，被边牧超群的智商惊到了。 喻勉赶紧拿来一只小球递给淇淇，“她这是让你陪她玩呢！” “那我呢？就我没狗吗？”团欺冰冰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只是没想到连初次见面的小狗都加入了对面的阵营，幽怨地嘟囔，“早知道我把我们家旺财带过来了。” 只有天使小狗拉德茨基走过去，不嫌弃地给他叼了一罐肥宅快乐水作为安慰。 在拉宝和卡门的帮助下，狗狗社交的计划非常成功。 “天气这么热，你赶紧拿点冰淇淋招待大家啊！”肖亦欢给喻勉使眼色，“你看，人家拉宝都比你会。” 喻勉赶紧跑到冰箱那边，翻出了几个冻起来的保温盒，问：“大家要吃冻榴莲吗？” “要！”正在撸狗的三人异口同声。 榴莲这种水果非常神奇，整个放进冰箱冻起来，再拿出来吃就已经是冰淇淋的口感了，绵密甜美无冰渣，对于榴莲爱好者而言除了贵没有其他毛病。 这些榴莲都是昨天晚上亲自挑选、手剥、去核、放进冰箱里的。 薛晨帆接过喻勉递过来的一碟冻榴莲和小勺子，感叹道：“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经常四个人拼一个榴莲，放在壮壮家冻上，晚上饿了跑来吃。” “对对对。”淇淇被刚拿出来的榴莲冰得全身都哆嗦了一下，“我还记得当时我们特别喜欢吃玉米做的那个榴莲芝士酥皮饼！刚出炉的时候热乎乎拉丝都是芝士瀑布，一张圆饼两刀切成四份，正好够吃。比外面买的榴莲披萨好吃多了！” 冰冰对着冻得结实的榴莲有些无从下勺，直接上手拿着啃，“玉米还怕胖，每次自己那份都只切一小块吃，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吃。” 关于美食的味觉记忆在味蕾上迸发，唤醒的更是有关那段大胆疯狂的青春的回忆。熟悉的味觉与嗅觉似乎把人拉回了未曾分离的时刻。 他们见面，仍是亲密的。 沉迷撸狗和吃榴莲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肖亦欢。 肖亦欢希望这样的时刻独属于喻勉和他的朋友们，也希望喻勉能够独自面对他想逃避的场面，所以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直到现在才让喻勉介绍他们认识。 大家知道喻勉的男朋友是兽医后，老同学聚会直接变身义诊现场，纷纷向肖亦欢询问宠物健康的相关问题。 “给你看看我们家旺财。”冰冰把手机递给肖亦欢，“我爹妈对她比对我都亲呢。” 肖亦欢点开视频看了看，说：“土狗串串，有杂种优势，这样的小狗反而比纯种狗活得更长呢。而且你家旺财本身就是小型犬，比大型犬的寿命长哦。” 纯种狗、大型犬。 拉德茨基和卡门连中两枪，背后竖起了“短寿”大旗。 这话下的喻勉抱紧了自己的两只小狗，一脸惊恐地看着肖亦欢。 肖亦欢笑着拍在拉宝厚实的大屁股上，“所以我才让你控制她们两个的体重啦！不过你放心，我们科学喂养、定期体检，他们肯定能有质量地活很久的。” “它俩公的母的？”冰冰问。 喻勉抱着狗头，言语间透着淡淡的骄傲，“她们都是我的小公主。” “绝了吗？”冰冰问。 喻勉说：“当然绝的，她们俩都是买来的时候已经绝好了。” “我们家旺财也是小母狗嘛，她一年来两回月经，我都给她穿婴儿纸尿裤，出门遛狗还得看着，怕别家没绝的公狗骑她。”冰冰很纠结，“我看她流血心里难受，但是绝育又怕她吃苦，有点舍不得。哎，肖医生，你说，她要绝吗？” 这个问题肖亦欢快被问出条件反射了。 “对于家养的猫猫狗狗，我还是建议绝育的。”他熟练道，“绝育最大的负面影响其实就是肥胖啦。手术过后它们的食欲会增加，但只要家长严格控制慢慢调整，还是可以把体重控制在合理健康的范围里的。” 他讲起绝育的好处，“对于狗狗来讲，绝育是利大于弊的选择，可以避免子宫蓄脓、卵巢癌等一系列与生.殖.系.统相关的高发癌症。对饲养者而言，狗狗不会乱拉乱尿、狂吠、来月经、发.情也会节省很多精力呢。” “我的观点是这样的：与人类不同，动物的发情是个很大的动作，激素的巨大变化对动物的生理、心理都有很深刻的影响，是对安定状态的一种破坏。这样的激素落差和不受控制的行为其实是对身体的消耗。” 薛晨帆认可地点点头，道：“而且动物发情的本质也跟人类不一样，它们不是为了快乐和享受，单纯是繁殖。很多流浪猫春天的时候叫得很凄惨，其实它们也不好受，还不如绝了。” “那我还是给旺财绝了吧。”冰冰“嘿嘿”一笑，“回头让肖医生亲自绝。” 肖亦欢娴熟地给自家医院拉生意，“我们喵居屋是定点医院，你买个宠物医保能赠绝育的，这个羊毛不薅白不薅，以后看病还能按比例报销很大一部分，你先买着，等生效再来找我就行。” 兽医，果然是一种技术型的销售。 “这么说起来，总感觉人类已经是另外一个物种了。”淇淇说，“人类的性……怎么说，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了。感觉人类的消耗真的很小，尤其是只有一分钟的时候。” 说完，她自己带头笑了起来。 这番调侃自己曾经婚姻生活的话，是她已经走出来了才说得出的。 薛晨帆笑道：“一分钟也是有差别的啊！平板支撑的时候我也想说‘一分钟已经很长了’。” “所以说，人类X生活的消耗真的很小啦。”肖亦欢紧跟带颜色的话题，“好多人都会神化X生活的功效，真是搞不懂。它既不减肥，也不美容。要减肥去跑步撸铁，要美容去控制饮食、规律睡眠、医美，它只管爽，不管那些啦！” 喻勉却悄悄靠得近了些，小声说：“那要是某些特殊的姿势，能不能算撸铁？” 毕竟，他们偏好的某些姿势需要喻勉负担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 “啊！啊！啊！这个人在说什么脏东西啦！当着女孩子面开黄腔要被天打雷劈的啦！”肖亦欢翘着兰花指捂住自己的耳朵夸张地尖叫。 -------------------- 第43章 结局大宴（下） 榴莲饮料吃得差不多，窗外的太阳也没有那么热了，众人收拾收拾东西，来到了喻勉的空中花园。 淡蓝的天空入眼，丝状的云朵柔和了太阳的光线。让栽培区沿着栅栏露台长条型延伸，让绿意清香蔓延开来，没有那些名贵的网红外来植物，都是各色本地小野花构成的景观，朴素又淡雅地开放着。 喻勉和肖亦欢往返于厨房和楼顶，把泡好的捞汁海鲜、调好的酸甜苹果冷面、新鲜现做的各色凉菜、待烤的串串都摆在柚木长桌上，让奶油白色的大遮阳伞洒下凉爽舒适的阴凉。 加了冰水的空调扇插上电，送来冷风。两只小狗欢乐地跳进水池里，撒了欢用前肢疯狂刨水，弄得水池外都是冰凉的水滴，缓解了夏日的炎热。 “我们先吃战斧牛排！”喻勉有些紧张，“第一次做，要是翻车了大家都见谅哈。” 他掀开烤炉的盖子，一股霸道的热气扑面而来。 在一百度到一百五十度的西式封闭烤炉里，空气的热量慢慢涌入将牛排慢慢烤熟，时间的滋味就这样丝丝缕缕地融进了烤肉当中。 大块的战斧牛排勾起的是人类原始的、对食物的、粗野的欲望。肉汁滴滴答答不断流地向下淌着，香味霸道地侵袭整个鼻子。 足足四大根牛肋骨的整块战斧是喻勉最扎实的诚意和歉意，肉有多大，他的愧疚和对大家的欢迎就有多少。 两只小狗水都不玩了，疯了似的跑过来将喻勉团团围住，肖亦欢都没能给这俩小祖宗拴上狗绳拖走，拿冻干、肉干糊弄小狗也没用，人家狗狗就要吃新鲜出炉的烤肉。 喻勉用两个漏食小球装了几片准备好的无盐烤肉，丢出去“调虎离山”，用小恩小惠支开了小狗。 “咱们现场吃一个，剩下的给你们抽真空打包带走，片下来随便夹进面包片里就是很好吃的三明治。” 实心儿喻勉把黑色的电烤炉打开，因为战斧牛排的内部熟度不够，靠近里侧的这一面需要他现场再烤一下。 “滋啦滋啦”的烤肉声里，大家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四只手机都比人先吃，冲着烤盘中心一通拍。 期待越多，压力越大。直到片好的大块牛肉入口，喻勉的心才算完全放下。 上好的牛肉脂肪完全不油腻，是带着奶香味入口即化的。 层层叠叠的多汁油脂和喷香瘦肉，在咀嚼之间爆出丰盈的肉汁，绵软的口感打破了人们对牛肉干柴的印象，像是在咀嚼Q弹的棉花糖。剩余的嚼劲给人以食肉的满足感，牛肉的余味持续迸发，直到这口肉下肚，嘴里还留着香。 果木烟熏的香味在慢烤的过程中浓缩，万花筒般地在舌尖绽放变换交替的咸香与肉香。 喻勉可以十分自豪地听取身边“好吃”声一片了。 他这才敢骄傲地说：“我特意选的荔枝木的木炭，用这个炭烤出来的肉，果香风味特别浓。” “天啊，好吃哭了！”薛晨帆是真的眼泪汪汪的，“天知道我在国外受了多少苦，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像样的东西了。玉米，你是我滴神！” 什么法国菜、意大利菜、美式乡村美食，都是被本土化之后才会让人觉得好吃。 “国外这么差吗？饭都吃不上一顿好的？”肖亦欢问。 薛晨帆赶紧塞了一口喻勉做的捞汁海鲜，塞了满嘴的大虾，含含糊糊地说：“我觉得出过国之后，最重要的收获是一种‘祛魅’。就像是撤掉滤镜，不再看精修图，而是真实的线下面基去看一个‘明星’了。” “然后呢？‘明星’真人怎么样？”喻勉问。 薛晨帆直白地说：“发现他本人睡粉、吸粉、P图、营销、演技稀烂全靠配音呗！” 各色腌制好的肉类被喻勉放在烤盘和炭火烤炉里，众人一边烤肉，一边聊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所谓‘国外’更多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拿那么多的国家的优点跟我们的缺点比，然后说我们不行，是一种很拧巴的自卑。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家里挺好的。我在乎的东西家里有，外面的‘好’更多是属于有钱人的特权罢了。” 她撇撇嘴，“都说国外的宠物医疗怎么怎么好，可我感觉肖医生比那些国外的兽医好太多了。” “没有啦，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兽医而已。”肖亦欢摆摆手，“小动物医学的文献还都是要看国外的研究。” 薛晨帆说：“国外所有行业的水平其实都是方差很大的。好的特别好、坏的特别坏，但我这样的普通人没有经济能力负担得起足够好的东西。” 她讲起在国外陪朋友带宠物猫看病的经历。小诊所一下午就预约了三位客人，整个宠物医院的的工作效率极为低下，设施也老旧得不可思议。兽医只是上手随便摸摸宠物做最简单的触诊，就能要四五百块，还什么都没查出来。 别说肖亦欢了，连喻勉也觉得难以置信。 他可是亲眼看见自己送过去的爱心午餐到放凉了肖亦欢都还在忙、没空吃。他也不是没遇到涩涩的事情才搞了一半，一通电话就让肖亦欢拔掉无情跑去加班的事。 “确实，我们这里一线的宠物医生是很卷的。” 肖亦欢略为思索片刻，说：“也对，国外那地广人稀的地方，多久才能来一个病患？而我们这里的预约爆满，从白天排到深夜。同样的工作时长，我们要完成的诊断和治疗操作更多。可以说，我们是被几倍以上的临床病患训练出来的。” “对啊！”薛晨帆赞同道，“我是被这个不完美的、有问题的、还在艰难发展和求生中的国家，无差别地托举起来、训练出来的。我站在她的肩膀上才看到了更远的风景，我怎么能回过头来贬低她呢？” “在那边，说实话，我没交到什么可以长久联系的朋友。最亲密、最能互相理解的，还是你们几个。我碰到了很多坏人，也碰到过好人，但他们与我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经济基础不同、价值观不同，真的不必相融。” 她曾被种族歧视的人跟踪和言语侮辱，被当街丢过石头。枪击案发生的时候，她就在同一栋商场的上一层陪朋友购物。 她曾被华人房东坑害，在夜半推着三个硕大的行李箱流落街头。也曾在通货膨胀、经济拮据的时候收到过华人超市的老板娘送她的救命苹果。 她曾以为一位朋友能与她交心，却最终还是失望了。 薛晨帆说：“她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在学习上迷糊了些，但不会存心害人。但我始终无法认同她的做法。” 女孩听不懂课、完不成作业，便花钱让代写替她完成论文、替她考试。 女孩渴望留在国外，但凭自己的能力找不到工作，便花大价钱找专门做这类生意的公司，只要交上一大笔钱，对方就能提供一个假工作，让她能混到一年的工作签证。 违法，但这就是这类人处理事情的方法。自己能力不足做不到的事情，总有办法用花钱的方式“迂回”解决。 薛晨帆向女孩倾诉自己对国内中考实行五五分流的巨大担忧，她认为职业高中的建设并不完善，有些孩子会就此自暴自弃，失去很多发展的机会。 但对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送出国就好了啊，反正总会有路子”。 那只是个平凡的夜晚，所有的言辞都不如何激烈。 但薛晨帆却在那个瞬间感到了无法逾越的、巨大的阶级的隔阂。 她只能沉默片刻，然后苦涩而干巴巴地说：“但这条路不是普通人家能走的路，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能力送孩子出国啊。” 那一刻，她们虽然面对面吃着同一盘披萨，但远得仿佛在两个世界。 一直以来，喻勉都以为拿满奖学金、公费留学、风光回国的薛晨帆是他们四个人里最成功、最幸福、最顺利的那个。 他硕士一毕业就做了无业游民，卜元彬从大厂离职，单梓淇英年早婚又离婚，怎么看都是他们三个命途多舛。但他们不早知道，薛晨帆在异国他乡求学的日子也有过许多格外艰难的时刻。 在她平静而淡然地讲述那些经历时，淇淇一直握着她的手，默默地陪伴她。 “或许一开始接触不深的时候大家都能维持表面的和谐，都客客气气的。但相处久了，肯定会因为价值观、消费观的差异太大而在很多涉及本质和原则的问题上产生分歧的。”淇淇轻轻摇摇她的手。 薛晨帆一把抱住身边的淇淇，“所以说，还是我的老伙计们最好了！回来真好、真开心、真幸福、真好吃，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履历还镀金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喻勉心疼她在外不容易，赶紧把烤好的第一根铁板鱿鱼放在她的盘子里，“多吃点好的。” 薛晨帆拿起鱿鱼串，笑道：“完了，玉米又要喂猪了。” “不能厚此薄彼啊玉米！你不得雨露均沾一点吗？”冰冰啃着捞汁大螃蟹，含含糊糊地说着，举起大盘子，“我也想吃大鱿鱼。” 喻勉拿着铁板的把手，在烤盘上用力挤压鱿鱼，“烤着呢，别着急，都有。” ——说起来，冰冰也不容易。 他想起冰冰之前在群里说过离职的原因。 在加班时，卜元彬亲眼看到同事在隔壁工位上趴着，悄无声息地失去了意识，要不是他无意间开玩笑推了对方一把发现不对，同事就错过最佳的抢救时机、救不回来了。 受这件事情的影响，他连忙请假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年纪轻轻就被007搞得“身残志坚”了，各种器官病变和数值异常吓得他赶紧辞了职。 钱可以再赚，但命不能不要。 冰冰看上去是嘻嘻哈哈的乐天派傻狗，但心思其实很细、很敏感，拥有超强的共情能力。他们几个一起去看电影，总是冰冰哭的最早、哭得最惨，还能发现旁人一时没有发现的泪点，把别人说哭。 很难想象他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事倒在他脚边心跳骤停的时候，他的内心经受了何等的折磨。 想起这些，喻勉忍不住开始心疼冰冰。 但等他转头看到冰冰竟然把他亲手做的美食抛下，没心没肺地跑去水池那边跟两只小狗一起踩水，笑得放肆又欠揍，他才回过神来。 这货辞职都半年多了！天天四处玩耍，朋友圈比电脑自动壁纸更新还要花。 上周在藏民家吃酥油茶和藏餐，下周跑到傣族吃手抓饭啃大芒果，下个月要去吃现宰的滩羊……人在旅途中飘，天下美食应有尽有大吃特吃，过这种神仙日子的人看得上喻勉这里的仨瓜俩枣小鱿鱼？ 果然，心疼男人是小狗倒霉的开始。 “淇淇，鱿鱼给你。”喻勉“哼”了声，决定让冰冰自己烤鱿鱼去吧。 淇淇拿到了最爱的大鱿鱼，刚准备塞进嘴里，却发现肚皮毛湿漉漉的卡门拖着一路滴滴答答的水痕跑来凑近乎。 “不要管她。”喻勉使眼色，“小狗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区区几句限制小狗吃东西的话，卡门还听不懂？她的如意算盘遭人截胡，相当生气，冲着喻勉的方向龇牙凶了一下，小发脾气，然后又露出可爱纯真的嘴脸和美女姐姐贴贴。 小狗足够聪明，也就足够双标。 喻勉抬脚将小狗向后方拦，“卡门你走开，别把水蹭人家裙子上。” 每一只边牧都有它自己的想法，而服从性欠佳。卡门吃准了今夜的场合喻勉不能拿她怎么样，无视了喻勉的指令，专注于向美女姐姐索求好处。 淇淇用温柔的、含着笑的眼神看着卡门，在小狗无比期待的目光里，优雅地把一整个大鱿鱼吃得干干净净。 人类都太坏了，净是欺负小狗！ 卡门气急败坏地冲着天空“呜呜”两声，哀叹命运的不公，伤心地找傻乐小狗拉德茨基玩水去，再不理这些讨厌的人了。 大家看着小狗灰溜溜离去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我去哄一哄小狗。”淇淇要来了肉干，跑去哄卡门了。 喻勉看着她跑远的身影，说：“我没想到淇淇这么喜欢狗，她不是更喜欢猫来着吗？” 他记得她好像毕业后就养了猫猫，是一只很甜美的缅因，还经常发视频炫耀来着。 薛晨帆摇头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别在她面前提，她的猫被前夫害死了。” 几乎每一个美女都会找到属于她的“河童”，在这一点上淇淇也未能免俗。 米诺地尔是治疗脱发的药物，对猫猫而言是剧毒。淇淇的猫睡在她前夫枕过的枕头上，中毒没了。 男人对猫猫的离世很冷漠。 实际上，他在就医时医生特意提醒过这种药物使用时需要避开宠物，他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在哪一个瞬间，单梓淇才意识到，原来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烂到骨子里的。 “其实，在淇淇结婚之前，冰冰就发现那男的不对劲了。”薛晨帆皱起眉头，“冰冰刷到了他的微博，发了一句‘傻.逼.母人，天天打拳’，虽然没多久就删了，但冰冰截了图。” 然而这样的证据被淇淇认为是捏造的，她坚称自己的未婚夫非常地尊重她，也没有出轨。为此也疏远了冰冰一段时间。 当时淇淇已经在准备办酒席了，婚纱照都拍完了，亲戚朋友也都通知了，小程序预约好了五月二十号去领证。她一个从未反抗过父母安排的乖乖女，不会因为这样的“小插曲”而破坏父母将要完成的“任务”。 她就这样带着恋爱脑，稀里糊涂地进入了婚姻。 好在她及时止损，没有让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沉寂了、蹉跎了。 喂完小狗，她带着未褪的笑意向他们走来，带着一种女人离婚后特有的神清气爽和容光焕发。 “卡门真是一只聪明又可爱的小狗，我也是很久没有养宠物的感觉了。”淇淇接过薛晨帆递过来的湿巾擦擦手，“我是不敢养猫了。除了咕噜，我不会再有别的猫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把兽医干成治病推销两开花的肖亦欢眼睛一转，又开始给自家老板的流浪动物救助中心拉领养人了。 十分钟之后，喵居屋领养中心的愉悦程序里多出了一名叫做单梓淇的领养人。 他们盛老板刚刚从废弃后院宠物店那里救下了十几只小猫小狗，少滞留一只也是好的。 一盆混着洋葱的肉块被喻勉倒在烤盘中，“滋啦滋啦”的烤肉声里，洋葱的香味也渐渐蔓延开来，和肉香、烟火香融为一体。 喻勉满意地看着自己调制的肉块由鲜红慢慢转变为带着酱色的焦褐，抬手抽了几张纸巾擦去顺着下颌角往下滑的汗珠。 “玉米你快坐下歇歇，你站着给我们烤肉夹肉那么久，你自己都没吃几口呢！”淇淇拿过他手边的烤肉夹，“你快吃点，等下想吃什么我们给你烤。” 喻勉听话地坐下去，却又忽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薛晨帆咬着又脆又糯的烤苕皮，含含糊糊地问。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冒气儿的肥宅快乐水，举起了杯子。 “过去的两三年，我经历过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在最低谷的时候，人往往会做出最糟糕的决定、犯最愚蠢的错误。现在想来，我真的非常后悔在那个时候逃避你们，甚至觉得你们太过幸福，无法理解我的境况。” 喻勉的手指略显局促和不安地摩擦玻璃杯的外壁。 “我擅自以为你们留学、新婚、有好工作，人生顺遂而优越，与我这样的失败者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我只关注自己，只看到表象，而没有关注真实的你们。我不该忘记，我们是怎样走过来的。” 他真挚地望向他的朋友们，“我敬大家。敬我们糟糕的低谷期，也敬我们的未来。” 说完，他一饮而尽。 “干杯！”薛晨帆反应最快，第一个同他碰杯，还顺手帮他把肥宅快乐水满上。 淇淇和肖亦欢也咽下嘴里的烤肉、擦擦满是油的小嘴，同喻勉碰杯。 “敬玉米，干杯！” “哎，你们干杯怎么不带我玩！”忙着跟狗戏水的冰冰光着脚，裤脚湿漉漉地飞奔过来，拿起自己的肥宅快乐水干了个痛快。 要不是喻勉家的顶楼地砖有防滑疏水黑科技，他早摔骨折七八次了。 淇淇重新倒了一杯气泡水，“有玉米开这个头，我就搭顺风车了。我这杯再敬冰冰，感谢冰冰当年告诉我真相，是我恋爱脑瞎了心，不识好歹。” “哎，别别别，千万别！”冰冰拿着易拉罐同她碰杯，又丝滑地画圈碰上了喻勉的杯子，“应该的应该的。恭贺新生！我们每个人都恭贺新生！” “冰冰这话说得有水平了！”薛晨帆笑得爽朗。 喻勉带头说：“敬新生！” “敬新生！” 众人欢呼着。 肖亦欢笑着说：“我们不敬苦难，只敬勇敢的自己。” “诶，这话怎么这么熟悉？”薛晨帆抓耳挠腮地想，“我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淇淇也说：“是，我也觉得……” 下一秒，他们四个人都是眼睛发亮，异口同声地说：“醉鬼的敬酒曲！” 淇淇拍在薛晨帆肩头，“你还在听？” “你们也记得？”薛晨帆惊喜道。 冰冰也很兴奋，“那当然，这个团我可以听一辈子！” 全场只有肖亦欢一个人没有跟上他们的节奏。 察觉到自己的男友无法理解他们的加密通话，喻勉悄悄牵住肖亦欢的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一个‘翻译狗’，怎么会跟‘程序猿’‘设计狮’这些专业完全不同的人在大学期间混得这么好？” “我还真猜不出来。”肖亦欢开玩笑道，“反正肯定不是在酒吧认识的。” 喻勉公布正确答案，“我们四个是在大学的阿卡贝拉社团认识的，就是无伴奏人生合唱。我们小分队还去其他学校巡演过。” “当年我们还接过小型商演呢！”薛晨帆补充道。 他们的小分队主要成员正好涵盖了四个不同的音区，女高音是薛晨帆，女中音是淇淇，男高音是冰冰，喻勉负责男低。负责Beatbox的人是他们阿卡贝拉社团的公用“节奏大师”并不在小团体里。 “你会唱歌？”肖亦欢意外极了，“喻妃，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喻勉略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我也很长时间没唱过了。” 他显得扭捏，但在场的他的三位好朋友已经看出来了。 ——喻勉他想开屏。 “来来来，冰冰起个调。”薛晨帆促狭地笑着，跟其他人交流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谱子电子版我找找！当年我们可是花钱买的正版谱子呢！” 拥有绝对音感的冰冰开始“梆梆梆梆”哼起了舒缓的前奏。 喻勉率先唱出了属于男低音的第一句，“敬友情，敬无常，敬生命中每一次的分离，敬忘却。” 唱完，他看向了负责男高的冰冰。 那个总在上台前担心自己会破音砸在台上的小团欺已经成熟了很多，依然能默契地在最合适的位置衔接上喻勉的声音。 “敬衰老，敬无垠的宇宙，敬可怕，敬遥远的旅行。” 冰冰嫌一个人唱着累，拉着喻勉一起唱。 “敬背叛，敬认知，敬第一次学步和第一次心动。敬规则，敬秩序，也敬混乱和老无所依。” 薛晨帆和淇淇靠在一起，看着同一部手机屏幕里的乐谱，让空灵和温暖的声音柔和了乐声。 “敬谎言，敬誓言，敬岸上的幸存者和骄傲的白鹅。” 他们一起唱道。 “敬守护者，敬失意者，敬真诚，也敬贪婪……” 高亢的、低沉的、明亮的、暗淡的……不同的声音以无比和谐的方式融合，就像他们共同走过的那段时光。 看着人类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聪明小狗卡门歪头观察了一小会儿，竟然也仰起头，返祖似的跟着狼嚎了两声。 “呜！呜！” 而这时，他们的歌正好唱到了“敬老狗”这一句。 “不是老狗。”喻勉抱住卡门的狗头，“我们家卡门还小，是小狗、小狗！” 薛晨帆大手一挥，把歌词改了，带头唱道：“没问题，敬小狗！预备，起！” “敬小狗，敬所有人吧……” 他们在夜空下、在灯火中、在烟火里大声地歌唱。有力的高音爆发出内心许多说不清的、道不明的东西，他们用自肺腑而发的心声唱出了那句“敬自己”。 “敬在秩序中稍作改变的自己。” 他们唱完了，一时都静了下来。 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人们总是摇摆着，在真是和虚无之中反复横跳，在无常和荒谬中迷失方向。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找寻什么、追求什么，走在去往哪里的路上。 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此时似乎又不必说。 所以，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晚风里，平复着激荡的情绪。 直到肖亦欢第一个闻到空气中微弱的焦糊味。 “完蛋，肉烤糊了！” 那种自我沉浸的、奇妙的、微醺的、满载诗意与哲学的惆怅和释然，戛然而止。 众人拿着夹子、筷子，手忙脚乱地关火、抢救烤盘上的肉。 “有的没糊，挑出来放这个盘子里。” “只糊了一面的切切还能吃，别扔！” “这个沾上了，筷子扯不下来。” “小心烫，我来用夹子夹一下。” “水杯，你手边有个水杯别碰洒了。” 本来就已经够慌乱的了，偏偏又小狗还想凑热闹、抢下几块肉，搞得大家更是忙的得不可开交。 喻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拴好狗、收好肉，拆下了烤盘。 已经糊掉的一层肉粘在烤盘上，坑坑洼洼地散发着难闻的焦糊味，不洗干净就彻底没法用了。 他戴好隔热手套，拎起烤盘，“你们先吃凉菜和捞汁海鲜，我去楼下洗个烤盘，再顺道做个水果捞拿上来。” “我帮你弄吧！”薛晨帆正欲起身。 肖亦欢拦住她，“没关系我去就成，你们先吃着。” 众人用眼神把两个人连到一块儿，都止不住地起哄。 他们顺着楼梯下去，回到厨房。 “我看出来了，你们几个里面，薛晨帆和冰冰是负责逗哏的。”肖亦欢很默契将喻勉放在桌上的隔热手套收走，将钢丝球递给对方。 喻勉接过钢丝球，在流水中搓着烤盘，“是，有他们在总会很开心。” “然后呢，淇淇看着文文静静，但论嘴巴毒、能吐槽，你们三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肖亦欢走去冰箱那里取出自制酸奶和水果。 喻勉笑了，“你观察得好细，好厉害。” “然后就是你了。”肖亦欢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你负责鼓掌和后勤，以及……担任团宠。大家都很关爱你。”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过身来。 “哇，我都被你看透了，怎么办？”他用额头抵着肖亦欢的额头，环住对方的腰。 肖亦欢揽住他的脖子，额间轻轻蹭蹭他，“才没有呢，你向来擅长隐藏惊喜。我都不知道你唱歌这么好听。如果我是你的同学，我肯定会幻想过无数次你在我宿舍楼下唱情歌。” “要真是那样，我肯定不敢。”喻勉不用想就知道学生时代的自己绝对做不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坏规矩的事情，“我大概……会在没有人的音乐教室里悄悄给你唱。” 肖亦欢轻轻笑了，“哇，那岂不是更浪漫？” “我觉得，现在更浪漫。”喻勉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肖亦欢的眼睛。 厨房的洗手台前正好是一扇窗，城市的灯火夜色恰好被那小框请入画中，映了喻勉满背，镀在耳畔、颈侧和发梢。 他发自内心地说：“欢欢，我现在好幸福。”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我只是感觉，我被巨大的幸运环绕着。” 蓦然回首，喻勉才发现他在乎的，似乎都在这个时刻已然失而复得。 “尽管偶尔被命运捉弄，也有过在低谷时陷于虚无，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但我打心里面还是想要认真地活着，用我的眼、我的耳鼻五感、我的心体会这个世界，这已经是最大的意义了。” 他微微低头，与眼前人靠得近了些，“有我的家人朋友、有你、有狗狗……我又是个美满的小人儿了。” “我好爱这个糟糕透顶世界，也好爱你、爱喻女士、爱老赵、爱帆姐淇淇和冰冰……我好爱时常让我觉得世界也没那么坏的你们。” 肖亦欢也收紧手臂，让这个拥抱更加亲密无间，“我也一样，我也爱你。” 他们的吻自唇齿落在心间。 …… 昨晚，他们几个人玩到了凌晨才在喻勉家歇下。 时隔数年复活的阿卡贝拉小分队翻出来存有电子乐谱的文件夹，一首接一首地复习当年练过的曲目，直到唱到爵士乐版本的“超级水管工”游戏主题曲，喻勉才想起来自己特意准备了手柄的水管工派对还没玩呢。 团宠的小愿望是一定要实现的，众人决定把集体的游戏环节放在第二天吃午饭前，毕竟这个点儿睡，早饭基本上想都不要想了。 但是，有小狗的人就不一样了。 喻勉一大早就被拉德茨基闹醒，他得出去遛狗。 与平日不同，今早只有拉德茨基一只小狗按时到岗。因为只有聪明的卡门在聚会间隙偷到了啤酒，喝醉了。 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要出门时正好看到薛晨帆也醒了。 “玉米，我想牵着拉宝，要不我们一起出去遛遛弯吧？” 拉德茨基摇晃着大尾巴，屁颠屁颠叼着狗绳去找帅气大姐姐去了。 两个人一同走出小区，在小狗爪子轻盈落地的声音里，呼吸着清晨凉爽清新的空气，向着狗狗公园的方向出发。 喻勉主动说：“昨天我们在厨房亲亲，你看到了吧？” “被你发现了？我下楼拿个饮料……你和你男朋友还很火热啊！”薛晨帆揶揄道。 她其实是感到意外的。 没有料想之中的尴尬，或者生理性的反胃。恰恰相反，那个画面很干净，很深情。朦胧的灯火里，他们就是缠绵的月色。 薛晨帆向来是直来直去的人，“实话讲哈，我本来还有点担心的。你男朋友照片一看着就感觉……太漂亮了，怕这种人玩得太花。” 她说得丝毫不委婉，但也很真实。 喻勉并没有生气，反而很认同地点头说：“我明白、我明白，他非工作时间看上去很像那种‘玩咖’，有不负责任、花心、游戏人生的重大嫌疑。但深入了解过之后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是的。”薛晨帆赞同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只不过风格张扬了些。” 喻勉笑得又傻又甜，炫耀道：“我们感情也很好哦！” 接着他有些小羞涩地说：“不过他这样……我反而是享福、受益的。” ——欢欢心不花，但在床上玩得花呀。 在暗示什么带颜色东西的喻勉冲着薛晨帆眨眨眼。 薛晨帆满脸的难以置信，“天啊，有朝一日竟然能看到老玉米学会Wink了！” 毕竟喻勉的那个状态，往好听了说叫儒雅稳重，往难听了说叫古板无趣，这么多年从小到大薛晨帆就没见过他这么“皮”过。 她“嗤”地笑出声，“看你的状态就知道这人没找错。” “那是当然！”喻勉淡淡地笑着，骄傲道，“我们天生一对。” 薛晨帆瞥他一眼，难以避免地被他浑身满溢的快乐传染，也笑着说：“你整个人都是亮的，一脸被幸福滋润的傻样。感觉……你人也开朗了很多。” “是的，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喻勉不能更赞同了。 薛晨帆看他美滋滋赛神仙的小模样只能悄悄耸耸肩，对拉德茨基说：“拉宝，你爹长了恋爱脑，已经是个快乐的小傻子了。” 她故作绿茶地逗喻勉，道：“玉米，你男朋友知道我们一起去遛狗，不会误会了，跟你吵架吧？” “放心，绝对不会。”喻勉自信满满，蹲下去解开拉德茨基的狗绳，让她自由地在狗狗公园的绿地上绕场跑，“他知道了肯定会说‘真好’，他很高兴我能多跟好朋友一起玩耍，联络感情的。” 薛晨帆说：“你敢不敢打赌？赌一张卡带，那个水管工游戏机的体感球类运动游戏卡！你不是说你家里别的都有，就缺这个吗？我们就赌他回来会不会跟你说‘真好’。” “想送我卡带就直说，何必跟我绕弯子呢？”喻勉从包里摸出一个网球，向远方抛了出去。 奶油色的小狗疾风一样冲刺，在半空中一跃而起，她的背后是夏日即将升起的太阳。 今天的拉宝非常快乐，两个抛球机器轮流带她玩，给她直接累趴下了，回去的路走一半就走累了、走不动了，最后还是喻勉给她抱回家的。 他们推开家门，看到了在厨房弄早餐的肖亦欢。 “欢欢，我跟老薛一起去狗狗公园遛狗了。”喻勉放下累瘫的小狗，背着还没洗的手凑到肖亦欢身边。 肖亦欢眼睛一斜，“拉宝没擦脚，你也没洗手呢！一身汗，快去洗洗。” 他抬手将喻勉赶出了厨房，“昨天吃的太油腻，今天早上吃点清淡的。我看你熬的蓝莓酱还有剩，弄了点蓝莓酸奶燕麦片，去冲个澡过来吃。” 喻勉有点着急，不肯走，又说了一遍，“我跟老薛一起去遛狗了。” “知道了知道了，臭死了快去洗澡啦！”肖亦欢扭头弄早餐，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了，“等会儿把狗也洗了，她们两个也该洗香香了。” 喻勉还不死心，又贴近了些，“欢欢……” “快去、快去啦！”肖亦欢去挠他的痒痒肉。 ——是谁最受不了别人故意挠他痒痒？哦，是我啊！ 喻勉被挠到笑得全身发颤、连连后退，被肖亦欢步步紧逼送进了浴室，到嘴的游戏卡带被他自己笑飞了。 把大狗狗关起来之后，肖亦欢才发现狗闺女没有擦脚，还站在门口脚垫上不敢进屋呢。 他拿来一双鲨鱼拖鞋递给薛晨帆，从门口的鞋柜里翻出宠物湿巾，“早餐我都弄好了，你先去吃，我给小狗擦个脚。” 薛晨帆定定地盯着肖亦欢的素颜，惊异于此人妆前妆后截然不同的风格。 他给小狗擦干净爪爪，洗好手帮薛晨帆拿了勺子，也坐在餐桌前吃了早餐，“知道你们能来，喻勉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准备了，激动又忐忑，还睡不着觉，给他开心坏了。” “他确实是高敏感的那类人，别人的情绪和态度、突发的事件……他对这些东西的反应是很大的，从小就是这样。第二天春游前一天晚上睡不着。”薛晨帆故意茶言茶语，想要借这个机会单独试探一下肖亦欢。 为此，她说“从小”的时候可用力得很。 “是啊，他是个很敏锐、很细腻的人。”肖亦欢的嘴角不自知地扬了起来，“正因为他足够敏感，所以才能发现更多、体会更多、思考更多、感受更多，才会……活得比常人浪漫。” 薛晨帆道：“是啊，他今天还对我说，和狗狗的巡回游戏是很浪漫的，因为是拉宝，所以那样一颗破破烂烂的小球也变得像是一颗落下的珍贵流星。我们还站在两个方向叫拉宝，看看她先去找谁。” “真好。”他笑着看向薛晨帆，“你们来了，他是真的很高兴。以后有机会，他也应该少在家里宅着，多出去玩玩的。” 他们很爱彼此，也很爱自己，因而对彼此的感情有着足够的安全感。 肖亦欢知道喻勉是个什么人、相信喻勉，也对自己的魅力拥有绝对的自信，风趣又毒舌。 这样的美人是很难不招人喜欢的。 等到喻勉吹干了头发出来吃早饭，他才发现薛晨帆和肖亦欢聊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两个人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比跟喻勉在一起还像多年发小。 把别人的朋友变成自己的朋友，这大概也是肖亦欢的“超能力”之一吧。 见喻勉来了，肖亦欢起身去把喝酒醒来迷迷糊糊的臭烘烘卡门抱去楼上洗澡，让他把拉德茨基也一起抱上去。 输掉卡带的喻勉有些不开心，抱着奶油小狗，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薛晨帆，问：“你的机子你日版的还是港版的？” “不用了，你刚关上门我就输了。我给你买卡带，今年生日礼物就算我给过了，成不？”薛晨帆撸撸趴在喻勉肩头的无辜狗头，“我也要围观小狗洗澡！” 清晨的阳光正好，喷出的水珠与水雾里能看到一道小彩虹。 “洗澡水、洗澡水，别喝！” 无论洗多少次澡，喻勉都要与拉布拉多犬的“血盆大口”作斗争。 “小狗不能吃生水，会闹肚子的！”喻勉在水池边，身上的衣服也弄了个半湿。 拉德茨基以为喻勉在跟她玩，可开心了，蹚水满池子跑，追得喻勉那叫一个累。 忽然，喻勉停住了。 他像是发现新大陆那样叫了起来，“欢欢！欢欢！你快过来，你过来帮我看一眼，你快来！” 他兴奋地拉着肖亦欢的手臂，指着拉德茨基比划，“你看，拉宝她是不是瘦了！原来她的屁股和肚肚坐下来是三角形一坨，但现在你看，是不是瘦了一大圈？” “她已经减肥半年了，当然能见效啊！从年初开始她就一直在稳定地掉秤，好不好!”肖亦欢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得到了兽医的肯定之后，喻勉终于能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了、带滤镜了，而是他的宝贝小狗真的瘦了。 他像是老父亲那样激动，“你看，拉宝是不是有腰了？拉宝，你有腰了！” “对。”肖亦欢比他看得更细，“你仔细看，现在她跑步时能隐约看到一点点肋骨的痕迹，这对狗狗来说是恰到好处的。” 喻勉被这个不经意间冒出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我都没注意。她什么时候突然就瘦成这样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没注意是因为你就是天天看着她看习惯了，这几个月你每天都跟她一起埋头努力没有松懈过，这么严格地控制饮食、快乐遛弯，她当然会瘦啊！”肖亦欢拍拍他的肩膀，“喻壮壮，你要相信科学。” 他提议道：“你看看照片，拿以前的照片和现在的她比一比。” 喻勉赶紧关掉手里的水龙头，跑去桌边拿手机。 “你看，她的眼睛好像大了点，是不是？”喻勉将照片拿给薛晨帆。 薛姨姨连连点头，“你还真别说，我感觉拉宝的脸都比以前开心了。” 正说着，小狗叼着不再出水的水管交到喻勉手里，咧嘴笑着、吐着粉红色的长舌头。 肖亦欢扭开水龙头，把水浇在快乐小狗身上，解释道：“少了赘肉和赘皮，她的脸不往下掉，自然看起来开心很多。再有……她自己也觉得身体更好了、状态更好了。” “我以为拉布拉多就是这种委委屈屈的无辜脸，看着就是不怎么开心的，没想到原来你是太胖了呀，拉宝！”喻勉踩进水池里牵着拉德茨基的两只前爪转圈跳舞。 “少跳，少跳，伤跟腱伤关节。”喻勉跳了几下就把小狗放下，拿沐浴露揉搓小狗了。 薛晨帆和肖亦欢继续翻着两只狗狗的手机相册。 “对比一下以前的照片。当时卡门真的是秃得好难看啊！”肖亦欢一脸嫌弃，“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们俩当时是有滤镜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可爱。” 喻勉争辩道：“才不是有滤镜，卡门哪怕是秃了也可秀气、可好看了！” 他举着两只满是沐浴露泡泡的手凑过来。 “……” 他沉默了。 那是怎样丑的一只小狗哦，瘦骨嶙峋、皮肤病、没毛、皮肤发红、车座子脸、麻杆腿。 “……欢欢，卡门那个时候，怎么这么丑啊？”喻勉弱弱地问。 肖亦欢又在翻白眼了，“我都说了你还不信。” “看看你俩，我觉得我好像理解那些明明孩子好丑，却狂发照片炫娃的家长了。爹妈看孩子是真的有滤镜的，哈哈哈哈哈！”薛晨帆根本就没有憋笑，笑得很放肆。 喻勉尴尬一笑，“咱们俩这个滤镜，确实厚得有些过分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的卡门是个长毛光滑柔顺，步伐自信的健康小边牧了。 “拉宝的泡沫冲完了，该卡门洗澡啦！”肖亦欢招呼卡门，“来，卡门来洗澡，我都好久没给你洗过澡了呢。” 聪明的卡门从水边蹚过来，一屁股坐在水龙头下面，都不用人抱，相当聪明。她可是个很喜欢洗澡的小狗，还会在洗澡的过程中自动翻面呢！ 水流下，卡门蓬松的毛发湿水趴了下去，但奇怪的是，她的体积却没有大幅度地缩水。水流的不断冲击下，滤镜一点点地碎掉，露出了湿漉漉的实心大胖狗狗。 肖亦欢沉着脸，低垂着眼睛打量手底下的小狗。 某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个眼神、这个气质，让喻勉梦回他在宠物医院第一次见到肖亦欢的时刻。 肖亦欢捏起卡门肚子上的一块肥肉，“来，这位宠物家长，请您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喻勉不说话。 肖亦欢神情严肃，“我问你话呢！” 哦，看来这里有修罗场气氛不太好呢。 薛晨帆脚底抹油，溜到遮阳伞和餐桌的位置，乘凉、隔岸观火，还有闲情逸致举起手机录像。 某位肥宠家长小声地说：“卡门，她以前风餐露宿，瘦得都没个狗样，大冬天冰天雪地里饿得吃石头……” “……”肖亦欢的眼神凌厉地杀过去，“我记得拉宝来的时候你也说她是窝里最瘦小的一个，抢不到奶，是不是？” “是……” “好家伙，跟我玩历史重演那一套是不是！” “减肥，减肥！明天开始卡门就跟我们一起减肥。” 你我凡人，食色性也。 一年四季，三餐二人。所求不过如此。 哦对，还有狗狗。 （食色性也正文完） -------------------- 各位亲爱读者朋友们： 大家好 我是清水浅舱。 各位看到这里的有缘读者们，感谢你们阅读这个平淡而温馨的小故事，我很开心，也感到十分荣幸。 写文已有三年，如今也迈入了第四个年头。随着写作经验的增加以及生活中的种种际遇、搓磨，疲惫的我越发想要得到真正的休息、追求一份内心的平和。 所以，这次下笔之前就有个念头，“想写一个大家在劳累一天之后，不用带太多脑子，看过之后能缓解精神疲劳感的故事”。简言之，就是当大家“累了、卷不动了、想躺平了”的时候可以看的文章。 慢节奏但不能无聊，温暖但不可以过度煽情，不费脑子但不能不尊重观众智商。 不要那些华丽的、繁复的、弯弯绕绕又不切实际的。 只要那些朴实的、简洁的、直来直去又真情实感的。 美食可以说是最直接、最高效、最低成本获得确定快乐和安全感的方式了。 而好吃懒做的我，也早就在发觉自己无意中给过往所有作品都添加过美食元素的时候，萌生了写一篇美食文的想法。 终于，能担得起这个主题的老喻和欢欢敲开了我的脑洞。 在摸清楚这两个小可爱奇妙性格的同时，这篇文的标题也丝滑地冒出来了。 “食色性也”。 多么平淡、包容、理所应当的一句话。 仅从字面上理解也好，从文字内含的哲理也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贴合文章气质的。虽然重名的作品不少，但我实在是找不出还有什么比这四个字更贴切的了。 喜欢美好的事物，果然是人的本性呀！ 本人性（那个）癖奇奇怪怪、并不十分大众，不知为何特别想写一个明面上沉默、可靠、正经但内心闷骚的人，同一个外放、张扬、伶牙俐齿之人的对手戏和反差。 这两个人的故事，一定有很多来自第三视角的乐趣。 喻勉身上带有一种“巧而憨”的反差特质，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顶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却不善交际。 精神的荒芜是难以承受的，他在疲于奔命之中陷入了长久的痛苦和迷茫，但喻勉与肖亦欢的关系在我看来并不是“拯救”。 他用各种方法奋力地挣扎、脱困，更像是在沙漠中艰难求生的旅人，坚信着前方有绿洲存在，磕磕绊绊地走着。他在狗狗们的帮助和支撑下到达了绿洲的边缘却踟蹰着，怕那只是海市蜃楼。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穿越沙漠的旅人，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绿洲看看”。 无论是喻勉还是欢欢，他们在对抗足以自己的痛苦、疲惫与迷茫时，都是孤军奋战的勇者。他们都是历经崎岖艰难而不倒的人，并在前行的路上，遇到了同样温暖和坚强的彼此。 并不是决定了携手前行才能到达“绿洲”，而是在去往绿洲的中途相遇。 世界无奈，依然热爱。 这篇文少了很多“爽文”的特征，多了些现实的无奈。或许很抱歉没能让读者体会到酣畅淋漓的善恶因果故事，但还是决定这样写一个有些残酷的美好童话。 许多事我只能将其解释为“好人的不了了之”。 比如荣欣玥家暴的前男友，宠物医疗行业的乱象，学术不端和导师压榨学生等事件都没有等到“以牙还牙、大仇得报”。人们无法改变现实，只能将伤害和无奈丢到脑后，在自己的坚强和友人的帮助下重新站起来。 又比如老赵对LGBTQ+群体虽然接纳但认知简单粗暴的态度；肖俪女士和喻鸿威女士作为上一代人既有女性觉醒的苗头，却未能完全反抗和反思，不得不屈从现实的经历。 这些人物的言行和思考依然存在固有的偏见，但跟过去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食色性也》算得上是我最顺滑的一次写作，大纲和关键剧情的改动是写过的作品中最少的。 与以往不同的一个很大的改变，是我慢慢地学会了不再刻意地追求搞笑的效果。以前总是会强调笑点，在文字里夸张地“使相”“掉凳”用力过猛，而如今写作过程只希望忠实地还原角色的可爱。 比起硬挠痒痒似的非要让读者笑出来，不如会心一笑来得自然。如果不在读者笑点上，看起来也不会尴尬。 刚开始写的时候，舱舱的手腕经过数月修养已经大好，平日里注意养护就不会疼痛，自以为可以顺滑地写到完结。谁知写到八万字的时候手就开始疼了，等写到十万字时左手已经完全动不了（哭笑不得）。 颈椎、腰椎紧接手腕之后相继出事，好一招釜底抽薪，我真的举手投降。 写《食色性也》的时候，舱舱已经从生活成本高昂、处处不适的海外飞回国，进入了外有网课作业、毕业论文，内有考试、实习入职的双重压力忙碌地狱，在时差的隔阂中艰难挣扎，天天在微博上打滚大哭加班好累，人还好穷，还过劳肥。 能够在地狱忙碌的空隙中，早上五点半起来码字，顶着旧疾复发写出这个故事，我都有些佩服我自己（哭笑不得）。也感谢读者朋友们不离不弃，愿意容忍隔日更后来变一周三更的龟速更新。 虽然很没出息，但是写作这些小凰文真的是我生活的重要动力。想着明天要写的情节入睡，为了写作放下手机天还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周末节假日也不出去窝在家里码字，已经成了我的日常。 就算投入的精力、金钱、健康很多，但为了内心的丰盈和充实还有遇见读者与角色的缘分，我总归是不亏的、满足的、幸福的。 也再次对陪伴我度过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生阶段的读者朋友们，表达衷心的感谢。你们都很多很多地温暖过我。 希望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学习、工作、生活都顺顺利利。中考、高考、考研、考博、考编、考公、语言、资格证全部上岸，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升职加薪、一夜暴富！ 如果你们也能从文中获得治愈和快乐，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每部作品有各自的缺憾和不够好的地方，但每一部新作也都是我目前阶段全力以赴的最高水准。 感谢读者包容与支持，认可和喜爱。笨拙而没有天赋才华也没有网感的我能做的，也只有对待文字的认真和对待你们的全部真诚。 承蒙不弃，俺老舱还会继续努力、保持进步、沉淀自己、加油产出的！ 【以及很可能是因为作者感言太长的导致大结局仪式感太强，很多读者都会忘记之后的番外，所以再次提醒各位可爱的读者，甜甜的番外请不要错过哦。】 鉴于舱舱是真的太忙太累、身体报废，番外只能不定期更新啦。 话到这里，每次完结的规定动作又要来了，虽然说过很多次了，但依旧是我的肺腑之言，请允许我再向大家说一遍： 白日的奔波忙碌永无休止，直到万物皆眠的深夜，我们终于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时间，躲在被窝里点开一段文字，写作的人和阅读的人越过千山万水和时间的隔阂在此刻相连。 这大概是这个时代，读者和作者之间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感谢所有看到这些文字的人。我由衷地感谢你们的阅读和思考，感谢文字使我们相遇。你们的喜爱对我来说是再珍贵不过的宝物。 希望我的文字能给你们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也非常有幸，能够以小说的形式参与你们宝贵的休息时光。 有缘下篇文见！（上一篇文也很好看，在上一篇文见也可以！） 清水浅舱 # 番外篇 第44章 番外1：夜市（上） “金金！” 喻勉晃动着小蝴蝶逗猫杆，吸引脏抹布玳瑁小猫的注意。 野性十足的前流浪小猫由侧躺变为四足着地，蓄势待发，准备捕猎。 “肖亦锦！” 喻勉把逗猫杆甩到了沙发上，模拟昆虫飞舞的轨迹，无规则地在空中摇晃杆子，时而让小蝴蝶在“叮铃铃”的铃铛声里落在沙发靠垫上，时而让小蝴蝶在空中飞舞。 自带迷彩皮肤的小猫咪没有贸然出动，依然在观察分析当中，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紧紧锁定小蝴蝶，毛茸茸的大耳朵也变换方向，似乎在“收听”猎物的行动轨迹。 “锦锦！” 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把小猫咪的三个名字叫一轮了。但小猫咪根本就没理睬他。 喻勉又出新招，小蝴蝶“扑棱扑棱”飞到猫爬架上。 这回小猫咪终于动了。 静如处子，动若疯猫。 客厅里，急促的铃铛声在猫咪的闪转腾挪的残影间响起。 喻勉自以为动作凌厉、路数诡谲，总感觉拿着逗猫杆的自己简直是武侠小说里使九节鞭的大侠，而小猫咪则是棋逢对手不打不相识的亲密队友，一人一猫打得有来有回。 与逗狗不一样的体验让喻勉感觉十分新鲜。 逗狗更多是一种体力活，出门遛狗、发射球球飞盘、跑步这些都相当消耗体力。不过，人类也有偷懒饿方法，很多的互动只需要动手，成为没有感情的抛球、抛飞盘机器就可以了。 而逗猫就不一样了。 猫的玩耍是捕猎、是生存竞争的智慧，一定要动脑模拟老鼠、昆虫等猎物的行动轨迹，和密室逃脱里的NPC一样，要足够入戏、狂飙演技才能带动玩家。一边玩手机一边随意挥逗猫棒的话，小猫咪根本不会理人。 偶尔还要让小猫咪抓住猎物，获得成就感，她才会继续跟人类玩下去。 只见玳瑁小猫咪顺着通天柱猫爬架爬到了整间房子的最顶端，没一会儿又沿着墙上的猫咪小平台跳到沙发上，最后再进入地上的猫咪隧道展开地.道.战。 隧道因为小猫咪和喻勉的操作开始移动、旋转、收缩，活像一只硕大的毛毛虫在地上疯狂扭曲。 如此往复数次之后，小猫咪咬着小蝴蝶，在隧道边上累趴下了。 玩得身上微微见汗的喻勉在地上盘腿坐下，状似无意地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悄悄地挠挠小猫咪下巴，摸摸小猫咪的脑壳，手法间略带几分讨好的意思。 小猫咪对这个陪自己玩耍的人类并不讨厌，被撸得挺爽的，躺在隧道口上眨眼睛。 见时机成熟，喻勉决定展开下一阶段的行动。 尽管被挠过许多次，但他还是贼心不死地想要试试看，他能不能成为第一个成功拥抱这只小猫咪的两脚兽。 “金金呀，我们吃饭饭。喻叔叔抱你去吃饭饭好不好？”喻勉用尖尖的、软软的声音哄道。 小动物对高频的声音更加敏感和偏好，就喜欢声音夹起来的人类。 他以非常缓慢且轻柔的动作将小猫咪捞进怀里，而小猫咪似乎没有什么反抗。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莫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喻勉的内心抑制不住地狂喜和骄傲。 然而，在他想要向肖亦欢宣布这个喜讯的前一秒，玳瑁小猫发出一声沙哑的猫叫，挥舞尖尖的爪子，化作一道脏兮兮的残影窜了出去，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这次并不成功的尝试，以喻勉的手臂上喜提三道“刀疤”的Bad Ending画上句号。 “欢欢，有碘伏吗？”喻勉垂头丧气的。 还在低头回复客户消息的肖亦欢头都没抬，“你又被金金挠了？” “嗯。”喻勉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将受伤的手放在肖亦欢眼前，“你看。” 肖亦欢放下手机，捧起对方的手，“我们壮壮怎么又被人欺负了？好可怜呀！让我瞧瞧怎么伤着的？” “我就是想要抱抱她。”喻勉说。 肖亦欢翻了个白眼，牵着他去找药箱，“你又招她，是不是自找的？都跟你说多少遍了，金金很凶的，可以摸摸，但不能抱。” “养猫和养狗真的好不一样啊。”喻勉感叹道，“养狗的都是说:我家狗狗看起来好凶但其实不咬人的，可乖了。但养猫的都是:我家猫看起来很可爱，但别碰，除非你不想活着离开。” 两个人都被这话逗笑了。 处理好喻勉的伤口，肖亦欢收起药箱，拿来指甲钳、塑料袋子和梳子走向小猫咪。 肖亦锦此猫虽不让人抱，但除了抱抱之外的操作还是很配合的。 “金金呀，壮壮哥哥不是故意的，咱们不生气好不好呀？”肖亦欢娴熟地将手腕搭在小猫咪后颈皮上控制住小猫的行动，开始给小猫咪剪指甲。 喻勉狗腿地拿来一根猫条，放在小猫咪面前。 进行剪指甲这种令猫猫讨厌的行为时，总要给小猫咪一些甜头才行。 剪完了指甲，肖亦欢给小猫咪梳起了毛。 夏天了，正是小猫小狗变身蒲公英的时节，一天梳个两三回毛都不够的。 小猫咪非常享受全身按摩，舒适地打起呼噜，开起了小摩托。 “咕噜噜！” 喻勉和肖亦欢都十分惊喜地看向彼此。 四个月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小玳瑁发出放松、信任、慵懒的小呼噜。 按摩梳毛服务突然停了，小猫咪微微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着正在深情对望的两脚兽。 她不悦地抬起尾巴，轻轻扫在肖亦欢手臂上，示意铲屎的快点按摩，然后如愿以偿地躺在沙发上，享受专业的SPA服务，梳完一身轻，伸个“翘屁嫩猫式”懒腰走了。 “喂，小费都不给一个，白嫖啊你。”肖亦欢还来不及撸上一把，就让她给跑了。 小猫咪那是相当的高冷伸一伸爪子，留下一塑料袋的毛毛脏脏云。 “切！我还不稀罕呢！”肖亦欢故作傲娇，叉起他的小蛮腰。 他将袋子里或黑或黄的猫毛收集起来，用小麻绳捆成束，打开纱窗挂在了“猫猫电视机”的那扇窗外，就在给小鸟喂水、喂食的食盆旁边。 “这是猫毛风铃吗？”喻勉问。 肖亦欢摇摇头，“不是啦，是拿给小鸟筑巢的。” 他解释道：“成年的鸟不需要巢穴，在树枝上脑袋一歪就睡着了，只有下蛋抚育幼鸟的时候才会‘搭房子’。把这些猫毛挂在窗外，让有筑巢需求的小鸟们自取。就当是它们给金金演电视的额外报酬了。” ——好、好可爱！ 喻勉想象着小鸟叼走猫毛拿去筑巢的画面，只觉得心里暖呼呼要被萌化了。 “狗毛也能这样吗？”奇妙的生态友好操作引起了喻勉的兴趣，他跃跃欲试，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回家怎么薅卡门和拉德茨基的毛了。 肖亦欢鼓励道：“那你试试嘛，不过拉德茨基的毛又短又硬，小钢针似的，咱们能不能集起来绑好都另说呢。卡门的毛比较长、软，倒是可以试试。” “你总是有好多好神奇的方法。让我时常感觉，有的时候人类不仅仅是以破坏环境为生的邪恶生物，也是能跟自然建立友好互惠的交流的。”喻勉总是忍不住变身男朋友的迷弟，越发像是制造彩虹屁的永动机。 他们拉上纱窗锁好、合上玻璃窗框。没多一会儿就有小鸟飞到他们窗前觅食了。 梳完毛的小猫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的，几步跳上了猫爬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用旧皮草换的付费频道。 “小妮子神出鬼没的。”肖亦欢下意识地想伸手撸一把，但看着小猫咪原始狩猎本能翻涌的兴奋度，想想还是收回了手。 他歪歪头蹭在自己肩膀旁边的人，问：“现在几点了？” 喻勉默契道：“你饿了？” 看上去答非所问，实则精准预判了对方的行动。 “嗯，想吃东西了。”肖亦欢摸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要不，今天我们去外面吃？” 喻勉点头答应，“好啊。” 许是怕对方多想，肖亦欢特意解释道：“壮壮小厨，我不是说不是吃你做的饭吃腻了，非要找外面的野花，我就是心疼你做饭累，大夏天的热出一身汗。” 他指向窗外，“要不我们出去吧，就最近的那个商场，这几天在办夜市活动，门口请了一圈小摊贩，都是各种小吃。烤苕皮、臭豆腐、煎饼果子、烤冷面、烤包子、可丽饼、芝士火鸡面……” 肖亦欢菜名报了一半，声音渐渐熄火了。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肖亦欢瞪大眼睛。 喻勉“哼”了一声，“你就是想尝尝外面的‘野.屎’装什么大尾巴狼。” “宝贝儿，我就是尝个鲜嘛！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正宫娘娘，不得有点母仪天下的肚量嘛！”肖亦欢摇着喻勉的手，妖娆地扭了个腰。 喻勉故作拈酸吃醋的模样，甩开了肖亦欢的手，“做不到。” “除非……”喻勉将手环在胸前，“除非，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肖亦欢笑得贱嗖嗖的，“别说一个了，十个、一百个都成！” 满口答应的肖亦欢并没有想到，这个愿望的离谱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 车内一片安静，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么骚，我是没想到的。” 可能是嘴巴惊得合不拢的缘故，肖亦欢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屁股底下的座椅上，“这么粉，我就更没想到了。” 现在，两位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士正挤在一辆骚粉色的六菱宏光mini四座小电车上。 荧光骚粉色的主题贯穿了从内饰到外面车漆的每一个角落，只有正常轿车一半多一点的长度让这辆配色不正经的迷你小车看起来跟玩具一样。 “喻勉，我知道你有两个车位，也知道除了那辆烧油的SUV之外，你还有一辆电车。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另一辆车是一台……” 肖亦欢缓缓回过头，说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里的词。 “三蹦子。” 喻勉严谨道：“三蹦子是本地土话。全称是汽油动力带棚三轮车。这台小迷你是电车、四个轮、有牌照，不能算三蹦子。” 他言语间甚至透出了几分骄傲，“这车小，什么车位都能停下。可爱，跟玩具车似的。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说着，他指向两个人手臂中间，“你看，这辆车有传统手刹，发动机位置在后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肖亦欢摇摇头。 “这意味着……”喻勉像是说绝对机密那样凑在肖亦欢耳边，“理论上这辆小车是可以飘移的。” ——实践上也是。 剩下的半句话，喻勉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让别人知道他拿这么小的宝宝车进行那种危险操作。 片刻后，肖亦欢爆笑出声，笑倒在喻勉肩头。 “哈哈哈哈！”他抱着肚子，把脸埋进喻勉肩窝，全身都笑得直抽抽。 “喻勉，你让我怎么办呀！我真的好喜欢你！” 肖亦欢做梦都想不到，他一个骑摩托风驰电掣的男人，有一天竟然会坐上心爱猛1的宝宝小电车。 “你不是故意说反话吧？”喻勉飘过去一个眼神。 “当然不是，我真这么想的。”肖亦欢笑着环住对方的脖子，“我觉得很可爱。” 他挠着喻勉的下巴，“我也喜欢你喜欢的颜色，我喜欢你喜欢可爱的小东西。我更喜欢你奇妙的内心。或许别人目不识珠，但我知道你身上有太多有意思的地方值得挖掘一下了。” “真的？”喻勉有点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了。 肖亦欢答：“当然是真的，我觉得很新鲜、很有趣，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抬头去吻喻勉，整个身子都要压过去，却被对方按回了副驾驶。 喻勉拨开缠在他大腿上的那条长腿，说：“不能骚扰驾驶员，小车下面没做隔断，你的脚会碰到油门的。” 别说，还真是。 肖亦欢低头看到了差点被自己踢到的油门，乖巧地收了神通。 “车.震也最好不要，车身重量轻，我怕翻车。”喻勉严正声明，“这个翻车指的是物理意义上的翻车，不是生理意义。” 这是安全意识，也是一个1的尊严。 想说的骚话全都说不出来，肖亦欢只能扭头问：“喻小勉，你为什么能预判我的预判？” -------------------- 第45章 番外1：夜市（下） …… 骚粉色的小车一阵风驰电掣，因为车身小、加速快硬是开出一种在马路上招摇过市横着走的感觉，顺利地停在了地下车库。 喻勉眼看着肖亦欢的眼睛里装满了新奇和对小车车的惊讶和赞赏，小胸脯挺得倍儿直。 两个人还没走到商场前的露天场地，就已经闻到了夜市独有的气味。 那是一种奇妙的嗅觉体验。看园林是移步换景，逛夜市是移步换味。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道路两侧的摊贩，也能凭借空中飘散的食物和调料芳香、入耳煎烤炸的滋啦油花声知道自己身边的是什么店。 孜然、辣椒、羊油膻香，烟熏、火烤、扑面热浪。 动感的土味音乐里，带着新疆口音的普通话有节奏地吆喝着。 “羊肉串、羊肉串，新疆的羊肉串！” 喻勉已经两眼放光，锁定了烤炉上的红柳大串。 “红柳枝穿的大串和普通签子穿的羊肉串真的有区别吗？”肖亦欢扭头去问身边的喻大厨，却发现喻勉的魂儿都要被烧烤的烟气勾走了。 喻勉拉着肖亦欢的手穿过人流，冲向羊肉串的摊位，“好吃就行了，管他什么签子，反正我尝不出区别。” “老板您好！我来三串红柳大串。”喻勉转头问，“你要什么？” 肖亦欢故意说：“那我就来四串，比你多一串。” “我再加一串，跟你一样！”喻勉很喜欢在这种幼稚的小心思上和肖亦欢较劲儿。 带着小帽、穿着民族风小马甲的浓颜新疆小哥无暇关注两位气氛明显不对劲儿的男士，他正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一边烤肉、一边摇摆身体、一边吆喝，还得关注扫码付款的提示音。 两个人接过两把半条手臂高的大肉串，流油的焦褐感肉块让本就勾魂的香味更浓郁了。 小哥热情地推销着，“你们去旁边，还可以打.奶.子。” 肖亦欢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捂住自己男友的胸肌。 “不是这个！”喻勉无奈道，“人家意思是去倒牛奶喝啦！那是新疆的汉语土话，让你去他旁边的摊位买杯牛奶。” 但肖亦欢是故意的，听懂了也装傻借机揩油，说些低俗笑话，“我也没什么奶可以打。但我男朋友的……” “回家再说。”喻勉左右看看，在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也骚了一句，“你也有的。” 肖亦欢笑得放肆，“真的吗？我不信。” “那就回去眼见为实。”喻勉一手拿着大串，一手牵着对象，“走，肉串要趁热吃，还有好多店没吃过呢。” 他动动鼻子，“十米之内一定有炸臭豆腐的店，走，我们去吃臭豆腐！” 漆黑的一块块炸豆腐小方块叠在碗里，鲜红的剁椒、酸爽甜脆的榨菜、辛辣油润的蒜泥、绿油油的葱花和香菜，最后再浇上香喷喷的卤汁和一点点醋。硫化物特有的臭味涌入鼻尖，如此恶臭在舌尖却能分解出极美的香味和鲜味。 天知道这种又臭又香的食物是怎么如恩赐一般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这个好香，臭豆腐又酥又蓬又吸汁水，但是又比大串清爽，酸香麻辣正好解油腻了！”肖亦欢美得边吃边扭屁股。 喻勉一边点头一边想：像是他们两个这样认为油炸臭豆腐能解腻的人，还真找不出来几个。 “今天是欺骗餐日，要敞开了吃、放开了吃、大吃特吃！越吃越瘦！”肖亦欢将红柳枝和吃空的臭豆腐盒丢进垃圾桶，拽着吃饭略慢、还在细嚼慢咽臭豆腐的喻勉奔向下一个摊位。 他扣紧喻勉的手，“你不是有东北血统的男人吗，快看看这个烤冷面正不正宗。” “不用尝，光是看着摊主的做法就能知道了。”喻勉审视的眼神盯紧了摊主的铁板。 正宗的东北烤冷面，冷面应该是散的面条，而不是硬邦邦的一整张。充分浸泡过的弹韧散冷面被鸡蛋凝固在一起，才是能达到最均匀、最佳口感的做法。每一口都是面中有蛋、蛋中有面。 这么做可比撕下一张塑料膜就直接上铁板的冷面麻烦多了，更考验摊主摊鸡蛋的技术。 棕色的酱料主打咸香和酸香两种味道的融合，要尝得出东北大酱和陈醋的香气才是算正宗的调味。 洋葱碎一定是要生的、未经烹煮调味过的，才能发挥出清爽的辛辣和植物性的鲜甜，用以中和掉酱香的重口和浓郁，最大程度上提供脆生生、水灵灵的味觉惊喜。 至于里面是夹烤肠、里脊、鸡排、煎蛋、鱼丸、蟹棒、肉松这类常见食材，还是夹牛排、芝士、火鸡面、小龙虾这类□□，就要看顾客的需求了。 两个人吃了肉串和臭豆腐，并不嘴急，双双目不转睛地盯着摊主的铁板看，听着“滋啦滋啦”的煎炸声。 喻勉眼睛亮亮的，看得很入迷。 他说：“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别人摊煎饼果子、炒酸奶、做小梅花蛋糕、炸鸡排、煮关东煮、做刨冰、配冰淇淋的饼干碎、从好大一坨土耳其烤肉上削下来大块的烤肉夹饼……光是看他们怎么做就能看一晚上。” “巧了，我也一样。”肖亦欢眼睛看着锅子发直，悄悄咽了一口馋出来的口水，“我最喜欢看烤苕皮的时候，黑黢黢的苕皮‘噼啪’冒白色脆脆酥酥泡泡的样子！” 两个人买了一份加了两个蛋的烤冷面，美滋滋地躲进人流少的墙角分食掉。 他们现在往上飙升的体重需要控制，就算是欺骗餐也不能太放肆了，否则该胖还是会胖的。 接下来买的东西，他们都只能共享一份来控制热量了。 但鉴于刷了甜辣酱、淋过糖醋汁、洒了芝麻白糖的炸年糕是精致碳水，涂了红油辣酱的烤苕皮也是精致碳水、网红鸡翅包饭配芝士火鸡面还有大量精致碳水。 这个热量，控了几乎等于没控。 可见，多么想减肥的心都耐不住夜市太罪恶、太好吃了。 长条年糕白花花的内里不入味，附着在外壳的鲜红调味汁需要在唇齿之间“舌动”搅匀，在咀嚼的过程中把嘎嘣脆和糯叽叽搅成一团，连带着酸甜微辣的刺激感倒腾得舌头和牙齿都很忙。 拥有类似口感但红油辣椒香得舌头麻、脑袋麻、心里也跟着麻的烤苕皮也当仁不让，里面抱着的各种丰富小菜小料又是一场全方面的味觉轰炸，还被喻勉灵敏的舌头破解了其中秘密。 “我吃出来了，他们用的是一款成品酱，我回去再买点，在家里天天给你做！”喻勉一只手挡着自己正在咀嚼的嘴巴，另一只手轻轻扯了扯装苕皮的盒子，“所以，最后一口就让我吃吧！” 肖亦欢抓紧纸盒绝不松手，“谁画的饼我都不要，我就要眼前看得见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 “那你现在、立刻、马上吃，我回去买上五六七八包酱和苕皮，我自己做着吃！”给恋人画饼失败的喻勉只能乖乖松手，自己画饼自己吃了。 夜市里的美食有的是真好吃，也有不少食物做得很一般，借着夜市的氛围感才能卖出去。就像是很多“氛围感帅哥”脱离滤镜和布景的烘托就原形毕露一样。好吃的摊位排起了长队，总会有那么几个饥肠辘辘的食客转战其他推车时踩雷。 哪怕是喻勉这样的大厨也难以幸免。 烤鱿鱼的受热并不均匀，须子都已经烤到焦脆发硬失去弹嫩的口感了，靠近竹签底部鱿鱼肉还是半生不熟的状态。酱料本身咸度太高，海鲜的鲜甜味和麻辣味都被盖住了，一点都不明显，摊主偏偏为了红彤彤的好看，涂了厚厚一层酱料。 “简直是在糟蹋食物。”喻勉接过肖亦欢递给他的矿泉水，猛灌好几口才把嘴里又冲又齁的调味料味道稀释掉。 在很多意义上，喻勉是一个很好养活的孩子，基本不挑食，酸甜苦辣、冷热酸甜全都能吃，没什么忌口。 但他独独受不了水果香精的味道。 “这是假樱桃！”喻勉眉头紧皱，把那碗淋了红色果酱的刨冰推得远远的。 肖亦欢抱着吃了口，“这家樱桃味做的还是很逼真的啊，不腻。” 被假水果味恶心到的喻勉坚定地摇摇头。 “只要不是真水果我吃了都难受。”他又喝了好几口水，冲淡嘴里的又怪又塑料的水果香精味，“就跟在吃塑料融化的胶水似的，所有水果香精吃起来都像是胶鞋底融化做的！” 肖亦欢安抚道：“樱桃是假樱桃味，但是草莓算是成本比较低的，应该能用真果酱吧？我再给你买个草莓味的？” “别了吧。”喻勉很直白地说，“草莓香精的味道更难吃。感觉点草莓味的人很多，我在外面都能闻到摊位里的香精味了。” 在他们最后一次踩雷了咬不动的蒙古大串之后，天气变得有些奇怪。 空气中的闷热让喻勉敏锐地察觉到了湿度的变化。没一会儿室外的风又大得能把桌上的纸碗塑料叉都吹走了。 “看样子，是要下雨啊。” 两个人加快了嗦花甲粉的速度，吃完擦擦嘴躲进了商场，在里面逛了服装店、体验了模拟滑雪游戏，还在电玩城里花光了两百个游戏币，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 “快点走、快点走。”肖亦欢催促道，“咱们车又轻又小，等一会儿，风雨太大真翻车了怎么办。” 喻勉却不怎么担心，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放心，我们两个不会翻车的。” 他拍拍方向盘，“你要相信胡桃夹子。” 肖亦欢琢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给这小车也起名了？” 作为芭蕾舞剧重要曲目的胡桃夹子，显然是同拉德茨基、卡门一样的古典音乐系列名字。连名字都起了，足以见得这辆小车在喻勉心中重要程度。 “为什么叫胡桃夹子？”肖亦欢的关注点已经跑偏了，“是因为你被这车门夹过手吗？” 喻勉启动小车，淡淡地来了一句，“因为老柴是同性恋。这样的骚粉色最适合了。” 他们驶出地下车库，才发现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太大了。 那条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有一块比较低的路段，因为道路排水不畅的缘故，很长的一段路都被雨水淹了，许多车辆都停在齐膝高的水滩两侧不敢前行。 毕竟油车嘛，排气管进水就遭殃了。 肖亦欢向窗外一看，可算是开了眼了。 “你说平时我怎么就没在路上看到这么多豪车呢？” 现在的天气里，众生平等。什么宝驹、奔弛、兰波姬妮、玛沙拉提、路豹……通通不敢过去，停在原地发展，等到他们想要调头，又发现身后的路已经被其他车辆堵死了。 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小车立于水道两侧，场面那叫一个尴尬。 就在这时，肖亦欢发现自己屁股下的小车竟然向前启动了。 “你是不是忘了拉手刹！”肖亦欢急道，“溜车了！” 接着他感到了自己脚边的油门被喻勉踩下去了。 “你开车干嘛？不怕胡桃夹子刚上路就报废？！”肖亦欢眼睛瞪得比金鱼还圆。 不料，喻勉却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夹子她虽然是个孩子，但已经有了跋山涉水的能力。她是个优秀的、能够飘移的小电车。” 肖亦欢恍然，一拳敲在自己的手掌上，“对吼，电车没有排气管，就算地上的水多，好像也不会进水诶。” 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大马力、高地盘、宽车距的豪车或是踌躇不前，或是折戟沉沙。只有一辆玩具似的骚粉色、圆滚滚、小小只、萌萌哒的迷你电车，向这片水发出了挑战。 尽管大雨瓢泼作响、车门重重，但仍能透过雨幕和玻璃感觉到那些豪车车主对这种作死行为的不屑和嘲讽。 很快，这种轻蔑变成了疑惑、惊愕甚至是羡慕。 在一众浸水瘫痪的豪门油车面前，小小的骚粉迷你电车在空无一车的水路中间掀起了两条长长的浪花，载着车上欢呼雀跃的小情侣乘风破浪去也。 仿佛自带了背景音乐，反复播放着“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 第46章 番外2：遛狗 这天早上起来，肖亦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被眼屎糊上的上下眼皮粘得倍儿牢，一粒灰也掉不进去。 直到一只重重的猫屁股砸在脸上，他才算是真的醒过来了。 “肖亦锦，你给我起开！” 肖亦欢扒拉开脑袋上的小玳瑁，揉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来。 小玳瑁平日里都睡在他枕边头上，稍稍翻个身就能对肖亦欢进行被动攻击，中断两脚兽的睡眠。 “今天怎么这么困，起不来床呢？” 肖亦欢顶着一张没睡醒的懵脸，艰难地爬起来，拉开隔音窗帘。 细密的雨声在窗帘拉开的瞬间涌入耳中，阴沉的天气中隐约的雷鸣在远处翻滚。 “噢……下雨了。” 也难怪今天会这么困了。 慵懒的休息日遇上昏沉的雨天，最适合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让精神和身体都收获休息了。 肖亦欢将窗户微微开了一条小缝，放了些雨声进来。 微爽的凉意、柔绵的湿气也随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雨声涌进沉闷了一整晚的屋子，带来一些清新。 他惬意地躺回床上，挠挠眯眼假寐的小猫下巴，另一只手划开手机，给喻勉发了条语音。 “早上好呀，喻小勉！今天下雨，你也在睡懒觉吗?” 此时，大雨瓢泼的清晨。空荡荡、哗啦啦、湿漉漉连小轿车都没有几辆的路边，有一个穿着雨衣的高大男人，正一手举着手机听消息，一手牵着两只穿雨衣的小狗。 “……” 狗狗才不管下不下雨呢，她们就是想出门而已。 寒风吹得喻勉的雨衣下摆飞成了玛丽莲梦露的形状，里面的裤子都被雨水打湿了，冷冷的雨点胡乱往他脸上拍。 “欢欢……我在遛狗呢。” 喻勉的声音好委屈，听着就惨兮兮的，“我本来是不想出门的，拉宝还能体谅我，但是卡门……她咬断了我的平板电脑充电线以示抗议，还坚持蹲在门口挠了一个小时的门。家里大门都被她挠坏了。” “哦天哪，我可怜的喻小勉。”肖亦欢撸猫的手都格外轻了。 最近，喻勉忙起来了。他得跟着未来的导师打工，为读博做准备。业余时间里，他还在一个有名的画室报了基础班和一群准备艺考的高中生一起学素描课，圆一下成年多年才冒出来的绘画梦。 这些充实的活动丰富了喻勉的内心，让他的精神状况越发健康，但也让他遛狗的时间大幅度缩减，导致精力旺盛、无处宣泄的小狗在家中搞破坏的频率显著上升。 卡门是一只精力极度旺盛的小狗，比拉德茨基还要热爱玩耍。 光是这一个星期她就咬断了喻勉三根数据线，一根笔记本电脑电源线，两个棉花小恐龙玩具。 这小破边牧到现在都没被电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以后喻勉肯定会变得更忙，遛狗的时间只会更少。他完全不知道该拿两位运动型小狗怎么办。 喻勉无奈极了，声音里满是疲惫，“在这样下去，我真的考虑要花钱请遛狗师了。” 说着，他掏出纸巾擦擦脸上的雨水。 “遛狗师也不能大雨天早上接单啊！也就你惯着她们，要出去就出去。”肖亦欢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比谁都清楚，喻勉的担忧单纯是太溺爱小狗了。 “不过，说到消耗小狗的精力，我倒有个不错的主意。”肖亦欢眼珠子一转，“开学之后，我可以把拉德茨基牵到母校，给学弟学妹们当助教。一下课大学生团团围上去，抢着牵小狗去操场上跑圈。” 此时，喻勉正牵着小狗踩在草地湿泥里被迫跑圈，声音都是颠簸的，“那卡门不是更适合？她聪明，该读个大学了。” “边牧太聪明，有自己的想法，服从性不高，不适合当助教。”肖亦欢咂咂嘴，“她要真成助教了，肯定得利用职权跟漂亮小姐姐贴乎、腻歪，碰上男同学就龇牙、大发雷霆。” 喻勉边跑边说：“那算了，等我开学了，我就请一个遛狗师。但是，假期期间，我还是想……自己陪她们玩，度过一些，高质量的，亲子时光……啊，拉宝、卡门！” 在雨里遇见水坑的小狗们刨了自己和喻勉一身泥点子。 喻勉拧过身子躲避泥点，暗暗咬牙，“等改天雨停了，我就拉你们参加狗狗越野赛，爬雪山、过草地、跳火圈！” “那倒也不必。到时候我们一起带狗狗出去自驾游吧！”肖亦欢翻了个身，又缩进被子里，脑袋嵌进枕头最舒服的位置，“等哪天天气好了，我们开车带狗狗去海边玩吧。” 有毛孩子的家庭必然不能有说走就走的旅行。将狗狗独自放在家里肯定不放心，送去宠物店寄养又怕狗子以为老父亲不要她了绝食哭成泪狗，送到父母家又怕妞妞闹意见要打架。 想来想去，最后只剩下自驾游带狗一条路了。 “行，到时候我们两个人轮流开也不累，找个有阳光、有沙滩的地方玩玩吧。” 两只脏泥巴小狗刨了好半天才作罢，肚子上、腿上半根干净的白毛都找不到，全都是泥，要是踩在室内肯定是一步一个泥巴梅花小脚印儿。 作为一名非常讲文明、懂礼貌、有素质的狗狗家长，喻勉肯定不能牵着脏成这样的小狗大摇大摆地走进单元门和电梯这类公共空间，不知道要给保洁阿姨添多少麻烦、遭多少邻居嫌弃。 小狗根本不知道老父亲的烦恼，她们玩够了，找了棵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大树，后腿一坐开始蹲大号了。 “唉！” 喻勉只能长叹一口气，从兜里掏出塑料袋，蹲守在两条小狗屁股后面准备捡屎。 “欢欢，你说我要不要找个还在营业的宠物店，把狗洗完了再装车带回家？到时候直接从地下车库坐电梯回屋，不然花钱也白花，洗完就脏了。”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欢欢？” 喻勉调大了手机音量，贴在耳边仔细听着。 均匀的呼吸声顺着扬声器传来，小猫咪喉咙里的咕噜咕噜声也在手机不远的地方。 看来，某人雨天必睡的回笼觉已经安排上了。 …… 在喻勉假期的最后一个星期，他的SUV载上了心爱的欢欢和兴奋到极点的狗狗，向着海的方向出发。 车辆行驶的状态下，高速拂过车窗边的风携带了大量远方飘来的气味，这对于嗅觉敏感的小狗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无异于鼻尖划过无数张试香卡，勾引小狗把脑袋探出车外。 不在高速上、行驶速度不快的时候，喻勉就会降下后座的车窗，让小狗能够享受到这种纯粹的快乐。 拉德茨基和卡门坐在后座，正好一狗一窗，把小鼻头往窗外一探，咧嘴笑得粉红色的大舌头耷拉在嘴边顺风摇摆。 正好轮到肖亦欢开车，他顺着后视镜一看，发现卡门离开了窗户，表现得有些蔫巴巴、无精打采的。 “喻勉，你仔细看一看，卡门现在是不是有点不太舒服。”肖亦欢眼睛直视前方，脑子却立即给出了诊断，“她不会是晕车吧？” 吃饭、喝水、拉尿、呼吸都正常却在极度兴奋后状态渐渐下滑。 他们赶紧靠边停车，跑到后座关心小狗。 “按理来说晕车药最好上车前就吃上的。你说拉宝经常坐车跟你出去玩，我就存了点侥幸心理。以后带卡门出去就有经验了。”肖亦欢的兽医素养让他有备而来，从包里摸出了喂药肉丸、零食和玩具。 喻勉哭笑不得，“卡门，原来你晕车啊！” “真是一只废柴小狗。”肖亦欢把藏着药的肉丸塞进小狗嘴里。 在车下、草地边，卡门吃了药、喝了水、玩了一会儿玩具，精神头慢慢恢复过来了，绕着拉德茨基开始一圈圈地“牧羊”。 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没事儿了。 肖亦欢再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彻底没事儿了，才把两只小狗重新拉回车上，发动车子。 阳光正好，夹道都是成片的绿色，再想象着即将到达的碧蓝色大海与金黄色的海滩，心情更是轻得要飘起来了。 喻勉不由自主地轻轻哼起歌来，“晚风轻抚澎湖湾，海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肖亦欢立即接上了下一句。 两个人连对视都不用，暗号对好了，异口同声地大声唱了下去。 “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 小资情调的家庭带狗自驾游，别人的车载音乐通常都会放什么欧美抒情、R&B或者酷炫的浩室电子乐，他们两个竟然在儿歌对唱，还没完没了了。 肖亦欢摇头晃脑地唱道：“我把小树苗栽到，春天的故事里。” “我把小蜻蜓放飞，在夏天的童话里。”喻勉几乎是本能般的接上了下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记得这首歌的旋律。 记得是记得曲调，但歌词这玩意儿就只剩下几个关键词还残留在脑海里了。 肖亦欢的节奏开始拉长和速度也放缓了，“我把……什什么哒哒，在秋天的什么里。” “我把小雪人堆在，冬天的什么里。”喻勉也跟着一起摆烂地忘词。 两个人摇头晃脑地在车里唱，“啦啦啦啦啦啦啦！童心是小鸟……” 喻勉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睡觉的两只小狗，改歌词道：“童心是小狗。” “掉毛经常滴。”肖亦欢反应够快，立即跟着魔改，“飞来飞去在四季的怀抱里……” 两个人唱完都笑了好一会儿，笑完了又开始幼稚地一首接一首唱起九年义务教育音乐教材歌单。 直到粘腻的海风越来越强，空气中的潮湿海洋味道越来越重，一片对游客开放的海域映入眼帘。远远就能看到有游客正在体验那种背在背上喷水上天的装置，小孩子的尖叫和游人的欢笑声一起涌来。 肖亦欢眼睛一亮，兴奋地拍拍手中的方向盘，“人好多！” “是啊，人好多。”喻勉的话音向下耷拉着。 比起太多的游客，他更希望能有相对而言更加安静的、私密的度假享受。 肖亦欢看得出他的失落，说：“你嫌人多，别人也嫌弃咱们家有大狗吓人呢。还好我们定的民宿前面有一片海滩比较清净，基本没什么人。” “你怎么知道的？”喻勉问。 这个民宿是他定的，他都不知道这片海滩人少呢。 肖亦欢洋洋得意，“我当然是查过攻略啊！那片海滩都是一串别墅民宿的基本没什么人。我挑好了给你选的那几个房子附近都有人少的户外空间。我还不知道你么？” 喻勉这个人很随和、肯吃苦、文质彬彬讲礼貌，就是有点“斯文病”，非得活得像是个桃园隐士那样才最舒服。 爱干净、怕人多、安全意识极强、不喜欢冒险、不喜欢自己的计划被人打破。 “这就是你明明在海边了，却还要一个带游泳池的民宿的原因吗？”肖亦欢看着“扑通”“扑通”跳下水的两只小狗，又看看带好泳镜泳帽耳塞鼻夹在泳池旁做热身运动的喻勉。 喻勉正在绕环活动自己的肩关节，“就算是近海也是有危险的，而且人多了海水就不干净了，再加上大家可能怕狗还不如游泳池呢！我们现在泳池里活动开了，外面人少的时候再去海滩。” 这歪理说的也算头头是道。 肖亦欢并不想慢慢热身，直接跳进凉凉的水里，浑身被冰得从头哆嗦到尾巴根。他才懒得慢慢适应水温呢，下水冰一下，身体一会儿就适应了。 “来，拉宝、卡门，我们玩球球。”肖亦欢将手中粉红色的充气橡胶水球丢向小狗。 然而，小狗们对不好下口的水球兴致缺缺，两只狗约好了似的游到岸边，踩在浅水区的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喻勉脚下的拖鞋。 “我不会扔拖鞋给你们的。”喻勉一边热身，一边冰冷地拒绝小狗们期盼的目光，“拖鞋是我要穿的，咬坏了我就没得穿了。你们自己去玩！” 他从旁边的玩具框里挑了个好咬的带绳足球丢进水里。 两只小狗也就玩了那么一两下吧，又游回来盯着喻勉的脱鞋看了。 喻勉：“……” 人类居高临下，冷眼相待。 小狗热切期盼，眼神清澈。 最终，还是两脚兽败下阵来，向小狗妥协。 “欢欢……”喻勉看向水池里的人。 两只小狗的眼睛立即锁定肖亦欢，她们都知道，浑身医院味儿的两脚兽才是真正拍板决定的人，有关她们的各项处置，都是以他为准 肖亦欢爬出水，“行，你扔吧，扔吧！” 放假么，就不要训狗娃子了，开心最大。 喻勉向后退，将脚上的拖鞋留在原地，连脱掉拖鞋的动作都这么斯文。他附身捡起拖鞋，以标准的投球姿势将拖鞋扔了出去，引得两只小狗“哗啦哗啦”一阵狗刨去追。 等小狗把鞋叼回来了，他又扔出去了另一只。 “泳池边上滑，光脚容易摔。”肖亦欢递过来一双新拖鞋，“你穿这个。” 有人疼的喻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在肖亦欢脸上香了一下才接过新拖鞋穿上。 此时，两只小狗嘴里各叼着一只拖鞋，欢欢喜喜地游回来了。 拉德茨基本来就是水猎犬，体型又大，划水事半功倍的指蹼派上了用场，有力的螺旋桨实心大尾巴划水相当之快，总是领先卡门一步。 喻勉接过拉宝嘴里的拖鞋，向着泳池尽头“嗖”地扔了出去。 然而，小水狗不为所动，还是站在岸边看他。 “哦，拉宝真是个好姐姐，知道要等妹妹一起玩呢！”喻勉被这个天使小狗萌得爱心泛滥，蹲下去亲亲狗脑袋。 几秒钟后，卡门也顺利回到岸边，把拖鞋叼回来，交给喻勉。 “好，我们拖鞋飞飞！”喻勉再次把拖鞋扔了出去。 可是，两只小狗并没有同他预想的那样转身扑腾起许多白白的水花，她们竟然待在原地没有去追拖鞋。 “嗯？”喻勉不解地看向小狗。 只见那两只小狗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喻勉的脚。 “……” 喻勉一时气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就非得要我脚上的是吗？” 拉德茨基一脸傻笑，会听人话的高智商小狗卡门还欠欠儿地点点头。 停顿片刻，又在小狗的星星眼里败下阵来的喻勉再次脱下了自己脚上的拖鞋，扔了出去。 两只大狗像是重型炮弹那样“扑通”“扑通”下水追拖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目睹了这一切肖亦欢笑倒在太阳椅上，笑得直打滚。 过一会儿到了饭点，游客们都跑去旁边的店吃海鲜去了，喻勉和肖亦欢这才牵着小狗迈上沙滩。 喻勉也学坏了，他做出扔飞盘的标准姿势，帅气地旋身一掷。 奶油色的拉布拉多犬条件反射似的冲了出去，却没有发现刚刚那只是人类的假动作而已。 比起来，心眼子八百多个的卡门就显得淡定多了，她根本就没有被骗，还在原地，眼睛锁定目标，把飞盘看得紧紧的呢！ 喻勉还没来得及笑话小狗，就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了。 “拉德茨基，回来！回来！！！” 那傻狗没追上“飞盘”还在往前冲呢！直直地在沙滩上冲刺，一头扎进了海里，还在执着地往前游。 情急之下喻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触发了并没有必要的肌肉记忆，竟然把飞盘扔出去了。 好家伙，另外一只狗也“嗖”地窜进海水里面了。 “回来！快回来！危险！” 操心的老父亲被吓到了，迈开长腿就跑，虽然追不上狗狗的速度，但也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海水里游，揣着过度保护的心想要把狗狗从“危险”的海水里拽回来，连自己的拖鞋啥时候跑掉了都不知道。 飞盘也不要了、拖鞋也不要了，把狗捞回来就成。 肖亦欢淡定地将散落在冲刺路上的拖鞋回收，支开遮阳伞，戴好小墨镜，把吸管插在大椰子里面，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哉游哉地看着自家傻男人和他的两只傻闺女。 陆地奔跑、游泳、飞盘巡回。 “这不就铁狗三项么？” 肖亦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第47章 番外3：我那没毛的大朋友 我，是一只猫。 “金金。” “肖亦锦，你在哪里？” “算了，饭我放在这里了。” 空气中有香味，是鸡胸肉、鸡肝、鸡心和大鸭腿的味道。都是我最喜欢的食物，老早我就闻到了它们的香味。 我知道那两个声音是在呼唤我，只是我懒得动而已。 毕竟，吃饭要等到我专心致志梳理完身上毛发之后。 但以前我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总是很饿、很饿，永远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永远找不到可以安心栖息的地方。生活的全部就是逃亡、睡觉、觅食和争抢地盘。 如果赶上有小猫的时候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小猫的牙已经很尖很利了，它们每次吃奶我都会很疼、很疼，最柔软的腹部，传来持续的尖锐的撕咬痛。 更糟糕的是，需要喂奶的时候，我会格外的饿。我下垂的肚子毛发掉得厉害，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感觉叫做“饱”，能让我停下进食的欲望。 直到某天深夜，我找到了这间房子里存猫粮的桶，钻进去吃到了第二天早上，被这个不断呼唤我的无毛生物发现。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吃东西吃得太多，是会吐的。 真稀奇，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多。 原来，“饥饿”这种感受，是有尽头的。 我慢悠悠地理完毛发，走到我的食物面前。 除了鸡鸭的味道，我闻到了食物里还混入了有鱼味的东西和奶味的东西。 在我吃完后，每天为我捕猎的无毛生物若无其事地掰开我的嘴，飞速地用奇怪的长圆筒状东西，将猫粮大小的什么东西送进了我的喉咙，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是什么玩意儿就已经咽下去了。 还没等我缓过来劲儿，香到极致的猫条被送到我的嘴边。 我习惯性、本能地吃了起来，也就不计较刚刚发生什么了。 “看到没，给猫猫喂药就这么简单，千万不要太‘隆重’，也不要太拖沓，讲究一个‘快准狠’加上演技和补偿，绝对没问题。” 与我同住的无毛两脚兽身上有医院的味道，有其他同类的味道，有狗的味道，他喜欢带很多两脚兽来家里玩耍，但从未把我抱出来邀请其他人抚摸过。 至于原因，我想正与他谈话的那位雄性两脚兽非常清楚。 毕竟挠过那么多次了，再怎么蠢笨的生物都会长记性的。 晚上，那个雄性两脚兽总是会来的。 他们似乎永远都在发.情.期。 以我的经验来看，猫科动物发.情.期到来的感受很难熬，身体和信息素都不受控制，行为也会失调，没有心思捕猎，似乎只剩下了一种目的。 跟雄性猫科动物在一起是痛苦的，很疼、很疼，不知道和小猫吃奶比起来哪个更疼，总之，如果不是后颈被咬住，我一定不会等到结束后才挠死那只雄性，而是提早些动手。 这种行为对于无毛两脚兽而言也不轻松，毕竟他们发出的声音与我和其他母猫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呢？或许是在某次去医院之后吧。总之，没有发情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也应该和我一样去医院睡一觉。虽然会有两三天肚子有点痛，但还是很值的。 不过，无毛两脚兽的这种行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结束之后，他们也会长久地黏在一起，互相舔毛。 真搞不懂没毛的两脚兽为什么也要干这种事情，真可怜，想要舔毛却连毛都没有。 他们差不多舔完毛了，我跳上去，窝在最暖和的位置准备睡了。 无毛两脚兽的手法很好，在我困了的时候，总能力度适中、频率合适地抚摸我的身体，放松我的疲劳，让我更加困倦，不由自主地呼噜出声。 在快睡着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见他轻轻地说了什么。 “……体检的时候我们在金金的血样里检出过猫瘟抗体，这代表她在野外独自熬过了这种致命的疾病。她是个英雄，是进化的强者，是一个幸运的小家伙。”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柔柔的、软软的、高高的，是我很喜欢的声音。 “晚安，宝贝。” “晚安。” 两脚兽扭过头，嘴巴碰到了我的头顶。 果然是没毛的动物，连舔毛水平都如此之差，舌头都没伸出来按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梳理怎么能叫舔毛呢？ 哦，对了，他添了一个发声按钮，叫做“亲亲”。 每次他这样做的时候，都会按一下，或者说一下。 虽然清理毛发的技术很差，但我并不讨厌他这样，下次心情好的时候，按一按那个按钮试试吧。 他叫欢欢，是我没毛的大朋友。 -------------------- 如果这个篇章交给狗狗们，大概会是—— 拉宝： 吃的！吃的！吃的！ 卡门！卡门！卡门！ 水坑！水坑！水坑！ 好开心、好开心、超开心！ 飞盘和球球最棒了！！ 狂按“吃饭”按钮和“零食”按钮。 每天跟卡门、爸爸和欢欢在一起，好开心、好幸福，最喜欢出去玩啦！ 爸爸的首领地位不保了，家里换了新的首领，因为第一个吃饭的人变成了欢欢！ 卡门： 最聪明的小狗当然要按钮表达。 卡门不会当着面连着按“爸爸”和“爱你哟”两个键。但偶尔背着爸爸会按。宠物监控里能看到卡门趴在窗口听声音，听到熟悉的引擎声会对着欢欢按“爸爸”和“来”。 目前，卡门已经学会了造句，她按过最长的句子是。 “出去玩”“飞盘”“等一会儿”“拉尿尿”。 第48章 番外4：校园Paro（一）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四班方阵，他们意气风发、精神抖擞，迈着坚定整齐的步伐前进，秉持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共推友谊之船，预祝我校春季运动会取得圆满成功。” 激昂雄壮的《拉德茨基进行曲》在红色塑胶跑道和绿色足球场的上空回响，校园广播站御用主持人薛晨帆字正腔圆，入场解说词透过略显劣质的音箱扩散开来。 “四班四班，我是四班，再说一遍，我是四班！” 一群少年人绷着最严肃的脸、迈着最标准的正步，一本正经地搞笑，在校领导面前把叛逆发挥到底。 “卜元彬！限你五秒钟之内把我的卡找回来！”喻勉罕见地跟好哥们儿动了气，“四班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到底把我储存卡丢哪儿了？” 此时，他们两个正趴在主席台后方的灌木丛前摸索。 “对不住哥们儿，是我手贱，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拿储存卡当暗器比划了。”卜元彬知道喻勉是真生气了，没有嘴贱，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在草丛里摸索。 喻勉的手被枝叶划出许多条白道子，气得咬紧了牙根，“你可少看点玄幻小说吧！” 远远地，校园广播传来了报幕声。 “接下来，高二四班将带来创意表演……” 喻勉爬起身来，拍拍卜元彬的肩膀，“算了算了，用不了相机我拿手机拍得了，四班节目开始了，我先走了啊！” “行行行，你赶紧去。”卜元彬冲他挥挥手，还是没忍住贫了一嘴，“赶紧去拍你的拉丁舞小王子吧！” 人家也没说什么的，但喻勉还是忍不住“腾”地一下红了脸，整张脸从耳根子到脖颈子都又烫又麻，迈开长腿，逃也似的跑过去看节目了。 一切都要从上学期艺术节单项特长比赛的决赛说起。 靠着朗诵《再别康桥》获得阳光普照奖的喻勉，得以用参赛人员的后台视角，欣赏舞蹈单项第一名肖亦欢同学的表演。 那个高挑、背脊如同猎豹般有力流畅的少年低头垂下眼睛，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的长裤并不如何吸睛，整体的状态是沉默的、灰扑扑的。 但是在音乐响起、肖亦欢走进灯光里那一瞬间，藏在衣服上的水钻亮片在舞台灯下爆闪出银河繁星，高昂的头颅和奔放的舞步以绝对自信的野性姿态掀起了全场的尖叫。 喻勉在极近的距离后台视角，切身地感受到了对方气场切换的刹那。 他被那种美深深地震撼了。 “四班的这个小男生真是个好苗子，这个舞台表现力和控制力可以啊！” 旁边一向挑剔的老师都对肖亦欢的表演赞不绝口。 “那是当然，听他班主任说，这孩子初中阶段拿过锦标赛亚军呢！要不是文化课实在好，人家差点就走专业了。” 喻勉在黑蒙蒙的台侧看着在舞台上飞速移动双足的人，看他延伸的指尖、旋转的柔软关节，看他足尖和地板有力的对抗和牵拉。心也随着那快慢急缓飞速变换的舞步忽上忽下。 直到肖亦欢下台，与他擦肩而过，喻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脚都坐麻了。 “接下来，请欣赏高一二班喻勉同学为大家带来朗诵表演《再别康桥》。” 说实话，喻勉的脚麻得他那两条长腿差点打结摔在台上，朗诵的尾音多少都带点哆哆嗦嗦的颤音，怎么压都压不住。 喻勉的朗诵半砸不砸地砸在了台上，认命地领了同学们“重在参与”的安慰，芳心一头栽进了拉丁小王子深V舞蹈服内薄薄的胸肌里。 由于年级、班级不同加之学业繁忙，喻勉只能暗暗地将这份喜欢埋藏在心里，偷偷关心一下对方的动向，也怕耽误了人家学习，只敢远远地在下课的走廊、体育课的操场、午休的食堂遥望那道身影。 这次运动会也是，喻勉主动申请成为了运动会的校园摄影师，并负责拍摄开幕式班级入场表演，想借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拍下肖亦欢跳舞的影像。 却没想到，四班的创意节目竟然是喜气洋洋的舞狮，肖亦欢没有喧宾夺主地展示自己的舞蹈能力，而是认真地完成不起眼的镶边工作，帮助同学们搬运乐器和道具，和其他同学动作一致地挥舞大红绸。 每个班级的节目都是学生干部负责排练、班主任把关。肖亦欢明明可以借职权之便选择更能突出他个人长处的节目却没有自私地这样做，把班级表演的整体效果放在第一位。 喻勉举着手机，镜头拍摄着憨态可掬的舞狮，眼睛锁定着面带笑容挥舞红绸的肖亦欢，自己也忍不住嘴角向上。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喻勉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样在心里不断美化对方、给对方套滤镜的行为有点不理智，可他又无法抗拒这种想法顺着日渐难以压抑的感情冒出来。 ——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恋爱主要靠“脑补”啊！ 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万一人家不是gay呢？万一人家已经有对象了呢？ 他也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时常反思自己爱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他以肖亦欢为蓝本幻想出来的形象？酸甜的心绪究竟是自然生长的“喜欢”，还是不断强化的“自我攻略”？ 喻勉略有些中二病和酸涩地想：果然，人们空懂了许多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知道和做到之间的鸿沟太大，实在是难以跨越。对肖亦欢的这份喜欢明知不可为，却早就无法自拔了。 高中生，真的是一群很复杂、很矛盾的生物。 成熟的思想和渊博的知识也有、幼稚的心理和行为也有；成年人的身高体型也有、青少年的稚嫩面庞也有。 像是一锅夹生饭，尴尬地夹在不上不下的当间，深沉地痛苦、没心没肺地傻乐。 高二四班的表演结束了，方阵向着操场的另一端远去。 喻勉停下录像，收掉手机，望着肖亦欢离开的方向。 他上一秒在想：他们都是要高考的人，一切以学习为重。既然是喜欢，就希望对方好好的，考一个好大学，有一个好未来。 下一秒又想：可是，我喜欢他又有什么罪呢？ 在开幕式的工作间隙，喻勉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矫情动态。 【就让这份喜欢，埋葬在这段飞逝的青春岁月里吧。】 说是这么说，心里难过、低落也就那么一小会儿。 想要在立定跳远比赛里看到前面某位同学落地时没站稳、对着操场的方向一拜天地的时候不笑出来，很难。 想要在一个接一个摔跤劈叉的多人多足比赛现场不笑出来，也是很困难的。 想要在校领导踩在拔河绳上吹哨开始，却因为没有及时拿下脚被绳子颠起来假发都飞了、露出地中海头顶的情况下不笑出来，就更难了。 在运动会欢乐的氛围下，他变成享受校园难得轻松时光、怀揣甜蜜暗恋、满心小幸福的快乐小狗了。 跳高，可以说是校园运动会中是最丑态百出的项目之一。 相对与立定跳远、跑步等其他常见的田径项目，跳高在中小学生的体育活动项目里相对“冷门”，大部分学生对跳高项目的练习、接触较少，再加上动作难度较大，很少有跳高特别厉害的学生。 大部分同学跳高的风格都是奇形怪状的。 单梓淇来了一段帅气轻盈的助跑，却在跑到跳高杆前猛然刹住车。她谨慎地踮着脚尖抬起一条长腿跨过跳高杆，抬起来的那条腿踩上厚厚的缓冲海绵垫一蹬，整个人站高了，小心翼翼地绕过杆子收起另外一条腿。 好家伙，跳高变跨栏。 卜元彬知道自己跳高技术不佳，空中姿势极为奇怪，故而直接放弃耍帅，走了搞笑路线。他以青蛙跳水的姿势“噗通”越过跳高杆，那竿子竟然神奇地没有掉下来，没被这只“□□”撞下去。 至少，他为在场的观众带来了欢笑。 喻勉会报名这个项目，纯粹是因为在运动会学生筹备会上得知肖亦欢是该项目的记分员和小裁判，想要刷刷存在感而已。 为此，他在学习的空隙上网查视频、同体育生套近乎学技术、录视频检查空中姿态，好一番苦练，终于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跳高比赛的现场了。 “二班二班加加油，玉米玉米你最六！” 在同学们的助威声里，热好身的喻勉穿着喻鸿威女士新买的跳高运动服，站在了赛场上。 这种短裤紧身背心的款式相当难穿，稍微胖一些身上的缺点就会暴露无遗，但套在干瘪身体上又会显得猥琐。 只有健康的、有肌肉线条的、适度强壮又修长的肢体，才能把这件衣服的精气神穿出来。 喻勉胸前背后各别了一块号码方布，还做了腋下管理、喷了止汗剂，运动短裤更能凸显出他笔直有力的长腿。主打一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笑容温和、活力四射的青春少年气。 哪怕是从头发丝开始全副武装到了脚上的跳高鞋，喻勉碰上板着裁判严肃脸的肖亦欢时，还是忍不住微微脸红、稍稍忐忑。 他在排队等候上场的过程中反复深呼吸平稳心率，又小幅度蹦跳活动身体，不让自己的体温和肌肉状态因为长时间的等待下降。 本来就很紧张的心跳随着与小裁判距离的拉近渐渐快得有些离谱。 喻勉在脑子里不断演练动作、复习技术要领，一开始还揣着破校记录的雄心壮志，结果等待上场的时间一长就渐渐地打退堂鼓、越来越怂，祈祷着只要姿势标准、杆子不掉就行。 “1208号，喻勉。” 终于，轮到喻勉上场了。 确认过杆高后，喻勉迈开步子，向着前方助跑冲刺。他专注地望着跳高杆、不敢直勾勾地盯着肖亦欢，连余光都想躲着对方。 只是，热身好的身子不知为何越来越僵硬、忽冷忽热的，不听使唤。 尽管没有调整好状态，但杆子已经近了，他已经跑到改起跳的位置了。 ——是这里吗？会不会太远了…… 心中的犹豫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竞技体育的变化万千往往就发生在比呼吸还短的片刻。 喻勉错过了起跳的最佳位置，在空中没能制住身体向前的趋势。 那双修长有力的大白腿，以帅气标准的姿势越过跳高杆，穿着跳高鞋的脚结结实实地地踹在了位于他前方的跳高杆竖立式支架上。 而这根支架后方，站的就是观察跳高杆状态并计分的小裁判。 就这样，肖亦欢好好地做着小裁判的工作，手里拿着笔和计分表，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眼前立着的杆子“当头一棒”打在了脑门儿上。 属于学生裁判的、印有学校校徽的白色鸭舌帽向后方飞去。在喻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懵圈脸面前，肖亦欢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 第49章 番外4：校园Paro（二） 倒地的时候，肖亦欢也是懵的。 纵使他运动神经发达、反应能力迅速，也没能在倒下的瞬间理解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地躺在硬邦邦的塑胶跑道上，手里的计分表和笔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喻勉手忙脚乱地从缓冲海面垫上滚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肖亦欢眼前还是花的，但神志很清醒，“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晕不晕，有没有感到恶心，会不会犯困？”喻勉想将人扶起来，又不太敢，心里划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性，“会不会是脑硬膜外水肿？会不会脑震荡啊？” 在他又急又慌，吓得满地乱爬的时候，校医冲了上来，宛如神兵天降。 校医熟练地拖来了担架，“来几个学生帮忙抬一下。” 每年学校开运动会都会有几个因为奇葩原因受伤的倒霉蛋，校医已经见怪不怪了。 喻勉为了能帮上忙，爆发出了超越平日正常水准的力量，不由分说地把肖亦欢抱上了担架，与校医配合喊着“一、二、三，起”，将人抬了起来。 “我没晕，我能走！”肖亦欢神志十分清醒，并不想被抬走。 可喻勉关心则乱、校医操作已成习惯，两个人根本没有在乎担架上病患的抗议，四条腿溜溜达达绕场半周，花车巡游般将人抬进了医务室。 肖亦欢只觉得自己十几年的人生从未有过这般颜面无存、丢人现眼的时刻，只能在担架上躺平、紧紧抠住自己的脚趾。 医务室里，肖亦欢躺在病床上还没放弃逃走的念头。 “校医老师，我倒下时候没磕到头，应该没问题。我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吗？” 正当校医准备进一步检查时，一大帮学生先后冲进了医务室。 “老师不好了，我们班体委脚崴了。” “老师，你看看我拔河的时候手磨坏了。” “老师老师，我们班主任中暑了有点晕！” 校医早有预料，看肖亦欢暂时没事便嘱咐了喻勉几句，让喻勉帮忙看护一会儿，先去处理更紧急的事情了。 “一个一个来，我先去看中暑的和崴脚的，人在哪儿？手磨坏的你自己拿桌子上的碘伏先擦擦消消毒，回来再给你包。” 闹哄哄的医务室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校园广播站自主席台发出的播报声和学生们的加油助威声。 “……五月的风吹在校园的林荫，吹在火热的赛场。田径场上的运动健将们，用你们的实力、用你们的精神去开拓出一片属于你的长跑天地。张扬吧，年轻的心，我们为你喝彩!……” 消毒水的味道、冰凉的空调、窗户的隔绝，让室内的凉爽安静和室外的火热沸腾被清晰地分割开来，明明都在学校、都是相同的时间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喻勉和肖亦欢之间就这样尴尬地持续冷场的状态。 “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喻勉双手交握扣紧在膝头，愧疚的小眼神不敢抬起来。 肖亦欢脑袋上顶着冰袋，两眼放空地看向天花板，“没有，我很好。” 是的，除了面子丢尽了之外，一切都好。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喻勉小声地问。 肖亦欢客气道：“不用不用，你不用那么紧张，运动会嘛，很难不出意外的啦！你不用这样，我也没啥大事儿，顶多额头鼓个包，过几天就消了。” 但喻勉耷拉下去的眼角眉梢看起来自责极了，丝毫没有因为这几句口头安慰而消减。 “要不，你还是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肖学长。”喻勉低着头。 殊不知，这句“学长”极大地满足某位伤员的虚荣心。 学长，这个充满魅力的称谓把肖亦欢迷得五迷三道，躺在床上的身子都得意到要往天上飘。 “我今天早上到校太早，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你能不能帮我去学校对面的便利店买点可乐或者饼干之类的零食？我想垫垫肚子。” 喻勉眼睛亮了，“不用去便利店，我包有吃的！我们班级的位置离医务室不远，我这就帮你拿！学长你稍等，我马上回来。” 没一会儿，喻勉把自己整个书包连带一大塑料袋的零食都带过来了。 为了期待已久的运动会，喻勉和老赵提前好几天就开始采购、备菜了。除了薯片、虾条、浪味仙这类膨化食品之外，他还自己做了三明治、烤了蔓越莓饼干和曲奇打算分给同班同学。 夹了煎蛋、芝士、黄瓜片、西红柿的椒盐香煎鸡腿排三明治、黑椒红酒菲力牛排三明治和日式炸猪排三明治都是喻勉的招牌快餐菜，香死三五排同学不成问题。 “你没吃早餐？那来一杯咖啡牛奶吧，还有我做的三明治，鸡肉、牛肉、猪肉三明治你要吃哪……” 喻勉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手里便当盒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抹酱汁。 不用想就知道是被薛晨帆、冰冰还有淇淇三个损友吃光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估计是被我同学吃光了。没关系，我做了十二三个三明治带在身上呢，你先喝咖啡奶，我再找找。” 喻勉在他硕大的深书包里掏来掏去，摸找到了一个便当盒，但拿在手里的瞬间，轻飘飘的重量就在告诉他“不好意思，此盒已被吃空”。 这些好吃的本来就是给同学们带的，被吃掉喻勉自然是不生气的。但他拍胸脯打包票跟肖亦欢提了自己的三明治，总不能什么都拿不出来吧！那不成画饼了吗? 终于，面上风淡又云轻、心里热锅煎蚂蚁的喻勉好不容易在书包底部摸到了沉甸甸的便当盒。 “不好意思，东西太多了，我翻了半天。” 喻勉打开盒子，露出了三枚被油纸包好、贴上猫猫狗狗贴纸封口的三明治，圆鼓鼓、胖嘟嘟、方方正正排排坐的三明治可爱极了，看一眼就知道里面一定堆满了料。 “好可爱，是你做的吗？”肖亦欢扶着床头坐起来，目光被三明治牢牢吸引。 看眼神，喻勉就知道对方是喜欢的，总算是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嗯。贴橘猫的都是椒盐鸡腿排，泰迪狗头的是黑椒红酒牛排，白色萨摩耶的是炸猪排。你快挑一个吃！” 班级里有不吃猪肉的同学，喻勉包装的时候特地按照内馅做了区分。 肖亦欢犹豫不决，最后使用“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的方法拿走了橘猫贴纸的鸡腿排三明治。 “我帮你拆。”喻勉见对方左手拿着咖啡易拉罐，右手扶着冰敷袋，便贴心地帮人家撕下贴纸。 他做的三明治料太足，不能斜着切开，所以是用保鲜膜包裹固定形状后竖着切开，再用油纸包上的。 喻勉拆开油纸，将三明治掰开，露出五颜六色的规整横截面。 面包的米白、黄瓜片和牛油果的嫩绿、煎蛋和芝士的金黄、西红柿的鲜红和鸡腿排的红褐色。仅仅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肖亦欢在床头放好咖啡易拉罐，稍稍撕开保鲜膜，“嗷呜”咬上了一大口。 香，真的好香！ 牙齿先突破了面包的醇香绵软，随后切碎了蔬菜爆发出脆爽清新的口感，接着牙齿嵌入了肉汁丰厚的弹滑鸡腿肉纤维，舌尖搅拌起融化芝士的厚重咸味奶香。 肖亦欢本想吃的矜持一点，可在这等美味之下，很难不长大了嘴，贪心地想要一口咬下整个横截面，让那些美味都被尽数收入口腔。 这时，一股此前未能品尝道的浓郁酥香涌进嘴里。肖亦欢低头一看，却发现整个三明治竟然变“黑心”了。 在挤压之下，一股粘稠的黑色液体在各色食材的缝隙里冒了出来，把所有东西都染成了恶心的灰黑色。 “！！！” 喻勉倒吸一口凉气。 ——完蛋。 他拿错盒子了。 此时，肖亦欢的嘴唇嘴角都黑了。 “对不起，我拿错了。我……真的很抱歉，这一盒是黑暗料理，惩罚整蛊用的。但你放心，这个是能吃的，是百分百的人类食物！”喻勉起身挡住镜子，不敢让肖亦欢看到。 他从书包里翻出餐巾纸递过去，急忙解释道，“这是黑芝麻酱！跟火锅蘸料的麻酱差不多，就是原材料一个用白芝麻一个用黑芝麻。” 普通的白芝麻酱是微微发黄的焦糖色，但黑芝麻磨成的酱就像是一坨凝固的章鱼墨汁，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喻勉用在三明治里的黑色粘稠酱汁其实是黑芝麻酱和花生酱的混合物，再添加了少许酱油、香油、香醋和白糖，是实打实的醇香好吃。 “啊！你这么一说我就尝出来了，椒盐鸡腿排配上这个酱真有点像是麻酱鸡丝，还挺好吃的，很香！”肖亦欢下意识地舔舔嘴角，咂巴嘴咂出了几分香浓的芝麻味。 肖亦欢很快接受了这种视觉冲击，吃得津津有味，“这么做真有创意。要是先看到这片黏糊糊的黑色，下嘴的时候肯定撞墙的心都有了，嚼几下吞下去才发现超级好吃，整蛊效果肯定一级棒。” 被夸奖的喻勉轻轻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真好吃，我都舍不得吃完了，剩下半个我包起来，等会儿当午餐了。”肖亦欢擦擦嘴角，在看见完全黑掉的纸巾时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随后，他趁着喻勉翻找书包的间隙，“唰唰”抽了许多面巾纸，狂搓嘴角。 喻勉从包里抽出来一片未使用过的食品密封袋，说：“我给你包起来。” “谢谢啦。”终于擦干净嘴的肖亦欢接过包好的半块三明治，靠在床头问，“你是高一二班的？” 喻勉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肖亦欢指指喻勉胸前的号码牌，“1208，咱们学校发下去的运动员号码是有规律的，第一位是年级，第二位是班级，后面是班级里的学号。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叫……” 肖亦欢抬手敲敲脑袋做思考状，在喻勉忐忑的期待中说：“你叫‘喻勉’，对不对？” “嗯！”喻勉心里乐开了花，“我们班同学都叫我‘玉米’。” 他顿了顿，鼓起一点勇气，“我也知道学长的名字，您去年拿了艺术节舞蹈单项一等奖。学校官网上还上传了你决赛的视频，当时我就在后台。” 又停了一下，喻勉才敢说：“我觉得学长跳舞真的好厉害，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 发自真心的话，听起来却有些苍白和干巴。 肖亦欢也商业互吹，道：“过奖过奖，学弟你也是很有名的。” 这话可听不得，喻勉的脸“腾”地红透了。 他抬手捂住额头和上半张脸，没脸见人了，“是因为《再别康桥》吗？” 因为艺术节上的那个朗诵节目，他们一个年级的人都喜欢拿“不带走一片云彩”调侃他，叫他“云彩哥”。 “不是啦！”肖亦欢笑得像是个小狐狸，“刚入学，全体新生学做广播操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你了。都说你个子高，手长脚长，动作特别好看。” 喻勉完全不知道有这码事，耳朵尖都红了。 “当时很多人都说，你在树荫地下坐着喝个绿豆冰沙，都有那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光说这些还不够，肖亦欢补充道：“好人还讨论过呢！我们本来以为儒雅这种气质只存在文学作品的美化和描述中，没想到现实中竟然真有这样的人，开眼界了。” “哪有。”喻勉红着脸摇头，“学长学姐们真的折煞我了。” 与拉丁小王子相处的愉快时光太短，很快就被不长眼的卜元彬打断了。 “玉米，等会儿男女混合接力就开始了，班长让我找你去热身。”他大咧咧地闯进医务室，还喜气洋洋地邀功道，“你看，你储存卡我给找回来了。” 喻勉下意识地回身看向肖亦欢，好像跟对方寻求意见、申请批准之后才敢离开。 “我已经没事了，你有项目就赶紧回去准备吧！过一会儿我也回到岗位上继续……”肖亦欢从床上撑起身，落下两条小腿准备蹬上鞋子，“诶，等一下，喻勉，你背后的号码牌呢？” 经此提醒，喻勉当即转头反手摸向后背。 果然，他此前用别针固定在背后的号码方布已经不翼而飞了。 喻勉回忆自己走过的地方，完全没有头绪，“我能把号码牌丢哪儿去呢？” “没有背后的号码牌于犯规，要是被别的班抓住了把柄，会取消比赛成绩的。”卜元彬有些着急，“我们分头找吧！你除了医务室还去过哪儿？” 就在这时，肖亦欢说：“不着急，我可以试着帮你们找一找。我是运动会筹备组的，我记得筹备组办公室应该有备用的号码牌。” “真的吗？谢谢学长！”卜元彬冲上去握住肖亦欢的双手狂摇。 看得喻勉羡慕的要命，他倒是也想碰肖亦欢的手，可他有贼心没贼胆，只能轻轻说了声“谢谢学长，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不麻烦，为人民服务。”肖亦欢掏出手机，“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我在备品室找到了就给你发信息。” 此时，喻勉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班级荣誉不会因为他粗心大意丢了号码牌受影响，还因祸得福跟学长短暂独处、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明明他害得肖亦欢受伤，对方却没有怨他，还主动帮忙。 ——肖学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再三表达过感谢和歉意之后，喻勉同叽叽喳喳的卜元彬离开了医务室 他并不知道，在他们走出教学楼之后，肖亦欢从校服宽大的裤兜里拿出了一片硬邦邦的化纤方布。 “1208”。 正是喻勉背后失踪的那张号码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