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巨星朋友》作者:康塞日记   文案:   作为一个正业拉垮副业全能的糊咖爱豆,尤因在爱情生活工作连续受创后终于决定告别深爱的歌唱事业回家卖火锅。   临走前他准备留个遗作。   千辛万苦凑齐团队,MV拍摄当天男主角却毁约跑路。尤因流泪猫猫头,开始就近求助当地有行程的明星,惨遭拒绝。   面对片场几十双忧愁的眼睛,他咬牙想到另一个名字:   “还有办法!我去找我的一个巨星朋友!”   (实际只是同届不同专业/四年大学话都没讲过一句/典礼晚会人家坐头桌他坐尾桌这样的普通校友关系。)   “南老板,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   “?”   “说快了,你再求一次。”   “?”   从巨星角度来看本文又称:一段失败的暗恋后我钓鱼执法了。   被拒绝亲密接触的南少虔:“我们在恋爱,我是你什么人。”   直男尴尬:“我在努力适应了。听别人说,那个以后会好一点,咱们试试?”   *攻处 受非处(有前女友)   *没有原型   *大地名借鉴现实,其他全是编的,请勿考究 第1章   九月,北海福成机场。   大概是节假日,机场的人密度特别高,尤因很艰难地穿梭在候机大厅里,边快步朝登机口接近,边仰着下巴朝人群里张望。   他穿一身拍摄用的服装,八角帽,白色背心,外头罩件宽大的雾霾蓝色流苏西装外套,细长脖子上叠戴好几串珍珠银项链,下身是白色西装丝绸短裤,小腿笔直,最底下配双罗马凉鞋。   特时尚一造型。   这身打扮吧,放摄影棚放影楼都合适,但放机场就太夸张了。   下了车从机场门口一路bling bling地走来,他急急忙忙,汗流浃背,斩获了不少异样目光,特像一只从动物园潜逃的猴子,心情就俩字形容:丢人。   他是个艺人,偶像出身的艺人。   微博粉丝数百万,但其中鲜少活人,工作则和活粉一样少。时兴的话统称他这类艺人为糊咖。   但再过气,好歹是个艺人。   但凡长得好看的人自尊心都会高出常人许多,别提他的职业要求他时刻保持光鲜亮丽。   机场的人流量太大,对于随意投来的讶然目光,尤因头皮发硬,十分羞耻,可没办法,他是直接从拍摄现场赶来的,要是慢慢悠悠换了衣服再卸妆,目标人物此刻大概都可以把北海北京飞个来回了。   这趟来,他是来逮人的。   逮他的男主角。   今天是他的个人单曲MV拍摄第一天。很多年来,他很少越过经纪人直接朝老总要什么,这次,好不容易凭自己的力量央求到一首单曲的制作机会,可能是求人的过程太难了,他对这张单曲极其重视,把事情办漂亮的欲望也比以前高很多。   歌曲本身早就制作好了,他在微博上释出了预告,就差个MV就能发行。   半个月前,他约好一个叫陈辛郃的男模做MV男主角,等到凑齐摄制团队,又定下开机日期,他在三天前微信通知了陈辛郃。   那哥们儿之前回消息特快,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几个小时才回他一条信息,不情不愿的,有点敷衍的意思,说自己在北京还有工作,拍摄当天一定会到。   当时尤因心里就已经有点犯嘀咕,但是没多想,毕竟签了合同,他想不出跑路对陈辛郃有什么好处。   说起来,其实他跟陈辛郃并无深交,也就点赞之谊。一年前,还是多久以前,不记得了,总之上综艺认识的,他去跑通告,陈辛郃和他一样,去镶边刷曝光率。   俩人年纪相仿,咖位又都不高,火速在一天的录制里建立了友情。   就见过那一次面。   本来应该再没交集的,这不正好尤因为找不到搭档发愁,一翻通讯录,那么巧就选中了他。   也不是找不到吧,是没预算请有名的,公司没打算为他这张专辑做MV,他自己掏腰包做起来的。   拍这个其实花不了大钱,主要他最近刚好比较困难。   大学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他斥巨资买了一家每次去长沙都会去吃的味道很好但快倒闭的老式火锅店,当时想法很简单,赚了钱就很想大手大脚花一花。   他从来没想靠做生意养活自己,因为志不在此,也有点自视甚高吧,觉得自己早晚能在音乐上有点成就。   但现实有的时候就是那么黑色幽默,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在正经工作上一直成绩欠佳,副业倒是离了谱的蒸蒸日上。   火锅店这些年效益一直不错,目前上了轨道的除了最开始他投钱救活的那家总店以外,他在长沙和北京各有一家分店,年收益纯利润每家店将近三千万。   对金钱飘来的方向,他总有种诡异的嗅觉,和定居长沙的舅舅商量过后,估摸着可以做大,半年前又把大部分流动资金投进去在长沙又开了两家分店,新店开业到现在尚未足月,流水虽然达到了预期,但也是完全没回本的。   所以做为坐拥五家火锅城的大老板,他现在兜兜里竟然比大学时候还穷。   囊中羞涩的缘故,他只能向下兼容,可没名气的人里头,他这人穷讲究,又挑不出合适的。陈辛郃气质就很不错,个高,细长眼,小方下巴,没表情的时候很高冷,走过几场有门槛的秀,很专业,刚好符合他新专辑的主题。   他就编辑了条微信发出邀请。   其实他心里没谱,没想到的是陈辛郃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问了酬劳和拍摄天数以后,立马答应了不说,甚至即刻对着他喊上了哥,喊得沁甜,仿佛尤因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那么干脆,当时尤因还愣了愣,不过具体他也没问。其实猜也能猜得到,像他们这样在行业里查无此人的小艺人,好的工作机会少得可怜。而陈辛郃大概是最近没有工作,闲得在家抠脚抠急了。   既做了人情还赚了钱,他这样送上门的外快属于是谁不要谁傻子,何乐而不为。   但不管陈辛郃是什么心态,都不关尤因的事,尤因只要人配合,到场,老老实实把这份活儿干好。   结果人没到场。   “蓝哥!”毛洽跟在尤因身后小跑,他眼睛尖,瞥见有两个女孩儿举着相机跟在尤因身后跑,抓紧提醒了句:“慢点儿跑,有人拍!”   毛洽今年二十四,大学一毕业误打误撞入了这行,两年来他一直辗转在好几个艺人身边当助理。而所谓的私人助理,其实也就是打杂,工作范围包括但不限于保姆保镖保洁。   不久前,因为优秀的三保工作,他终于被提拔单独负责经纪这块。   尤蓝是尤因的艺名,他正经的第一个艺人。   菜鸟经纪人不清楚一般像尤因这样名气低迷的艺人,能来跟拍工作行程的只能是公司宣传部门或者艺人很熟的站姐了,还以为是代拍,生怕尤因被拍下丑照放出去。   他心里想的是,本来人就糊,颜粉再跑了真是没得救了。   但其实尤因这种小艺人,要是真有代拍来跟拍,大概率也是周边有一二线艺人活动,被顺带的。   隔着太多人,尤因没听见,头都没回。   毛洽人胖,边喊边跑实在考验人,没把人喊应,更加累得不行。   加上妆发和鞋子,尤因的个子得有一米八三左右,南方看来,挺得意的身条,往人群里一扎,看背影就能知道是个不得了的帅哥,有够显眼。他估摸着不能跟丢,抬手摘下眼镜擦了把鼻子上的汗,叹口气,干脆放慢了脚步。   收到毁约的电话是一小时前的事,尤因接电话的时候他就在一边,那俩人拢共也就通了两分钟话,尤因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的时候一脸便秘,一看就是被对方给挂了电话。   他问了句咋回事儿,得知情况后,也便秘了。   陈辛郃连个正经理由都没编,直说了对不住,有其他工作安排了,机会和待遇太好了,只能跟他们说抱歉。   又说:“真是临时给我的,没想故意鸽你们,我自己也是下了飞机才看到。”   虽然入行不短时间了,毛洽仍然还是会被贵圈某些表面光鲜亮丽实际脸皮厚如城墙的人所震撼,妈了个巴子,简直是把劳务合同还有职业道德按在地上摩擦!   电话一挂,他俩就从拍摄场地往机场赶了过来。   他不想来的,是尤因非要来,说得把人留下,实在留不下也得去要个说法,人都到北海了,突然反悔算什么事儿?   有什么好问的呢,毛洽当时嘟囔,真要走,怎么会留时间让他们来堵。但尤因没听进去,沉着脸怒气冲冲往外走。   他这个艺人,上镜形象漂亮腼腆,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性格比驴还倔,他怕闹出事儿,只好也跟着跑这一趟。   走到安检口的时候,果然只看到尤因孤单寂寞的背影。   “真走啦,已经上飞机了?”毛洽走过去,递上一个一次性口罩,挡一挡吧,那一脑门的官司,脸比他奶奶家几十年的锅底还黑,拍下来不得了。   尤因点点头,表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伤心,接过口罩戴上,转身朝来路返回。   “……回吧。”   毛洽挠挠头,跟上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因提出要拍MV的时候他就是不赞成的,本来通告就少,赚不了几个钱,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要他说有歌唱就不错了。   可这下真黄了,他反而尴尬,去安慰吧,显得假惺惺,批评吧,放什么马后炮呢。   只好低声骂骂咧咧为尤因出气:“妈的什么工作素质,还赔偿,咱缺他这十八线野模的几个钢镚儿啊,还不够赔一天的场地费!”   他们之所以着急,非得来这一趟,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那教堂可太贵了,结婚圣地,旅游名景点,他们为了拍摄租赁了四天,一天十万,这花花流走的,不是时间,是金钱。   “别这样。”尤因一肚子的气都在来的路上憋泄了,此刻怏怏的,什么也不想说。   他的脚步缓慢,没来时气势汹汹。   知情的两个站姐围住了他,边找角度猛按快门,边抽空关心:“小蓝,我刚看航班表,去北京的航班已经起飞快一个小时了,你现在怎么办呢?”   来的时候也是这俩女孩儿拍他的机场图。前几年他还是职业爱豆的时候就是他的粉丝了,很长情的女孩子。   来的那天他还炫耀呢,说一定把MV拍漂亮,给大家惊喜。   不过两天功夫,还是这个机场,却连男主角都跑了,尤因羞愧得简直想以头抢地像条毛毛虫一样蛄蛹出机场。   “找个离得近的明星来救急怎么样?”   “蓝宝,别伤心,你今天特好看,新歌一定大卖,来,背挺一挺……”   左一句右一句的,尤因听得又焦躁起来,是啊,再难过再糟心,又能挽回什么呢,最重要的是找个人来救场呀。   他左顾右盼看了看,毛洽就在边上,他想和他商量,但不好当着站姐的面说。   快门声四起,他叹口气,挺起背,朝女孩子们弯一弯眼睛。   “别担心,没关系,我有办法。”   站姐们纷纷鼓励:“加油小蓝!”   “别气馁,你这么好,总有一天会有更多人看到你的。”   “你写的歌别人一唱就火,没道理自己唱不火,咱就差个机会。”   尤因笑着略点了点头,心里却没开怀多少,他有个屁办法,那都是让粉丝安心。   站姐最后那句话让他很在意,他心里最大的痛就是自己正儿八经出歌从来只有粉丝听,给别人或者给电视剧写歌的时候倒是写一首火一首,真是邪了门儿了。   他以前相信天道酬勤,现在不了。   火不火,在娱乐圈他妈就是门玄学。   站姐们都训练有素,离得不远不近,毛洽也就没拦,几个人就这么以尤因为中心围圈走。突然,一个矿泉水瓶凭空砸在了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头上,身后不远同时传来两句粗哑的骂声。   “好狗不挡道。”   “出门带这么多宫女,床上睡得下吗你。”   水瓶里没什么水,从女孩儿头顶弹开,在下意识的喊痛声中咕噜噜从地上往远处滚开。   上一秒还柔声安慰他的女孩子,下一秒就痛得捂着头,尤因愣了愣,马上扭头去看。   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那个扔水瓶的人,一堆人里,就那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一脸的不服气和鄙夷。   被人放了鸽子,尤因心里本就死死憋着一股火,这下还有女孩子在自己边上被欺负了,一瞬间,他就像个被火捻子引燃了的炸药包似的,砰的一下,一腔怒火炸翻了天。   “怎么样,砸得重么?”他先沉声问了句女孩儿。   女孩儿左手抓着相机,捂着脑袋的右手放下来,神色有些紧张,顾忌的表情,赶紧摆手,低声说:“我没事儿,小蓝,好多人看呢,走吧。”   那姑娘额头上肿了一块,皮肤挺白,红痕尤其明显。都这样了,还因为担心他的名声不敢声张。   尤因难看的脸色更黑更沉,转身,迈腿,他朝那个公文包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走去。   走?   他看谁敢走。 第2章   “尤蓝!”毛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哥也不喊了,直呼其名的跟上去,拽住尤因的手臂想把人拉回来,“你干嘛!”   他还能干嘛,去打架。   尤因甩卖白菜似的一把甩开毛洽,常年练舞的关系,他瞧着瘦,其实力大如牛,毛洽虚胖,一霎那被推开半米远。   那人看着是要出机场,尤因拔高声音“喂”了一声,长臂一展拦住路。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找碴,男人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紧张,但马上,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是为什么有勇气撒泼的,瞪起眼睛挺胸喊:“怎么,明星想打人啊!”   尤因不作声,走上前,隔着口罩自上而下瞪着他,目光锐利,很有点威慑的气势。   男人喊道:“死娘炮,你想怎么样?”   “是你扔的瓶子?”   公文包比尤因矮,但胖三四圈,跟尤因比着赛瞪眼睛,眼睛细小的缘故,睁到极限还没有尤因的卧蚕大。   “想怎么着,打架啊!”边说,抬手冲尤因的肩膀推了一把。   尤因就是冲着要打架来的,底盘扎得很稳,不仅没倒,顺势一把扣住那只手腕,反而控制住了公文包。   那人想挣,没挣开。   “谁娘炮?谁恶心?谁宫女?有种再说一遍?”   “不说怎么着。”   “不能怎么着啊。”尤因阴恻恻一笑,“我们去警察局唠唠,打官司我很熟的,敢嘴贱你就得敢认!”   公文包立马火了:“我操你大爷!”   又想挣,让尤因使暗劲儿一捏手腕,痛呼一声,立马老实了。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一堆人拍照,尤因视若无睹,一边死死钳制住公文包的手腕子,一边拨开人群,往女孩子那边拽。   公文包死命挣扎,把手里的黑色公文包挡在胸前,嚷着:“干嘛,干嘛!”   但面前的漂亮男人,看着一阵风能吹倒,却让他憋红了脸也没能挣开,羞愤夹着震惊,他像一个麻袋,被跌跌撞撞拖到一个女孩儿面前。   “道歉!”   公文包本来心里还有点慌,眼珠子乱转,但看到一堆看热闹的人拿手机对着他,马上嚷了起来:“给谁道?我他妈做什么了我要道歉?”   这娘炮是公众人物,而他,他是个平头百姓,他心虚什么,他才是弱势。   “你们仗着人多不得了是吧,现在法治社会,限制我人身自由,你不是要报警吗,报!”每说一句,腰杆就挺一分,说激动了,自己把脸往围观群众的镜头前面怼,“来,拍,往我脸上拍,让大家都看看明星打人!”   “哎哎哎,兄弟,你别这样,你也不占理儿啊,报警干什么……”   毛洽一手去拽那男的,一手拦住尤因的腰好让他离那男的远点儿。这小子简直是疯了,捏那么大个拳头,在摄像头下茬架,这是铁了心不想在圈里继续混下去了。   可他还想混呢!   他冲尤因嚷:“你也是,发癫吗!”   “你报,不报我瞧不起你,到警察叔叔面前咱俩各论各的!”   尤因的腰被毛洽死死抱住,他疼得喘不上气,边皱眉拍毛洽的手,边喊:“瓶子不是你扔的?人不是你骂的?一瓶水砸人家脑袋上转头你就不认了,当国家这么多监控摆着好玩儿呢?我等会儿就带姑娘做检查去,有个好歹你就等着收律师函吧你!道歉!”   周围围了越来越多人,一个大妈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看明白了,开始盯着公文包教训:“看着人五人六的么,嘴巴这么不干净哟,也没招你,闷头给人家姑娘来一瓶子。小姑娘的头脸多金贵的呀。”   “精神病吧。”   “都冷静冷静,小事情嘛,别扰乱公共秩序。”   “那是……尤蓝?鲜愈队友?”   “前队友啦。”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潮水一样传来,眼看舆论没站在自己这边,公文包左瞟右瞟两眼,咬着牙撑了几秒钟,终于服软了。   他颇忍气吞声的,低声朝尤因说:“哥们,算了,我这不着急了嘛,赶着回家呢你把我路挡了,互相体谅,啊,体谅体谅……”   尤因在这时终于掰开毛洽的手,皱着眉拍拍皱掉的衣角,还是那句话:“道歉。”   他本意也不是想闹大,就想要个是非分明,凭什么他是公众人物就得矮一截啊,瞧这大哥,大金表大金链子,他赚的钱说不定还没这发疯的大哥多呢。   公文包勉强转头,挤出一个笑:“姑娘,对不住。”   看那表情,忍气吞声,合着还挺不乐意呢。   “大点儿声,我都听不见,她能听见?”尤因不耐烦。   “你别太过分!”公文包终于甩开尤因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蹬鼻子上脸……”   尤因眼一瞪,刚想把人重新控制住,被站姐拦了。   姑娘戴着口罩看不出神色,但眼睛通红,摇头说:“小蓝,好多人拍你,放他走吧。”   “我天天让人拍。”尤因不在意,嫌弃地甩了甩刚才抓了那人的右手,走近,隔着半米远,低头仔细看了看女孩儿的额头,看完皱起眉毛,说:“你等会儿跟我车走,带你去医院拍个片。”   女孩拼命摇头:“真的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尤因不容拒绝地说:“不行,拍个片我放心。”   接着转身,没好气地冲还被堵在人群里的公文包喊道:“下次再让我碰见你欺负女人指定揍你一顿,在大街上咬人,狂犬病哪。瞪我干什么,走的时候记得把垃圾带走!”   男的头也没回,挤开人群,拎着公文包跑得飞快。   没素质的人果然方方面面都没素质,尤因“啧”了一声,走过去把水瓶捡起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毛洽很快速地开始疏散人群,挥挥手请大家散开。   “不好意思啊各位朋友,小矛盾小摩擦,遇到这种没素质欺负小姑娘的人,咱只是单纯路见不平,耽误大家时间了,拍了视频和照片的请不要随意上传到网上哈……”   毛洽言辞恳切,但没奏效。   坏事传千里,视频和话题飞快在网上发酵起来。   可能因为跟社会新闻沾边吧,这个话题上了热搜,但尤因没什么名气,所以排名一直保持在很低的位置。   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   小姑娘确实没啥事儿,拍了片一切正常,把她送回她居住的酒店后,回拍摄场地的路上,尤因发了条声明,为占用公共资源道歉。   这种事,遇上了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他窝在车后座,面无表情刷着一条微博话题。   #尤因团队机场与乘客起冲突#   这啥标题,拢共十几个字,主谓宾每个成分对他的恶意都那么大。还团队,尤因忿忿然,他这边就俩人,毛洽还是个专业拖他后腿的。   【有必要吗,非得在那么多人的机场纠缠吗,不搭理不就完了。】   尤因愤怒扬眉,敢情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能被骂!   立马,他点进去该条评论的回复,楼里热评第一:【大哥,他的粉丝挨打了被荡妇羞辱了他连句话都不能说是吧,就是个素不相识的女性在路上被攻击了他也有伸出援手的资格吧?你就算没姐妹至少有妈吧?】   总算还有人讲句公道话,这还差不多,尤因眉头微松,退出去看其他讨论。   【我的看法是,大可不必,真的好像炒作,演戏拍视频上热搜澄清一条龙了属于是。】   【嗯嗯,炒作呢,花钱炒作然后听取骂声一片,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这哥们力气真不小,那男的比他壮两倍,一身横肉。我是男的我碰到这情况真不一定敢当面杠上。】   【都笑爱豆娘,结果还比不过一个爱豆力气大,那么粗的手臂,力气只够丢瓶子欺负小姑娘的,中看不中用的普信男。】   【再怎么样该给人打个码吧,毕竟是素人,公众人物怎么能这么引导网暴?】   【菩萨,那位阳刚素人今晚到你耳边轻轻说谢谢你。】   【[流汗黄豆]他自己说往他脸上拍的。】   【我去,这是什么恶臭男,欺负女孩子,还说人偶像恶心,撒泡尿照照自己好吗。】   【这种男的现实里多半过得不怎么样。】   【把多半去掉,正常男人干不出疯狗咬人的事儿。不如意的中年油腻男才会嫉妒美貌受追捧的年轻男性。】   【唉,幸好被拦了,妹子都快哭了,有些男的真的素质低。】   【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嘛?那个傻叉跑掉以后是小蓝去把水瓶捡起丢掉的哎。】   【我也注意到了,真乖啊我宝呜呜呜。】   【他还带站姐去做检查,天哪,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辱狗了哈!】   讨论事件本身的是少部分人,他为数不多的粉丝,或者其他明星的粉丝,再就是营销号,路人之类的。   更多的人,在问【尤蓝是谁?】   或者,【摇篮是谁。】   好不容易上个热搜,非正面就算了,连名字都没被记住。   尤因的手机从手里滑下去,砸到胸口有点痛,表情扭曲了一下,空洞地喃喃:“我名字就俩字,多好记呢,”可来看他热闹的人连一个字都打不对,“摇篮什么啊摇篮。”   一副愁得头上快长草马上要吐血身亡的表情,谁能想到也就半小时前吧,他还嚣张地在机场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前头驾驶座,毛洽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正和电话那边的公关低声下气装孙子,公司那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只说不用干预,等热搜自然下降。   意思就是不打算管了。   艺人不靠谱,公司不怜爱,本来上班就烦,尤因这一嗓子出来又吓了他一大跳,心里更生怨怼,忍不住抱怨:“还没到嚎丧的时候呢蓝哥,消停点儿吧。”   尤因鼓腮瞪眼,心中无限悲伤郁闷,一想到回去还有一堆烂摊子,特别不想面对,干脆紧紧闭上眼睛。   半小时后,教堂,摄影组抗大炮的师傅正擦镜头。   “是要怎么着啊到底,也没个说法,干等着……”不远处道具组的边抖开反光板,这么嘀咕了一句。   摄影师傅听了,转过脸,先瞥了眼坐长椅边喝水的毛洽,然后,又看向身后坐在粉色老爷车车架里头闭着眼睛假寐的尤因。   干剧务的都有个群,天南地北的,有活在群里喊一声,离得近的用不了一天就能凑出一个组。   他们都是经群里的熟人介绍来的,从建组,到今天见到面,和他们交涉的一直是边上喝水的面生小胖子,但实际上,他看得出来,今天这个拍摄,这瘦不拉几的漂亮小伙子才是主角,给他们这伙儿人发工资的老板。   大夏天的,这教堂是古建筑不让安空调,现场只有几台大功率风扇呼呼的吹。男人们都恨不得光膀子,他却梳个蓬松小羊毛卷,还戴顶厚帽子,层层叠叠华丽衣服穿身上,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俊俏,风流,单薄,十足十像个油画里的欧洲小画家。   漂亮是真漂亮,就是瞧着怪热的。   “真睡着了?”   “老板,开不开机给句话吧。”   “都散开点儿,他装死呢。”毛洽走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他一发话,七嘴八舌的人这会儿全静了,齐刷刷看向车里头的人。   毛洽推开众人来到车前,弯下腰,语气严肃:“想好了没,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油头粉面的帅哥果然没睡着,他睁开眼,无可奈何地坐起来,“继续拍。拍我,拍空镜,把其他镜头全往后面推。”   “推到啥时候?”   毛洽傻眼了,环视一圈,这场地,教堂,主要就是为了拍男主B的戏份才租的。   “今天搭的这景你自己单独的镜头也就十几秒好不好。”   言下之意,哪拍得了一天,租金还是得打水漂。   “那你要我怎么办?”尤因反问,千挑万选请来的物美价廉模特跑单了,他也正窝着火呢。   他嫌公司词曲不够好,只让公司给他提供了后期制作,所以这张单曲与其说是公司给他的,其实全是他自己一力操办。   花了大价钱却闹得一团糟,他提高声音,有些抑制不住愤怒的情绪:“你逼我我就有办法了?”   搭档一个月,俩人虽然不算熟络吧,但也算井水不犯河水,陡然被这么一吼,毛洽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不说话了,干瞪着尤因。 第3章   怒意翻腾的关头,一个多月来的委屈尽皆涌上心头。   刚被分到尤因时,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现在这般如履薄冰,甚至他还暗自惊诧惊喜过居然能带尤因这样老资历的艺人。   尤因的外形条件上佳,年纪虽然稍大,但比其他走爱豆路线的男艺人却多了一项核心竞争力:创作能力。   而就是这样一个创作歌手,却在行业内无人问津。   他当时还不解,觉得按理来说就算尤因没人捧,年纪尴尬,但根本不缺可持续发展能力,何至于几年来一点水花都没有呢?   相处时间多了,他就明白了,尤因也就是看着文静,其实心里主意大着呢。   领导要带几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去酒会社交,大好的拓展人脉机会,尤因绝不去,问就是那格木从不让他去陪酒,还说什么我是艺人不是MB。   他娘的把他气够呛,当然了,后来经历一些事情以后回想起来,他也觉得后怕,只是他这时候还年轻,行事走不出学生思维,信赖领导就如同信赖师长,还没试出娱乐圈的水有多深。   他辛苦去联系的网剧也是不会答应的,劝多了,尤因特烦他,会认真而稍带鄙夷地说,那格木从来不给我找这种不适合的工作,还说宁愿去大卖场走穴也绝不演戏……   诸如此类,挑三拣四,没有硬背景还心比天高,说好听了叫清高,说难听了就是你装什么装!   三番两次被挑刺以后,他终于在心里对尤因打了个血红的大叉,并且断定,就这么一个性格古怪的刺儿头艺人,不服管教,不懂变通,只凭自己心意做事,长得再好看,唱得再好,那都不可能火!   幸好再过半年尤因的七年合同就到期了,他咬牙鼓励自己:小毛,加油努力坚持,熬这段倒霉催的日子,等和这个相看两厌的大怨种分了手,咱又是一条好汉!   两个人炸毛公鸡似的互瞪着对方,尤因坚持了一会儿眼睛开始发酸,突然觉得自己特傻,别人犯的错,他搁这和自己的工作人员置什么气。   “行了。”   他别开脸,扶着车门下了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吸油纸,闭眼按了按T区,他的山根挺拔得十分秀气,出道时候他们团还算有点风头,他常被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博主造谣整过容   吸油纸一罩上去就变成了倒U形,没吸干净,又换一张。   “我刚在微博查了下……“他努力平复语气,“这两天在北海有行程的艺人不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找不到。我有一老同学在附近拍戏,你让导演先将就拍着,我去联系。”   “也是模特?别找模特了吧。”   “演员。”   那还差不多,因为一个陈辛郃,毛洽对整个模特行业都有了阴影,看尤因一眼,忍气吞声地转身走开,通知各部门:“各就位,开机吧那就。”   等毛洽走远,尤因倚着粉色的道具老爷车,踌躇半晌掏出了手机。   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到楚获的名字,手指顿了顿,拨出号。   也不知道楚获还记不记得他,或者说愿不愿意认他这个老同学。   虽然是一个班出来的,但确实没什么交情,尤因心里忐忑不已。   听筒里,待接通的声音规律响起。   教堂两头大门都是打开的,一阵穿堂风卷起一张雪白A4纸,纸张飘到半空时,一道阳光透过教堂的花窗玻璃打在纸面上,光束五彩缤纷,绚烂得就像个梦,一秒钟后,纸张穿过阳光,飘飘荡荡,最终落到了灰扑扑的地上。   尤因盯着那张纸看,处于低谷的时候,看张破纸都觉得暗喻着自己的命运。   他心里难过,三秒钟后,平静地挪开目光。   视线不经意瞥见远处,有个微胖的身影正手足并用地跟导演沟通着什么。那背影有些陌生,花了两三秒时间,他才慢吞吞回味过来,啊,他换经纪人了,从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换成了个一点就炸毫无经验的愣头青。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伤春悲秋,联想到自己入行的前世今生。   大三那年,他自编自写的几首原创歌在网上意外有了些热度,火了以后,现在的公司,也就是华创,很快找上他。   网上联系的时候,华创只说要买他的版权,等见了面,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看他外形条件还不错吧,就改了口,说想签他做艺人,要给他资源,要包装他,让最好的经纪人带他。   许诺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俨然要把他打造成下一个天王。   当时他还不知道招聘都有画大饼这个环节,涉世不深,一下午的促膝长谈,深深觉得人家真的挺厚道的,条件好得让他都不好意思拒绝。   正好他学的又是流行音乐,完全专业对口。可到底要不要去,才二十岁的年纪,这样的决定对于他是个大考验。   他先跟他爸说了这件事。   他爸是杭州一个交响乐团的钢琴家,乐团偶尔会被当地的电视台请去给大型晚会做伴奏,也算跟娱乐圈搭点边吧。   但他爸是个没主心骨的,考虑到事情攸关儿子的未来,马上去找了老婆商量。   尤因的妈妈是生意人,皮革厂的老板,一向对合同敏感,得知以后态度谨慎,先请了个律师来研究华创给的合同。   焦灼等待好几天后,律所打发了正规俩字给他们。   一家三口严阵以待又商量好几天,他爸一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由他雷厉风行的妈拍板,觉得十多年的老公司了,也有几个耳熟能详的明星,还包五险一金,就说“儿子,去闯一闯”,然后让他签了。   一进去,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公司确实按照承诺,让那格木,带出过好几个一线明星的金牌经纪人亲自带他,但其他的,哼哼,那就是泡面盒上的画儿,仅供参考了。   那格木那时手上正好有个腕儿,现在是沉寂了,但那会儿是真火,代言和剧本那是纷至沓来,时间压缩得几乎没有空隙。   管着这么个香饽饽,那格木根本没空细细筹划他的路线,瞧着他外在形象还不错吧,符合公司想扩展海外市场的路子,就把他和同期进来的一个男孩子,叫鲜愈的,打包送去了韩国训练。   那段日子,是真苦啊,鲜愈还好,是朝鲜族,至少没有语言难关。   他就惨了,语言不通,又没有舞蹈基础,刚去的时候简直举步维艰,天天左手拿着韩语速成手册背诵,右手抱着他妈给他灌的剁辣椒瓶子痛哭。他妈妈是湖南远嫁到杭州,那么多年了厨艺还是偏湘菜,他最爱吃这口辣的,一吃就想家。   寝室里头四个人,俩中国人,俩韩国人,分别来自华创中国区和韩国区。   那时候他和韩国的两个室友还不太熟,鲜愈虽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不知道安慰人,但偶尔给他递个纸巾什么的,常常放着舞蹈视频,边扒舞,坐在一边陪他。   公司会给他们出练习vlog,就因为这,他们哥俩莫名其妙还有了个CP。   那时候腐文化还没这么盛行,也没什么圈地自萌之类的,某天走机场,他走最前头,粉丝在他面前喊什么“小蓝,等等你老公!”   头回听到,给他俩大直男尴尬得脸绿了两三天,那段日子跳舞都不敢离对方太近。   说远了。   总之,一年后,流过血暴过汗,几个异国兄弟,总归一个不落,以他为队长,以Charon这个组合名一起出道了。   亮相几个月,发布几张专辑,上过一些打歌舞台,Charon的人气开始稳步日渐上升。而就在他们良性发展的时候,公司宣布要将他们团队的重心转移到国内。   跟他们沟通的时候,执行经纪怎么说来着,说要让他们团回来大杀四方,占领国内市场的空白。   他们几个男孩子,现在想起来,是真的天真,公司发那么大的宏愿,画那么大的饼,其实都是话术。   关键他们就是信了,一个韩国男孩子,他们里头最小的一个,因为以后长期要在外国活动,还哭了一场,肿着核桃眼说,以后要是忙得回不了家怎么办。   他们几个大哥当然是纷纷安慰,隔着火锅的雾气,彼此握着手,几双闪着同样星光的漂亮眼睛憧憬展望说,事业起来了,有钱了,开演唱会的时候把家人接来团聚,多酷!   那年,尤因刚满二十二,有浑身的力气和澎湃的渴望,他踌躇满志,以为自己是颗星,能在风口浪尖冉冉升起。   也是那年,限制韩流发展的浪潮蔓延开来。   男团的寒冬猝不及防到来,Charon在国内活动仅短短四五个月,尚未打响名声,粉丝基数少,陡然和这样恶劣的大趋势撞个满怀,如同一泼在零下的室外泼出去的温水,还等不及落到地面培养出自己的种群和追随者,就径直在空中凝结冰冻,一丝声响也没发出,湮灭在了内娱的生态圈。   国内没了活动空间,个把月后,灰溜溜的,他们被公司又送去了韩国,才哭诉着说怕忙得没空见家人的弟弟,头发还没长一厘米,就在机场和父母尴尬say hi了。   然而回头草又哪有那么好吃的,南韩的市场何其残忍,江山代有人才出,离开的那几个月,同类型男团春笋般破出,他们的粉丝大量流失,成了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无名前浪。   现实残忍吧。   更残忍的噩梦还在后面。   名气下降后,公司渐渐懒得搭理他们,即使给出资源,也是向影视方面倾斜。他们别无选择,也去演过戏,是华创在韩国区的公司自制的偶像剧,组合内四个成员暗恋同一个女主,各自和女主角有一段感情线。   女孩儿是好女孩儿,专业演员,可他们几个只匆匆忙忙上过几节台词课而已,哪会演戏。尤其是他,能囫囵用韩语和人对话就够呛了,别提顺台词,舞台上的表情管理到了电视剧里都成了干瞪眼。   成片出来后,只有鲜愈得到了褒奖,这孩子在团内时各方面都并不出挑,只担个门面,没想到演戏这么有天赋,他们其他仨人呢,在鲜愈的衬托下简直就是三坨异彩纷呈的牛屎。   韩国观众们完全不买单,那段日子在合住公寓里是谁敢开电视机或者提那脑残电视剧尤因就跟谁急,社长来也是一样。   此绝世烂剧一出,他们团本就惨淡的人气更加低迷,他们想要歌曲和舞台,没有,想走演戏这条路线曲线救国,也是此路不通,没有良好回馈,公司更加忽视他们。   如此恶性循环了一段时间,成员们无奈地开始各自在自己的国家活动,拍戏的拍戏,跑综艺的跑综艺。   日子就这么消磨着,直到去年,Charon这个名存实亡的男团,在鲜愈凭一部国内的偶像剧爆火一跃成为当红炸子鸡之后,因鲜愈自己掏钱和公司提前解约退出团队,在鲜愈粉丝敲锣打鼓的庆贺声里无声无息地解散。 第4章   再过半年,尤因入行就整整七年了,这么长的时间,籍籍无名的日子占了起码十分之九。尤因习惯每年做个工作总结,而每次,他回顾上一年,评价都只有两个字:稳定。   糊得稳定。   心态也挺稳定的吧,这不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安贫乐道什么的。   他也想红,也会意难平,会去羡慕那些同龄的流量,比如老队友鲜愈。   只是说,因为那格木对自己的艺人都保护得好,至少,至少把他保护得挺好的,所有的工作都严格审核,灰色场合从不让他去,还总给他一些零零散散的活儿干,有时候是给网剧写写OST,尽管很少有他开嗓的份儿,大都是给别人唱的;或是去不知名综艺里打打酱油,充当绿叶;时运好的时候,还有代言找他,小众品牌或者大牌支线那种。   当然了,和知名明星还是相差甚远,但十八线艺人活得像他这么体面的也不多。他的日子比上不足,可往脚底下看,他不用像一些圈内和他有一样窘境的朋友似的,自己去酒会,去谈业务,满公司去讨好老板,去上赶着被人揩油,这已经好得不得了了。   很多人在娱乐圈特别容易迷失,不怪人眼睛发红,实在是这个行业太纸醉金迷了,所以很多时候,根本不是在比能力,而是比谁更豁得出去,谁更能出格,身体,或者尊严,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物质的筹码。   出头的不在少数,可自毁自伤的又何止百千。   糊了这么多年,尤因从来没动过这些心思,也没去想过。   他真的就是单纯来上班的。   跑通告特别勤恳,从不踏足灰色地带,有活儿来就闷头去做,造型会提前搭好,脸蛋在早一天也一定会安排一套急救面膜,做事兢兢业业,偶尔能有个机会唱他写的歌甚至要眼泪汪汪地去那格木的微信里感恩戴德。   那格木不重视他,但从来也不曾忽视,工作秩序的稳定,以及生活圈子的洁净,让他总算没因为自我厌弃或者愤世嫉俗而心态失衡。   他经常庆幸即使自己事业不旺,总算遇到个好老板。   组合黄了以后,他很多次萌生退意,是那格木的及时劝慰和给予资源上的帮扶,他才重振旗鼓。这些年吧,抱着那格木的大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经常感到生活很有希望,觉得只要有机会,就有出头之日。   或者没有也可以,谁说的来着,平平淡淡才是真。   假使不是那格木多年照顾,他可能早就因为无事可干而离开这个行业,或者转干幕后,或者回老家结婚,谁知道呢。   安澄是制作人,事业心强,他俩要是结了婚,必定是他照顾家庭比较多,这样过上几年,他现在说不定都搁家里当上了奶爸。   但老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走,靠别人给的好日子总不会长久。   这不,他牢牢抱了几年的金大腿没了。   一个月前,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公司变了天,领导层异动,那格木争取股权不成,和老板分道扬镳。离开时,那格木带走了手底下大部分艺人,年轻的,有名的,好几个人。   除了他,因为他既没前途,也没名气。   一个月里,没有任何一个正经通告找他,一个都没有,有的都是些狗屁私人邀约,游艇party给一些二世祖糜烂的生活当花瓶,或者某某公司老总们聚餐需要点缀陪酒。   总之都是人肉买卖。   一开始尤因并不相信,那格木和他六年多的交情了,每年过年都会给他送腊肉,送四川特产,见到他总是笑眯眯的,于是他鼓起勇气去问了,问是真的吗,你要走了,带走了他,带走了她……   却把他留下了。   他数了好几个名字,那格木一一回答:“是,老板不给我留面子,寒了我的心,我非走不可。”   尤因其实还想问这么一句的,为什么不带我走,但怕自取其辱,没作声。   那格木是什么人,人精啊,叹了口气,倒是没点明,只说:“哥这些年对你,不说多上心吧,总算是尽力了,以后啊,你自己多保重。”   末了,可能是觉得实在愧疚吧,关心了一句:“尤蓝啊,跟安澄真分了?没有半点挽回余地吗?”   那格木也算是看着他和安澄一路走来的。尤因低低应了一声:“嗯,分了。她跟着我是受委屈了,分了也好。”   感情的事儿,尤因实在不想多谈,那是他另一道疤,半晌,说:“不说我了,哥你多保重。”   话已至此,气氛戚戚然,尤因对他说,再见,祝好。   正准备挂电话了,那格木突然出声:“小蓝,你会有出路的,再坚持坚持,一定……”   这话,语气那么笃定,好像前面有贵人等着似的。   可尤因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残忍无比,被抛弃的人听不得这种软话的,那格木越愧疚,显得他越可怜。   他匆匆忙忙打断那格木,连说两声,再见,再见,逃也似地将电话挂断了。   死到临头了,尤因一身冷汗,才终于敢回过头审视自己,他确实没有独自在圈内立足的能力,是那格木可怜他,像养一条有感情的小狗,经常给他喂点肉骨头,他才能滋润地赖活到现在。   那格木最后的几句话未曾安慰到他,他都二十六了,过了年就二十七,放任何一行这个年纪都还来得及,但娱乐圈,年轻貌美有才华的男孩儿比比皆是,他早就开始走下坡路。   前几天回老家看他爸,他爸阑尾炎动手术,在病房里扶着栏杆康复锻炼,病歪歪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结婚啊,年纪也不小了,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有点不像话了,爸爸妈妈都担心,不如回来好好经营你的火锅城吧,总让你舅舅帮忙看顾不好,当明星啊,儿子,咱没这个命!”   话里话外,似乎对他很失望,也不理解他的坚持。   家里人不赞同,那格木把他当弃子,谈了快四年的女朋友也他妈跟他分了手。   一桩桩,一件件,山叠山似的压在他身上。   你确实不适合这一行,你怎么还冥顽不灵,你非要因为你不死心的梦想众叛亲离是吗,所有人都这么告诉他,你该放弃了。   于是他渐渐也开始觉得自己这么执着,大概是错了。   圈里一夜爆红的故事此起彼伏,但这么多年,他的歌火了不少,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近些日子,他终于敢去看透,有些人就是没这个命。   所以他要听爸爸的话了,准备引退。   就留最后一首歌儿吧,做了那么多年梦,虽然没混出个名堂,但到底算一段奇异的经历。他也要面子,不想真的等现实的大嘴巴抽到脸上才醒,如果终有沉寂那么一天,还不如体面点自己卷铺盖走得了。   那年大三结束,他二十岁,离家远赴海外,说起来大学并不完整,像这样用心拍一个MV,他就当为自己做一个毕业礼物。   于是他请词作,请妆造,请摄影团队,挥霍一堆金钱来到北海拍最后的作品。   他想来个绚烂结尾,好好唱完最后一首歌,朝粉丝朋友鞠一个躬,从容退圈,想的挺美的吧,谁知道该在空中爆发的烟花还没引燃就哑了火。   真是操了。   电话在这时接通了,尤因伤春悲秋的思绪被打断。   求人救场这事儿本该是经纪人的责任,但毛洽,人脉说不定还没他广呢,指望不上。   尤因从来没朝其他艺人低头求过什么,何况还是老同学,一开口,支支吾吾:“啊,楚获,那个,你还记得我吗?哈哈哈我尤因啊,不忙吧?”   电话那头顿了顿,花很大功夫才想起来似的,说:“哦,我记得的。”   尤因努力提亮声音,把语气控制在热情而不狗腿的界限里,“哈哈哈,是这样的,你现在是在厦门吧,我也在……”   话还没说完,楚获轻声打断他:“是吗?来旅游吗,真好,有空出来吃饭啊老同学,厦门的海鲜还不错。”   “吃饭啊?”或许是关心则乱吧,尤因没听出他的意思,反而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和他约饭,是他说得不够明显听不出他有事相求吗,他心里着急,但不好意思打断,只好接着人家话茬,“可以,我请你啊。”   揭过这茬,匆匆重新追问:“我是想找你……”   又被温温柔柔打断:“以后再说好吗?我这儿有点忙,在补妆,马上又得上戏。”   这话一出,尤因的脸白了白,才回过味儿来。   久不联系的老同学突然打电话来能有什么好事儿,不是要份子钱,那就是有事情托办,不管是哪种,都是麻烦。   楚获东拉西扯,就是隐晦拒绝了,偏他还听不懂,一直想着把话题拽回去,人家是实在烦他,才挑明了。   他原地蹲下,泛着健康粉色的短指甲焦虑地抠着西服外套的纽扣,尴尬得下巴都抖了抖,“噢,那打扰了,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儿,你先忙吧。”   “嗯嗯,再联系。”电话迅速被挂断。   连离开都体面不了,这跟人死了没棺材板有什么区别! 第5章   挂完电话尤因也没起身,在角落抱着膝盖蹲着,脖子前倾,瞳孔放空,盯着天上路过的鸟发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尤因缓缓地,面无表情地,瞳孔没有焦距地转过头,面色灰败,像动漫里的抽帧镜头。   毛洽手持小风扇走过来,蹲下来,把风扇调了个头呼呼对着他吹,叹了口气,说:“自闭症儿童。”   何止自闭,他已经快自杀。   尤因抿住了嘴,他的嘴唇很丰润,唇线又天然上翘,上下唇闭合时唇形特像古时候的金元宝。   很有福气的一张嘴,太讨喜了,所以本来是个忍耐的表情,叫他一做,反而有点受委屈的意思。   “你怎么过来了?空镜拍完了?我不是说了要把那个雕塑360度都完美地拍一遍?”   “拍出花儿了都。”   尤因不做声了。   “你联系的谁啊?”毛洽并不知道尤因想跑路的花花肠子,只觉得他做音乐做到这份儿上,是真热爱啊,热血得都有点可怜。   “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有办法。”   尤因的刘海在微弱的凉风下拂动,面无表情地说:“楚获。”   “楚!”毛洽惊愕得花容失色,说完,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迅速冷静下来,像个特务,四下看看,然后转头,“你他妈,你怎么敢的啊……”   楚获,近年从歌手跨界演员的流量小生,算不上一线,但势头正劲,哪是他们这种十八线可以接触的咖位。   “大哥,你知道今天几号吗?”尤因抬眼,双目无神。   “九号,怎么了?”   尤因平铺直叙:“明天起的一周内会举办两场典礼和一个慈善晚会,现在这个点,除了拍戏脱不开身的,还有我这种没被邀请的,现在大部分艺人应该都在上海北京活动,接下来的时间,直到年底,是社交季你知不知道?”   这种常识还要他来科普,在毛洽面前他终于扳回一城,但实在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尤因没有感情地说:“这边本来也没什么影视项目,这会儿附近能有个我认识的人就不错了。”   “啊……”毛洽尴尬的沉默了,他刚升职,还没来得及储备这些知识呢。   干笑几声,他问起别的:“你怎么认识楚获的?”   人家可是当红,至少上了热搜大部分人是叫得响名字的!不像他们,他一想起有人管尤因叫摇篮就觉得好笑。   “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你唯一一个艺人吧?”尤因被毛洽理直气壮的语气震惊,谴责的目光射过去。   “你接手我之前真的做过功课吗?”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蹦出来的,忍耐到极致的语气,“我和他,一个学校出来的,同一届同一班,正儿八经的四年同窗。”   大三结束他就出国了,顿了顿,尤因严肃纠正:“三年同窗。”   毛洽比他还震惊:“啊,你还读过大学呢?”   接二连三被看扁,尤因眼珠子都懒得瞪了。   “你也这么大个人了……”   他原先只是觉得公司不要他了,现在看来,简直是恨他,不然不能这么欺负他,派这么个新兵糊涂蛋子来折磨他,经常被艺管部某些拉皮条的当枪使来忽悠他去当三陪就算了,他念毛洽年轻不懂事,没计较,还一天到晚跟他抬杠。   “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咱俩总算目前还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答应我,基本的工作态度能敷衍的还是敷衍我一下好吗?我的资料百度都有,除了身高基本属实,补补课吧你!”   说完,起身,拍了拍起皱的西装中裤,缓缓朝远离毛洽的地方走去。   “我在学了!”毛洽喘着气在他身后喊,长得虽然年纪一把,但音色年轻极了,天真得理直气壮,“你去哪儿,现场扔这儿了啊,我接下来干点啥?”   “去找我的一个巨星朋友。”尤因头也没回。   “谁啊?我认识吗?”   假如真是巨星,还用问认不认识么,毛洽这是不相信他,以为他吹牛呢。   尤因心里烦,回一句:“别管,等巨星驾到就行!”   尤因确实在吹牛,他哪有什么巨星朋友,但不算大事儿,交朋友交朋友,去交不就成朋友了吗?   他另有主意,早前微信联系楚获的时候他习惯性点进朋友圈,不经意瞥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的人的朋友圈,也没个备注,还是靠照片里的艺人他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何箴,比那格木还资深的经纪人,他和他的艺人南少虔也来了北海。   不自觉走远了,尤因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喊了声:“快中午了,替我给大伙儿点饭吧,再喊个糖水,就地休息,等我下午回来再开工。”   “要不要点你的!”   “不用。”   南少虔,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知名演员。   当时瞥到那条朋友圈,尤因惊讶得甚至点进去何箴的主页仔细浏览一遍,得,难怪他没有印象自己加了个大佬的经纪人,因为不仅没个备注,那条早餐朋友圈,根本是何箴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但他惊讶呢倒不是因为南少虔的有名,这个名字已经不能用有名来形容,南少虔童星出道,从小就家喻户晓,年纪轻轻已经几座最佳男主的奖杯傍身,受众年龄层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八岁小姑娘。   真正的名流巨星,天之骄子。   他惊讶,是因为何箴的朋友圈内容,怎么说呢,太日常了,特别不像工作号。   配图是一份高级西式早餐,图片左侧三分之一有南少虔出镜,半身照,南少虔的上半身随意倚靠在椅背上,手里端杯牛奶。镜头定格的瞬间,是他捏着杯子嘴唇抵在杯口正准备喝,突然发现有人在拍,惊讶地挑眉看向镜头。   黑色短袖T恤,暗含劲力肌肉贲张的宽肩厚背,英挺的素颜侧脸,凌乱的短发,吃个早餐而已,却吃出了高级,吃出了不羁,那是浑然天成的镜头感,不像随拍,更像是电影剧照,极具攻击性与侵略感。   配文:饮早茶。   还带了定位。   具体时间,具体地址,还附图一张。   哪有经纪人会在艺人休假的时候实时发朋友圈播报艺人所处位置的!   他这种糊咖都不敢保证自己的通讯录里完全杜绝黄牛或粉丝,别提何箴这种要和各方牛鬼蛇神打交道的顶级经纪人。   万一被有心人看到,往微博或者其他公众平台一发,这不是勾引他,不,这不是勾引粉丝,或者不怀好意的人来偶遇吗?   尤因跟南少虔其实没半点交情,主要人家是演员,他一爱豆,完全不在一条赛道上。   要说联系,唯一的关系,大概是南少虔也和他是同一个大学。   是的,世界就是这么小,他的母校,国内数一数二的艺术院校,学生就是这么遍地开花。   跟楚获一样,南少虔和他也是同一届,只不过楚获与他是同班,南少虔是校友,平常压根遇不到,偶尔有个什么典礼,够呛能呼吸同一个场馆的空气,但那也是人家坐首排,跟领导一起,而他坐最后排这样。   所以对于去找南少虔帮忙,尤因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楚获那好歹是公开行程,联系他,尚且算光明正大。   但南少虔,人家来旅游,他突兀地寻上门去,跟私生粉丝,跟变态有什么区别?   可事情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站姐当然会为他被鸽的事情保密,可他早就发了微博,在自己为数不多的粉丝面前夸下海口,说邀请了个神秘嘉宾,要是MV拍出来就他一个人,多心酸,多惹人担心呢?   他骑虎难下了。   尤因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外套,裤子和鞋,还有一堆叮铃咣啷的饰品,一气全脱下来,一件一件堆衣架上。   身上很快光得只剩一双袜子和内裤,长腿,细腰,化妆镜里倒映出一具薄有肌理的少年躯体,薄背窄腰,肌肤白皙洁净如同刚脱胎的白瓷。   平常脱完衣服尤因很喜欢花几分钟欣赏和评估自己的身体和肌肉,今天没那功夫了,快速捞起自己的私服换上。   整理妥当,小跑到化妆台边上,弯腰,迅速挖一坨卸妆膏往脸上抹,等彻底乳化,用清水洗脸,流动的水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哗啦作响,等到水声停止,镜子里抬起的面容,不再是之前那张秾丽的,抓人眼球的精致偶像面容。   安静,内敛,俊秀,去完雕饰,尤因的素颜看上去其实更像是成绩很好的邻家哥哥,会在你被妈妈骂完“真没出息,什么时候能向尤因哥哥多学学”的时候走到你面前,摸摸头微笑说“你最聪明,尤因哥哥最喜欢你了”这种类型。   说白了,就一张人畜无害的男二脸。   往脸上扑最后一道水,冰凉的水滴沿着纤薄的双眼皮滑落到长睫上,逐渐洇入眼缝,尤因闭着眼睛,在心里想,要是南少虔不同意……   “到了。”   滴滴司机的一声提醒,尤因缓缓睁开眼睛,松开安全带,慢慢下车。   南少虔下榻酒店是本地有名的连锁五星级酒店,门脸辉煌而高大,尤因从鸭舌帽的边缘抬头看了眼酒店名,攥了攥拳头,打开手机重新确认一遍南少虔经纪人半小时前最新更新的朋友圈,一张西餐图片,仍然带了地址,就是面前这家酒店的餐厅。   确认完毕,他在口罩底下深呼吸一口气,闷头往里头走。   酒店大堂往右拐就是餐厅,他越过路人,穿过拱门,推开餐厅推拉门,餐厅里有点喧嚣,大概因为是用餐高峰期,人还挺多的,尤因微微仰头,像个训练有素的狗仔,目光在用餐顾客的脸上四处逡巡。   一家三口,不是。   老人带狗,也不是……   要是南少虔不同意,他边慢慢走,边转动着眼珠,还在思索出门前的那个问题。   大不了他就死乞白赖求,反正他的脸在楚获面前已经丢过一次,不怕再在老同学面前丢第二回。   来争取,顶多是在圈内人面前没面子,可他要是试都不试一回,丢的可就是要给粉丝看的那张脸!   除了这个理由,花花流走的,那可也是真金白银啊!   穿过十几张堂桌,再往前走就是用糖果色亚克力屏风隔开的海景小包厢,说是包厢,也就是起了个遮挡视线的效果,抬头往落地窗外边看海景的时候至少不用和前后桌大眼对小眼。   尤因沿着两侧包厢留出的狭长走廊边走边看,走过第三间,听到了几句交谈声,内容听不太清,但俩人的声线,他是歌手出身,对声音极敏感,注意力即刻便被吸引过去。   温吞一点儿的那道男声带着浓重的京腔,大概是久居北京。   而另一个人,猜不太出来自哪里,普通话特别标准,音色低沉圆润,吐出的每个字都像青花瓷落地,干脆,利落,咬字丝毫不黏着。   可能因为是日常聊天的关系吧,语气并不如何抑扬顿挫,但尤因用内行人的耳朵一听就知道,这人的发声和说话方式肯定专业练过。   心内泛起一阵紧张和激动,他想道:还真让他瞎猫碰死耗子,找着了!   半透明的屏风上光影斑斓,隐约透出一个男人的背影,坐姿端正,不蔓不枝,肩极宽,头型流畅,双手搭在桌上,一个放松而慵懒的姿势。   曾经看过南少虔几部电影,尤因瞪大眼睛,很快辨认出来那个背影就是他,错不了。   私底下的仪态都这么好看,尤因咽了口口水,突然生出某种唐突冒犯的心情。   情不自禁地,他放慢了脚步,像即将偷窥美女洗澡的登徒子,表情既怯,又有种不可自抑的悸动,迈着沉重的步子靠近过去。   愈走近,愈惶惶。   不知迎接自己的是何种结局。 第6章   “那个……”终于走到了,尤因立定在包厢斜侧面,颇滑稽地探了个头,在两双惊讶看过来的眼睛注视下摘下口罩和帽子。   随意捋了下被帽子压塌的棕色头发,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是南老板吗?”他学网友们,喊南少虔的花名,试图显得亲近些,“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我是华创的艺人尤蓝,一个歌手,有个合作想找您谈一下。”   尤因摆明身份,边说,边忐忑地观察分坐餐桌两边的人。   何箴是个瘦高个男人,三十岁上下,戴副黑框眼镜,穿得文质彬彬,不像经纪人,反而像个文秀的历史老师。   尤因觉得自己肯定是把他吓了一跳,因为何箴瞳孔都放大了,但除了惊讶,对于他突然的出现,这位大神经纪人就没有其他反应了,比如站起来把他拦到外边,或者高呼服务员赶人。   尤因其实很怕发生这种场面,为此还特地在来之前戴了口罩,又捂了个帽子,这样万一被赶出去了至少不至于被人认出来。   可什么糟糕的冲突都没有发生,何箴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看什么珍稀动物的眼神盯着他看,看完他,又扭头看南少虔。   尤因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南少虔。   一转眼,正好与南少虔漆黑的眼珠对视上。   漠然的表情,审视的目光,尤因惴惴不已,马上垂下眼皮。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南少虔,比电影幕布里更英俊,气势更凌人,穿的明明是宽松T恤,可窥一斑而知全豹,单瞟一眼那漂亮的肱三头肌,尤因就知道他的身材一定俊极了。   哪个男人不想要一副高挑强壮又漂亮的身材。   尤其尤因不久前才在机场被人骂了娘炮,陡然与这样一个体型与自己差很多的男人见面,心底里羡慕不已。他依旧畏惧,但忍不住抬眼又多看了两眼。   南少虔仍注视着他,一双眼睛漆黑而精亮,辨不出心情否泰。   何箴的目光也没挪开。   两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却都沉默着,没一个人搭理他。   尤因感到尴尬,但他不想浪费机会,万一他们回过神来了要赶他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慌乱从身上背的老花信封包里掏出一份装订的A4纸,他双手奉上,继续自说自话:“是这样的,我最近在准备一个MV,男主角的人选还空着……”   事实是原定男主角跑路了,但要真如实告知,不免让人多想,其他人不要的东西要我接,那人咖位还没我高,你当我接盘侠啊,跌份!   换一种说法,显得他这个MV的男主角位置比较炙手可热,不至于寒碜到南少虔。   毛洽总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尤因每次都懒得解释,他只是不爱应付讨厌的人,并不是真的没脑子,要真要碰上要紧的事儿,他的姿态可以摆得比谁都低。   南少虔的目光晦暗不明,有点光在里头闪动,说生气吧,倒也不像,尤因看不懂,只觉得头顶沉甸甸,压迫感很重。   他硬着头皮和南少虔对视,努力展示善意,上半身微微往前探,把剧本轻轻搁在桌子上,细长的食指推啊推,努力推到南少虔眼皮子底下,言辞恳切:“您看看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加入我的创作队伍。”   南少虔不发一言,只是盯着他,瞳孔点漆,深邃的眼睛沉静得像汪冰潭,里头是悄无声息的打量,像要把他从头发丝儿到内裤颜色透视个底儿掉。   尤因嘴角尴尬地扬着,天儿很热,但背后发凉,额头渗出几滴冷汗。   何箴一直安静旁观,偶然瞥了眼南少虔的表情,适时打破僵局:“啊,尤……蓝是吗?”   尤因的注意力迅速被转开,头一扭,几乎是感激的点点头:“对,是我。”   何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说:“别紧张,他就这样,怕生,内向,没恶意。”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和以上形容词产生联系,南少虔的眉头几不可闻攒动了一下。   何箴余光瞟到,料定他不敢当面反驳,心情愈加和煦,继续和尤因寒暄:“我听过你的歌,很好听。”   在尤因背后,南少虔神色微霁,微不可查点头。   “是吗?”尤因受宠若惊,露出了一个微微惊讶的笑容,顿了顿,又忍不住自卑地想,肯定是客套话,我现在要是问他一句我有什么歌,保准他一个字儿也答不上来。   “你刚才说得太快了,什么合作,坐下来仔细说说。”   何箴信手往南少虔旁边一指,语气慈祥:“就坐南老板边上吧,戏上的事儿我做不了他的主,你跟他讲。”   南少虔默不作声,下意识微微直起腰身。   尤因没注意到南少虔细微的动作,他一门心思想着快快地把事情办成,何箴的态度让他看到了希望,事情的走向如此顺利,是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完全没预料到的。   他赶紧一屁股在南少虔边上坐下来,扭头,和南少虔相隔一只手臂,期期艾艾打招呼:“南老板。”   这时坐他们对面的何箴突然站了起来,笑着说了句:“喝多了水有点想上厕所。”   然后离开了包厢。   尤因不是不懂事的人,知道何箴是在给他留说话的空间。当然不胜感激,可是单独面对南少虔,对方至今一言不发,压力不可谓不大。   尤因瞟了眼南少虔,对方像株喂哑药长大的高岭之花,不看他,只静静偏头看窗外风景。   大概是瞧不上他吧,都不愿意搭理他。   尤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里觉得难办,但想到教堂的租金,又觉得这点问题完全可以克服。   鼓起勇气,他动手拿起那本薄剧本,边翻,边试探着开口:“南老板,你是想先看一下剧本,还是我跟你说一下我的概念?或者我口述一下大概故事呢,情节很简单的,我的角色是个画家,你呢,是座雕像……”   话没说完,南少虔转过了头看他。   尤因顿时闭了嘴。   注视尤因一秒钟,南少虔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住剧本,下压到桌面上,说:“我有问题要问你。”   随便打断别人说实话挺没礼貌的,但南少虔做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还挺自然,可能是因为他虽然语气傲慢,威势又重,但动作其实很轻柔。   尤因没有生气,只是略感紧张与害怕,因为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缩得有点近,南少虔体型高大,这么突然靠过来让他特别无所适从,很艰难才忍住了没往后缩。   他问:“什么?”   “为什么找我,我们之前并没有打过交道。”   好直接。   南少虔长驱直入而强势的说话风格让尤因顿时感到有些棘手,就好像自己已经被看穿,此刻他不禁想起何箴的话,心里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南少虔,怕生,内向?   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是,确实……”南少虔这种顶级艺人,哪是他能打交道的人物。   南少虔惜字如金,但仅有的几句话看得出是个爽快人,不爱弄虚作假,尤因本来也不喜欢打官腔,干脆诚实地说:“我也没想过能有一天能来找你合作,按理来说再过八辈子我也够不着你,今天之前,你大概都不知道圈里有我这号人吧。”   南少虔的目光沉了沉。   “但缘分嘛就是说不准的,我来拍MV,你正好来旅游。”尤因开玩笑似的掸了掸剧本,“我刚才没说实话,我来找你其实是因为我的男主角把我鸽了,挺丢人的这事儿,他这一撂挑子,我找的场地和团队直接停摆,我是实在没辙了,刚好翻朋友圈看到你们在同城……”   说到这里暂时打住,深呼吸一口气。   偷偷跟来这事儿,他做得不地道,但话真是掏心窝子的话。   他抬眼,从进来到坐下,第一次主动直视南少虔的眼睛,眼里些许无奈,还有一丝不甘:“兄弟,我知道我这么冒昧上门你肯定不高兴。打扰了你的假期,我先跟你道个歉……”   第二次被南少虔打断:“我没有不高兴。”   挺突兀的,尤因一下卡了壳,没听懂似的,傻傻张了张嘴,然后:“啊?”   打断他,就为了澄清这个?   南少虔说:“你继续说。”   还真就为这个啊,尤因讪讪然,早知道不说那句,他只是想着礼貌性地提前道个歉,没想到会冒犯到南少虔。   他道:“虽然咱们分工不同,但总归是一个行当的。发了这首歌我就打算回老家不干这行了,所以这首歌相当于就是留个纪念,我很看重,才特别着急要找人帮忙。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南少虔面无表情的脸色松动了一点,透露出一丝惊讶。   尤因把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里苦笑,怎么能不惊讶呢,南少虔肯定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会对他这么交浅言深。   说实话,尤因自己也没想到能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这么多。   关于退圈的意图,他谁也没告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说,或许是觉得丢脸吧,进来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一圈,除了虚长年纪,他什么成绩都没有,性格,脾气,甚至外表都跟以前读书的时候差不多,真是没什么长进,离开堪称败北而逃,说出来太不光彩。   也或许是因为心里还存有妄想,他其实并没真正下定离开的决心,舍不得是一个,没有完全死心也是一个。他还想试试,妄图想要背水一战,万一呢,万一这首歌就火了呢,虽然历史证明他没这个命。可做人留一线嘛,提前把转行的心思公之于众,到时候如果要反悔那可就太难看了。 第7章   南少虔沉默几秒,说:“我不太理解。”   尤因喉头有一瞬间梗阻了,南少虔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顿时,他有些坐立难安,好没面子,可一看南少虔的表情,特别坦然,并无半分嘲讽,于是想:或许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是真的不理解我为什么说想退圈。   南少虔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冷漠,只随着自己心意问话:“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转行?”   “是啊,我都快二十七了,看不出来吧哈哈。”尤因忍耐住尴尬,干笑几声,接着,声音突然变小,“年纪越来越大了,死活熬不出头,不得另寻出路么。”   “你不满意现状么?”   “什么现状?”   尤因茫然看向他。   这也太像领导问话了,那格木都不曾征询过他对目前状态的满意与否。尤因心里有点疑惑,觉得这样的一问一答有点诡异,像被南少虔牵着鼻子走。   他不太喜欢,但南少虔直盯着他,他很紧张,实在没空思索,一板一眼说:“你是说我目前的工作情况吗?”   南少虔点头。   尤因略微放松下来,垂下眼皮遮住眼里的落寞,嘴角牵起来笑了笑:“其实挺好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稳定,清闲……”   南少虔没作声,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真没意思。”尤因果然有未尽之言,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南少虔,眼底一片无奈。   “我以前从没这么想过,最近突然觉得很没劲,特别没劲。我原来总要能够唱歌写歌就很开心,但其实就连我写的歌也不属于我,版权全在公司手里呢,他们说让谁唱就让谁唱,说卖给谁才能卖给谁,我什么都决定不了。干一件事儿没成就感就该换条路走对吧,正好我合同也要到期了,娱乐圈也压根我不缺我这号人……”   梦想半道崩殂的苦楚,对扬名立万的渴望,被在意的人指责虚度青春的焦虑,太多的心事,太多的不可说,很难说是不是中了邪,一个阳光晴朗的下午,他居然在这里朝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男人大吐苦水。   对方竟然也能安静的倾听。   “而且我爸生病了,不是大病,但他想我回老家,想我离近点儿尽孝……反正我现在的工作也可有可无。”   南少虔的目光闪烁,面色比之前黯淡些,右手悄悄从桌上移到腿侧,拳头攥了攥。   尤因看不懂那么微妙的表情变化,他只瞥见南少虔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立马戒备地说:“算了,我知道你不懂。”   他真是怕死了南少虔再说“我不理解”,真的能把人噎死,不如他自己先说。   “你说了这么多,”南少虔半晌没搭茬,一开口话锋就转了个大弯,对话直接被扭回他们原本的主题,“我没从里头听出来这个拍摄对我有什么好处。”   尤因:“……”   南少虔的心脏一定是铁做的,尤因想,他卖惨都卖到这份儿上了,竟然依旧打动不了他。   可奇怪的是,虽然没表露出同情,他倒也没看出南少虔有多反感厌恶他,他要是讨厌一段合作,是做不到心平气和听完别人的唠叨的。   这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态度若即若离不咸不淡的,尤因说不上来,只觉得不像在谈合作,倒像是漫无目的的聊天。   琢磨一阵,他想明白了,南少虔可能确实只是在打发时间。   他的到来对于南少虔来说,大概就是一个很无聊的人路上突然遇见只冲他摇尾巴的流浪狗,因为一直甩不开,就干脆随便逗着玩玩儿。   小狗希望他给点好处,但这个无聊的人完全没有要带它回家的意思,纯粹只是拿小狗解闷。   南少虔问,对他有什么好处。   废话,尤因面无表情地想,他一个十八线小艺人的歌,对南少虔当然屁好处和加成都没有,这件事从头到尾只对他有好处,他承认自己就是在耍无赖,耍流氓,道德绑架。   可那又怎么啦?   他像一个乞丐嫉妒亿万富翁似的扭曲地想着:你这么厉害,帮帮我怎么了?   “这对你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的意义真的很重很重。”   时间就是金钱,尤因感到焦心,南少虔的不为所动反而激起他的征服欲,这小子油盐不进,他还非得拿下不可。   宏愿一发,之前他恨不得离南少虔八丈远,此刻却恨不得贴上去。   “南老板!”尤因挪动屁股靠近南少虔,手指也挨上南少虔的手,指尖微微地搭在他的小臂上,眼神哀求。   “你要是愿意帮我完成我最后的梦想,拍摄顶了天就两三四天时间,我一辈子记你这份好。真的,逢年过节我放烟花,烧香,我为你祈福!”   南少虔垂眼,微微侧过脸,目光在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几根白皙瘦长的手指上停滞半秒,喉结难耐地滑动了一下。   他的眼神微微动容,嘴唇张开,终于要答应,却不经意瞟见尤因手里的剧本。   翻到的那页,主角的名字,尤蓝陈辛郃两个名字赫然挨在一起。   这场拍摄,果然如尤因所说,很紧急,急到连剧本上原定男主角人选的名字都来不及抹掉就跑来找他。   午后阳光越来越刺眼,酒店大堂有用以会客或等待办理入住的客人暂时休息的沙发,尤因呆若木鸡地坐在中央空调的风口下,帽子下的刘海被冷风吹得在眼前乱晃,他手里捧着一杯星巴克的冰拿铁,时不时机械地低头啜饮两口。   “我看不到你的诚意,你可以离开了。”   十几分钟前被南少虔不客气“请”出来的画面历历在目,尤因的脑子里不断闪回当时南少虔的表情,眉头紧蹙,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手,恼怒,郁闷,不耐烦,一堆的负面情绪,非要总结,就仨字:不痛快。   除了这些,好像还有一点儿——   委屈?   这个词儿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尤因心里一阵古怪。   他一定是无计可施太过焦虑,否则怎么会试图去从南少虔那张表情匮乏的脸上解读出自己失败的原因。   南少虔明确地拒绝了他,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拔腿就走赶紧再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男艺人救场,可他就是走不动,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还有戏。   虽然他是个很烂的演员,但他以他仅有的演戏经验保证,在他最后一次求助,就是没脸没皮凑上去贴住南少虔的时候,南少虔的眉头突然就舒展开来,那绝对是有点想答应他的。   可是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误差?   尤因纠结地皱着脸,嘴巴微微打开,皓白的牙齿和灵活的舌头把纸质吸管反复咬扁再搓圆。   再说了,就算不想跟他合作,也不必赶人吧,一想到这个尤因就觉得脸上发热,这么大的人了,再不出名,好歹是个小明星,竟然那样丢脸的被扫地出门。   之前和南少虔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么尴尬,可一离开那个狭窄的包厢,越回想,尤因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倒不是怨恨南少虔驳他面子,而是羞耻,他从来没发现原来他的脸皮这么厚!   南少虔是谁,剧本雪花似的往面前递的电影大咖,大导演捧在手心的票房灵药,手握三金的年轻影帝,他居然跑来跟人家哭诉自己的职业生涯,还给人家讲什么狗屁小画家和画中人的爱恨情仇,跟人家推销一个破MV!   什么好剧本好资源南少虔挑不到啊,要来演他这小片段!   大概是面对面真的会让人失去分寸感吧。   尤因怅然想起,前年吧,还是大前年呢,鲜愈在贺岁档的电影里客串了一个角色,他则在某个直播平台有个和四五个小艺人一起合作的跨年节目,没能回家过年。   俩人都在北京,就约了个年夜饭,吃完饭过了零点,他们商量着去看电影,鲜愈问他想看什么,他笑说选什么选,捧你的场去。   一到楼上,鲜愈仰头看着印着南少虔单人形象的巨幅海报,突然说,要不我们先看这个吧。当时吧,说不上来是什么要命的吸引力,他也觉得南少虔的电影一定错不了,肯定好看,就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圈内的看见南少虔都迷糊成这样,南少虔此人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本来,南少虔也是他只能仰望的人。   随着记忆的复苏,南少虔身上的光环一道一道开始叠加,而他一点点变得渺小而卑微,再回想起南少虔最后那个表情,尤因后背一阵发麻,偷窥美女洗澡的羞愧感后知后觉又找上来。   他瞬间变得如坐针毡,是啊,南少虔又不欠他,他有什么可愤愤不平的,打扰人家一次就算了,待在这儿不走是想怎么样呢,不死心的再去求一次吗?   冰拿铁的杯壁被他的体温溶出一线淅沥的水珠,尤因抽了张纸擦手,挨个手指吸净水滴后,盯着手里黏糊糊的纸,觉得有点恶心。   他这么扒着人家不放,也有点恶心,很没自知之明。   尤因站了起来,把冰拿铁和纸巾丢进垃圾桶,抱着那几页皱巴巴的破剧本,叹了口气走出了酒店大门。   大概是命该如此。   命该。 第8章   从厕所出来,慢慢踱回包厢的路上,远远的,何箴看见尤因瘦高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餐厅出口,背影被窗外透进的暮光拉成一条伶仃的黑色线条。   这不对劲,他一愣,怎么会这么快?   一进包厢,他赶紧询问南少虔,不问不知道,居然是南少虔主动请客出门的!   “我说你有病吧。”   何箴没再入座,只是站在南少虔边上,皱着眉。   本来也吃得差不多了,尤因来之前他们已经在这张桌子上坐了一早上,从早餐吃到中餐。   期间他多次掌镜给南少虔拍照。   今天朋友圈的所有照片,看似随意,平平无奇,其实每张角度都精心设计过。   为了拍这么几张,简直手都举出腱鞘炎,他不是专业的,南少虔忒无情无义,敬长爱兄的美德在爱情面前抛到了西伯利亚高原,让他拍了足一个小时,不是光不好,就是头发丝儿挡住眼睛。   就一根头发,能挡住什么!   静坐一上午,花费无数心思时间,眼看鱼来了,钓鱼佬却提前收杆儿,他如何能不急。   “我怎么了?”南少虔不解,以免失言,他全程嘴都没张几次,觉得自己足够克制,应当表现不错。   “我都给你寻摸机会了,没说两句话你把人打发走。”何箴恨铁不成钢。他就不理解同性恋追求人的脑回路,他特地走远给俩人留出空间,南少虔居然把人赶走,简直不识抬举,“以前是陌生人,以后我看他要把你当仇人。”   “上山寻虎易,开口告人难。”越是自尊心强的人,下定决心开口求人的时候越不会善罢甘休。南少虔缓慢地拿湿巾擦手,斩钉截铁道:“我没把话说死,他还会再来的。”   “这么有底气?”何箴推开他面前的残羹冷炙,是个催人走的动作,啧啧两声,断言:“我就看你怎么搬石头砸自己脚。”   南少虔没作声,也没起身,扔掉手里已经用掉的香氛湿巾。   手臂上触感清凉,弥漫着淡淡的薄荷香,抬起右手摸了摸左手臂,过了会儿,他突兀一笑,想起尤因头上的发胶也是薄荷味。   何箴仍在不高兴,南少虔充耳不闻,笑说:“师兄,他没有屏蔽你,他是看到朋友圈找来的。”   “啊?”何箴顿了顿,感到意外,“真假的?”   南少虔说的那个微信,联系人只有尤因一个人,是前几年吧,尤因刚谈上恋爱的时候,南少虔终日郁郁寡欢,他辗转找人加上的。   那之前,因为尤因远赴海外,南少虔甚至只能通过微博和一些其他的社交平台关注尤因。   何箴说:“我以为他肯定看不着呢。”   他的这个微信号一直都登在南少虔手机上,当年尤因一通过好友验证南少虔就翻了尤因的朋友圈,点进去只有一条横杠。   可能是仅聊天,也可能是不允许对方查看我的朋友圈,不管尤因设置的是哪种,总之加这个微信的结果就是加了但没完全加。   南少虔当时还为此消沉许久。   他为此也很感到愧疚,原本是想让南少虔至少可以离尤因近一点,如此被拒之门外,倒不如远远看着。   而那天的猜测,到今天总算是知道结果了,并不是仅聊天,尤因只是单向屏蔽了他,或许是不喜欢工作上结交的人看到自己私生活,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不管是什么,总算比前者让人好受点儿。   看到南少虔因为这种小事情也能如此高兴,何箴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他都服了南少虔了,可以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么多年。   人家有女朋友,他就静静观望从旁守护,分手了,他马上开始蠢蠢欲动。   是,尤因是变回了单身,把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可那格木后脚也离了职。   尤因这些年的活动,资源比较好的部分,几乎都是南少虔让他搜罗来然后亲自筛选了通过那格木转交。   那格木是他亲堂弟,行业里基本上没几个人知道。   一个月前,那格木从华创愤然离职,他这一走,等于他们断了输送途径,只能望洋兴叹,而尤因的行程果然也开始空白。   一天,一礼拜,起初还好,时间一长,他家这个祖宗渐渐就坐不住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干上火了一整个月,自己失业恐怕都没有那么着急。   他是劝了又劝,车轱辘话翻着安慰,说尤因反正合约要到期了,咱耐心等,等时机成熟,正大光明把人签到自己旗下来,那么你想给他什么不是随你给。   南少虔不知听没听进去,心情仍难以平静,但至少能看得进去剧本。   他当时立刻松了口气,南少虔浮躁的那个劲儿,是真把他吓着了。天知道制片人找他谈过多少次心,说老兄这可是献礼片,拍完紧锣密鼓就得制作上映,南老板可别这时候掉链子。   总之这段日子是南少虔煎熬,他也煎熬。   要他说,尤因一个成年人,入行六年的成熟艺人了,他们不给肉吃,他就不能自己问公司捞口汤喝么,就能把自己饿死?   这是实话嘛,可南少虔眉一皱,沉声说:“华创已经不是以前的华创了,给的东西是饿不死他,但能毒死他。”   他简直无话可说。   一星期前,空窗逾一月的尤因突然在微博说要做一首歌,MV要在北海取景,那边消息一释出,南少虔立马要他把近一周的工作推了跟着就来了北海,长眉紧皱,非要不可的气势。   他无奈照办。   南少虔果然心情好转,眉眼飞扬,被最欣赏的导演表扬都不曾见他如此顾盼意动,就好像从成年人回到少年,要去赴盛夏最好也是最后一个日暮的约会,急切,青涩,从收拾行李到上车,动作利索得赶上专业狗仔队。   几亿投资的剧本送上门来都要皱着眉挑挑拣拣的人,竟然为了得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歌手的MV男主角这般那般的排除万难。为达成目的,甚至卑鄙地使用恶性竞争手段,用一个小广告的拍摄机会把MV原定男主角给撬了走。   谁信?   别说这事儿说出去大众不信,就连他,眼睁睁亲眼看着南少虔犯了这么多年病的人也不信。   之前再犯浑,南少虔只折磨自己,现在,是连着他一起折磨。   是南少虔逼他去联系那个小模特,好像叫陈辛郃吧。去找对方经纪人主动给人介绍走秀机会的时候,他什么想法都没有,脑袋里只有丢人俩字。   陈辛郃经纪人当时奇异的语气,就差问他你是不是想潜我的艺人了,他那个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走人家后门的呢。   而这才是南老板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处理掉竞争对手,南老板继续下套。   发朋友圈引诱尤因这事儿,他当时其实是觉得极不靠谱的,有什么好试探的,直接找上门去啊。   尽管那边演员刚走,这边他们就主动请缨确实略显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万一失手呢?   没想到南少虔这么多年虽然从来没和暗恋对象相处过,倒还挺了解对方。   钩子一抛出去,鱼儿立马按图索骥而来。   “这就高兴了,出息。”   南少虔的脸色沉了一个月,今天终于完全回暖,何箴极不赞同他的恋爱观,但见他终于看到了出路,忍不住还是笑了。   毕竟他是真真实实陪南少虔醉过几场,这小子酒量离谱,喝酒不要命,小时候一起学戏的时候,年节里,几个师兄弟破例可以喝酒,封箱戏唱完,火堆燃起来,半大小子们在院子里胡闹,耍枪的耍枪,翻跟斗的翻跟斗,互相敬酒,敬可乐,杯子叮铃咣啷地碰,南少虔年纪最小,往往却是最后站着的那个,那是千杯不醉的人。   可这几年,南少虔隔段时间就得把自己喝伤一次。   这俩人之间的款曲,其实他并记不得具体什么时候暗通的了,只记得第一次看到南少虔喝醉,南少虔应该是还在读书。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可能是情窦初开了,经常无意识地在片场发笑,直到一个颁奖晚会才真正确认。   噢,想起来了,就是南少虔靠《追盲》横扫三金影帝那年。   仔细推算,是六年前,南少虔刚读大三,才二十岁的年纪,年轻有力,追光灯打在红底皮鞋下,眼瞧着前方就是一道星光熠熠前途明亮的路。   谁想得到,光追着他,他却他妈去追一个男的。   领奖当晚,南少虔急匆匆提前离场,说是有事要出去一趟,走的时候笑得满面桃花,抱着奖杯像要去献宝的孩子,一看就是去见喜欢的人。   他看穿了,却没点破,只闲闲说,记得做好措施。结果没到一小时,电话就打了过来,听着情绪极低落,喊他出来喝酒。   除了演戏,南少虔几乎从没有大恸大悲的时候,他一猜就知道,肯定是情伤。   从小到大这个小师弟就是他们众师兄姐的心肝儿,除了师父给的苦,谁敢让南少虔受苦,他们是要抄家伙去拼命的。   当即,推开一堆人敬过来的杯盏,他马上飙车去了南少虔家。   那天晚上,真是舍命陪君子,见了面,南少虔也不作声,只是死命地喝,甩开膀子一瓶接一瓶,几十年的窖藏,当白开水灌。   大概是喝多了,瞪着通红的眼睛,趴在他肩头断断续续说:“他讨厌我,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他,他就讨厌我。”   他马上问到底怎么回事,南少虔也不答,推开他敞着四肢摊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痛哭:“他觉得同性恋恶心,我头一次喜欢一个人,我这辈子完了,师兄……”   他早知南少虔的性向,却仍震惊不已,真的是去告白,而对方是个铁直男。   真是孽缘!   那时候他也没谈过恋爱,笨嘴笨舌的,哪知道情啊爱的该怎么解,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堆大道理轮番上,都不管用,只能叹一口气,紧紧搂住南少虔的背拍一拍,安慰,初恋总是伤心的,你能记他多久呢,一辈子么,别傻了,下一个就好了。   一语成谶,这么多年,南少虔真的把人惦记到如今。 第9章   第二次看到南少虔喝醉,很巧,仍和尤因有关。   那次颁奖晚会后没多久,尤因这个何箴只听说过名字的男大学生机缘巧合下也进了圈子,用的艺名。   他狐疑极了,去问过南少虔,南少虔没表现出惊讶,看得出应该是早有关注,但否认了尤因进圈和自己有关系。   他转念一想,也是,假如他有个珍爱的人,才不舍得放到这种红男绿女的圈子里抛头露面。   本来没他什么事儿,但后来南少虔不知道哪打听来的他堂弟也在华创,就来求他,说师兄,我只信你,帮帮我,我要让他的路走得稳稳当当。   他其实不愿意,但南少虔目光恳切,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和南少虔是从小到大的情意,这份兄弟情融进骨血了,总不能因为看不惯南少虔在一个男人身上犯浑就刮骨放血,叹了口气,麻溜地找他堂弟喝酒办事去了。   事儿是办成了,但毕竟不是一个公司的,托关系把孩子从普通班送进重点班可以,但那格木对艺人的具体安排,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因为年轻吧,外形条件上佳,尤因被送去韩国待了近两年。   那一年,也正好是南少虔的上升期,幼年的成就对长大以后的南少虔并没有多大加成,刚凭三座金奖杯在影圈站稳脚跟的怪物新人,后续的作品供给才是保证长线发展和地位的关键。   如山的工作压力下,南少虔被迫慢慢振作起来。   他一恢复正常,何箴就不再手软,代言、进组,所有商务活动马上无缝安排上,南少虔大概也对他感到歉疚吧,以前总会在拍完一部戏以后要求休息一两个月,那年屁都没放一个,他给什么任务就接什么,最多在剧本和选角上发表几句意见,陀螺似的连轴转了特别久。   一年的全年无休得到的结果就是,次年所有黄金档都能看见南少虔的身影,何箴眼睛毒辣,挑选的四部电影没有一部被积压,男主男配,每个角色几乎都可以拿出去当代表作。   拿奖拿到手软这句话也不再是夸张手法,狂扫各大奖项入囊后,南少虔在年轻新生里不可撼动的龙头地位就此奠定。   媒体给出的商业价值判断是,只要不作奸犯科违法乱纪,至少五年内南少虔都会毫无疑问站在顶峰,各大电影制片人在选择青年男主时的first choice。   用江谡乔的话来说则是:“咱们南老板的黄金时代,滚滚而来了。”   名利场上,各位甲方大佬的酒杯再次开始向何箴倾斜,身傍南少虔这块金招牌,恭维声那是少不了的,在觥筹交错间谦虚微笑时,他终于觉得送给那格木的那瓶有价无市的珍藏茅台物有所值。   并且,他迷迷糊糊悟出一个道理,帮尤因就是他娘的帮他自己啊,尤因这块鲜美的胡萝卜,只要还吊在南少虔眼前一日,南少虔这头倔驴就会永远向前。   同年,他们所在的公司嵋乔传媒成功上市,尤因也通过一年多的练习顺利在海外出道。   自从把尤因打包到那格木手上以后,何箴其实就再没过问。   也不用问,一看南少虔闲暇时候的消遣就知道了,南少虔手机里播的东西永远是尤因的视频,有时候是跳舞,有时候是综艺,屏幕上满满当当都是韩文。   一个打小学京剧的演员,见天地面无表情眼睛发亮地盯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人看,那场面,古代人看美国大片似的,别提多另类。   他就懂了,南少虔虽然不开口,心里肯定不死心呢。   只是再不死心,明摆着,那就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啊。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这些年下来,见证南少虔醉过痛过执念反而愈来愈深,尤因的现况也有了他一份助力,做为半个局内人,劝人放弃这种话是万万再说不出口了。   他的态度永远是劝分,既然这种话再不能讲,留给他的选项就只有沉默。这一缄默,一直到尤因传出恋爱消息才算完。   做为艺人,还是偶像,这种好事当然是不能官宣,但都是圈内的,八卦跑得比飞机还快,更别提他经常特意打听着。   甫一听说,他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告诉南少虔,尤因本人或许都没他高兴,他想,这回南少虔该死心了吧。   是的,尤因确实是南少虔的某部分动力,他承认,但不妨碍他看不惯这个人。   这两个人太不配了,南少虔风华正茂万千星光,追逐而来的人投进海里恐怕能造出一片新的人工大陆,却被一个男人迷住,还是一个妖里妖气的爱豆,他觉得简直荒唐。   而他这么着紧南少虔,也是有原因的,其实不止是他,整个嵋乔公司上下都紧张南少虔。   南少虔五六岁随爹妈来到军区大院,正好住他家隔壁,夫妻俩平常都忙,都是老乡的缘故,常托身为家庭主妇的他妈帮忙照看。   他那会儿十岁上下吧,猫厌狗嫌弃的年纪,被爸妈扔到前面胡同的京剧团学戏消耗精力,南少虔不爱说话且怕生,就跟他熟,他走哪跟哪。   反正也不耽误事儿,他就常带着这个小尾巴一起去剧团。   刚开始南少虔只是坐在小椅子上听,后来被团里几个无所事事的师兄师姐们逗着玩儿,唱老生的江谡乔尤其爱和南少虔玩,甚至擅自教了南少虔开嗓,那之后,南少虔慢慢开始尝试自己开口唱。   有次没留神被他们师父听到了,兜头先把江谡乔骂了一遍,没拜师就传艺,坏了行规!   然后和蔼地去问南少虔愿不愿意拜师学戏,南少虔稚嫩但严肃地点了头,师父又拄着拐杖亲自去问南家爸妈的意见,南家爸妈没把这个当回事儿,觉得能有个免费的兴趣班还不错吧,还有人帮忙管孩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拜师茶还是何箴给倒的,南少虔来了,他就不是院里年纪最小的了,江谡乔跟他争着倒茶,没争赢。   师兄弟们一搭伴儿就是七八年,期间南少虔被院里一个领导家当导演的儿子发掘,被拉去演了戏,据领导本人描述,他这个儿子是“不入流,是“不务正业有辱家门”,现如今来看,却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南少虔就那么变成了个小童星。   繁忙的行程没能影响南少虔对学戏的执着,一放学放假就往嵋山京剧团跑,和他们一样去演出,去唱堂戏,直到他高中毕业,师父去世了,剧团解散之前,他们师兄弟的课余时间一直是这么过的。   之后他就去读了大学,学的会计,刚考到初级证准备去银行上班,被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西装革履的江谡乔逮进了他开的新公司。   那时候他才知道,天天这家蹭饭那家蹭饭的混世魔王,原来他妈的家里有矿。   他陪江谡乔一个个去找他们当时剧团的旧人,其中大部分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毕竟剧团解散了五年,少部分人,刚大学毕业没来得及找工作的,或者本身就是艺术行当的,跟着他们创了业。   南少虔是他们第一个找回来的,正读高三呢,早前南少虔在电话里提过,有几家大公司几年里一直在接触他爸妈,想签他。   南家父母没同意,说等南少虔考了大学再说。   他们为此隐隐担忧过,虽然有幼年的情谊在,但他们毕竟刚起步,跟大公司比简直不够瞧。   可南少虔不假思索就点了头。   江谡乔欣喜地立马拍他的肩膀,笑骂:“靠,我就知道咱们少闺门一准得答应。”   南少虔没变声前嗓子细,跟师姐一起学的闺门旦,一开始喊他小闺门,名字里有个少字,就变成了少闺门。后来南少虔的影迷们管南少虔叫南老板,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在,旧社会里,管喊得上名儿的角儿都叫老板。   他当时也很高兴,呲牙咧嘴,温吞笑说:“我也没说他会不答应吧。”   南少虔还是那么不苟言笑,他们两个二十好几了还不着调的师兄兴奋地笑闹,他只静静地看着,笼在冬季蓝白校服衣领里的下半张脸清隽而棱角分明。   南少虔大学入学没多久,嵋乔也正式上了轨道,他成了南少虔的经纪人,俩人从此更加焦不离孟。   而尤因是杭州人,上大学之前就没来过北京,他敢拍胸脯保证,南少虔和尤因绝对没有任何相处和发展暧昧的时间和空间,所以他一直疑惑,就只是学校里的偶尔几次见面,就能那么爱吗?   他也看过照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帅哥,顶多眼珠子亮了点,身条顺靓了些,不是什么绝世美人。   何至于把南少虔迷得这么五迷三道?   他还记得自己敲锣打鼓告诉南少虔那消息时候的场景。   那是在片场,隆冬的内蒙古,野地里临时搭的化妆间,外面的雪积得比脚脖子还高,他掀开帘子兴冲冲走进帐篷,室内没有信号,南少虔坐一把小椅子上,罩着件军大衣边伸一只手烤火边看纸质剧本,他走过去,喝了口热水,把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对方是个制作人,比尤因大两岁,俩人一起合作过一个音综,原来他喜欢姐姐这款。   在此之前,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了尤因回国的消息,三四个月前的事情了,中韩参半的新人男团,Charon的营销铺得满网络都是,不消特意打听就能有所耳闻。   尤因刚回国第一个月,本来有个颁奖晚会,Charon确定要去,他们也受邀了,但实在请不到假,这个戏刚开机,导演又是出了名的严格不喜欢演员轧戏,而且拍摄地点在深山老林里,时间上也赶不及。   确定不能出席的那天,南少虔没说话,但看得出心情低落,又是他安慰的,说不急于一时。   这么一想,他这些年真是太难了,哪有经纪人他妈的隔三岔五给艺人做心理疏导的,也就是他把南少虔当他亲弟弟疼,不然早逼着人去看心理医生了。   可事情往往就是在“一时”之间发生的变化。   说来也是命,何箴现在回想,就是天意弄人,谁知道男团这股风刮了那么短一段儿时间就消失无踪了呢,又有谁知道,他们密切关注了好几年的一个人,只不过几个月没注意,就在事业失意的时候找女人谈起了恋爱。   那天说完,何箴注意了很久南少虔的状态,或许是近两年的沉淀南少虔有了长进,闻言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走戏。   结果第二天晚上,女主角杀青,导演给全剧组放假一天,他一个没看住,南少虔就把自己喝得烂醉,拎着酒瓶子,走到零下十几度的室外,醉懵了,往雪地里一躺,嘴里冒着雾气,眼泪流出来,霎时就在睫毛上凝成霜花,他把人拖回去的时候,热水往脸上泼了好几轮,南少虔结冰的上下眼皮才颤颤巍巍睁得开。   那时他才知道,确实是有长进,只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长进,而是演技长进了!   南少虔讷言沉稳,什么事儿都放心里,当初如果不是喝酒了,他那份苦涩的暗恋,何箴估计自己到现在都还被瞒在鼓里。   这小子太能忍,之前伤情的时候还会抱着他默默流泪,知道他不赞成以后,眼泪干脆只往肚子里流了。   自那以后,他对于南少虔是彻底没了指望。   一个人,如果刚学戏,拿稚嫩的腔子唱“今生难了相思债,一寸柔肠一寸灰”的时候就咬紧牙关眼睛通红,听师姐念“前世未修姻缘债,今生云雨梦阳台”甚至于攥紧拳头擦眼泪,那么他长大成人了,逃不过痴情二字的裹缠也是命里带的。   别提他这个小师弟还是个戏痴,这么个情种,情窦开了,爱上了,除非得偿所愿,否则如何能看得开呢。   渐渐地,他竟然也开始希望南少虔能得圆满,即使知道对方是直男,这事儿太难太难。但就算实在没有可能,他也赞成南少虔再试一把,伤狠了,彻底断了,也是好的。 第10章   “万一他就是把我给屏蔽了,你打算怎么办?给他把那个小模特弄回来,还是狠下心就让他开这个天窗?”   “不怎么办,”南少虔语气平稳,端起桌上一盏小白瓷杯,里头有酒,他一饮而尽,脖颈上,突出的喉结滚动几番,“我就去自荐。”   他长了腿,就是用来走到尤因面前去。   在北海的艺人不多,但也有几个,没了一个楚获,其实也轮不到他。   他在尤因的认知里,是属于一辈子结交不到的那种人。他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到尤因对这张单曲竟然这么用心。   态度那么急迫,看来转行的话不是假的。   想到这里,南少虔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黯然和后怕。   如果不是这次他坚持要来北海,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听闻尤因退圈的消息,就像四年前得闻尤因恋爱的噩耗。   自荐?何箴无声比了个大拇指,他就知道还有后手,南少虔怎么可能放弃,牛,真牛。   南少虔抿了口酒。   “大早上就喝酒,”何箴把牛奶往他面前挪,“把这个喝了,护胃。”   南少虔扫了一眼,装作没看见,又倒一杯酒,当地特产的白酒,喝完,歪头啧了一声,烈,但不辣口,酿得确实还不错,叹道:“还成,尝尝?”   何箴摆手婉拒。   南少虔于是自斟自饮,扫他一眼:“忍忍,等我和他熟了……”   畅想着,抑制不住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有了联系方式,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疯子。”何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摇摇头说:“有了电话他就能一下子嘎嘣喜欢上男的?”   “你怎么想的比我还美?”   南少虔面露惊讶,尤因讨厌同性恋,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现阶段,他只是想占个朋友的位置。   突然想到什么,南少虔皱皱眉,指责何箴:“你刚才对他说太多话了,他……经历的事太少,胆子不太大,刚认识你就那么热情,会把他吓坏。”   显得他们别有目的。   你冷着脸才会吓坏他吧,何箴冷哼一声,又想,为什么尤因经历得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对他的保护太过度。   “还不是你的功劳,哪个没背景没人气的艺人不是自己到处去求通告,就是你我混得都没那么滋润,天天躺家里就有工作送上门,劳逸结合,不知人间疾苦,给他养的像个无忧无虑大学生。”他看了都羡慕,忍不住唱衰,“喝吧,我看你这大尾巴狼能装多久。”   说了一大堆,都是老生常谈,明里暗里嘲讽他没出息。   南少虔不乐意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全出了,他给的再多,尤因不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离开这行。   “反正呢,我觉得你还是别熬他太久,他现在是真困难,你还让他受气。当心朋友做不成,反而生出怨怼。”   南少虔此时回想,也觉得自己略冲动,可想起那并排的两个名字,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妒忌。   “我有一堆的好东西要给他,让他等一等有什么关系?”不设点障碍,怎么会知道珍惜他,“这么多年,我每天都这么等。”   何箴瞥他一眼,心想,那能一样么,你的委屈是你上赶着去受的,那么多年,怎么就能那么爱呢,跟喝了假酒似的,越喝越美,就快醉了吧你神经病!   “随你便,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跟你大学时候似的来找我借酒浇愁就行,我年纪上来了,再也喝不动了。”   “师兄,”南少虔站起身,紧紧揽了揽何箴的肩膀,推着他往外头走,低沉磁性的声音道:“这些年多亏有你。”   “人早走了还拿腔拿调的……”何箴很受这套恭维,但还是警告,“老江说多少遍了,私下喊喊可以,外边不行。什么兄弟同门的,喊出来显得咱们像个家庭作坊,不高级懂吗?”   南少虔也是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台词腔,颇哭笑不得,恢复本来声线,低声嗯了一句。   他的本音其实也不难听,清亮昂扬,珍珠滚玉盘似的,很圆润,唱过戏的都这样,声儿通透,年轻当然好,但未免失了些沉稳。   人总是想在中意的人面前完美出现,为了预备和尤因的见面,他特意捏了好几种深沉声线,何箴听过以后,选定了这一款,评价:就这个吧,最不做作。   边往外走,南少虔痛定思痛地琢磨,自他从走入镜头起近二十年,永远有拍不完的戏等着,休假也从不轻松,他以己度人,对尤因的帮助从来都是松弛有度,不叫他受一点点的奔波之苦,却原来尤因不喜欢悠闲日子,可之前不是过得挺开心的,为什么突然变了?   那么想办法把他捧红?   偏偏那格木已经走了,尤因身边现如今没有他放心的人,嵋乔有关音乐经营的有效证件又仍在审批中。   南少虔的眉心蹙着,一个模糊的打算逐渐成形。   先熟络起来,等到尤因合约到期,把他签到自己旗下……必定是要闲置一段时间的,等嵋乔能开展音乐出版方面的业务了,尤因想做歌,还是想开演唱会,想干什么都行。   蒙昧的前路终于破出一丝光亮,想到以后可以在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只能远远寒暄,南少虔的眼底不由得生出笑意,认为那也很好很好的。   说着出了餐厅,餐厅这层楼往上都是酒店房间,俩人一前一后往电梯走去,没几步,南少虔感觉到身后悄悄地,神出鬼没地冒出来了个人,从落后他几步,到迅速凑近,和他并上肩。   南少虔余光早就瞟见了,等走至无人的电梯间,脚步默默停顿下来。站住以后,他侧头,心跳如擂鼓,垂眸,面上却冷若冰霜。   尤因偷偷的,见不得人似的,隔着半米远望着他,渴求地说:“南老板,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了,都是我的疏忽。剧本我重新制作了一份,你看看吧,我把内容改过来了,真的,我是真的诚心诚意邀请您。”   何箴走着走着旁边的人不见了,回头一看,南少虔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帅哥,仔细一看,鸭舌帽,棕色小卷毛,锃亮的一双眼,不是尤因是谁?   他当即张大嘴忍不住瞧了眼南少虔的表情,平静高傲,高深莫测,确实像朵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   但他知道这小子心内一定在暗暗高兴。   他一边鄙夷,一边忍不住暗暗纳罕,还真让南少虔说着了,什么南老板,南神棍吧,尤因还真又来了。   不,他又想,返回得如此快速,应该是压根没离开多远。   恒心倒是可嘉。   南少虔静静地盯了尤因三秒钟,在对方希冀的目光里,勉为其难地伸手接过剧本:“我看看。”   是崭新的纸张,宣白,边缘甚至有些刮手,带着空调的冷和手心的暖,南少虔缓慢地翻开一页随便看了看,果然,他的名字已经替换了陈辛郃的。   心里涌出一丝愉悦,他用余光瞟一眼尤因,对方光洁的脑门上浮着一层透明的汗珠,这附近是景点,饭店多如牛毛,文印店却不一定,或许要跑很远才能找到一家。   莫可名状的,他突然有些后悔,做什么为难人呢,外面那么热。   “看到了吗?”见他出神,尤因忐忑发问。   “什么?”   “我的诚意。”   看到了,南少虔的目光逡巡过他挺拔鼻梁上的汗珠和灵动的眉眼,喉结微微动了动,确实是很多的诚意:“就非我不可么,那么想我当你的男主角?”   确实是非他不可,这地儿偏僻的,也找不出第二个肯听他忽悠的人了。多正常的话啊,可到了南少虔嘴里怎么怪怪的,黏糊,暧昧,后面那句他差点幻听成那么想我当你男人?   尤因心里砰砰打鼓,但这时候,南少虔就是真这么说了他也只会疯狂附和。   他点头如捣蒜:“非你不可。特别想!”   何箴走过来,问:“什么什么?”   “南老板答应我了!”尤因双手攥拳,何箴面善,对他说话也一直很温柔,他一下子没拿何箴当外人,报喜似的兴冲冲说。   “啊……”才说要磨砺尤因,人家才二登殿就屈服了?何箴面带微笑:“南老板可不容易打动呢,你很厉害啊。”   尤因的笑容很大,松了口气的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挺牛逼。   那模样,生机蓬勃,像株从暴风雨里坚挺过来的小树苗,整个人挺拔又阳光,让人光看着就心里热腾腾。   南少虔静静地,偷眼瞧着尤因的侧脸,心里被什么挠了似的,冒出一种欲望:要是尤因只看着他就好了。   他问:“尤因,什么时候开工?”   尤因的目光马上从何箴挪到南少虔身上。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下一秒回过神来,南少虔叫的不是尤蓝,而是他户口本上的原名。   他心里有一丝疑惑,但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兴许是南少虔在他离开后对他产生兴趣上网查了他的资料呢,那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双眼闪着光,蓄势待发,扬声道:“马上,可以吗?”   何箴瞪大眼睛:“!”   南少虔长眉微挑,也很惊讶。   两个人都不做声,尤因突然就有点心虚,确实太仓促,太快了,连坐下来看剧本签合同的时间也没给人留出来,没有哪个甲乙方是这样敲定合作的。   他正想咬牙说明天早上也行,至于今天浪费的场地费,他的心里在滴血,就当为当地旅游业创收了。   南少虔顿了顿,抬眼,沉静道:“我需要换身衣服。”   尤因消化了一秒钟,马上重新支楞起来,响亮地答应着:“好,我就在下面等你。”   说着,他上前一步给大佬按电梯,等待电梯下来的期间,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份装订的文件和一支笔,双手递给南少虔,老老实实,像个苦哈哈到处跑秋招的时髦大学生。   “这是合同,你可以上去仔细看看再签,假如有哪里不合适就跟我提出来,”说着说着声音放低了,颇有些羞涩,“我的预算有限,但给你的待遇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了,要是不满意的话也还有商量的余地。真的,真的真的万分感谢你能答应我。”   南少虔顿了顿,可有可无的轻轻嗯了声,接过合同,剧本他尚且还有几分兴趣,但合同,看也没看,只捏在手里。   “签完再带下来给你。”   其实现在他就想签,当着尤因的面签,但急功近利的渔民往往不可能满载而归,他知道自己需要保持耐心。 第11章   电梯门缓缓打开又关闭,最后一丝缝隙合上。   空无一人的电梯厢门前,尤因先是原地安静站了三秒钟,楼梯间的窗户打进来的阳光打在他放在腿侧的手上,光线几不可察的从第一指节攀爬到第二指节,他才终于稍微动了动,像从一场车祸里,从猛烈的撞击里回过神来,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瞪大眼睛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   操,他居然和南少虔合作了。   南少虔的彪炳履历又在脑袋里拉起金光闪闪的横幅,尤因蹲下去捧着脸深呼吸好几口气,又起身原地转圈用手给脸扇风降温,却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澎湃和欣喜。   他的脑袋也晕极了,不知道是晒的,还是让好消息轰的,像有人拿五百发烟花在他脑壳里举办庆典,为了让大脑清醒一点他禁不住原地蹦了两下,边笑,边低声骂了句:“靠,大靠特靠!”   电梯内,何箴按亮楼层,再转身,南少虔正抽笔,他凑过去,还没看清字儿,南少虔已经在乙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我说……合同我都没看一眼呢。”何箴目光失望,看清楚里头是什么条款了吗就敢直接下笔。   南少虔人高马大地倚在电梯厢壁,眉峰微挑,大掌一抬,把薄薄的几张纸拍到师兄胸前,意思是看吧。   “都签完了我还看个屁。”说是这么说,何箴还是翻了翻合同粗略看了看内容,过了会儿,惊讶:“一百万!就请你拍个音乐短片?顶上他一两年通告费了吧。”   还得是行情好的时候才赚得到。   比起市场上南少虔的身价当然是完全不够看的,但正如尤因自己所说,这是血本,他确实给出了自己能给的最好待遇。   边翻,何箴心里微微异动,尤因在他心里的印象,说实话,基于南少虔的沉溺,并不那么正面,模糊到经常想不起脸长什么样,只记得外貌不错。   一个偶像。   男狐狸精。   没了。   但今天短时间的接触下来,别的不说,尤因做人是极厚道的,待人谦卑有度,并且有韧性,南少虔若是冷脸,有时候他都不太敢触霉头,尤因却还敢再来,有两分胆色。   投喂太多年,他惯性把尤因当成动物园里的饲养金丝雀,可这番断掉供给,他发现,这只美丽的鸟雀竟然还能搏击长空。   他欣赏这样为自己前程进取的男人。   “那么多?”南少虔眉头一皱,又从他手里把合同拿回去,凝目瞧了以后,唇角颤了颤,沉默两秒钟,扯出一丝笑,轻叹:“真那么多。”   那心疼劲儿,得意劲儿,何箴简直看不下去。   电梯一到,何箴马上率先出了轿厢,八字还没一撇他就快被爱情的酸臭味溺死了,以后这俩人要是真有点什么,可真是不用活啦。   南少虔脚步迟迟,慢吞吞缀在身后不远,冷眼觑见何箴刷卡进门,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慢慢掏出手机,翻到签名那一页,抬高手机,镜头聚焦,咔嚓咔擦。   行事悄无声息,若是何箴这时候猛的一个甩头看,少不了又要骂他一句没出息。   艺人都会练习签名,但签署一些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件,比如合同,一般还是会被要求用楷书。   尤因的字写得很好,采访里透露过是打小练就的书法,大学时候南少虔也确实在公告栏上见过他的字,骨力劲健的柳公权,板书端正不失机锋。   他自己的字也不差,遒劲有力龙飞凤舞,两组名字并在一起,一内柔一外刚,如何看如何登对。   南少虔满意至极,像给结婚证拍照,郑重留影若干,小心另存一个文件夹。做完后,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面无表情走进房间。   回程是坐南少虔的保姆车走的,作为甲方,却搭乙方的顺风车,够寒酸的。   但拘谨归拘谨,何箴提出邀请,尤因也只是愣了愣,然后默默取消刚预约的网约车,老实坐上南少虔的保姆车。   搭个车而已,他几斤几两谁还不知道,没必要扭扭捏捏。   何箴副驾,尤因和南少虔并排。落座时察觉到南少虔朝他瞥了一眼,目光似有深意。   尤因下意识抬头,正好与南少虔不经意对上眼,一瞬间心脏立马不可抑制颤了颤,像玩射击游戏的时候拿倍镜瞄人结果却从镜头里发现别人的狙击枪正锁定着他。   原来他才是那个猎物。   惊悚。   说实话,尤因是有点怕南少虔的,南老板体型大他一轮,肩宽像Super hero,又惜字如金,让人很猜不透心情如何,所以他不敢轻易搭话。   视线交汇停滞一两秒,躲不过了,才率先开口,羞涩地说:“谢谢。”   谢谢南少虔搭他一程,也谢南少虔的雪中送炭。   难以言喻,但确实万千感激。   南少虔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当作回应,然后挪开视线,侧头望向了窗外。   他们正过桥,海天一色,风景很好看。   尤因惴惴的心重新落回原处,又琢磨,或许也没有什么深意吧,说不定只是随便一瞟,人家都说眼睛好看的人看柱子都带感情。   毛洽在教堂门口接人,尤因已经在电话里匆匆交代过要他冷静镇定,但真看到真人从车里下来,他还是傻了,直到尤因开口催促,才如梦初醒领着人往礼拜室临时充当的化妆间走去。   走两步,颤颤巍巍抬头一次,瞧南少虔,也瞧何箴,两个人目不斜视,自有一派宠辱不惊的气场。   毛洽眨巴两下眼睛,算是服了尤因了,这种大佛都能请来。   主角到齐,都需要化妆,小小的礼拜室里忙碌起来。   趁南少虔试妆,毛洽把刚换完服装的尤因拉出礼拜室,暗搓搓打听:“他很贵的,你的钱包能顶住吗?”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尤因心不在焉,化妆师看到南少虔的时候眼睛也是直的,或者说,这个草台班子,没一个看到南少虔的时候不澎湃的,只是有些人看得出,有些人悄悄在心里澎湃。他心里不放心,怕化妆师一个激动不小心把刷子戳南老板眼睛里去,很想回去盯梢,“现场都准备好了吧?我身边就你一个人,你先去码位,让灯光师调整一下灯光,等南老板化好妆了带他一遍。”   “我这么高,南老板那么高。”毛洽一手放腰前,一手放脑袋上,比了个差距,“打到我脸上的光,连南老板的脖子都打不到。”   “你是不是傻,谁要你走,那么多摄像师,找个一米八八左右的很难吗?”尤因甩完任务就要回屋。   毛洽咽了口口水,这么大的腕儿,他哪敢指挥人家走位啊操。   看他不动弹,尤因又转头回来,问:“有什么困难吗?”南少虔的名字一搬出来,那不是一般的长脸,尤因趾高气昂,“人我也请来了,你就说是不是巨星吧。”   “巨!太巨了!”毛洽终于回过神来,喃喃:“聚能环都没南老板巨啊,一节更比六节强……”   “那不就得了。”尤因微微一笑,拍拍他魂飞天外经纪人的肩,“最难的一关都过了,别慌,去做,他知道我们什么班底,尽量专业点儿就行,不用太紧张。”   最平常的安慰而已,毛洽的内心却莫名其妙突然就安定了,点点头,转身墩墩地朝主教堂小跑走了。   跑了几步,他停下来回头看,尤因单薄高挑的身影刚好消失在门缝里,他古怪地想,尤因什么时候这么稳重了,突然变得好值得依靠和信赖。   或者,尤因一直就这样,只是他每天上班如上坟,没用心留意?   出去一小会儿,尤因落后了南少虔的进度一会儿,但他的服化一早就搭好了,所以重新再复制一遍速度很快,等他妆扮完毕,南少虔那边也完成得差不多。   一早就听到那边有惊叹声不住传来,搞得他心里痒痒的,一画完,马上弹射到了南少虔那边。   南少虔边上围着两个化妆师,还有个何箴,尤因不好扒拉女孩儿,就从何箴身边挤进去。只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呼吸忍不住窒了窒。   受制于清淡柔和的长相,尤因一直都清楚,自己是妆越浓越出挑,毕竟舞台那么远,灯又特别亮,深刻锋利的五官才更容易被铭记。   而南少虔,和他完全相反,南少虔的骨相立体又古典,棱角处大开大合,有特别浓烈的个人符号,其实越素净越能展现长相优势。   南少虔的五官已然足够英俊,眉骨和鼻梁最出众,衔接自然,如同山横水聚,自然而然凝结出一股气魄,偏偏其间还有风情,抬眼皱眉,眼角眉梢全是深沉的故事感,叫人一看,就想探听,想了解,想听他身上的经历。   真的就是天生的电影演员。   这样一副正统长相,天然去雕饰的贵重英俊,可将军可书生,可狡黠可严肃,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不难窥见十年后更成熟了是怎样的风采。   MV的妆效力求视觉冲击,跟传统戏剧妆很像,讲究一个浓墨重彩,他本来还担心南少虔的五官会被浓妆模糊,但没有,化妆师还挺有两把刷子,将南少虔的优势消化得特别好,几乎只给南少虔薄薄打了底,最重的妆也就是在南少虔眼下安了几滴珍珠泪,又在鼻尖和眼窝点了高光。   特别简单,然而几处妆点每个都是妙笔,突出了南少虔的优越骨相,却也不失精致,懵懂,神性,慈悲,一位新出世的希腊古神就这样跃然纸上了。   尤因越看越迷糊,心里暗骂好几句操。   走了狗屎运,美神活在他手上了。   MV的剧情是一个完美主义的艺术家和具有自我意识的雕塑的故事。   男艺术家和男雕塑。   挺基情四射的。   其实最初脚本雕塑的设定是个女孩子,但创作剧本的老师建议尤因,现在流行卖腐,改成男的话题度更高,你不是想要讨论度么,这样改或许能出奇迹哦,救你一命。   尤因思索过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同意了。   想当年,听到有人同时喊他和鲜愈名字,他尴尬到脚趾都会蜷缩,一个钢铁直男能做出这种让步,某种意义上来说,尤因确实是拼老命了。   关于拍摄,尤因本来的想法是拉大远景,先把这死贵的教堂拍够本,然后后期加最厚的柔光滤镜,再找个PR公司加个一块钱的特效,把氛围烘托起来。   但看到南老板的妆后造型,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笑了笑,当即决定换一种剪辑思路。   加什么滤镜啊,浪费这么好的美貌资源,南老板可比教堂贵多了,给他怼脸拍,三百六十度拍,拍出花儿来! 第12章   尤因先去的现场。   为了创造一个最完美的作品,艺术家盯着雕塑,在画纸上疯狂挥笔。   尤因没学过画画,现场百度了几个姿势,如何拿笔,如何甩腕子,按他要求的,全是大特写。   摄像头就架在他脸前面,拍完一条以后他自己凑过去看,架势倒是有模有样,但表情很匮乏,没有艺术家那股子夜以继日不眠不食的狂热状态,更像一个迷茫的学徒,老师在讲台上讲三原色,他则在讲台下面脑袋空空“啊?”   特别出戏。   想了想,他唤来化妆师在自己眼睛下边扫了点阴影。   黑眼圈一上脸,总算和艺术家沾了点边,但尤因仍不太满意,可也没办法,他的演技就这水平,再拍一遍也不会更好,皱了皱眉,说就这样吧。   几个日夜交替,艺术家终于完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他站起来,伸手抚摸雕塑,不留神,不知何时被画架割伤的指尖渗出血,血滴正好沾在雕塑嘴上,生怕破坏自己的作品,艺术家赶紧抬手去擦,擦干净以后,笑了笑,抱着画框蜷缩在雕塑脚边睡着了。   艺术家陷入沉睡,而被血唤醒的雕塑睫毛轻颤,眼睑上石灰扑簌簌往下落,睁开了眼。   拍完这条,尤因被毛洽扶着从地上爬起来,肚子有点饿。   确实也该饿了,才只拍了一小段剧情,已经将近六点。   接下来是南少虔的戏份,演员等戏是常态,但他请来的那是一般人么,让人在化妆间干等了一个多小时,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南少虔,决定晚上请人吃顿好的,悄悄叫毛洽定了桌大餐。   关于抚摸雕塑脸颊这个画面,后期会做一个真人和雕塑对比的镜头,主要说明雕塑化神的过程。   尤因把外套和腿上的灰尘拍干净没多久,南少虔进了场,一身白色刺绣长袍,底下是同色的丝绸长裤,挺拔高大,上半身的肌肉形状在轻薄的衣服下若隐若现,尤其是胸肌和腹肌,那线条,比专业男模也不差了,现场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燥热了起来,有人吹了声流氓哨。   尤因站在一旁仰头喝水。   他的表现一如往常,没有特别激动,毕竟在工作,只是余光还是悄摸瞟了瞟南少虔。   真的很Sexy,不羡慕那是假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拥有这样的身材,练得确实好,那么大对胸肌,穿衣服好有型。   有点分心,不免喝得有点急,呛住,馋嘴的孩子似的,唇边甚至还溢出一道水珠,从喉结处路过,无声湮入领口。   这下不敢再看了,赶紧收回视线,赧然地拍打掉落在外套上的水滴,又从毛洽手里接过一张纸,把下巴上的水滴轻轻印干。   不远处,南少虔将隐晦的目光从那道手忙脚乱的身影收回,嘴角微微翘起。   俩人面对面站好,等着打光师调光,因为等会儿有肢体接触,挨得比较近,南少虔高他大半个头,尤因需要抬头看。   尤因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尊敬地说:“辛苦了南老板,拍完这个镜头我想请你还有何老师吃个饭,然后喝点儿酒聊会儿天啊。离这儿不远,海鲜宴。”   “你会喝酒?”   “会啊,但是我酒量不太好,喝醉了容易断片儿。你怎么样?”   “能喝一点。”南少虔扬唇笑了笑。   不是那种初见时那种看不透的似笑非笑,而是悲悯的,好似已经进入了状态,眼皮半阖,嘴角平直,像尊真的希腊神像,目光里有似醒非醒的朦胧美丽。   两张如梦似幻的脸,开口却是摩拳擦掌商量着等会儿如何喝酒吃肉,摄像师的嘴角抽了抽。   “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尤因努力管理表情,伸手,缓慢地抚上南少虔的侧脸,拇指上有道具血浆,他怕揩错地方,本该放空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聚焦起来,血色沾上南少虔的下唇,雕塑这时候睫毛该轻轻一颤,可南少虔却完全睁开了眼。   尤因被他吓了一个激灵,紧接着细瘦的手腕被南少虔的大掌抓住。   “你盯太认真了,这样演不行。”   尤因看了眼自己被攥住的手,紧张道:“怎,怎么了?”   “你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受了伤,视线怎么会提前落到我嘴上?”南少虔微微皱眉,“脖子佝下来一点儿。”   说完伸出手轻轻按住尤因的肩颈迫使他驼背。   像只被掐着脖子的公鸡,尤因被迫低下头,又挣扎着悄悄抬起来一点:“不要吧,这样拍出来显得我好猥琐。”   “不会,耗尽精力以后人应该是疲倦的,站不了这么直。”顿了顿,又低声道:“也不能盯着我的嘴看,目光散一点,咱们再来一遍。”   “啊?”尤因表情呆滞,他还想着拍完这条就收工吃饭了。   看他有点不乐意,南少虔放缓了脸色,循循善诱:“有一条入戏的捷径,三W,你有没有听说过?”   他上哪去听说啊,没吃午饭,尤因饿得面无表情,喃喃:“我只知道WWW.COM。”   “Who,Where,What。”南少虔道。   “你必须快速搞清楚你是谁,你在哪,你要做什么,否则不光是这次,这辈子你演戏都找不着北。”   他又不是演员,干嘛教他这些,尤因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像学生时代被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批评教育。   他不肯承认自己好像有点懂了,他确实是在演自己,要美,要帅,他演的时候,投入感情的东西不是角色,而是角度,他在想哪个角度能把自己拍得更好看。   心里惴惴的,他下意识转头去看摄像师和导演,说到底没那么服南少虔,觉得旁边这两位更专业。   却看到俩人虽然都鸦雀无声,头却点了点,好似对南少虔的决定十分赞同。   寡不敌众,尤因叹了口气,心想,好吧,行吧。   于是又再来一遍。   “不要再看了,我的嘴有那么好看么?”   好看,好看死了,尤因不做声,忍气吞声地抬手,又摸一遍南少虔的脸。   “又看。”   尤因心想,我再忍!   妈的,他幽怨地抬头盯住自己抬起来的手,南少虔的脸都要被他捂热了,再摸粉底都要掉了。   还是没过。   尤因揉着自己酸痛的腕子,看了眼到一旁补妆南少虔云淡风轻的脸,后牙槽磨了磨,真想一巴掌抽在这张脸上,看在比较帅的份儿上,力气可以稍微小一点。   “好严格啊南老板,”等南少虔补妆回来,尤因忍不住了,抬头,眼神很克制了,但仍流露出一丝埋怨,“这只是一个MV而已。”   干嘛要求这么高。   “就算只是拍一张照片,那也是我的作品。”南少虔抬手抱胸,居高临下,语气轻飘飘的。   意思是无论如何不能将就是吧。   尤因哑然,张大眼睛和南少虔对视,累,也有点生气,什么叫“我的作品”,这人分不分主次啊,主要是他的作品好吧。   南少虔静静盯着他,态度不容拒绝。   明明是甲方,尤因却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孙子,他疲惫地抬头看一眼钟,竟然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可他们连一个合作镜头都没拍完。   尤因心里不得劲,本来就对演戏有阴影,南少虔还对他吹毛求疵,他感到很躁动,比了个暂停的姿势。   “先休息会儿吧,”喊不了过,喊停他还是能做主的,“我边上冷静一下。”   大伙儿于是四散吃盒饭去了,南少虔原地站了会儿,慢慢踱步回化妆间。   何箴跟在边上,压低声音问了句:“故意的?”   南少虔不作声,下意识用舌头顶了顶右边腮帮子,那块皮肤白中透粉,是被尤因的温度捂红的,接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操!我就知道。”   何箴马上不客气地在南少虔背上拍了一下,挺重的,有明显的教育倾向,人家花钱请你拍MV,你吃人家豆腐,边吃还边恐吓人家。   “喂,干嘛逗他玩儿啊,有意思吗?等下可别再来了。”   当然有意思,尤因吃瘪的表情,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任何表现他都觉得有趣,爱不释手。南少虔嘴角含笑,道:“再说吧。”   尤因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看到南少虔挨揍,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吧,何箴都看不下去,觉得南少虔要求太高了。   收回视线,他垂头丧气往发盒饭的地方走去,找了个乙方如上司,真是夭寿,压力好大啊,找口吃的先。   虽然囊中羞涩,但尤因对手底下人依旧大方,水果饮料应有尽有,有几个人在拿糖水喝,他凑过去也拿个椰子,边喝边蹲摄像机前面反复拉回去看。   越看越生气,怎么这眼珠子就是不受控制呢,南老板问了他好几次,他也很想问问自己,那张嘴就那么好看吗?   喝完椰汁身上有了点力气,尤因抱头想了想,觉得男人还是应该要能屈能伸,让人家说两句怎么了?   吹毛求疵,换了别人,南少虔这么大的腕儿,还不一定愿意吹他这根毛儿呢。   做完自己的思想工作,他立马决定去认错。   慢吞吞地推开礼拜室的门,南少虔正握着一瓶矿泉水喝,尤因羞赧地走过去,轻轻喊了句:“南老板啊。”   南少虔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仰头又喝一口。   好傲慢,被完全忽视的尤因看着南少虔脖子上滑动的喉结,真想梆梆给他来两拳。   装什么逼。   尤因低头缩肩,小声央求道:“南老板,来吧,咱重拍吧。”   “琢磨明白了?”   “嗯嗯。”   尤因狠狠点头,其实还是一脑袋浆糊,但先把人哄回来继续拍戏才是正经。   “你是个对自己对搭档都秉持着高要求的好演员,我们中国电影有你是影坛之幸,我演得太差,拖你后腿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诚恳地表达决心,“但我会努力的,再来一次吧,我一定争取一次过,再不过今天晚饭我就不吃了!”   马屁拍完,尤因看到南少虔的神色沉了沉,似是不高兴,何箴则在南少虔后边笑得肩膀直颤,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怎么了,拍到马腿上了吗?   尤因忐忑,这可是他发自内心的话,多尊敬,把自己摆得多低啊,饿一天了,还绝食,多折磨人啊,这誓发得够毒啦。   何箴止住笑,说:“我觉得你下一次肯定能过,不吃饭可不行,饿坏了有人……”南少虔投来警告的一眼,于是何箴立刻更改主语,“你爸妈可要心疼了。” 第13章   尤因尴尬一笑。   南少虔这时站起来,朝他说:“做一遍我看看。”   “啊?”   “过来,对着镜子,来摸我的脸。”   尤因心里打鼓,挪着步子朝南少虔走过去。   两个人又按照之前的姿势站好。   尤因咽了口口水,怯怯抬头,紧接着缓缓抬起手,还没举到相应高度,南少虔微微低头,温热的面颊像一团火似的迎上他的手心。   就像被高傲威风的野马乖乖蹭了掌心,尤因心尖一颤,视线忍不住又聚焦起来。   南少虔面无表情,面颊微微鼓动,轻声说:“这就是你苦思冥想出来的结果?”   尤因也知道自己又演砸了,讪讪收回手。   “我演一遍,你看着。”   什么?   不骂他吗?   尤因感激地抬起头。   下一秒,南少虔干燥宽大的左手覆盖到了他右脸上,尤因的睫毛颤了颤,余光里,南少虔的瞳孔微微涣散,突然状态就变了,像个真正的,累虚脱的画家,视线在他面孔上流转,珍重而留恋,像在发呆,又像检阅。   接着,尤因的嘴唇被指腹轻微压了压,这是突破社交距离的触碰,他的脊背僵住,特别想咽口水,但不敢动,要是再NG一次,他觉得南少虔的手下一步会挪到他的脖子上把他掐死。   南少虔没有掐他,但也碰他了,拇指轻轻触碰他的下唇,是无意识的爱抚。很快,拇指移动到上唇,视线也飞速略过,像之前掠过他每一个五官那样随意,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不可饶恕的事情,紧张地盯住他的下唇。   下一刻,拇指又回到了他的下唇,反复擦拭,力道比之前稍微急促,稍后,大概是擦干净了,紧绷的嘴角才微微展开一些。   还没回过神,南少虔的手已经从他的脸上挪开,尤因原地怔愣了好几秒,憋出了句:“我靠。”   原来该这么演!   南少虔的眼神真正诠释了眼波流转这个词,入戏了他没察觉,出戏了他还回不过神。再回想自己刚刚屎一样的表演,尤因的脸憋成猪肝色,羞愧地想到四个字,降维打击。   憋气憋得有点儿手脚发软,再抬头,尤因目光灼热,一把拉住南少虔的手就往外走,催促:“快快快,趁我还记得你刚才怎么演的!”   南少虔被扯了个趔趄,瞥了眼交握的手,黑眉稍微挑了挑,无言莞尔。   何箴在身后看见他这个暗爽的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开了南老板的小灶,尤因有如神助,终于成功完成这个镜头。   走出教堂已经晚上七点半,天际繁星闪烁,还是南少虔的保姆车,一回生二回熟,尤因落座得特别熟练,招呼完毛洽到后边坐,回过头亮晶晶地盯着南少虔,又继续说刚才没说完的话:“明天你还这么教我好吗?知识进脑子的感觉真好啊。”   南少虔觑他一眼,没作声。尤因很激动,卸了妆的眼皮和柔软的双颊红扑扑的,高兴的神态像放学和同学约着去撸串的单纯男大学生。   尤因傻乐:“我也会演戏了嘿嘿。”   “我不能教你一世,你以后还是得靠自己琢磨。”   “别啊,南老师,南老板……”尤因拉长声音,很有一套地示弱,“你不知道,以前我也演过戏,导演啊,对手戏演员,他们也说我演得差,但没人像你这么教过我。我太喜欢和你一起搭戏了,你不能还没把我教会就撒手,我会伤心的。”   南少虔瞥他一眼,眉眼平静,看不出有没有被奉承到:“我没那么好,少装。”   “真心话,你就是那么好,你就说你教完我以后我是不是一次过吧。”   回想起刚才再次回到片场,他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再次抬手抚摸南少虔侧脸时,南少虔眼底那隐约的惊讶与欣赏,尤因心里美滋滋,甜笑道:“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肯定也为我的长进偷偷高兴,是不是?”   连不识货的毛洽都看出来他进状态了,拍摄一结束端着水上来猛夸他牛逼,南少虔阅扑克脸无数,专业演员,肯定对把烂泥扶上墙这件事成就感更高。   “一般满意吧。”   “那也不错了。”尤因知足常乐,笑眯眯地躺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肚皮上,安逸得像只趴窝的猫咪,“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明天我还听你话,你就教我吧,我一定让你不后悔教我这个徒弟!”   勉勉强强的,南少虔无可无不可,低沉嗯了一声。   得到南少虔的保证,尤因满意地闭了嘴,行,后面的表演质量也有了保证,很好,特别好!   车厢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尤因坐起来,扒着椅背探头问司机:“师傅,还多会儿到呀?我饿得要死啦。”   “转个弯就到了,我给脚油。”   “哦哦,不是催您的意思,夜路还是慢点好,安全第一。”   南少虔闭目休息,听到尤因一下喜笑颜开一下关心交通安全,心里漫不经心地琢磨着,是要想办法把尤因捧红。   这些年,先是因为距离,后来因为尤因的恋情,总之各种因素,他没办法靠得太近只敢远远观望,所以他完全不知道,大学典礼上敢在音响突然出问题的时候抱着吉他勇敢站起来走到台上去为那个紧张到跑调的同学伴奏和声的尤因,那样自信快乐的一个人,现在居然这么缺乏认同感,只是被他稍微肯定一下就开心得找不着北。   蟹虾鱼,蚝螺蚌,一大桌琳琅满目,果然是海鲜宴,忙活一下午,四个大男人都饿得不行,什么寒暄和开场白啊全省了,纷纷撸起袖子动筷。   毛洽这事儿办得挺好,味道是真不错,地道,鲜嫩,但南少虔和尤因俩艺人要控制饮食,所以只吃了几个饱腹热量又低的海鲜,经纪人不用忌口,各自干了好几碗大米饭。   席间毛洽嫌配菜的辣椒不辣特地去厨房要了一碟油爆小米辣,何箴看到夸了句够能吃辣的呀,毛洽说四川人嘛,何箴惊讶一笑,和他碰了个杯,说我也是,又看向南少虔,说我俩都是。   这一爆户籍不得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酒热上头,俩人立即亲切地改用四川话交流起来。   尤因也喝了几口酒,全是为了敬南少虔,他喝啤的,南少虔是白的。   他是真感激南少虔,雪中送炭在什么时候都比锦上添花的情意更重,男人的敬意全在酒里了,他连举三杯。   第一杯下肚,他就辣得眼眶发红眼里含泪,脸颊跟揉了腮红似的,南少虔惊讶极了,马上不让他喝了,他非坚持,三杯下来,南少虔脸不红气不喘,他反倒是要晕了。   妈的,白的,三杯。   尤因突然开始怀疑南少虔的“一点点”是骗他的。   做经纪人的人,别的不说,嘴皮子是真能嘚啵,耳边是酒杯碰撞和聊天声,鱼肉火锅的烟雾腾腾,尤因微醺,脑袋慢慢的,双手托着红扑扑的两腮,左看看右看看,仔细一咂摸,忍不住乐了,妈的,他好像被四川男人包围了。   说来也巧,他就合作过俩经纪人,全是四川的,四川真是能人辈出。   他扶额傻笑了几声,想喝水了,抬头,伸手去拿水杯,突然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南少虔,斜倚着靠背,手肘搭在皮质扶手上,以手支颐脑袋微歪,隔着饭桌氤氲的热气,很平静地,很柔和地,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深沉,眼皮半阖正盯着他。   怎么这种眼神啊。   真的是在看他?   尤因左顾右盼了一下,毛洽和他中间甚至还能坐一个人,那肯定不是在看那个眉飞色舞的小胖子,又是包厢里,周围没其他人。   他收起了傻笑,有点紧张地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太自在,再仔细一看,发现南少虔的视线其实是落在他面前一条清蒸鱼身上。   顿了顿,尤因善良地把鱼转到了南少虔面前,他做东怎么能让人连菜都不敢吃,转过去以后伸手示意了一下,想吃就吃啊,大口吃,客气什么。   南少虔没作声,表情平静,内心一言难尽。   尤因给他转完桌子就转头津津有味听那俩人聊天去了,鱼肉鲜嫩泽亮,南少虔最讨厌就是这种菜,清汤寡水,没有滋味。早知道尤因会给他布菜,刚才转开目光的时候应该盯着剁椒鱼头看,那个他爱吃。   犹豫几秒,却还是伸出了筷子,筷子尖在碟子上方盘旋踟蹰一下,停了停,夹了片绿色尖椒进嘴里。   方言很亲切,可对外地人很不友好,何箴和南少虔都是好人,尤因好久没认识这么有人情味儿的圈内朋友了,很想加入他们的谈话。   工作趣事也好,国际政治也罢,哪怕聊桌上哪个菜最好吃呢,他都很想参与,奈何两个经纪人聊起劲了,语速飞快,他压根听不懂,别提参与了,但也不好提醒请讲普通话,打断人家叙乡情,好没意思。   幸而南少虔开了金口,谢天谢地说的是普通话,发言并不多,只是偶尔说一句“哦,李导啊,那部戏确实有点意思。”又或者“我个人比较看好阿根廷。”   托他的福,尤因总算不至于傻眼干看着,终于能插进去几句话,脸上重新了出现光彩。   大概一个小时吧,就散席了,吃饭的地方离海边很近,尤因头有点晕,想走一走散心,酒店也离得比较近,就婉拒了何箴把他俩送回去的好意。   临走时何箴提议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尤因问不是有吗,何箴说那个不常用,加另一个。   尤因心里奇怪今天不是还用了,发了那条救他命的朋友圈,但不好多问,顺从地掏出了微信二维码。 第14章   毛洽终于有了做经纪人的嗅觉,紧跟着凑上来拓展人脉:“何老师我也加一个。”   南少虔这时候从车里探出了头,似乎是疑惑何箴为什么这么久还不上车,何箴笑呵呵地,就说,你俩也加一个呗。   尤因有点不好意思,但南少虔微微点了头,他就赶紧奉出了自己的手机。毛洽又想凑热闹,还没走近,南少虔已经扫完尤因的码收回了手机,只好讪讪退回去。   两队人马很快朝两个方向分了手。   尤因把鸭舌帽重新戴上,边沿着海边昏黄路灯下的人行道慢悠悠地散步醒酒,边低头刷朋友圈。毛洽落后他不远打电话,有方言断断续续传来,估计是跟家人。   酒伤愁人肠,尤因忍不住点开了通讯录,可联系谁呢,打给他爸妈吗,不太敢,不想面对他爸的长吁短叹。   安澄吗?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还生他的气吗,气他不愿意听她的话。   会不会也很后悔,像他后悔答应分手那样后悔跟他提分手呢?会不会她也想和好,但是拉不下面子先联系他,其实等着他打电话让步求和已经很久了?   安澄,安澄。   他的初恋,也是唯一一段恋爱。想到她,尤因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他是在二十二岁刚回国那会儿认识的安澄,Charon做为固定MC去录一个音乐综艺,她是导演之一。   也是那年,他们确定的关系。   安澄大他两岁,工作原因需要经常和他们沟通,俩人又是老乡,自然而然熟稔起来。   录完那个综艺没多久,整个国内的男团行业就开始急速下行,Charon遭受重创,他的工作跟着开始锐减,一腔壮志难酬,有几个深夜,他忍不住发了一些沮丧的朋友圈。   安澄或许是看到了吧,开始常常邀请他出门散心,一次他拒绝了,两次,三次,他都觉得多番拒绝美女的自己有点不识抬举,终于试着答应走出去,走到太阳底下去。   断断续续约会了一个月左右,安澄跟他告了白,像述职一样,一板一眼地先把他的优点吸引她的地方阐述了一遍,接着又鼓励他自强不息,是金子总会发光,我喜欢你四个字反而放在了最后,说得很轻声,然后扬起坚定的眼神看他,问他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他全程瞪大眼睛惊愕不已,一颗心软得稀巴烂。   天知道他那时有多缺乏肯定和鼓励,从小到大在温室里长大的独生子,看上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其实根本没比小女孩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多少,没工作的那段日子,每次跟爸妈打完报平安的电话都忍不住躲在厕所里哭。   在一起四年,从工作伙伴到恋人,虽然在性格方面磨合得不够好吧,两个人经常意见不合,但他一向宽容忍耐,而她懂得见好就收,从来也没真正吵过架。抛开细枝末节,尤因是满意,甚至感激这段感情的。   安澄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总算还没有那么差劲,他还是可以干好一些事情的,比如维持一段健康的感情。   确定关系不到半个月,他又被公司送去了韩国,也没呆多久,拍了这辈子唯一一部电视剧,留下毕生阴影,然后被骂得重新回了国。   那会儿安澄还没回杭州,工作重心依然在北京,她上班很忙,而他,虽然那格木尽力帮他,隔三岔五会给他找事情做,但大环境摆在这里,肯定是比禁令之前要闲得多。没通告的日子,他就经常去她家帮忙收拾屋子。   作为女朋友,安澄也真的是无可挑剔,每天即使忙到天昏地暗,他都从不会缺乏来自她的关心和笑容。   尤因是四体不勤的人,为了她,笨手笨脚竟然也学会了做饭。   那是他们最亲近的一段日子。   但爱情是最需要维护的,他回国三个月后,安澄回了杭州创业,那以后他们开始聚少离多。说是谈了四年,实际上,她在杭州,他定居在北京,各自忙碌各自生活,真正面对面的日子,加起来有没有半年都不知道。   物理距离那么远,人心渐行渐远也就不是奇怪的事了。   他们的分手,说起来还有点滑稽。   并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安澄大他两岁,为人处世果决强硬,喜欢做决定大过服从,以往遇到分歧,尤因总是不愿意和她争执,因为事实证明安澄的决定总是对的,唯一固执了一次,就是分手那天。   时隔两个月没见面,安澄从杭州来北京出差,顺便来他家看他,来的却不只是她人,还带了一份合同,劳务合同,她让他在华创的合同到期以后就签字进她工作室。   大多数时候尤因在安澄面前都比较软弱,但可能是那天安澄的表情实在太不耐烦,或者他只是单纯觉得靠女人很没面子,不经意就显露了大男子主义的一面,脱口而出说了句:“你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吗?”   安澄看一个不懂事孩子似的看着他,没作声。   他被那个表情伤害到了,轻轻说:“我不会签这个字。”   他记得安澄愣了一下,几秒后,疲惫地说:“你如果总是这么不懂事,那我们分手吧。”   也是负气吧,他只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好。”   大概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他有分手的勇气吧,听到他那么干脆就答应,安澄有些不可置信,声音发颤地说:“你别后悔!”   当时他说:“我不后悔。”   但事实就是,他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答应分手,而是不该用那样的方式分手,假如安澄真的觉得跟他在一起丢脸,几年前又怎么会选择他呢。   他明明可以好好说话,说,我喜欢站在台前,我喜欢看到观众,我不愿意干幕后。可他偏偏选择曲解她的意思。   这样伤她的心,他悔得肠子都发青。   这些年,安澄有多难,他明明是眼睁睁看着过来的,从一个地方台的幕后导演到在杭州拥有一个几十人的工作室和市中心两百平的房子,她的事业蒸蒸日上,一飞冲天。   而这样一个独立强大的女人,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有出息简直再自然不过了,假如实在没出息,有份稳定的工作做到不让女朋友担心也是好的。   他哪个都没做到。   尤因一直为她的成功而感到骄傲,这次分歧前,他从没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差距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大到,现在的他其实已经配不上她了。   安澄最后摔门走的时候,回过头斥责他:“你知不知道我几岁了,你又几岁?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从没考虑过结婚的事情?我一直觉得你不爱我,你心里只有你的狗屁明星梦!我一直骗自己你只是不懂事,等你年纪再大一点就好了,可其实你只是不爱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尤因,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说梦想还有人感动,可你,你还有什么机会啊,那格木能扶你一辈子的贫么,离了他你什么都不是,醒醒吧你!”   他当时很愤怒,但他没反驳,因为他确实没想过婚姻,心里也确实还存有妄想。   他就是不甘心,他努力抓住每一个工作机会,去表现自己,甚至为了在节目里唱一首自己的歌可以不要通告费。   做梦有什么不对,他觉得委屈,她被领导打压发配到偏远部门时毅然决然辞职回杭州开工作室的时候,他曾经卖了效益最好的那家火锅店拿出两千万做启动资金鼎力支持她。   同样是为了梦想,为什么换成他,就要受到谴责?   而安澄说他不爱她,他就更疑惑了,他觉得自己对安澄就是爱情,可安澄竟然四年来都不那么认为,他们都无法理解彼此的委屈,分手于是轻易地落下句号。   安澄永远那么高瞻远瞩,离了那格木,他果然什么都不是。   尤因的脑子乱糟糟,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了过去,待接通的铃声响起,他后知后觉紧张起来,抓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俊秀的眉眼在手机的反光下柔和得近乎女气。   电话响了半分钟也没打通,一直提示占线,尤因的肩膀塌了塌,自己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按下挂断键。   呆了呆,他忍不住悄悄点进了安澄的朋友圈,一条横杠。   被屏蔽了。   也或许是单方面的删除。   这时候,他被酒精蒸得不灵光的脑回路终于转了过来,那么刚刚那个电话打不通,可能不是电话占线,是被拉黑了。   分手快俩月了他都没有什么真实感,直到此刻,异乡的海风里,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尤因才突然意识到,他和安澄是真结束了,桥归桥,路归路,曾经的恋人,雨下过,云走了,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以后逢年过节连寒暄和拜年都没有机会的陌生人。   眼眶不自觉悄悄红了一圈,尤因吸了下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刚把一大口咸涩的海风吸进肺泡,嘴还张大着呢,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两声。   来得很突然,尤因被吓一跳,一口气劈了岔,没完没了咳了起来。   边捶胸口顺气,他憋红了脸掏出手机,谁啊操,不知道人家正缅怀初恋吗。   【NSQ:我已抵达酒店,路上小心,走路时勿玩手机。】   这谁啊?   愣了好一会儿,心里拼读一遍,才慢吞吞回过神,原来是南少虔。   用词好书面啊,尤因心里嘀咕,接着心虚地左右环顾了一下,周围车辆很少,行人也没几个,我操,怎么知道他边走边看手机的。   让南少虔这么一打断,他那点子只在深夜无人处才突然冒出来攻击他的失恋伤心和孤单委屈全被吓飞了。   南少虔的头像是一只漂亮小红鸟和一只耳朵威风支棱黑猫的贴贴大头照,一个生人勿近气场冷淡的男人,平时要么不苟言笑,笑也让人觉得意味深长惴惴不安,头像却可爱得离谱,像个少女。   反差这么大,尤因神色诡异,突然特别好奇这人私下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点进南少虔朋友圈一看,动态还不少,盘串儿,养鸟,逗猫,鸟和猫还都有名字,鸟儿叫南红,猫叫南玄,就是头像里这对喜欢贴贴不同纲目的亲兄弟。   也是怪事,猫和鸟居然能相亲相爱。   尤因咂舌,想起自己小时候救治的受伤麻雀,放窗台上半天就被他外婆家的三花给扑杀了。   他伤心了好多天,为此还和三花绝交了一周,给麻雀立的水泥石碑现在还在老家院子里站着。   不禁佩服南少虔,这位铲屎官是有点驯化手段在身上的。   他把南少虔改了个备注,南老板,改完再点进南老板朋友圈,往下翻一翻,尤因还看到了京剧视频的转发。   顿时忍不住失笑,暗暗吐槽:可惜,少了种花和钓鱼,不然中年男人的buff在这位年仅二十六岁的年轻巨星身上算是叠满了。   偷窥了这么一会儿,尤因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南少虔的朋友圈竟然没有任何工作宣传。   是私人号啊。   这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尤因本人只有一个微信,但行业里大部分艺人其实都有两个,或者多个。稍微有名一点的,只是工作关系的话,一般更是不太愿意透露私人微信,就算透露了,大概率也会分组或者设置权限。   他和南少虔才认识半天,就拥有了他的私人微信。   私人的。   妈的,尤因隔着帽子挠了挠头,心里稍微有点受宠若惊。 第15章   夜里的海风比白日的凉,尤因心里却热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太久没碰到这么真诚坦荡的人了吧,娱乐圈的人,不能说全冷冰冰的,可人与人之间往往很多防备,特别没意思,总之他是没遇到过这么大腕儿还这么平易近人的艺人。   南少虔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可查看日期,于是他一直往下翻,看了一路,也乐了一路,格外有意思的,实在忍不住,就点了赞。   南少虔还挺有趣,责备南红不珍惜粮食,面无表情抓住南玄的爪子修剪指甲,还会在制作手串的时候还会征集大家的意见,问哪个颜色的配珠更精妙。   这条下面可以看到何箴的回复:意见同上,紫的别致。   而统一回复是:多谢各位的建议,已选定烟绿,由南玄抓阄选出。   合着其他人的建议还没一只猫的有参考价值。昏暗的人行道上,尤因的肩膀一耸一耸,左手握拳抵着嘴笑出了声。   走在后面的毛洽听到这爽朗的笑声,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突然惊觉路上行人居然越来越稀少,背后突然一阵发凉,赶紧快走两步赶上了尤因。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的,尤因虽然人瘦弱,性格也古怪,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该死的让人有安全感。   尤因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有了根小尾巴,他一心沉浸在南少虔的朋友圈里。   南少虔的这些爱好,奇特,古旧,田园,在他一堆看国际画展,飞巴黎走秀,晒大牌奢侈品的通讯录好友里如同两个世界的人。   他自己是个潮男,能欣赏赛博朋克制造,品析奢侈名牌穿搭,可那些传统文化,除了高中以内教科书上学过的,其他的他是一点儿也没兴趣,连南少虔转发的京剧提到的程派梅派里的程和梅到底指谁其实他都记不太清了,艺考时候大概是背过的。   就像他不会对他爸爸或者爷爷的朋友圈感兴趣,看到南少虔的朋友圈,他仿佛一只脚踏进另一个世界,陌生得像在看上个世纪的老古董旧文物。   但或许是南少虔太高高在上,太神秘了,让人很想窥视他的生活,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对这个人好奇,这些在他看来的“旧东西”,他竟然津津有味地全部看了一遍。   也是因为这些日常,他觉得自己离这位年纪轻轻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巨星好像更近了些。   不是物理距离,也不是阶级距离,是心和心的距离。   南少虔惜字如金,表情也比较匮乏,实在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但他现在知道了,可能就是慢热吧,热爱生活的人品行不会有大问题,在不断的翻阅里,爱恨此消彼长,尤因速速推翻了最初对南少虔高岭之花的印象,和南少虔交朋友的欲望倒是愈加高涨。   或许是点赞太多被看见了吧,他收到了南少虔的又一条消息。   【南老板:不是说了路上不要玩手机么,朋友圈回去也可以看。】   尤因脸上挂起笑容,退回聊天页面,运指如飞。   【尤布鲁:别担心,路上没啥车!南老板你家的鸟和猫好cute。】   半晌没收到回复,反而收到了其他提示,朋友圈互动提醒,整整十五条,他点进去一看,是南老板的点赞。   礼尚往来吗这是?   尤因脑袋晕晕的,简直要被萌出血,这哥们真的太有意思了。   互动消息的数字还在增加,没多会儿,停了,尤因点进去看,噢,他设的是半年可见,南少虔赞到头了。   然后收到南少虔姗姗来迟的回复。   【南老板: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尤布鲁:好啊哈哈。认识你真高兴,明天见,晚安!】   打字的时候心情特别好,比白天面对面和南少虔交谈的时候轻松很多。   并不是因为隔着网络他的胆子大了,而是什么东西变了,尤因也说不清是什么影响了他,可能因为南少虔的朋友圈把他从低落的情绪里拽了出来,尽管南少虔根本无意。   单方面,他偷偷认证了南少虔为他的朋友。   韩语的朋友,与亲故二字谐音。   以前在韩务工时语言老师教过他们理解和记忆这个词,他当时没仔细学,现在突然觉得中国有个很好的成语可以做它的释义:倾盖如故。   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   要不是现在还不太熟,他真的会跑去问南少虔一句早上是不是还喜欢提着鸟笼出门遛弯,要是南红不跟人打招呼,会不会像家长一样批评它不懂礼貌。   如果彼此都认为对方是朋友的话,这些话就可以随意问出来了。   人烟稀少的人行道上,尤因深呼吸一口气,发自内心地嘿嘿笑着,真希望会有这一天,某天南少虔也把他当朋友。   但大概率是他异想天开,这场合作以后,他不会再留在这个花花世界,离开,也就不会再有和南少虔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咧着的嘴角失落地垂了下去,不过那也没关系,他安慰自己,能认识南少虔就已经是意外之喜,放眼望去,哪个歌手能请得到他拍MV呢,这人连综艺都很少参加。   只有他有这个福气。   他又嘿嘿笑起来。   被灵感喂养成神的雕塑,懵懂而美丽地睁眼,他挣开雕塑的束缚,从母体里走出来,浮在空中,静静俯视着他的创世神。   尤因趴在凉丝丝的地上,安然枕着自己的手臂做酣睡状。   两分钟后,导演喊了过,他睁开眼,还没爬起来,手撑着地支起上半身,先抓着南少虔的裤脚紧张地问了句:“怎么样?我眼皮没动吧。”   在此之前,他刚NG了一次。   南少虔背后是绿布,垂下眼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珠,嘴角隐约有赞赏:“没动。”   伸出手把人拉起来,又说:“做得很好。”   “要命,有你这句话我就舒坦了。”   别人的夸奖或许有水分,但南少虔向来是有一说一。拍到今天是第三天了,南少虔从一开始时时皱眉,到现在对他的批评越来越少,表扬越来越多,尤因得意极了,尾巴都要翘天上去啦。   尤因拍拍手上的灰,想起南少虔刚刚拉了他一把,又抓过南少虔的手,低头给他拍拍手里的灰。   南少虔的手比他大很多,看上去可以一次性抓他两只手腕,手背筋络浮起,特别有男人味。   他再看自己细长的手指,这对比,显得他真像个纤细的女孩儿。   继上次羡慕完南少虔的宽肩,短短几天,他又羡慕上南少虔身体的另一个部分。他头也没抬,说:“妈呀,你的手也太大了,臂展能有……”顿了顿,他头一歪,估出个数:“两米?”   南少虔居高临下地盯着尤因戴着八角帽的头顶,眼神里有浓厚的东西,想把人怎么样的那种欲望。   他一动不动,轻声说:“没测过,你要给我测一下吗?”   “没尺子呀。”尤因遗憾地放下南少虔的手,“你打篮球吗,我高中在校队打球的时候测过,臂展1.85米呢。体育老师说我起码长到一米八。”   南少虔攥了攥垂在腿边的手,手心隐隐发烫,“实际呢。”   这就戳到他痛处了,尤因摆摆手,往后退了三两步,很怕南少虔目测出他的身高,快速结束这个话题:“实际也一米八。”   其实一米七九,离一米八就差一厘米!   每次想到这该死的微弱距离他就痛不欲生,很想穿越回到骨骺线还没闭合的年纪抽自己两巴掌,为什么每天早上要偷偷把牛奶倒掉!   走远了,回头示意南少虔转移去下一个场地:“走啦,还有一点点,拍完杀青吃饭去。”   南少虔慢慢跟上,远远看着他纤佻修长的身影,神色温柔含笑。   画作进入了拍卖环节,还未流入市场就声名鹊起,画家很高兴,但总觉得身边随时随地好像伴随着一个朦胧的身影,神秘,美丽,虚无缥缈,却并不让人感到危险。   正式拍卖那天,画作价格炒得很高,第三捶即将落下的瞬间,不知道受什么指引,画家焦虑地喊了停,冲上去抢回了自己的画作,人群开始骚乱,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场起了大火。   画家站在火场中央,他应该害怕,但抱着自己的画作,他感到无比安心。   画框里,雕塑俊美的脸庞正贴着画家的胸膛,火苗里,雕塑的眼皮轻轻颤了颤,从蒙昧中挣扎苏醒,化作一道高大的实体身影,在火舌扑来时,翻了个身,将画家护在怀里,把他从火中托起送出了火海。   画家被热度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抬头去看,雕塑还是雕塑,怀里的画框,纸面却是空白的。   画家茫然了,站在一片虚无里怅然叹了口气,画里的天神是否真的来过呢,还是他只是做了场梦。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一些道具要真的做烧损处理,所以导演在拍摄时候把画家梦醒和拍卖场起火的拍摄顺序调换了一下。   杀青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昏迷的画家躺在为他挡火的神祗怀里。   南少虔的胸膛很厚实,尤因自己没有胸肌,事实上除了四块腹肌,他其他地方的肌肉都不明显,总之他没见识过,还以为胸肌会是硬邦邦的触感,枕上去才发现不是,但也不是女人的胸房那么柔软,是QQ弹弹的,像某种很甜的软糖。   一个男人,趴在另一个男人的胸肌上,很怪,但否认不了,真挺舒服的。   多宽广的胸膛啊,有南老板这样一个老公,得多安全,多幸福啊,他一个男的都羡慕南少虔以后的老婆。   为什么是以后?   尤因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不定现在南老板就有女朋友呢。   南少虔的心跳稳健有力,尤因表面上乖巧地贴在他的胸口,心底里却阴暗地猜测人家床帐子里头的事儿:南少虔的朋友圈倒是岁月静好,禁欲持重,看上去不像爱玩的,但其实白天撸猫逗鸟耽误夜夜笙歌吗?   不耽误。   继而酸酸地想,南少虔要是有对象,肯定不会像他的对象一样,因为肯定没人会觉得南少虔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再挑剔的女人大概都挑不出南少虔的刺儿,这人,到目前为止,他都觉得很完美,如果他有个未婚的姐姐或者妹妹,交给南少虔,他一定是放心的。   这个镜头拍得有点久,主要南少虔在拥抱他之前还有个在空中翻身的动作,本来是要用替身的,但南少虔说自己可以,尤因尊重他的意见,让他上了。   总共拍了三次。   第一遍导演就喊OK了,南少虔看了监视器不太满意,才又多拍两遍。   南少虔的每次点地都特别利落,白色纱袍随翻身的动作像竹叶纸条一样柔韧地散开,那身段,专业,漂亮,不像舞蹈,因为不那么柔,也不像武打动作,不那么硬,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南少虔是京剧演员出身,这刚柔并济的身段,估计是京剧里的动作。   对于南少虔的坚持,尤因一点意见都没有,反正不费他的力,南老板的胸肌又很舒服,这几天下来,他越来越喜欢跟南老板呆在一块儿玩,乐得和他贴在一块儿。   有点忘乎所以了吧,导弹喊收工的时候,尤因缓缓睁开眼,无意识舒服地蹭了蹭南老板的胸膛。   那一下,跟调戏也没有分别了,尤因清楚地感觉和他的脸庞只隔着一层薄纱的南少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紧接着胸肌也因为主人的情绪起伏而变得紧绷坚硬。   生气了吗?   会打他吗?   尤因有点吓坏了,立马从南少虔的怀抱弹射般挣脱了出来,然后抬起头,还没看清人家的表情呢,先迷迷瞪瞪红着脸道了歉:“不好意思啊南老板,我不是故意的。” 第16章   南少虔看上去倒是没有很生气,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的锁骨上点了高光,明明是个圣洁的象征,让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来回触摸了几下,味道却好像突然变了,变得有点色情,周围的空气好似开始冒着湿漉漉的热气。   尤因的脸微妙的红了,目光平移挪开。   南少虔这时幽幽地问:“趴我胸上就那么舒服?”   可别臊他了,尤因重新看向他,诚恳而羞赧地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紧张什么,我又没怪你。”   真的吗,但你刚刚心跳很快眼神很危险啊大佬。   “感觉真的很好吗?我自己摸不出来。”   尤因仍觉得他在拿自己开涮,气急败坏道:“找你女朋友问去!”   “没有女朋友。”   空窗期吗?尤因一顿,说:“那就找前女友。”   “也没有。”   真假的。   从来没谈过恋爱?   尤因目露惊讶。   这么官方,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   大明星,有钱,有名,有利,男人该有的面子都有了,竟然没谈过恋爱?或者,确实是没女朋友,但女人却是有的,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他知道一些有钱男人的劣根性,他们没有固定伴侣,身边却从不缺人,他们喜欢玩女人,玩很多女人,或者男人也玩。   尤因突然觉得有点膈应,心里犯恶心。   面色复杂地抬头一看,南少虔的神色十足认真,不似开玩笑。   尤因怔然片刻,又突然有些羞愧,为自己龌龊的心思。   不像,南少虔哪像那种人,他怎么会那么想南少虔。那只红鸟和大黑猫,都是爱干净的动物,宠物都如此,南少虔怎么会乱搞男女关系?   “哦……”尤因神色僵硬,他姑且是信了。   可就算是真的,这么大年纪了没谈过恋爱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吧,对他强调这个也是怪怪的,私人关系清不请白的,又曾经谈过几次恋爱,这种事情只有对象才会在意吧。   “你这个身材很好的,”宽肩窄腰大高个,性感得不像真人,南少虔一直问,尤因干脆勉强夸赞一下:“你对象一定爱死。”   “那你刚刚摸了觉得喜欢吗?”   怎么还有问题?男人的奶,他喜不喜欢有屁用。   尤因干巴巴地说:“还行吧……”   南少虔自己都不害臊,尤因干脆厚着脸皮破罐子破摔满足他的好奇心:“不然我蹭你干嘛。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练成这样,女人都喜欢你这样的,看上去有安全感。”   “不用练,”不知道被哪句话奉承到了,南少虔上下扫他一遍,“你现在就很好看。”   白皙高挑,瘦却匀称,像株向阳生长的向日葵,极力伸展,灿烂挺拔。   瘦的男人屁股一般都不会很饱满,尤因的屁股却格外圆润挺翘,如果不是天生,那就是健身的时候有持续地着重地练过臀部,他确定尤因不是gay,所以应该只是单纯为了穿衣服更好看,比如西裤之类的。   明星最重要是上镜,不拘男女,身材实在有短板的话,在出席典礼时甚至会垫假臀或假胯,这都是为了拉长比例,显得整体更协调。   南少虔突然想到,每次尤因完成工作,几乎都会在微信上跟那格木致谢和汇报工作,如果那份工作是他推荐的资源,那格木会截图转发给他。   尤因一直是很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从不吝惜感情,说谢谢的时候真心又热情,这些年里,他最期待的就是能从那格木那里收到来自尤因的明信片。   就是这么一个自律,热爱这份演艺事业的人,怎么就会突然想离开娱乐圈?   南少虔暂时找不到理由,但其实也不用特地分析,刚分手就要转行,原因已经足够明显。   他在心里自嘲,他根本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承认尤因真的很爱那个女人,爱到和她分手以后痛苦到要放弃现在的一切。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地方,他日积月累一砖一瓦建造出一座干净坚固的堡垒把尤因隔绝保护起来,用默不作声的态度,甚至刻意忽视尤因的女朋友。   可是没有人珍惜,尤因一无所知,就是要离开这个他唯一可以为他做点什么的世界。   可能是有点儿挫败和无力,南少虔一时失神,目光逐渐外露,充满嫉妒,热切,占有欲。   明明是自己冒犯了对方,尤因却跟自己被摸了胸似的,他受不了南少虔的眼神了,觉得有点吓人。   “哎,你别这么看着我了。”   他觉得自己像在裸奔。   南少虔说他很好,但他的身材跟南少虔比起来简直就是排骨,南少虔说得出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听,越想越羞涩,耳朵冒着红气儿转身逃走了,小孩儿被炮仗崩了屁股都没他跑得快。   盯着那个慌不择路的背影,南少虔的眼神沉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从急促恢复到正常频率。   太尴尬了,所以直到南少虔已经回化妆间卸妆,尤因还红着脸在拍摄现场徘徊。   他先把摄制组的师傅们挨个谢了一遍,又邀请大家伙一起来晚上海滩bbq,有个大哥没搭理他,一个劲儿盯着监视器,好像是在回看刚才拍的画面,尤因也凑过去看,发现是南少虔的高清怼脸视频。   见他好奇,摄影师大哥往旁边让了让位置,啧啧称赞:“打死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能拍到南少虔,看这骨相,这皮肉,长得多听话。”那语气,像是真迷住了,“该凌厉处不柔和,该丰润处不崎岖,真是老天追着喂饭吃啊。”   尤因点点头,心想,南少虔是不是老天喂饭尤因不知道,这大哥文采斐然肯定是真的,果然是专业摄影人,他也觉得南老板帅,但没想到南老板帅得这么有层次。   这大哥太会夸人了,他立马喜滋滋也问了句:“我呢,那我是哪种类型帅哥?”   大哥沉迷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可能是不想得罪老板,苦思冥想了一下,说:“角度好的话,你比他还帅。”   确实会说话,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吧,尤因反正是乐了,“说得好,奖励你晚上吃个大鸡腿。”   又满场地转了转,等把该喊的人都喊上,各方面也都安排妥了,才终于羞答答地挪着犹豫的步子去化妆间。   走到一半,遇见去给教堂负责人结完尾款回来的毛洽。   毛洽告诉了他一件事,何箴临时有事立马要飞回北京,给他带了话,说有空北京再聚。   尤因惊讶不已,赶紧问那南少虔呢,毛洽耸耸肩,说:“没看到南老板在旁边啊,不知道,大概也要一起回吧。”   尤因连忙扒开他往化妆间小跑过去,卸妆了还要换衣服,应该没那么快走吧。   要走了为什么不跟他说呢,这可是他们俩最后一餐饭了。   尤因跑得很快,脸都红了,湿润发红的嘴呼呼张开喘着气,心里多少有点怪南少虔,真不够意思,真是没把他当朋友,要走了都不吱一声儿。   幸好南少虔还在,妆发已经卸干净,刚换好自己的衣服,迷人圣洁的美神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沉静骄矜的大个子帅哥,正往自己手腕上盘手串。   尤因气喘吁吁,瞪大眼睛扶着门问:“你要走了啊,哪趟航班呢?”   “你听谁说的?”南少虔快速地把手上的蜜蜡绕完最后一圈,尤因的嘴巴干得起皮,就快翻白眼了,他赶紧拿了一瓶没拆封的水,扭开,递给他,“你不是说晚上要请我烧烤吗。”   “对,对啊,你喜欢烤提灯和折耳根,还有烤辣椒,提灯很难买啊,我找人跑好多超市才买到,你要是不尝一尝好可惜。”   南少虔微微一愣,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找了你的采访看呗。那天吃饭你盯着鱼看,我以为你喜欢,结果你夹个辣椒吃。原来你不爱吃清淡的啊,早知道那天我应该先问一下你的口味。我还知道鱼的做法你最喜欢的其实是剁椒鱼头是不是?”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心细如发,尤因得意地看他一眼,“你没发现这两天你的餐都是川菜吗,我特地给你点的,我看你都吃完了,口味应该还挺正宗吧?”   倒豆子似的说完这一大堆,他终于受不了了,抬手扇了扇自己的脸,嘀咕了句“渴死我了”,两只手握着水杯大口大口仰头灌起了水。主教堂和这里隔了一个小草坪,大太阳底下跑过来,他简直快热晕了。   悄悄关注他爱吃的口味,这只是单纯对一个朋友,一个救了自己城门之火的恩人的关照,南少虔都明白,都清楚,但心却还是不可自抑地砰然了,幻想尤因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别有用心,哪怕只有一点点呢。   “你找了我的采访看?我的餐都是你特地定的?”   尤因在两口水的间隙里毫无戒心地回答:“是啊,你粉丝好有心啊,把你的采访全部分门别类剪了出来。”   那截仰起的细长脖子有汗滴在反光,像极了化妆师当时点在他眼下的珍珠泪,南少虔略微失神,就那么看着,死死压抑住伸手擦拭和凑上去亲吻的欲望。   从拍摄现场回到化妆间以后,他的胸腔里一直有什么在一下一下鼓噪,像是有人在沉重而不可挽回地责怪,那个女人不珍惜尤因,你为什么不把他带走,带到无人处,拥抱他,说爱他,你已经有这个机会了。   那声音直到刚刚尤因讲话的时候还在喧扰,和尤因喉结滚动的频率一样,可就在刚才,半分钟前,尤因说完的瞬间,他突然平静了下来。   让尤因平静下来的是解渴的水,那么浇灭他胸膛里怒火的,悄无声息把他的嫉妒,焦躁,触手可得却只能隐忍的心一下子抚平的东西又是什么?   南少虔突然发现,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要的很多,他想进入尤因的身体,用男人都有的东西;想用自己的齿痕和体液在尤因身上刻下印迹;最想最想的,是让尤因有朝一日可以像自己注视他那样的珍爱他。   他经常觉得假如哪天自己能得偿所愿,他一定要从尤因这里得到很多很多爱,心底那道多年的欲壑才能被填满。   但事实上,尤因仅仅只是像这样给他一点点的关心,和不经意的主动关照,他的喉咙里就已经哽咽难忍。   像不受父母疼爱的那个孩子突然被母亲温柔地抱起来那样,他感到无比的委屈,又无比幸福,心里涨得很满,无论世事如何不遂己愿,都变得皆可原谅了。 第17章   晚上的BBQ,因为尤因下午的热情招揽,整个摄制组几乎全员到齐。   尤因本身也算干餐饮的,算得上吃喝玩乐的行家,他包了一小片沙滩,放四五张圆桌,冷扎啤无数打,夜幕下,细长的星星灯下,五台烧烤架一字排开,燎燎烟雾散开,香得附近散步的流浪猫狗都跑过来讨食,特别热闹。   除此之外还额外整了些活,请了个当地的乐队来助兴,歌单特地选了中年男人们很爱的港乐经典曲目,《红日》的前奏一响,整个沙滩都沸腾了,摄影师道具师傅一手一杯啤酒大声跟唱。   一个小聚餐,因为布置得当,倒比小型派对还像模像样。   做成这么个有巨星参与的“大项目”,尤因兴奋得不得了,一开始找巨星本人喝,南少虔意思意思举了杯,半罐啤酒以后就表示不喝了,不仅自己不喝,还不准他喝,让他就坐原地等,自己则起身去烧烤区拿餐。   哪有party不喝酒的啊,那不相当于去厕所不拉屎。尤因觉得他管好宽,一身精力无处释放,偷偷从座位上溜走。   然后满场就看见他穿个绿色花衬衫和沙滩裤到处游走招呼人吃喝,一圈下来自己都不知道喝了不少,接着他又盯上了毛洽。   毛洽不知道他酒量奇差,不仅没拦着,还伙同旁边的人一起灌他,喝完几个人互相搭着肩膀呲个大牙嘎嘎乐。   没多会儿,所有人开始起哄要尤因唱歌,唱新专辑,让兄弟们提前一饱耳福。   尤因一开始推辞,台上的贝斯手弹了段和弦挑衅他,他被勾得心里痒痒就上了台。事先声明,新歌是不会唱的,不能泄露音源,唱点其他的倒是可以,说完问吉他手借了吉他。   这是要自弹自唱的意思,底下有人吹起了口哨。   怪流氓的,尤因笑着骂了一句臭不要脸。   等他抱着吉他坐好,立麦的高度也调到了位,键盘开口问他要哪首歌的伴奏。   海滩,狂欢,天上一轮明月,一群独身男人,此情此景太适合唱苦情歌了,尤因不禁想起了安澄,主要他也没其他人可想,长这么大也就这么一段青涩的初恋。   越醉反而越清醒,尤因忍不住悲从中来,把头发上架着的墨镜推得更高,露出光洁的额头,喊了嗓子:“晚婚,李宗盛那版的!”   烟雾虚幻的袅娜弥漫至天际,滋啦油声里,伴奏慢慢响起。   尤因低着头熟悉手里的吉他,不经意间看见自己的手肘处的皮肤起了几个疹子,没看见倒没感觉,看见了立刻瘙痒起来,忍不住挠了挠。   是过敏,从小他就这样,发烧了都不能擦酒精降温,一碰乙醇就全身发红,他皮肤又特别白,非常显色,手肘褶皱那么厚的皮都红了,估计浑身上下其他地方该红透了。   脸颊上是酒染的红,眼睛里的红又是什么红呢。   前奏即将完毕,他怅然地靠近话筒,指尖压品勾弦,分毫不差地进拍子:“情让人伤身,爱更困身……”   南少虔是去拿水果,音响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遥遥回头一看,隔着十几米,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小舞台上,几千瓦的大照灯下,尤因的大红脸看得清清楚楚,从鼻尖两腮,再到下巴颌,连喉结都是红的,鲜艳欲滴,像个刚从树上摘下来沾着湿漉漉水珠的熟透水蜜桃。   “让我擦去脸上脂粉,让他听完全部传闻,再聊聊若是非得分……”   他才几分钟没看到人而已。   南少虔脸色沉了下来,毛洽正在和人划拳,歌声里,他放下水果走过去,拍了拍小胖子的肩。   毛洽呲着牙笑,转头发现是他,愣住,紧张地站了起来。   南少虔语气清淡,目光却带着谴责:“你不知道尤因酒精过敏吗?”   毛恰懵了:“啊,我不知道啊。”   “知道了,然后呢?”   “啊,哦哦,我马上去买解酒药。”酒精过敏这事儿可大可小,严重了猝死都是有的,毛恰慌了手脚,“我靠,我真不知道啊。”   “你本来应该知道,你是他经纪人,他所有的习惯你都应该要了解。”   南少虔说话有种难以反驳的分量,毛洽被大腕儿说得很羞愧。确实,因为和尤因性格不太合,他每天都是对付着过日子,别提了解了,就连他的艺人是正经大学生他都还是前两天刚知道的。   “南老板,那,那你看他一会儿,别让他再喝了……我……”附近药店应该有解酒药,他四处环顾一圈,“我去买药!”   把人交给南少虔盯着,毛洽急忙往外跑。   夜风习习,跑出一里地外后,毛洽让风吹醒了酒,突然回过神,靠,尤因一个成年男人,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不克制,要贪杯,现在过敏了那不是活该么,他又不是尤因的老妈子,经纪人而已,南少虔居然来怪他不负责?   什么立场来指责他啊这位天王?   毛洽委屈地看着导航找要药店,越想心里越忿忿不平。   但你若是要他回去找南少虔辩解,那他是不敢的,南少虔严肃起来压迫感太强,沉下声责备他的时候他简直连自己姓什么都吓忘了。   专业歌手营造氛围的能力是很高超的,尤因演戏的时候非常不自信,碰到本职就活了,室外话筒效果不好,却对他完全没影响,跟在棚里没区别。声线流水似的缱绻,最低音处极有厚度,律动着,几句歌词,几个转音,几声叹息,轻松就能把你拉入他罗织的情绪里。   但声线还是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酒精浸润的缘故,更加喑哑,南少虔听见旁边有人笑着调侃:“像被几十个女人伤过,少一个都唱不出这效果。”   南少虔听在耳朵里,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心里想:何须几十个,一个就够尤因痛到伤筋动骨。   “先相约谁都不许苦撑,他能不能,能不能……”   大多数人都围去了尤因边上,还有人打开闪光灯充当氛围组,南少虔在暗处独自找了个座位坐下,遥遥看着抱着话筒眼眶红红的尤因,深邃的目光重得像洗了水的海绵。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实时感知尤因的心情。   尤因很难过,他知道是为了谁,一个很远地方的女人,不是他,不是默默陪在这里的他。   看着喜欢的人怀念着喜欢的人,这种钝刀割肉的痛让人难耐,但再难受,他的眼睛也没离开过尤因。   他宁愿此刻痛,再也不要过几个月,或者好几年以后,才在想方设法,故作漫不经心的打听里,得知尤因几天前或者几个月前经历的爱恨悲喜。   他可以耐住寂寞,再多年都可以,只要尤因快乐。   可尤因过得不好,他过得不好。   头顶似乎落下雪花,耳边也传来了不远不近的歌声,南少虔仿佛回到大三那年的冬天,学校的校庆晚会,应学校领导邀请,他在拍戏之余抽时间回来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进行演讲。   联欢会在学校一栋很老的礼堂内举行,那天,何箴临时被公司叫走,助理也因为生病没能陪同,他一个人被车送到学校。   可能是还有重要领导要接待吧,本该负责全程带路的工作人员把他带到礼堂门口就把他扔下了,急匆匆往外面跑,说到五楼了会有其他工作人员接他。   他那时还没现在有影响力,在明星璀璨的艺术大学里更算不上什么人物,充其量是个童星出道小有名气的普通演员,总之,被怠慢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他也并不在意别人对他什么态度,于是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接着抿紧微微泛白的嘴唇一个人走了进去。   平时经常外出演戏的缘故,他很少参加学校活动,这栋楼压根没来过,曲折地走了好久也没找见电梯,只好爬楼梯。   刚走两个台阶,脚底下踩了云似的,开始发虚。   车上的时候他其实就有些不适,冒汗,头晕,拍了一天的戏,没怎么吃东西,又匆匆坐三个小时的车从郊区赶来学校,他猜到可能是低血糖。   只是没想到发作得那么快,也没想到自己那么没用,上了两层楼后,头晕目眩较前加重,以防跌倒受伤,他扶着扶手在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缓神。   年久失修的礼堂,灯都是坏的,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刚要打电话联系人来帮忙,楼梯上传来一道年轻透亮的男生声音,颤颤巍巍的,很害怕的样子:“是人吗?坐那儿的,你是人吧。”   “是。”讶然一秒,他迅速回答,仰起头看向楼上,努力保持声音不颤抖,“你好,可以来扶我一下吗,我低血糖犯了,站不起来。”   “啊,低血糖啊。”   一阵急急下楼梯的声音,他感觉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那人蹲在他身边,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楼梯间很昏暗,但还算看得清人的轮廓,一只手的指尖伸过来,突然,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暖的,柔软的手指,握住他冰冷的指尖,像一捧热水浇到冰块上,刺啦冒起白雾,他浑身一颤,心里感到异样,接着,皱眉下意识躲了躲。   刚想问那人要干什么,手臂也被抓住了。   怎么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身上没力气,挣不开,他愤怒的瞪大眼睛以示不适。   被冒犯的是他,可他还没不高兴,男生反而训斥起了他:“别动啊同学,我夜盲,我得分清楚哪儿是你胳膊哪儿是你腿才能扶你站起来吧。”   南少虔当时其实有点绝望,但实在张嘴都费劲,只能晕乎乎地瞪着眼睛任这个年轻俊秀的妹妹头男孩子在他身上找胳膊和腿。   挨得实在太近,他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清新的洗衣皂香气,还有呼吸间奶糖的甜腻气息。   “你有糖吗,给我颗糖也行。”   “糖吗?”男生低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惊喜抬头,黑暗里也亮晶晶的月牙眼绽开笑意,“有的有的!我们班同学给我塞了好多糖!”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攥紧的手心被打开,汗湿的手掌上被放了一颗长条的纸糖。   男生道:“你流了好多汗。”   他无暇回答任何问题,低头尝试一次撕包装纸,但手抖得很厉害,只好喘着粗气无奈求助:“我打不开,你可以喂我一下吗?”   太无能了,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羞赧。   男生却没说半个不字,仗义地把糖撕开塞他嘴里。   糖果的气味在嘴里溢开,他的眉头刚松开,刚在心里喃喃:得救了。   然后在下一秒品尝出那颗糖的味道时,瞳孔猛的一缩。   好臭!   胃里一阵恶心,他马上就有呕吐的欲望。   “我去,你别吐啊!”   男生似乎也闻了出来是什么糖了,边咬牙,边两手并用扣住他的下巴不准他张嘴,可怜巴巴地说:“对不住啊,我看不清,不知道是榴莲味儿的……”   因为对方的语气特别惊慌愧疚,他当时虽然郁闷,但其实马上就原谅了这个好心办坏事的男生。   他张开嘴,想说没关系,可心理上的反胃却引起了躯体的呕吐动作。是真的很难忍住,闷哼一声,他皱着眉将头一歪,接着快速伸出手掌挨到嘴边准备接住那颗即将被他吐出来的难以忍受的榴莲糖。   他没能成功。   因为糖块刚从他的嘴里滑出来,一张属于男生的,带着浓腻牛奶味儿的嘴就紧紧压上来,一丝缝隙不留,袭击般死死堵住了他的嘴,也把糖块抵回了他的齿间。   那一刻,说是时间静止了也不为过,南少虔极缓慢地眨了一次眼,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人用一颗榴莲糖给猥亵了。 第18章   黑暗里,你卡住我下巴我挡住你胸口,刚才还一言不合的两个年轻男生同一时间愕然着沉默下来。   寂静的空气里,缓慢地传来喉结滑动,食物下咽的声音。   即使是夜盲,通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也该知道对方是把糖咽了下去。   南少虔喉头哽塞,嘴里恶心无比,处在一种震惊和羞愤的茫然中,还没回过神,被迅速地一把给推开了。   后背很重地撞上了墙壁,发出沉闷的砰一声。   被强吻的是他,被像垃圾一样推开的还是他。于茫然中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时,南少虔差点气笑了。   “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啊。”下意识推开他,男生却又后悔了,一双手试探着伸了过来,从一步外的地上开始摸索。   南少虔皱眉别开脸,悄悄收了收脚,他很想骂这个莽夫,但不敢再轻易开口,怕男生听到声音凑上来,又要碰他,太近了的话,可能会被认出来。   那他的脸才算是丢尽了。   他无声地喘着粗气,戒备机警地瞧着蹲坐在他对面的男生,胸牌上反光出一个模糊的名字,他仔细去认,识别出两个字。   “尤因。”   他昏沉地缓慢眨着眼,用力地,深深地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里。   他在记仇,而那双星星一样亮的黑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没有焦距朝着另一个方向,沉痛地悔过:“我知道你觉着恶心,我也恶心,但你一吐,我不就得捂么,没手捂,可不就用嘴了吗。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变态,这都什么事儿,见义勇为变成耍流氓了……”   听到这里,他皱眉闭上了眼。   好吵。   “这儿离礼堂还三层楼呢,已经开始开会了,现在没人会往外走,我是后台下来上厕所的没带手机,我回去拿手机给你找救护车来回得四五分钟呢,没这口糖,你没撑过去算谁的啊?”   边紧张地嘀咕,男生边从地上爬起来摸着一边的栏杆转身往上走。   “你是不是不想我碰你啊,那好吧我不碰我现在马上上去找人救你。但你吱个声好吗,你是不是死了?好吓人啊。”   真的好吵。   南少虔不愿说话。   没多会儿,男生已经往上走了四五级楼梯。   数着他沉重而急促的步伐,南少虔突然想起,这个男生夜盲。   压低声线,他不耐地开口:“我没死,还撑得住。”   所以不要走太快,会摔跤。   男生的脚步停了一瞬,接着,重重地嗯了一声:“等我来救你!”   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可能是知道了他没责怪他的冒犯吧。   脚步声重新响起,但是走路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吧,感觉自己好像稍微缓过来了一点,南少虔慢慢勉强站了起来。他没有等待那个男生回来,自己上了楼。   他没料到他会被困在一栋年久失修的楼梯间里,那个叫尤因的男生大概也没料到会跟一个男人接吻。   这只是一个意外,所以他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尤其是在明亮的灯光下,否则对他们俩人来说以后回想起来大概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   总之,出于各种考虑,主要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南少虔悄悄逃走了。   楼上的工作人员比下面的负责许多,看出他的情况不对劲,马上找了校医过来,确实是低血糖,医生给他输了瓶糖水,告诉他以后注意饮食就离开了。   花三十分钟输完一袋液体,又吃了一些东西盖过嘴里刺鼻的榴莲味道,南少虔才总算缓过了神。   休息室的桌上放了节目单,不经意瞧了瞧,发现黑暗中惊鸿一瞥的那个名字在今晚竟然也有表演。   XX级音乐系流行音乐1班,尤因,男中音独唱,《绿叶对根的情》   瞥了一眼,他就放下了节目单。   他的演讲在中场,下台以后应该要离场,但说不上为什么,悄悄又回了礼堂,在漆黑的后台角落,静静看着尤因表演完了那首歌。   然后发现,尤因确实是很乐于助人的人,除了帮他,也帮别人。   尤因表演结束后的下一个节目,似乎是乐手出了问题,前一秒他才看到尤因笑着下台,后一秒又看见尤因匆匆拿了吉他上台,台上五六个人,就他面前摆了本乐谱,一看就是紧急救场。   年轻的男生抱着吉他在台上,白衬衫黑西裤,聚光灯下竹子似的挺拔,青涩,脸上眼里全是青葱的笑意。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藏在幕布后伫立十多分钟就为了看尤因的演出,大概是好奇,好奇这个有胆子强吻他的男生在灯光下是什么模样。   看过以后也没什么波动,心情十分平静,只觉得,并不讨厌。但喜欢,却远远还达不上,他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人强吻冒犯了还要爱上对方。   那时他不知道,矢口否认,其实也是讳疾忌医的一个特征。   手头的戏结束以后,他开始回归校园生活。   从前从没见过的人,像怀了孕发现周围全是孕妇,买了奔驰发现街上到处是奔驰,尤因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眼前。   或许也不是从没遇见过,他们可能早就擦肩而过无数次,只是直到那次意外一吻,他才开始注意这个人。   随后而来的,是一直提醒自己赶紧忘掉,但却越来越清晰的,那个难堪的,榴莲味的吻。   脑子里也很容易回响起当时尤因的话,极力否认自己是同性恋的那段话。   ——一个长得不错的嘴碎直男。   ——或许有点恐同。   对尤因的这个第一印象一度让南少虔的心情难以言喻,他从初初萌生两性意识便察觉到自己的性向异于常人,此事发生之前,他连荧幕初吻都还没交出去,现在却和一个直男意外接吻,以那样滑稽的方式。   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他刻意回避,却越来越频繁遇见尤因。   尤因似乎是热衷于校园活动的人,常常能在一些社团活动上看到他的身影。   他身边的女孩子很多,跟他经常有挽手的动作,但比起情侣,更像是要好的朋友。   异性朋友那么多,桃花运却貌似不是很好,他曾撞见过一次,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边慌张地作揖,边从一脸沮丧的尤因身边落荒而逃。   看上去像表白失败的现场。   女孩走了以后,尤因蹲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个鸡窝,半分钟以后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又把头发整理好,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现场。   很狼狈,但有点可爱。   不知道多少次的偶遇和无视以后,他第一次有了皱眉以外的表情,远远地,瞧着尤因笨手笨脚的侧脸,忍不住露出笑容。   那天起,他注视尤因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习惯在人群里寻找那道永远活力四射,永远扎堆在女孩儿们身边的身影。   他一直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代表了什么,回过神的那一天,是何箴问他选修课为什么要选现代民乐鉴赏。   好问题。   当时他的心头一震,缓缓把鼠标一扔,目光沉沉地想,是啊,为什么?   流行音乐系的必修课,他一个学表演的选修什么。   他难道想接近尤因吗?   他对他感了兴趣?   可一开始他明明是抗拒的,什么时候开始看顺眼的?   太多问题了,思考着思考着,那张永远闪闪发光带着羞涩笑容的脸庞,和黑暗的楼梯间那个柔软的榴莲味儿的吻,电影闪回似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嘴角又不可自抑地扬起来。   挺要命的。   他不太敢承认这是喜欢,但不是这个,又是什么呢?在想到尤因的时候,他的心情确实愉悦而羞赧。   过了很久,终于肯确认,并坦然接受自己的感情时,他再回想,才觉得这大概就是爱情奇妙的地方,你永不必去寻找,自有一天你的心会被牢牢牵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在你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个瞬间,当你的心开始为他感到酸痛,一切就有了答案。   喜欢大笑,健谈,擅长某种乐器,无害柔和的长相,这几种特质糅合在一个人的身上,本来也很容易招人喜欢吧,分析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南少虔这样严肃地剖问过自己。   举一反三的,他继而得出一个结论,柔和得过了头会导致失去某些男性颜色,这大概也是尤因没女人缘的根本因素。   他经常为尤因的孤单感到遗憾,伴随而来的,因为尤因单身,也替自己感到庆幸。   直到大三结束,他像个生物学家,默默地观察了尤因半年。   然后如何箴所知的那样,在期末来临的时候鼓足勇气去表白,拿着自己人生中第一座最佳男主的奖杯。   除了几个师兄弟还有父母,那么多年来,尤因是他想主动分享荣誉的第一个人。   一个没有蝉鸣的夏夜,他悄悄打听到流行音乐1班的期末聚餐地点,然后独自开两个小时车去到某家KTV。   他的脚步轻而缓,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已然忘记了,期待,紧张,还是一片空白,都忘了,但一定一往无前,因为事后他收到了好几张超速罚单。   还没走到包厢,一个拐角的地方,他听到前面女孩子的哭泣声,接着,传来尤因的声音:“太脏了!太恶心了!”   以为尤因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马上挪动步子,刚走上前两步,看见了两个人的背影。   阳台边,尤因揽着一个哭泣的女孩子,咒骂着:“这个世界上的同性恋能不能都死一死啊!”   大概是真的很愤慨,尤因把一字一句咬得好重,而这些冷漠的词语,钉子般袭来,将门外的他就那样钉在原地,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他却从不知道还可以淋到室内,将他西装外套里揣着的奖杯,还有口罩上方眼角眉梢的笑容,霎时间,全浇上一层薄薄的冰雪。   真的是逃跑的,那些诛心的话把他的心摔了个稀巴烂,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里。   第二天醒了酒,何箴说他流了眼泪,哭了两次,还喝了很多酒。   听到的时候他其实不敢置信,特别茫茫然,可能是喝了很多麻痹了,又或者心痛大过了躯体感受,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难受。   疯了,昏了头倒是真的。   总而言之,一段惨痛的暗恋史。   何箴曾经问过他:“换一个不行吗?非得是他?”   他每回都一言不发地摇头,非得是,没法换。   四年前尤因谈恋爱的时候,他这么告诉何箴:“我也不干别的,也没想要别的,等他结婚我就断了念头。”   但在此之前,他同样如此保证过:“等尤因有人了我就放弃。”   他又不是要勉强谁,就远远地看着,碍着谁了呢。   但人真做得到割舍自己的欲望吗?   何箴多番劝阻,其实大概是因为这个。   看他现在这幅倒霉样就知道了,不能,并且还会变本加厉,光是远远看着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即使知道尤因讨厌同性恋,知道尤因恐同,什么都知道,他还是忍不住要靠近。   尤因曾经是那么快乐的人。   星夜的海滩上人来人往,南少虔仰头,喉结一滚一滚,猛地灌了自己一大杯扎啤。   “你,你是不是在拍我?”突然,歌声却停了,伴奏仍在弹奏,音响里传来的却是尤因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   南少虔在这时缓缓回过神,他马上放下酒站起来,皱着眉朝尤因那边走近,远远地,他看见尤因扫弦的手指停了下来,吉他也撩到身体一侧去。   “那我不能唱了,没版权呢,发到网上影响不好。”   原来是有人拍摄被发现了,南少虔大致看懂了情况,这才松了口气。   说完那句,尤因憨憨地笑了两声,把吉他还给了吉他手,台下有人挽留,他潇洒地笑着挥了挥手,说:“别喊了啊,再唱我该收你们门票了啊,台子这么大想听自己上来唱!”   接着脚步不太稳地朝台下走来。   怕他摔,南少虔赶紧大步走上前去,迎一蓬易散的白云那样,轻轻地将尤因扶了一把。   并不是想抓尤因到手心里,他有这个打算,却不是这个时候。   只是想伸手托一托,不让这朵自在的云失重跌下尘埃。 第19章   尤因的手红得发烫,南少虔大掌圈住尤因的手腕,拇指下意识轻轻搓了搓他手背微微浮出皮肤表面的血管:“难受吗,会不会热?”   抬头看到是南少虔,尤因眼睛邃然闪耀,亮过天上的星。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刚刚看了一圈没找到你。”   笑嘻嘻的,却并不搭理南少虔的问题,胆子很大地直呼他的名字:“我唱得好听吗,南少虔?”   “没仔细听。”   “屁,其实我早看到你了,你眼睛都红了,听呆了吧。”   南少虔微笑了,轻声说:“醉鬼。”   “嘿嘿,今天太高兴了,大不了等会儿吃点药。”很有经验的,尤因笃定保证,“一吃就好!”   喝了酒以后的尤因整个人有点醺醺然,说话很豪迈,见谁都像自己的亲兄弟,南少虔一没留神,左手全部被他抱进了怀里,那姿势,很像两个很要好的姑娘拖手逛街。   太近了,南少虔的瞳孔缩了缩,表面上却还故作镇定,同性恋被男人摸一下手才会激动,普通男人不会。   他谨遵着这道底线,不让尤因瞧出端倪。   “你到底喝了多少?”他就是喝一打白酒也喝不成这样,南少虔皱起眉,“我送你回去,你住哪个酒店?”   “啊,这么早。”其实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尤因不情不愿,没骨头地挂在南少虔手上,“我走不动。”   说完,努力转脑袋瞧了一圈,也不知道到底看清楚自己在哪里没有,醉眼朦胧地拉着南少虔开始跑起来。   “我有点想吐,咱们散步去吧,不喊他们。”   南少虔对他经常说不出拒绝,半推半就跟着跑了起来。   说是跑,沙滩上哪跑得起来,白沙滩上撩出两道曲折蛇形的痕迹,出了一身汗回头一看,才离开人群四五十米而已。   “要死了……”提议逃开人群的人先摇了白旗,尤因喘着粗气,松开南少虔的手,弯下腰,扶着粉红的膝盖开始吐舌头散热,“我跑不动了。”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南少虔无可奈何,很用力地拉他站起来。   “疼,手疼!”尤因仰起头,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表情特别不满。   南少虔马上把力气放轻,哄孩子似的:“前面不安全,我们回去吧,听话。”   “你背我我就起来,太黑了,我看不清路……”尤因无赖地嘻嘻道。   要是清醒着,他绝对不会敢这么跟南少虔讲话,说实话,他是畏惧南少虔的,主要是关系没到位。   但此刻他醉了,喝酒壮了他的胆,醉汉就是会发神经。   他兢兢业业地发癫:“南老板你的肩膀好宽啊,双开门大冰箱啊哈哈哈,吃啥长大的这么高,分我五厘米好吗?”   “跟我回去就分你。”   “那你背我。”尤因不要脸地再次请求,满面酡红,花衬衫的领口下,胸口泛起了少许红疹,伸手一抓,变成了吻痕似的印迹,自己却全然不知,天真而勾人地想要戏弄南少虔。   南少虔站得高,把尤因那片白皙泛红的胸口一览无余。像个打量失足少女的嫖客,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晦暗。   “我很轻的,我一百一十斤哎,太瘦了对吗,要是猪的话一辈子都出不了栏了……”   很冷的笑话,南少虔没有笑,冷酷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尤因没有眼色,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还在不知死活地耍赖,抬起头阳光一笑,笑嘻嘻地作揖:“大善人,背我吧。”   南少虔冷酷地说:“不可能。”   尤因便苦巴巴地瘪着嘴自下而上瞅他,眼神飘忽,特别可怜。   海浪从脚面拂过,又退潮,湿软的沙砾偶尔会因为潮起潮落挂在拖鞋上,月光下,脖子被两只手环得很紧,南少虔有些难以呼吸,他把软软趴在自己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像掂一个很轻的货物,然后侧过头说:“要是不想被丢海里就别搂这么紧。”   背上的人一动不动。   睡着了?   南少虔很没有办法地回头去看,刚侧过头,左脸被喷了口呼吸,热热的,带着清淡的酒气:“南老板,你分手的时候哭过吗,难受的时候怎么办呢。”   南少虔没作声,对于尤因不信他没谈过恋爱这件事情,他并没感到太意外。   “我分手了,他妈的,难受啊……”   海浪的声音忽远忽近,半晌,南少虔静静问:“为什么分手?”   可能是喝了酒,也有可能是终于有人可以倾诉,尤因憋了会儿,委屈地说:“她说她年纪大了,我还不跟她结婚。”   “你不愿意娶她?”   “不就是结婚,那我之前不知道她想结婚嘛,她跟了我四年,我肯定要娶她的啊。”   尤因抽噎地说着孩子话。因为她一直跟我一起玩,所以我一辈子都要和她做朋友。殊不知世事变迁,有时候比一眨眼还快。   “老子明天就买钻戒去杭州求婚,我现在有出息了,我都能跟你这样的天王巨星合作了……她还能嫌我没出息?谢谢你啊南老板,你人真好……我要是结婚你一定要来,请你喝香槟啊。”   南少虔再也没回答,也没再问,脚步越来越慢,他不接话,尤因嘟囔了两声,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一阵凉爽海风吹过,大概是有点冷,又鬼打墙似的在他背上一激灵。   南少虔转头轻声安抚:“没事儿,没事儿。”   尤因的身体慢慢软下去,安静两秒钟,含糊地说:“南少虔,你唱个歌儿给我听吧。”   南少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唱歌。你想听?”   尤因拿尖尖的下巴颌在他的肩膀上磕了磕,没作声,大概是“想”的意思。   南少虔说:“有多想?”   尤因偷笑一声,拉长声音说:“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想。”   南少虔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就唱了几句。   周围都很静,只有海浪打节拍,南少虔的声音极轻,语调却抑扬顿挫,像小时候军训拉军歌。   尤因憋了几秒钟,抖着胸腔笑了,眯着眼睛说:“真不错,小百灵鸟。”   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尤因也并非真心夸赞,但南少虔丝毫不恼,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了,我不会唱歌。”   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唱戏还不错,要听吗?”   尤因点点头。   南少虔清了清嗓子,再开口,声线骤然变得缱绻而细腻。   “清清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意配鸳鸯……”   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尤因有点儿惊喜,说:“这是京剧?”   南少虔说:“越剧,《十八相送》。”   这段唱词说的是女扮男装求学的祝英台爱上同窗好友梁山伯,送对方归家之时怀揣着少女心事对梁山伯暗诉情意,奈何梁山伯愚钝鲁达,不通其意。   “哦,你唱的应该是很好的,但是我不会欣赏,对不起啊南少虔。”   正如同祝英台原谅了一无所知的梁山伯,南少虔也轻易原谅他,说:“没关系。”   而后尤因好像是真睡着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逐渐沉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估计大概超过半个小时,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其实是完全没注意自己在往哪里走,南少虔感受到后脖子里,有滚烫的热流顺着他的头发根流进衣领。   是眼泪。   不知道梦见什么,尤因流泪了。   他的身体瞬间僵了僵,朝四周望去,一片寂寥的暗,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们似乎走到了一片野海滩。   这边的沙滩很干燥,有几块裸露的礁石,南少虔找了个摸上去还算平整的礁石坐下,然后把尤因从背后翻过来。   尤因的体格比他小了一圈,他很轻易就能把人整个圈在怀里,他打横把尤因搂住,左手揽着尤因肩峰突出的肩膀,右手握住尤因裸露的大腿,一个给孩子哺乳那样的姿势。   昏暗的幽蓝的月光下,尤因还是环着他脖子的姿势,双手虚虚搭在他肩上,没用什么力气,看得出处在半梦半醒的蒙昧阶段,很长很密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脸蛋红扑扑的,靠着他的胸膛,安静地一抽一抽哭。   南少虔注视良久,缓缓低下头,与他鼻尖抵鼻尖,叹了口气,问:“就那么爱她吗?”   那知不知道我很爱你呢,知不知道我看见你这样很难过呢?   声音极小,尤因当然听不见,依旧抽泣不停。   微弱的哭声像是不停歇的鼓声,一寸一寸碾着南少虔的道德底线。   “别再哭了。”他催促。   别再为她哭。   “哭这么多会不会加重夜盲?平常有吃维生素A吗?还有胡萝卜,这些都对眼睛好。”   尤因恍若未闻,像陷在很深的梦境里,继续垂泪。   南少虔抬起了头,双目失神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黑蓝海水,潮水涨落三次以后,他转过头,捂住尤因那双为了别人流眼泪的眼睛,毫不犹豫地低头把那张微微打开的嘴唇吻住了。   尤因说喝醉了自己会断片,他不知道真假,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管不了了。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亲吻这张嘴唇的感觉,尤因的唇形长得很好,丰润,粉红,天生适合被亲吻。   酒醉后的人睡眠会尤其沉,被吻住唇舌,尤因也并没什么反应,没有反抗,甚至像含吸管似的无意识抿了抿南少虔的舌头。   南少虔浑身一震,几乎把它当成一个回应,目光愈加暗沉,手掌从尤因的衬衫下摆摸了进去,动作太大,尤因衬衫的扣子一颗颗开了,他没管,另一只手臂收拢,把尤因整个上半身都揽起来贴在自己胸膛上,两颗心脏砰砰共鸣。   尤因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从嘴角溢出,身边的空气开始有点潮湿燥热。   应该是一两分钟吧,总之才过去很短的时间,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如同天光乍破,南少虔心头一惊,叫这动静陡然从梦境拉回现实,下意识和尤因的唇分开。两个人的嘴唇都湿润不已,分离时甚至拉出一条银丝。   他舔了舔唇,然后忍耐地从尤因裤兜里掏出手机,是毛洽,他利落地挂掉,然后把手机关机。   掐住尤因的下巴迫使怀里单薄的身体抬起头,他继续吻下去。   或者这根本称不上接吻,而是一场卑劣的侵犯。   绵长狠戾的一吻结束,尤因身上软得不像样,但仍在沉睡。   南少虔微微失神,尤因喝醉了才发疯,他没醉,却也疯了,这是野外,但也不是绝对私密,何况尤因随时随地可能会清醒。   那也全然顾不上了,再不从尤因身上汲取一些热气,他觉得自己简直无法控制心内的嫉妒和暴戾。   海水潮涨潮落,偶然一阵冰凉夜风吹来,尤因单薄的肩膀微微蜷缩了起来,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冷了在找一个避风处。   南少虔打量了一会儿他酡红的脸庞,不知道是遗憾他没醒,还是庆幸,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了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用后背撑起一个避风港。   何箴偶尔说他都快忍成王八了,可他其实从不像看上去足够坚定忍耐,虽然他确实忍耐了很多年。   就像今天这样,他也会魂不守舍,也会嫉妒到想讨要一点点的好处。   抱了很久时间,到冷静下来了,南少虔把尤因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摊开,俯下身温柔地吻了吻尤因两节突出的锁骨,为他扣好衣服扣子。   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把尤因拦腰抱起来,离开了这片静谧的海滩。 第20章   被五瓶啤酒干翻的尤因,第二天宿醉起来,花了整整十秒钟才睁开因过敏而肿胀的眼睛。   入眼昏昏暗暗的,像是窗帘全拉紧了,他没有把屋里关这么严实的习惯,脑子缓慢思考,昨天他喝高了,哭着上台唱了首歌,然后呢……   然后下台了,对,南少虔扶了他,好像还背了他,他唧唧歪歪的,冲人家倒苦水说了自己分手的事情。   想到这里打住了,脸突然烧得慌,真丢脸啊操,二两马尿下肚,什么都往外吐露,居然还敢使唤巨星背他!   南少虔也是牛逼,怎么那么听话啊还真把他背了起来。他的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感到一阵荒唐的好笑,琢磨着回头得好好谢人家!   再然后呢,不记得了,怎么结束的?他又是怎么回来的?   毛洽把他送回来的?   棉被好重,尤因忍不住龇牙咧嘴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动,被子上什么东西被他推了下去,接着身后的床垫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人翻身的动作,他身体一僵,迅速回过头,和身后缓慢单手支起身子,睡眼惺忪的男人对上了眼。   男人皱眉道:“大早上的闹什么?”   谁闹?   什么闹?   尤因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惊恐的视线钉在对方紧致结实的大胸肌和块垒分明的六块腹肌上。   操,南少虔!   他妈的,他怎么会和南少虔睡在一起!   所以刚刚他觉得棉被很重,其实是因为南少虔的手隔着被子搭在他身上?   尤因被酒精涨满的脑神经此刻完全无法工作,只会瞪着一双通红眼睛盯着南少虔,好几秒才又想:南少虔没穿衣服,那他呢?   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幸好,倒是穿的整整齐齐,忙不迭松了口气。   但不是昨天那套了,他忙扒开衣领,胸口上能看到的皮肤红斑点点。   这是谁干的!衣服又是谁给他换的!   毛洽吗,还是……   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尤因刚咽下去的那口气又重新提到喉咙口。他惊慌失措,攥紧衣领失声大喊:“我我我我!”   “你在想什么?”南少虔迅速打断他的臆测。   尤因转头紧张恐惧地盯着他。   “你过敏了,身上那是发的疹子,毛洽买了药,我昨天已经喂你吃过一次,今天还得继续吃。”歌手的分贝真是提神醒脑,南少虔缓缓抬手捏了捏自己挺拔的鼻梁。   “你你你你!”   南少虔有问必答,懒懒道:“我照顾了你一晚上。”   说完,想到什么,抬起头,试探道:“你昨天喝醉了闹着要游泳,差点被卷到海里去。还记得吗?”   “真假的……”   这么离谱吗?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尤因傻了,愣了一会儿,像是有点信,因为觉着自己还真干得出这种事儿,喃喃道:“我说我怎么做一晚上考潜水证的梦,喘不过来气,胸口还闷得慌……”   南少虔问:“考上了吗?”   尤因叹了口气,摇头:“没呢,一直搁水底憋气呢。”   南少虔意味不明地轻声笑了下。   尤因听出点儿嘲笑的意思,一下子回过神来,操,被带跑偏了,怎么说做梦去了。   一转头,想说点儿正事儿,问问昨晚上的情况,比如他有没有丢更大的脸之类,不期瞟见南少虔雕像似的身材,一阵炫目,有点儿臊,也有点儿迁怒,怪叫道:“那你也不能不穿衣服啊。”   吓死人了,差点以为自己酒后乱性,还跟一个男的。   把南少虔睡了,说出去真是够惊世骇俗的。   真是笨蛋,怎么他说什么都信。南少虔半倚着床头扬眉失笑,不知是惆怅还是庆幸,心想:看来是真把昨晚全忘了。   他轻声重复了下尤因的问题:“我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想起昨晚,上车以后他把尤因的电话重新开了机,给打了四五个电话急得就快报警的毛洽回了电话。   问到酒店地址,他马上让代驾开车过去,把尤因安置进座位的途中,因为尤因手长腿长不好摆弄,不经意受了点儿折腾,在车上又开始抽抽嗒嗒。   为了安抚他,南少虔只能伸手搂他的肩,哄孩子似的拍,尤因特别依赖地抱住他的手臂,然后那只手再也没从尤因的怀里扯出来过。   到酒店时,南少虔半个手臂都湿淋淋的,一半眼泪一半汗水。   当即觉得,尤因要真是水做的,真是一半儿的身体都用来灌溉他了。   好不容易到了,毛洽在大堂接应他,本来把人送到房间他就要走的,可还没脱离他的怀抱,尤因痛苦地干呕起来,胃里的东西一滴没撒全吐他衣服上。   昨晚尤因没吃食物,吐出来的全是带着酒味的消化液,一时间屋里酒气熏天。   南少虔被吓了一跳,浑身污物,挺恶心的吧,手却仍稳稳搀着尤因没把他丢出去。   他还没说什么,毛洽先吓呆了,怕他嫌弃吧,赶紧把尤因从他手里接过去。   可毛洽自己也喝了酒,压根搂不住软成面条的尤因,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毯上。   事情开始失控乱成一锅粥。   眼神恍惚分不清南北了都,毛洽还坚强地抬头朝南少虔说:“南老板,谢谢啊,谢谢,我能行,你先走吧!”   你行个屁。   南少虔看他那样儿,觉得够呛能拾掇得了一个醉汉,哪里走得开,思考半秒钟,把弄脏的短袖T恤揪着领子从中间撕开,当开衫似的脱下来丢掉。   衣服实在太脏了,穿着这个去收拾尤因只能是越收拾越脏。   毛洽目瞪口呆看完他的撕衣壮举,他没搭理,单手搂着人事不省的尤因把人轻松抱进浴室去清理。   拆开一支牙刷,南少虔哄着尤因张开嘴,牙刷头伸进舌根一压,先催吐,等尤因脸色痛苦吐得差不多了,又把人单手搂住腰身扶起来用清水洗脸,动作特别轻柔珍惜,擦古董瓷器似的。   毛洽晃晃悠悠堵在洗手间门口,大着舌头说太晚了干脆给他在这里开一间套房住下来算了。   南少虔没回头,说麻烦,就在尤因屋里凑合一晚上吧,又说晚上尤因万一病情有变他还能照顾一二。   毛洽连忙感动地说:“太谢谢了!”   南少虔顿了顿,说:“不客气。”   “假如你昨天没吐我身上,我现在肯定是穿着衣服的。”又菜又爱玩,南少虔谴责尤因不自爱的行为,“你的酒品太差,以后实在高兴还是喝可乐吧。”   小孩儿才喝碳酸饮料呢,尤因有些尴尬,但同时也大松一口气:“对不住啊,我借你衣服穿好了。”   这一大早上,人都要吓晕了,再喜欢和南少虔做朋友,毕竟也才认识不到一周,突然睡一张床谁能适应啊,他是真局促,真被震慑住了。   尤因虚弱地重新靠回床头,瞥了眼南少虔藏在被子里的下半身,刚才好像不小心踢到南少虔的大腿,是光着的,这人居然裸睡!   于是又小心翼翼补充:“内裤我也有。”   南少虔眯着眼不解地看他。   “干净的,很干净的,一次性内裤。”   “我不穿三角裤。”南少虔没说话,掀被子下了床。   尤因忙想撇开眼睛,怕看到不该看的,但没来得及,余光还是看到了。   黑色CK平角内裤,宽肩窄臀,笔直结实的大长腿。   原来不是裸睡,尤因放松下来,接着又紧紧提一口气,南少虔怎么知道他穿三角,靠,他的衣服真是南少虔换的啊!   他忍不住讪讪,他现在真是牛逼大发了,吐南少虔一身,还被南少虔伺候一晚上。   下床以后南少虔先侧身到床头柜拿了手机,可能是看时间吧,又或者看有没有重要消息,马上又关了。   接着往厕所走去。   这么好的身材在面前晃,尤因到底还是忍不住偷偷瞧了几眼,南少虔的肌肉和比例没一样差的,偷摸打量几眼,心里忍不住艳羡,你说都是男人,怎么他长这么瘦弱,人家长那么强壮呢。   不经意间视线瞥过某处,突然,尤因有点儿明白了南少虔为什么不喜欢三角裤。   因为兜不住。   再怎么说人家照顾了他一夜,他在背后再次殷勤推荐:“你真不换啊,我的内裤是均码,不勒蛋,特舒服。”   他倒并不觉得多自卑,王八盒子碰上沙漠之鹰当然值得自卑,但枪和炮有什么好比的,拿什么比啊!   这种男人会没有女人?   尤因笑呵呵地瞧着南少虔的背影:“南老板,做你女朋友可真是不容易啊。”   还有精神调侃他,看来酒是真醒了,南少虔顿了顿,回头深深看了尤因一眼,看他花瓣般润红的嘴唇,还有领口里吻痕似的过敏疹,里面其实有几处是真的吻痕。   他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尤因朝他努努嘴,坏笑:“就那个那个啊。”   这话其实有点触犯隐私,尤因自问平时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但和南少虔,他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工作合拍吧,性格也合得来,现在又一起喝过酒睡过一张床,南少虔甚至还听他哭诉感情,短短几天经历的事儿比某些认识好几年的人还多,总之就是觉得南少虔这个人亲近,忍不住就想犯个贱。   “……”南少虔一时静默无语,顿了顿,突然伸出很大的手掌虚虚托着自己很有分量的黑色裤裆朝尤因逼近,拇指勾起内裤边缘露出腹股沟,隐藏在内裤下的第四组腹肌露出真面目,带着很不善良的眼神,肌肉勃发地走过来,“你很好奇么,那么来亲手掂量掂量?没摸过怎么知道和我做爱会辛苦?”   做。   爱。   两个简单的字,火炭似的烧人,南少虔简直直白得可怕,尤因的心尖儿为这两个赤裸的字颤了颤,算是怕了他了,连忙双手交叉做了个打住的姿势。   南少虔听话的停在原地,过了会儿故意说:“昨晚你跑了起码三趟厕所,我公司里有个主管也有尿频问题,他认识一个老中医,专管肾阳之类的男科疾病……”   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闭上嘴。   尤因果然急了:“我这么年轻能有什么前列腺的毛病,我那是喝多了好吗,平常我从不起夜!”   南少虔却不和他争执,点到即止轻轻扫他一眼,微笑着转身进了浴室。   “我操,我说真的!”   南少虔头也没回。   尤因霎时间感觉自己被调戏和鄙视了,在背后悄悄给南少虔比了个中指。   南少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身上围了浴袍,问:“你的衣服在哪里?”   “红色那个行李箱里头。”尤因正在点早餐外卖,打了个哈欠,怏怏地说,“吃点什么再走呗。”   说完随意抬头,瞬间愣神,南少虔洗了晨浴,乌黑的头发半干不湿拢在头顶,五官挺立,四肢颀长,明明刚洗干净,浑身蓬勃燥热的肌理却给人一种事后清晨的肮脏感。   还真是……随时随地散发魅力。   “出去再吃。”南少虔半蹲下身捡昨天丢在地上的衣服和裤子,劲力勃发的肩颈肌肉随动作展现出性感线条,“去涠洲岛玩两天。”   尤因“哦哦”两声:“忘了你在度假了,那我不给你点了啊。”   “你也别点了。”   尤因懵然抬头:“啊?”   “毛洽说你接下来任何行程都没有。何箴有事回了北京。”   “So?”   尤因心内不安,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他很闲,所以呢?   你没人陪,所以呢?   “你得赔我一个假。”   “喂,你讲不讲道理,你前几天的时间我可是付了钱的。”又不是白嫖,合同明明白白写了,银货两讫,怎么现在结束了来跟他谈附加条件。   “你不会以为我就值那点钱吧?”   “那合同你自己签的,不满意你怎么不早……”   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因为南少虔安静地用两根手指缓缓拎起了一件地上的T恤。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衣服,像撕烂的咸菜,上面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呕吐物的痕迹。   酒渍溅出的深色抛物线很华丽,可以想见当时他吐得有多凶猛。   尤因脸色羞红了,安静两秒钟,他痛不欲生地放下手机也掀被子下了床。   望着南少虔平静的表情,他咬牙蹲下来翻行李箱,边翻衣服边沉痛道:“去,去去去,我陪你去行了吧,我现在就给毛洽打电话让他自己回北京!”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姓南的! 第21章   大明星放了假不去瑞士南澳法兰西,他妈的跑涠洲岛这种玩一天都嫌浪费时间人均不会超过四位数的小地方来玩。   戴着墨镜穿着橙色救生衣面无表情坐到轮渡上了,尤因都还想不通这个问题。   舷窗送来咸湿的海风,非年非节,工作日的早上,高等船舱内只有他和尤因两个游客,南少虔摘下墨镜,因为强迫了尤因惹得人不开心了,难得主动开口找了话题:“正式MV大概什么时候制作完成?”   尤因没看他,盯着手机说:“两个星期吧。”   南少虔又说:“你的可塑性很强……”这句话说得很慢,因为关心这个问题很久了,“为什么不演戏?”   向来唱而优则演,内娱的音乐大环境不太好,竞争大,缺口小,歌手多,好的曲作词作少,走这条路很难才出得了头。   倒是演员,每年都有无数戏开机,工作机会比等一个唱歌的舞台多得多,大多数像尤因一样外貌上乘的爱豆都会选择另辟此蹊径,闯出来的也不在少数。   南少虔曾给尤因介绍过一次角色,他主演电影里的一个配角,戏份少,但人设出挑,可以和他搭一周左右的戏。   角色很走俏,有几个甚至已经演过偶像剧男主的年轻男演员都想来试镜。制片人一一礼貌拒绝,因为被南少虔扣了下来。   他托那格木把橄榄枝递过去,却被尤因想都没想就否掉。   后来,拿到那个角色的男演员确实如南少虔所料被人记住了,后续也有不错的发展。至于尤因,据那格木说,即使知道这个角色反响强烈,尤因也并没有特别的表示,不遗憾,也不羡慕,只是说了句:“我去演肯定就不是这个结果啦。”   那之后,南少虔再也没递过去相关的影视资源,就像孩子时候给同学分享玩具被拒绝,不敢再试了。   可说到底,不死心。尤因不喜欢演戏对他来说是个遗憾,很有意思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抛开爱慕者的滤镜,他也敢说是真觉得尤因能行。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赋型演员,大多数演员起步都需要人引导,包括他同样如是。   很多人盛赞他是天生演员,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有那么好,也是从小在一个个剧组被打磨出来的。   尤因显然没碰到好老师,面对导演的镜头总是怯生生,那么灵气四溢的眼睛,不能放在大银幕上被人欣赏,简直是影坛一大损失。   “不喜欢。”其实是演得太烂了。   “但是你这几天看起来很开心。”   “那是因为你手把手教我才觉得有意思。”   “以后我也可以教你。”   尤因心里微动,倏然转过头看南少虔一眼,南少虔也转头看他,墨镜遮挡了视线,下半张脸淡然而严肃。   他是认真的。   尤因心里这么想,哑然半晌,把头又转回去。   南少虔对他也太好了,是原本就这么热心,还是也像他一样,把对方当了真朋友?   他觉得怪异,又感动。因为觉得这份善良注定要被辜负,于是趋避着那道隔着墨镜也能感觉到的平静却诚恳的注视,干笑两声:“哈哈哈这么好,名师一对一啊。”微微扬起嘴角,很不在意的样子,“可惜没有机会啦。”   “非要走?”   尤因听懂了,南少虔指的是转行,他沉默了一下:“是啊。”   “你心里真那么想的吗?愿意离开这行。”   尤因又沉默了,他戴着墨镜,南少虔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半晌,只看到身旁的人迟疑地点点头。   南少虔于是不作声了,侧过头,盯着窗外看。   几只飞鸟的身影陆续从舷窗边疾飞过,突然,尤因小声地说:“我爸生病啦,不想我在外面居无定所的飘,人老了就这样嘛,希望子女能在身边尽孝。”   南少虔扭过头,不全是这个,他在心里否定。   “而且我女朋友也不喜欢我干这个。”   “你前女友?”   “对,前女友……”   又一次被提醒这个惨痛的事实,应该伤心吧,可尤因奇异地发现,现在想到失恋他脑海里出现的竟然不再是安澄给予他的痛苦和自卑,而是昨晚趴在南少虔肩上流眼泪的尴尬。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我经纪人也离职了,他们都觉得我不太适合干这行,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想换个环境。”   这才是对的。   突然,南少虔松开了攥紧的手,父亲生病,和女友分手,信赖的经纪人抛弃自己。   单独碰上一件事不足以让一个乐观的男人崩溃,尤因现在的自卑,敏感,自我怀疑,从来不是单一的原因所造成,接二连三传来噩耗,工作生活纷纷受到冲击,这才是尤因突然想逃离娱乐圈的根本理由。   他也戴着墨镜,透过黑色的镜片,南少虔盯着尤因的侧脸,第一次当着尤因的面不做掩饰地流露心疼的目光。   尤因一直在解释,他知道并不完全是为他解惑。   尤因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是我自己干不下去了,我不适合在这里发展,我应该听别人的及时止损。   但事实是,尤因明明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沙滩上,他唱歌时候眼里的光芒和幸福不是假的;微信里感谢那格木给他工作机会时候真挚的话语也不是假的。   他明明喜欢待在这个肆意生长充满无限机遇和危险的圈子里,即使他的根系那样脆弱,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饥饿森林里分到的阳光和雨露稀少而寡淡。   尤因还在挣扎,南少虔想:真是太好了。   悄然无息地,他做下一个决定:转行不是他的本愿,我要把他留下来。   到达民宿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夕阳很好,南少虔换完衣服以后去敲尤因的门邀请他去黄厝海滩看日落,尤因在门里答应,说等会儿,他在穿衣服。   门一打开,南少虔的眼睛亮了亮。   尤因的衣服很素,白背心和灰色运动短裤,头上却戴了顶粉色鸭舌帽,脚下呼应地踩了双粉色低帮帆布鞋,除此之外,还戴了很长的项链和手链,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松弛的高级感。   他上下打量一下,赞赏道:“很酷。”   尤因的情绪已经整理好,得意地曲起食指刮了刮鼻尖,嘴上却很谦虚:“还好吧,都是基础款。”   他的日子过得太轻松太闲,平常有很多时间来打扮自己,琢磨得久了自然有一些心得。   每个月他至少会有一个vlog和穿搭贴,这是他当初想出来保持曝光的方法,但没多大屁用,正经粉丝没多大反响,反而收割了一些不混粉圈的年轻人。   发得多了,还被一个千万粉丝级别的时尚博主拎出来制作了五分钟的视频点评,说他的私服配色清新大胆,风格独树一帜,很多艺人喜欢追逐奢侈品,他却不,然后放出很多他微博照片的局部截图,说他很多别出心裁的配饰都是出自小众品牌,是点睛之笔,特别有意思。又夸他审美修炼得高级,但不曲高和寡,既能上秀场,也能去街头,属于年轻人都能copy的穿搭,反正言谈里很欣赏他。   他被粉丝@的时候其实很意外,因为他也关注了那个博主,很有态度也很毒舌,没想到有天自己会出现在对方的微博里。   更没想到会被夸得天花乱坠,看完整条内容后他自己都脸红了,要是放别人身上他铁定以为是买的营销。   这么一宣传,又有很多人因此闻风而来,少部分人可能没仔细看那个时尚博主的视频内容吧,以为他是网红,还向他要过链接。小到手机壳,大到羽绒服,什么都问,他一开始给,后来被人说是软广,就死也不给了,让他们自己扒,久而久之还有了专门总结他身上单品的课代表。   总之,差点真变成个穿搭博主。   这几个月吧,因为心情不好,他欠了好几条微博,直到现在,他上一条vlog的评论还在增加,放眼望去全是催vlog和秋季穿搭的,超出他预告新歌的那条微博评论几千条。   挺好笑也挺无奈的,他的副业好像永远都比本职干得好。   不过他也习惯了。   “有空帮我也搭配一下,我不会穿衣服,走在你旁边别人会笑话我土。”   “你认真吗?”尤因忍不住笑了,觉得南少虔只是礼貌性夸奖,“你这张脸就已经是最好的单品了。”   “我跟你说的哪句话不是认真的?”   “好吧。”小事一桩,尤因点了头,并肩走了一段,他琢磨出不对劲,什么叫后面几天,“涠洲岛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还想玩几天啊?”   “玩到你心情变好。”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尤因倏地侧头看了眼南少虔,哑然。   所以非把他带上,是为了这个?想让他走出失恋的阴影?   尤因不想承认心里酸酸的,也有点儿感到,为南少虔的细心。   他们可才认识五天,南少虔怎么就对他这么好呢,霎时间,尤因被强行塞了这段旅程的怨气全消散了,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来时不情不愿,路上一个好脸色都没给南少虔。   南少虔没解释,只是朝他微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   尤因顿了顿脚步,有点羞涩地赶上去,不多会儿和他并上肩,他不比南少虔那么高,两个人差了大半个头,日光打下来,投在身侧的影子都有着巨大的体型差。   海滩离得很近,一两公里而已,他们决定骑行过去,共享电动车,尤因本来走在前头,路上在几颗小石头上颠簸了一下,夹在把手上的gopro歪了,于是停下来调整。   期间南少虔超过了他,没过一会儿,又从远处掉了头回来,刹停在他边上:“怎么了?”   尤因头也没抬,紧张地说:“你先别过来。”   等调整好了抬起头,看到南少虔停顿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急,匆忙解释:“我拍视频呢,你会入镜的。”   虽然可以剪辑,但还是提前告知一下比较好,南少虔太红了,综艺都很少上的人,会愿意出现在刚认识朋友的vlog里吗?又愿不愿意曝光私人行程呢?他都不确定,他可不想因为这么屁大点小事儿失去和南少虔生嫌隙。   “你不想我入镜?”   尤因哑然失笑:“怎么会,求之不得。”   和影帝做朋友哎,说出去多长脸,之前避嫌只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有礼貌而已,要是可以的话这热度谁不蹭谁傻逼。   “我想被你拍。”南少虔马上调转方向和尤因并排,长腿撑地,很短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橘色的光辉,把头一歪眯着眼笑,打量一眼小小的gopro,又问,“拍得到我吗?”   因好奇的神色,英俊庄重的长相显得稚拙而青葱,又是逆光,眼神柔和得像在看情人。   尤因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又去看gopro,心跳有点加速,心里想:还真是会不由自主就把视线转移到这张脸上啊。   他镇定地点点头:“拍得到,行了走吧,帅得要死。” 第22章   淡季,又是饭点,海滩边没什么人,南少虔真是来散步看日落,一路慢悠悠的,偶尔举起手机拍照,尤因没他那么呆得住,在磅礴粉红色夕阳笼罩的海滩上跑起来,白色背心灌进海风,衣面紧贴胸腹,勾勒出单薄却美好的线条。   尤因边踩水,边对着gopro的镜头嘀咕:“下午可以赶海吗?咱们捡个蛏子晚上加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声音绵软清亮,“不,至少得捡俩,还有南老师一个……”   去的时候雄心壮志,才十分钟就气喘吁吁地提着鞋袜回了岸上。   海滩旁边有公共水池,尤因站在边上冲淡水洗脚,南少虔帮忙拿着gopro,镜头冲着他,笑说:“一个都没有吗?”   镜头里,两只白生生的脚在哗啦啦的公共水龙头下互相把脚背上的沙子搓掉,南少虔的目光似有若无落在他的脚上,完整地目睹两只脚由白变粉的过程,觉得很像加了粉色素的棉花糖。   尤因逞强道:“主要是没有工具,下次我带上铲子,还有盐。”   南少虔低笑道:“应该没那么难,下回准能行。”   “我也觉得。”尤因抬起头,在霞光下呲牙笑,眉目生花,又谨慎地说:“也别太信我了。”   南少虔失笑。   太阳开始真正落山,两个人驻足看了会儿,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沙滩上拉出两道狭长剪影。   景特美,尤因把gopro收到裤兜里,开始用手机拍照。   主要是南少虔给他拍,爱豆抓镜头的能力非常强,南少虔半蹲着给他不停更换角度拍摄,觉得张张都像杂志画报。   尤因有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他没用,拿自己的手机拍摄。   尤因走过来检查照片质量的时候疑问地看向他,他撒谎不打草稿:“不小心把你手机锁屏了,等会儿微信发你。”   “别微信,降画质,隔空传送吧。”   南少虔说:“好,你教我。”   “你不会?”   南少虔其实会,但摇摇头,说不会。   尤因扬起眉毛,俏生生的很有活力:“看在你教我演戏的份儿上,好吧。电子产品就是得物尽其用啊,不然跟诺基亚有什么区别。”   南少虔诚恳点头受教。   俩人还拍了合照,尤因揽着南少虔的肩膀踮起脚咧嘴笑得很灿烂,南少虔嘴角微弯,侧头看着尤因。   俩人身后是浩瀚的粉色霞光,一样的年纪,体型看起来却似有年龄差,一个高大凛冽一个青葱秀丽,像青年和少年,说奇怪吧,倒也意外的和谐,毕竟长相都那样出挑。   余晖消失,天际转为渐变的蓝,又沿着沙滩走了会儿,正商量着要不然回去吧,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人在拍婚纱照,海边风大,新娘的头纱糊到了脸上,新郎笑意盈盈,手忙脚乱地帮新娘理顺头纱。   尤因静静地看了会儿,举起gopro对着穿白色礼服捧着花的新人,小声说:“好幸福。”   南少虔转头静静看着他有些寂寞的侧脸,心头一涩,突然问:“离岛以后,你会去找你前女友吗?”   哥们你嘴上有把门的么?   尤因快速地马上回头看他,有点惊慌又有点责怪,张了张嘴,没敢说话,低头手忙脚乱先把gopro关机。   重新抬头,对上南少虔紧锁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盯住南少虔,欲言又止几秒钟,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说:“我昨晚上都跟你说了些啥啊?”   南少虔这么如临大敌,又带他来散心又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尝试复合的,让他觉得自己昨晚喝多了以后做了很可怕的事情。   闹自杀了吗,还是尝试跳海?   你说要去向她求婚,去杭州,带着大钻戒。南少虔记得很清楚,但他摇摇头:“你就是哭了很久。”   尤因明显不信。   南少虔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会想去挽回她。”   “怎么可能。”都被拉黑了,安澄对他失望透顶,哪还有什么挽回的机会,因为从没和别人讨论过自己的感情生活,尤因显得有些赧然,“分了就是分了,你不知道我女朋友,她这个人心志特别坚定,从不回头。”   半信半疑的事情得到了确认,南少虔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秋季还没到,心里头却像刮过一阵寂寞的风。   尤因的语气是那样无奈,说明不是他不想求和,而是女方不愿意。   他并没有彻底放下,他只是没有办法了。   尤因抬手拍了拍南少虔的手臂:“你要不先回去吧,天快黑了。”   “你呢?”   “我想一个人溜达会儿。”尤因强撑着笑了一下,“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心里有点难受,失恋嘛,跟喝酒一样的,说来劲儿就来劲儿了。”   说着自己一个人调头踢踢踏踏地朝沙滩另一边走去,两条细长的小腿在落日的光下面像两根白葱,那样鲜嫩,又那样脆弱。   南少虔看着他逆光的黑色背影,站在原地没动。   “女人就是这样善变,你也不要太为她伤心。”这时候,该上去添这么把火的,尤因不一定吃绿茶这一套,但至少会死心得更快。   心里这么想着,南少虔缓缓跟了上去。   海平面上划过两只海鸥,振翅之时,南少虔恰好在尤因身后开口:“这个世界对女性并不宽容,女人的容错率比起同龄的男人都已经低很多,何况你小她两岁……”   尤因回头,在昏沉的暮霭里愕然驻足,大概是没想到南少虔居然没离开。   南少虔也停下来,并不靠近他,不远不近,隔着一两步,面色沉静地继续说:“你还有未竟的事业和梦想要拼,你想往远处飞,但她更希望从伴侣身上得到的是陪伴,是依靠的肩膀……”   再三犹豫,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昧着良心去诋毁一位女士,恋爱好比一场两人三足,摔倒一定是两个人的步调不一样,一段感情的破裂,也从来不会是女方单方面的原因。   “你昨晚上说她觉得你特别没出息,我并不这么认为,她一定对你抱有期待,否则你们不会维持恋爱关系这么多年。但是人会累,维持一段关系太吃力的话,是会想放弃。这不是她的错,这是人之常情。”   尤因全程不发一言,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南少虔的话有详有略,不仅知道他是姐弟恋,还鞭辟入里分析出了他分手的原因,尤因当下就明白了,昨晚上,他大概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喉咙艰涩,脸上也烧得慌,他喃喃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也不是你的错,你很好,只是不适合她。”南少虔补充,尤因的天真赤子几乎是他悉心维护的结果,他怎能忍心苛责。   他没有感情经验,贸然说这么多话,唯恐陷入说教,几乎字斟句酌。他希望帮得上忙,但心里没把握,并不知道于尤因是否有所助益。   宽慰完尤因,又在心里推销自己:我不觉得吃力,也不会责怪你的天真,我已经喜欢你很多年,以后还会继续,我永不会变,我最适合你。   “我也知道。”尤因慢慢道。   南少虔的话已经很委婉了,但实话就是不管粉饰得多动听都依然伤人。   就是因为他没用,才留不住对象。   尤因说:“我知道你想开解我,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让我自己缓一缓好吗,我应该有独自伤心的权利吧?”   爱情不是历史客观题,并不是把一段感情衰落的必然性冷静地条分缕析一遍,人就可以不难过。   “……”尤因最后的反问带着锋芒,南少虔立马意识到自己果然多言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几秒,道:“那我先走了,我叫好餐等你,自己看好时间,半小时后回来吃饭。”   “啊?”尤因冷然的表情徐徐变了,脸色发苦,“可以不吃吗,我吃不下。”   “不行,这里没有灯不安全,民宿附近也没有饭店,晚上饿了没东西可以给你吃,你难道想出来旅游还吃泡面?”   他一个成年男人,还会走丢饿死不成?   尤因被说得有点窘,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南少虔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总之肯定不怎么聪明。   想了想,道:“那我现在和你回去吧。”   “有胃口了?”   尤因垂头丧气地走到他旁边:“我硬吃。”   南少虔没忍住笑了:“饭一定要吃,你可以少吃一点。”   回到民宿,去房间的路上要经过公用厨房,随意一瞥,看见灶台前站着两个背对着他们的高大男人。   特别眼熟,尤因的视线就多停留了会儿。   南少虔发现了,问:“怎么了,认识?”   “不知道啊……”尤因忍不住探头看,一开始还不太敢认,当其中稍微高一点的那个男人侧过脸把汤勺递到另一个男人唇边似乎是要对方试浅淡的时候,他看到了对方的脸,这才确定,立马失声惊喜地大喊了声:“大舅小舅!”   两个男人闻声回头,模样都极好,一个温润一个张扬,身上有成熟男人的韵味和气质。   尤因喊他们舅舅,南少虔感到意外,假如不知情,他一定会认为这俩人的年纪顶多也就三十。   其中长相温和而且较高的那一个舅舅最引人注目,明显是个混血,发色偏棕,五官既有西方人的深邃立体,线条又具有中国人特有的内敛柔和,中西两种基因在他的身上融合得极成功。   正当南少虔暗地观察时,其中长着一张典型中式帅哥面容,也是两人中略矮的那个舅舅绽开意外的笑容,响亮地喊了声:“因宝崽!”   南少虔仔细一看,信了。   尤因与这位舅舅在眉眼处确实有所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弯弯月牙眼,一看就沾亲带故。   站在一起不仔细瞧的话,一定会被误认成两兄弟。   舅甥意外在此相遇,尤因兴冲冲直接把人拉到餐桌边坐了下来叙旧。   南少虔不想打扰,温顺朝两个舅舅问过好便找了个理由,说工作上有点事儿要处理,回了房间。   尤因的心情似乎因为偶遇家人而振作了一些,朝他热烈挥手:“等会儿吃饭了我给你发消息哦!”   南少虔微笑着点点头,这家民宿较僻静,转身离开的时候,可以听见尤因在身后小声说话。   “……对,是南少虔,我和他有个合作。”   南少虔猜应该是舅舅认出了他,而尤因在解释。他有点想听舅舅对他的第一印象,脚步因此迟滞下来。   大概是大舅调侃了句什么吧,突然尤因的声音变得有点急:“嘿,什么叫攀高枝啊,你是我亲舅么,我等会儿就打电话告诉外婆你欺负我,咱俩今天先断绝一天舅甥关系。”   “行啊,断就断,你现在就打电话,不打我打了。臭小子,几百年不往家里去个电话,你外婆想你想得天天在网上看你的电视,老太太又不会上网,天天要你小舅去家里给她搜来看,你小舅带学生那么累,还得帮你尽孝心……”   尤因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小舅又说了句什么,大舅就笑了,说:“行呗,看在你小舅面上,舅甥关系就先保留一天。”   南少虔无声摇头失笑了下,抬脚离开。尤因的原生家庭一定很幸福,不然不会这么大年纪了在家人面前还跟个小孩似的。   可能人确实不能随便说瞎话吧,回房间待了没几分钟,果然进来了一个工作电话,是何箴打来的,屋里闷得慌,南少虔去了阳台说话。   好几个事儿。   和他有好几场对手戏的一个男N号,演员突然爆出漏税丑闻,剧组的意思是不能再用这个演员了,所以等他回组以后这部份戏份需要要重拍,虽然目前剧组还没找到新演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但是建议他提前熟悉那部分台词;   还有几个代言要到期了,征求他的意见,续还是不续约;   另外,去年拍摄的一个电影近期上映,需要他和女主角录制一段双人舞视频投放到各大平台作宣传,要他尽快熟悉舞蹈。   南少虔若有所思,别的事儿先搁在一边,着重询问那个角色的相关事宜,确定接盘的演员还没定下来,拜托何箴去办了件事。   何箴沉默几秒,答应了,接着,又和他商量别的。   十几分钟后电话还在继续,二楼的视野极开阔,可以眺望到海景、楼下精致的中式庭院以及开放式厨房的全景。   地势太好了,所以厨房的窗户边,尤因的两个看着像二十多岁实际已经四十好几的舅舅拥吻的画面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故意做旧的瓦丝灯照耀下,远远看上去,两个重叠在一起的高挑男性身影,竟然显得有些温馨美好。 第23章   蒙昧夜色里,南少虔漆黑的眼珠有一瞬间的凝固,耳边何箴的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怎么不吱声儿,就这些,其他没了。别光顾着追人,舞也学一学。”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南少虔回过神来,一一答应,然后挂掉电话。   又原地吹了吹海风,没多会儿,刚从震惊的情绪里抽离,尤因的信息来了,叫他下楼吃饭。   下了楼,周湘陈先看见他,正往桌上端一碟炒菜。   南少虔上前接过,说大舅我来,周湘陈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夸:“好伢子。”   正宗的湖南塑普,南少虔微微笑了笑。   又听大舅转头跟小舅说:“老汤,大明星好平易近人,因宝崽交到个好朋友咯。”   “大舅,叫我少虔就好了。”南少虔放下菜碟,乖顺抬头,正好看见温润俊挺的小舅正温柔地盯着大舅的侧脸缱绻笑着。   南少虔立马就垂下眼皮,但不够快,汤家灿几乎是同时发现了他的视线,应该知道南少虔看出了什么吧,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些微愣了愣,率先朝他打招呼,友好地颔首微笑。   南少虔马上回以礼貌的一笑,表现坦然。   左右环顾没看见尤因,南少虔把手里的碗碟放到餐桌上,问:“大舅,尤因呢?”   周湘陈说:“厨房里洗碗呢,老板说厨房很少有客人用,餐具在消毒柜里放久了一股味儿。”   南少虔说:“我去和他一起。”   尤因果然在厨房,正埋头很努力地冲洗碗筷,听见推拉门的声音,回头看:“哎,你怎么过来了,回去坐着吧,等吃饭就行了。”   南少虔没作声,慢慢靠近,走至尤因身侧时,目光虚虚地落在那双握着碗沿的手上。   尤因的手腕内侧因为碗的重量而绷出筋络的形状,银色的手链被水流哗哗冲着,显得肤色愈加白净细腻。   思虑良久,南少虔缓缓说:“尤因,我刚刚看见你两个舅舅在接吻。”   “啊?”尤因的动作顿了顿,但好像并不意外,手里依旧忙活着,习以为常地嘀咕:“他们就是这样,腻歪一辈子了。”   原来尤因早就知道这个事情,南少虔心内倒是不意外,只有猜想被印证的尘埃落地。只是难免心有酸楚:即使知道,尤因还是讨厌同性恋,又或许,他讨厌的是除了两个舅舅以外的同性恋群体。   也可以理解,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吧,对家人的包容度比对外人强。   水声这时突然停了,南少虔的瞳孔微颤,把视线从尤因细长的手指间收回。   “才想起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舅舅两个不是亲兄弟。大舅是我亲舅,但小舅不是,他们俩其实是伴侣。”尤因转过身,“没被吓到吧,我从小到大习惯这么喊了,总不能管我小舅叫舅妈吧哈哈哈。”   干笑完,发现南少虔面色凝重,马上变得有些紧张和警戒:“你是不是恐同啊?格局打开点嘛,其实他们跟普通夫妻也没两样的,要是实在看不下去呢,就当为了我,忍一忍好吗,反正千万别表现出来,不然他们会……”   南少虔神思不定,下意识接上:“伤心?”   “不,我大舅会抽我一顿,然后让我跟你绝交。不懂尊重别人的人他们不让我跟他玩儿。”   南少虔内心巨震,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说:“我不恐同。”   他自己就是同性恋,怕什么。   “那就好。”尤因松了口气。   南少虔要是恐同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还挺喜欢这个新朋友的。   幸好不是。   尤因轻盈地一笑,把手里几个小碗叠在一起在水槽上方用力晃了晃控干净水,说:“那洗手咱们吃饭去吧,我小舅的手艺超好,他从小在香港长大,那边的人爱喝汤嘛,煲的汤也是一绝。”   刚说完,餐厅里传来汤家灿沉稳的声音:“BB,洗完了吗,和少虔一起出来饮汤。”   “来了来了!”尤因拉长脖子冲外面喊,急急忙忙抱着碗出去之前,拿手肘撞了撞南少虔紧致坚硬的侧腰,“洗了手就来啊,对了,要是他们提起我的工作,你可别说我打算转行的事儿啊。”   “为什么?”南少虔心尖一动。   怕家人担心?   不可能,尤因自己都说了爸妈希望他转行,说出去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除非,南少虔想:除非是尤因自己不乐意。   因为还想留,所以才不敢说,他的父母一直希望他转行,告诉了舅舅,万一舅舅把消息漏给爸妈,他爸妈要是知道他对目前的事业已经有所动摇,一定会加倍劝他,到时候他就骑虎难下,不走也得走了。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这些天下来,尤因已经拿南少虔当自己人,亲兄弟,吩咐起人来不带客气的,“反正别提,不然你就一个人玩儿吧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家。”   “……好,我不会说。”   等到尤因端着碗筷的身影远去,南少虔的神色陡然沉静下来。   他转身打开水龙头,两只手撑在洗手台边缘,肩背上的肌肉因俯身的动作隆起,是个强迫自己冷静的动作。   尤因有一对相爱很多年的同性恋舅舅,而且很敬重亲近他们。他严峻地思索:那么大三那个夜里,尤因怒骂希望全世界的同性恋都去死,或许就不是泛指,而是极怒时的专指。   假设是这样,那么尤因是被谁气到口不择言?   像是感情上的纠葛。   应该不会是尤因本人的事情。南少虔想,大学时候他曾亲眼见尤因和女孩儿表白,尤因是个单纯的直男。   可能是周围太安静,也可能是搅乱他思绪的人不在身边,南少虔的思维瞬间变得敏捷而活跃,那个缠绕他多年的惨淡噩梦,许久以来,因为主观上的抗拒,他一直觉得记忆特别模糊,此刻再回想,好多细节却突然开始清晰。   当时,说那句话时,尤因的怀里似乎是搂了个哭得很厉害的女孩儿。   所以会不会是这样的,南少虔紧皱眉头,开始大胆假设:会不会是那个女孩的感情问题?比如她谈了个男朋友,热恋时却发现对方是同性恋,甚至可能瞒着她在外面玩得很开,她觉得受到侮辱,恶心,于是来找“男闺蜜”哭诉。   尤因是妇女之友,当然会和她同仇敌忾,所以他才会那样咒骂。   南少虔的心一瞬间跳得很快,越分析,越感觉自己十分接近真相。   他紧咬牙关,啪地把水给关了。   尤因根本就不恐同,甚至,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比普通人对这个群体可能有更多的包容性。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他误会了。   竟然,是他误会了……   橘黄的灯光下,窗外鸟虫喧鸣,南少虔抬起手背轻轻抵在自己的眼睛下面,并不是想落泪,就是,眼睛突然很酸。   他拿过太多奖,但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精湛的演技,这么多年来,他忍住欲望,克制眼神,只敢远远望着尤因,就怕自己偶然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会让尤因察觉。   他宁愿尤因不知道,也不要尤因用恶心和鄙视的眼神看他。   然而然而,他这么多年的顾忌和隐忍,居然是虚惊一场。   而也就是这一霎那,石破天惊醒悟的一霎那,他回过头去看,突然在自己和尤因之间,愕然发现了除朋友以外的另一种可能。   大舅小舅坐一侧,尤因坐另一侧,南少虔微笑着走过去,紧紧挨着尤因坐了下来,同时说:“不好意思要大家等。”   “没事儿,”周湘陈给他倒酒,笑眯眯地说,“他俩都是怂蛋,你能喝不,今天高兴,陪舅舅喝点儿。”   长辈倒酒岂有不喝之理,南少虔领了便宜外甥的名头,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含笑将空杯朝下晃了晃。   周湘陈拍大腿夸道:“行啊,终于有个陪我喝酒的了。”   年轻人,好胆色,汤家灿忍不住惊讶,那么些年,他就没见过几个跟周湘陈喝酒能用自己两条腿下酒桌的。   尤因也目瞪口呆,凑到南少虔耳边,低声说:“喂,你全喝啦,抿一下就行了。”   南少虔学他,低下头说小话,两颗头因此几乎抵在一起:“没关系,喝不倒我。”   语气笃定,态度特别举重若轻,尤因惊讶地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露出同情的眼光。   你就装逼吧。   饭菜未动,酒先过了三巡,最后还是汤家灿喊的停,说饭菜都要冷了,两个兴致勃勃的酒鬼才停杯。   彼时南少虔依然面不改色眼神清明,反而自称海量的周湘陈倒是脸色泛起红潮,目光也有些涣散。   尤因瞅瞅稳如座钟的南少虔,又数数桌上的瓶子,这才信了,南少虔当初说自己只能喝一点点,其实是根本是“亿点点”。   用餐过半,尤因夹了几回菜,感觉自己手不太伸得开,拿屁股挤离他过分近的南少虔:“过去点儿。”   南少虔象征性地挪了挪,大概一厘米吧,然后舀了一碗鸡汤递到尤因面前,自然地说:“喝这个。”   尤因看一眼鸡汤,然后怪怪地瞧他一眼。   南少虔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体贴多不合身份的事,温和地说:“离你有点远,怕你不好弄。”   原本,他确实只想和尤因只做朋友的。   现在不了,他完完全全地改主意了。   “哦。”尤因礼尚往来给他也夹一筷子自己这边的青椒炒肉,“正宗湘菜,我大舅的拿手好菜。”   南少虔马上尝了一口,细嚼慢咽品完,抬头朝周湘陈道:“很好吃。”   “哈哈,大明星吃过那么多珍馐,你都说好那肯定是很好的。”南少虔表现得特别真诚,周湘陈果不其然马上笑开了,面颊和鼻尖都有红晕,神态像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喜欢吃就多吃点,我知道你们要控制那什么碳水是吧,”大外甥是个艺人,他多多少少懂一些演艺行业对体重的严格要求,“但现在是出来玩儿又没上班,就吃一顿饱的有什么关系,湘菜没别的好,就是下饭,你要是想吃下次来长沙我再露两手给你看。”   汤家灿笑着拆台:“原来你还会做其他菜,快三十年头一回知道。”   尤因不敢当着舅舅大声笑,拿着筷子躲在南少虔背后肩膀直颤。   周湘陈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年轻时候的脾气马上上来了,低声骂:“滚你的蛋,我不会做饭那你十八岁生日我那碗双荷包蛋香肠面是给猪吃了?还有那条称心,要不是我的鳗鱼饭你未必还考得上清华?”   “就这两回,你是打算拿捏我到八十岁。”   “你就说你吃没吃吧。”   汤家灿温柔地叹口气:“吃了。” 第24章   南少虔适时转移话题:“清华大学,小舅好厉害。”   刚刚还在损人的周湘陈听到这话马上来劲了,转过头看向南少虔,与有荣焉地说:“是啦。”   尤因这时候面色一苦,悄悄攀着南少虔的肩膀附耳说了句:“好,你完了,我大舅要开始演讲了。”   湖南话很具有传染力,尤因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带了方言的语气,软软的,尾调上扬,像唱歌。叫他热切的呼吸一挠,南少虔耳根一阵发颤,侧头疑惑笑看他一眼。   “清华你们都知道的,顶尖学府啊,光靠努力可没用……”周湘陈说着拿食指轻轻点了点旁边汤家灿的太阳穴,这件事儿他吹一辈子牛了也没吹腻,“得靠天赋。那个年代大学生好金贵,还是这种名校的大学生,他呢内地的教材都是从头学的,哇,考上了以后喜报在我们那条街挂了四五年……”   说到这里朝尤因扬了扬下巴,坏坏地笑道:“你妈那时候考研考疯了,把你小舅录取通知书挂床头祈福,哈哈哈不过咱们老周家没一个会读书的,没考上,白搭。也就是你妈没考上,这才答应你老爸去结婚生仔,不然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汤家灿无奈地抓住周湘陈的指头放进手心,大概是当着年轻人被这么夸奖不好意思吧,换用粤语提醒:“收声了,提老黄历做什么,吃饱回去训觉。”   “人老了不说年轻的事说什么,平常管我就算了今天在小朋友面前说句话也要管我,你教书教傻了吧我又不是你学生!”   转眼两个舅舅就要掐起来,尤因赶紧打圆场:“大舅,今晚巴西踢日本,你不看吗?”在外人面前可不好吵架,他赶紧瞥一眼南少虔,见对方神色正常,又赶紧给小舅使眼色把喝高了的大舅带走。   周湘陈于是被汤家灿强行架走了,出餐厅门之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在汤家灿怀里艰难转头,说:“因宝崽,你之前要我留意的经理你小舅给你物色到了,他一个同事的大侄子,以前酒店管理出身的,你那个火锅店生意还蛮好,你要不要跟人现场见一见?”   尤因正在挑汤里的菌菇吃,抬头很怕麻烦地说:“小舅找的人就不用看了吧。”   “这么放心,要是我找来的人呢?”   尤因为难地说:“大舅,你别这样问我,咱家就小舅一个脑子好使的人,我不想为了讨好你让他伤心,小舅要是离家出走了你怎么办。”   “你!”周湘陈睁大醉眼,把软绵绵的巴掌扬了起来,“谁脑子不好使,你哪边儿的啊到底,你做生意的脑子不是我们老周家遗传给你的吗,他博士了不起啊!”   汤家灿淡定地把怀里酒品很差的男人钳制住,微笑朝尤因说:“乖BB,小舅知道你最乖了,吃完饭记得洗净餐具,早点休息。”   尤因温顺点头,然后俩人消失在门外。   南少虔精准夹出一把尤因死活捞不出来的羊肚菌放到他碗里:“什么火锅店?”   是疑惑的语气,但其实他知道尤因名下有五家连锁火锅店,餐饮这行难做,本职工作以外竟然光靠空闲时间能把副业的版图扩大至此,尤因的投资眼界可见一斑。   “就我大学的时候写歌赚了点小钱嘛,买了一家火锅店,后来又有了几家分店,叫环尤世界,北京太古里就有一家,说不定你吃过呢。”   南少虔点头:“有可能。”   其实去过无数次了。   转而笑道:“我才应该叫你一声老板。”   尤因赶紧摆手:“别臊我了,我那个就是小生意。”   需要专业经理人打理的店面,小生意?   南少虔说:“不要妄自菲薄,尤老板。”   “谁跟你谦虚,你看我像谦虚的人么。”尤因的慢吞吞地吃完羊肚菌,腮帮子一鼓一鼓,很可爱,“爱豆不像爱豆,歌手不像歌手,老板不像老板,网红也不像网红,我整个就一四不像,忙忙碌碌好几年,什么成就也没有。”   尤因开始跟他敞开心扉了,南少虔侧过头,盯着他说:“斜杠青年,现在很多人都这样,而且没你干得好,再说做事非得要一个意义么?”喝了酒,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沉重迷离,“换个角度想,至少哪样都没亏钱不是。”   尤因让他说乐了,身体向后倾,一只手撑着长板凳,一只手往南少虔胸口擂了一拳:“有你这么算的吗?拿钱衡量我的梦想,俗不俗!”   南少虔被他差点一拳头锤地上去,揉了揉肩膀,微笑说:“赚钱有什么不好,做事不就是为了赚钱?你很会投资,也有头脑,理想和面包两手都抓两手都硬我真觉得挺好的,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过度焦虑影响身体健康。”   “也没有过度吧,就随便焦虑一下,”尤因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似乎开始习惯和南少虔的肌肤接触,非常自然地伸一只手搭在南少虔肩膀上,笑嘻嘻地拿额头在南少虔结实的肱二头肌上蹭,小猫似的,“南老板的人生哲学真动人啊,我爸妈现在都不这么耐心开导我啦,真想哭。”   “别哭,等会儿舅舅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南少虔大着胆子伸手捏了捏尤因的脸颊,如他预料中的那样软嫩轻柔,像早起最嫩的那锅豆腐花。   他不喜欢讲大道理,只平淡的一句话:“看不到出路的时候,就只管遂自己的心意往前冲。”   尤因怕痒地躲了躲,但没抬起头,只是笑容渐渐淡了。   他仍然保持把头倚靠在南少虔肩膀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暧昧和依恋,只有平静的疲惫,似一个踽踽独行很久的旅人蓦然找到一处避风遮雨的屋檐。   几秒后,轻轻地,他说:“挺好的,至少还有一个你来肯定我。”   餐厅温暖的橘色光芒下,四下无声,只有两人交杂清浅的呼吸声,良久,南少虔打破寂静:“想通了,那还转行吗?”   尤因不知道南少虔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但有人无微不至地挂念和鼓励,感觉真的还不错。   他把头抬起来,鼓足很大勇气的,转头灿烂地笑了笑,小声说:“突然想再坚持一段时间。”   “决定好了?”   “嗯。”   “你爸爸的愿望怎么办?”   “不怎么办,儿子的叛逆期可能突然到了,当爹的多担待吧。”   “前女友呢?”   “分了就是分了,翻篇儿了,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经纪人又怎么说?”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小毛也还好吧,人挺机灵的,刚出社会脾气都大,毒打两年就好了。”   南少虔温柔地笑了,伸手触碰了一下尤因柔软微微打卷的头发,承诺道:“是我劝你留下来,我会负责。去做你想做的吧,相信我,我站在山顶上,不会给你指错路。”   “你担什么责呀,”尤因惊讶地看向他,“决定是我自己拿的,以后不管混成什么样儿,那都是我的命。”   我来负责,这句话确实重了,往深里想简直像句情话,冲动出口后,南少虔也觉得赧然,皱起眉毛,脸颊微红,抬手揉了揉高挺的鼻梁:“头晕。”   尤因马上扶住他,担忧地瞪大眼睛:“你他妈可不能现在晕,一桌子家务呢,你晕了就得我一个人干。”   南少虔叹了口气,说:“那我等会儿再晕,走吧,收拾收拾睡觉去。”   尤因忍不住笑了:“怎么你还能控制自己晕的时间是吧?”   南少虔站起身,一本正经道:“义务教育学的,怎么你们学校没教吗?”   尤因乐了:“没,估计我上课开小差去了。”   看他这么配合自己胡扯,南少虔也忍不住笑了,说:“真幼稚。”   尤因道:“你最幼稚。”   洗碗时尤因不慎打碎了一个盘子,花色看起来蛮特别的,于是马上去找老板赔罪赔钱,回来的时候,碗盘已经全部被南少虔洗完了一一收进消毒柜。   尤因挺愧疚,说留几个碗给我洗呀,南少虔说没事儿你要真不好意思明天就陪我去跑步。尤因马上答应,又问几点,南少虔告诉他一个时间,尤因犯难了一会儿,小声说,那你明天来敲我门吧。   南少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表情完全是“千万别来敲我门”,笑了,说,好。   第二天六点南少虔神采奕奕起了床,出门前想了想,没敲门,只在微信上发了条消息给尤因,大门口等了五分钟,给门口的迎客松浇了花,又给老板的边牧喂了火腿肠,还没得到回复,估计尤因还在睡觉,就自己走了。   海边空气不错,路上人少,风景也好,不知不觉就跑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十公里的时候,南少虔擦了擦汗,开始往回走。   院子的篱笆外面,远远地看见尤因蹲在院子的草坪上和边牧玩耍,嫩黄色工装马甲并白色T恤,裤子是普通的黑色运动裤,特别少年气的打扮,太阳底下,裸露在外细长的四肢过曝了似的白皙。   橙色的飞盘被信手丢出,边牧吐着舌头欣快地飞速蹿出去,尤因百无聊赖眯着眼笑,神态朝气蓬勃,比昨天轻松明媚许多。   南少虔本来想默默欣赏一会儿,结果狗叼了飞盘径直朝他的方向跑了过来,或许是记得他出门前给喂了火腿肠。   尤因跟着看过来,当然发现了他,立即站起来,开心地朝他挥手:“南老板,你回来啦。”   “嗯。”南少虔无奈地蹲下来摸了摸边牧的头,然后拿过飞盘,用力往草坪另一边扔过去,狗马上跑走了。   尤因走上水泥路,踩着一块儿不知道哪来的滑板,在很窄的草坪小径上平稳地滑到他边上,然后跳下来帅气地踩板尾收板,羞愧地说:“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闹钟没响还在睡觉呢,日出好看吗?”   “六点已经没有日出了,你想看日出?”   “几点能看到啊?”   “四点钟过去的话应该可以赶上。”   六点他都起不来,还四点,尤因马上说:“也没有很想吧。”   南少虔嘴角弯了弯,看到尤因左手拎着的滑板,问:“你还会这个呢?”   尤因得意一笑:“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南少虔很想让尤因亲口对他介绍有关自己的一切,即使大多数事情他早就了解:“比如?”   “我会美声。”   歌手会这个也不是稀奇事吧,南少虔笑了:“照你这么说,我会一秒落泪也应该算个技能。”   “我还会空翻!”   “我会打外科结。”   你会我不会,幼儿园学生才这么比较呢,南少虔竟然这么幼稚,尤因有点惊奇,却也来劲了:“没听说过,那是什么东西?”   南少虔没解释,逗小孩儿玩似的,继续说:“我还会摔吊毛。”   京剧里的大招儿,向上纵身翻个跟头然后拿背砸地,很能震场子,表示跌跤,他小时候除了闺门旦,偶尔也偷师武生的戏,民间京剧团就是这样,百纳海川,分类没那么细致,经常练,常常摔到背上没一块儿好皮。   “甩……甩啥?”甩什么毛?这是能说的吗?尤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左顾右盼一阵,有点想捂南少虔的嘴,又有点儿想假装不认识这人,快走几步,回头说:“你真的赢了,咱们吃早餐去吧。”   南少虔觉得他铁定误会了什么,但实在猜不透,去问尤因,结果人家拿鄙视的目光看他,干脆住嘴。   到了餐厅,吃到一半南少虔突然想起来,问:“舅舅呢?”   “走啦,大早上坐第一班轮渡回去了,你那会儿跑步去了没赶上。他们俩比咱们早来一天,玩完儿了不就走了。”   南少虔遗憾地点点头,舅舅在的时候尤因明显高兴很多,他本来还想借此多了解了解尤因的家庭情况。 第25章   吃完早餐尤因提议去冲浪,南少虔欣然答应,于是两人离岛租车去了北海当地一个蛮有名的冲浪海滩。   沿岸很多冲浪店,尤因随便挑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高级的店面进去,刚进门老板就认出了他身后的南少虔,克制又紧张地从柜台走出来问能不能签名拍合照。   因为与他无关,尤因很平静地站在一边,南少虔却看了一眼他,那眼神,有点征询他意见的意思。   这场面有点熟悉,他爸陪他妈出去逛街碰到老朋友要停下来聊天也会这么看着他妈。   尤因感到很莫名其妙,和他大眼对小眼,一时没说话。   他一愣,南少虔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了傻,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微笑着说:“可以签名,拍照就算了,私人行程请理解。”   老板连连点头说:“理解理解。”   南少虔弯腰伏在柜台签名,老板这时转过头来打量尤因,好半晌,猜了一个名字。   尤因呆了呆,说:“我不是。”   老板瞬间有点尴尬,支支吾吾半天,又要猜的时候,尤因一摆手,很习惯地笑着说:“我不太红,认不出很正常,没关系。”   南少虔这时搁下笔,抬头介绍道:“他叫尤蓝,一个歌手,很优秀的歌手。”   语气特别郑重,尤因飞快地瞧了一眼南少虔,内心有点微妙。   感动吗?有点吧,太久没被人这么隆重介绍过了,感觉受到了尊重和在乎。   也有点羞涩,小时候妈妈带他过年和亲戚聊天也这么主观地夸奖过他:我儿子是学校合唱团的领唱,小歌星!   老板讪讪一笑,说:“好,有空我去听,我去听。”   把南少虔的签名收好,老板心满意足地开始给他们介绍起器材和套餐,选完付钱的时候给他们打了很大折扣。深觉蹭到了南老板的便宜,尤因心里头那点儿被认错的小失望立马被抛到脑后,重新喜气洋洋起来。   一换好装备尤因就抱着冲浪板往海边冲,昨儿在南少虔的开导下搬走了一块儿心头大石,今天又遇到这么好的天气和宽阔的天地,特别想报复性补偿回来。   南少虔受邀掌镜,尤因快乐他就开心,盯着取景器里那道撒欢奔跑的身影,忍不住勾起嘴角。   滑板又叫陆地冲浪,尤因滑板很好,冲浪也有两把刷子,动作既熟练又漂亮,在蓝色的海水里来去自如,看得出是专业玩家,黑色冲浪服包裹下的身材修长而富有少年的单薄和劲力。   南少虔跟个带孩子放风的父亲一样尽职尽责,看到孩子玩得开心,自己也乐在其中。   拍了没一会儿,尤因一下子蹿出老远,取景器里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他不会调倍数,茫然地往前跑了几步,踩到一截枯枝。   海滩上有许多这样被冲上岸的枯枝,南少虔随意地捡起一根,在沙滩上写了几个字,最后一个字还没写完,一阵雪白的浪花扑来,一整句话都被冲没了。   他叹了口气,把树枝扔掉,重新去找尤因的身影。   大概十几分钟后,他还没拍够,镜头里尤因已经麻利地跑上岸,把湿发往头顶一捋,赤着脚笑着跑到他身边催他也去玩儿。   南少虔隔着墨镜缱绻地看他,说:“我不太会,踩踩水就行了。”   尤因惊讶地“啊”了一声,说:“早说啊,我教你。”   遭到南少虔的婉拒,这个他是真没玩过几次,掉到海里多丢人。   尤因却以为他在谦虚,把gopro一把夺过来放到冲浪亭暂存,转过头了拉住他的手就往海里去。   南少虔被赶鸭子上架,勉强趴上板,两个人在波光粼粼海里沉浮,尤因扶着板沿给他讲完技巧,下巴上有晶莹的海水滴落:“别怕,教练和救生员都在边上呢,我也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南少虔不信,但勉强说好吧,接着被推了出去。   一阵浪来,站是站起来了,可他个子太高,重心不稳,脚下一滑马上摔了下来。   砸进海水里的时候很不舒服,负压使得听力变得不灵敏,他努力屏息,控制自己保持平衡,他会游泳,不至于溺水,这时左手却被一只手拽住了,那只手的主人力气不太大,但紧紧攥着他,很紧张的样子。   他知道是谁,于是伸手趁机把那段腰身揽住,很瘦很柔软的一段躯体,本来是来救他,出水面的时候却是他托抱着对方。   尤因气喘吁吁地倚在南少虔结实的随呼吸收缩的胸肌上,两只手都紧紧攥住他的手臂,明明是被抓住的那个,却扬起头大笑着说:“嘿,我抓住你了!”   日光打在那张笑吟吟的年轻脸庞上,南少虔一瞬间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说:“再来一次吧。”   尤因抹一把脸上的海水,扬言:“来呗,我今天非得把你教会了!”   南少虔边涉水边回头看他,笑了笑,喉结跟着吞咽一下,水滴从喉结尖端滴下,好像某种欲望也被吞吃进肚。   后面的一个多小时里,尤因每分钟都很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就没见过南少虔这么笨的人,每个动作他都恨不得掰碎了喂到他嘴里,南少虔就是死活学不会,不是趴板子的时候翻进他怀里,就是重心不稳摔进水里,被他拉起来的时候每次还要扒在他背上,很重啊,两个人贴在一起跟跳水下芭蕾似的,滑稽得要命。   差点把他累死,只好认怂,摆摆手吐着舌头说:“我想回去了。”   南少虔抱着冲浪板无所谓地笑笑,虽然没学会,但看上去还挺满足,说:“好。”   下午回到市里在海边就近找了个五星级酒店办理入住,两人住隔壁。   尤因在房间思考良久,鼓起勇气给爸妈各自打去电话,主要说明自己决定继续干这行的决心,同时告知自己恢复单身的事情。   他爸没说几句话,气倒是叹了不少,听得出特别不支持他的决定,但限于良好教养,没有强迫他一定要怎么样。   他妈妈那边从来不用他担心,只说:“想干什么干什么,在外边好好活着,大口吃饭!”   他很响亮地答应了:“好,妈,儿子一定活出个样儿给你看!”   他妈在那头爽朗地哈哈大笑。   终于尘埃落地了,尤因整个人都精神不少,在朝海的窗户前的大桌子上趴着写了会儿曲子,写累了突然想起什么,跑到隔壁去敲门。   一下午都没看见人影,他怕南少虔是冲浪的时候受伤了没说。   南少虔打开门让他进门,听见来意特别讶异,说自己没事,安排他坐到沙发上去,又去给他倒水,回来的时候告诉他:“我学跳舞呢。”   跳舞?尤因来劲了,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怎么突然学上这个了。”   “电影宣传要用。”南少虔无奈地捏了捏鼻梁,在尤因边上坐下,重新打开那个视频,“真难啊。”   尤因好奇地凑过去看:“什么舞蹈,放一遍我看看。”   他有点纳闷儿,用于宣传的编舞一般都不会太难吧,考虑到是给演员编的,更是应该怎么简单怎么来才对啊。   南少虔的手机离他有点远,为了看清楚,尤因不得不凑得很近,脑袋几乎贴在南少虔肩头。   太近了,南少虔屏住了呼吸,尤因秀挺鼻梁的小痣,桃红的嘴唇,都在他一侧头就能亲到的地方。   “啊?点一点,暂停了。”正想入非非,尤因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的腹肌。   南少虔马上收回露骨的目光,往屏幕看去:“你感兴趣?”他伸出修长干净的食指,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的地方,“你喜欢跳舞?”   “也不是喜欢吧,我是在海外出道,扒舞,编曲,都会点儿,那都是基本功。”   “这样啊。”南少虔装作惊讶,其实尤因在海外活动的个人剪辑视频他不知道看过几回了。   “对啊,想不到吧我还是个偶像。”尤因笑了笑,“海外比国内严格很多的,前后辈的等级也很分明,我遭了不少罪才出道呢。”   说完发现南少虔并没接茬,他看过去,发现南少虔正安静地盯着他看,山水画似的脸,银幕上会说话的一双眼泛着细碎的光,是心疼,还是同情,他分辨不太出来。   “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尤因讪讪,南少虔的眼神让他心慌,他发誓他没想卖惨的,在社会上混,谁还没吃过点儿苦啊?比努力,比苦,谁又没有那么几年惨痛历史?艺人这行比起其他行业已经轻松不知几多倍。   视频这时正好播完了前奏,舞蹈老师开始起范儿了,他赶紧坐好,说:“看视频,看视频看视频!”   刚开始是逼迫自己提起注意力,没多会儿倒是真聚精会神了起来。   太用心了,没留意到身后,南少虔渐渐离他越来越近,最后两个人几乎是头挨着头,肩背抵着胸膛。男人的身体都热腾腾,但可能是空调开得足吧,尤因竟然一直没觉得热,脑袋倚着南少虔的胸口把南少虔的大胸肌当靠枕,倚得还挺舒服。   最后一个鼓点落下,之前的尴尬也早散了个干净,尤因抬起头,缓缓坐回了原位。   南少虔说自己不会跳舞,他刚开始还不信,觉得南少虔是谦虚。度过这漫长的几分钟以后他彻彻底底信了,三分钟的视频,南少虔至少说了三次自己没看明白,然后把进度条往回拉,搞得他十分钟才完整看完一遍。   脖子保持一个动作久了特别酸,他龇牙咧嘴地往后仰了仰脖子松筋,细长的粉白脖颈收缩又伸展,喉结小小一颗,像水蜜桃的桃尖儿。   南少虔在他身侧目光幽微,当尤因把头扭回来的一瞬间,鬼使神差伸出手捏了捏尤因的鼻尖,笑道:“眉毛皱那么紧,这个舞是不是真的很难?”   指尖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尤因清淡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指间,他的心脏忍不住狂跳一阵。   这算是突然袭击,尤因慢半拍地往后躲了躲,皱眉道:“哎——”   这份抗拒很明显,所以南少虔立马收回了手。   被喜欢的人这么躲,应该要感到受伤吧,但说实话南少虔心里其实并不在意这点尴尬,以前大概会,以前怕尤因厌恶他这个同性恋,所以什么都躲着藏着,现在不了,追人就得贴面儿上追,不然哪能追得到。   他打定了主意要追到尤因,所以这才算什么,最好尤因察觉到他的意图才好呢,省得多余解释了。   而且他料到以后还有更多要唐突尤因的地方,压根尴尬不过来。   心里头虽然不当回事儿,但看尤因不高兴,他还是立马道歉了:“不好意思。”   不止为这次,也为以后肯定要发生的肢体接触。   听到这话,尤因马上看了南少虔一眼,看到对方脸上歉然的表情,明明是被冒犯的那个,反而不好意思了。说真的,他会躲避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并不是讨厌南少虔触摸他,也完全要没有怪谁的意思。   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吧,尤因忙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从来没跳过舞?”   “很少跳。”南少虔轻轻看他一眼,“你要教我吗?”   “可以啊。”自觉刚才态度不好,尤因一口答应下来。   南少虔点了点头。   尤因看他心情似乎仍旧低落,忍不住解释道:“下次别突然凑上来,吓我一跳,幸好我这鼻子是原装货,不然让你这么一揪揪歪了就完了。”   南少虔抬头看他,倒是笑了,道:“要不然你揪回来?我也是原装的。”   他一笑,尤因马上放松了,嘀咕说:“你以为我是你啊,什么毛病喜欢捏别人鼻子。”   南少虔道:“没碰过别人。”   尤因忍不住乐了:“哦,只揪过我一个人的是吧,敢情我还挺特殊,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愿意揪我啊。”   南少虔笑了笑没说话任他挤兑,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特殊,你当然是特殊的那个。 第26章   也确实是简单,视频里的舞蹈类似国标,舞种大多触类旁通,正经偶像团体出身的扒这么简单的舞根本是小菜一碟。尤因自信地保证:“动作很基础的,等会儿我给你分解教学你就知道了。”   南少虔终于露出笑容:“尤老师,全拜托你了。”   尤因赶紧说咱俩谁跟谁啊:“你帮了我那么多,这么点小事儿我保证漂漂亮亮给你完成。”   “一下午的时间够不够?”   太小看他了,尤因挑挑眉,腰杆一下子直了:“给我一个小时我能连着你一起教会。”   南少虔看他表情不是开玩笑,道:“这么厉害?”   尤因骄傲抬头:“你以为,哥可是专业的。”   迅速扒完舞蹈,尤因开始教学,几个来回后他惊讶地发现虽然南少虔看舞慢,学的速度倒还挺快,基本上他只要示范一遍南少虔就能学个七八成。而且有戏曲底子的就是不一样,长手长脚伸展开来别提多好看多飒沓了,尤因对这个新收的徒弟很满意,几乎赞不绝口。   南少虔都让他说不好意思了,边擦汗,边说:“你要是去当舞蹈老师也一定做得很好。”   尤因尾巴翘起来,说:“也就是对你,”要是别的人他哪能这么尽心尽力,早利索教完让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自己悟去了,“我这私教课一般人可上不到啊。”   南少虔特喜欢他这个自然放松的臭屁劲儿,莞尔一笑。   就这么边聊天边练舞,如尤因所说,学习时长果然控制在了一个小时内。学完舞两个人都累瘫了,各自喝了一大瓶矿泉水。   尤因仰头咕噜灌水,盯着他滑动的喉结,南少虔踟蹰半晌,喊他的名字。   尤因仍在喝水,转过头,余光疑惑地看过去。   南少虔说:“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有个慈善晚会。”   晚会结束立马要返组拍戏,这次请假时间太长了,杀青之前导演估计都不会再放他的假。   “啊,就走啦?”尤因感到惋惜,南少虔好守诺,还真是待到他心情好就收假。   想了想,他说:“那我也回去吧,你哪趟飞机啊我跟你一块儿。”   南少虔的眼神微不可察地一亮,说:“我把行程发给你。”   尤因说好嘞,盘腿往地上一坐看起了机票。北海飞北京,跟南少虔一趟,商务舱。   南少虔在他身后看他购票,慢吞吞说:“值机的时候,我们把位置选在一起。”   “好啊。”尤因正在付钱,支付完抬头看南少虔那么一本正经,觉得他们的约定有点好笑,抬头笑说,“咱俩好像小学生,人家约着一起上厕所,我俩约着一道回家。”接着嘿嘿傻乐两声,“好久没跟朋友这么跑出来玩儿了,好爽。”   朋友,朋友。   南少虔默然微笑,没说话。   性别真是最好的保护色,他其实掩饰得并不好,尤因就在他面前,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亲近。那些亲密抚摸,过度关怀,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要如何靠近?他的心思还要如何昭然若揭?   他在心里自嘲,他要是个女人,尤因的警铃大概要响烂了,但他是个男人。   次日,尤因按照自己的承诺给南少虔搭了一套Look。南少虔的行李箱里有很多T恤和运动裤,看得出平常的着装选择应该是以舒适为主,都是大牌,但很丑,颜色款式繁杂,简直可以把七仙女的衣柜凑齐。   他无情地扒开那一堆,找出一条深蓝色直筒牛仔裤,配圆领纯色白T。   南少虔听话地换上,尤因抱胸打量他一眼望不到边的宽肩长腿,满意地眯了眯眼,穿搭最基础的就是化繁为简,简单的衣服搭好看了才能有本事去玩颜色。   他平常假如嫌衣服单调就会添配饰,最多一两件,南少虔手腕上已有一个蜜蜡手串,油光发亮,可宝贝了,听说是盘了很长时间盘出来的,有价无市。尤因难以欣赏,觉得坏了整个风格,委婉提了一句让南少虔暂时先摘了,惨遭拒绝。   优秀的造型师当然不会被倔强的模特难倒,尤因想了想,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挑了一个细链项链挂在南少虔凸起的锁骨间,银闪闪的,颇俏皮,化解了沉稳犀利外表带来的严肃和震慑力。   南少虔本来就帅,稍微一打扮,英俊得几乎不可逼视。尤因满意得不得了,收拾妥当拍拍他的肩,万语千言难以言表,只夸了句真精神!   吃了早餐,两人下楼退房。   大概是昨天办理入住的时候被认出来了,到前台办退房时,柜台后站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推推搡搡的,派了个代表出来,说想要签名。当然,主角是南少虔,尤因是顺带的,他本来都没打算拿笔,老老实实在南少虔旁边等,是旁边的经理突然看见他了,可能是看他长得不一般吧,非要他也签一个。   他还是那老一套,说自己不出名。   经理却笑着却说别啊:“不管有名没名,大小是个星,风水轮流转,我就看你有红味儿。”   要么时经理怎么是经历呢,说话太动听了,这一番话让尤因感动极了,唰唰签了几个名,一激动差点写成了自己真名。   抵达航站楼时遇到了些阻力。   尤因那时正跟南少虔忏悔说早上不该多吃一个鸡蛋白,噎得他现在嗓子眼还难受。话还没说完,起码有十几二十个人喊着“南少虔”“南少虔来了!”举着长枪短炮围了上来。   里头有男有女,架势比超市抢鸡蛋的大爷大妈还慑人,尤因被吓了一跳,他从没被这么多人拍过。   看他发愣,南少虔拉了他一把,低声说:“大概是我的航班信息泄露了,我先走,跟紧我别走丢了。”说完松开他,率先大步往前走。   南少虔这一走,一下子带走一大帮人,尤因的周围瞬间空掉,不由得松了口气。快门声此起彼伏,回过神来,他扶了扶墨镜赶紧跟上南少虔。   真吓人,这么几天下来他差点忘了南少虔的身份,大明星,尤其是名气到这份儿上的明星,走到哪儿没人拍呢。   而且听南少虔的意思,这些人是扒了航班信息来的,那不就是私生!   非常自然的,尤因联想到那天自己贸然去找南少虔的行为,现在想起来,其实也堪比私生,当时在餐厅居然没被丢出去,尤因觉得咂舌,南少虔也是真的心肠好。   或许是南少虔步子太大,脸上表情也匮乏,代拍和站姐都有点怵,总之没太敢靠得太近,他们一路很顺利地进了候机室。   “你经常这么被这么多人拍吗,你走哪他们跟哪?”VIP候机室里,四周安静无人,尤因摘下墨镜问南少虔。   南少虔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扭开递给尤因,想了想,说:“差不多吧,他们总是能查到我的行程。”   语气颇无奈。   尤因惴惴的,感同身受。之前在海外时,甚至有私生找到他们宿舍来,从阳台外面偷走了鲜愈的内裤然后放到了二手网站拍卖。   要知道他们可是住在三楼,专业小偷也不敢爬这么高的外墙吧。最离谱的是,居然还卖了出去。吓得他们四个人好长时间都不敢在阳台晒衣服。   他唏嘘地从南少虔手里接过水,说:“是啊,可气的是还拿他们没办法,那么多人,告都告不过来。”   一递一接,自然无比,尤因起初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喝了两口才想起说谢谢。   南少虔说不用,他才不好意思地又问:“我们这几天拍摄还有去岛上玩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有人拍,你和何老师来北海的时候也有这么多人在机场堵你们吗?”   “没有。”南少虔似乎是在斟酌,半晌,徐徐说,“我们没有坐飞机,自己开车过来的。”   尤因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没被鸡蛋噎死却险些被呛死。   水倒流进气管,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南少虔蹙眉,俯身伸手拍尤因的后背给他顺气:“这么大人了喝口水都能呛着。”   尤因咳得脸颊通红眼眶含泪,很要面子的赶紧四处张望一下,没看到有人跟进来拍,才摆摆手说:“没,没事儿……”   他只是太震惊了,南少虔来这里之前是在上海拍戏,上海到北海,开玩笑,将近两千公里,开车过来至少要二十个小时,屁股都要坐烂了吧!   他实在想不到要怎么评价南少虔这次旅行了,这哪是出游,是出逃。半晌,呆呆道:“北海,真的,景色还挺吸引人的是吧。”   南少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意味不明笑了笑,道:“是啊,引人入胜。”   至此无话。过了会儿,可能是太安静了,尤因突然问:“南老板,咱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南少虔顿了顿,点头。   尤因心头一直有个盘旋已久的疑惑,这会儿终于可以问出来:“你早上会不会提着鸟笼出门遛弯啊?要是南红不跟人打招呼,你会不会批评它不懂礼貌?”   南少虔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变幻莫测。   遛弯,骂鸟?   他转过头看向尤因,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极无可奈何,说:“我看上去那么闲得慌吗?”   “哦。”尤因的表情有点失望。   “南红是金丝雀,不会学舌。”   “哦。”尤因看上去更加失望了,耷拉着眉毛,“我还以为它是鹦鹉呢。”   “行了别演了。”演技还是那么不忍直视,南少虔忍不住拆穿他,“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宠物吧,别没话找话。”   “我想和你聊会儿天嘛。”尤因干巴巴道。   太沉默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离南少虔很远,像从没结识过,尤其刚刚又再次见识了南少虔的熠熠星光。   大庭广众之下,他和南少虔那么轻易地就被人群冲散,万千道目光追逐南少虔而去,如飞蛾投火。站在原地远远仰望着南少虔高大背影时,他恍惚间甚至会产生一种诡异错觉,前几天那么亲密的度假时间真像是梦来的,一个柳暗花明的美梦。   一走到人海里,那个平等友爱的梦就碎了,他和南少虔,终究有着不同的高度和亮度。   南少虔微笑了,道:“想聊什么?”   尤因特喜欢听他用低沉的声线这么含笑说话,就好像很宠爱纵容说话的对象,心底里一下子又暖和安定下来,津津有味地说:“南老板,你那三W怎么时灵时不灵啊,我刚刚就是按你教的演的,我演的不好吗?”   他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得对动物还挺感兴趣的吧。   “演戏怎么可能一蹴而就。”南少虔侧过头,目光轻轻地落在尤因身上,“你有空了可以来探我班,多看看各种演员的现场自然就会有心得。”   尤因说:“你想我来看你吗?”   南少虔漆黑的瞳孔收缩一下,手也猛然攥紧,白皙的指尖短暂性缺血到发青。   这甚至都像一句调情,但尤因的表情又是那么天真正经。他强自冷静,告诉自己直男没有分寸,他拿你当兄弟,自然口无遮拦。内心已经沸反盈天,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轻声的:“想。”   尤因歪过头,灿烂一笑:“那我就来看,不单为学演戏,为了你我也来。”   南少虔艰涩地滚动一下喉结,故作平静地扭开脸,说:“来之前联系我。”   “好。”   “平常也可以联系我。”他道,“我没什么朋友,你多找我玩。”   尤因特别喜欢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儿,点点头道:“好!” 第27章   三小时的航程,落地北京的时候机场的代拍比北海至少翻了个番。   南少虔早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为了保证安全,和尤因商量好了到时候分开走,因此尤因没能再次享受巨星众星捧月的待遇。   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人乌压压挤过来,南少虔习惯了不觉得,他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人都要吓晕了。   如同在北海的机场一样,南少虔被记者和站姐簇拥,迈着又大又快的步子在两个助理的保护下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尤因远远地望了望,叹了口气,走另一条路。   临近十月,北京气温有所下降,毛洽穿得厚,在登机口挥手的身影看上去像个喜气的月饼。尤因边走边跟自己仅有的两个站姐友好寒暄,和毛洽碰头时,对方伸手来接他的登机箱。   尤因一瞬间是很诧异的,毛洽那脾气,之前经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今天居然屈尊伺候他。   “呀,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   “说什么呢,分内的事儿。”毛洽表面淡定,目光却略娇羞,“蓝哥我来就行了!”   尤因盛情难却地把行李箱交了出去,两袖清风走在前边,有点费解,又有点美滋滋:老话说触底反弹,收服毛洽就是个好兆头,他说不定真时来运转了!   “小蓝!MV拍摄顺利吗?大概什么时候发售,粉丝群里都在期待新歌!”   尤因微笑:“顺利得不得了,制作完就发行。”   “神秘嘉宾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吗?站姐群里有代拍卖南少虔的机场照,你跟他走在一起!不会吧救大命……”   尤因没正面回答,贼笑道:“嘿嘿。”   “尤宝,穿搭穿搭穿搭!都欠两个月了,你不出穿搭帖我都不好给男朋友买秋装,快被丑哭了我。”   尤因苦笑道:“男孩子朴素一点也正常……”   “小蓝啊你最近掉粉好多。我分析了一下基本都是你的Vlog粉,这样不行啊,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咱们不能这样懒于经营……”   尤因不敢笑了:“我拍了一些东西,有空剪一剪。”   没多会儿坐上保姆车,门一拉上,尤因松了口气。   他有点咂舌自己竟然还有Vlog事业粉。但仔细想想,也不算特别意外,他近期的活动和曝光太少,而据以往的经验来看,Vlog每次都能给他带来较为出色的曝光量,他的粉丝都很珍惜这个小窗口,当然会希望他能保持更新的频率。   他明白粉丝的心态,但他其实并不想变成一个Vlog或者穿搭博主,那只是消遣玩意儿,偶尔发发让眼巴巴想了解他生活状态的粉丝解解馋还好,全当维护粉群生态了,发得太多了真不行,那会模糊他的市场形象,他不想别人以后看到他叫他网红。   这并不是说他瞧不起网红,三百六十行职业都只为了讨口饭吃,没什么可互相攀比贬低,他只是怕形象一固定,路就真的越走越偏,市场都有导向性,你往外输出的是什么内容,吸引回来的就是什么内容,他是真怕以后就算有工作找上来,也跟音乐搭不上边,被边缘化是很可怕的事情。   一言以蔽之:拿这个当副业,他确实可以搞得有声有色,但他志不在此。   想是这么想,绝对不能往那条路上偏,但直到换经纪人之前,尤因每个月都还是会打卡似的发一些东西,因为深觉有愧,做他的粉丝确实是挺没追星体验的,要活动没活动,要作品,他歌倒是写了不少,但版权压根不在自己手里,一说想发歌,公司拿demo去听,听了觉得不错,他妈拿去卖给别人,他只剩下个演唱权,粉丝想听他唱歌儿,还得等人家唱过了他再翻唱,简直操了。   实在是对不住大家,所以虽然粉丝期待的目光经常让他承受不住,让他感觉自己像头力不从心的拉磨老驴,或者中年阳气不足的丈夫,可既然大家乐意看,他就坚持发呗。   假如能有舞台就好了,就能解决这种困境。尤因经常这么想,那么他们彼此都不用感到为难,粉丝能常常与他见面,他也不用小学生赶暑假作业似的去勉强完成一些明明应该是爱好的事情。   他最想要的,能带给他满足感的,终究也还是舞台。   以前这些都不用他自己考虑,商务和演出那格木都会给他联系,他只要张着嘴巴等饭来。现在不行了,毛洽初出茅庐完全接触不到好饼,能给他的都是些人家捏着鼻子也吃不下去的泔水。   而既然他决定要留下来,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等,那是坐以待毙,他得去挣,每个小艺人都是这么讨生活,豁出面子放下身段去朝老板、朝市场去挣工作机会。   说干就干,心里打定了主意,尤因马上就问毛洽老板在不在公司。得到肯定的答案,家也不回了,即刻便叫毛洽改道去公司。   去公司的途中尤因有点紧张。他们公司老总其实有点不好相处,说话做事特市侩,最喜欢见人下菜碟,上次之所以愿意给他发行新歌,那完全是他仗着自己要走破罐子破摔,在老板办公室门口磨了两天死乞白赖求来的。   眼下既然不打算转行,自然不能再鲁莽,往后仰仗老板的时候只会多不会少。这回再去,他在心里做自我建设:得当孙子!   为了缓解即将低声下气给人家做孙子的憋屈和窘迫,尤因登上小号刷微博以放松心情。点进热搜榜单,靠前的位置里,赫然陈列着好几个南少虔的名字。   巨星不愧是巨星!   尤因心情复杂地点进榜单看,心里有点羡慕。前几天还坐一张桌子上体贴地给他添汤跟他头靠头谈心的朋友,今天就云是云泥是泥了。   羡慕之余又有点儿隐秘的欣喜,操,谁也不知道吧,随随便便霸占好几行前排热搜的巨星是他这个十八线的好朋友!   热搜第一的话题是#南少虔机场少年感穿搭#   点进去打眼就能看见南少虔在机场的照片,媒体发出来的都是生图,南少虔却帅得自带滤镜,身材壮硕颀长,表情平静淡漠,白T恤牛仔裤,冷峻得如同清晨第一捧盈满露水的白色山茶花,不像机场赶路,倒像大学香樟树下匆匆赶课的大学男生。   尤因忍不住在心里发出惊叹,不管看到多少次,他都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新朋友是真适合吃演戏这碗饭,你说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怎么有人就这么得镜头偏爱呢!   他点开评论。   【杀疯了!南老板杀疯了!】   【宽肩是男人最好的单品。】   【好帅好帅,南老板好像男大学生,我要死了。】   【帅死谁了,帅死我了。】   【呜呜呜……穿搭粉终于站起来了,终于能在私服照而不是杂志里看到南老板的大长腿了。】   再往下看,尤因发现有人在问:【图一左下角好像也是个帅哥!】   点赞居然还挺高!   有人回复:【应该也是艺人吧,马赛克这么重都看得出五官不错。】   【好像是尤蓝哎,我猜的,我们家鲜愈以前采访总提到他,好像是团里的队长。】   【我真的说累了,是前队友,糊咖别来沾边!】   【给我整笑了,鲜愈的粉丝怎么好意思是在南少虔的热搜评论里嫌弃自己队友是糊咖的啊,比起南少虔来说你们俩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都是糊咖,糊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我去,没想到在高位热搜能见到我家小蓝的名字!本粉丝认证,就是他,今天小蓝也是在这个机场落地的。既然已经蹭到了,那么借贵热搜打个广告,尤蓝的新歌《信徒》即将上线,走过路过听一耳朵吧!小蓝的歌都不差的,天使赐吻过的嗓子!Vlog特别有趣,私服也很好看,欢迎了解!他长这样![jpg.]】   尤因被自己粉丝突如其来的安利吓得心头一跳,循言去看本条微博的图一,然后惊讶地发现,嘿,还真是他,一个正在走路的姿势,占了特别小一个角落。   这都能看出是个帅哥?他感到震惊,图片里他的脸部完全被虚化了,根本看不清长相,顶多能看出身材挺高挑,穿着挺时尚吧。而能被粉丝认出来,他就更震惊了,脸都看不清,他自己都没发现照片里有自己,得对他多熟悉才能凭一张没有面部的图片认出他来啊。   他叹了口气,感动了会儿,接着去看其他评论。   【救命,南老板的造型团队终于听到我们的呼唤了。】   【应该是直接换了个服装师吧。】   【没有哦,南老板跟他的服装和妆造都是很多年的朋友,以前一个京剧团出来的,不会轻易换的。】   【真的好好看啊,原来以为他这种浓颜帅哥应该不太适合颜色很淡的服装,但是意外的好清爽。他的团队挺有两把刷子,加减法做得真不错。】   【腿长就是要穿紧身裤,就是要紧身裤!以后请多多穿紧身牛仔裤!】   尤因一目十行地阅览,心里别提多得意啦,就好像别人夸的不是南少虔而是他。其实能打扮南少虔就已经让他好有成就感,能收到这样好的反馈简直是意料不到的惊喜。   他深藏功与名,在热搜的实时讨论底下保存了好几张照片给南少虔发了一份,附言:“南老板,你被夸上热搜喽。”   发完消息未及等回复,又兴致勃勃返回热搜里看评论。   【穿搭粉上分成功!】   【在电梯里遇到了南老板,他按了个八层,呵,真会暗示,他八层有点喜欢我吧。】   【上面那个,谁来点尿滋醒她。】   【不看那里挑战开始。】   【牛仔裤都这么显……好一尊亚洲大炮。】   【楼上的,你,人民群众都看着哪。】   看到这里,看到网友堂而皇之议论南少虔的裆部,咧着嘴笑容满面的尤因有点儿笑不出来了,明明说那些害臊话的不是自己,却好像自己说了似的,面红耳赤赶紧退了出来。   南少虔上了好几个热搜,他点进另一个看。   热搜第二是#南少虔以前的衣柜#   该热搜的实时讨论里都是南少虔以前的照片,像素有好有坏,看得出粉丝苦南少虔的穿搭已久,没个三五年的积累还真凑不出这么多丑照,放眼望去简直是五花八门,五颜六色,五彩缤纷……   随意看了一会儿,尤因差点笑晕在后座。   毛洽闻声从后视镜看过来,好奇地问:“啥喜事儿我也听听。”   尤因憋笑摆摆手,说没事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有个博主,头像是南少虔的照片,应该是站姐吧,挽尊似的发了一条南少虔帅照九宫格,配文:分享一些内存满了也不舍得删的神图。   照片确实都帅,底下粉丝却唱反调,发了许多南少虔的丑照,片场花絮,路上偶遇,或者机场跟拍,照片的背景不同,身上的衣服却丑的如出一辙,之所以还没到不堪入目的程度是因为全靠南少虔的脸撑着。   前排具有代表性的粉丝评论如下:   【我老公真的很喜欢穿一些丑衣服,他怎么就能买到那么多奢侈品的丑衣服?】   【忍不住出来说一句,其实丑归丑,很舒服的。那条柠檬绿的运动裤我也有,真的很亲肤,就是褶皱太多,压个儿显矮。不过他高,竟然把褶子撑开了……】   【搜了一下该丑裤的价格,六位数……富婆姐姐贴贴。】   【@虔恩工作室,你好工作室,我出一块钱买个打火机花十块钱寄到你那儿麻烦你帮广大粉丝把南老板的丑衣服都烧了谢谢。】   【啊,那南老板只能裸奔了。】   【笑死了,楼上你多损哪。】   【给南老板留条底裤吧。】   【裸奔也太那个了吧,记得开直播。】   网友的嘴可太逗了,尤因乐了好一会儿,收到南少虔姗姗来迟的回复。   【南老板:都是你的功劳,我好久没打扮得这么漂亮了。】   一秒后,又是一条。   尤因设置了可以预览消息,他的手机屏幕上仍是南少虔面无表情的怼脸照,双眼冷淡又犀利,而顶端的微信弹窗,粉丝眼里难得用心打扮“君临天下”一次的南老板却在跟他抱怨。   【南老板:机场有人踩我的脚,好痛。】   尤因强忍笑意,回复消息。   先说了句别客气,又道:【尤布鲁:他没跟你道歉吗?】   【南老板:没有。】   尤因义愤填膺。   【尤布鲁:真没礼貌!】   【南老板:我也觉得。】   明明是文字消息,尤因却感觉自己几乎可以看到南少虔用低沉的声音淡淡说这四个字的表情,他把脑袋舒服的靠在窗沿上,眼睛笑得眯成两道弦月,觉得不能多想,想多了特别受不了这种反差萌。   和南少虔聊了这么几句,尤因的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进公司大门时,毛洽双手握拳坚定地给他加油:“去吧,去拿下老板!最好是录综艺,要不到常驻飞行也好,你可以的!”   尤因心里没底,但还是笑着重重点头。 第28章   “你还想干什么,歌也给你发了?”   办公室里,尤因一进门儿,王旸瞪大眼睛戒备起来,两只手按在扶手上,是个即刻就可以站起来走人的动作,“我等下要开会的啊。”   他是被堵怕了,这小子上次来找他的时候眼睛里头乌黑一片,像是没半点活头了似的,简直像个变态杀人狂。   “我知道,知道,不会占您太长时间的。”不常和老板直接对话,尤因搓着手,像和迅哥儿打招呼的闰土,紧张,局促,“王总,我是想来问问您最近有没有什么综艺可以让我去么,音乐类综艺最好,我不是过两天要发新歌吗,想打打歌。”   王旸透过无框眼镜像打量商品那样扫一遍尤因。   当初,那格木闹得那样不体面,尤因作为他手底下没被带走的艺人,在公司的身份就像是前朝遗老,真是叫人光看着就膈应,王旸很不喜欢不跟自己一条心的艺人,奈何这小子还有几分才华,多的是人来邀歌,放着不用又可惜……   他叹口气:“尤蓝,你要知道,很多东西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去联系,你的身份和档次就摆在这里……”他把人当猪肉,明码给尤因标价,“你一没流量二没什么作品,综艺人家一般不愿意要你,演戏你又不愿意去,推个一两次,业内就那么大,再也不会有人要你演。公司十几二十个艺人,资源都是有限的,刚给了你一首歌,你又来,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吧……”   尤因霎时间难堪起来,他的作品还不够多么,不归他演唱而已。   他的版权给公司赚了多少钱?   他内心感到不平,很想质问王旸,但却只能咬紧牙关承受这份轻视。因为王旸心里肯定门儿清,可资本家哪会领你这个情,人家都觉得该你的。   他再次轻声说:“老板你还记得吗,六年前就是你发掘的我,我这么多年为公司艺人写了不少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帮帮忙。”   六年前公司老板还是别人,王旸还只是艺统部的部长而已,兼职星探。公司越做越大,去年竟然还收购了一家公司,收购过程中几个大股东和被收购方斗法,陆续离开了几个高层,王旸站对了队得到器重,紧接着才水涨船高。   尤因第一次在上司面前打感情牌,赧然极了,沉默片刻,听见王旸叹了口气:“有个选秀节目……”   尤因抬起头,他听说过的,一百个练习生放到一起竞争,属于养成节目,有很多很多的舞台。他的眼里绽放出光芒:“我可以去选秀!”   “急啥!”王旸责怪地看他一眼,“你这么大年纪了选什么秀!缺一个舞蹈导师,我买断了,暂时没订人选。”   尤因傻眼了,他并不那么擅长跳舞,而且他知道这类综艺的剪辑风格,带教看起来风光,坐导师台审判别人,实际上就是去打酱油的,苦哈哈拍摄,挨个班级轮转教学验收,最后剪出来能有几十秒钟镜头就不错了:“啊?”   “愣什么,我知道你想唱歌。但我能给你的就这个,别的没有。”   尤因沉默。   王旸又劝:“你出道定位是Ace,样样拿得出手,怕什么!”   也不是怕,就是失落,这和他想的可不一样,尤因说:“我想当选手。”   王旸一瞪眼,拍桌子:“由得你选啊,我这个位子你来坐好了?实话跟你说吧,让你去就是去带新人,咱们公司到时候会去五个人,都是新签进来的,十八九岁一个嫩的葱似的。你多大?二十六啦,还去选秀,你自己尴尬不,离谱!去了也只会变成节目组制造话题的工具人,让人说你老黄瓜刷绿漆回锅肉你心里就舒坦了?不如当个导师轻轻松松!”   眼看老板要急眼了,尤因只好勉强答应。是他自己主动来讨饭,要饭还嫌饭馊,那是没良心。   接着王旸又说,去了总比不去好,舞台么,还是有那么几个的。再又要他采取先抑后扬的手段,先打压新人,再在后来的舞台猛夸进步,给新人制造镜头和一个清晰的故事线。   说到底还是综艺,全是套路和剧本,尤因一一应下,说:“好。”   基本谈妥了,王旸打了个电话让秘书拿来合同,尤因仔细看完,确认没问题以后拿笔签字。   三方协议,一式三份,刚签完,他准备抽走自己那份,王旸突然伸手过来按住了合同。   他讶异抬头,一道声音幽幽在头顶响起:“今晚和股东有个聚会,我肝不好,喝不了酒。尤蓝,我一向是很看重你的,你可别学鲜愈……”   尤因的手顿在原地,心里感到匪夷所思,他就说上次发首歌都要求两天,今天捞到一个综艺怎么会这么顺利,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而且王旸竟然还敢主动提鲜愈,鲜愈离开华创就是因为公司管理层借见导演的名义把他带去酒会见一个女制片人。幸好鲜愈酒量好没让人占着便宜,捂着裤裆逃出了酒店。   后来鲜愈把这事告诉了王旸,结果也没得到个交待,失望之下自己掏天价违约费离开公司。   鲜愈还跟他说,这种事情发生不止一次了。   他当时听完大为震惊,他和鲜愈不是一个经纪人,在那格木的庇佑下,他完全不知道华创改朝换代以后竟然如此乌烟瘴气。   原本他以为王旸只是驭下无能,没想到他才是最大的龟公!   天上当然不会掉馅饼,这么多年了,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要获得什么,必然就会失去什么。   总经理办公室在高层,向阳,屋里因为空调充足却格外阴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糖纸包裹的陷阱,尤因一身恶寒,马上把笔一扔,冰冷的目光投向王旸,厌恶道:“那我不要了,我不陪酒,我不会喝酒。”   “怎么说得那么难听!”王旸拿看不懂事孩子的眼神看他,摆明了不信他的推辞,“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带你去结交一些高管和名导,别人求这个机会还求不来,也就是你今天运气好。”   “谁爱去谁去!”尤因斜睨他,这么多年他都没陪过酒,娘的!   “好吧,你不想去。”王旸叹口气,一副为他发愁的模样,“可你已经签字儿了,违约的话就要按实际损失的百分之三十赔偿,那么大一个节目,你知道投资多大么?我现在随便给你估计一下,你要毁约最低也要赔六千万,你拿得出,现在就可以走。”   尤因气得鼻子冒火。   他现在还真是掏不出这个钱!   真是无耻!   手指在笔杆子上捏得发青,死死抑制住怒火,他深呼吸一口气,问:“晚上几点?”   “八点。”   尤因狠狠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长腿一迈准备离开。   “哎,合同。”王旸笑眯眯地把几页轻飘飘的纸举起来,很贴心地叮嘱:“七位数的劳务费,分到你头上不少呢,这个价格对得住你啦!好好准备出场秀,半个月以后开始录制,具体事宜到时候节目组会来跟你经纪人对接,对了,你经纪人谁来着?小毛是吧,你们俩可要好好相处,都不容易。”   意思是能卖这么多钱还算看得起他了。尤因边想,去你妈的,真以为卖猪肉呢!一边忍气吞声拿着合同头也没回大步出了办公室。   吃人嘴短又受制于人,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给王旸比了个中指。   处女今晚就要失去贞操,身处其中的时候,他才深切感受到那句话,女性是一种处境而非性别。下楼的路上尤因在心里狂骂王旸,杨白劳周扒皮王八蛋,骂完末了忍不住怀念了一遍那格木的无私包容。   又想,娘的,去就去,大老爷们还不能喝点酒了?他倒要看看晚上谁敢碰他!   毛洽在财务部忙着报销,尤因倚在行政层走廊尽头的窗边思索应对方法,等毛洽忙完出来,他把人拉过来,低下头耳语了几句话。毛洽听完诧异极了,担忧地问:“你确定吗蓝哥,你喝多了就过敏的啊。再怎么样他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歌手吧……你是不是想得太严重了?”   娱乐圈的水可深着呢,借此机会尤因也有意让毛洽见见世面,拍拍他的肩,深沉道:“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小毛,哥的清白全系你身上了!”   毛洽紧张死了,严肃地点点头。   走到楼下时,尤因在大太阳底下回头眯眼一看公司logo,深深觉得上面刻着的哪是华创传媒,根本是“华创拉皮条传媒”。   心里响起警铃,尤因严肃地想,就算要继续呆在这一行,也得换个新东家了。   夜幕降临,尤因不情不愿地从家里出门,他的车今天限号,毛洽来家楼下接他。路上收到了南少虔的微信,一张对镜自拍,西装革履妆发俨然,还有语音:“马上要去走红毯了有点紧张,来跟我说会儿话。”   还是南少虔好,和他交往从来不用弯弯绕绕,尤因愁眉微展,心想要是全娱乐圈的人都像南少虔这么朴实就好了。   他按下语音键回复:“戛纳都走过啦影帝,怕这个做什么!”   “没带作品来,怕记者采访不知道说些什么。”   尤因干巴巴地哈哈哈几声:“怎么没作品,你的新电影不是要上了?”   “还没到宣传期。”   即将深入虎穴,尤因郁郁寡欢,强打精神开玩笑:“他非要你说个一二三你就说最近拍了个MV,和资深不知名歌手合作的,各位观众听众敬请期待。”   南少虔笑了两声,回复说:“好主意。”   听他的语气还挺认真,尤因傻了,马上阻止:“开玩笑的,你可别那么干。”他是想蹭南少虔热度,但没想蹭个这么大的,那么严肃的场合说这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赶紧转移话题:“现在有没有好一点?还紧张吗?”   “好多了,你晚上有安排吗,出来陪我吃晚饭。”   尤因的嘴角苦楚地瘪了瘪,南老板是开心了,他又该找谁缓解焦虑呢?他闷闷地说:“唉,今晚不行啊,得陪老板出去吃个饭。”   “你不高兴去?不重要就推掉,我明天早上就飞上海了。”   尤因失笑,巨星的底气就是足,可他只是个小喽啰,老板的饭局哪是那么容易推的。   “老板发话,高不高兴都得去。得啦别说我了,有空一定找你玩儿。”   发送完信息,尤因突然有点信南少虔说自己没朋友的说法了。   他只有幼儿园的时候才这么粘新交的朋友,穿一个裤裆睡一个被窝,连奶嘴都恨不得共享。长这么大了还能碰到愿意和他发展这种纯粹友情的人,想想还怪值得感慨的,忍不住放低声音,劝道:“也别给我发消息了,会场里面老玩手机不好,被拍到明天头版头条你隐婚生子的谣言都该写出来了。”   南少虔回了个八字眉双眼包泪的emoji。   尤因猛地一看,觉得和南少虔瞪大眼睛的时候长得还有点像,沉重的心情得到一霎那的放松,浅浅弯唇笑了。 第29章   毛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笑容,目光古怪起来,觉得尤因的表情吧特别奇怪,像满大街恋爱的人脸上才有的那种笑,特恬淡,特居家。   尤因余光瞟到:“有话就说。”   “哥,你和南老板聊天呢?”   尤因“嗯”一声。   毛洽的面色有点纠结:“你和南老板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机场的时候,他也见着南少虔了,真的是气场特别强大的一个男人。那是继MV以后和他和南老板打的第二次照面,只是远远那么看一眼而已,腿肚子就忍不住想打抖,总是忍不住想起南少虔在海滩上的那句责怪,语气那么轻,却压得他抬不起头。   而他的这个艺人,不犯倔的时候脾气几乎称得上温吞。就是这么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短短几天竟然变得这么熟稔,插科打诨没点分寸,言谈之间貌似几十年的老朋友,他简直不敢信。   他和南少虔看起来很要好吗?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琢磨,好像他跟南少虔在搞对象似的。尤因忍不住蹙眉说:“很好吗?一般好吧。”   毛洽心说你心里没点数吗,但要问尤因和南少虔到底好在哪里,他又确实说不出来这两个人的气氛究竟有什么不对劲。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他老实说:“哦。”   尤因觉得毛洽神叨叨的,但提不起精神关心,他一想到接下来要应付的事儿就头疼得厉害,扭头看窗外解闷,车窗外霓虹灯闪烁,心里想:北京那么大,总要容得下一个他吧。   城市另一头,南少虔披着西装外套侧坐在化妆镜前,视线同样聚焦在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夜景上,心想:北京那么大,不知道尤因奔波在哪条车道上。   手机屏幕上是尤因最后一条语音,蹙眉思考半分钟,他打了个响指把何箴招呼过来。   带了南少虔这么多年,这小子表情一凝重,何箴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怀着不妙的预感,何箴收起笑容谨慎地走过去,问干什么。   南少虔站起来,他今天化了淡妆,梳一个大背头,穿高定超季西装。宽肩长腿映衬着钻石闪烁的领夹,俨然一个贵公子。   他说:“不压轴了,找个愿意换出场的艺人,我有事要提前走。”   何箴觉得他在发癫,瞪大眼睛:“你以为晚会老子开的啊说换就换!”   南少虔不作声,态度很坚定。   何箴无奈地放软声音:“大哥啊,你又想干什么。”   知道他师兄吃软不吃硬,南少虔忍住拔腿就跑的欲望,放低姿态,握住何箴的手,情真意切地说:“你准弟媳被人骗去陪酒了,他酒精过敏,我怕他要出事。师兄,这趟我必须去,你帮是不帮吧!”   何箴绕了个弯才想明白“准弟媳”指的是谁,他整个人都愕然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里一堆不文明词汇,憋了半天,甩开南少虔的手后退两步,掏出手机给红毯负责人打电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拿食指狠狠地指南少虔:“老子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桌上推杯换盏,尤因拿着一杯红酒,怀着得体的笑容先敬左边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再敬右边那个三次试图摸他大腿被他抖腿抖掉的咸猪手。   别看大叔色迷迷,大叔可是他们公司洗牌以后的最大股东。听说刚从旧金山谈完生意回来,今晚这宴席就为给他接风洗尘。桌上的人都叫他林总。   浊酒下肚,尤因面红耳赤把空掉酒杯倒转给桌上各位看。席面拢共六个人,除了他没一个年纪下四十的,都笑眯眯说小伙子还不错。   林总听了很开心,俨然已经把尤因当成自己人,也夸:“不错,不错!”   尤因保持假笑。   林总笑眯眯地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朝桌上其他人说:“好啦好啦别灌我们家小尤了,让他吃点菜。”   其实一直就只有这个林总在灌他。   尤因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说大叔咱能矜持一点吗,我说不定比您儿子年纪还小呢!表面上却还要勉强地维持笑意,咬牙道:“谢林总抬爱。”   借着给林总倒酒的动作,他把那只粗手悄无声息地从自己手臂上拂落。   来之前他提前吃过了解酒药和氯雷他定,还垫了几口面包,就怕喝醉。今天的酒度数很低,其实他也猜到了不会很高,毕竟一个醉醺醺的中老年男人可硬不起来。   杯子里又被斟满了,尤因抬头喝酒一饮而尽,借杯子遮挡冷眼斜睨了一圈浮华灯光下这帮为了讨好大股东出卖自己公司艺人的王八蛋孙子。   这哪是人啊,鬼影幢幢下,他分明看到那衣冠下都是脑满肠肥的禽兽。   喝了半小时大酒,果不其然,他身上开始发起痒。   估量时间差不多了,他扭捏地站起来,朝林总说自己想去上厕所。   林总转过头来,眼神极其黏着,上下打量他粉红的脸颊和漂亮眼睛,然后在他耳边呵气:“我陪你呀,咱们去聊聊天,跟这些马屁精真是吃不下饭。”   尤因马上扭开了头,觉得自己像是被林总的眼睛猥亵了。他感到特别不适,心想这大叔不会以为我暗示他去外面打野战吧,赶紧说厕所很臭的我马上就回来了。   林总愣了愣,有点儿失望,但是说:“好吧,快点回来。”   回个屁!   尤因浅浅微笑,说:“好。”   一脱身,尤因马上走到阳台尽头的电梯间和毛洽会合。   毛洽时刻待命,见到人先围着他旋转一遍检查伤亡情况,看完后吁了口气。   “看什么呢?”   “找吻痕……”   “滚蛋!我能让随便什么人把嘴往我身上搁么!”   毛洽不知道说什么,全程保持呆滞状态。他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潜规则,以前都只是听说,一晚上了到现在三观都是裂开的。   尤因没功夫缝补他破烂的三观,按照计划说:“行了,打120吧。”   “好,等医生把你带上车,我就跑去把老板都喊出来,”毛洽重复一遍流程,“必须让他们亲眼看见你上救护车对吧。然后等老板问了,我就告诉他们你有酒精过敏,之前就休克过一次,随时会猝死。”   孺子可教,尤因欣慰地点点头:“到时候最重要的是务必牢牢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千万别让老板跟着我上救护车。”   万一被发现是装病,他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好。”毛洽答应得倒是爽快,临要打电话了,又担忧起来,“蓝哥,会不会闹太大了,回去公司,王总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尤因一愣,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还好,他也明白,毛洽只是个打工的,得罪顶头上司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了。   况且他是合约要到期了无所畏惧,毛洽可是刚升职,说到底是他欠考虑。   他脑袋发晕,眨眼的时候能感到眼皮有点肿胀。这个变化他很熟悉,过敏的变态反应:“那我自己打,你先走吧,被他们看到就知道你跟我一伙的了。”   尤因拿出自己的手机。毛洽连忙抓住他的手,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一张胖脸都快急出汗了。   尤因这时突然“咦”了一声,一直没看手机,南少虔怎么给他打了这么多电话?   毛洽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这时候终于捋清楚舌头了。   “我是想跟你说或者我们试试别的法子呢。既不用得罪王总,还能脱身。南老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打你电话没打通,问何箴老师要了我的电话。”   “他来干啥!你干嘛告诉他啊?”   尤因一下子傻了,心里觉得有点荒诞又有点屈辱,不管女人还是男人,作为商品被兜售的时候总是没面子的。   不管是否被迫,总归脚长在他腿上,他要真有骨气,今儿晚上就不该来,但他来了,也算是默许了这种潜规则。   他把南少虔当真心朋友,不是点头之交那种,所以这会儿真是没脸见南少虔。   “你消消气,我也不想看到你被当礼物送出去嘛。”   尤因就地蹲下来,眉毛紧皱,当初死活找不到感觉,现在这颓废的样子终于有点儿像艺术家了。   原来要想艺术,先得把自己逼到绝境。   他瞅了一眼毛洽,有点埋怨的意思,这不是给南少虔添堵么。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说破天了也只是个演员,能跟资本家掰腕子?”   “南老板说他有办法。”   尤因看到他那一脸把南少虔当神一样敬畏的表情就烦。   这小子是真单纯啊,就算南少虔真能解决,但这些可都是人情债,他妈都得他去还。碰上这么个经纪人,真比带孙子还累。   “他厉害你干脆跟他过去吧。”   毛洽嘀咕:“我倒是想……”   心里烦不胜烦,但木已成舟,尤因在电梯口等着,只好等南少虔来了再做打算。   没多会儿,大概三分钟吧南少虔就到了。   电梯门一开,南少虔长身玉立眉目冷然的站在里面,穿着私服,妆发却还没拆,一看就是匆匆赶来。   尤因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嘴刚张了张,有点想说你没必要这么着急我自己应付得来,又有点想说你怎么才来啊。   但他什么都来不及说,电梯门打开到刚够一个人通过的宽度,南少虔就大步走出来,把他兜头抱进了怀里。   尤因感觉自己像一根轻飘飘的甘蔗,踮着脚就被人扯了过去。也没抱多久,两三秒而已,南少虔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开他,拉着他的手要进电梯:“跟我走。”   尤因被他扯了个趔趄,瞪大眼睛忙刹住车:“不,我不能走。”   他借机病遁是一回事,不告而别公然打脸领导又是另一回事,他要就这么走了,明天王旸非得手撕了他不可。   南少虔转过头来看他,似乎很生气,表面上却还算镇定,冷静地问他:“都喝成这样了还不走,你还想回去陪酒?”   陪酒,多么具体的词汇,南少虔果然知道了他是来干什么的。   尤因浑身一颤,宛如被人抽了个巴掌,可怜而无措的站在原地低下了头。毛洽被南少虔的气场震慑,也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末了,南少虔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不走。那我陪你回去,我来处理。”   南少虔要帮他处理?尤因马上抬起了头,身体仍保持着直立双手下垂的老实姿势,表情却愕然着。   出席典礼的缘故,南少虔今天喷了香水,不太重的沉香木气息,闻起来特别安心。   尤因张了张嘴,心里翻腾了无数个想法,在南少虔来之前,他打了很多腹稿,比如让南少虔别蹚浑水,他自己搞得定,而这些话,现在完全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到此刻才发现,他其实非常害怕,尽管他表现得云淡风轻,像每个为了温饱而忍耐的成年人。   但到底是第一次处理这种场面,真的太脏了,恶心得他到现在都反胃。   南少虔正沉静地看着他。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抬起头,憋出了句:“你红毯这么快就走完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个,南少虔紧绷的喉结滑动两下,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从兜里掏了一板崭新的氯雷他定,摁一颗出来,递过去。   尤因两只手摆摆,说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南少虔便收起药品,说:“那么选一个吧,来文的还是武的?”   尤因有点无助,问:“文的怎么说?武的又怎么说?”   南少虔缓缓道:“你要是想以后杜绝这种乱七八糟的饭局,我直接就带你走,然后找律师,帮你打解约官司,别的什么我没有,人脉一大把。”   尤因一听吓坏了,他哪来的解约费啊,鲜愈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都几乎掏空家底才成功解约,而他甚至连综艺的违约费都拿不出来。   至于南少虔说帮他赔钱找律师,不得不说,他心里特别感动,因为知道南少虔说到就一定会做到,一定会帮他把烂摊子收拾得妥妥贴贴。   他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比起信任自己,他其实更信任南少虔。   他一出现,他就安下心。   但他勒令自己不要去当真,从前那格木就是如此保护他,结果是什么,把他惯成一个天真愚蠢丝毫不设防的艺人。   对别人抱有期待就要承受失望的痛苦,他深刻懂得了这个道理,所以不想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不可能让南少虔付这笔钱,也不可能解约,他入行这么多年都没赚到过那么多钱,再忍忍他的合约就要到期了,违约费是笔巨款,有这钱拿来干点什么不好。   他并不知道文的是什么,但赶紧说:“文的,我选文的!” 第30章   南少虔推开了包厢的大门。   尤因老老实实跟在他屁股后面,像过年跟着父亲去拜年的社恐儿童。   他的脸上泛着过敏的红,因为是冷白皮,脸上的红潮使他看起来像个发了高热的雪人,整个人泛着湿漉漉的潮气。   他们一出现,开门时还有说笑声漏出的包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彩纷呈。   尤因艰难出声介绍:“我朋友……大家应该都认识吧,南少虔。他碰巧也在这里吃饭,听说我跟各位领导在聚餐,上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所谓文的,在他的理解里就是好好说话别撕破脸。   “啊,南老板,认识,当然认识,久仰大名。”是王旸先站起来,态度很热络,热络的原因却不单纯是因为南少虔作为演员的地位高。   南少虔固然牛逼,他背后代表的资本——嵋乔传媒,才更值得注意。   嵋乔的老总江谡乔,国内实业大王江氏集团董事长江震华的孙子。江氏旗下的子公司包揽了衣食住行,不管你家里的恩格尔系数是高是低,大到房子小到米,总能用上江氏的东西。   有句俗话这么说,江氏要是倒闭,超市里的东西得少一半儿。   江氏的财力可见一斑。   嵋乔虽说是江谡乔自己的产业,但身后背靠的还是江氏。   他今天宴请的这个林总就是江氏旗下新兴文娱公司的总裁,一定程度上来说,江谡乔就代表了江氏,说起来也就是他和林总的老总。   而算得上是公闻吧,嵋乔传媒老总江谡乔和南少虔除了老板员工的关系之外,还是多年死党好友。所以今天,算得上是他们顶头上司的铁磁找上门来了。   你说要不要敬着?   别说他得捧着南少虔,就连他死命巴结的林总也得捧着这位南老板。   什么偶遇,王旸不信,但尤因能把人请进门,说明是真的关系好。不管南少虔是不是不速之客,在他心里这都是不能交恶的人。   他用和善而探究的眼神看向尤因:“小尤,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跟南老板有这么好的交情?”   尤因一看这老扒皮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知道南老板的地位有多高了,他倒是没联想到那么多,他压根连嵋乔老板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人家干幕后的,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他从来没关心过,只觉得南少虔是真镇得住场子啊,心下暗自啧啧称奇,立马狗仗人势,笑着说:“您也没问我啊。”   “小事儿,小事儿。”王旸朝南少虔伸出了手,“南老板,坐下来喝杯薄酒吧。”   “不了,下面还有事。”南少虔注视了王旸一会儿,没伸手,漠然转开眼神。   他若无其事逡巡一遍,目光缓缓落定在其中一个明显和华创众多讨好面庞不一样的人身上。   尤因说没事儿,没被占便宜,他知道不可能。   这种性质的饭局,他太清楚会发生什么。怒火在心里翻腾得人暴躁不已,但他表面上假装信了,因为他看出来尤因觉得难堪。   是啊,哪个男人被当成鸡鸭似的就卖了会觉得脸上有光呢?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表面含笑看似已经站了起来,目光有些试探,走到他面前说:“南少虔对吗?”   南少虔转过头,目光疏离冰冷地扫过中年男人戴了名贵手表的手,心里浮现出电梯打开时他尤因脸上一言难尽的笑容。   不知道是哪只手给尤因灌的酒,又是哪只手猥亵的尤因。   手上要是有把刀,他或许可以眼都不眨全给剁了。   “是我。”他居高临下,十足十的傲慢。   这个场子里,他也确实是最有资格拿腔拿调的人。   尤因脑门冒冷汗,立马给南少虔引荐:“林总,我们公司的大董事。”   意思是这个人最不能得罪。   看他拘谨不已,南少虔在心里叹了口气。尤因不想闹大,他要给尤因这个面子。于是微微颔首:“林总。”   尤因在旁边马上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多怕南少虔耍大牌。   难怪毛洽之前觉得他装病疯狂,他现在也很怕南少虔说错话。碰上一个拿捏不住他下一步要干什么的队友谁能不提心吊胆。   尤因不信林总感觉不到南少虔来者不善,但他竟然平静地话起了家常。   “去年的公司年会,我去总部述职见过你。你和小江总还有何大经纪人一起给江董事长敬酒,那画面真是意气风发。江董事长一定特别为小江总自豪,初初创业就把公司经营得这么好,还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演艺工作者。”   南少虔微微一笑,没搭理他的奉承,也没对这位林总竟然和他为同一个老板效力这件事感到多惊讶。   尤因说陪老板吃饭,来之前他便稍微了解了一下华创的董事组成。之前他只知道华创的整体风气不太好,因此才会把尤因托付给那格木,但他并没有深入了解这个公司。这次不查不知道,查了才发现,华创的管理简直是一塌糊涂。   而就是这样一个狗闻了都嫌臭的屎一样的公司,在一年多以前居然还完成了一次收购,更奇怪的是,收购重组后,华创目前的最大董事竟然是被收购公司的老总。   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   他首先惊讶了一下江氏旗下的子公司竟然会被这么一家不大的公司收购,深入查下去得知华创居然是家上市公司后就懂了,借壳上市以便于融资大概才是子公司的真正目的。   难怪任由华创高层这么一滩浑水下去,敢情是没打算整合资源而是用完就丢。越乱,到时候把公司这些尸位素餐的旧人扫地出门就越轻松。   林总说:“我也好久没见到小乔啦,他还好吧?哎,站着干嘛,坐坐,好不容易遇到,聊聊天。”   尤因一看到林总的微笑就瘆得慌,看上去倒是和蔼可亲,桌子底下,那手可差点伸他内裤里去了。   要不是他双腿坚强如铁夹得死紧,此刻早就清白不保!   他赶紧看向南少虔,心想你可别留下来,来文的也不是这么来的,再聊下去都快打成一片了!   幸好南少虔没那么做,他一步不退,牢牢把尤因挡在身后。   “小江总很好,就是最近江爷爷总是催他回家管理公司他很为难,没办法,家业大了需要人管。坐我就不坐了,我准备带尤因去别的地方转转,年轻人还是得和年轻人玩在一起,叔叔你说呢?”   这个称呼一出,瞬间成了两辈人。在场五个老家伙面面相觑,知道自己被讽刺了,但也只能微笑。   尤因暗爽,但不敢表露,忍笑忍得有点辛苦。   南少虔的话虽然少,但字字珠玑,第一天见面他就知道了,当时他也被这张嘴堵了个够呛,但他不知道南少虔在这么多人精面前也完全不落下风。   “去吧,去吧。”林总不愧是几十年的商界精英,好色,脑子却并不糊涂,很会装蒜,含着笑看了眼尤因,又看南少虔,就坡下驴地大方说,“我也是那么说,小尤这孩子很乖啊,一般男孩子都坐不住的,他竟然陪我们这些无趣的中年人坐了这么久。”   尤因礼貌地假笑了声,心想去你的可真能演,你还无趣,你心里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把老子玩出花儿了吧。   “那人我就先带走了,各位用餐愉快。”   林总说:“不用管我们。”   南少虔又看向王旸:“王总的意思呢?”   王旸殷勤一笑:“您自便,自便。”   南少虔看了眼尤因,尤因马上朝王旸微笑摆手:“那老板我走啦。”又转头笑眯眯看向林总,“谢谢林总请我吃饭。”   虽然一口也没吃成,酒倒是喝吐了。   林总说:“不客气,下次再来玩儿。”   尤因跟着南少虔往外走,回头说了最后一句:“林叔叔,还是不啦,我妈不让我夜不归宿。”   去你的,再没下次了!   停车场,南少虔走前面,尤因和毛洽跟在身后。   毛洽仍然一脸呆滞,尤因则怏怏的。他在心里想,以后一定擦亮眼睛签合同,就算接下来半年一个通告都没有,他也再不向老板讨饭了,有些东西是真不能乱吃。   正痛定思痛琢磨呢,突然南少虔停了下来。尤因一不留神撞到他的后背,可怜兮兮地抬头说:“对不起啊。”   南少虔转头看他,神色悲喜莫辨,突然轻声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这事儿我记住了,一定帮你找回来。”   说完继续往前走。   尤因在原地愣了几秒,看了南少虔高大健壮的背影好几秒,才在毛洽“发什么呆呢?”的催促声里赶上去。   三人很快上车离开这家饭店。   开出去没多会儿,尤因坐立不安地瘫在副驾驶,不多会儿,有些忍不住了吧,用右手凶狠地挠起左手肘上的红疹,他白,皮肤上立马出现好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南少虔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和何箴通话:“嗯,你不用来送,我跟小郑说了要他明天来机场接机……”说话间瞥了眼尤因,一挂电话,伸手过去不容拒绝地抓住了尤因用力挠痒的手,“破了皮更难受。”   尤因眼睛底下和脖子都是一片红,皱着眉苦恼地放下手,说:“不挠我现在就很难受。”   “你还挺能撑的。”南少虔瞧他那样又气又好笑,进屋时他姑且数了一下桌上的酒瓶数量,尤因面前摆的只剩了个底儿,比起那天晚上五罐啤酒就倒的战绩比起来简直成绩斐然。   “我能采访一下你吗,你老板到底拿什么好处许你了你把自己往死里喝?”   “就一个综艺……”尤因不愿意揭自己短,哼哼唧唧地撇清关系,“我都快气死了你别提了。我签了合同他才跟我说要来这什么破饭局,早知道有诈我打死也不会签字的。”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尤因委屈的语气让南少虔叹了口气。   边开车,他边把华创现在的情况给尤因简单分析了一遍,说完强调道:“以后别犯傻了,华创现在还没走的艺人在高管眼里估计都是可以送出去的人情。”   毛洽在后面听得直瞪眼,喃喃道:“天哪。”   “这次是马失前蹄,再没下次了!”尤因让南少虔说得后怕,脸皮发红,又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比我还清楚?”   南少虔才感到费解,怎么会有人对自己上班的地方这么不关心。   “你的生意到底是怎么做大的?”   尤因理所应当地说:“天赋啊,我妈和我舅舅都是做生意发家的,超厉害。”   南少虔服了他了。   “你不是说你家最聪明的是你小舅?”   “哎呀,你怎么没点眼色?”话题不知不觉被扯远了,最没眼色的人指责起了别人,“那天吃一晚上饭你还没看出来,你别看我大舅总数落我小舅,其实他最喜欢听别人夸我小舅了。他那都是假生气,我夸我小舅其实他心里可美了。”   南少虔摇头无奈笑了。 第31章   “南老板,我说真的,真的要谢谢你……”尤因抬起右手搭在副驾驶椅背上,侧身朝向南少虔,佩服之情溢于言表,“你今天太牛逼了。”   南少虔忍不住勾起嘴角,却说:“夸多了就假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逗你开心呢。”尤因一双月牙眼星星点点的闪,松开手,瘫在副驾驶上眯着眼笑,“真心的,今儿要不是你来了,我现在应该在救护车上琢磨万一要是被拍到了该编个什么理由发微博解释自己为什么大晚上出现在急诊。”   南少虔似笑非笑:“原来你之前是这么打算的,把自己喝进医院。就为了逃这顿饭?”   “是啊。”尤因理所当然地说。   说完看到南少虔脸色不太好看,马上坐直,仔细地解释:“你别这个表情,兄弟心里有数的。我早想好了,那群孙子谁敢对我动手,我马上就给小毛发个消息让他叫120,一个电话医护十分钟就能到场,我酒精过敏你不是见过么,上脸了特吓人,我要去看病他们总不能看着我死吧。”   南少虔料到尤因在公司会不好过,没想到要拿命搏,他心疼极了,但看到尤因自以为有勇有谋的傻样又忍不住想笑,一忧一喜,心情顿时特别复杂。   叹了口气,他轻声说:“傻不傻?”   尤因也叹气,老道地说:“你不懂,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南少虔沉默几秒钟,说:“以后再有这种事,别瞒我,跟我说我来帮你解决。你想做事,也不要再去找你老板,来找南老板。”   尤因哑然片刻,失笑:“总有你解决不了的。”   半晌没人搭理,扭过头,正好看到南少虔不赞同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什么事情我解决不了?   尤因心想你要不要这么自信啊,但开玩笑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而是难得正经道:“南老板,你的心意我知道,这段日子我一直想我一定是上辈子烧高香了才能遇见你,你是我的贵人。但是我不能一直靠你罩着,以前就是我经纪人罩着我,搞得我觉得讨生活很容易,其实不是……”   南少虔在心里苦笑,尤因不知道,以前其实也是他在罩他。   “本来也不复杂……”是华创的水太深太浑了,等尤因说完,他适时提议,“考虑换个公司吗?简单一点的、人际关系不那么复杂的公司。”   “我也有这个想法,可说得轻松,哪有那么好的地方。”   南少虔暂时没说话,心里却道:嵋乔就很好,我的地盘。   “小孩儿的世界最简单,但人怎么可能永远是小孩儿呢,你比我还天真……”尤因两只手交叉搭在自己肚皮上,完全舒坦下来,一个不设防的姿势,“不行的,其实我现在就面临一个复杂的问题,你别看我老板今天对着你点头哈腰的,你信不信明天他就该把我提去算账了。”   红灯,南少虔轻点刹车停下来读秒,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听起来形势很严峻,你打算怎么办?”   尤因心说当然是能躲就躲了,挠挠头说:“避避风头吧。”   “你之前说想学戏,还作数么?”   尤因不明就里:“作数的。”   “跟我去上海吧。”南少虔微笑,“陪我拍戏,怎么样?”   倒是个好办法,尤因有点儿兴趣,马上答应了:“好啊,我也好久没去上海了。”   绿灯亮起,南少虔挑了挑眉,心情很好地起步。得意忘形了,脚下没个轻重,超过了市区限速,第二天吃了个罚单。   拍摄地在车墩影视基地,是民国戏,带点悬疑色彩的反战抗日片。   南少虔饰演的角色,按南少虔自己的说法是一个汉奸,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大汉奸。尤因觉得这个人设好危险,很容易挨骂,马上问有反转吗。   南少虔想了想,说应该有,主旋律电影一般不会让反派做男主,但是完整的剧本导演还没给他。   剧本都不完整,这确实很电影艺术,尤因服了,无言地竖起大拇指。   剧组订的是五星级酒店,条件很好,南少虔原先住的是剧组安排的房间,这次前往上海之前让助理帮他升了大套房,两间卧室,他一间,尤因住另一间。   抵达上海的第二天南少虔就有戏,晨阳晒得人脸疼,尤因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跟在南少虔后边,白到曝光的四肢在太阳底下几乎失真。很久没起这么大早,他三步就要打一个哈欠,走路也慢吞吞的,助理小郑提着出工椅和水杯都比他走得快。   南少虔总是停下来等,两三次以后尤因觉得不好意思,让他先走,自己在后面慢慢跟。南少虔想了想,把自己的衬衫衣角递给他,尤因呆了呆,觉得太荒谬了,怕走丢的三岁小孩儿才这么干呢,牵着大人的衣角。   左思右想,却走上去牵住了。   你别说还挺省力,当小孩儿真他妈幸福。   到化妆间的时候南少虔的衣角已经被他捏皱了,服装师帮南少虔换衣服,盯着那截衣角表情略困惑。   尤因注意到了,如坐针毡地站起来,做贼心虚地走上去说我来帮忙烫吧。   南少虔听到了抽空似笑非笑瞧了他一眼,尤因责怪地瞪回去:我是早上没睡醒犯蠢,你也没带脑子出门吗?   拉拉扯扯赖赖唧唧的,当时没睡醒不觉得,现在想想还真丢脸。   化完妆就去片场,尤因被南少虔以朋友的身份引荐见了导演副导演和制片人。   那是栋小洋楼,装潢成办公室的模样,尤因见个人就鞠躬,外面务工留下的习惯,九十度,非常标准。   国内剧组应该是没这个规矩,导演来自香港,坐在椅子里被他行的大礼吓了一跳,站起来摸摸兜,羞涩地说:“怎么办,还没到过年没准备利是封。”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尤因感到很不好意思,觉得好像做错事,挠了挠头,无措地看了眼南少虔。   南少虔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同导演道:“他很少来片场。”又跟周围的同事们说尤因很慢热,让大家别消遣他。   是新人演员啊,副导演“哦”了声,还以为是嵋乔新签的艺人,逗孩子似的笑眯眯地对尤因说放松一点。   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好,这跟他在韩国拍戏时候剧组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尤因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片场很快忙碌起来,各方面就位后场记来喊南少虔出工,尤因眼睁睁看着南少虔从服装师手里接过军装外套抖开穿上,前一秒还眉目和煦,路过他的时候还半蹲下来撑着膝盖叫他认真观察不要走神,后一秒走入镜头里,几步路的距离,脸还是那张脸,一转身,气质却截然发生变化,肃杀,沉重,诚然是个城府深沉的政客模样了。   尤因没有看过剧本,只看出场景应该是一场秘密会面,从听到的台词里可以分析出,南少虔饰演的角色刚刚亲自枪决了几个地下党。   军统机关里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梳着严谨的油头倚在祖母绿的丝绒椅背上,指间一根点燃的细烟。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看得出受过良好教养。一张隐忍古典的脸,半边在光下,半边在暗处,表情平静深沉。   沉默半晌,头也不抬朝办公桌对面穿长衫的对手戏男演员轻声说:“有什么关系,汉奸就是叫人恨的,叫人戳脊梁……”   说完,手里的烟灰燃尽抖落下来。   南少虔声音特别轻,有那个年代的隐忍和骄矜,尤因隔得挺远的,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台词真好,他忍不住吃惊,上一次见到南少虔演戏还是拍MV,那会儿他就已经被南少虔的演技折服了,觉得这人演戏真是特别有劲儿。   但原来那还远远不是南少虔的实力,两相对比,比起严肃的电影拍摄,拍MV的时候南少虔的表现简直称得上是在逗他玩儿。   尤因想把南少虔看得更清楚,情不自禁往前走两步凑到了导演身后。他站定,瞪大眼睛仔细盯着显示器。   短短一个镜头,他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好像有点读懂这个角色。   烟灰掉落仿佛一种寓示,大汉奸也并没自己说的那样坚不可摧冷血无情,杀人以后他的手也会发抖,心里埋了很多苦不堪言的秘密。   这天南少虔在早上的戏份不太重,所以下班得很早。   他们没吃剧组盒饭,十一点收工后,南少虔高兴地领着尤因去了一家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私厨,正宗官府菜。   菜上齐了,尤因看上去却怏怏的,欲言又止看他好几眼。   他感到莫名其妙,把烫过的筷子和碗递过去,挑了挑眉问:“怎么了?”   尤因把粉色的手肘抵在桌上,撑着下巴,表情有些哀愁,少顷,盯着他说:“我总觉得何译员最后会死,为国捐躯。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好人,所有人都骂他,他会遗臭万年。”   南少虔微妙地挑挑眉,心想:原来是太入戏了。松了口气,又想,看来尤因确实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这不,早上对他进行了非常认真的观察,甚至还有心得。   “从哪看出来他是个好人的?他刚杀完人。”他鼓励尤因继续说下去,观察和解读角色也是演员的一门必修课。   尤因疑惑道:“不是你跟我说这类电影主角不能是反派吗?”   南少虔沉默几秒,接着哑然失笑,他还以为尤因是从他的台词和动作细节洞察出来的。   他又问:“你不想他死?”   尤因很崇拜地看向他:“是啊,你演得太好了,何译员真是正宗美强惨。”   南少虔扬起眉毛:“兴许他不会死,但是假如死了,为理想而死,牺牲对他来说其实是死得其所。”   “唉,这部电影一出肯定好多人要为你流眼泪。”   还没拍完就已经有人要流眼泪了,看到尤因为一个虚构的人物多愁善感,南少虔感到有点好笑,觉得尤因要是正经去演戏了也一定是共情型的演员,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说到这里,心内不禁期待起要是尤因用这双漂亮的眼睛嬉笑怒骂和他传情搭戏,只是稍微想一想心情就顿时变得特别好。   他把刚剥出来的蟹黄舀进尤因碗里,道:“先吃饭吧,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替你的何译员哭。”   尤因说:“你可真无情,出戏也太快了。”   南少虔笑了笑,说:“非得设身处地变成角色本人才叫入戏吗,我反而觉得要适当和角色保持距离,这样对彼此都有好处。”   尤因一开始有点不太理解,和角色共情还不好吗,想了想,又理解了,南少虔是在教他要操纵角色而不是被角色操纵。   不过也确实,南少虔这些年来演了那么多戏,角色几乎个个剑走偏锋,变态高中生,纯情杀人犯,精英性无能,人格丰富而复杂,要是个个角色都像他似的代入感那么强早抑郁了。   不提还好,一提尤因突然发现,似乎所有的导演都爱把南少虔塑造成情感极度压抑、冷静而疯狂的人,南少虔总是演得入木三分,但南少虔本人其实温和而善良。   所以不得不说,有些人确实天生适合吃演戏这碗饭,什么技巧派体验派,在绝对的天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南少虔往那儿一站,即使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喜欢和角色共情,他只还原剧本,但只要镜头扫到他,他就是角色本人。   不可否认就是演的好。   懵懵懂懂的,尤因感觉自己好像又从南少虔这里学到了什么,但还不太能融会贯通,只好紧紧记住此时的感受,更具体的感悟就暂且搁置了。   一顿饭跟来上课似的,南少虔给他夹了挺多菜,尤因心不在焉,精力全用来消化南少虔的话去了一直没吃出个什么味儿,直到咬了一口蟹膏,头瞬间抬起来,眼睛也亮了,说:“这个好吃!”   特别新鲜,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他忍不住多吃了几口,暂时把忍辱负重如履薄冰的何译员抛到了脑后。   南少虔本来已经停筷了,看见他小狗似的亮晶晶的笑容,又拿起螃蟹慢慢地剥起来。 第32章   饭毕回剧组,尤因关上副驾驶的门,南少虔接了一个电话,他外放了,于是尤因也听了个大概。   那边是道很年轻的男声,说:“办好了,照片发你了啊哥,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露脸的没露脸的都拍了。”   信息量很大,还不太健康,尤因眼珠往驾驶座转了过去,忍不住有些坐立不安。   南少虔倒是坦然自若,说:“辛苦了,尾款我稍后结付。”   那边“嘿嘿”一笑,说:“小事儿!”   电话一挂断,车厢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尤因沉默半晌,觉得不应该坐视不理,忍不住小声开口,说:“南老板,偷拍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违法的啊。   南少虔侧过头看他一眼,目露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想歪。拿起手机,南少虔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接着尤因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你自己看。”   尤因瞪大眼睛。   “我不想看。”   还分享给他,他可没这种低级爱好,更加不愿意成为共犯!   南少虔似笑非笑瞅他一眼,笑说:“看看吧。”   被这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迷惑,尤因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迟疑地解锁,南少虔发了几张照片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差点被吓晕。   背景大概是厕所隔间,一个被西装蒙住头的普通身材男人倚躺在马桶边,通过那只露在外面的手表,尤因马上认出这个被打得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是当天饭局上对他动手动脚的林总。   “你……”他震惊得嘴唇甚至都有些哆嗦,南少虔却很自然地绑安全带,接着发动汽车,淡然说:“不用谢我。”   尤因心里一片滔天巨浪,南少虔那天说这事儿他记着了。他当时没当回事,以为是句安慰,却原来南少虔是认真的。   好野蛮的报仇方式。   但是好爽。   他欲言又止地转头盯住了南少虔,半晌说:“这也太狠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今天凌晨。”南少虔眼底闪过一丝冷然,“他碰了你,我本来想把他的手打断。开了瓢,那么手就算了。尤因,我已经手下留情。”   把人打成猪头却还只是收敛了的结果,尤因心尖儿一颤。   痛快是痛快,但后果呢,一瞬间的喜悦畅快过后,尤因有点捧不住手机。南少虔可是演员啊,年轻一代里的丰碑,万一要是东窗事发,前途怎么办?   “南少虔,你,你……”支支吾吾半天,他痛下一道决心,“要是他报警,要是查到你头上,我就去自首,说是我找的人。”   语气特别大无畏,南少虔还真有点感动了,漆黑眼珠斜睨过去,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好吧,你去自首……那么嫌疑人尤因,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交代。你从什么渠道联系的打手?怎么掌握受害人的活动路线?你给出的赏金是多少?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支付?”   几个问题轻飘飘的,却没一个回答得上。尤因哑口无言了一会儿,惶惶道:“你告诉我啊,现在就告诉我。”   表情特别急切天真,南少虔单手打方向盘,嘴角朝一侧勾起,忍不住失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个屁,你有没有点儿谱啊大哥,你这个事情性质很严重啊。”   “很严重吗,还好吧。你对我有点儿信心行吗?”   “有啊,我特别相信你。”其实一点儿也不信,现在南少虔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盲目自信的法外狂徒,“你再跟我具体点儿说说……”   似乎是被缠得无可奈何吧,南少虔沉吟一会儿,开口。   第一句话就特别吓人。   “那几个孩子,是江谡乔介绍给我的……”   嵋乔的老总,居然给自家艺人介绍打手去袭击自己亲爹公司里的员工!尤因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靠!”   南少虔无动于衷。   既然是总部流下来的人渣,那么问上面的人给个说法不是理所应当么?不是江谡乔,也会是何箴,这俩人总有一个要出来给他解决这件事。   他头上这些师兄,小时候练完戏大家都累得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他一定是那个去倒水的,那么多年,喝了他多少师弟茶啊,何况这些年他兢兢业业给公司创收,现在讨回来一点又算什么。   “林国扬经常去一家gay吧猎艳,那些胡同里走街串巷的混混,油滑得像地里的老鼠,避开监控把他从酒吧后门一麻袋兜到后街厕所,打了一顿扒光了丢在那儿。”   特别暴力的事情从南少虔嘴里说出来却那么云淡风轻,尤因这个从小在阳光下长大的少先队员听傻了,瞠目结舌:“他一定会报警的……一定……”   “他不敢。”南少虔不假思索否定,“他是入赘女婿,要是把事情闹大,他去gay吧约炮的事情瞒不住他丈人家。”   操,还是个骗婚的!尤因心底的焦虑转化为了怒气,他要收回那句话了,什么法外狂徒,南少虔明明是为民除害,这种人渣!   像是知道尤因在为什么忿忿不平,南少虔补充道:“别担心,既然我知道了,等风头过去,我就会把他的招嫖事迹透露给他老婆。”   尤因讷讷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然后呢,打完他们就把他丢那儿不管啦?”   “管他去死。”南少虔轻蔑笑了下。   特别冷酷,像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有种野性张扬的劲儿。男人总是慕强的,尤因喉结微微一动,仍然没回过神,但心里松了一口气。   南少虔这时突然温柔下来,伸手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又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下他的手背,很强烈的安抚意味。   “我敢动手,就不会留下后顾之忧。你只要告诉我,我做这些,你有没有解气,可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吗?”   尤因喉咙有些艰涩,是被人保护的动容和温暖,他怯怯点点头,说:“南老板,我特别高兴。”   南少虔拍拍他的手背,淡笑着收回手。   后面的一周,北京治安良好,没有街头打架斗殴或者受伤裸男当街被发现的新闻,尤因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说好是来学习的,每天他都会去片场。   只要南少虔有戏,尤因一定全程陪同,他以为自己很快会腻,没想到还有那么点恒心,大夜戏都炯炯有神。   导演都感到惊讶,笑眯眯说:“尤因的耐性还不错嘛。”   制片人当时正好在旁边看刚才拍完的镜头,闻言扭过头来,与南少虔对视了一眼。南少虔朝他挑挑眉,英俊古典的面容端秀含笑。   制片人忍不住想起尤因刚来片场第一天他与南少虔的一次聊天。   他说:“何老师上次专门来片场请我吃饭,要我留个角色,说你有个人要推荐,就是他?”   南少虔点头。   他犹豫地说:“没怎么演过戏是吧。”   南少虔说:“他这次来要陪我在剧组待很久,你观察观察再做决定,不需要看我的面子,我这个人从不勉强。”   他便笑了,说:“你小子。”   南少虔的人品他还是信的,推荐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思及此,他适时向导演建议,说不如给小尤一个个角色检验一下这些天的学习成果。   导演笑眯眯地点头,说:“也不是不能试试。”   坐在尤因身边候场的男演员陈斯看到有热闹可瞧,马上凑过来附和,兴致勃勃地撺掇他:“导演都发话了,表个态啊。”   尤因今天穿得特别休闲,花衬衫沙滩裤,年纪显得更轻了,面对几个电影人的包围,坐在小马扎上,抱着圆润粉红的膝盖特别不好意思地羞怯笑着。   不是不愿意,实在是心里还有点畏惧。   而且他每天老老实实来点卯真的只是因为兴趣,是真想跟南少虔学点东西,完全没有要在导演面前卖乖的意思。   见三个人越说越来劲,貌似要直接拍板了,赶紧说:“斯哥你别开玩笑了,这可是电影。”   好几天下来他早就跟剧组很多演员混熟了,毕竟演员们在片场来来去去,只有他在原地岿然不动,完全是天选的陪聊对象。要是把他的脑袋摘下来晃一晃,倒出来的八卦一定比演戏心得还多。   说来也巧,他跟陈斯接下来其实还有个合作,就是那档选秀综艺。   陈斯是发起人,主MC之一。所以说综艺就是综艺,偶像选拔节目挑一个演员当发起人,听着就离谱。但无论如何,能在片场提前认识主MC尤因还蛮高兴的,进棚了不至于没人说话。   陈斯笑嘻嘻地说:“电影怎么了,你不想试试吗?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大银幕上,那跟电视可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   尤因让他说得有点心动,小心翼翼看南少虔一眼。   南少虔鼓励性的微微点头。   有了他的肯定,尤因心里一下子有了底。他跃跃欲试,腼腆地转头看向导演,说:“导演,要是真能有这种机会我一定全力以赴。”   导演微笑着抬了抬鸭舌帽,说:“OK啊。”   接着抬头和制片人又低声交谈几句,说的是粤语,其中夹杂一些蹩脚的普通话。   汤家灿的妈妈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就住尤因外婆家楼上。尤因小时候回长沙外婆家拜年,经常能听到那位奶奶的港式普通话。   听得半懂不懂,大致知道导演应该是在询问角色空缺。   他的内心挺忐忑,又有些奇妙。他真的要重新捡起演戏这条路了吗,还是电影角色。简直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也能演电影,那对他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过了会儿,导演说:“何生弟弟的戏份要重拍,你长得好乖,正好合适。安排在下月中旬拍,你的档期可以吗?”   除了手上这个选秀综艺他根本没有工作,尤因不加思考地重重点了头,说可以。   偶然得到这么重要的工作机会,直到合同都签了两三天,尤因都还沉浸在自己就要演电影的喜悦中。也因为马上要交作业,他比之前更认真勤恳地去片场,盯南少虔的脸盯得比导演还认真。 第33章   当然,课余时间该玩还是在玩儿。   没戏的时候他会领着南少虔打游戏,他从北京家里带了两个Switch,联上酒店的投影仪,再把窗帘一拉,特有氛围。   两个人经常打到深更半夜,有时候他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南少虔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他搬不动这么大个人,就把被子抱出来往南少虔身上一盖。他这人很讲兄弟义气,自己也不回房间,在另一头沙发上囫囵睡了,早上起来不留神腿就互相搭在一起,缠得像麻花,打着抖被南少虔扶起来才能坐稳。   合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变多了吧,尤因发现一个事实。   南少虔确实没有撒谎,他是真没对象,不管是临时还是长期,全都没有。   打进来的电话全是工作电话,只有一次,南少虔语气温和表情恬淡,挂完电话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能是被南少虔看见了吧,结束通话,走过来把通话页面给了他看,解释说是妈妈打来的。   天地良心,他真的完全没有想打探南少虔隐私的意思,但解释又太刻意了,于是挠挠头,尴尬地“哦”了一声。   南少虔极不喜欢额外社交,剧组常常聚餐,五次里他能去一次就很了不起。   一般都是导演亲自来邀请,邀请成功可以跟剧组工作人员炫耀三天,说少虔也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尤因经常怀疑导演是被南少虔pua了。   休息时间南少虔大多是待在酒店里,比较钟情的活动是拼乐高。在地毯上一坐,整个下午都不会挪窝。或者去酒店顶楼的健身房锻炼身体,耐力超强,尤因跟着去过一两次,南少虔在一边举铁,他在边上拉伸,看着都觉得累,南少虔却一练就是半个小时起步,大气都不喘一下。   极其少的时间里,南少虔也会跟他一起堕落。   两个人一左一右瘫在沙发上刷短视频,视频推荐全是宠物,看鸟,看猫,很难得会滑过一个美女,南少虔从不停留,面无表情飞速划过。   年轻男人怎么可能一点世俗的欲望都没有呢,不爱喝酒蹦迪,总有生理需求。尤因反正不信,一度缺德地猜测南少虔不和女人交往的原因说不定是因为那尊亚洲大炮看上去雄伟,实则是杆银样镴枪头。   但也不是完全不外出,尤因发现只要自己去喊南少虔还是会动。   和很宅的南少虔相反,他比较喜欢户外活动,他很少来上海,每次通告都来去匆匆,对这座城市很有兴趣,于是领着南少虔满上海吃喝玩乐和shopping。   南少虔在这方面是后进生,完全没有主见,问就是你拿主意。   尤因从前常常是那个被安排的,被爸妈安排,被经纪人安排,被前女友安排,第一次能够完全做别人的主,心里很美滋滋。每次拍板说今天我们去这个地方或者去那个地方,南少虔点头的时候,他都觉得很爽。   说起前女友,除了喝多那晚,他后来其实还联系过安澄几次,自己的手机打不通,就换一个号码打,接通过一次,他刚喊出安澄的名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最后一次联系,是那天进王旸办公室之前。   通过好友验证,他给安澄发了消息。   他阐述了自己要继续从事歌手这行的决定,并着重花篇幅道歉,说自己那天太冲动曲解了她的意思,她一直做得很好,来联系她不是想骚扰或者求得原谅,是想说对不起。   他希望她可以幸福,最重要的,请她不要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感到难过或者怀疑自己。   意料之中的,他的验证消息没得到任何回复。安澄如他所料的利落,他发出的信号全都石沉大海。   尤因倒没有太难过,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了,厦门的海滩,他唱晚婚,词里说找个懂自己的人,否则不如晚婚。   当时他最难过。   唱这首歌,他并不是想潇洒地标榜自己,而是在赌气。   每唱一句,其实他都在心里后悔,觉得自己做错事,觉得应该早点求婚,像安澄希望的那样,像爸妈期许的那样,娶她,成立一个家庭,成为一个不那么强壮,但足够值得依靠的男人。   这并不是他计划内的事情,但他清楚,只要这么做了天下就一定会太平,所有人都会太平。   包括后来他告诉南少虔自己决定留在娱乐圈再拼一把的时候,仍然是赌气的状态。   南少虔问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他当时说对,以后各自婚嫁。   好义正言辞,其实心底里发虚,因为他知道自己还耿耿于怀,他怀着秩序敏感期幼儿那样的执念,强烈地希望所有东西都完美无缺,即使要牺牲自己的梦想。   真正开始放下,说起来其实是南少虔来饭局救他那次。   南少虔坚定地把他搂进怀里告诉他不要怕,蜗居在这个比他强大的男人怀抱里,他源源不断汲取到坚强的力量,恍然就醒了过来。   他为什么又让自己陷入了沼泽,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责怪自己,南少虔明明告诉过他这种心态不健康。   于是他马上告诉自己,该停下来了,爱情不可能全是善始善终。他要做的不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懊悔自省,而是接受这种不完美并且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再遇到感情就不要再做幼稚的事情,比如赌气,比如出口伤人。   南少虔的话虽然无情,但有很好的冷却镇静效果,来到上海后他渐渐开始释然,有时惯性地会想到安澄,伴随而来的是不自觉的紧张和愧悔。每当这时南少虔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然后他就会像心肌功能很差的老人服了速效救心丸,心情奇怪地会跟着放松下来。   渐渐的,连想起安澄都很少,像经历一场暴雨后迎来了晴天,所有潮湿都被上海的暑气蒸发,伤心不见了,空气里都是焦晒的味道。   谁能想到,他的失恋竟然他妈的是一个男人治愈的,他自己也没想到。   迪士尼是他们此次在上海最后一次合体出门玩。   早年读大学时他和室友一起去过香港迪士尼,那次人太多没什么游戏体验,这次在工作日,人少,玩得就还不错。   唯一头疼的是带着南少虔这么个金光闪闪的招牌在边上,走到哪都容易被认出来。回去以后两个人都很累,尤因是举相机举的,南少虔是因为停下来合太多照保持微笑太久。   不过总体体验还算差强人意,笑的时间比喊累多。   晚上看烟花时还遇见求婚现场,绚烂烟花升空的霎那,人群里一个年轻人突然跪地朝女朋友求婚,他听见动静转头看去,惊喜地吹了个口哨,马上拉着南少虔开心地去凑热闹。   南少虔不看小情侣,却若有所思盯着他看。   焰火的冷光映在脸上,让两个人的神色都难以辨清。尤因一开始莫名其妙,后来突然想起来上次自己就是看到别人拍婚纱照触景生情。   他不免讪讪,忙不迭小声说:“看我干什么,看热闹去。”   南少虔“哦”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向求婚成功的情侣。   男孩子把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子高高抱起来旋转,周围的群众热烈鼓掌,南少虔微笑着,也跟着鼓掌,一半是祝福,一半是为尤因喝彩。   尤因这次的确不是逞强,他看出来了。   尤因看他那副故作正经的样子有点来气,认为南少虔心里肯定在笑话自己。   他脸上挂不住,出园区的时候走得飞快。晚上打游戏的时候手上也毫不留情,南少虔手游技术很差劲,之前尤因一直都有意识给他放水,怕打得太狠南少虔以后不愿意跟他玩儿。   那天没让,把南少虔打得怀疑人生表情十分自闭。   感觉找回了面子,尤因大笑几声,甩着睡衣进浴室神清气爽地洗漱。   他觉得南少虔一定被他气得晚上睡不着,但当晚,两个人都睡了个好觉。   剧组游学期间,初版MV悄无声息地制作完毕,尤因看过一遍,画面美则美矣,有希腊神话的味道,剧情部分却不太满意。   这是他送给粉丝的歌,以粉丝视角写的词,主题在于信仰和救赎,却被剪辑得像两个跨种族的基佬谈恋爱,腻歪得像被灌了三十斤动物奶油。于是马上打回去让PR公司修改。   十月的日历翻过第一页,转眼尤因在剧组就厮混了十天。这天夜里拍群戏,南少虔单独的戏份很少,偶尔特写,大多时候充当背景板。   尤因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灯光黯淡处,南少虔坐在出工椅上端着冒热气的黑色保温杯啜饮,整个人有种古旧的美。   他笑着走过去,想吓南少虔一跳。   还有几步时,一个年轻男演员突然从前面插出来,像是已经踟蹰良久,抱着剧本小心翼翼弯腰问了南少虔句什么。   应该是来向南少虔讨教如何演戏的。   尤因赶紧止住脚步,看到一脸紧张的男生,他就像是看到对演戏狗屁不通的自己,很有代入感。   南少虔教人是很有一套的,想到自己之前跟着南少虔学演戏花的功夫,尤因准备到边上凉快凉快再过来,以给南老师授课留出充足的交流时间。   刚要转身,被发现他身影的南少虔给喊住了。 第34章   尤因转过头来,南少虔朝他勾了勾修长的手指,意思是要他过去。   他看了眼略显尴尬的男生,有点儿不自在,慢吞吞走过去,正好听见南少虔抬头朝男生礼貌地说:“我不算什么好老师,帮不了你多少,建议你去咨询导演,导演才是把所有角色吃得最透的人。”   目送男生失望的身影走远,尤因在南少虔边上坐下,悄悄瞟一眼继续仔细看剧本的南少虔,心里突然泛起一丝狐疑和古怪。   疏离,甚至有点冷漠,南少虔之前教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对他可以说是巨细无遗,虽然偶尔严厉,却从来不失耐心。   都是萍水相逢,都是年轻男艺人,截然不同的待遇让尤因有点捉摸不透。   或许南少虔今天心情不太好?   哥们儿你来错时候了啊。心里泛起对那个年轻演员的同情,他又悄悄看一眼南少虔。   这次偷看直接被捉住,南少虔头也没抬,从边上的便携小桌上拿起一个很可爱的粉色小蛋糕盒递过来。   尤因下意识接住,再抬头,和南少虔沉静温柔的眼睛对上。   “小郑排队一个小时才买到的芒果巴斯克,尝一尝。”   尤因缓缓挪开眼神,咽了下口水。   也没有不开心啊。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南少虔说:“愣着干什么,找地方坐。”   “哦。”南少虔边上有个小矮凳,他走过去坐下来,“正好饿了。”   南少虔看他眼睛放光,忍不住想起昨天尤因下午撅着嘴喊饿的样子,“听别人说这个好吃就买来尝一尝。”   尤因打开蛋糕盒尝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比他在别的地方吃的蛋糕都要细腻醇粹,忍不住扬起眉毛问:“这个在哪买的啊?”   综艺录制在即,他明天要去舞蹈室练舞,到时候买点儿给编舞老师带过去。   南少虔说了一个名字。   尤因瞬间瞪大眼睛:“这家超贵的!”   他以前去日本旅游的时候不慎误入过总店,手掌大的小司康的售价就超过五百块钱人民币,简直抢钱。   “偶尔吃一次有什么关系。”南少虔莞尔一笑,说:“好吃吗?”   “……好吃,好甜的芒果。”这么贵的蛋糕,就是屎他也会含泪说好吃的。   蛋糕还没吃完,休息时间到期,化妆师过来补妆,南少虔又去打工。   下午在片场外面的篮球场和剧务的几个哥们打了个把小时篮球,出一身汗,特累,加上今天没什么南少虔的镜头失去了学习目标,后半夜时尤因整个人精神都开始涣散,打开手机写了会儿曲子,没灵感,忍不住开起小差。   哈欠连天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欠下的视频还没剪,掏出手机打开了剪辑软件。   南少虔手机拍摄的视频老早就隔空投送给了他,gopro里的视频也导进了手机。Vlog素材积累了足足好几个G,他却一直没来得及看,趁南少虔上夜班,赶紧补一下作业。   这份工作他已经很熟练,其实很简单,快速筛选出能用的片段,然后导入剪辑软件渲染上字幕音效,再调整滤镜添加BGM,基本就粗剪完毕。   那么多段视频里就数拍摄他冲浪的时长最久,拉进度条剪掉废片的时候简直叹为观止,南少虔臂力真不是一般的好,一举就是二三十分钟,还很稳。体力几乎赶得上背斯坦尼康的摄像师。   有一搭没一搭地剪辑大半个小时,不经意浏览到某段视频,尤因漫不经心的目光停顿下来。   视频画面里,远处是米色沙滩和湛蓝海洋,近处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背,浮起的筋脉刚劲有力,这只手捏着一根树枝在沙滩上划拉,看动作是在写字。   蓝牙耳机里有海浪微弱的呼吸声,男人每写下一个字,尤因就在心里跟着默念:“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写完最后一个字,树枝在右下角画了个半个类似括号的弧度,刚画完一半,一阵白色海浪打来,把符号连带着字全部冲掉了。   男人“哎”了一声,似乎是感到意外和苦恼,但也没有说别的话,呆了三秒,然后扔掉枯枝,又把镜头视角转向了浅海。   浪头上有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影子,是尤因踩着冲浪板的身影。   剧组炽烈的大灯下,尤因坐在南少虔的椅子里愣了好久。   南少虔这个人,善良,可靠,沉稳,温柔,一个男人最好的品质他都有。所有好的形容词他都名副其实,任何事好像都可以放心交给他,他一定能全部妥善解决。   他总是安慰鼓励他,明明才认识半个月,尤因心里却总是感到强烈的惋惜,相逢恨晚。   但也就是因为认识时间短,对于南少虔表现出来的深厚善意他经常不知所措,他确实外向,性格也不错,可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强大的魅力可以让萍水相逢的人对他做到这种份上。   南少虔在他身上花的精力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他又把视频拉回去看一遍,第一遍的时候就很怀疑,只是不敢认,第二遍,那么明显的图案,由不得他不认了。   他不敢置信地,沉默着确认,那不是什么括号,是爱心,半边爱心。   饭桌上的异常亲近,冲浪时的亲密接触,不求回报地伸出援手,暴力的报仇手段,包括对他和方才那个男演员的区别对待……   好多事在白天看来都毫无异常,但在此刻,一个昏昏欲睡的疲累的夜晚,突然都充满了另一种意味,带着不防备、潮湿的暧昧。   尤因的心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南少虔是不是……喜欢他?   从前没有别人对比,他一直认为对他那么好是南少虔性格使然,他就是外冷内热的人,可事实上南少虔并不是,他不以助人为乐,更谈不上热心。   但他可从没听说南少虔是gay。那么英武性感的大个子,长得就很不像。岛上时,甚至一度以为南少虔恐同。   尤因的脑子一下子乱了。有点信,毕竟同性恋没有明显的外貌特征。又不敢信,主要是不敢相信南少虔会喜欢他。   他们才认识半个多月而已!   鼓风机轰鸣,喧嚣之中,尤因抬起黑长眼睫安静地看了下远处面色阴郁的何译员。熬夜使南少虔的双眼皮变得很深,眼神也因此染上某种惫懒的风情。即使作为背景板,南少虔也时刻在角色里,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手里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支钢笔。   其实那是把道具枪,粉饰得极精美,揭开笔盖就会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尤因揉揉眼睛,咬着下唇剪掉了画爱心的那段,至于南少虔海滩写字的视频,犹豫斟酌半天,舍不得删减,完整放了进去。   剪完这段,他点击暂存,眼睛有点酸地把手机收了起来。休息片刻,睁开眼,将沉默的目光投向还在做民国先生的南少虔。   下戏是凌晨三点半。   刚收拾完准备回酒店,小郑来告诉他们,说酒店大门被粉丝堵了,让他们从后门绕,他自己则坐保姆车去大门口晃悠引走粉丝。大酒店绿化都做得好,竹林小路月光引路,每步都是幽深的景,尤因就是特别憋不住事的性格,隐晦的光线下,转头看向南少虔,小声喊:“南老板。”   趁只有两个人,他太想从南少虔这里得到一个解释。说吧,说你只把我当朋友,总和我动手动脚是因为你生性就爱和朋友亲近,爱心也是顺手画的。   就这点事儿,他愁得就快把自己闷死,他才走出失恋,为什么这么快就抛给他新的情感问题。   还是这么艰难的,男人的爱。   刚卸完妆,南少虔的鼻尖紧绷绷的很红润,侧头看他时下垂的眼尾有大型犬的温顺,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嗯?”   你是不是gay?   你他妈的喜欢我?   你怎么敢做得这么明显啊?   话已经到喉咙口,就差张嘴,尤因却突然害怕了。   南少虔要真是喜欢他怎么办呢,他不喜欢男的,不可能接受这段感情,说破了这个朋友还能继续交往下去吗?   人和人之间情感建立的成本比想象中要高昂太多。南少虔多次救他于水火,他真的舍不得,不舍失去一个纯真的朋友,更不舍伤害南少虔。   “有事想说?”看出他的不对劲,南少虔的脸色略微有些变了。   “啊,对啊。”尤因故作镇定,含糊半天,最终还是怂了,“我是想问你明早上有戏吗?我有个朋友在上海,我约了他出去玩,你要是有戏我就不陪你了。”   “……”南少虔扬了扬眉。   和朋友去玩脸色不必那么心虚凝重,但尤因不说,他就暂时按下疑虑。边探究地看尤因一眼,边轻声允准:“去吧,不用陪我。”   一路无话,上了楼后各自道过晚安回房间,南少虔的房间在他隔壁,尤因满腹心事地转身关门,却被一股力道抵住了门,他抬起眼,是去而折返的南少虔。   到底还是忍不住,还是会担心,南少虔耐心地问:“为什么心情不好,遇到难事了?还是你老板又来找你麻烦了?”   尤因眼里有些惊慌,酒店房间的灯盏光线都不太明亮,好似天生设计用来做一些不适合在太阳下做的私密事情。   他微微张着嘴呼吸,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不安,似乎怕南少虔破门而入。   “啊?没有。”   尤因用手抵着门,和南少虔微妙地行成一种角力。   看南少虔明显不信的表情,又喃喃道:“可能早上没睡好吧,现在很困。”   南少虔目光深沉地盯着尤因看了几秒钟。   尤因开始防备他,他察觉到了。   他没有去思考是哪里露出破绽,因为太多了,只要他的人还活着,还能站在尤因面前,或许连呼吸都透露着贪婪和觊觎。   更不要提那些走路时情不自禁的牵拉,打游戏时轻轻靠过去的手臂和膝盖,和赤裸裸的目光。   “……累了就好好休息。”但他依旧不追问,尽量温柔地说完话,然后放下手。   失了抗力的门向前阖上几公分,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变得更小,不忍眼睁睁看着一道门隔绝自己和尤因,他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垂眼,转身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南少虔。”   尤因却脱口叫住他,同时伸手挡住即将阖上的门,微微拉开一点。   第一次这么正式喊南少虔的名字,他的一颗心像被柠檬泡了,南少虔的背影让他酸涩得无以复加。   南少虔的脚步停在自己房间门口,脸冲着门,背影很高很伟岸,是看起来很坚强的那种男人,但其实连身都不敢转,怕尤因会说他害怕听到的话。   “怎么了?”   “你写在沙滩上的字我在视频里看到了。”   他隐藏了爱心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说,或许是怕招来属于一个男人的告白。他很感激南少虔,很喜欢南少虔,但实在想不到要如何应对来自同性的爱,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南少虔没作声,尤因马上又说:“我很喜欢,谢谢你……谢谢你来和我做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   南少虔在此刻确定,尤因确实是察觉到了他的感情。也确定了,尤因不想接受他。所以这是一张好人牌,同时充当告诫。   感激涕零他的帮助,却坚定冷酷地把他绞杀在朋友界限以外。   南少虔的头微微低垂,颈椎上第七隆椎因低头的动作如龙骨般突起,反光出锋利而脆弱的光泽。   他这些年相帮的事还少吗,尤因若是每件事都说一句谢谢,他们可以隔着门站到老的那一天。他也不需要任何谢意,说再多,不如心甘情愿跟他舌吻一次。   不想承接这份感谢,他按下把手,在昏暗里说:“尤因,晚安。”   然后头也不回,进屋,关门。   这个晚上,谁都没安稳。   月升中天,隔着一道墙,两个人都辗转反侧。   南少虔倚在窗边,面无表情地在夜风里抽烟,月光把他的身影投在地板上,像只扭曲的怪兽。抽完第三支,他往床边走,位置的变换使他的影子缩短,隐约变成一个无助抱着膝盖的小孩。   隔壁的尤因,因为失眠而恼怒地坐起来,用两只手把头发揉乱,纠结得想发火。并且开始在心里埋怨南少虔。   喜欢男人很光荣吗?   为什么不藏得好一点,为什么要让他发现。   现在他要怎么办啊? 第35章   第二天尤因六点就出了门。   上海哪有他什么朋友,编的。   他看了场最早的电影,爱情片,直到结束了都没搞明白剧情,因为男主角还没出场他就歪着头睡着了。嘈杂的环境音特别催眠,或许也有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这一觉尤其香,保洁打扫卫生喊他说“散场了先生”他才醒神。   中午很没胃口地在舞蹈室楼下吃了碗砂锅粉,上楼以后在练习室泡了一下午。这家舞蹈室其实是家分店,总店在北京。老板是他的朋友,一个转型失败的偶像,退圈后开了这家舞蹈室。听说尤因是为了综艺要捡起跳舞,特地从北京派了个资深编舞师过来上海帮忙。   出场舞尤因重新编过一次曲,添加了许多记忆点。根据他的要求,要炸场,要爆燃,编舞师给他编了段两分多钟的舞蹈。其中包含了多个舞种的几套经典大招,舞台效果特别炫酷,说是到时候一定能炸翻全场炸晕观众台。   炸这炸那的,好像他变成了一个手榴弹。尤因只笑笑没说话,他从来不指望能一鸣惊人,只求稳定发挥。   他有舞蹈基础,第一天就把全套舞学得八九不离十,现在的坚持练习只不过是巩固而已。明明那么熟悉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精神状态不佳,也有可能是进舞蹈室前收到了南少虔的消息,总之频频忘动作,左脚踩右脚这种低级错误都犯下,摔得全身开花,手肘膝盖各有不同程度的青紫。   南少虔希望他空出晚上时间回剧组参加女主角的杀青宴。   来上海十多天,尤因拢共也才看过女主角一场戏,还是和南少虔的亲热戏。谁会在意一个才打过一个照面的人来不来参加自己的杀青宴呢,所以他猜测这根本是南少虔随便找的理由,目的是叫他回去。   可能是想跟他聊点什么,比如悬而未决的昨晚。   昨晚,直到喊住南少虔之前他都只是怀疑而已,坐实他猜测的恰恰是南少虔的反应。   一个正常男人,要是对他没意思,听到他发好人卡大可以直白地否认说“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并且大笑着指责他的自作多情,可南少虔却异常沉默,甚至拒绝和他对视。   那反应分明是被看穿后的不知所措。   距离收到那条消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尤因心烦意乱,一直没回复,恨不得假装没看见。   他实在不知道要回什么,去了干什么呢,干巴巴地继续哥俩好吗?他这种性格的人,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你要让他装成无事发生,他做不到。   尤其南少虔那么特殊等同于他的恩人,是他最不愿意虚情假意对待的人。他真的没办法故作轻松地粉饰太平,去了只能相顾无言。   他会调整好心情,也一定会找到方法劝退南少虔,最不济干脆放弃这段友情,当然,这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不是现在,至少不要这么快就让他去面对。   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干,跳到傍晚,运动量奇大的编舞老师都跳不动了,喘着粗气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猛灌水,自己喝完,看到尤因在镜子前面不要命地跳,看不下去了,从矿泉水箱子里丢瓶新水让他消停下来别拼死拼活结果在录制前夕摔进骨科医院。   状态不好继续练也没用,尤因勉强停下来,随意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一角擦汗,然后叉着腰喝完一整瓶水。脸和脖子全部泛着充血的红,发梢也不住地滴汗,跳太狠的结果就是他整个人都呈现一个过度耗氧的状态。   站在原地喘了一分钟的气,老师招手让他去拉伸。   高强度的运动结束后淤青的存在感变得明显起来,尤因在浑身酸痛里后知后觉思考起一件事情:大热天的,他在外面躲一天,还受了一身伤,他到底图啥?   又不是他暗恋男人,凭什么他要这么狼狈,该紧张害怕的不应该是南少虔吗,怎么会是他?   沉思半天,给自己气笑了。   和南少虔的消息还停留在中午的时间,拉伸完毕,尤因慢吞吞去椅子上拿手机。拇指焦虑地在屏幕空白处快速点击好几下,半晌,哒哒敲起键盘。   很酷地只回了一个字:好。   回完消息以后他立马把手机锁屏丢回椅子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洗澡。他直觉南少虔是要和他摊牌,晚上可能有场硬仗要打。   杀青宴定在影视基地附件一家很有腔调的本帮菜餐厅,小郑在门口接他,一下车他先道了歉,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小郑腼腆地笑着说:“没事儿。”   这倒不是尤因故意为之,这点做客的礼貌他还是有的。是下班时间的上海实在太堵,他以为离开北京交通会好一点,忘记这里也是超一线城市,于是完全没有预留时间。   路上时南少虔还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语气很忍耐。   他当时一听,几乎脑补出南少虔虎视眈眈的表情,然后马上就想挂电话,转头跑路。无语半晌,却没敢挂,耐着性子告诉南少虔自己堵在高架上了。那边明显松了口气,接着缓声说让他别着急。   他小声嗯了一下,心里却忍不住古怪地想,也不知道是谁急。   门头简单典雅,走进去尤因才发现这是一座中式园林。餐饮人着重注意到装修,他暗暗咂舌打造一个这样的餐厅一定下了很大本钱,九曲回廊,差点被绕晕在里面。   廊道里的灯光清浅昏暗,打在故意做得古旧的假山竹杆和水塘里,景色很像诗里写的,静影沉璧,浮光跃金。   意境极美。   可惜尤因完全没心情看,感觉自己跟奔丧似的。   小郑带他穿过园林,一路都在絮叨,说南老板今天一天的心情看上去都好差劲,敬酒来者不拒,要他能劝就劝一下,明天还得开工,喝高了不好。   尤因心不在焉,僵硬地点点头。   南少虔不在席间,尤因在觥筹交错的一楼大厅到处转,问了好几个人都面露茫然,最后是醉醺醺的导演告知他南少虔去了楼上休息。   他在空无一人的二楼包厢阳台找到南少虔。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一个很高大的男人背影,绕过去看,心里忍不住评头论足,穿搭风格一如既往的很南少虔,从头到尾一个颜色,今天是一身纯黑的高奢运动服。   夏日夜晚微风习习,空气里有干燥的桂花香,尤因安静地走过去,站定在离南少虔一米远的木制雕花阳台护栏边,拘束地侧过头:“南老板?”   他来之前南少虔正在抽烟,左手抱着胸,右手肘曲起抵在左手腕上,右手两指间夹着烟身,发现他来,姿势也没有变,只扭过头嗯了声,说:“来了啊。”   两个人之间,心怀不轨的那个人反而是淡定的那个。   尤因浑身不自在,摘下鸭舌帽拨弄两下额前的刘海,如自己之前所料的哑口无言,低着头干巴巴地没话找话:“怎么在抽烟啊。”   之前见过南少虔在演戏的时候吸烟,还以为他会抽烟呢,可现在看南少虔只知道吸烟不会吐烟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吐槽:原来不会抽啊,不会抽装什么忧郁。   南少虔微微抬起手里的细长烟管,烟头闪着橘红色的光。他偏头吸一口,收窄的两腮凹进去一个单薄锐利的弧度,然后碾灭在栏杆上:“你不喜欢那我不抽了。”   什么叫他不喜欢就不抽了,尤因很惊慌,张了张嘴:“你别这么说……”南少虔毫不遮掩的关心让他觉得暧昧,简直不知所措。   “我喜欢你,你知道了吧。”   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尤因瞪大了眼睛,心理压力陡增。要是可以的话他还真不想知道。   南少虔有妆发是不太好惹的大明星,今天没做造型,素颜,顺毛,就像个高大强壮的英俊大学生,距离感和攻击性大幅减弱。他因此敢抬头直视南少虔,欲言又止半天,谨慎道:“我不太知道。”   南少虔紧盯他,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自嘲,又说一遍:“我喜欢你。”   尤因有点承受不了他眼神的重量,倏然垂下头。   猜到是一回事,听南少虔亲自确认又是另一回事。南少虔轻飘飘吐出四个字,落下来砸到他身上却是一记重锤,将他的灵魂都撼动了,听完什么感觉都变得麻痹,只剩下震惊,无数的震惊。   “不敢看我,怕什么,讨厌我了?”   尤因摇摇头,他亲舅舅就是同性恋,他怎么可能会厌恶同性恋?但他能给出的也只有尊重了,那个世界离他好近,可也远得不像样。   手指不自觉抓紧护栏边缘,他小声说:“你吓到我了。”   “不是故意的。”南少虔不太真诚地道歉,“现在知道了,你什么想法?”   他一个直男,还能有什么想法。   尤因无奈地说:“你明明知道我刚失恋。”纠结半晌,又补充,“我也不喜欢男人。”   南少虔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能不能别惦记我,我不想和你连朋友都没得做。”   南少虔做朋友是真够义气,一点儿没得说的,他才为自己遇到这么个好人感到幸福,转眼告诉他这人他妈惦记他屁股。   真是操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南少虔面无表情,把掌心的烟拧出了烟丝,顿了顿,轻声宣布:“不可能。”   尤因不作声,脸色一言难尽:“你要这么说,我们就没得谈了。”   南少虔说:“你都没跟我谈过,怎么知道我们没得谈?”   尤因叹了口气,说:“你,唉,要不我先走吧。”说完绞着手指头转过了身。 第36章   还没走出阳台门,南少虔在背后喊住他:“尤因。”   尤因顿住脚步。   “兴许我弄混了呢。”南少虔的语气时轻时重,听不太出到底什么心情,“我没谈过恋爱,我也不知道对你到底是哪种喜欢……你说把我当朋友,朋友现在遇到难题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想着跑,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你认真的?”尤因害怕地转过身来,没明白他这又是闹哪出,以退为进?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认真过?”南少虔背靠着栏杆,站得不太直,看得出是真的微醺了,望着他的眼神都有些迟滞,“别急着拒绝我,也别怕我,你不愿意,都是男人我也不可能强|奸你。”   因为这句话,尤因脑子里忍不住想到,对啊,男人和男人也会做爱,会亲吻,交颈相眠。他的心里更慌张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含含糊糊应了声:“啊。”   “还逃吗?”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个拒捕的罪犯。尤因局促地站在原地,摇摇头,无奈地垂下白皙的后颈。   南少虔带着烟酒混合的清淡气味靠近过去,脚步很轻,走到特别近,一低头就能把人吻住的距离,他停下来。   那么久,喜欢面前这个人那么久,他从没想过表白会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数年的暗恋甚至都没来得及倾诉,先急着证明自己其实没那么爱他。   也幸好没多说什么,否则更像个笑话了。   不该这么做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尤因的头发,然后在对方受惊退后的瞬间收回手。   尤因的神色戒备而惧怕,南少虔受不了这个,喉结滚了滚,强忍住失落说:“不说这个了。我想你还没吃饭,走吧,领你下去填填肚子。”   尤因呆了呆,头顶的温度让他留有后怕,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南少虔是要亲他。于是到最后也还是没解决,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下楼,默契地轻轻放下了这件尴尬的事。   当晚没再一起打游戏,各自沉默地回了房间,尤因浑身痛,坐卧难安,叫了药店的外卖。   门铃响起,他走出去拿,拿到以后关上门,边朝客厅走去边拆开外卖包装,刚在沙发上坐下,支着腿挽起两边裤脚准备擦药,南少虔突然拉开房门匆匆走了出来,一阵风似的直奔大门口。   尤因惊愕地看着,忍痛皱眉,急忙问:“怎么了……”   南少虔刹住车,转头,发现他还在屋里,焦急的表情瞬间缓和几分。   “没怎么。”南少虔难得窘迫,慢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嘴唇欲言又止张合两下,可能是要解释的,目光突然看到他伤痕累累的两条腿,原先的话就吞下去了,皱了眉:“怎么回事?”   他不解释,尤因也从他的表情缓缓明白过来,他出来那么急是觉得他要跑路。一时尴尬不已,不提防说了实话:“摔的,跳舞摔的。”   南少虔沉默了一会儿:“你昨天说,和朋友出去玩。”   忘记这茬了,尤因羞愧地低下头,不发一言,咬紧下唇用沾了药油的手掌去推淤青的小腿胫骨。   南少虔静静地看了会儿,突然说:“我不喜欢你骗我,以后不要为了躲我找借口,我发现了会难过。”   停顿一下又说:“我说了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尤因的动作慢下来,不自然地小声道:“没躲。”   以前他们都坐同一个沙发,今天各自占据一个沙发,尤因才发现,原来这个客厅有这么大。他交好的朋友没有同性恋,也不可能去问舅舅这种私人问题,特别好奇,于是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了句:“南少虔,你是1还是0啊?”   大概是没想到他怕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八卦吧,南少虔沉默数秒,抬起头,表情荒谬,说:“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0?”   那就是1了。   尤因讷然不作声。   南少虔烦闷不已,目光轻轻扫过尤因瘦白的两条小腿,心想,真的就那么排斥吗?可是会好奇这样的问题,是不是说明也没那么讨厌他。   终于,还是没忍住,他说:“照你这个手法,揉到下个月淤青都不会散。”说着,离开沙发坐到尤因旁边,伸手想来碰尤因,“把腿给我。”   “别,别。”尤因的反应特别大,急忙瞪大眼睛往后退,在和南少虔拉开一米的距离以后抱住自己两条腿,左脚踩在右脚背上,一个防御的姿势。   如临大敌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南少虔的眼睛,他简直是恼羞成怒说:“你要是真不想搭理我就少问那种问题,别人会误以为你是在调情。”   尤因的嘴唇都颤抖了,他只是好奇多问了一句也算调情啊,他甚至眼睛都没往南少虔身上瞅,这人也太敏感了。   “我什么时候说再也不理你?”防贼似的防一个男人,说到底尤因自己也觉得羞耻。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希望南少虔听见,又不太想他听见:“可是你稍微有点边界感可以吗?我们现在关系这么奇怪,你觉得适合肢体接触吗?”   但南少虔好歹是听见了,收回手,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老觉得我会强迫你?我是什么暴力犯吗?”   尤因一言不发,慢吞吞地自己揉腿,心想你跟我装什么委屈,趁我不知道吃我豆腐还少吗,撞撞肩膀搂搂腰的,经常还一起在沙发上就那么睡着,美死你了吧。   之前还会假装只是很正常的朋友互动,被揭穿了以后是完全不装了,一双眼睛如狼似虎的直接盯住想看的地方。刚刚吃饭的时候就是,一直不正经地看他的嘴巴,盯得他如芒在背。鼓起勇气转头想警告,却被灼热的目光吓坏赶紧埋下头。   他现在收回说南少虔性冷淡的话了,南少虔被拆穿以后的表现简直像个色中饿鬼。   幸好综艺录制在即,左思右想,没等擦完药尤因就回房间去给毛洽打电话,期间完全忽视南少虔向日葵似的紧紧追着他走的目光。   确认可以提前进棚,尤因开始快速收拾行李。第二天早上才躲躲闪闪地告诉南少虔自己要走的消息,速度好比灾民逃难。   南少虔哑然片刻,倒也没说什么,问清航班,马上问小郑拿钥匙要亲自驱车送他。他为难地拒绝了,南少虔就说,不让我送,我拍戏就会一直挂念你,不要害我分心。   尤因觉得特别肉麻,很想说不坐你车就崩溃,心态这么差还敢来追直男?一抬头刚要张嘴看到南少虔皱着眉毛心情特别差的样子,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就忍住了,闭上嘴装作失聪,放好行李箱,只当白捡一个司机。   拉后座门的时候拉不开,他走到副驾驶从窗户里看南少虔,南少虔回头说:“真把我当司机?坐前面来。”   大早上的尤因一点儿也不想吵架,于是忍气吞声坐进副驾驶。   风景一路倒退,上了贼船尤因才无力地发现自己可能正在掉进一个温水煮青蛙的陷阱,什么狗屁分不清这份喜欢是什么性质所以需要你帮我建立正确认知。   根本是诡辩。   但就是这样连哄骗三岁小孩都费劲的逻辑,他竟然也接受了。   他又想,南少虔是强势,可他就真的那么傻么,昨晚就真的一点儿没看出来那是南少虔的缓兵之计?   紧紧闭着眼倚在窗户上,尤因想:不是的。   为什么不挑破?   他在心里揭穿自己,因为这个缓和关系的理由,不仅南少虔需要,他也需要。   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现在面对南少虔的时候,其实他是害怕的。   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同在一个圈子,他老板都怕南少虔,他怎么能不忌惮?得罪南少虔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爸妈常常担心他因太过单纯而受骗,但他其实早已变成了很普通庸俗的大人,心里时刻装着一杆充满权衡的秤。之前可以为天价违约费忍受老板安排的陪酒,现在就可以为将来的可持续发展忍受南少虔的骚扰。   但选择忍让,选择慢慢和南少虔周旋,却不仅仅是害怕南少虔会恼羞成怒报复。   还有一个原因。   说起来略可耻。   太孤独了。   他一个人在北京,看似朋友很多,谁都可以把他叫出去玩儿。但交心的,一个没有。从来没有谁像南少虔这样无条件地支持和袒护过他。前段时间,他人生的一个分水岭,那段很难过的日子,也全是南少虔陪伴他度过。   南少虔是真正见证他带领他自立的人,在他这儿意义不一样。   所以即使清楚南少虔给出的根本是他不能要的感情,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玩火自焚,但他完全无法阻止南少虔朝自己靠近。   他得先活过来,才能有空琢磨其他的。   不过事实上他琢磨再多也没用,他被动的地位不会得到改善。这段关系的走向是退是进,目前为止完全取决于南少虔的态度。   南少虔淡忘他了还好,皆大欢喜,以后继续当朋友,或者不再交集,都是他可以接受的结局。   如果没有,南少虔就是要和他谈恋爱,非逼他变弯,这件事就会变得无法和平解决。朋友一定没得当,想起他昨晚小心翼翼询问时南少虔那句斩钉截铁的“不可能”,以及南少虔简单粗暴的买凶报复手段,尤因牙齿发酸,心想:变成仇人都未可知。   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南少虔假如因为他的抗拒而恼羞成怒封杀他,他就自认倒霉呗,识人不清,自己眼瞎,有什么办法。回去卖火锅好了。   不过目前的情况到底还没到这么糟糕的地步,南少虔主动找了台阶,对,就是那个经不起推敲的烂借口。当时的氛围剑拔弩张,他也找不到更和平的解决办法,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容躺平,当一个智障拾阶而下。   谁都不是笨蛋,他不信南少虔看不出来他的相信是装出来的,所以他掩耳盗铃的行为,谁说不算南少虔授意的呢。   是南少虔自己默许他可以忽视他的感情。   一边毫不犹豫朝他表白,用没得商量的语气恐吓他,一边又给他找台阶。尤因心里很发愁,眼前像蒙了层雾气,觉得南少虔很矛盾,很看不懂这个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按他的观察,南少虔对他顶多也就是好感吧。主要是才认识那么点时间,上哪去对他情根深种呢。   如今他就要走了,见不到面,那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所以真的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只要他不主动送屁股上门,南少虔迟早会移情别恋,他坚信这一点。   他只希望南少虔抽离的速度可以快一点,然后让他们的关系尽快回到正轨。天天被人那样盯着他也很难办。   机场很快就到,车停下来。边解安全带,尤因边小声说:“我走啦。”   说完也不等南少虔回答,自顾自打开了车门。   下车的过程中他全程没往南少虔那边看,但能感觉到南少虔深沉的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挪开。   南少虔昨天说是那么说:“兴许我只是弄混了爱情和友情。”   可掩饰感情就如同回收泼出去的热水,做不到的。只是因为对方不稀罕,所以你也只能假装自己没有很爱。   尤因特别不愿意看到南少虔这样,这让他负担很重,他会觉得南少虔很可怜。他讨厌产生这种情感,因为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为了让南少虔高兴就牺牲自己,雷锋都不敢这么自我奉献。   总要有人伤心的,他告诉自己别愧疚,南少虔很快就会好,总会遇见一个愿意跟他的男人,然后硬着头皮把车门关上。 第37章   早上天气很好,太阳高悬,却不太热,走到后备箱的时候尤因才看见南少虔也跟着他下来了。很高大的个子,轻松帮他把很重的两个行李箱取出来,鼓起来的肱二头肌形状非常漂亮。   尤因不胜惶恐地赶紧伸手去拿,因为南少虔默不作声的体贴,心底里有些唏嘘。如果正常恋爱,南少虔一定是丈母娘最喜欢的那类女婿。   偏偏喜欢男人,真是造孽。   交接行李箱的把手时两个人的手有一瞬间的触碰,南少虔一路上表现都很得体,这会儿却突然变得好没分寸,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按进了怀里。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因为隔着行李箱,只有两块胸膛贴在一起,T恤薄得不像话,肉贴住了肉,心脏也交织着心跳。   南少虔的怀抱宽阔而坚硬,很明显地告诉尤因这个带着强烈爱意的拥抱是来自一个男人。尤因被他胸膛的体温烫到,慌张极了,赶紧小声说别这样,同时紧咬嘴唇瑟缩起肩膀,想躲避他。   尤因想要推开南少虔,还没抬起手,南少虔已经自己放手退开一步远。因为他的抗拒不及时,使得这个充满强制性的拥抱看上去变得像是一个你情我愿的告别礼仪。   尤因挺不高兴的,南少虔总是这样,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   “可以不发吗?”尤因捏着行李箱把手,因为南少虔未经允许突然抱他而不满意,但不敢明显地表现出来。   南少虔温和地说:“发一个吧,我会担心。”   尤因看了他会儿,勉强点点头。   目送南少虔的车消失在马路尽头,尤因吁出一口气,思绪万千地转身离开。   因为终于和南少虔分开了吧,值机的时候心情比昨天明显平静了很多。   即使过半个月他还是得回组,而且他饰演的角色是何译员的弟弟,意味着对手戏大部分是和南少虔合作,根本问题完全没有得到解决。   签合同的时候他只觉得是被馅饼砸中,这么大制作的电影,居然快拍完了还能剩出角色。是南少虔告诉他,那个角色的戏份早拍完了,只是原先那个演员出了事,才要重拍。他当时还挺庆幸,觉得自己捡了漏,心里不由得感谢南少虔带他来到这个剧组。   早知道有这一出,再好的机会,他也不要了。   但定都定了,还能怎么办,能躲一天是一天吧。南少虔没有非逼他说一个yes or no,他需要一个维护自己立场的借口,南少虔也给了他,面上彼此都还过得去,这已经算是有惊无险的好事。   不禁想感叹一句,为了达到目的,男人的底线真的可以放得很低。   他不想和南少虔反目成仇,南少虔不想和他分道扬镳,所以他们都各退一步,把这桩感情问题给轻轻放下。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俩都挺能糊弄自己。   要不是他不喜欢男人,他和南少虔说不定会是挺互补的天生一对。   只可惜他不是。   可惜?为什么是可惜?   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尤因怔然了片刻,随即悲哀而后怕地想:真是操蛋,面对南少虔的黯然神伤,他的心情竟然是可惜。   综艺名叫《少年追梦日志》,录制先导片的那天,尤因第一次被称呼为老师。圆桌会议,包含他在内的五个导师要通过观看一百个练习生的自我介绍视频对练习生们进行初评级。发起人陈斯带头喊的,说五个导师里面只有他是正经偶像团体出身,喊一声老师不过分。   陈斯这人比较幽默,其他导师纷纷笑起来,觉得很有意思,跟着喊尤老师多指教。   摄像头全部转过来对准尤因,搞得尤因诚惶诚恐,顶着冷酷的紫色头发和妖冶的妆容,表现得却像个腼腆的小学生,坐得很端正地边摆手边说:“啊,都这么客气,那我要不抽空去考个教师资格证吧。”   老朋友之间接梗接得自然无比。   大家又笑起来,气氛比一开始融洽不少,各位导师的话也多了起来。   一百个人,平均每人时长一分钟,看完后导师需要为练习生定级以及给出评价,这天录制时间超过了八个小时,越往后面看尤因越脸盲,检阅完全部练习生的介绍视频后眼睛里已经旋转起蚊香圈。   其他导师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Rap导师wingman头上的脏辫都耷拉了,说要去嗦两碗螺蛳粉补元气,导师团队里尤因和她年纪最相近,于是被热烈邀请一起吃饭。尤因以螺蛳粉热量太高为理由礼貌拒绝了。   wingman震惊地捏起他的手腕,晃了晃,说:“你他妈都瘦成纸片了还减肥?”   Rapper可真是太真实了,尤因差点被她的脏话吓晕,赶紧转头朝四周看了一圈,确认四周无跟拍的摄影机才松了口气。   他先友好提醒了一下这位豪放的年轻小姐录制期间最好还是把这些不太文明的口癖戒掉,接着老实地笑了笑,说录完节目一定去尝尝。   其实录完节目他也不会去吃,那时候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一直觉得螺蛳粉的味儿闻着特像屎。   晚上参加了初舞台的第二次彩排,筋疲力尽回酒店的路上,他收到南少虔的消息。   在这之前他们最后的聊天断在他说自己到了,南少虔回复他好好休息。   至今再也没有联系,主要是他不想回。   那是一张剧本封面的局部照片,蓝色封面上只有《1938下本》几个简单大字。   后面跟着一条语音,点开以后传出来南少虔沉稳的声音:“你猜对了,何译员最后的结局是殉国。”   看来导演终于把全部剧本发给了南少虔。   要是没有那档子事儿,尤因肯定会马上和他讨论起来,然而物是人非,现在收到他的消息尤因心里只有难以排遣的忧愁。   这些天,他按部就班工作,勤恳参加排练,但其实心里从来没平静过,听见个南字就恍惚,耳边晃过一个虔字就心惊肉跳,偏偏这两个字又那么寻常频繁,同音字何其多,男人,难办,难看,前面,多少钱,老子欠你的。   满街满巷,人群吵嚷,简直躲也躲不开。   至于为什么糟心,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一想起南少虔,心理压力就没来由的很大。   平静地锁了屏,他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第二天紧锣密鼓开始录制初舞台。   各位导师头次亮相,尤因年纪最小,最后出场。   灯光随着前奏闪烁,他挺直腰背从容由舞台侧面缓步走出。   今天他又换了个发型,白色狼尾,踩双黑色军靴,身上是镶了亮片的同色工装。迎合今天的舞台风格,在摄像机迎上来的时候,只是面无表情抬手简单打了个招呼,像个冷酷高贵的特工。   鼓点紧凑的前奏音乐响起,紧接着他开始起范儿。   好几年了吧,没有一个真正的舞台。灯光一亮起,从前在海外训练的记忆,苦的,甜的,难过的,荣光的,尽数从眼前滑过。多么熟悉,恍然就像是他依旧年轻,依旧还在那个充满干劲和希望的年纪。   摄像机密切追踪,把他瘦削流畅的身形投射到舞台身后的大屏幕上,动作流云似的那么洒沓,偶尔也特写一个侧脸,捉摸不定,秀丽精致。   Ending pose是个射击动作。   一个轻巧的空翻落地,尤因迅速转身站定,精准卡住最后的扳机声,头微微一歪,两只手呈端枪姿势冷酷地完成一次狙击。   两分钟的舞蹈,中间没有一秒钟的拖泥带水,音乐戛然而止的霎那,现场冷水下油锅似的,劈里啪啦瞬间被点炸。尤因的表现引来了雷鸣般的掌声,一百号人的坐席没有任何一个男生坐得住,所有人都站起来为他欢呼呐喊。   “天哪,我头皮都麻了。”   “帅过头了啊尤蓝老师!”   “妈呀,这空翻,这滞空能力!”   “救命你看到没有,肩膀的wave,他甚至连后坐力都做出来了,好细节啊!”   算是超常发挥。   叫好声不绝于耳,尤因微喘着站起身,两腮是羞涩的红,眼里闪闪发亮,是眼泪,也是舞台反射的光芒。   太久违了,好多年前,他就是因为这样的潮水似的声浪才得以坚持下来,始终不愿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是盼望哪天可以重新拥有灿烂舞台,让他大口呼吸,疯狂流汗。   由衷地,他深深弯下纤瘦而坚韧的腰,朝观众席鞠了一个很深的躬。   一滴晶莹汗珠顺着下巴颌滴到舞台地板上,尤因的心跳快得像是心脏要飞出来,不过跳了段舞而已,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一截枯水已久的朽木,被途经的雨水润泽,在不属于他的舞台上,如同逢春一般得到短暂的复活。   首次录制共在棚内呆了一周,完成了包括所有练习生的初舞台展示、分班以及主题曲录制等环节。   期间节目组依托各大传媒和社交平台开始预热,尤因转发节目组官博的预告宣传片认领了导师身份,评论区除了为他欢呼的粉丝以外,意料之中乱入了其他属性粉丝的留言。   【次元壁破了,追更好久的穿搭博主竟然是现役爱豆!我以为他是退役爱豆转行做网红!】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粉丝是为什么关注你。】   【我反正是因为他手机壳好看关注的,换一个我买一个……】   【哈哈哈前面有个姐妹笑死我了,当兵吗?还分现役退役?】   【“只要给我舞台,我一定让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我。”宝宝,你五年前说的话你真的做到了。】   【爱豆真的就是要花里胡哨的才好看,我的眼睛完全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妈呀,这小子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嫩啊。】   【我靠预告片的跳舞好牛,先充会员为敬,这个节目最好是好看到爆,我已经八辈子没点进国产综艺区,更别说往外掏钱了。】   被粉丝期待的感觉也很久违,航班起飞前,尤因含着笑就那么慢吞吞翻阅评论打发时间。这时弹出消息,第二版MV发到了他的邮箱。   距离起飞还有二十分钟,尤因仔细审阅三遍,粉色的滤镜撤掉了,很好;剧情走向正常,很好;最关键的,他和南少虔两个人都特别好看,超级好!   确认一切无误,回复邮件:OK。   说来惭愧,南少虔之前教他要当一个合格演员首先要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人设丑,你就要说服自己我就是个丑人,人设美,你就要自信放光芒。   总之一切为角色服务。   他只能说他不是个好学生,不能完全履职。   比起还原角色,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在镜头里是否好看,偶像的条件反射毕竟跟随他太久了,只要Camera朝向他,他就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持美丽。 第38章   空姐开始广播提醒乘客将手机关机或打开飞行模式,尤因赶紧把MV母带传给毛洽,发送成功后调到飞行模式。   飞机起飞,又落地,尤因第一时间微信电联毛洽,俩人趁热打铁商量了半天,毛洽表示他马上就去公司加班,等所有事宜确认完毕再给他信儿。   尤因很感激地说了辛苦,毛洽说整这些虚的,不如给他一张环尤世界的折扣卡。   这段时间以来尤因多多少少在毛洽身上找到点战友的意思,大方地表示要什么卡啊,直接去吃,亲戚朋友都可以带去吃,报他名字,多少顿都免费。   抵达酒店,尤因随便洗了个澡,扑进了床昏天暗地补起觉。傍晚六点,自然醒来,饿得脑袋发晕,睡眼朦胧在被子里点了份外卖。   等到外卖来了,趿拉着拖鞋慢吞吞穿过客厅去门口拿。   初秋的上海天气还不错,窗外夕阳西斜,透过落地窗打进二十三层高楼的酒店房间内,有种静态的美。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尤因穿长袖灰T,下面运动短裤,在晚霞投影下,走路的身影很像少年漫画里放假在家不好好吃饭的男高中生。   吃到一半的时候,毛洽来了信儿,公司确定了他的新歌发售日期。   三天后的中午十二点,将同步在三个音乐平台同步释出。   还有一个好消息,宣发部门很痛快地表示会给予支持,包括但不限于热搜榜单以及营销号还有短视频推广等途径进行宣传。   听到这话,尤因惊讶得筷子都愣在了嘴里。   艺人的商务宣传费用就跟后宫妃子的分例一样,不同等级的艺人分到的资金可以说比世界的贫富差距还大。而经过上次饭局风波,他以为王旸一定讨厌死他了绝对不想在他的新歌宣传上花钱,没想到公司竟然会那么痛快批了他的申请。   这件事让人震惊的程度让尤因甚至觉得王旸又有什么阴谋,比如把他一次卖给两个富婆。   不过细细思索下来,王旸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寻。变化的节点是那场饭局。   尤因讷讷分析,他大概又托了南少虔的福。   他的心情很复杂,觉得社会有时候其实还挺幽默的。   南少虔再牛,可跟王旸有什么关系?讨好南少虔能带给王旸什么实际的好处吗?他看未必,可就是这样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王旸却会看在南少虔的面子上给他开方便之门。   人的慕强思想就是这么奇怪,一个与你阶级差距巨大的人突然降落到你身边,即使他和你素昧平生,你却会因为他身后钱权的影子而对他心生向往和好感,站在对方身边不自觉就会毕恭毕敬。   平板放在外卖盒旁边,还是MV,看了好多遍了也没看厌。   演员南少虔比南少虔本人要讨喜太多,不会突然说我喜欢你,不会突然抱他,也不会拿眼神视奸他,只是静静在镜头里完美地履行角色,乖得让人惊叹。   画面定格在南少虔拥抱他的那一幕,就那么看着,尤因突然想起南少虔风尘仆仆从慈善晚会赶来救他的那天。   那时候,南少虔也抱了他,来得很急,像失伴的大雁,双臂之间的力道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总之抱得他很紧。   盯着屏幕呆了片刻,想起南少虔对他那么多次维护之举,尤因突然思考起来,他就真的那么讨厌南少虔?讨厌到连消息都不想回复?   他如此讨厌破坏掉他们之间原本保持着很平等朋友关系的南少虔,畏惧南少虔会求爱不成徇私报复,可说到底南少虔有拿自己的权势压过他吗?有说过你要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封杀你吗?   那些因为看到南少虔执拗暴戾的一面而脑补出的,要是得罪南少虔,一定会被对方仗着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权势让他没好果子吃的情节,根本是假的。   明明他和南少虔之前的相处那么快乐。   才认识半个月,他把腿肆无忌惮搭在南少虔腿上呼呼大睡,一起旅游,在海里冲浪,他依偎在南少虔的肩膀上寻求安慰,去过迪士尼看烟火,为求婚成功的情侣热烈鼓掌,晚上打电动到深夜。   他们好到连毛洽都觉得不对劲。   他和真实温柔的南少虔这么深刻地相处过,为什么会害怕一个臆想出来的偏执狂南少虔?   手里攥着筷子,尤因长长的陷入沉思。   至今为止,因为他的偏颇,他已经冷暴力南少虔长达十余天。   他从小到大的教养都教他要对待朋友需保持真诚。妈妈也教他,如果有女孩子喜欢你,不论你喜不喜欢她,都要认真给予回应。   为什么喜欢他的对象换成男人,他就要这么伤害对方?   反省半天,尤因犹豫地点进了南少虔的聊天窗。   过去的十多天,南少虔每天都坚持给他发消息,图文并茂,特别像以前的一款手机游戏,游戏主角是一只在外面旅行的小青蛙,走到哪儿都会给主人发回来明信片。   划拉了一下满屏的白色对话框,想了想,他开始逐条引用回复。   最初已读不回的那条,南少虔说何译员殉国。尤因姗姗来迟回复一个哭泣的表情,以示对烈士的敬意。   中间几天都是普通的问好,早安,午安,晚安。以及分享一些自己当天的餐食照片,有外卖,也有堂食,尤因姑且看了看,全是他之前带南少虔去探店吃过的餐厅。眼睫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被人通过食物想念,竟然让他有种被珍视的错觉。   四天前,南少虔的话开始变多,比如吊威亚把腰勒青了,说有点疼得睡不着觉。   发过来的照片上,南少虔把T恤拉高露出右侧腰身,腹肌和人鱼线边缘是淤血没散的痕迹,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紫。   他看得揪心,问:现在好点了吗?然后门外汉地善意建议:就那么生吊么,不能垫一圈护腰吗?   两天前的消息,发送于凌晨四点。   当天大概是场夜戏,南少虔说好久没拍肉搏打戏,很爽。   举铁都费劲、四肢纤细的纸片人表示不能理解,啧啧叹气,回复:熬夜好辛苦啊,让小郑多备点护肝片。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今晨。   南少虔语音说:“有点想你。”   最后一秒似乎可以听到似有若无的叹气声。   尤因沉默不语。   因为回想起南少虔的好,他说服自己回到了朋友心态。但这几条消息,明显还是超纲了吧。   强迫自己直视这几排肉麻而富有冲击力的中国字,尤因硬着头皮苦巴巴地回复道:“不喜欢听,少讲。”   他害怕。   五分钟后,南少虔应该是看见了他的消息,什么也没说,一个视频通话直接拨过来。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动,看到南少虔头像上的黑猫红雀,尤因的心脏砰砰跳,明明隔着屏幕,却强烈感觉到对面的人来势汹汹。   他哪敢接,回复文字消息他都需要酝酿巨大的勇气才能下定决心。面对面,万一南少虔又口吐轻言说些没羞没臊的话他会被吓死。   视频被拒绝,南少虔也不气馁,心平气和发来语音,背景音很杂乱,像是在什么人很多的地方:“为什么不接,不愿意看到我的脸?”   尤因缓缓回复。   【尤布鲁:没有,在忙。】   “接视频吧,我想见你。”   尤因努力假装没看见,转移话题。   【尤布鲁:MV做好了,你想不想看看?】   南少虔回:“你边上有没有电脑,或者平板,接视频,我想和你一起看。”   说到底就是非要见到他的面,被锁定的窒息感又翻涌上来,尤因感到无所适从,脸色红了又白。   【尤布鲁:爱看不看吧。】   大概是察觉到他生气了,南少虔马上做小伏低:“好吧,不视频就不视频,你别生气。发给我吧,我想看。”   【尤布鲁:不想发了,过两天自己上微博看吧。】   “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想看看你,我又不做坏事。你不肯接视频,难道是想我上门来找你?你定的酒店离我很远,我辛苦一点过去倒是没什么,你夜里不要睡觉吗?”   南少虔的语气很平静,尤因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假如南少虔只是猜到他来上海,他不会意外,因为过两天就要进组拍戏,但连他住址都知道就过分了。   【尤布鲁:你有病啊,恐吓我?】   “怎么会。”南少虔的语音里,环境音安静不少,可能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我在追求你。”   尤因差点气笑了,他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么追人的。简直变态。他之前觉得自己看到何箴的朋友圈就追去求合作这个行为够变态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巨星不愧是巨星,变态起来都比别人疯狂。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看到平板上南少虔的脸觉得生气,又把板子狠狠扣到桌上。然后继续吃自己的外卖,气饱了,差点噎死,低头捶了一分钟胸口才换过气儿来。   半晌,手机亮了。   一会儿,又亮一下。   不用想还是南少虔。尤因不耐烦极了,拿起来看。   “下次回我又是半个月以后吗,或者更久?”   “别生气,我没有通过不合法途径打听你的地址。”   “是我问毛洽要来的,这两天的螃蟹很肥,我定了些阳澄湖的蟹想寄给你,就是你之前说好吃的那家。你不回我,我只能去问你经纪人要你的地址,他说你今天的航班来上海。他当时问我,怎么你不知道吗?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心里特别难过,因为你不理我,我就真的找不到你。”   “马上要关手机了,理一下我,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今晚又要吊威亚,很高,万一出事了,死之前我都安心不下。” 第39章   缠人,就知道缠人!   装可怜,又装可怜!   尤因应该生他的气,可心底里,却惶惶地,可怜他。尤其是南少虔说到买了他爱吃的东西,要邮寄,不知道他的地址,辗转去问毛洽却被无心的一句话诛心的时候。   叹了口气,他拿起手机回复,这次没有再像之前只是冷冰冰地打字,他也发语音,像南少虔一样。   语气仍然不太好,但态度软化不少:“我吃饭呢大哥。”   他只是一分钟没看手机就寻死觅活,那之前一个星期怎么过来的?   是啊,怎么过来的呢。   尤因呆了呆,思维一发散,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儿。   因为南少虔这人不爱多说话,长得又不太平易近人,态度还总是说一不二,所以他揣度他心理状态的时候一般都靠猜。   可他又不是算命的,哪能次次猜得准,好比这次,他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把南少虔惹怒了,不然南少虔不能这么阴晴不定难以揣测。   但实际上真的只是看着吓人。他之前一直逃避交流,真正愿意和南少虔多聊几句特别容易就能想明白,南少虔突然变得不好好说话并不是生他的气,呃,可能也有点生气吧,但肯定不全是,更多的是为他冷处理态度而不知所措吧。因为不知道要如何跟他建立有效沟通,所以才看起来一副不太好沟通的模样。   总是好像胜券在握的南少虔竟然也有会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境,还是因为他,想想真是匪夷所思。   尤因叹了口气,心想有时候光看外表还真不能当回事儿,他看起来柔弱吧,把南少虔逼得来卖惨,南少虔看起来威风吧,不也拿他没办法。   被爱的那个大概总是更胜一筹。   南少虔道:“拿筷子只需要一只手吧。”   尤因耐着性子说:“另一只手当然也有事要做。”   “什么事?”   问得太详细了吧。   “在做暗杀你的工具。”尤因磨着后牙槽道。   世界安静了。   以为南少虔终于被镇住,尤因有些得意地插了块蜜瓜塞进嘴里。叫你得寸进尺,真以为我那么好拿捏呢。   谁知道经过漫长的思考,南少虔回复:“要什么工具,接吻就能把我闷死。”   尤因:……   到底有没有人能管管这个没羞没臊的男同性恋啊!   离开拍摄现场时,照例是一片劈里啪啦的快门声。   今天是开放的粉丝探班日,体谅在场外守候的记者及粉丝等待辛苦,离开之前南少虔让小郑到隔壁的奶茶店买了热奶茶分发下去,自己没有露脸,怕走路姿势一跛一跛让粉丝看出异常增加没必要的担心。   保姆车飞驰上夜晚十一点的大道。   霓虹灯和车流的尾灯交相辉映,坐在副驾驶上的小郑往后看一眼假寐的南少虔。过去一周,老板一直保持低气压,他有点怵得慌,连关心的话也只敢小声说:“南老板,你的脚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南少虔睁开眼,没怎么当回事儿地瞥了眼自己的脚踝。之前为了哄尤因多说几句话,他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诅咒自己,没想到一语成谶,吊威亚的时候真发生了意外。   幸好没出大事,只是落地的时候不留神踩到石头打滑扭到脚。   挺哭笑不得的。   世界一安静下来,他忍不住想到今天发生的好事,过去一周,他的心情都极差。他是真的懊悔了,当时真不该那么轻易承认,在那之前他总以为自己掌控得住,甚至轻狂地认为尤因发现了就发现了,有什么关系,不用遮遮掩掩的更好。   其实他根本手足无措,根本舍不得逼迫尤因。   后悔是后悔,操蛋的是,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忍住。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他真想把自己一颗心捧出来让尤因摸摸,血是热的,血管的每次搏动都是在重复,爱你,很爱你。   他知道自己一定把尤因吓得够呛。攻克一个直男不容易,所以他也做足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对于尤因的冷淡,更习惯了消息发出去后,期待,然后失望。   预期太低,所以下午看到那么多条消息,浏览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不敢相信尤因真的愿意理他。   他还以为至少要等尤因来了剧组,真正见到面,两个人才能好好说会儿话——到了那时候,大概率也是他勉强非要去见尤因,尤因现在有点怕他,可能不太愿意见到他,躲他都来不及。   二十岁喜欢上一个很心软善良的男孩子,二十六岁,发现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心软,没有变过。   想着想着,南少虔闭着眼睛无声勾了勾嘴角。   又听小郑喊了他一声。   一睁眼,看到小郑拧着头看他,神色古怪。   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回答助理的问题。   受伤了还笑得出来,不太像正常人,即刻正色,想了想小郑刚才问的什么,微笑说:“不用去医院,我心里有数。”   老板笑了!小郑受宠若惊点点头,扭回头,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打工就是这样,心情跟着老板的晴雨表走,南少虔状态变好,他的工作就会跟着好开展一些。   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心里衷心地想,真希望老板心情永远美丽。   南少虔是觉得真没事儿,拍戏磕磕碰碰太正常了,剧组却很重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个轮椅,让场务拿来给他。   那会儿车刚进片场,他还没下车,隔着窗户直接说了不要。场务兄弟没听,把轮椅交给小郑,笑着说还是坐吧,万一二次伤害那可是大问题。   小郑刚毕业,愣头愣脑就接到了手上,拿到手上才觉得是烫手山芋,因为南少虔不是客套,是真不坐,很高大的个子,微跛着慢慢走进片场。他劝了两句,南少虔没听,坚持自己走路,还让他不要小题大做。   本来不像多说,看到小郑一脸懵,于是解释,被拍到又要上新闻,影响不好。   小郑就懂了。   但是也不知道要把轮椅还给谁,只好先推着空轮椅跟在南少虔后面。   就这么带着轮椅溜达着过了一天,下午重新看到那个场务兄弟,小郑跟见到亲人一样马上把轮椅还了回去。   第二天的通告是和尤因一起拍戏。下车之前,南少虔把看了一路的剧本盖在小腹上,沉思片刻,突然朝小郑问了句,轮椅去哪了。   “啊?”   “轮椅。”   昨天不是还嫌弃,说影响不好,今天又想坐了?小郑被老板的阴晴不定弄傻了,但老板强烈要求,他没辙,车一停稳,马上跑去借了来。   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身边跟了一个人。   尤因已经扮上了妆,薄薄的一条长人影,穿一身民国学生的中山装,戴同款黑色礼帽,脚步有点快,太阳底下,像根青葱,水水嫩嫩的。   其实没想到尤因会跟着来,借轮椅,确实是想让他心疼心疼,要是能因着那点心疼得到几句关心,那他的脚伤就算没白受。可尤因主动的关心是他始料未及的。   南少虔早就看见他,却装作没看到,一颗心乱啵啵的跳,呼吸也乱了,表面上,却安静地坐在保姆车里,隔得近了,只剩四五步距离,才像是刚发现似的扭过头,从打开的车门内,克制地和尤因遥遥对视一眼。   视线一碰上,尤因跟被闪电打了似的,眼神马上慌乱的闪躲开,脚步也变慢。但再慢,也还是要走到南少虔面前。   南少虔没为他的躲闪而难过,从回复他的消息,再到主动来接他,他知道尤因已经很努力地在宽容他。   小郑上前来扶南少虔下车。   车门拢共就那么宽,尤因不太帮得上忙,站在一边有点无措,只能言语上关心一下,照样是不敢直视南少虔,只敢看着南少虔修长的脖子:“小郑说,你吊威亚伤了脚……”   “啊……”南少虔低低应了一声,不太想提这件事的模样。   小郑插话,担忧道:“虔哥,要不然还是请个假去医院吧。肯定是昨天拍戏站久了,还一直走路,不严重才怪。”   他是真的被吓着了,昨天老板还能自己走,甚至刚刚出酒店也是自己上的车,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伤了脚。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突然严重了呢。   对于小郑的关心南少虔依旧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没必要。可总共两阶,每每左脚落地,他的眉毛就蹙得深一些,像是在忍痛。抬起脸看向尤因的时候,却还是露出笑容:“别那么看着我,真没事。”   您这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看小郑又要扶轮椅又要搀南少虔坐下,忙得不可开交,尤因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挤上去,主动搀上南少虔的胳膊:“逞什么强,轮椅都坐上了还不当回事儿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南少虔在他头顶轻轻笑了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握上去,尤因惊了,南少虔瘦了好多。之前很强壮的手臂,现在瘦得他一只手能圈住手腕还富余一个指节。后期的何译员有牢狱之灾,为了配合角色形象,瘦是正常的,但这也瘦得有些太过分,他才离开不到半个月啊。   他的心情复杂,等把南少虔在轮椅上安顿好,忍不住多瞧了瞧南少虔的脸。瘦了,眼下脚又受了伤,整个人的精气神瞧着就萎靡下来,病歪歪的,像瓷器上的美人,磕着碰着就要碎了似的。   但尤因没有太可怜他,甚至有点希望南少虔保持这样安静虚弱的状态,这样他会觉得安全好多。主要他较南少虔来说体型差了太多,如果不是听说南少虔受伤,他压根不会大着胆子走出来。   南少虔抬头,恰好捕捉到尤因同情的脸色,看了会儿,大着胆子伸了手去握尤因垂在腿侧的手,说:“别担心,很快就会好。”   他真没撒谎,信不信却全由自己判断。   南少虔用的力气很小,轻轻的挣扎一下就能甩掉的力道,握上来的速度也很慢。但因为可怜他还是什么吧,尤因一动没动,全程沉默地任他抓了自己的手。南少虔的手大他很多,肤色也比他深,掌心干燥而温暖,罩上来,他的手马上就被包裹住,看不见了。   尤因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很快又掉回胸腔里,以前他跟南少虔的互动比这亲密得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却不了,因为心里有鬼,特别担心会被瞧出来什么不对劲。   幸好有外人在南少虔到底收敛了一点,是哥俩好的那种握法,紧紧攥了两下很快松开。   小郑推着南少虔往里走,尤因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想到今天的戏份。   民国绅士的油头很需要些发量,南少虔因此留了长发,后脑勺的发茬几乎齐耳下。盯着南少虔头发茂密到看不见发缝的头顶,嘀咕说:“伤得这么重,我们俩今天的对手戏你还要挨打……”   南少虔不以为意,笑了声,抬头问:“吃透剧本了吗?”   毕竟是电影,尤因做了很多功课,下功夫对镜子练习了许久的表情。台词倒是背得滚瓜烂熟了,但他不敢在专业演员面前托大,保守说:“不好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南少虔温柔地仰视他,说:“你肯定能行。”   尤因稍微和他对视了一下,南少虔的眼尾微微下垂,显示出一种真诚,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会让人得到一种被信赖的力量。   一秒,两秒,尤因在这样的仰视下,心里莫名其妙安心不少,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有某种力量,有把这件事办好的能力。   南少虔就相信他。   可他也没忘记他们目前尴尬的关系,马上扭开视线,嗫嚅道:“借你吉言。” 第40章   卧底行动被察觉的何译员在与组织取得联系后决定撤退,离开前却意外泄露行踪。他是个文人,那晚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用那把他精心打蜡悉心养护的钢笔手枪。   忍辱负重多年,他的手上不可避免沾上同胞的热血,他自知罪孽深重无法洗脱,如今可以有亲手毙命敌人的一天,积年的隐忍高压下绷紧的那根弦儿终于有机会松懈一会儿。他畅意而痛快地扣动扳机,直到手指脱力虎口渗血,敌人肮脏而罪恶的鲜血也飞溅一身。   料到注定不能离开上海,被赶出家门数年的何译员在家中洗净身上血迹后,悄悄去见了与他同在上海正在读大学的胞弟最后一面。   他伪装成大学生,像校园里的每个学子一样脚步悠然而轻松。他撬锁进了胞弟的宿舍。在书桌边,他发现多张报纸,并非每日都有,共同点是每张报纸上头都有他的新闻。   别离多年,本以为众叛亲离,死生师友,临死之前却发现世上竟然还有一个亲人暗地关心着自己,何译员看着报纸沉默许久。   胞弟回到宿舍,一见到他的面,什么话也没说,先拿了扫把赶他出门。   何译员不做反抗,几小时前还颤抖着面无表情杀人的特务,此时却几乎是狼狈的,被刚成年还很青涩瘦削的胞弟逐打出门。   临走前,即使挨打,也坚持把一张支票塞到胞弟怀里。   极高大顶斯文的一个男人,用母亲似的喋喋不休的方式苦苦叮嘱胞弟:“听说母亲生了病,我这儿还有些钱,不太多,但是是我从前在日本留学时打工挣下的薪资,是干净的,明天有空去把钱兑出来,病情耽误不得。”   报纸一词触动了胞弟,他的脸色突地一阵青一阵白,粗着嗓子叫何译员滚。   何译员沉默几秒,转身离开。   何弟却并没把支票丢掉,在窗台边,躲着,颇冷漠地看着他兄长消失在街角,直到没入无边夜色。   第二日的新闻,大汉奸因反叛帝国而受到处决的消息占了报纸最大的版面。街头巷尾一片压着声的叫好,百姓们弹冠相庆,死得好哇,大汉奸。   看见报纸上兄长冷漠的黑白照,何弟怔然片刻,想到什么,脸色一白,立马跑去了银行。那家银行,实际是无产阶级党派的据点,支票上一串纷乱的数字,则是日本军队的无线电密码。   而就是这份最后的情报,帮助我党军队在前线取得了巨大胜利。   也是在银行,何弟终于知道了兄长的身份。   他的兄长,在与他一样的年纪时,和他一样都曾对着红色旗帜上的金色镰刀与铁锤旗忠诚宣过誓。   他们为之奋斗的,竟然从来都是同一个黎明。   他知道得太晚。   背负着骂名和家人的冷眼,何译员咬牙踽踽独行在黑暗里,却倒在曙光前夕。   尤因的戏份总共三场,和南少虔的这场最先拍。   开拍前导演反复给尤因讲了好多遍戏,考虑到他是新人,几乎是掰碎了喂到他嘴里,贴心得就差伸手捏着他的肌肉帮他建构每一帧的面部表情。   宿舍的双人对白,尤因看完导演的分镜手稿,沉默几秒钟,突然问了句:“他买这些报纸,真的是关心他哥哥吗?有没有这种可能,他是在收集他哥的犯罪证据,想等侵略者倒台后亲自裁决他哥哥。”   导演似乎有些惊讶,深深看了尤因一眼。   发表这些私见时尤因完全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说太多了,剧本上根本没有写这么多,他纯属是发散思维,不知导演听了会否觉得他有加戏的嫌疑。   心道一声“完蛋”,忐忑地瞪大眼睛,手指也紧张攥起。   导演缓缓开口:“原本不想跟你剖析太多,怕层次太复杂你处理起来有困难,但你自己有思考我很高兴。当初设计这个角色时,他的功能其实不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么扁平单一的,但是在你之前演他的演员不太理解,觉得演得很累,我们就把他改了……”   导演说着皱起眉,转向尤因的时候露出赞扬的表情,灯光下,神色和语气都透露着说一不二的笃定。   “小尤,你很不错,动态观察力很好,你一定有成为演员的天赋,答应我,要好好做事。”   这是第一次,在行业巨擘般的大导面前得到肯定。尤因心头很受触动,松了口气,带着点孺慕的神采看向导演,微微点点头。   他不能保证以后一定会在演戏方面有多大的建树,但这个健康而温馨的剧组至少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蹲在摄像机前嘀咕这么半天,尤因受益匪浅,在导演讲戏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理解,花一个上午,还算顺利地完成了自己单独的镜头。   早上其实没有南少虔的戏,但他也没去休息间待着等上工,而是全程都在暗处观察。   他不作声,也没有贸然给意见,只是像一个第一天送孩子上学的父亲,怀着忐忑而骄傲的心情,尽力想在不影响尤因情绪的情况下去见证孩子的人生第一堂课。   他藏得足够好了,但尤因一直能感觉到他小心翼翼暗中观察的视线。正因为清楚,心里的别扭又添几分。因为他后知后觉发现,那场突然的告白,PTSD的貌似并不止他这个突遭告白的人。   突然被迫出柜的南少虔似乎也对那个夜晚心有余悸。   中午大家围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尤因心里本来还为要和南少虔同桌而惴惴不安,不经意环视一圈发现他没露面,陡然松了口气,接着乐观地想,也不一定就是因为他,南少虔最近正在减脂,兴许是觉得面对一桌大鱼大肉实在太过煎熬和残忍呢。   席间,导演夸尤因有慧根,尤因心里一直挺忐忑,被这么一称赞,高兴极了,不好意思地傻笑不已。   满腔兴奋与感谢不知如何表达,大手一挥包了剧组的下午茶。   下午开始大量地拍摄他和南少虔共同的镜头。   上次的MV已经合作过一次,抛开私人感情,对和南少虔的再次合作,尤因其实是保持期待的。   南少虔入戏总是松弛而润物无声,感染能力特别强,而且他演技好,也从不会说去故意压戏,反而会带着你进入状态。   尤因不容易入戏,正好特别需要氛围或者对手带领来调到最佳状态。和南少虔站在一起拍戏他总是很舒服,因为南少虔从来不会让他的输出掉到地上,每句话每个肢体动作都有回应,令他像回到母胎,一举一动都被包容被接纳。   全程拍摄都很顺利,只在拍摄何弟驱逐何译员的镜头时NG了几条。   宿舍取景于一栋百年历史的老洋楼,房间面积特别窄,打斗戏份用的是紧凑的长焦镜头拍摄,这样拍出来的效果会让观众更有代入感,但也让本就拥挤的室内空间在视觉上看上去显得更集中狭小,而且也会更考验演员的演技。   因为更近的镜头就代表着演员在举手投足要更真实更连贯,一瞬间的犹豫都会被镜头放大,然后出戏。   NG的主要问题出在尤因身上。   扫把第三次打在南少虔脸上时,导演喊了卡,从监视器后面无奈探头:“小尤,你倒是用点力啊,你憎恨一个人,怎么可能只用扫把抚摸他的脸蛋?”   语气其实是恨铁不成钢,挺严肃的,现场却有工作人员有几个没憋住笑出了声。   尤因第一次在南少虔面前被导演训,脸上羞愧得发红,他下意识瞥了眼南少虔,当看到他脸上貌似镇定实则忍笑的嘴角,心里更加不得劲儿了。   有什么好笑的,他好心保护同事,怕已经受伤的同事再次负伤有错吗?   松散的气氛不利于拍摄,导演举喇叭,沉下脸用粤语说:“再来条!大力啲!他咁大只,打不坏!”(再来一条,用点劲儿,他这么大个子,打不坏!)   又重拍一条。   这条尤因下了死手。   过是过了,导演满意一咔,南少虔的脖子也被扫把划了一条红血痕。   尤因一开始并没发现,卸妆的时候才看见。   南少虔卸妆比他快,踱过来他的化妆间,在他背后,从镜子里看他,几秒钟后,扶着他的椅背微微俯身,朝他凑近,然后用略有些亲密却没到让人觉得冒犯的距离,小声询问,邀请他去吃蟹。   尤因有些戒备地拿湿巾擦拭刚卸完妆的脸蛋,摇摇头,没答应。   南少虔看上去有些遗憾,但没强求,说好吧,然后就要走。扭头的一瞬间,脖子上横亘喉结的一条红痕隐约映在镜子里。   尤因瞧见了,心里咯噔一声,担心占了上风。他反身拉住南少虔的手,说别走,然后蹦起来,嘴里喊着医药箱医药箱,跑到隔壁房间随组医生那里要来了碘酒和棉签。   拿了东西走过来,南少虔已经乖乖就座轮椅上,小学生看老师似的,安静地沉沉盯他。   尤因感到别扭,他是不太想给南少虔上药的,两个人的身体会离得很近,不合适。他下意识望向小郑,有点把医药箱往他手上递的意思。   南少虔说:“别接。”   小郑本来都伸手了,听到老板突然发言,抬起的手愣在原地。   南少虔又朝尤因说:“你做的坏事,却要假别人的手来弥补,是不是太没诚意?”   小郑在旁边噤若寒蝉地察言观色,老板这话乍一听像耍大牌,但仔细一琢磨语气,更像是开玩笑。   尤因和老板是朋友,他知道,于是腼腆一笑,跟着老板的意思走:“尤老师,我下手没个准,把老板弄疼了就不好了。这种细活儿还是麻烦您来吧。”   尤因被扣了顶傲慢的大帽子,只好临时充当一次医师,他硬着头皮揭开络合碘的瓶盖,棉签伸进去蘸湿,然后慢吞吞走到南少虔面前。   准备工作做得太久,期间小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背包没拿。他走以后,化妆间就只剩下尤因和南少虔单独两个人。   “头仰起来一点,你这样我怎么擦?”很安静的空间里,尤因无奈发声。   南少虔一直盯着他,虽然眼神很无害,但黏在身上总归让人难以忽视。   对于他语气不太好的要求,南少虔完全无条件履行,温顺地仰起头,像单纯的绵羊,露出脆弱的脖子和青色的颈部静脉。   尤因对他的驯服有些讶然,很快开始后悔自己的凶恶,弯下腰为他涂药的时候,语气软化很多,手上的动作也轻柔,还对患者的体验表达了人文关怀:“疼的话忍一下,消了毒好得快一点……拍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正小声地隐晦表示歉疚,南少虔突然产生了一个无声的吞咽动作。   起伏极微小,像竭力忍耐后的失败,凸起的大颗喉结倏然从尤因的棉签下滑走,皮肉下的甲状软骨高高耸起又落下,牵连附近的肌肉紧张,又松弛,整个过程就像是发生一场局部的小地震。   尤因下意识抬头,眼皮掀起来,茫然地,撞进了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垂眼隐忍注视着他的南少虔的眼里。   视线交错的一霎那,或许是因为居高临下的站位,尤因的心头猛地一颤,第一次,在面对南少虔这种好似捕猎者观察猎物的冷静而狂热的目光时,奇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颤抖和惶恐。   他还记得,当时离开上海,他明明是抱着逃难心理,他多么期望下次回来,可以看到一个正常的逐渐淡忘他的南少虔。   而显而易见的是,他离开的预期效果并没有达到。   听到南少虔受伤的消息时,他急忙跟着小郑从片场跑出去,遥遥和南少虔对视的那一眼,他就从南少虔克制却幽深的目光里看清楚了。   在他刻意留给彼此互相冷静的十多天过了以后,南少虔依然想要他,依然不打算放弃和他纠缠,依然明晃晃地朝他释放极具侵占性的信息,告诉他,我在关注你,我在等你回头看我。   其实应付南少虔真的很困难,像处理一只不听话的野马,桀骜,固执,喜欢用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力气来亲近你。   而尤因从来没有养马的经验,每次都左支右绌,乏力不已。   作为一个胆子不太大的直男,对于南少虔的不依不饶,他一直以来都感到头疼和失望。   可那时,当时站在车门外,隔着热空气和安静的短短一段路,他却只觉得心里像是有块石头落了地,完全忘记初衷,心里只剩一个想法:南少虔很安全,特别健康,还是那么强壮高大,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严重,这真的太好了。 第41章   他以为自己把距离保持得很好,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在意南少虔,他竟然如此在意南少虔。日子像一条河流,明明还是那样一天天平静地淌过,可浑然不觉的,就是把他冲刷打磨成了现如今自己都惊愕的模样。   消毒完三遍,尤因收回手,说不上是感慨南少虔的魅力太大还是认命自己或许就是个双性恋,转身把棉签丢进垃圾桶,连带着心里那道总是逾越不过去的枷锁也一并摘除丢了进去。   “先不要碰水吧,两天,或者三天,反正……等结痂了再说。”边低声絮叨,尤因边回过头。   像还没出师的训马师头次和恶马亲密接触,他鼓起勇气主动和南少虔对视了一眼,并且生疏地微微笑了笑。   南少虔沉默却密不透风的追求,一刻不从他身上转移的属于捕猎者的视线,这些居高临下的信号让尤因一度对南少虔这个人充满了神秘的、难以揣测的畏惧。   他觉得南少虔会伤害他。   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总是逃避南少虔的目光。但今天,因为他的勇敢,他终于不再低着头躲避南少虔,他得到了一桩属于勇士的奖励,看见了有悖于自己认知的一个画面。   南少虔游移不定的眼神,突红的脸颊,艰涩滑动的喉结,这些微弱到眨眼即逝的柔软反应,很清晰地被纳入了他的眼底。   尤因的手微微痉挛一秒钟,先是惊奇,尔后,心里诡异的感到了一阵得意。   原来南少虔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也会害羞和惊慌,他只是注视他的眼睛,沉下心认真和他说句话,轻轻笑一笑,就能让他手足无措。   或许南少虔只是缺乏求偶经验,或许……他真是他的初恋。   尤因背过身吐出一口气,在南少虔海水负压一般的气场里,第一次感到无比轻松。   也是第一次,竟然……   发觉南少虔有点可爱。   一个男人,可爱。   为自己用了这么高贵的形容词,尤因慌张起来,故作正经,又回头悄悄看南少虔一眼。   南少虔仍然目不转睛盯着他,眼神危险而火热。   有了方才的甜头,尤因有点儿跃跃欲试,他没逃避,而是明晃晃和南少虔直直对视。   南少虔没有想到尤因突然胆子变得这么大,看着尤因通红的耳尖和试探的眼神,他没忍住思绪万千地喊了一声尤因的名字。   尤因欲言又止看向他,看得出还是有点想躲,但努力抑制住了,轻声应着:“啊?”   南少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让目前良好的气氛能够渐入佳境,他的心跳得很厉害,老舍说这世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姑娘的脸红,胜过大段对白。他此刻才恍然有所领悟,感情的事,换成男人也同理可见。正当此时,背后门锁咔哒一响。   小郑回来了。   随着大门敞开,屋里升腾的热空气和暧昧的气氛瞬间消散。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发生,两个人却像做了坏事的同党,无声地,双双匆匆别开眼睛。   “霞飞路也有一家餐厅的蟹不错,不太远……”被小郑推走之前,南少虔坚持又邀请了尤因一次。   尤因想了想,依然拒绝。   他太清楚南少虔得寸进尺的本事,今天吃饭,明天就得牵手,后天,大后天呢,他不敢想。   可做人不能这么贪心,他已经让步太多了,用尽这辈子的勇气,才下定一个决心,决定去尝试,不做干涉,任自己和南少虔的关系顺其自然发展下去,看他们用两个男人的步伐到底可以走到哪里。   两个人总要有个清醒的,南少虔急惶惶的,恨不能把他吃进嘴里,他受不了这种速度,只能自己来做把控尺度的那个人,我们都不要急,慢一点。   尤因在上海留了一周,总共拍摄时间是五天,三餐全在剧组解决,南少虔邀请多次,没一次成功,干脆也吃剧组伙食。   别人吃荤腥,他抱一盒鲜果和鸡胸肉,坐尤因旁边面无表情的咀嚼。   导演在一边笑,让他别这么为难自己,将近一米九的个头,正是胃口好的年纪,吃不到就算了,还要眼巴巴看着别人吃,不是活受罪。   尤因本来也想说两句,但他明明知道的,桌上再多珍馐美味都影响不了南少虔,南少虔前几天不露面是因为他,这次来了,也是因为他。   南少虔只是想跟他待在一块儿.所以这话便不好出口,否则显得他这个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为表立场,他唯一能做的是用餐的时候努力不表现出吃得很香。   期间新歌上线,南少虔几乎是立马转发了他的新歌。   转发似乎还不足够,甚至还单独发一条文字微博,配文是:第一次参演歌曲短片,很有趣的体验,非常好听,来听[勾勾手]   特别朴实的文字,末尾还带了具有南少虔风格的可爱表情,一看就是自己亲自发的文字。   南少虔的转发还在预料之中,但他会为此专门发条微博尤因确实没想到,挺受宠若惊,也特意外。   数据时代,一条普通的微博的变现能力甚至能数以百万计,越红的明星在微博打广告的报价就越高,同咖位的明星朋友之间宣传,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当然很正常,有来有往都不亏,公司很少会管。   但地位很悬殊的朋友,比如尤因和老队友鲜愈,就基本上不会有这种明面上的互动。其实他们私交甚笃,以前也经常和对方就在微博评论区下边聊天,但鲜愈后来换了公司,他们就不这样了,鲜愈的新公司管理特别严格,所有公共平台账号基本不由自己做主。   再红,再红,也不过是给公司打工的,那么多年的朋友,尤因知道他的难处,所以从来不会勉强他违背公司意志来给自己做什么宣传。   而比起鲜愈,显然南少虔和他的差距更大,南少虔这么随心所欲地鼎力支持他,可想而知尤因有多惊讶。   但南少虔说:“这算什么,公司也有我的一份,他们管不着我。”   挺任性的态度,特别满不在乎,尤因也是这时候才信了,那天南少虔嚣张跋扈地把他从饭局上带走,那位后来被打成猪头三的林总却丝毫不恼怒,还对南少虔那样卑躬屈膝,都是理由的。   南少虔的资本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放到以前,不,都不用很早之前,就前几天,还冷落南少虔的时候,尤因要是直面南少虔的这种资本压力,说不定心里又要开始打怵,但现在不会了,他已经彻底矫正激进思想,学会了用辩证的态度看问题。   反正用在他身上的都是好手段,对他好,他有什么可惊惧害怕的,借光如此成功,就偷着乐吧。   难得发一次微博的巨星突然有了动静,即使只是打广告,带来的流量与热度也不可估量。   #南少虔帮尤蓝宣传新歌#的话题很快登上热搜,紧接着#尤蓝 信徒#以及#原来这些歌曲都是尤蓝写的#等多个话题的讨论度也很快上了热搜。   一时间尤因收获了从艺以来最受关注的一段时间。   MV的点击率很快突破千万,然后两千万,数字不断攀升,几天内就比尤因前半辈子的歌曲加起来的收听次数还要多,公司及时予以增加营销力度,《信徒》很快登上销量热榜。   但一首单曲带来的影响力到底是有限的,没几天,互联网的浪潮就是另一波了。   而所有的纷纷扰扰,尤因完全无暇兼顾,他就忙着拍戏,被导演骂,被导演夸,每天都焦头烂额又收获颇丰,只在拍戏空隙,才从毛洽打电话来汇报喜报以及一些新工作找来的消息时随便听一耳朵。   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趁着某个休息的间隙,把拖欠粉丝的Vlog给发了。   发之前重新修改了一遍视频内容,增加了MV拍摄的细节介绍,减少了南少虔的入镜。从前不熟时还想着可以蹭热度,如今两人关系微妙,反而要藏,不想制造话题了,甚至怕让别人看出端倪。   当然,南少虔海滩送他字的那一段依然保留了下来,那句诗对他太有意义,实在舍不得割舍。   多日不看微博,发视频时登录上去一看,愕然发现几天之内粉丝竟然增加了将近五万。   Vlog一发送,评论与点赞的提示瞬间开始激增,他和南少虔的名字一起上了热搜。   贫穷之人乍富,尤因高兴是挺高兴,但情绪也没特别高昂吧,既没点进去热搜看,也没去搜索自己的名字和歌评。   他以前很爱干这种事,巡逻自己名字的实时评论,也很在意网上对自己的评价。虽然讨论度低,但短短几条就能影响他的心情,偶尔上了热搜会激动半天,看到不好的评价,就比如当初在机场见义勇为却被网友阴谋论,又会气得要死。   可今天,他什么也没看,是褒是贬,全然不在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进步,知道自己很棒,他还会更棒,这就可以了。关了手机,他努力继续顺台词。导演说他的台词短板很明显,轻重音落点奇怪,要他自己私下多练。   他的心态真正变了。   可能是有了充足的工作,又或许,是和情绪总是很稳定的南少虔还有这些日子遇见的大导演大编剧聊得多了,见识更深刻,思想愈加升华,躯体也受到锤炼,那些自卑,虚荣,急功近利的心思,现在被纠正得差不多,竟然有了点宠辱不惊的意思。   就似乎,翻过崇山峻岭,度过许多挣扎过的日子,某一天,就是这一天,回过头去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42章   尤因在剧组的最后一天,南少虔有个行程,城市另一头,新电影的首映礼。   早上南少虔没有戏,却特地让助理开车绕到片场,他找到尤因说,下戏早的话等着我,我回来送你。   尤因是那天晚上九点的航班,直飞北京,第二天马上进棚参加综艺录制,这意味着他们的下一次见面或许遥遥无期。   尤因那时候刚跟全剧组的工作人员拍完大合照回来,坐在休息室,手边放着一大束麦子花束。他特别惊讶地问:“就这个啊,怎么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电话也可以问哪。   南少虔说:“电话里说怕你不答应。”   尤因其实不想让南少虔送,首映礼的影院、拍戏片场和机场几乎是个三角形,要是送他,南少虔相当于今天一天要围着大半个上海兜一圈,好累。   可顾念南少虔大清早绕路的诚意,到底没泼凉水,瞟了眼南少虔过分英俊的脸,说:“我尽量吧,你也尽量,但不要赶路,注意安全。赶不及没关系,我自己认得去机场的路。”   南少虔没多说什么,还是那句话,等他。   想了想,又补充:“登机前两个小时我还没回来的话就自己去机场,不要误机。”   这话说的,好像他好痴情,非得等他送自己似的。尤因讪讪伸手挠了挠脸颊,然后瞅了眼唠叨他唠叨得十分自然,就好似他们已经正经拍起拖一样的南少虔,没作声。   说多错多。他现在算是发现了,自从他松口以后,不管他说什么,南少虔都能自动转化成“好感动,你好关心我”,尽管他保证他的初衷只是怕麻烦。   南少虔的自我感觉太良好,若是把他的言行投稿到情感栏目,其恋爱脑程度一定会被所有网友表示“尊重祝福”。   尤因是打算去理解和接受他,但确实,他们两个人并没在恋爱。他其实不想提前越界,也有尝试要提醒南少虔保持距离,但南少虔这个人很难控制,油盐不进,他也没办法。   傍晚六点,尤因一个人在化妆间待着,身边是一个二十四寸的大行李箱。   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次打车软件,去机场要一个小时,托运办登机又要时间。心里很焦躁,屁股却不想动。南少虔那边活动已经结束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似乎是堵车了,半小时前就让他赶紧出发去机场,他想了想,回复:好。   却没走。   他该走的,但他忽略不了内心有种渴望驱使着他待在原地,再等一等呢,就等十分钟。   这次的录制时间特别长,包含两次外景拍摄,需要跟组差不多半个月。克服内心的羞耻,说句实话,他也很想很想和南少虔见一面。   第二个十分钟过去,后勤组的几个同事收检完器械推着工具小推车喧嚷着从门口经过。   六点半了,真的没时间了。   残阳如血,尤因叹了口气,把膝盖上的白色鸭舌帽往头上一扣,颇有些遗憾地慢吞吞往小洋楼外面走。   傍晚起了风,徐徐的,吹在身上温柔而清新,两边高大的梧桐树枝叶随风而动,落叶扑簌簌飘下,铺成一道金黄色的地毯。   尤因就那么低头拖着行李箱往可以打到车的马路走去,走两步,脚很欠地就要踢两脚厚厚的树叶堆。   小孩儿这么玩儿是天真烂漫,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走路不着调,就很有点撒气的成分了。刚走出别墅区,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汽笛。   回头一看,熟悉的白色丰田埃尔法,南少虔的保姆车。   尤因有些不可置信,车驶过他身边,在离他几步远的前方停下。下意识的,他追着车的方向跑了过去,急得有点腿软,行李箱太重也跑不太动,等他走到,车门已经被拉开了。南少虔坐在靠里的位置,是个起身的动作,像准备下车来接他。   尤因忙让他安稳坐着,脚瘸了还乱动呢。   南少虔顿了顿,听话地坐了回去,拍了拍驾驶座的小郑,让他下去帮忙放行李,目光却切切看着尤因。   尤因也看着他,南少虔的造型还是他悄悄在微博上搜索看见的样子,连妆都没来得及卸,看得出行色匆匆,可就是如此,依旧帅得保质保量。   巨星就是巨星。   刚刚跑得像日剧女主似的那么着急,眼下真看到人了,尤因反而拘谨起来。对视几秒,他有点受不了南少虔幽深的眼神,左顾右盼起来,说:“你怎么来了,你的戏不是晚上吗?”   导演有几个镜头不太满意,需要南少虔单独补拍。可现在时间还早,活动结束不回酒店,来片场干什么?   对着空房间缅怀他么?   像是南少虔干得出的事儿。   南少虔盯着他,不答反问:“那你呢,怎么这么晚才动身?”   被反将一军,尤因扭扭捏捏的,不做声了。心里有点怪自己这张破嘴,有什么好问的,这下好了,让人抓到话柄。   眼看着尤因臊着脸闭上了嘴,南少虔也不说话了,半晌,突然探身拉住尤因的手臂,像山大王抢媳妇儿那样把人拉进车里,然后很重地甩上车门。   动静不轻,给后备箱放行李的小郑吓一大跳,喊了声怎么了。正往侧门绕,老板打开一小条缝的窗户,喝止道:“去溜达会儿!”   小郑马上止住脚步,他坚信老板让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难道是有狗仔,他赶紧环顾一圈这么个寥无人烟的老别墅区,半天也没看见一个人,于是懵在车尾。   车内,尤因被南少虔行云流水的一套劫人动作简直吓坏了。   都是成年男人,他有一百二十多斤,南少虔居然就那么把他拎上了车!像拎一袋大米那么轻松!这是一个伤残人士该有的臂力吗?   太懵了,所以南少虔俯身过来一把将他抱住的时候,他仍然保持着跪坐在车垫上,一个极不好反抗,只能任人随意揉捏的姿势。   南少虔一只手按在他脑后,另一只手紧紧搂他的腰。手掌很大,很热,几乎覆盖住他整个腰身,初秋衣服料子薄,尤因甚至有种被直接抚摸到肉体的错觉,那块皮肤神经过敏似的烫。   南少虔说:“为什么不去机场,你在等我回来?尤因,你还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动心?”   “我……”   南少虔几乎是咬着牙说的那句话,为了让尤因不那么抗拒他,尤因来剧组的一周以来他忍得好辛苦,连眼睛都不敢多往这个小混蛋身上放。天知道就为那天化妆间尤因朝他露出的笑容,他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   一个笑容而已。   就在他以为两个人终于可以往前迈一步的时候,进度却停滞下来。可他明明感觉得到尤因对他生出了好感,他不清楚具体是受到什么催化,但确实就是发生了。   今天首映前,何箴打来电话谈工作,末了问了句,你和尤因怎么样了。他没作声,半天,才说了句,就那样吧。何箴大概是觉得他碰了壁,老生常谈劝他别把人逼那么紧,慢慢来。   他当时很要面子,漫不经心地说:“怎么慢?我但凡要点脸,我和他就算玩完了。”   可其实,把何箴的话听了进去。   上次表白失败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心有余悸,这次已经长了教训,学着如何尽力谨慎忍耐。他只有暗恋经验,从没有追求人的经历,太主动,怕唐突对方,犹豫了,又怕尤因会退却,这么几天,束手束脚,简直快被尤因欲拒还迎的态度逼疯。   “说句实话就那么难,承认喜欢我是能要你的命?你在想什么?”   尤因喘着粗气,有点惊惶,艰难地移动脑袋的角度,但只能看到黑色车窗上自己惶然而无奈的脸。   他讷讷地想,南少虔哪是想听什么实话,他只是想听他爱听的话。   尤因用两只手没什么作用地推一推南少虔结实的胸膛:“撒手,你吓到我了。”   南少虔没作声,几秒钟后不情不愿地松了松手。   尤因终于可以正常呼吸,刚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南少虔尚未收回的双臂又紧紧收拢。   头上的鸭舌帽从背后掉了下去,尤因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心里怒骂发神经的南少虔,刚撒手又抱上了,你他妈玩儿我呢!   “跟我试试……就……试一试。”耳边,南少虔的声音软了下去,“不行的话,我再也不缠着你。”   他一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模样,尤因就不知道说什么,两只手攥着南少虔两边衣摆,下巴挂在南少虔肩头,感受着和自己胸口紧贴着的那块宽阔胸膛的起伏,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南少虔是在骗人,他知道。上次他拒绝他的表白,也没见他放过他。   但心里,他没有一丝责怪和不安,反而倒是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仿佛他命里就该有如此一遭,和一个男人发生纠缠,为南少虔跨出这步道德准线。   “不作声,你又不作声。”南少虔几乎埋怨地低声说。   “让我想想。”尤因仰头盯着车顶,喃喃,“我要想想……”   尤因的声音轻的简直要飘到天上去,南少虔却听到了,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听到了什么?尤因真的要考虑接受他,要考虑接受成为一个同性恋了?   心里明明渴望那么多年这个答案,可当真的从尤因这里得到恩准,南少虔如同乍富的穷人,又不敢置信了。   这时候应该要说点什么的,比如再确认一遍尤因的心意,或者说点什么情话让尤因心变得更软,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知道把尤因更紧地抱住,有点像哭似的,闭着眼在他耳边叹了口气。 第43章   尤因耳廓一热,南少虔的呼吸热而烫,他的整个头皮都险些炸了。   心跳得飞快,人却是傻的,瞪大眼睛呆呆半蹲跪在车垫上,身上趴着南少虔有点重的身体。南少虔后脑勺的头发压在他脖子上,毛茸茸的,有点痒,也有点舒服。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南少虔手感很好的后脑勺,南少虔的颅形很圆,难怪做什么发型都很好看。   摸了两下,南少虔主动在他掌心底下蹭了蹭。尤因微微笑了笑,觉得自己像真正在驯服一匹野马,被盯着的时候,如果不怕也不躲,而是伸出手,就会发现它只是想让你摸摸它的大脑袋。   抱了起码一分钟,南少虔看上去还没抱够,尤因的腰却有点受不了了他的重量了,嘀咕说:“撒撒手吧哥,我赶不上飞机了。”   南少虔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他,直起身子的过程,一直盯着他,长而浓的原生眉毛压着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目光里是浓重的情意,手上却轻之又轻,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顺手还帮他把安全带扣上。   两个人都坐好了,南少虔放下窗户喊临时充当巡逻警的小郑上车。   车辆启动,尤因的膝头突然一暖,受惊似的缩了缩,低头一看,发现是南少虔伸手过来抚摸他的膝盖,他穿的是五分黑色西裤,可能是在车垫上跪坐久了,膝盖蹭得发红。   南少虔垂下的眼皮柔和而安静,修长指尖的动作很轻柔,但还是吓了他一大跳,尤因咬着下唇沉默地看他一眼,因为有外人在,被欺负了也不敢做声,只惶然并了并膝盖,默默转开眼。   去机场的路上,尤因一直偏着头看窗外的风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会后悔的,你今天晚上就会后悔。   这么一想就是一个多星期,一个多星期里南少虔不间断给他发消息,打电话,一日三餐这种小事情都要告诉他。特别烦人,他也没有后悔。   太习惯接收南少虔的自曝行程了,某天清晨醒来发现南少虔没给他发早餐图片,他心里还失望了一下。   当时他就愣住了,接着悲哀地想,或许这次是真栽了,弯得有去无回。   第一场公演从清晨八点录制到晚上八点,尤因一整天都没空看手机,累趴了回到酒店,洗完澡随意刷起微博,赫然发现#南少虔二十七岁生日快乐#的话题高悬文娱榜前排。   他惊呆了,马上给南少虔打去电话。   甫一接通,他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儿生气,小声埋怨了一句:“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不告诉我你今天生日?”   南少虔先是愣了愣,接着笑出声,低低的,让人耳朵发痒。   尤因忍气吞声红着耳尖听他取笑的声音,那边笑完,说:“有那么好笑?”   南少虔说:“等会儿。”   “等什么?”话刚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尤因莫名其妙,正要回拨过去,屏幕上跳出一个视频请求弹窗,他有点儿无奈,不知道为什么,南少虔真的特别喜欢看着他的脸讲话。接通前他对着镜头拨了拨没吹干的湿发紧急形象管理,发觉自己疲惫了一天竟然也还挺好看,臭美两秒钟,才姗姗来迟地害羞接通视频。   其实他原本是有点社恐的,除了家里人几乎不怎么喜欢接别人的视频,看到弹窗心里就忍不住咯噔。要是不熟的人突然发来视频,他一定会转为语音,心情不爽甚至直接挂掉。   南少虔算是硬生生把他这毛病治好了。   手机那头,南少虔正在走路,刚下班的样子,卸了妆的面容清淡而英俊。尤因盯着看了会儿,心里冒出个奇异的念头,这他妈这么帅的男人真的喜欢他?真的哪天会变成他的男朋友?光想想,心里竟然有点隐隐的快意。   他穿着浴袍躺在床上,翻身换了个趴着的姿势,这样举手机更省力,颇愧疚地道:“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你想给我什么礼物?”   尤因想了想,没想出来,有点气急败坏:“现想哪能想出来啊。我无语了都,你故意的吧,陷我于不义。”   “……真那么内疚吗,我也不要什么礼物,你把衣服全部脱掉让我看看吧。”   尤因愣了起码三秒钟,以为自己听错了,南少虔怎么能说出这么下三滥的话。从小到大都是乖学生,不会骂人,憋了半天,说了句:“臭流氓。”   “不想给我看,你倒是把领子拉上去。”   尤因赶紧低头看,果然,浴袍领子松了,露出一大片白嫩嫩单薄的胸膛,衣服穿了跟没穿一样,都让人看光了。   他臊得脸红,赶紧把衣服拉好。真是的,以前哪能想到还要防男人呐。   “变态。”他又骂。   南少虔闷笑一声,尤因这种骂法对从小和胡同男孩儿们厮混长大的他来说简直不痛不痒,认真来说跟调情比较相近。   他歪着嘴笑,有点帅,也有点儿桀骜不驯。笑完扯回正题:“别管了,我自己都忘了,屋里突然漆黑,导演把蛋糕推出来我才想起来。”   “去你的,我就不信一整天都没人给你打电话祝福你。”   “工作手机在小郑身上,胳膊肘往外拐,跟导演一伙儿瞒我。私人手机都是家里人,我家那边流行过农历生日,日子还没到。”   南少虔解释得特别具体,尤因想找茬都找不地方下嘴,这才支支吾吾消了气。   接着他们随便聊了一下白天的工作日常,说着说着南少虔已经刷卡回到酒店房间。尤因眼尖地看到他身后的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还未拆封的蛋糕,心里吧,还是惦记着没能给南少虔过生日的事儿,立马兴致勃勃安排:“去点上蜡烛,我给你唱生日歌。”   南少虔拿他没办法,自己也有点期待吧,拆掉蛋糕,然后又按尤因的指示点上蜡烛。酒店的灯原本就不太明亮,所以没关灯。   尤因唱生日歌的声线和舞台上唱歌不太一样,没什么技巧,全是朴素的感情,声音像摇篮曲那样温柔又平和,边唱还边鼓掌打拍子,眼睛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喜悦和开心。   又不是孩子了,生日对南少虔来说早无喜悦的意义,但此刻也被尤因感染,真心觉得又要在这世界上开启新的一岁真是美妙。   唱完歌,尤因催他:“许个愿吧。”   南少虔面露难色,或许是觉得难为情吧,说我觉得这个环节可以省略。   尤因不乐意,说我觉得必须有。   南少虔没有办法,双手握十闭上眼。想了想,低声说:“希望尤因快点答应和我搞同性恋。”   尤因瞪大眼睛:“喂——”   操,这算什么。   南少虔在这刹那睁开眼,面容英俊得过分,隔着黄色的烛火朝尤因温柔一笑,然后不顾阻拦吹一口气。烛火灭了,一小缕灰色的烟袅袅升起。   尤因有点生气,心脏砰砰跳得很快。他已经很久都没这么生气了,耳朵红得不像样。   南少虔说:“害羞了?”   尤因语气硬邦邦:“放屁,蜡烛烤的。”   隔着屏幕也能被烤到?好厉害的蜡烛,哪天要是全球停电可以通过互联网照亮全世界。   南少虔挑眉,笃定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会笑你。”   尤因笑了,说:“去你的,赶紧许个正经的。”   南少虔不笑了,安静地看着他,撑着下巴说:“我没有别的愿望想实现了。”   尤因被他款款柔情的目光震慑住了,羞赧得有些不知所措,哑然在原地。   南少虔问:“会实现吗,尤因,你觉得我的生日愿望会被实现吗?”   尤因不敢回答,左顾右盼一阵,顾左右而言它的说了句生日快乐,挂断视频逃跑了。   封闭录制综艺的第八天,尤因随节目组前往国内著名的免签旅游城市新南岛拍摄番外篇。   户外录制其实本来没必要跑这么远,主要今年是新南回归祖国的第二十周年,两岸一家亲,内地许多节目策划都会有意识倾向于响应政策号召。   也算是团建吧,第一次公演排名前十的练习生、所有导师加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统共三十来号人浩浩荡荡落地新南。   除了旅游景点,新南最有名的当属漂移赛事这个城市名片,尤因没来过新南,来了才发现不愧是小加州,真是名副其实,宽阔的城市道路上行驶着五花八门的改装汽车,行人慢慢,日照朗朗,打开车窗吹进来的热风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抵达酒店后各自休整完毕,先去海边拍了几组公式照,还玩了几个沙滩游戏,沙排啊,汽艇什么的。   尤因早知道今天要来海边,但没想到是运动会,失策打扮得不太适宜运动——节目组的造型师提供的服装总是太奶油,他挑剔,一贯穿自己的私服。于是什么也没玩儿,把镜头留给年轻的男生们,任劳任怨和穿着火辣的wingman女士留守营地BBQ。   该辣妹倒是爱玩,但月事造访不宜下水,为弥补遗憾,狠吃了好几串专业餐饮人出品的烤串,心情立马转晴。后来因食量实在让人震惊,内地人吃太多海鲜又比较容易腹泻,尤因很怕她吃坏肚子,才停下手来。Wingman吃饱喝足,揽着他的手臂感动不已,说:“小蓝我爱你,想娶你当老婆。”   尤因皮笑肉不笑把她手打开,心里悄悄想,名草早被预定了,闲人勿扰。   第二天的行程是参观一个赛车俱乐部。   到了地方,所有练习生被分成四组,由几位导师分别带队去体验赛车文化。   尤因和wingman两个人带一组。   走进宽阔的有着九曲十八弯赛道的练习场地,刚组织大家排好队,一辆金黑色的赛车炫酷轰鸣入场,尖叫声四起,尤因愕然转头,从墨镜里望过去,赛车正好拉起胎烟,几个漂亮的漂移后刹停在观众席前。   车门拉开,一身黑T恤灰卫裤休闲打扮的男人跨步下来,看着二十来岁,高个子大长腿,手腕戴赛车护腕,很短的头发上戴顶鸭舌帽,尖下巴,冷白皮,高挺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出场伴着引擎低鸣,简直自带BGM,比明星还酷,还帅。   尤因提前看过台本,心下明了此人大概就是负责接待他们这组的赛车手。据导演介绍这人的名气大概是,打个比方你去街上随机找几个不同年龄段的新南人采访,他们或许不知道最火的明星是谁,但只要你问如今最厉害的车手,百分之八十的民众都会答同一个名字。   祝伽。   新南的漂移新锐,被称为镇岛之宝的小车神,最年轻的三冠王……反正头衔巨多,看上去很厉害,国宝级的明星人物。   几人握手问好,然后去参观名车鼎立的赛车车库。   祝伽的话极少,嘴唇抿得很紧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像是被迫出镜。你要是问他什么都还是会回答,多余的是一个字儿也没有,身上带着一种海岛男人特有的粗粝而锋利的气场,让人不敢冒犯。总之大伙儿都有点怵他。   一路参观下来,负责Cue流程的尤因疲惫极了,除了要看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队停下来盯着豪车走不动道男孩子们,还得应付一路花痴祝伽的wingman,这位人设是大姐大的女士,美男当前,痛经也好了,娇羞得走路险些扭成麻花。   参观完祝伽又把他们带回练习场,赛道上停了几辆一模一样的赛车,太阳很大,尤因抬手在头顶搭个棚眯着眼睛看了看,又听导演拿大喇叭喊,说今下午的任务就是学习漂移,以此领略漂移之城的独特魅力。   作为导师,尤因首当其冲被赶鸭子上架,几个大小伙子起哄怂恿着推他上车,他反驳无效,一路跌跌撞撞坐到副驾驶上时,连护具和头盔都被绑好了。 第44章   漂移听起来挺酷吧,学起来却完全不轻松,教练似乎也没指望尤因学会,把基本操作说了一遍就说:“来吧,试试看。”   安装在头顶的摄像机怼着他拍,尤因其实一脸迷糊,眼睛转着蚊香圈,但来都来了,为了顺利完成拍摄只能做好表情管理硬着头皮把车启动。   他保证自己已经很小心,可还是玩砸了,车胎与地面摩擦出火花,一路打着转儿往赛道外围黑色轮胎组成的防冲撞墙滑行过去。   教练一瞬间大喊着让他做防冲撞姿势,尤因到底没经验,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惊慌得不知所措,接着在一阵失重的天旋地转后,砰的一声,车撞上防冲撞墙壁停了下来。   那一瞬间尤因的胸口就像猛地被锤了一拳,他晕头转向,咬牙切齿地想,靠,刚才到底是哪个臭小子把他架上来的?   车身一稳定下来,教练马上解开安全带凑过来关心地问怎么样。   尤因面如菜色地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头盔,微弱地说:“想吐……”   祝伽这时也跑了过来,两手叉着腰俯身从车窗里观察了一下,可能是怕这位身板很薄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明星脑袋撞出问题,皱着眉毛,一声令下暂停拍摄,强硬带着尤因去了附近一个医院的急诊。   wingman也急坏了,一起陪同前往医院。尤因从CT室做完检查出来,wingman和跟拍他的PD齐齐涌了上来,但祝伽不知道去哪儿了。   尤因强调了自己能走,但俩人还是执意一人搀他一只手,基本是把他架去留观室的。   接下来就是等检查结果,尤因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转头不经意看到旁边椅子上wingman靠坐着,表情挺沮丧,心里一瞬间有点感动,说:“别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儿么。”   wingman像是没听见,“啊”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他。半晌,痛苦地说:“我刚才问他要微信,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瞟了我一眼,说不好意思我没有Wechat。”   尤因:“……”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靠,老娘这么美,他居然不给。”   尤因继续:“……”   “或许是真没有呢,他们这儿好像不流行用微信。”最后还是勉强安慰了一句。   “我就是看见他给人发消息才问的,笑得那叫一个温柔,肯定是女朋友。”   感情问题太敏感了,回答不好容易失去朋友,尤因马上转移话题,捂着脑袋掀开被子下床:“头晕,我去厕所吐一会儿。”   wingman赶紧扶他说我陪你去吧,尤因说你怎么进男厕,让她在原地待着,然后自己出了留观室透气。刚走两步,手机响了。   毛洽打来的,一接通,马上听到一声痛心的呐喊:“尤哥你没事儿吧!”   “没……”   “受伤了怎么都不跟我说,靠,我就说你早该找个助理跟着了你非逞强说你自己就能行,现在好了吧,一个人在医院多不方便啊。操,节目组到底怎么搞的啊,有没有点儿安全意识……”   尤因让他劈头盖脸一顿说,心里颇莫名其妙:“我真没受伤啊,你从哪儿听说的?”   “路透图!你车祸的消息都上热搜了你不知道吗?我看了一下那个最先发布照片的微博号,粉丝量很少,ID带了你的名字,估计是新转粉的站姐。但热搜我觉得是节目组推波助澜买的,上升速度太快了……”   尤因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是感慨自己竟然有新站姐了还是寒心节目组的趋利,拿他进医院的事情做话题,这不是吃人血馒头嘛。   这时又打进来另一个电话,来电显示“南老板”,毛洽仍在喋喋不休,尤因挺着急的,就冷酷打断了他:“我真没事儿,热搜上了就上了吧,也不是大事儿,犯不着跟节目组闹矛盾。我有个重要电话,先挂了。”   然后快速把南少虔的电话切通。   从意外发生到现在,尤因的心情虽然很差,但还算能控制情绪,一路都挺冷静。可一看到南少虔的名字,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下觉得还挺孤单委屈的。   他把手机举到耳边朝没人的走廊尽头走去,那边还没开口,先苦巴巴喊了句:“南老板啊……”   下车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诉苦了才发现身上还是受了点儿伤的,车头撞墙的时候他的手正扶在方向盘上,肌肉还真有点痛。   这通电话时间并不长,和南少虔聊了一会儿比吃什么药都管用,回到留观室,尤因脸色好了很多,心情很明媚,如果被拍到,大概又要被网友说自导自演卖惨。   一走进去,wingman即刻把他一把拉到不锈钢椅上坐下,往他手里塞一瓶水和一盒来路不明的车厘子,然后低声斥责:“我差点儿就蒙着脸上男厕捞你去了,你便秘啊,那么久。”   “没去厕所,我打电话去了。”   “跟谁?南少虔啊?”   怎么突然说到他?尤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他转头慢慢看向wingman,没说话,目光里有点惊讶。   wingman却没怎么当回事儿,挥挥手说:“你天天拿着手机聊天,我看到了他的名字,哎,不是故意看的啊。”   尤因不知道说什么,觉得wingman不愧叫僚机这个名字,动态观察力还真强,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在意,但心里特别想马上就去买张防偷窥膜。   wingman拿手肘推一推他的手臂,好奇地问:“你跟他很熟?”   尤因面露尴尬,他和南少虔现在关系敏感,所以连普通的朋友关系都有点怕承认,可说不熟吧,确实又有些违心:“就认识。”   “骗人,你打字的时候那嘴都快咧到太阳穴了,笑的样子跟刚刚那祝伽一模一样,他那是谈恋爱,你总不能是和南少虔恋爱吧,我一看你就是一直男。哎你和他关系好有什么可瞒着的呀,我又不会要你给我跟他搭桥,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这种岛上的帅哥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有点儿机会,南老板,不敢碰啊。”   尤因的脑袋让这个对一切优质男人都有征服欲的姐们儿彻底说麻痹了,挥挥手说:“就是普通朋友。”   “南少虔身材特别好,在年轻演员里数一数二的,太平洋宽肩,和他车震不知会压塌几个轮胎。你们既然是好朋友,你也要和他多取取经呀,男人太瘦了先不说影响美观吧,对健康也不好,撞车以后你旁边那个教练下车的时候我感觉他还能扛十个沙袋,你看你,那么轻轻撞一下就倒了。”   馋男人就馋男人,怎么还突然攻击他的身材,尤因听不下去了,晃了晃手里鲜艳欲滴的车厘子,说:“你买的呀?”   你别说海岛的土地还挺肥沃,这车厘子的品质起码得有4J。   wingman这人说话直接是直接,但坏心眼是没有的,马上跟着他的思路就偏题了:“祝伽拿回来的,他对象在这里上班,听说他来了医院,就给他拿了点儿水果。你说是不是怪事,我刚要他微信他女朋友就冒出来了,编出来骗人的吧。”   说到这个,尤因的面色突然变得古怪,怎么说呢,这他作证,祝伽这话还真不是编的,这人真的有对象,但倒不是女朋友。   对方同样是位男性。   是和南少虔打电话的时候无意中看见的。   十分钟前,走廊尽头的阳台旁,他边抠墙灰边低声和南少虔说话。   南少虔和毛洽一样,关心两句就开始说要给他找个助理,但语气比毛洽更严肃,说:“我就知道放你一个人在外面不行。”   说得他讪讪然,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像个幼儿园小班学生。   之前一直没聘请助理,是真不需要,他的工作少,一个月里半个月赋闲在家,多发一份工资没必要。毛洽提的时候他还不以为意,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话,从南少虔嘴里说出来他就是特别放在心上。   他开始琢磨,最近事业有了起色,找上来的工作也渐渐多起来,总这么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到处跑确实不是个事儿,毛洽是经纪人,偶尔一次两次跟着他出差还行,毕竟不是助理。   或许真该找个人来帮忙了,别的不提,至少在机场想去上个厕所可以有个人看行李吧。   正小声向南少虔保证这次回北京一定马上就去物色助理,走廊里一个病房突然出来一个男人拿着烟盒朝阳台走来,看方向像是要来窗口抽烟。   不太想和别人离那么近,尤因左顾右盼开始寻找另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低头,不小心发现左手食指指腹全是白色墙灰,给他吓一大跳,抬头一看,发现墙面还挺凹凸不平,某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水泥,看来大家打电话的时候手上都没闲着,他还不算最离谱的。   旁边有个消防通道,他抬脚往那儿走,心里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留指甲的习惯,不然他高低也得把白墙掏个水泥洞出来。   消防通道门很重,他用肩膀去推。南少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让他既然来医院了就仔细检查,很多伤当时没有症状,说不定过几天会迟发。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南少虔你是老婆婆吗怎么这么啰嗦,不经意一瞟,瞳孔骤然收缩一秒。   下楼的转角处,身材高大的赛车手正在和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安静接吻。   祝伽站在高一级的台阶,很大的一只手捧着医生的侧脸,医生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只有头颅微微被迫抬起,下午橘色的阳光从窗户的透明玻璃打在医生身上,脖颈的线条相当好看。   两个人并没有拥抱,甚至身体的距离还没有大街上相拥走路的情侣那么近,但就是有种让人心惊的亲密和甜蜜。   自上而下的视角很像是偷窥,虽然是无意闯入,但总有种冒犯别人隐私的心虚,尤因只看了一眼,马上抿紧嘴唇,轻轻关上门离开。被祝伽宽阔的肩背拦住看不到医生的全脸,只恍惚记得那双偶然从祝伽肩头闪过的眼睛极漂亮。   说实话,尤因有些震惊,他是真没看出来祝伽是同性恋。   震惊之余,心里忍不住升腾起一些古怪的好奇,男人和男人,像这么黏黏糊糊的抚摸,唾液交换的亲嘴,两块同样平坦坚硬的胸膛挨在一起,不硌得慌么?   他两个舅舅也在他面前接过吻,但他觉得那不算,从小都看习惯了,见到他们亲密他就如同看见爸爸拥吻妈妈般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天生就在相爱。   祝伽和他的爱人是他近距离见到的第一对同性恋人,年龄相仿的缘故吧,尤因难免有点往自己身上代入。   他和南少虔以后也会这样?   他先是有点困惑,转而又有点脸红,其他的没体验过,但拥抱,他也不是没跟南少虔有过拥抱,倒也不难受,反而有点安心,有点可靠。 第45章   当时,他陷在震惊中,可能是沉默太久,南少虔忍耐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又不说话?你总是觉得我很吵很烦,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南少虔怒气冲冲,而死到临头了,尤因仍深深保持着一颗震惊的八卦之心:“你知不知道新南是国内首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地区啊。”   这是来的路上不经意听男生们聊时政时提到的一桩小事,所以祝伽和那位医师,或许是合法伴侣?   似乎是对他突然转移话题感到无可奈何,半晌,南少虔说:“保护好自己对你来说好像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把地址发我吧。”   “你要过来?”   “嗯,明天。”   尤因大脑一时空白,结合上下语境,下意识说:“你来干嘛,来结婚?”   “……”南少虔第二次沉默了,过了会儿说,“你想的比我远。你要是愿意就多等我一天,我回家一趟拿户口本。”   “滚蛋。”尤因脸红了,他那就是一时话赶话,“我没答应变成同性恋呢,还结婚。”   南少虔没作声,心不在焉看另一只手机上的航班信息,心想,当同性恋要做什么准备,你只要准备好屁股就行了。   可能是南少虔太安静了,过了会儿尤因问:“在干嘛?”   “看机票。”南少虔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明早十点有趟航班,等会儿把酒店地址发我。”   “你真过来啊?”顾不上愧疚,尤因震惊了。   他客串的那部电影,南少虔杀青的时间几乎和他前后脚。   杀青完也没能闲下来,南少虔的新电影——就是他教他跳宣传舞的那一部,正好近期上映。宣传期的任务繁重,要上综艺,要接受采访,还要路演,这种情况下还要抽空来新南看他,多累啊。   说起来惭愧,电影上映两三天了,尤因一直也没来得及去电影院支持一下南少虔,“别来了你,明天这边拍摄就结束了,我真没事儿,等回北京了你见着就知道了。过两天等你有空了我们见个面,你陪我去看你的新电影啊……”   尤因安排得很妥当,并且主动表现出了要见他的期望,电话那头的南少虔无声勾起了嘴角。他把那只显示着航班页面的手机搁到桌上,往椅背上一靠,说:“我不过来可以,明天我就有空,明天我就要见到你。”   什么人啊,火急火燎,强买强卖。尤因不高兴,顿了顿,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挂完,心里却有点雀跃,想了想,发了条消息过去:【明晚上把肚子留着,我请你吃我的店。】   离开前的最后一顿午餐,节目组包了新南很有名的一家自助水煎肉餐厅。   海产丰富的季节,展览台上都是海鲜,尤因喝酒太菜又酒精过敏,兼之南少虔耳提面命不准喝酒,还扬言晚上要检查看他皮肤有无过敏疹,于是没敢沾杯,每次别人喊尤老师敬你一杯,他就夹一筷子鱼生以生鲜代酒。   一屋子都是二十岁上下意气风发的男孩子,见尤因这么堂而皇之躲酒,立马嘘声一片。尤因在心里暗骂南少虔,可下一次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却还是滴酒不沾,厚着脸皮夹一块金枪鱼大腹笑眯眯说你随意,我干了。   航班抵达北京是下午四点,机场接机的人比之前多了几个,尤因有点惊喜,较往常走得慢了些,等摄像头噼里啪啦咔嚓够本儿了,才慢悠悠坐进网约车。   不怪他这么没见过世面,糊了好多年,眼见着有点翻红的迹象了不得积极点儿营业么。   途中司机一直和他攀谈,可能是看粉丝一路把他送到车上有点儿惊讶吧,就说明星啊,我这车接过不少明星呢。   因为心情还不错,尤因笑着和司机聊了几句,后来下车时司机大叔点开手机微信要和他加好友,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嘴上仍笑眯眯的,说下次吧叔叔,手上关车门倒是关得快。拉着箱子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师傅还停原地呢,从窗户里探个头看着他,像是想看他往小区哪个方向走。   怎么就这么好奇呢。   尤因有点无语,干脆停下脚步,朝那边挥挥手,说师傅别看了赶紧做下一单生意去吧。师傅朝他笑了笑,走了,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往小区里走。   尤因加快脚步往自己家走,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度,肠胃隐隐有些作痛。   边走,他边捂着小腹在心里下决心,不止要配助理,专车也得让公司给配一辆。要是公司不同意,以后就让毛洽来接好了,总之后面的出行不能这么随意了。   倒不是他想摆架子充大款,主要是不安全。刚才那个司机师傅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大概就是好奇“明星”住哪儿。但万一以后遇见个不安好心的呢,不加微信不让下车的呢。   他和南少虔约好在太古里见面。   尤因的计划是去环尤世界吃晚饭顺便视察一下生意,然后看个电影,各回各家。南少虔没有持反对意见。   洗完热水澡,下腹的痉挛舒服了不少,北京的秋天已然冷了起来,尤因赤着身体从浴室走出来,边擦头发边走进衣帽间,隔着透明的衣柜审视半天,最后选定一套着装。   V领白色T恤打底,外面罩一件长款黑色海马毛开衫,裤子则选了条普通剪裁的黑色休闲西裤。配饰上,因为整体风格偏休闲,他今天只戴了条毛衣项链。   长外套一向压身高,以防头重脚轻,尤因选了双老爹鞋。最后就只要稍微吹个发型,晚上出街的造型就算齐活了。出门的时候整个人清清爽爽又保暖,像个品味高级的富有男大学生。   关门时想起什么,尤因两只脚踩在门外,扒拉着门框呲牙咧嘴探身到玄关台上拿了香水。淡的原版大吉岭茶,买回来当空气清新剂用的,他私藏的好香水都在衣帽间,但他怕迟到让南少虔等太久,就这个凑合凑合算了。   揭开盖子喷一泵在手腕,搓掉茶柚香味的前调,用腕部的温度热热蒸出冷杉的木质中调,浅浅擦在耳后,这才算终于打扮完,带着一身柔软温暖深秋的气息踢踢踏踏地下楼。   之前都没发现,电梯里在镜子中间猛地一瞧,尤因才发现他那嘴笑得都快咧到耳后去了,赶紧揉揉脸保持冷静,严肃两秒钟又忍不住笑起来。   店里知道老板要来,早早就留了包厢。尤因刚走进去就被经理认出来了,悄悄走过来说南先生十多分钟前就已到了,给他指了路后又道:“原来您请的是南先生,他以前也来过很多次呢。”   尤因略感惊讶,因为没听南少虔提起过,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南少虔来吃的时候没注意招牌吧,于是也没多想,从长长廊道慢慢往包厢走去。   他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儿,他和南少虔两个人的关系,今晚一定会有所变化。很期待,也很忐忑,一路走过去,相似的走廊,相似的心情,突然忍不住想起与南少虔的初相见,他贸贸然从糖果色的屏风后出现,南少虔惊讶地转头看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好似千山万水都沉静下来。   偌大的包厢,尤因推门进去时,南少虔正在用滚烫的茶水洗餐具,黑色polo毛衣的袖子挽到肘上,小麦色的小臂,肌肉线条勃发而性感,见他来了,手上动作也没停,只是微微一笑,线条流畅精致的下颌朝身边的位置一扬,说:“坐我边上来。”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尤因却反而还没有南少虔一个顾客自在。南少虔身上似乎一直有种松弛感,其他人说什么跟他没关系,他只做好自己的事,宠辱不惊。   尤因局促地走过去,心砰砰跳得很快,在南少虔边上落座。   或许是习惯吧,一坐下来尤因就忍不住偏头打量南少虔的打扮。   他是知道的,这个男人私下根本毫无穿搭概念,或者说是不屑。私服要不就是五颜六色,或者黑灰交杂,一看就是打开衣柜看见哪件就随手穿哪件。   因为没有半点审美,所以尽管身高腿长长得靓,硬件跟土字儿不沾半点关系,走出门却也只能让人震惊地夸一句,真好看,脸真好看。   总之,一个时尚完成度完全靠脸的神奇艺人。   但今天,南少虔显然精心收拾过,从头到脚透露着一种温柔而颇具性张力的绅士感。俩人没有事先沟通过,却不谋而合地选择了具有强烈亲和感的着装风格,这种巧合让尤因忍不住有种隐秘的欣喜。   他屏住笑意说:“南老板今天真好看。”   “要见你。”知道尤因挑剔,他特地请了交好的造型师上门指点穿搭,一下午的成果得到了肯定,忍不住翘起嘴角,把洗出来的餐具搁到尤因面前,抽空也从头到脚看他一眼,道,“你身上好香。”   “是吗?我只喷了一点点香水。”   “我也只闻到一点点。”   “什么味儿?”   南少虔沉默一会儿,说:“花露水味儿?”   尤因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他揪起衣领,扇一扇试图把香气传播过去,扇两下觉得不够效果,说:“你凑过来闻!”   南少虔瞟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吧,真的把头凑过来,鼻尖挨他的脖子很近,几乎埋在他的颈弯里。   虽然只几秒钟,但太近了,尤因看着他的头顶,本来较劲的心突然不自在紧张起来。也不能把南少虔推走,因为他自己邀请的。   确实是香的吧,他突然不太确定了,刚洗完澡出来,肯定是香喷喷的,可是他刚从大堂穿行过来,这可是火锅店。   “有没有别的味道?”   “嗯,木头和茶的香气。”   尤因松了口气,问:“香吧。”   “香。”南少虔诚实点头。   尤因含蓄地高兴了起来,有点儿羞赧,也有点儿私密的喜悦。   因为香味很淡,只有一步之内才闻得清楚,原版大吉岭茶又称男友香。钻进男朋友怀里才能闻得到的香水,要是你能闻到,一定拥有香水主人的准入豁免。而除了南少虔,今天大概不会再有任何人发现他喷了香水,他不会允许别人像南少虔这样靠自己这么近。 第46章   用餐时虽然离得很近,却没有什么肢体接触。尤因自己近乡情怯,以为南少虔也是。等到了电影院,环境一黑暗,身边高大的男人目光突然灼热不容忽视,才明白之前的忍耐,大概只是暌违良久后再次见面的礼貌。   大荧幕上枪战正酣,他们特意挑选了人不太多的场次,最后四排只有他们两个人。   尤因捏起一个爆米花塞进嘴里,嚼了两口,突然停下来,没咽下去,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凸起,目不斜视地说:“我知道你路演的时候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但是我还没看过呢……别一直盯着我。”   他会分心。   南少虔沉默一会儿,想起一个不久之前的画面。   怕他出现引起轰动,尤因一个人去取票,让他戴好口罩帽子在影院外无人的角落。   或许是落单的帅哥更具有吸引力吧,不一会儿他就发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尤因身上。而没多会儿果然有人主动出击。一个女孩子在同伴推推搡搡下靠近尤因,长裙黑发,很漂亮很年轻,边打开手机,边紧张地朝尤因说了句什么。   南少虔面无表情地猜,大概是想要微信。   尽管戴着口罩,五官只露出眼睛,几近于全副武装,但颀长挺拔的身姿,精致高级的穿搭,以及伸出衣袖白皙修长的手指,根本不需要凭借优越的脸孔,光漏出在外的身体细节就足以在一众同样时尚的年轻人里鹤立鸡群。   被女孩子搭讪以后,尤因应该是有一点惊慌,南少虔看见他伸手把罩在鼻梁上的口罩又往上拉了拉,口罩上缘几乎碰到卧蚕。几秒后,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认出只是被当作了普通帅哥搭讪,身体语言才放松下来,然后疑惑地微微低下头听女孩子说话。   几秒后,他弯起月牙眼笑了笑,却是干脆的摇了头。   女孩子失望地离开了。   南少虔缓缓吐了口气,他知道尤因不会给,但依然没来由的担心,毕竟那是个女孩子,符合尤因以前的性取向。   或许也符合如今的。   谁知道呢。   是有点嫉妒吧,很想上去宣示主权,但真要衡量,他在尤因这里,似乎也只是比那个女孩子多了一个联系方式。   于是更嫉妒了。   枪战止歇,接下来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长镜头,文戏,和女主角的感情戏。   南少虔的心思半点儿没在电影上,荧幕上的男主角眼神有多滚烫深情,观众席位上的他就有多心不在焉。   心里百转千回,对于尤因不允许再看的要求,他说:“好。”   答应得干脆,可尤因用余光瞟见那道目光分明没有丝毫偏移,像一口深井,仍静静在自己身边波澜。荧幕的冷光照上去波光粼粼,貌似平静毫不喧嚣,可尤因见识过其中的惊涛骇浪,他忍不住保持警惕,不敢转头,怕一对视上,注视两秒钟,就嗷呜一下被席卷进去尸骨无存。   很久过去,南少虔仍不嫌腻地保持扭头的姿势。   尤因心里有些躁动,鼓了会儿勇气,说:“你是不是想亲我?”   南少虔收回视线,身旁沉默半晌,一声低低的“嗯。”   尤因本来是想用这句反问臊他,我已经发现了,你藏着点儿大哥。可南少虔这样直接坦然,他愣了愣,反而把自己臊住了,成了手足无措的那个。   “……”静了静,尤因努力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说,“忍住好吗?我暂时还不太能接受……”   南少虔一时没说话,伸手从他怀里拿了一个爆米花,舌尖卷进口腔,慢慢咀嚼,像是以此消磨某种欲望,目光深沉地扫过尤因的嘴唇。   慢条斯理咽下去,他说:“你要快一点。”   尤因保持沉默,被充满警示意味的话语搔得耳朵尖发红。   电影结束,南少虔在亮灯前提前从侧门低调离开。俩人在停车场碰头,南少虔亲自驱车送尤因回家。   尤因租的小区并不算很高档,但安保很不错,陌生人和陌生车辆一概不被允许进入小区,即使业主亲自带着进去也登记身份信息。   尤因不太愿意南少虔被登记在小区的来访人员里,怕信息泄露出去造成南少虔的困扰,于是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就喊停了车。   南少虔把车缓慢停在一棵很高的树下,橘黄色的路灯被樟树的树冠挡住,车里两个人的面容在幽暗的环境里模糊不清。   吃饭,看电影,挨得很近聊天,在仿佛约会的一晚上快要结束时,南少虔没有提起任何关于确认关系的话题,就好像不打算再给他一个正式的表白。   说实话,尤因的期待有些落空,他以为按南少虔对他穷追不舍的态度,今晚过后,他会变成一个男人的男朋友。   态度或许半推半就,心里一定心甘情愿。   出门前他就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否则他是疯了才会车马劳顿一下午以后还精心打扮一通出门。   可没有,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搞不懂,心里有点烦躁。   “可以请你和我交往吗?我会好好爱你。”   “当然可以,我也会如此去做。”   所有恋爱的开头不都该如此吗,他又不是刻意想保持高姿态,他只是希望得到承诺。被追求的人,理所应当要求拥有这样一份承诺吧。   手慢慢摸上安全带,扣锁咔哒一声解开,尤因微微转头看南少虔一眼,表情很平静,但是仔细看就可以发现他不太高兴。   他说:“我走啦。”   南少虔低低嗯了一声,却不给他开车锁。   尤因耐心说:“你没开门。”   南少虔稍微动了一下,车内响起的却不是中控锁开启的声音,而是另一条安全带解开的窸窣声。   尤因不解地转头,手在这时被拉住。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去,南少虔的脸上半截藏在黑暗里,高挺的鼻尖、很健康肉粉色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部分下颌骨则在光里,英俊而凛冽。   尤因勉强振作精神,问:“什么事?”   南少虔只是盯着他,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颇意味深长。   好一会儿,说:“你知道的。”   玩什么暗示呢,尤因不喜欢猜,猜没猜中他都会不高兴,他讨厌那种被拿捏的感觉。他硬邦邦说:“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每次我一跟你表白还没张嘴你就已经很烦,我还以为你喜欢委婉的,不喜欢我啰嗦。”南少虔挑眉道。   尤因顿时讪然,好像是有这回事,他确实曾经特别强烈地拒绝过南少虔的告白。   “你也说了是之前……”自己挖坑自己跳,尤因干巴巴地说:“也分情况吧。”   今天这种气氛,跟他较这种几百年前的劲有意思吗?   “有时候,我也会想你能主动一次。”南少虔偏过头来静静看尤因,指尖摩挲着尤因的虎口,语气低沉,节奏缓慢,“我的这种期待对你来说负担太重了是不是?因为我们之间只有我爱你,我是在强迫你,所以忍不住的人也永远只有我一个。”   尤因理解了一会儿这句话,有点想发脾气。   他把手费劲从南少虔的大手里抽出来。   什么叫“只有我爱你。”   这句话真是非常不动听。   南少虔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比较明显,就要求别人的喜欢也要一样显而易见。   太早结果的爱情,他坚定地认为一定很酸很涩,所以他才想冷却之前两人之间濒临失控的气氛,一直保持沉默不断犹豫,也是因为南少虔总是急不可耐。   他希望南少虔可以保持耐心。   他当然是喜欢的,把他的心掏出来他也是这么说。   手被甩开,南少虔也不怎么生气,很平和地又重新抓一次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摸小孩儿脸那样轻轻的摩挲。   尤因微微歪头去看,看到南少虔绷得平直依然饱满的嘴唇,那么大的个子,抿着嘴不说话,竟然有点可怜,气突然消了一半。   然后古怪地想:真那么痛苦,干脆再逼我一次啊,像以前每次和我对话那样强势。   也可以强吻他,舌头缠着他的舌头,逼着他承认:“说啊,你他妈就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然后他就认了,是,我是喜欢你。   但他知道,南少虔不敢这么做。   之前把他逼得太紧吓到他,南少虔也心有余悸。   尤因的脑子发涨,他知道南少虔想要什么,主动,好吧,不是很难的事情,不是不可以。   也有意安抚。   可作为一个新鲜一弯的直男,他又实在赧然于用实际语言去对一个男人表达暗示:你可以对我做点什么。   于是他咳了一声。   南少虔果然看向他。   对视的一瞬间,尤因的目光欲言又止地闪烁几下,眼神带着点儿无可奈何。   缺乏耐心就算了,那看人眼色呢?总得有一样是能干好的吧?   南少虔对这种事倒是领会得快,在他两片薄红的嘴唇上逡巡两秒钟,目光幽幽沉了沉,俯身过去,低下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他。   很特殊的感受,一触即分的亲吻,尤因却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亲完了,才低声征求意见:“想和你亲嘴。”   尤因红着脸没说话,心想,都已经先斩后奏,还有什么好问的。   南少虔的呼吸温热而清新,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不是香水,也不是洗衣液,是他身上自带的裹着体温的醇厚气息,很让人安心和沉迷。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非得问,非得问,这人怎么这样啊?   尤因有点埋怨,在南少虔胸口深呼吸一口气,两只手默默攥紧南少虔两侧的衣角,脸发热,似有若无的,蚊子叫似的嗯了一声。   他听见南少虔轻声短促笑了一下。 第47章   温热的嘴唇又覆盖上来,这次与方才蜻蜓点水的触碰不一样,尤因能感觉到南少虔的激动与急切,吻住他的那两片嘴唇动作很重,在颤抖。   或许是被感染了紧张,尤因的小腹如同下午一般开始疼痛。   炽亮的远光灯闪烁,陆续有车辆从旁边呼啸而过,车内其实听不到轮胎挤压路面的声音,呼啸声是尤因脑补的,事实上,他的耳朵里充斥的只有粘腻的唾液交换声。   尤因已经很久没接过吻,他讲卫生,道德感强烈,所以讨厌约炮,也耻于劈腿。至今为止,他所有的亲密体验都来自于安澄,除她之外没有别人。   而一年来,他压根没有性生活,不是他不想,主要是见不到面,安澄比他忙太多了。唯一一次见面是分手那天,当然了,也没有肢体接触,有的只是言语上的互相攻讦。   久旷情事,太生涩了,也缺乏被充满男性气息包围的经验,完全不知道是该被动迎合还是该主动掌控,慌张得不知如何回应。   牙齿打过几次架后,南少虔暂时停了下来,摸摸他有点出血的红润嘴唇,伸舌舔走血珠,低喘着说:“张嘴,别用牙齿……”   他迷蒙着照做,不再自己乱搅动舌头,很听话地只是张嘴伸舌承受对方深而重的哺吸。南少虔由此得以顺利加深这个湿吻。   吻愈接愈深,空气燥热得几乎衣角与衣角也要摩擦出火花,腹痛也逐渐加剧。   安静地忍耐地被啜吻几秒钟,直到南少虔耸动的头颅慢慢移到他胸口,某处凸起被厮磨一口,敏感的刺激然尤因的额角渗出了汗滴,他嘤咛低喘一声,一把推开了怀里的人。   高大的躯体撞到驾驶座的靠椅,发出沉闷的响声。   来不及关照南少虔的情况,尤因迫不及待背过身,纤细的腰肢有些发抖,捂着嘴恶心地唔了一声。   “怎么……”南少虔愕然愣在原地,黑色长睫颤抖了下,眼睛里残留着因接吻而产生的动情和兴奋,手掌甚至保持着撑在靠枕上的动作,“哪里不舒服?”   尤因摆摆手,捂着嘴没说话。   一秒后,似乎是明白了目前的情况,南少虔放下了手,坐直身体。   他伸手想碰碰尤因,又觉得自己很贱,这种抗拒方式比直接抽他大嘴巴还让人受挫。   “和我接吻就这么难受,接受我对你来说是不是真的很难?”   尤因把头转了回来,眼眶里有些生理性泪水,睫毛被润湿,眉头紧皱,说:“没有。”   南少虔不知道信没信,失望而安静地看着他:“你努力了,但还是做不到对吗?”   压根没这回事儿!   尤因皱着眉毛生气。   可是他说不出否认的话。因为他确实是产生了呕吐反应,尽管他觉得这与南少虔无关,他期待南少虔的触碰,他喜欢被南少虔紧紧抱住。   但反胃也是真的。   他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头很晕,还恶心,一瞬间仿佛失去思考能力,脑袋空白。   “不是的。”他重复否认。   他从来没为喜欢南少虔努力过,那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真谈努力,只能说在克制自己变成gay的过程中,他确实努力过一会儿。   南少虔的魔力太大,尝试最终失败告终。   配合皱眉苍白的脸色,这句否认没有任何说服力。   南少虔静静看他两秒钟,在心里告诉自己,看吧,勉强能有什么好结果,他尽力了,你还要如何?   但身体却还是信了尤因的辩驳。他重新俯身过去,强硬地把缩成一团的尤因握着肩膀转过来,捏住他的下巴,低头重新要吻上去。   尤因睁大眼睛看着他靠近自己,似乎是也想证明什么吧,表现得安静又乖顺。可两张唇即将触上,尤因偏开头,再次弯下腰发出忍耐呕吐的声音。   南少虔:“……”   尤因捂着胸口,缓慢而虚弱地吐出一口气:“操……”   中控锁如尤因所愿弹开了,南少虔沉重地深呼吸两口气,俯身越过尤因打开副驾车门,期间尽量避免碰到尤因的身体,哪怕一片衣角。   开完门,他坐回驾驶座,脑袋挨着靠枕,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滑动,疲倦地说:“回家吧,好好休息。”   秋夜凉爽的风灌入车内,尤因的刘海被吹动,脑袋清醒了些。他没有动,转过头惶惑地看向南少虔:“你赶我走?”   南少虔偏过头来静静扫他一眼,半张脸在黑暗里,眼睛是亮的,反射路灯的光,冰凉而哀伤。   用哄孩子似的语气,他说:“去吧,我也想回家了。”   尤因盯着南少虔看了会儿,一言不发,慢慢转身把脚往外面探,一个下车的动作。   南少虔没目送他下车,在他转身的瞬间就闭上了眼。   风打树梢唰唰作响,行人低语,秋蝉的鸣叫,包括尤因衣服和真皮车座摩擦的声音,车内外大部分声响南少虔都听得很清楚,他闭着眼睛,心里缠绕着无法排遣的荒谬感。太难受了,所以连把尤因送进小区门这样最基本的礼貌都无法维持。   砰的一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   车内该安静下来,下一秒,大腿上却传来负重感,南少虔愕然睁眼,眼前出现了尤因放大的俊俏脸庞。   尤因没下车,而是从副驾驶爬了过来,一只手撑在他大腿上,另一只手正努力地伸上来捧他的脸颊,泛红的眼皮微垂,长而密的睫毛颤抖着,撅着嘴就要亲上来。   他竟然还要再试一次。   南少虔被他震惊住,心情复杂,嘴唇即将相触的瞬间,偏开了脸。   尤因只亲到了他的鬓角。因为他躲避的动作太大了吧,耳垂误打误撞地被轻轻含了一下。   若是他不躲开,大概被这样轻轻吮吸一下的应该是他的嘴唇。   南少虔的喉结难耐地滑动一下。   “啧……”尤因懊恼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恼怒于他的不配合。   南少虔忍耐地说:“还嫌我不够难堪?”   尤因没搭理他。   他忙着找平衡,膝盖跪在副驾上,上半身跨过扶手箱两只手伸过去搭在南少虔肩膀上,一个很考验柔韧度和拉伸的一个动作,被他做得自然而漂亮,像只撒娇的猫咪。   “再试一次。”   尤因倔强而富有冒险精神的居高临下望着南少虔。   南少虔沉默。   尤因并不给南少虔思考的机会,缓慢地,抓住他的袖子,撅着嘴塌下腰,盯着南少虔形状好看的薄唇,找准位置,闭着眼又要亲下去。   他知道自己让南少虔受挫了,过去很长一段日子,南少虔表现出来的执着和无动于衷时常让他觉得似乎南少虔很强大,看上去有承受大部分负面反馈的能力。   但今天,两个不成功的吻,竟然比许多尖刻的语言还要厉害。南少虔从来不会连看都不敢看他。   他得多难堪,多挫败啊?   若不是当事人之一就是自己,尤因也觉得可真够侮辱人的。   但他真不是故意的。   南少虔又一次避开。   大吉岭茶的香似有若无环绕在鼻尖,虽然在躲避,可当他的两只大手握住尤因摇摇欲坠的身体时,脑袋里想的却是,好瘦的腰,要是从背后去操,会把他压断吧。   尤因追着他不放,在他脸上啵啵乱亲。   左躲右躲地招架了一会儿后,南少虔忍无可忍地阻止道:“够了!”   他用一只手把尤因捧着他脸颊的双手拿下来扣在虎口里,另一只手则掐住尤因的下巴,逼迫他远离自己的脸,可能力气大了些,尤因粉白的脸蛋肉被挤出了他的指缝。   尤因很执拗的,从南少虔手里挣扎出来,坚定而羞赧地捧住南少虔的下颌。   但也没亲,两个人就那么斗鸡似的互相瞪着对方。   几秒后,南少虔松了手。   尤因在角力中获得成功。   停车位旁绿化带后有行人路过,或许是一家人散步回来,而尤因颤抖着睫毛,在树影的掩映下,黑暗角落里,伸出舌尖,生涩地讨好着一个男人。   尤因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刚才的眼神太狂热,因为南少虔不知是被打动还是吓住,一点挣扎都没有,甚至肩膀也微微展开,像是给他提供发挥的空间。   这个吻,尤因只是想表示自己的态度,舔了舔南少虔的唇瓣,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试完了,得到满意的实验结果,就抬起头离开。   接着他想得意地宣布,我就说不是的,我真不是故意膈应你,那只是意外。   他一个字儿也没来得及说。   因为南少虔觉得不够,把他整个人从副驾驶拉到大腿上坐下,然后按住了他的后脑。他完全被控制住,不能左右转动脑袋,只能仰着脸承受亲吻。   南少虔吻得很重,凶猛撬开口齿,拿他湿漉漉的嘴唇当软糖吮咬。南少虔的鼻梁比他高挺得多,每一次吮吻加深,鼻梁都会压迫一次他的鼻尖,很疼,他甚至觉得自己鼻头的皮肤被磨破了。   尤因痛到生出快感,喘息的间隙想,南少虔一定是在泄愤。   但他没有任何怨言,南少虔的回应让他觉得很高兴,像找回一种曾经的安全感,很想流眼泪。   他迷糊地沉醉地马上抬手环住南少虔的脖子,南少虔要什么,他给什么,衣服被推到胸口以上,还会自己拎着衣角不让它掉下去。   亲我,继续喜欢我,不要伤心,不要让我一个人离开,也不要让我做决定。   越抱越紧,南少虔很快不满足于单纯的唇舌快乐,手伸进了尤因的裤子里。 第48章   尤因泛红发肿的嘴唇颤抖着,他有点惊奇,颤着通红的眼皮,隐约想自己大概确实是有点当gay的天赋,第一次和男人接吻就硬邦邦。   呼吸开始变乱加重,他忍不住用自己的手隔着裤子盖住南少虔的手,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让他快一点还是想让他停下来。   南少虔也不太冷静,尤因被硌到了,虚虚抬起屁股,不知道南少虔是不是发现了他胆怯逃跑的意图,按住他的小腹往自己的怀里更深地压下去。   尤因由此结结实实和他贴紧了,当即暗暗叫苦,心底里有点怕,十分后悔当初因为南少虔缺乏社交而对他产生的的一些不客气的猜测。   南少虔这个份量,绝不可能只是虚有其表。   在接吻的快感中,他勉强分出一分心神隐隐担忧起一件不远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真的能做到吗?用那么脆弱的地方做那种事。   南少虔发现了尤因的走神,不满地捏了捏他腰上的肉提醒他专心。尤因马上回头张嘴伸舌努力回应。   南少虔这才满意了,嘴紧紧追着他的嘴,胸口和他的脊背贴得很紧,像是要把尤因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道打着远光灯的车从身边经过,尤因的眼睛让强光一晃,一激灵从沉浸的快乐中清醒过来,他的两条腿肚子打起抖,心想,天哪,他居然在这里跟南少虔亲了这么久,室外,车内,窗外不时经过的行人……   要是被人看见,别说继续唱歌演戏,他连火锅都不敢卖了。   面红耳赤的,他难为情地捏住南少虔的耳朵让他停下来。   南少虔一开始很听话,嘴唇缱绻地含着他的耳垂厮磨几下,手上的动作也乖乖停止,把抵在他头顶的下巴挪到他肩膀上。   过了几秒,似乎是没压制住,又直起身来,垂下灼热赤裸的眼神望向他,呼吸厚重,没亲够的样子,嘴贴在他耳边热乎乎地低声说:“去你家里?”   尤因抬头,南少虔热切地盯着他。   他被虎视眈眈的目光吓一跳,心里砰砰猛跳几下,他趴回南少虔的胸口,喘着粗气摇头:“不行。”   他不要纵容南少虔蹬鼻子上脸的习惯,饭要一口一口吃,爱也得一步一步做。   南少虔失望了一秒钟,然后退而求其次,说:“再亲会儿。”   尤因被他抚摸得几乎全身发软,怕南少虔乱动,干脆把他一整条手臂抱在自己怀里,小声说:“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南少虔难耐地拿嘴唇蹭他的嘴角和鼻尖,含糊不清地说:“我忍不住了。”   尤因被他亲得大脑缺氧,有点累,没什么力气地拒绝:“你是多久没自己……忍忍吧,一会儿就下去了,你回家以后自己解决好不好……”   再这么下去成野合了,路人看到会被同性恋吓死。   而且离小区门口太近了,在这种地方他实在不行,否则以后每次路过这里他都一定会想起此刻的画面,那真是脸都丢尽了。   南少虔似乎笑了,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啊。”   “也不只是你没爽到,我也是啊。”知道他不好受,尤因同情地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在家门口乱搞,不像话……”   “又不是我家门口。”   尤因惊愕地抬头看他。   南少虔语气很平淡自然地又补充:“被发现了就公开,有什么办法。”   尤因的瞳孔放大,眼神由惊愕转为愤怒。疯子啊,他们在一起才不到十分钟,公开?   大概是没有人搭理他,南少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低下头,两人严肃对视,两三秒后,松口说:“逗你的。”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说话的语气很真实,好容易骗到人。尤因重新低下头:“你一点也不幽默,下次别开玩笑了。”   南少虔摸摸尤因的下巴,觉得他这样靠在自己怀里软软的很可爱,生气郁闷也可爱,一下子把他搂紧,吸猫似的低头在尤因的颈弯里狠狠呼吸几口气,点头道:“嗯。”   那么多年。   做梦一样,人就这么暖烘烘香喷喷地到他怀里了。   爱到不知如何是好,真想把尤因掐死。   “抱太紧了,南少虔。”尤因提醒用力过猛的首次脱单人士。   南少虔无声地缓缓松开他一点。   两个人安静地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休息了几分钟,呼吸平稳后,南少虔逐渐恢复平静,松开怀抱让尤因调整坐姿。   尤因很轻,完全不像将近一米八的男孩子该有的体重,窝在他怀里随意乱动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压力,能被他整个笼罩住。   观察良久,他发现尤因洁白的额头汗津津的,在路灯下反射着微弱的亮光。   天儿根本不热,不像是正常出汗。   南少虔皱着眉看了看,温热的大掌隔着衣服轻柔抚上尤因的肚皮。尤因下意识绷紧肚皮,南少虔于是摸到了四块腹肌的形状。   他忍不住笑了,嘴巴挨着尤因的太阳穴亲了亲,夸摸起来很舒服。   尤因腼腆笑了起来,抱住他的手臂拿侧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像撒娇。南少虔又粘他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把南少虔安抚住了,嘴角挂上了满意的甜蜜笑意。   迟疑一会儿,南少虔问:“除了想吐还有其他不舒服吗,肚子疼不疼?”   “不会吧……”尤因的笑容僵住了。   从小到大身体比牛还壮实,得病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妈妈也经常引以为傲说他小时候是打疫苗都没哭过的健康小孩。太缺乏医学常识了,尤因完全没有联想到这是生病的信号,直到此刻,南少虔提起,他才隐隐察觉到,确实是有点像生病。   下午下了飞机就一直肚子难受,后来洗个澡有所好转他就给忘了。但今天一天下来,反复感到恶心呕吐,腹部隐痛,他的身体确实是不对劲。   看尤因脸色发苦,南少虔心下大致有了判断,拍了拍尤因的手臂让他回到副驾驶,哭笑不得重新发动车:“去医院看看。”   或许是着急,南少虔的起步速度很快。   他们驱车前往业内很推荐的一家保密措施良好的私立医院,途中南少虔的眉毛一直皱得很紧,时不时转头查看尤因的情况,好像他命不久矣。   尤因偶尔偷瞧南少虔一眼,看他那么严肃,就不太敢说话,抱着肚子乖乖窝在副驾驶,胶原蛋白饱满的的腮帮子天真干净得像babyface。   他不太把身体当回事儿地想,希望是真病了,生病也好过是被南少虔亲吐。   他还年轻,总不至于生大病,但要是给南少虔留下阴影以后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南少虔的嘴比想象中要好亲,嘴唇很软,咬他的时候却很凶。他很喜欢。如果南少虔以后不乐意和他接吻他可就太亏了。   车辆过第一个红绿灯时,尤因耳朵的红已经完全消退,他沉重地宣布:“我变成同性恋了,南少虔。”   南少虔不知道说什么,就“嗯”了一声。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一个男人,男人和男人,我没试过,我很害怕。”   “怕什么?”   尤因叹口气:“不知道,就是怕。”   南少虔也叹了口气,说:“别怕。”   干巴巴的两个字,尤因完全没得到安慰,但他想,毕竟是南少虔,长得帅又很爱他,嘴笨点算了。一会儿又还是有点委屈,拍了那么多戏,怎么一点情话都不会说,真是天赋全加在身体硬件上面了,女娲造他的时候怎么不给他嘴巴开条缝儿呢。   想得太多肚子疼,闭着眼睛皱眉不说话了。   “南少虔。”   没一会儿,尤因没忍住,闷着声喊。他仍保持着窝在副驾驶的姿势,如果不是他说话,南少虔一直以为他睡着了。   “嗯?”   “说,我喜欢你。”   南少虔的呼吸停顿了一秒钟,然后说:“我喜欢你。”   “说,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   “……”南少虔似乎知道他在做什么了,失笑道,“要做我男朋友吗?”   尤因喜滋滋地说:“好啊,看你长得帅,勉强答应咯。”   尽管是开玩笑似的表白和应承,却也是真的一锤定音了。   南少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明明尤因在他怀里很动情,看向他的时候眼睛亮晶晶,也很喜欢他的亲吻,他从尤因这里得到很多了,比当初期望的还要多,可还是会被短短几个字触动到想流泪。   南少虔从来不觉得自己脆弱,但就像此刻,偶尔他也会害怕,怕幸福的时间太短,怕一切都只是虚构的美好,忍不住想,就这么一直沿着前面的路开下去多好,开到七八十岁,头发都白了,还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体温包裹着体温,爱拥抱着爱。   心头思绪万千,最后也只是伸了只手过去紧紧攥了攥尤因的手心。   这是尤因耿耿于怀的表白,但因为是自己诱导对方说出来的吧,不太满意地轻声抱怨:“这也要我教你,你这对象来的也太轻松了。”   南少虔一时没作声。   他确实觉得喜欢不喜欢的,行胜于言,总挂在嘴边没什么意义,而且之前已经说过一次,尤因虽然没答应,但心里肯定早就明白他的心意。   “嘴都亲了,你不明白我的心?”   “不懂。我今天第一天做gay而已。”尤因冷酷地说,“你觉得没意义,我觉得说出来才算盖章定论。你就说吧,我答应你以后你开不开心?”   南少虔勾起嘴角:“开心。”   尤因掀起眼皮瞥他,也笑了:“看出来了。”   想了想,南少虔又说:“特别开心。”   “那就是有意义。”尤因两只手撑着座椅微微直起身,笑出月牙眼,“你亲我一下。”   把话彻底说开了以后尤因自在了不少。这么久以来,对于如何驯服南少虔这匹野马,他目前也有了一点心得。南少虔虽然话少,人轴,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但有个最大的优点,听话。   尤其要对他进行奖励的时候,格外听话。   “这里不能停。”   “那就找个能停的对方。”   南少虔捏了捏方向盘,弧度略尖锐的唇角忍不住勾起来,无奈摇摇头,过了前面的红绿灯,真的找了个街口停下来。   嘴上不情不愿,车还没停稳,手就已经捏住尤因的下巴朝向自己,迫不及待低头亲住对方。   尤因早就撅起嘴等,南少虔一靠近,马上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会儿,尤因嘴角湿漉漉的,分不出是谁的唾液溢了出来,本来想抬手擦干净,结果没来得及,南少虔提前给吮吸掉了。   腹部的不适加剧了,但尤因不想说,怕诉了苦南少虔就不亲他了,又要急着开车。南少虔开车的时候两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很长很漂亮的指节、手背浮起的青筋,还有手腕上的文玩蜜串,通通很性感。   他很喜欢,一看就忍不住想和他接吻。   很深地吻他一次,南少虔抬头想走,尤因拉住他,含糊说:“你都没伸舌头。”   他喜欢舌吻,半窒息的时候会觉得更爱南少虔。   南少虔似乎是真的被驯服了,一一满足他。   然后南少虔发现一件事,尤因似乎开始爱上命令他。应该觉得尤因恃宠而骄吧,却反而得意和高兴,因为期盼太多年,尤因真的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尤因要求他说好听的话时他想不到要说什么,此刻却很想承诺点什么好叫尤因对他放心。   很缓慢地,南少虔抚摸着尤因的侧脸,专注盯着那双漂亮眼珠,一点一点分析起自己的好处:“我的经济条件还算可以,身体也很不错,不出意外应该可以陪你到很老很老,到很老很老也能让你保持良好的生活质量。关于我的性向,我家里人也都知道,他们支持我的所有决定,现在说为时过早,但到了那天你也不用担心和我家人的相处问题。目前只有一个问题,我很忙。不过你也会渐渐忙起来,这个问题我们一起克服就好。你没试过和男人谈恋爱,没关系,我当了很多年同性恋也是生手,咱们共同进步,好吗?”   尤因从他说第一句就开始瞠目结舌,因为觉得很像面试,刚亲完嘴就聊这么深刻的有点荒诞,等到听完,听南少虔把他想过的和没想过的所有顾虑全部陈述摊开来告知他,却笑不出来了,心里感动得要命,忍不住又要叫南少虔靠边停下和他亲嘴。 第49章   “结束了就给我个信儿。”   广告棚内,尤因刚完成拍摄,他把手机抵在耳边听南少虔发来的语音,听完垂眼笑了笑。拍了一上午下来,他的身体很累,还饿,给他碗方便面能一口不带咬直接倒进胃里的那种空虚,可一听到南少虔低沉醇厚的声音,心里立马涌出鼓囊蓬松的暖意,心情轻松得快要飞起来。   一路有工作人员和他说再见。他振作精神笑着也说再见,或者点头示意,然后迈着很快的步子往棚外走去,边走,边回复:“拍完啦,等我会儿马上就下来了。”   十一月初的北京风刮得又冷又干,毛洽跟在身后,把手上的大衣抖开披在尤因只穿了件白色衬衫的肩膀。   尤因伸手拉了拉衣领,回头笑着说:“今天不用送我了。”   今天的工作是一个美妆品牌的短期代言的广告拍摄,摄影棚设在工业园区内,安保措施比较严格吧,无关人员限制进入,于是粉丝们都在不远处的铁栅栏外面等,扛着长枪短炮,或者直接用手机拍,边叫尤因的名字,边大声喊一些话,小蓝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好帅之类的。   尤因听见声音,停下脚步笑着朝那边挥挥手。   粉丝们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些。   在粉丝的骚动中,毛洽神色复杂地“哦”了声,沉默一会儿,忍不住还是问:“南老板来接你了啊?去约会?”   尤因脸红一秒钟,说:“屁约会,去打针。”   前天,两个人亲完嘴急急忙忙赶去医院,医生问了他几个问题,问完让他去查血,还拍了片子,结果一出来,告诉他是肠系膜淋巴结炎,还有点儿电解质紊乱。还说:“这种病谁容易得呢,消化系统发育不全的小孩儿……”   他一听有点儿担心,忍不住问:“您是说我的消化系统发育不全吗?”   年纪挺大的医生瞥了他一眼,慢悠悠补充:“……和乱吃东西的大人。”   哎,早知道不插嘴了,察觉到南少虔无奈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他尴尬地“啊”了一声。他就知道是中午在新南吃多了生鲜的关系,还警告wingman女士少吃点儿呢,结果自己中招了。   肠子发炎,难怪又恶心又痛。   但幸好没多大事儿,南少虔问要紧吗,医生说小事情,消炎就好了。   病情一确定,尤因特地悄悄观察了一下南少虔的表情。南少虔的面色比来时的路上要轻松一点,但依旧凝重,直到他躺在留观病房的床上吊盐水时也没好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直盯着他看。   尤因很想哄他开心,看左右无人,就伸手掐了掐他的虎口,小声说了句:“知道了吧,我恶心是因为生了病,不是讨厌你亲我。”   可惜效果很差,南少虔听了以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尤因马上识趣地闭了嘴。   过了会儿,他闭着眼睛快睡着的时候,南少虔突然轻轻捧起他置入针头那只手,递到嘴边,亲了亲他的手指,说:“快点好起来。”   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好像是朝南少虔笑了笑吧,张开手要他抱。南少虔没有抱他,但是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他的手。   过了没多会儿,又隐隐约约听见南少虔跟来换药的护士说:“嗯,朋友吃坏了肚子……不用喝水,谢谢……”   语气不算生疏,大概是影迷。也不奇怪,南老板国民度高,走街上遇见仨人里面能有俩是他粉丝,个个都像看兄弟,看儿子似的看他,最熟悉的陌生人。   总之睡得模模糊糊,反正当晚在留观病房吊了得有三四瓶盐水,醒来的时候,南少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床,就倚坐在床头。而他抱着南少虔的手臂,半张脸都埋在南少虔的腰侧,很清晰能感受到南少虔腹部紧实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的弧度。   生病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的感觉真好,尤因迷蒙地睁开眼,觉得很安心,就像回到摇篮。眨了眨眼,他又闭上眼睡着了。   晚上十一点多输完液,南少虔把他喊醒,然后请护士来拔针,接着送他回家。   保安把登记来访人员名字的本子往驾驶座窗户里递的时候一直盯着南少虔看,可能是认出来了,但不敢确定吧,等南少虔写下名字第一个字的时候,惊喜大笑一声,说:“哎呀,小阿均,是吧,是不是你演的?”   南少虔笑着说:“是。”   “我就说好眼熟,小区里好多明星,我还怕认错了!哎中央台现在还隔三岔五就播一回《彝声回荡》呢,我都看了不少次啦,你小时候真招人疼!现在都长成大小伙儿了,大帅哥!”   南少虔的名字早就签完了,保持微笑等对方说完了,然后才把本子递还回去:“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车窗升起,保安开启闸门。   尤因在副驾驶叹了口气,说:“不然我怎么不愿意你送我进来呢,瞧吧,走哪都有人先跟你聊天儿。”   南少虔安静一两秒钟,突然失笑:“之前你要我停在马路上,我还以为你在和我保持距离,不想我知道你家住哪栋楼。”   尤因觉得荒谬,瞪他一眼:“你能别一天天的想这么多吗。”   南少虔没反驳,笑意直达眼底。   到底年纪轻,输液的效果也很好,第二天尤因就恢复了活蹦乱跳。   没症状了,他就不想再去医院,但南少虔很听医生话,医嘱建议输满三天液体,他就天天来强迫他去打针。   这不,今天又来监督。   毛洽跟在尤因身后没说话。   他是昨天知道的那个重磅消息,尤因恋爱了,和南少虔。   记不清多久以前了,毛洽记得自己曾经似乎是提出过疑问的,对尤因和南少虔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就建立的密切关系。   当时尤因怎么说来着,好朋友啦,只是比较说得来。   他当时是相信的,毕竟刚接手尤因的时候,尤因刚失恋不久。听说谈了好多年,最重要的是,那是个女人。   这份信任仅仅截至到昨天。   昨天早上八点,他去尤因家和尤因商讨聘请助理以及筛选一些最近找上来的工作。事儿比较繁杂,聊了两个多小时才基本敲定近期的工作安排。将近十点的时候吧,尤因接到一个电话。   接听时尤因不太好意思地侧过了身,像是不太想让他知道,又像是让他知道也没多大关系,总之,半遮半掩,再加上旁若无人的甜蜜笑意,和声细语的腔调,他当时就明白了,尤因大概是恋爱了。   这没什么,年轻男人,欲望最澎湃的年纪,长得帅,又有钱,就算自己没有心思,也总有前仆后继的人来追求,不可能不恋爱。   只要不闹出事儿,劈腿啊,或者道德问题,公司一般不会劝阻。   挂断电话,尤因说要去吊盐水。   他紧张极了,马上问怎么回事儿。   尤因倒是满不在乎,挥了挥手说,就是肠炎。作为一个日渐进步的专业经纪人兼临时助理,他当然是要陪着去。   遭到尤因委婉且害羞的拒绝,说是有人陪他去,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等人的是谁,这不用说毛洽也懂。热恋中的情侣当然不希望电灯泡,于是他没坚持,会心笑了笑,说好吧。   正好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他就跟着尤因一块儿下楼,在电梯里,他把丑话说在前头:“恋爱可以,低调点。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咱们得抓住机会,别让私人感情影响公共形象。”   其实不用说太多,稍微提点一下就足够了,尤因比任何人都珍惜工作机会,马上点了点头,说让他放心。   电梯很快抵达车库,他们走出电梯,刚走两步,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按了声喇叭。   尤因循声望去,似乎是在确认,确定以后马上跟毛洽说再见,然后欢欣地小跑过去,停驻在驾驶室边上,抬手敲了敲车玻璃。   人都有好奇心,开这么酷的车,毛洽也想看看那女孩儿是哪家的富二代大小姐,于是本来该转弯去B区停车场,结果没动,原地探头看了看。   车窗缓慢地放了下来,当看到车内人的模样时,毛洽面带微笑的脸顿时僵住。那不容错认的俊脸,出众的气质,车里坐着的哪是什么富家千金,是明星,是南少虔!   当时那个场面,他说是一下傻了也不为过,心里一个瞬间划过起码一万个感叹号,震撼得脑袋直接宕机愣在原地。   那边,俩人隔着窗户聊了句什么,或许是打招呼吧,说完南少虔从驾驶室开了门下来,下车后第一个动作是牵住尤因的手,和他贴得很近原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把人送上了副驾驶。   在为尤因关门时,南少虔一只手搭在车顶,弯下腰像是把头伸进了副驾驶。   车身挡住了他的身影,毛洽的角度看去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南少虔大概过了两三秒以后才直起身,含着扩大的笑意回到驾驶座。   帕拉梅拉的尾灯闪烁几下,悄无声息驶出了车库。   尤因谈恋爱了!   尤因和南少虔在谈恋爱!   南少虔居然是同性恋!   过了好久,毛洽的脑袋才勉强从爆炸中过滤出这几条信息,心想这他妈简直是叠debuff,每一条单拎出来都是能爆掉热搜的程度,别提全摞在一块了!   要是被曝光……   风险艺人,合作取消,资源降级,光想想这些后果毛洽就起了一身冷汗,他想都不敢去想这事儿会在娱乐圈引发多大震动,服务器不瘫痪都对不起南少虔那几座沉甸甸的影帝奖杯。   动了动僵硬的双脚,赶紧警惕地四处看了看。   走了一圈没看见有其他人,他瞪着眼睛回到车里,很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过了很久,直到已经开出尤因的小区,在红绿灯前停下,缓慢回过神,才确认,南少虔弯腰的那几秒,他们应该是在接吻。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同性恋!   真的是刚恋爱吧,全副心神都在对方身上,愤怒后知后觉涌上心头,多危险啊,毛洽想,他刚才看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万一撞上了狗仔或者普通群众,警惕性太差了!   在车上,他发了个消息给尤因。   【金牌小毛:你的那个对象,是南老板啊?!】   尤因通勤的时候喜欢在车上玩手机,一般是秒回,可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一看就是男朋友在身边没空玩手机。   【尤布鲁:你看见了啊?那个,我们刚确认关系。】   完全没有藏的意思,仅仅只是有点害羞。   毛洽没有再回复。   仿佛另一只鞋子掉到地板上,真确认了,他反而松了口气。 第50章   毛洽心情复杂地叹口气,他想:怎么就能凑到一起了呢,南少虔是不是直男他不知道,至少看上去吧挺直的,但尤因肯定是,刚跟前女友分手不到半年呢。   但仔细一琢磨,怎么就不能凑到一起呢?   也算是有迹可循的吧。   尤因打一开始就完全不怵南少虔。南少虔对谁都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样儿,也不是摆架子,就是身份摆在那儿,确实没人敢贸然接近他,他自己性格也不那么热络,总是面无表情,一个冰块儿似的人,眼睛却总追着尤因走,是真在意尤因啊,甚至因为尤因醉酒斥责过他照顾不力。   还有不久前,尤因跟他联系的时候突然提起,自己敢演戏了,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或者剧本,可以递上来看看。   他当时特别惊讶,要知道以前他一提演戏的事儿尤因可是要跟他翻脸的。   一问,原来是因为南少虔带尤因去剧组学习的时候给他引荐了大导,导演让他尝试了个角色,大家都很鼓励他,他演得也很过瘾。   桩桩件件,只说明一件事儿,南少虔对尤因真的很好,润物无声引着尤因往正道儿上走,捧出心肝儿来的那种好。   他当时很为尤因高兴,不怕别人笑话,偷偷在心里,还为尤因鼓过劲儿,南少虔这朋友是真不错,得攀紧这根粗壮的大腿。   尤因倒是不负他的盼望,攀是攀上了,却没想到不是攀上兄弟,联姻了直接。   琢磨到最后,毛洽什么想法也没有了,这种级别的保密工作不是他这种小经纪人可以独自胜任的,吓都吓晕了,只想着赶紧和何箴沟通一下。   第一,统一口径,第二,商量公关方案。   只要那两个人在一起,藏得再好,总有被曝光的风险。爽一起爽,那么风险也得同担。   尽管现在为时尚早,但占领舆论的高地任何时候都是有必要的。男人和男人炒cp在内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性别是最好的保护色,只要引导得当,就算哪天被拍到两个人牵手打啵,那也能往好朋友好兄弟上靠,艺人喝醉了,跟朋友动作较为亲密,请给艺人私人空间,勿过度解读。   公关话术嘛,经纪人的必修课。   结果电话一打,或许是南老板第一时间就通知到位了吧,何箴淡定极了,像是早就知道,就等着他来通气儿呢,还反过来安抚他,让他别紧张,该怎么上班怎么上班,多留心去保护两个人的隐私就行。   又说,要打交道的时候只会越来越多,以后要多多沟通,互通有无。   何大经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剂定心丸下来,毛洽理解了会儿,读出何箴的意思大概是以后大佬罩你,一颗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行吧,就这样吧。   恋爱么,谁家艺人不谈恋爱,他家这个不就是谈了个男的么,不就是谈了个大佬么…想着想着毛洽突然有点儿沸腾,靠,是啊,那可是南少虔。尤因跟着他混,他们以后还愁没活儿干么?   心情忽高忽低变化太频繁,导致毛洽昨儿个一晚上没睡好,甚至其实到今天一大早都没回过神儿,一直到把尤因送到南少虔车上,才算找回真实感。   “行了,我走啦,你也回吧。找助理的事儿不急,你这两天慢慢招聘,最好是内推的,我最后面试拍板就行……反正我这一周都在北京,下次录《追梦日志》之前能找到人陪我进棚就可以。”尤因隔着副驾驶放下来的窗户跟毛洽交代。   毛洽一一应下,说再见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南少虔,说服自己那么多遍,还是有点儿不敢置信。   天天和镜头打交道的人,对别人的注视极其敏感,南少虔几乎是立马察觉到毛洽的视线,转过头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   毛洽的头皮即刻有点儿发麻,他是真怕这位大佬,忙乖巧挥手:“南老板也再见。”   南少虔的表情软化一些,朝他没什么感情地微微一笑,接着看向尤因,说:“安全带系好。”   尤因小声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侧身去系安全带,半天没摸到搭扣,还是南少虔俯身过来给他系好的。   极漂亮出彩的两张脸某几个瞬间挨得很近,南少虔无奈地看尤因一眼,尤因则笑眯眯地靠着椅背乖乖被安全带绑住。   那是一种旁若无人的亲密,不发一语,却流动着默契的甜蜜,电影似的那么自然美好。毛洽一时有些目眩神迷,心里觉得怪怪的,不太敢看,又有点儿想看,主要是他也没怎么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两个男人谈恋爱。   迷瞪两秒钟他就醒了,跟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似的,挺怕老师不喜欢自己孩子,马上隔着窗户说了句:“就是,说你好多回了,你老忘记系安全带,这习惯一点儿也不好,得改。”   或许是被数落了不高兴吧,尤因抬起头说:“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爱教训人,你这样以后找对象怕是难,赶紧走吧你。”   毛洽:“……”他为谁啊到底。   输了四天液后,尤因复查了一次CT和血常规,医生看了说恢复得挺好的,南少虔才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看南少虔紧张他,尤因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一得意呢就容易忘形,那晚正好也是《追梦日志》首播,难得能常驻一个综艺,不是飞行嘉宾,不是镶边的气氛组,有他心心念念的舞台,最主要的,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争取来的机会,为这个还差点失身,难免格外期待。   大概是他念叨得多了吧,南少虔也重视起来,就说要和他一起看首播,还说就去他家里看算了。尤因想都没想,马上扬着一张大笑脸马上点了头,还兴致勃勃介绍呢,说我家的是激光幕布,特清晰。   等南少虔熟门熟路开进他家小区的车库了,他才想起,综艺晚上九点才更新,南少虔家距离他家开车得一个多小时,看完回家起码都到了十二点。   那么晚了,南少虔会愿意回自己家?   怕是没这个觉悟。   而且就是普通朋友,礼貌来说也该留人在家里住一晚的。   尤因心里打起鼓。   他当然喜欢和南少虔呆在一块儿,哪有人刚谈恋爱不喜欢和对象黏在一块儿的,但南少虔吧,粘人得也太过分了。   嘴上没几句话,看着沉默又稳重的一个禁欲男,私下里其实特别爱动手动脚。   才在一起不到一周,只要单独在一块儿了就得搂着他,腰啊,肩膀,怎么顺手怎么抱,小姑娘抱熊娃娃似的爱不释手,好几次甚至直接把他从副驾驶拖过去抱大腿上坐着亲,密闭空间里经常擦枪走火,那么大一个跑车,被两个不知羞耻的男人震得几乎海浪似的晃荡起来。   趴在南少虔肩膀上咬着手指忍耐呻吟的时候,他偶尔也会突然想起,wingman女士在对南少虔的形容:感觉做爱能把车震塌。   这种时候忍不住会想笑,要不是太过惊世骇俗,他真想去告诉她,经他亲身体验,都没动真格儿的呢,仅仅只是边缘性行为,南少虔的座驾就已经在报废边缘了。   过瘾是过瘾,烦人也够烦人的,尤因的嘴巴肿了又好,好了又肿,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   南少虔还热衷于在他身上留痕迹。   前天吧,还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车里亲着亲着,南少虔非在他两边胸口上留印子,尤因脸上臊得慌,觉得特像雄性动物标记地盘,就去推南少虔。   推了好几下才把南少虔脑袋从怀里推开,低头一看胸膛的皮肤红得发紫,热乎乎的,又辣又烫,一下子来火了,不高兴地说:“你属狗的吧,我都说了别留痕迹别留!明天人家给我换衣服看见了我怎么见人啊!越喊你还咬的越重,我咬你一口看你疼不疼!”   声音有点儿大,南少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二话没说,掀起衣服露出六块腹肌和人鱼线,似乎还挺期待:“你想咬哪儿?”   给他气得半死,马上把搂着自己腰的健壮手臂抬起来咬了一口。南少虔一躲不躲,就盯着他,看上去似乎还觉得挺享受挺好玩儿。   不挣扎有什么意思,尤因觉得没劲儿,就好像自己的报复变味成了取悦,磨了磨牙留了个口水印子,恶狠狠地松开了。   然后南少虔就抱着他闷闷地笑。   他们俩大多数的亲密都发生在车厢内,偶尔在餐厅的包厢内,公众人物就这点儿不好,根本没空间可以约会,干什么都像是偷情。   总之,光是白天呆在一块儿尤因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这回还引狼入室,还要过夜,要是不发生点儿什么,他自己都不信。   尤因有点儿后悔,也有点儿懊恼,他们的这段感情根基太浅,所以他总是害怕不长久。   为了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他很努力去延缓每一段进程的进度条,比如牵手,亲吻,去对方的家里,进入彼此的朋友圈……不一一举例了,每个阶段该干什么,他都有自己的衡量。   虽然每次都因为南少虔的急色没能控制住吧,总是超前完成任务,但他是真的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筑稳根基,延长爱情的保质期。   说是那么说,可真打开门把人迎进来的时候,看到南少虔换了鞋以后也不随便乱走,只是站在玄关转动一双凛然漆黑的眼睛安静地四处打量,不由得心里一软。   算了,总有一天要把人带进这道门,早晚的事,如果南少虔可以开心……   尤因走到餐桌边倒了杯水,转头看向第一次上门虽然好奇却略显拘谨的男朋友。   南少虔确实很开心,这就够了。 第51章   他露出笑容,道:“来客厅吧,歇会儿,想看我家一会儿随便看。”   南少虔答应了声,跟在尤因身后走到客厅。   尤因给他指了个地方让他坐,然后把水递过去。南少虔接过水杯,坐下,很高大的个子和一米二长的沙发不太匹配,膝盖需要微微屈起来。   开了一个多小时车也确实是渴了,他微微仰起头喝水,握杯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上的蜜蜡串垂下来搭在袖口,凸出的喉结一下一下滑动,很性感,也很可爱。   尤因脱了外套丢在一边凳子上,想进房间换件家居服,看他这样儿,突然口干舌燥起来,把毛衣也脱了,只剩一件贴身的纯棉白衬衣,走过去把南少虔手上的杯子拿走放到茶几上。   “怎么了?”南少虔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挤进自己两条腿中间站着的尤因,两只手很自然地搭在尤因的腰上。   尤因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俯下身,轻轻用嘴贴他的嘴,只一下而已,马上离开,然后又定定地看着他。   南少虔便明白了,笑着主动去亲尤因,很深很深地吻上去,手也从单薄的衣服下伸了进去,柔情而霸道地揉捏。   尤因喜欢这种被动的吻,腰一下子就软了,脸颊红红地扶着南少虔的肩膀,抬起腿正面跨坐到南少虔腿上,南少虔摸他的力气稍微大一些的时候,会动情地哼唧一下。   鬼使神差地亲了好几分钟,尤因气喘吁吁喊了停,他的上半身已经没有衣服,胸腹上很多红道道,裤子也几乎褪到了脚踝。   南少虔倒是衣着整齐,只是解开了皮带和拉链而已,喘着粗气在他细长的脖子后面嗅来嗅去,边说,好香,边轻轻地用牙齿咬他,被骂了几次,已经不敢留印子了。   请别人来家里做客,话还没说几句已经快滚到床上去了,尤因有点害羞,从南少虔身上跳下来以后小声说了句“你自己随便看看”就钻进了屋里换衣服。   南少虔敞着腿很没办法地靠在沙发背上,等尤因白瘦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过了会儿才冷静下来了才穿好裤子站起来。   四周安静下来,他得以完整地看一遍尤因的家,客厅尤其大,沙发背后的墙几乎掏空,做了几层多宝格,每个格子里都有一张唱片,黑胶,蓝胶,最大的那一格内是台唱片机。   沙发对面是一面很大的投影幕布,整个屋里并没什么绿植,潮流的摆件倒是挺多,最引人注目的是落地窗旁的大书桌,他走过去看,上面两三台电脑,笔记本一台,另外的是台式,桌面上凌乱地摆着很多草稿纸,有音符,也有歌词,还有很多数据线,连接着一些似乎是录音设备的器材,话筒,话放,天线之类,几乎像个小型专业录音室。   他能想象到平时尤因使用这些设备时候的样子。那些在等戏的时候,在很寂寞的夜里白天听过很多遍的歌曲,原来就诞生于这样一张普通的桌子上。   他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放进同一个文件夹。   尤因出来时,南少虔正在观赏博古架上的淘汰录音设备,感觉到尤因走近,侧过头,说:“最近好像很少看到你抱着手机写歌。”   尤因扭扭捏捏说:“不知道为什么写不出什么好曲子了,词儿也都是些腻歪的情歌。不想写。我觉得我需要冷静冷静。”   南少虔莞尔:“情歌有什么不好?”   尤因不想告诉他,因为谈恋爱而变得只写得出情歌,他觉得这非常玩物丧志。   于是他反问:“你喜欢情歌?”   南少虔不置可否,说:“你写的我都喜欢。”   这也太盲目了,一点儿都不客观,尤因却笑了,被夸奖得浑身暖洋洋的,像一株没有骨头的小树苗,软软地抱住南少虔的腰身,甜滋滋地说:“好,那我就写,写好了唱给你听。”   南少虔摸摸他骨峰突出的肩胛,垂眼微笑了下。   晚餐是外卖,掀开外卖盒盖子,一碗一碗全是绿油油白生生的轻食。   南少虔的下一部戏在农历年后开机,古装戏对身材要求比较严格,不管男女演员,体型越纤薄越好看,稍微壮一点儿就会显得憨厚,不聪明。   南少虔最近已经瘦了很多了,为了贴近角色还得更瘦。两个月的时间,他得把拍前部戏健身出来的肌肉全部减下来,保守估计需要减个二十来斤。   时间虽然不算紧张吧,但要想健康的瘦下来,任务就比较艰巨了。   南少虔没做要求,但尤因蛮有做别人男朋友的自觉,非得同甘共苦,于是俩人一起没滋没味吃了顿饭。   只是没吃几口就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马也不敢这么吃草啊。”   南少虔吃草吃得面不改色,他几乎戒除了口腹之欲,说起来其实他什么欲望都挺低的,除了性欲。   “水煮鸡胸肉怎么会好吃。”南少虔忍俊不禁,说着拿起手机点进外卖软件看起来,“刚才要你点菜你还不要,现在知道难吃了吧。你太瘦了,本来就应该多吃点儿。”   “哎呀你别买,我不吃。”尤因伸出小臂在南少虔面前晃晃,“也没有很瘦吧,从小就这样儿,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真不吃?”看他还挺坚决,南少虔挑眉,缓缓收起了手机。尤因肠胃不好,偶尔这么吃一餐减轻肠道负担也不错。   尤因严肃点头。   最后吃完,饱是饱了,就是心情不太好。为了转移注意力,尤因拉着南少虔兴致勃勃地开始打游戏。   南少虔别的游戏很菜,枪战倒是不错,尤因也就在游戏上面能找点儿优越感了,发现男朋友突然进步了,觉得很生气,总是南少虔快赢的时候就凑过去亲他。   南少虔很容易被他打扰分神,一次两次还可以忍一忍,第三次干脆把手柄一丢,压过来捏住尤因的下巴亲下去。   打打闹闹玩到九点,尤因拉着南少虔回到沙发上看综艺,一开始尤因很怕南少虔无聊,这档选秀已经是第二季了,剪辑上也十分成熟,把严肃和活泼结合得很好,还是蛮具有可看性的。   但毕竟太长了,先导片加第一期将近三个小时,所以他提前跟南少虔说了,要是不喜欢看可以干点儿别的事儿,到我的镜头了我喊你啊。   南少虔点了点头,却看得比他还认真。   进度条很快抵达导师的初舞台,令尤因惊讶的是,其他导师的表演或多或少都删减了一些,但他的,一刀没剪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还不错,没想到这么好。   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更让他得意的是,南少虔几乎直直地盯着幕布里的他看,看七仙女洗澡的董永似的那么专注,看完还为他鼓掌,眼里满是赞许,说:“特别好。”   尤因立马就害羞了,摄像机里张扬高冷的爱豆导师,倏然变成了窝在男朋友怀里的小白兔,抿着红润的嘴说:“那是因为你喜欢我,我就是放个屁你都觉得是香的。”   但其实心里得意极了,抬头啵啵亲了南少虔线条凌厉的下巴颌两口。   难得安静地说句情话,尤因一张嘴就屎尿屁,南少虔无奈地叹了口气。   尤因觉得南少虔大概很少看综艺,因为很多不太好笑的地方,他笑得还蛮开心。   有一组学员,跳了他写的一首歌,结束后接受点评时,陈斯突然说:“哎,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尤蓝,这首歌据我所知是你作曲的对吧?”   观众席一片惊喜的哗然。   屏幕里的他害羞地笑了笑,慢慢说:“对,是我的曲子。”   后期适时在他的脸旁边贴出作品一览表,都是有一定传播度的歌曲,林林总总十几二十首。   陈斯说:“作曲那栏写的尤因,这是你的本名吗?”   当时跟公司签版权合同时他签的是自己的名字,后来一直也懒得改,就这么用了下来,尤因扶额,无奈承认:“对,是我。”   后期此时配的字幕是:痛失真名。   南少虔就是看到他害羞微笑的画面笑了起来。   尤因问他:“你听过我的歌吗?”   南少虔顿了顿,点了点头。   真听过还要想啊,尤因有点儿不信,其实他一直觉得南少虔只是喜欢他的外表而已,大概没了解过他的内在。   太肤浅了,其实吧他的内在比外表更美丽更丰富。   “你最喜欢哪首啊?”   南少虔思考了几秒钟。   看到他为难的样子,尤因心里顿时有点儿失望,也有点儿后悔吧,就算南少虔是哄骗他也是为了让他开心,干嘛这么较真啊,逼问人家干什么呢?   “算了,我的歌可多了……”   “billet-doux。”   “什么?”尤因愣住了,转头看向南少虔。   南少虔的面容平静而温柔,看着他,又重复一遍:“billet-doux。”   尤因怔住,一下子没说话。   这首歌是他在网上发的第一首作品,花了五百块钱租用学校旁边的录音室完成的录制。   他还记得那是个周末,太阳晒得人后脖子火辣辣的疼,录音室里空调很足,他来得算早,后面两三个人排队,老板打他一进门儿就催他,要他别磨叽。他烦死了,所以一次就录完,录完也没仔细检查,出了门找了个网吧上传音源就直接发表。   然后收获第一批歌迷。   现在想起来,真的就是最青涩的声音,什么修饰啊技巧啊,什么都没有,那是最初的他,音乐和人都纯粹得像张轻狂的白纸。   说实话尤因自己都快忘了,想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那时候吧他年纪太小了,处于还比较喜欢装逼的年龄,故作高雅地特意取了个英文名儿,其实整首歌没一个英文字母。   真的就是真歌迷都不一定知道的歌儿。   尤因和南少虔对视了两秒钟,然后,哑然地在综艺的欢笑声里安静转开头。他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受,心里头吧,冒着丝丝的感动,同时裹着点儿羞愧,为自己的自以为是。   南少虔是真的去了解过他,不是嘴上轻轻一句的讨好而已。   他把人给看轻了。 第52章   不一会儿,尤因抬起头,眼睛里有点儿湿润,乖乖地扬起下巴去找仍注视着他的南少虔接了个吻。   南少虔并不怎么能深刻领会到尤因的情绪变化,但他很喜欢尤因的主动亲吻,回应得很快,一下子把尤因搂住,抱得很紧。   尤因很动情地和南少虔交换气息和唇舌,尽管他长得柔和细致,但骨子里其实还是带着男人的粗犷,前些日子一直没有注意到,直到今天心思难得细腻一次,然后第一次发现,原来南少虔每次都会抱得他很紧,偶尔骨头会被挤压得有点痛。   但正因如此,更能深深地感觉这个男人特别、格外地在乎他。   有段时间,尤因一直很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踏进那个网吧,为什么要把它发出去,如果没被王旸发现,没进入这个行业,或许他这些年就能少很多纠结和丧气的时候。   但现在,被南少虔牢牢抱在怀里拥吻,被好闻的男性气息包围的时候,这个很幸福的时刻,他又突然感到庆幸。   幸好进了这行,不然他现在只能在电影院的屏幕上见到南少虔,摸不着,亲不到,完完全全两个陌生人。   或许某天北京某条早晨的马路上,他和南少虔的保姆车等同一个红灯,又或者他们某个航班上隔着几十个座位的旅客。   当然有遇见的可能性,但就是一个短短的擦肩而过的瞬间,有谁会在意呢。   像这样和南少虔毫无交集的一生,光是想一想尤因就已经觉得心里酸痛难忍   安静地接吻许久,尤因和南少虔喘着气分开。他抱着南少虔的脑袋,与他额头贴着额头:“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首歌。”   南少虔抚摸他浓密细软的头发,没说话,只是呼吸很重的点了点头。   “好多年前的的歌了。”   “嗯。”南少虔眼神缅怀一沉,的确挺长时间了,他发现这首歌五六年,也就听了五六年。   “……为什么最喜欢这个?我是说,还挺粗糙的吧这首歌。”   尤因的语气有些低落,终于察觉到不对的南少虔把头往后挪了一点,因为距离拉开了吧,因此可以更清楚地看清尤因的脸,然而他的意志力最近特别薄弱,思绪很容易就被尤因红润的嘴唇吸引走了。   他很努力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集中精力回想一阵,然后皱着眉慢慢说:“喜欢还要什么理由,喜欢就是喜欢。”   早知道指望不了南老板的嘴巴能说出什么动听的话,尤因叹了口气,把脑袋埋进南少虔胸口。   南少虔的心跳声强健而稳定,尤因闭着眼心想,没关系,他有音乐家的耳朵,听一听就清楚明白了,每一下每一下,都在说,好爱你,好爱你。   两三秒后,却突然听到南少虔突然说:“这首歌里边,你的呼吸声特别清楚。”   尤因倏然睁开眼,抬起头和表情平淡仿佛只是回答了句很普通答案的南少虔对视一眼。   尤因都有些无言以对了,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抬起头默默贴住南少虔的嘴唇,用南老板特别钟意的方式表达了一下心里的感动。   南少虔嘴拙,吻技却非常不赖,综艺最后变得无人观看,彻底成为背景音。尤因在第二天要起早,所以在沙发上温存没多会儿,南少虔拍了拍他的屁股催他去洗澡休息。   尤因乖乖听话,浴室温度高,出来的时候他的脸颊红彤彤的,听到有开门声,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疑惑地走向大门。   是南少虔叫了外卖。   尤因原以为南少虔是饿了要吃夜宵,等南少虔关上门朝他走近,才发现南少虔手上拎的是药品袋。   他有点儿紧张,霎时间站在了原地,甚至不太敢靠近南少虔。   “是什么啊?”   南少虔去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拆开外卖袋子的封口,瞟他一眼,似乎是觉得如临大敌的尤因有些好笑,说:“过来看。”   尤因脸很红地慢慢走过去,想看,又不敢看,先严肃训斥:“你别买些乱七八糟的来我家。”   南少虔从袋子里拿出药盒,展示给他看,说:“什么算乱七八糟的?双歧杆菌算吗?”   尤因觉得药名耳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医生让他回家继续坚持吃的药,调节肠道菌群的。但他这两天谈恋爱谈得正高兴,哪还记得吃什么药啊。   他不由得尴尬起来:“哦。”   南少虔等他走到自己面前,觉得他红扑扑的脸,还有粉红的膝盖和手肘都很可爱,于是把人揽到自己大腿上坐下。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尤因的小腹,贴着尤因的耳朵说:“你以为是什么?”   尤因板着一张大红脸,说:“哎呀,别说了。”   “避孕套?”   尤因爆炸了,甩了南少虔一脸没擦干的头发水:“闭嘴!”   南少虔低头用尤因的衣服擦了一把脸,说:“男人和男人怎么做爱,你心里其实有数,对吗?”   南少虔的语气平铺直叙,尤因却听出来点儿委屈,这些天吧,他们什么都干过了,但是尤因从来没让南少虔做到过最后,南少虔的手往他后边摸他差点弹起来。   是恐惧的,怎么能不恐惧呢。   他在此之前谈了四年的是女朋友,经历的是男欢女爱,那是天经地义,无师自通的事情。   现在他弯是弯了,感情上弯了,每天都发现自己比前一天都会更喜欢南少虔,但生理上是真没转过这个弯。   亲嘴,抚摸,甚至被南少虔含住某个地方时他都感到快乐,但更深入的,要他去取悦另一个男人,用那个难以言说的地方。   真的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尤因,我是你什么人?”   尤因咬着嘴巴没做声,就那么窝囊地背靠着南少虔的胸膛坐在他怀里。   南少虔从背后环住尤因,两只手包住他的两只手,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慢慢说:“我是你的男人。”   他的男人。   多臊人的一个身份。尤因耳朵红了,小声说:“我知道呀,但是……”   他还没准备好。   “不逼你。”我南少虔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他,“但是宝宝,不可能不做,这个你千万别想。我不可能跟你只亲亲摸摸一辈子,你知道的。”   宝宝。   南少虔头一次这么喊他。   尤因有点惊愕,心底里喜欢这个称呼,却笑不出来,头皮有点发麻。别人恋爱是什么速度他不知道,但照他仅有的那段恋爱来看,他跟南少虔的速度已经是坐火箭了。   还要快,还要如何快呢……   南少虔总是急,不能说,说了还不乐意。   可操蛋的是,尽管觉得南少虔的要求不合理,简直是霸权,是掠夺,可心底里,尤因竟然暗暗也跟着着急起来。   几天后,结束掉手里的广告拍摄,尤因终于把找助理的事情提上日程。   毛洽给了他十几份简历,他看得眼花缭乱,最后选定了五个人进入面试。他甚至觉得多了,毛洽还不满意,打电话来问:“就这几个?那么多人,就选这几个来看?要不要背调?”   他很震惊:“我找个助理,又不招公务员,还政审不成,干活利索人老实就行。”   结果南少虔听说了,也觉得他不够谨慎,转头打了电话让何箴帮忙挑几个人。简历发到手机上,他一看,眼睛差点没瞪出来,南少虔帮忙选的人学历是一个比一个高,看了一圈下来竟然没有一个是毕业于一本以下的院校。   这只是个明星助理职位啊,现在外面的竞争这么激烈吗?   尤因很怀疑他们投错岗位,拿去给毛洽看,结果毛洽风轻云淡瞟了一眼,说:“还好吧,我Ucla毕业的。”   尤因又震惊了,之前他埋怨毛洽不关心他,连他读没读过大学都不知道,其实他对毛洽也不怎么了解。   一瞬间,他很讶异公司竟然给他派这么个隐藏款金龙鱼,这学历,给他做经纪人真是太浪费了。后来一想,毛洽这种一看就干不长只是贪新鲜的外行海归,公司确实也该把他往自己这种不红的艺人身上丢,烫手山芋最配的不就是冷灶么。   反正都不被人看好。   共事近半年了,尤因第一次对毛洽表示敬佩,毛洽谦虚说:“家道中落了,赚口饭吃。”   最后从何箴推荐的人里招到一个憨厚的山东小伙,自我介绍时说本名太难记,让大家叫他Charles就好了。   尤因的中国舌头叫不来洋名儿,就管他叫小查。   小查的工作经验并不多,但有个很大的优点,小伙身体很壮实,必要时候可以充当保镖,简历里也提到他不烟不酒,家族无重大疾病史。   干他们这行经常昼夜颠倒,没个好身体真扛不住。   综艺播至第四期时,尤因的单人热搜上了七八个,微博的粉丝有了将近百万的涨幅,几乎可以媲美前三名热门选手的吸粉能力。   这还是在他的镜头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分钟的前提下。   很吓人的一个数据。   流量时代,数据代表了大部分的个人品牌能力,买方市场变成卖方市场,角色调换过来,尤因的商业邀约因此多了不少,选择的范围也变得宽松许多。代言,综艺,采访,还有剧本,雪花似的飞了来,虽说质量良莠不齐吧,甚至有微商,但偶尔也能淘到金,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圣诞节前夕,尤因从上海飞回北京录制《1938》的电影主题曲。   当时客串这个角色,杀青的时候制片人同他就提过一嘴,说:“小尤你是歌手来的,到时候向你约歌你可要给我空出档期。”   他当时满口答应,心里很期待,但其实没太敢把制片人的话很当真。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但事实证明,名利场,签了约都有可能跑单,任何热络的口头承诺都可以是客套话而已。   你客客气气,我也就客客气气。   却没想到制片人真的找上了他,没用什么严肃的工作邮箱,一个很普通的晚上,像是吃完饭突然想起这件事一样,给他打来电话,说主题曲的词曲都出炉啰,约个时间来签合同录歌吧。   他当然是很惊喜,稍微一打听,词曲都是业界的大拿,泰斗级别的音乐人,更是激动得不慎把身边坐着的南少虔掐到皱眉忍痛,隔着电话连连点头,说了一连串的好字。   挂断电话,尤因深呼吸一口气,往南少虔怀里一靠,眼睛有些湿润地说:“南少虔,我好像有点红了。”   南少虔用被他掐红的手抚摸他的脸颊,笑了下,说:“宝宝,功不唐捐。” 第53章   从录音棚出来是下午三点,不早不晚的时间,车边围了很多人,有的是粉丝,有的是代拍。尤因微笑着跟粉丝那边打了招呼,然后在小查“保持距离,哎,那姑娘你小心点儿别摔了……”的叫喊声里低头钻进保姆车。   这是公司前几天给配的车,之前他在上海参加一个品牌的活动,今天是第一次用。   一上车毛洽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司机接到他了没有,又说,一直没来得及问,小查表现还行吗?   通话分贝有点高,尤因调低蓝牙耳机的音量,从后面瞥了一眼副驾驶老老实实抱着包的小查,说在车上了,然后说,都挺好的。   “那就行。”毛洽放了心,又零零散散跟他谈了些工作,因为提到了和公司领导对接之类的话题吧,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鄙夷,提起:“一群捧高踩低的家伙,也就是你被综艺还有新歌带起来了,不然他们哪能舍得把车借我们。”   毛洽生气有他的原因,这辆工作车借第一次的时候其实并没借到,后勤部门的人对他根本没个好脸,就说让他们等着。隔了一个星期去借第二次才借到。   尤因的心情倒是很平静,公司的东西,借得到最好,借不到也没关系,长期租个车花不了多少钱。就劝毛洽别生气。   而且合同就要到期了,他不打算续约,所以不管公司对他态度怎么样都不想太过计较,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只希望平静地度过这段时间,产生矛盾对谁都没好处。   毛洽也懂他的意思,赶紧说:“你去哪我去哪,你可别把我丢下。”   尤因乐了,故意说:“看你表现吧。”   毛洽就急了:“我这种高精尖人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不乐意。”   尤因本来还想和他侃几句,这时南少虔的消息弹了出来,说空下来了就打他视频。   一瞬间,尤因马上就没有和毛洽扯淡的心情了,说:“我这边有个急事儿,你没事儿挂了吧。”   毛洽拉长声音“哎”了一声。   尤因有点儿急了,说:“保证把你带上行了吧。”   毛洽说:“这还差不多。”   尤因简直哭笑不得,觉得自己跟带了个孩子似的,赶紧挂断电话,给南少虔打去视频。   视频一接通,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他回北京,南少虔却飞去了云南,是客串,第一天进剧组,戏还没拍,妆先扮上了。头发凌乱干枯,瘦得几乎凹陷的脸颊上,左耳至鼻尖横了一条细长的褐色疤痕,眼尾下垂的眼睛被稍微吊了起来,显得人精明而尖刻,嘴唇泛白龟裂,干燥得跟半个月没喝水似的,一股亡命逃犯的气质油然而生。   南少虔像是坐在休息室里,背后是一个很长的衣架,挂了许多灰扑扑的衣服,似乎还有制服。他说:“今天是红色头发。”   尤因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发梢,然后说:“对啊,火辣辣,喜欢吗?”   南少虔说:“喜欢,最喜欢黑头发。”   尤因甜甜地笑了一下,说:“这是一次性的,洗个几次就变回你爱的黑头发了。”   又打量一遍南少虔的造型,心疼坏了,情不自禁地感叹:“你这……不是说演警察吗?,不悬赏五十万都对不住你这个造型。”   “吓着了?”南少虔笑了,突然坐直身体,表情缓缓沉重严肃,说:“五十万少了吧,我是黑警,可害死不少人。”   表情变化太快了,就像个奸角,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就面无表情掏出枪预备崩了你。   “肯定是卧底吧,一般都这么发展的,你肯定被冤枉的。”尤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真的紧张了一下。   “这个剧本不太一样,还挺有意思的。”   “有空跟我讲讲啊。”   “你喜欢,晚上睡觉给我打电话我当睡前故事说给你听。”   尤因笑了,脑袋倚在车窗上,霓虹的灯光通过多处折射散落在他疲倦俊秀的脸庞上,眯起眼睛,他左右看看,做贼似的把手机收音孔凑近嘴唇,然后用只有电话两端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好想你啊,南老板。”   原定计划他昨天就该回来的,但是上海雨雪预警,航班生生延迟到今天。否则他们至少能一起吃个饭,或者只是见个面也好。   都一个星期没见到人了,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南少虔大概也是很想他的,目光一下子软了下去:“明天下午没事,我回来陪你。”   其实尤因只要听到他这么说就很高兴了。云南离北京多远哪,拍摄地在山区,光从山里出来去机场就要倒几趟车。他知道要是他要求南少虔排除万难也会回来,但他哪舍得他这样奔波:“晚上又要飞回去,也待不了几个小时。好累。”   “不累。”   “不要了,客串能客串几天啊,过几天就能见到了……圣诞节机场肯定挤死了,听见吗?别回来。”   南少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笑了笑。   看得再久,尤因依旧不习惯南少虔这副触目惊心的样子,总觉得笑容的弧度再大一些嘴角就要开裂出血了。忍不住说:“你再喝点水,怎么这么干啊,剧组穷得连水都不给演员喝吗?”   南少虔好像很喜欢他担心的模样似的,还笑了,抬手摸一下嘴唇,然后拿沾了妆的指尖给镜头看:“化妆化出来的,没事儿。”   “好好拍戏,明天,不,后天吧,我来探班啊,然后接你一起回来……多喝水。”   南少虔点了点头,当即就从一旁拿起一瓶矿泉水,扭开,抬头喝一口,想了想说:“后天……那就是二十六号?你那天有拍摄。”   南少虔总是记他的行程比他自己还清楚,尤因没说话,忧愁地叹了口气。   两个大忙人谈恋爱可真难。   其实没抱期待的,结果第二天早上十点多吧,在市中心一个摄影工作室拍摄圣诞节写真的时候,接到南少虔的电话,说回到北京了,问他在哪个地方,来接他下班。   尤因当时都傻了,穿着圣诞元素的红毛衣,坐在道具麋鹿背上,挺梦幻高贵的一个形象,差点没一下子跳起来。小查这时正好走过来说,定的早茶到了,是现在暂停拍摄发给工作人员还是拍完最后一组照片发。   男朋友回来了,尤因哪还有什么吃早茶的时间,马上说,吃东西的事儿往后稍一稍,先拍完再说吧。   小查转身要走,尤因突然又赶紧喊住小查,原地皱眉思索两秒钟,不假思索地说那组不拍了。   已经拍了俩小时了,衣服都换了两套,小查还一直在旁边给他拍视频。   有写真,再加上这些天的工作Vlog,尤因在心底飞快地合计,觉得素材肯定足够发个营业微博了。   小查从来不爱问东问西,听见他的话只是愣了愣,接着老老实实转身去跟摄影师沟通去了。   尤因高兴得简直想跳舞,左右看看,又摸一摸麋鹿柔软的耳朵。想到南少虔这一路从大巴转高铁又转飞机,折腾半天肯定累得够呛,他心疼坏了,马上跟南少虔说不用来接,我已经结束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会儿我直接去你家里。   南少虔没答应,只说:“把地址发我。”   南少虔总是这么犟这么说一不二,尤因其实心疼他,但心里吧说实话和急不可耐的南少虔一样,当然也想越快见面越好,也就没拿乔,利索地发了地址过去。   大概是因为能提前下班吧,浪漫的节日,北京还下了雪,摄影工作室的员工们也挺高兴,尤因离开前,修图师特地找到小查说,尤老师这单咱们保证加班加点一个小时内就把底片修好发过来。   南少虔就在马路对面等他,尤因给了个节日大红包然后打发了小查下班,一个人顶着卸了妆发红扑扑的脸蛋飞速穿过绿灯的人行道。   南少虔远远的就看见尤因跑过来的身影。尤因今天应景地围了条红围巾,在奔跑的过程中围巾有一段飞到了身后,跟着他跑步的姿势上下翻飞,就像条小尾巴,再配合他碎步小跑的动作和红色头发,整个人的神态特别像只朝主人狂奔的辣椒小狗,特别可爱。   南少虔就那么默默看着,一想到尤因奔跑着来见的是他,甚至想站在第三视角冷酷地审判自己:你小子,还真得到幸福了啊。   终于也轮到他幸福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忍不住弯起来,那表情特别温情。   怕有媒体或者狗仔偷拍,一上车,两个人谨慎而暗潮汹涌的对视一眼,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在两个座位之间的中央扶手盒悄悄握了握手,只有这么低的角度外面才看不见。   南少虔的体温一向比尤因要高,尤因跑得手冰凉,让南少虔这么一暖舒服得叹了口气,连忙把另一只手也钻进他的掌心,说:“南老板,咱们家有了你说真的都不用空调制热了。”   “有那么厉害?”南少虔喜欢他说“咱们家”,把方向盘上的左手也拿下来,微微侧身捧着尤因两只手给他仔仔细细地搓热乎。   尤因笑嘻嘻地把手全方面展开汲取他手掌心的温暖,道:“你是不是又在暗爽,你怎么老这样啊每次都自己一个人乐,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开心我也很开心的,你老是不给我和你一起乐的机会,太自私了你。”   南少虔把他的手放回去,微笑着发动车子:“一般开心吧,特别开心的时候再跟你分享。”   尤因顺嘴问:“啊,和我团聚还不算特别开心啊,怎么才算特别开心?”   南少虔饱含暗示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头又扭了回去,单手打了一圈方向盘转弯,从头到尾没作声。   尤因一看他那表情就后腰发凉,呲着的大牙心照不宣地收了起来,心说叫你逗他,叫你逗他,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南少虔心心念念的就那一回事儿,他能不知道吗,可他现在可真办不成,只能老老实实坐好不敢说话了。   南少虔家在二环边上很有名的一片明星别墅区,枫林环绕,隐秘而美丽。尤因之前去过几次了,但下雪天来还是第一次。   地上积了一层薄雪,院子里的草坪和石子路白绿交错,扑到鼻尖上的空气清新而凛冽。   尤因跟在南少虔后边,南少虔在雪地里踩出一行浅浅的脚印,他挺幼稚地就踩着南少虔的脚印往房子走,到了家门口回头一看,好像只走过一个人而已,觉得很有趣,好像他是南少虔的影子一样,忍不住乐出了声。   南少虔正抬手给他把大衣和头发上的雪花拍落,看他傻笑其实不知道原因,但是也跟着笑了,接着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他家的大门没用现在流行的电子锁,说是以前没养宠物的时候,家里没请工人,自己总是长期出门在外,有一回回家电子锁没电了,他又没带钥匙,深夜还找不到开锁师傅,最后家不能回,只好在小区外面找了个酒店睡觉。   那以后就把锁给换了。   尤因头回听到的时候又好笑又羡慕,他没有这种忙得一年到头回不了家的体验,顶多出个几天差。   一进门,尤因刚把门关上呢,身体都没全部转过来,南少虔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扔,已经托起他的下颌就俯身亲住了他的嘴唇,特别深,也特别急。   尤因平常不喜欢南少虔这样的,因为他换不过气儿,但今天吧想男朋友实在想的不得了,没忍住也躁狂了一点,南少虔向下摸他臀部的时候直接一个纵身跳到了南少虔身上。   真的是特别猝不及防的一个举动,跳上去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很怕摔下去连忙两条长腿夹住南少虔的腰身,幸好南少虔反应很快,两只大掌兜住了他的屁股。   摔是没摔着,却把南少虔也吓了一跳,短暂地移开嘴唇告诉他:“宝宝,下次想玩杂技能跟我提前说一声吗,你是真不怕摔着。”   尤因也觉得自己跳太高了,脸通红,又急又尴尬,不准他说了,捧住他的脸迷迷糊糊地说:“别说了,亲嘴。”   一路从客厅吻到卧室,人说小别胜新婚,好久没见面,别提南少虔了,就连尤因都有点儿栓不住缰。   但就算快憋疯了,直到衣服都脱完了,也只是点到即止,尤因死活不许南少虔干别的,宁愿让自己的手酸到打颤。   发了一小时疯,等到两人都卸了这阵劲儿,尤因一身粘了吧唧的特别想去洗一洗,但南少虔没让,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和他,拍拍他的脑袋,精力旺盛特别的一个人,此刻终于见了点儿疲惫,说:“赶了一晚上路,陪我睡会儿。”   尤因就不敢动弹了。   躺下不到两分钟吧,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南少虔就发出了均匀沉重的呼吸声,尤因本来还想问问他云南菜好不好吃,霎那间就住了嘴,贴住南少虔的胸膛也闭上了眼睛。   尤因其实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因为这觉特别沉质量特别好,但醒来的时候看手机发现其实才休息了两个小时而已。   南少虔已经不在床上了,尤因迷迷瞪瞪朝门口喊了两句南少虔的名字,没听见有回答,想着南少虔应该不至于跑远吧,干脆穿好衣服下床去找。   刚出房门,一只在落地窗前扑腾玻璃外雪花的通体纯黑的漂亮猫咪敏捷地一回头,接着火速窜上了旁边的置物架。   鸟架上的红色金丝雀也飞起来,在天花板上盘旋了一圈,然后落在黑猫旁边。   两只宠物都极具防备心。   “哈喽啊,小红小黑。”尤因自来熟地朝小猫小鸟打招呼,接着赤脚走去玄关穿拖鞋,一进门俩人就跟疯了似的,哪还记得换鞋啊。   南少虔家里的装修特别简洁,几乎是一览无余,尤因在客厅转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顺便把路过了他的那只很乖巧的黑猫往怀里一搂。   铃声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尤因循声走过去,在浴室门口的脏衣篓里找到南少虔的手机。磨砂的浴室门透着里头氤氲的雾气,水声哗啦,原来南少虔在洗澡。   可能是环境太私密暧昧了,尤因感觉身上一下子燥热起来,手脚有些发软,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门,他甚至能影影绰绰看到热水冲刷在南少虔颀长身躯上的画面。   喉结稍微滑动一下,尤因咽了口口水,他挂断电话,指尖触上了浴室门的把手。   铃声和水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下来。   尤因吓了一跳,像犯罪未遂的入室盗窃罪犯,倏地收回了手。   他转开身,明明偷窥的是自己男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点儿心虚,反而有点想逃走。   还没等他抬起脚,几秒钟后,浴室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尤因转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裸的腹肌,未擦干净的水珠从凹陷的肌理一路向下流进腰间围着的蓝色浴巾,他一路从腹肌、胸肌还有修长的脖颈望上去,惊惶的眼睛和南少虔深沉炙热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醒了?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想跟我一起洗澡,等了半天你都不进来。” 第54章   “谁跟你一块儿洗澡,我就是想看看你洗好了没有。”尤因支支吾吾,有点想一巴掌把自己给拍晕。   有那么好看吗,怎么就那么馋呢!   南少虔慢吞吞走近,身上带着男人旺盛的热气还有蓝风铃沐浴露的香味,一只手撑在墙上把尤因很可怜地围在墙角边,一只手搂住尤因的腰,将他整个人贴近自己未着寸缕的胸膛。   低下头,他平静地问:“都没来得及问,我没在的时候想我了吗?”   一句话,尤因什么忸怩,什么尴尬,任何杂乱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狂热的想念,还有无法排遣的渴望。   见不到面的时候想得心里都痛,终于见到面,他们疯狂地确认彼此的存在,亲也亲了,多亲密的举动都做了,按理说那会儿再多的情感也宣泄出去了吧,可那会儿他都没想哭,此刻只是安安静静说的聊了会儿天,他竟然突然想流眼泪。   他抬起了头,湿漉漉地望住南少虔,小声说了个“想”字。   南少虔就笑了,说:“我也是,山里头晚上特别安静,那时候特别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早知道那天走的时候多抱着你睡会儿就好了。”   尤因有点得意,感觉自己好像快把南少虔迷晕了,又有点赧然,因为南少虔直白的语言。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南少虔宽阔赤裸的肩颈里,两只手也抬起来,紧紧搂住南少虔的结实的背脊,肉贴着肉,吸氧似的很深地呼吸了几口南少虔怀里的气息。   他从没说过,所有和南少虔一起完成的亲密动作里,其实他最喜欢拥抱。什么湿吻,什么手渎,通通比不上一个实心的热乎乎的拥抱。   他闭着眼睛感受南少虔的心跳,觉得自己像被一只巨大的棉花糖裹住,又像是靠着全地球上最坚固的堡垒,芬芳温暖,任凭外头风吹雨打,倚着这个人,他就觉得安心。   南少虔也很用力地抱住他,然后揉他还没掉完颜色的红色头发。   两个人安静地紧紧拥对方在怀里,同时觉得,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他们给你用的染发剂安全吗?为什么这么香?”   “不知道啊,是个大牌子,说是植物成分,应该安全吧……我用了好多次了。”   “一定要染发吗,蓝色,白色,现在是红色,你的频率有点太频繁了。”   “南老板你真土,偶像就是要经常染头发的啊……”   “我认为你黑色头发最好看。”   尤因的嘴角翘了起来,其实他不是那么喜欢别人管着他,但南少虔总是用商量和夸奖的语气说话,他就还蛮容易接纳的。就说:“好吧,以后少染点就好啦。”   大概是他难得没唱反调,表现得很听话,南少虔把他抱得更紧了,手掌撸猫似的捋了捋他的后脖子。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南少虔身上的水几乎都被屋内的暖气蒸干了,两个人才牵着手出了洗浴间。   南少虔进衣帽室穿衣服,尤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衣帽间有个正方形的大沙发,成年男人也能躺上去的尺寸,本来作用应该是换鞋凳吧,但南少虔的鞋柜另有一个屋子,所以一般只用它来放一些待穿的衣物。   深色的沙发上摆着干净的衣服,南少虔把浴巾解开,旁若无人地赤着胯部穿内裤,尤因巴巴地红着脸盯着看他的大长腿,给他递上宽松的家居裤,等南少虔穿上裤子,又递上贴身的薄羊绒衫。   小仆人似的。   大概是觉得尤因的目光痴痴的很可爱吧,刚穿好上衣,一把拉住尤因进到自己怀里向后躺倒在沙发上。   尤因很小心地蜷起双腿以防不小心踢到沙发边柜上的酒瓶还有酒杯,南少虔家里到处都是酒和酒杯,因为南少虔晚上洗漱前喜欢小酌一杯,说是微醺的时候更容易入睡,这个习惯他知道。   但是一般他过来住的时候南少虔就不会喝酒,主要是第一次留宿那次给南少虔留下阴影了,那天晚上他洗完澡一出来正好看见南少虔坐落地窗前面眯着眼睛边撸猫边喝酒,橘黄的灯下面特别温柔有神采,他突然就馋了,很想尝尝酒味儿,忍不住凑过去和刚饮完酒的南少虔接吻。   南少虔从来经不住他挑逗,马上把怀里的猫放走,然后把他抱到怀里压着他亲。谁能想到啊,他自己也没想到,只是亲个嘴而已,没多会儿眼睛和鼻子就开始发痒,狂打了一晚上喷嚏。   把南少虔吓得立马翻箱倒柜给他找抗过敏药。   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尤因仰起头和南少虔亲嘴,又是很深入很缠绵的一个吻,在安静的衣帽间里啧啧作响。   亲到气喘吁吁,尤因的手摸上南少虔的胸膛,揉了揉,可惜地说:“胸肌变小了。”   南少虔的胸口发出闷闷的笑声:“你喜欢大胸?”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尤因诚实地点点头。   “知道了。”南少虔无可奈何地说,“但是我要赚钱,等休假了就把你喜欢的大胸还你。”   尤因开心地点头。礼尚往来地又说:“要不然我也去练练胸肌。”   南少虔拍拍他翘而饱满的臀部,咬他的耳朵:“我更喜欢屁股大的。”   尤因害羞极了,在南少虔怀里耸动两下,很享受地说:“那我就专门练臀。”   南少虔说:“不用刻意去练,你身上每块肉我都喜欢。”那么瘦的一个人,身材却长得极趁他的手,腰细臀丰,简直天赋异禀。   从来只有人说他像纸片人,说他白斩鸡,南少虔这么喜欢他的身体,无疑增加了尤因的自信。被需要有时也是无上的夸奖,他很高兴,啵啵亲了两口南少虔的喉结。   这么躺着休息了会儿,南少虔把尤因打横抱起来去客厅,宠得几乎恨不得含在嘴里。挺黏糊的吧,但时隔一周不见,两个人确实只想挨着对方。尤因乐得脚不着地,很幸福地晃着脚被放到沙发上。   俩人一坐到沙发上,南玄立马从茶几上跳下来躲去了猫爬架边。   这猫看着威武,其实很怕生,尤因没再故意去逗它,据他仅有的几次撸猫经验,过不了多会儿确认他没有威胁了,南玄就会凑过来亲近他的。   果不其然,尤因坐在南少虔怀里拆他从云南给自己带回来的礼物时,南玄悄悄爬上了他的大腿。尤因摸了摸黑猫的头,在猫儿舒服得呼噜噜的声音里揭开巴掌大盒子的盖子。   黑色的丝绒首饰盒里,赫然躺着一枚温润光亮的翡翠吊坠,刻的佛像,尤因不懂什么成色和水头的,只觉得极漂亮,透亮得像是几千公里的山水都浓缩在这块儿小小的可爱石头里。   “哇,是玉啊。”尤因把吊坠拿了出来,拎着红色的坠绳举起来在眼前晃一晃。   “翡翠。”   “哦。”   他确实不太能区分其中的差别。   “这个,很贵吧。”他这个门外汉都觉得太漂亮了,肯定不便宜。   “还好。”   尤因了解南少虔,避而不谈,那就是特别贵。于是追问道:“还好是多少?”   南少虔无奈承认:“按你上次买我拍MV的价,够再请我五十个来回吧。”   那岂不是要五千万!   就这么一块儿石头!   尤因不可思议地瞬间瞪大眼睛,不敢随意拎着坠绳了,马上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南少虔失笑,说:“太次怎么配得上你。”   尤因受宠若惊,说:“你可真没金钱概念,这块儿翡翠够配我五十个来回了。”   “胡说。”南少虔简直觉得他太可爱了,“最好的东西都该拿来配你。”   尤因被他哄乐了,说:“我男朋友也是最好的。”   费那么大劲带去云南找匠人雕刻,又费劲邮寄回来,也就为博尤因一笑,南少虔心满意足,微微一笑。   “拿回来很久了,老江去缅甸看翡翠开矿,我让他带了几块原石回来,就这块料子最好,一直没想到要做个什么玩意儿……”他从尤因手里拿过吊坠,叫尤因低下头,然后把吊坠戴至他细长白皙的脖子,“你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多灾多难的,干脆给你做块护身符。”   尤因垂下长睫,新奇地摸摸垂至胸骨角的佛像。   对南少虔喜欢的这些珠翠瓶盏,因为审美差异吧,其实他并不怎么能欣赏,可能五六十岁会喜欢,现在是一点儿看不出差别的。   只知道都很值钱,再多的就没想法了,只把它们当一般等价物。   南少虔家里的东西,他喜欢的只有南少虔以及两只小动物。   但因为南少虔喜欢,现在短视频软件偶尔刷到古玩时,他不会再飞快地跳过,有时候也会停下来看看科普。虽然是半瓶子水,可他也有点想炫耀,自以为很懂地说:“为什么不是观音?我听说戴玉佩也有讲究的,男戴观音女戴佛。”   南少虔收拢胳膊,把尤因暖融融地搂在怀里:“确实有这种说法,但它原本的意思其实是男戴官印女戴福。我不求你运道亨通前途显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多福多寿。”   尤因低着头,为这句话,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南少虔,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到现在为止他只给南少虔买过衣服和鞋子还有饰品而已,数量虽然多,也并不廉价,但那只是因为他看不过眼南少虔的打扮才买的,根本不具备礼物的意义。   南少虔深深地把鼻尖抵在他耳后嗅他脖子的气息,低声说:“你知道我只想要一样东西。”   尤因咽了一下口水,他当然知道南少虔暗示的是什么。   南少虔一直一直非常想和他做爱。   偶尔接吻时南少虔无意识地会在他腿边挺动磨蹭,力气特别大,欲望特别强烈,他怎么能不知道,那样狂热的渴求,他的灵魂都跟着在颤动。   他知道南少虔已经快按耐不住。   尤因抬起了头,怯怯而深情地看向南少虔,等身后的男人垂眼和他对视时,撅起嘴吻上那张单薄好看的唇,一下一下小鸟喝水似的啄。   “这样已经很舒服了,是不是?”   南少虔被他亲得没了脾气,揉一揉尤因粉红的脸颊,叹了口气,放过了怀里的胆小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的合约是三月份到期?”   尤因点头。   “有公司联系你吗?有没有想好去哪里?”   “有几个。”尤因打起精神谈正事,他说了几个公司名字,然后补充,“给的条件还可以,但是……”   语气有些纠结,南少虔心领神会,说:“但是不合你的意。”   尤因“嗯”了声,说:“我想进看重音乐制作的公司。”   但是他刚才说的几个公司,条件好的吧,更偏向于影视剧制作,也有音乐公司,但是尤因去了解了以后发现发展前景都不怎么样,对他帮助并不大。   “来我这儿吧。”突然,南少虔说。   “啊?”   尤因不解,嵋乔确实不错,很年轻的公司,却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市场,属于行业龙头,但嵋乔同样也是偏重影视剧制作,这不符合他的初衷。   他忍不住笑了,抬头看南少虔一眼,说:“你是要我彻底跨界去演戏吗?”   “江谡乔打算建立一个新的音乐部门,做版权服务,你要是加盟,就是一哥,什么好的都会紧着你。”   一哥?   尤因有点心动,反应过来想到,整个音乐部门就他一个艺人,可不是老大么。忍不住就想笑,为了招揽他,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南少虔真是幼稚。   背靠大公司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尤因有他的顾虑,主要是办公室恋爱不好谈,南少虔又是嵋乔的大股东,万一吵架或者分手那他可惨了,他可不想被人掐住命根子。   思索半天,他决定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我再想想吧。”   南少虔摸了摸他的头,没再说什么。   晚上十点,南少虔顶着雨雪出发前往机场。   尤因抱着猫穿着南少虔的家居服在门口送他,挥手又拥抱,汽车离大门十几步的距离,南少虔频繁回头看他,黑色大衣衬得面容苍白冷峻,两人隔着几个台阶相望,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浓烈的不舍。   尤因吸着鼻子笑着说:“快点走呀,在路上好好休息。”   南少虔最后与尤因挥一次手,看见尤因被风吹得粉红的鼻尖和脸颊,几乎脚都走不动。最后他目光深沉地瞧尤因一眼,不敢回头,快速登上车。   跨年的那天,尤因分别于两个平台有节目播出,不同于以往的合唱,或者根本没有舞台,今年他有了极大的进步,两个平台给到他的待遇都是独唱。   其中现场直播的那首是他自己的歌,就是和南少虔合拍MV的那首《信徒》,这张单曲十分争气,乃三个平台今年的热销冠军。   另一首歌于跨年前一天完成了录制,尤因演唱了去年暑期档的一部热播都市剧的主题曲。那首歌由他作词作曲,值得一提的是,更是他难得作为原唱参与的歌曲之一,在一些大型晚会上被多位歌手翻唱过,但作为原唱本人他并没有被邀请演唱过,算是他从前歌红人不红的佐证。   其实说起来这首歌应该算是已经“过期”了,但可能是他翻红的缘故吧,导演组特地通过公司邀请到他来演唱。   从前只有听别人唱他的歌的份儿,如今竟然能有机会唱自己的歌,尤因心里真是感慨万千。   直播当天,在毛洽和小查还有某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助理陪同下,尤因吃过中饭早早就来到演播厅参加最后一次彩排。   毛洽小查随侍身侧,另一位助理不方便露面,全程在休息室等待。 第55章   忙起来时间过得特别快,彩排完回到休息室几个人随便吃了点面包蛋糕之类的垫肚子,很快隔着休息室门遥遥传来了主持人报幕的声音,晚会正式开始了。   尤因的节目还算靠前,大概还剩两个节目就要到他的时候,他准备出门。   离开前被南少虔喊住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结,比起他的隆重着装,南少虔的穿着显得休闲许多,纯黑色羽绒服,浅色牛仔裤,脚上踩双板鞋,元素都特简单普通,但仔细去观察就能发现这一身衣服从内搭到配饰风格都很统一,实际上都是尤因钟爱的小众潮牌。   手腕上钉子形状的金属手镯和蜜蜡手串缠在一起,中西两种奢侈品碰撞起来也有种很特别的性感。   这一身其实仍是南少虔随便穿的,但因为尤因一直看不惯他的衣服,几乎把他的衣柜汰换了个遍,所以他现在真是乱穿都是好看的,每次出门被拍到甚至都会因为太帅了上一次热搜。   那么多年来,他的粉丝只在他的穿搭品味这方面被人嘲笑过,经此改变,深觉南老板总算是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变身成了真正的六边形战士,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南少虔垂眼认真给他打领带的表情特别沉静,有种禁欲的勾人味儿,尤因从来不否认自己的颜控,他早说了南少虔是耐看的长相,他是越看越喜欢,就算边上还有人呢,也忍不住了,悄悄把两只手分别塞进南少虔两侧的羽绒服兜里,然后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贴了贴南少虔给他系领结的手背,撒娇似的。   南少虔似乎也感受到了尤因的迷恋,他的心里非常得意满足,表面上却仍镇定,给尤因整理完领结,旁若无人地亲吻了一下他的鬓角,说:“去玩儿吧。”   严肃紧张的大型晚会,他只当是尤因的游乐园。   身后的小查早已见怪不怪这两个人无时无刻的亲昵行为了,只装作看不见,面无表情地揽着尤因的羽绒服。   只有毛洽不敢放任这两个大胆的同性恋,拎着一个大包从后头赶上来,无奈地大着胆子催促挡在门口缠缠绵绵的两个大明星:“蓝哥,得走啦。”   尤因只好和南少虔拉开距离,只需要离开半个小时而已也恋恋不舍,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过头抬头呲牙朝南少虔笑一笑,吸饱了氧气的小树苗似的精神抖擞:“好了,我真的要上班去了!”   从休息室出发去候场区的途中,碰巧遇见了出来上厕所的鲜愈。   其实蛮早以前他们两个就知道可以一起跨年了,定下来的时候彼此都还挺高兴的,毕竟平时都各有各的事儿,难得有机会可以同次台。   那么多年来,从前的四个队友,也就他们俩还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系,感情那真是不太一般。   鲜愈不太忙的时候其实经常喜欢来找他,他反正什么时候都挺闲的。每当逢上什么节日了,鲜愈又正好没有通告,他要是一大早听到敲门声,睡眼朦胧去开门,都不用猜就知道门口准站着个绷着一张俊脸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食材上门来蹭饭的鲜愈。   以前在海外锻炼出来的手艺,那边也算美食荒漠了,幸好他悟性够高,家常菜都做得还不错,总算不至于被饿死,节目上做过菜,被韩国主持人夸奖过像是在学校门口开了十几年中式料理店的水平。   学戏附近竞争激烈,没两把刷子可开不久餐馆。   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尤因发现鲜愈其实也是不爱社交的那类人,有点像他们家南老板。   但还是不太一样的,南老板那是闷骚,完全是性格原因不爱搭理人,而鲜愈那是真内向,以前采访时要他发个言那简直比要他杀个人还难。   尤因的节目排在比较前面,现在才八点,即使加上卸妆换衣服也肯定能在十点前下班。本来呢他的打算是就不参与最后的倒数跨年环节了,唱完歌就溜。南少虔老早就订好了餐厅,那是个私厨,在北京的郊外,有特别大的落地窗,还可以泡温泉看烟花。   城里可没这享受。   为此南少虔连公司年会都没参加,何箴还特地打电话来痛诉南少虔有了对象忘了家。   可跟鲜愈在走廊里聊了会儿,听说鲜愈表演完节目后的安排是回家睡觉,尤因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   明年可就是新的一年了,怎么能这么干巴潦草地跨过去呢,也太可怜了。   当年的团队里全是年纪比他小的弟弟,大概是当老妈子太久了,尤因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   想了想,他郑重拍了拍鲜愈的肩膀,说:“咱俩节目离得近,我等你,咱哥俩好久没见了,吃个饭,好好聊聊。”   鲜愈也挺想和尤因聚一聚的,但又有点犹豫。   圈里知道尤因和南少虔恋爱的没几个,他算是一个。真的是很偶然知道的,并且当时的情况并不怎么愉快。   也就是前两天的事儿。   年底的大型节目多,化妆师和造型师基本得靠抢,尤因难得才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怕尤因找不到靠谱的妆造,就打电话约尤因出来跟他一起去和他约的造型师定晚会的造型。   结果那个电话是南少虔接的,声音低沉而不善,问他是谁。   那会儿是深夜。   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南少虔,只觉得声音好耳熟,愣了愣,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老实地就说了自己的名字。   刚说完,手机大概是转移到了尤因的手上,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他什么事。   他如实说了。   尤因想了想,却拒绝了,说已经有人把造型师借他啦。   当时电光火石间,他不知怎么觉得尤因跟刚才接电话的男人有关系,就问了句:“哥,刚刚接电话的人是谁啊?”   他的小队长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有点害羞地说:“我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个消息真的是非常震撼的,沉默的人当时瞬间变成了鲜愈。   良久,他问:“圈内人?”   他明明记得尤因有个谈了很久的女朋友,那是他见过最平稳的异地恋。他甚至以为他们会结婚。   他才多久没和尤因联系,怎么突然换了个嫂子,还是个男嫂子!   尤因先是没说话,也有点儿犹疑不定吧,直到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问尤因:“怎么不说话?”   尤因才重新说话,语气有些无奈:“嗯,圈里的。”   “我认识吗,叫什么名字?”   “……你认识的,咱俩去年过年还一起看过他电影呢。”   “我认识?”   “嗯,是……南少虔。”   值得一提的是,尤因犹豫不决地说完这句话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男人的冷哼。   “演员南少虔?”这是一分钟内的第二个震撼,就是鲜愈这样沉闷的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不然还能有哪个南少虔?”   说完这句,电话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尤因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捂住了音孔,但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哎,南少虔你那什么表情……我是不想泄漏你的隐私才没说的,你还不高兴了……不是为这个,那你气什么……”   模模糊糊的,他听见南少虔说:“你跟他以前被粉丝凑一对儿,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但是你怎么知道的?再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就为这个?我真的……你在想什么?那都是粉丝自己乱想的。这是我弟弟,你别告诉我你吃他的醋啊。”   鲜愈似乎听到南少虔嗤笑了一声:“没有。”   “脸都快黑成锅底了还没呢……别碰我,生气了,哪有你这样的。”   南少虔低声说:“晚上生气伤肝。”   “喝酒更伤肝我要是让你戒酒你听吗?”   “怎么不听,你的话我都听。”   “你爱听啊,我还不爱说了。管你喝不喝。”   似乎一场战争就要因自己产生了,鲜愈不明就里,只觉得有点不安,又有点无辜,马上问:“怎么了?哥你们在吵架吗?”   尤因那时候大概才意识到他能听见,恼羞成怒还是尴尬或者什么吧,就说:“这也叫吵架啊,没吵,有人大晚上都犯病呢,非得找存在感。”   那通电话最后怎么结束的鲜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心情很震惊,直到此刻仍觉得震惊。   “磨磨唧唧,等你拿完主意天都亮了。”大概是看他半天不作声,尤因看了看手表,似乎是要到他的节目了,扭腰就走,留给他一个瘦高窈窕的背影,边朝舞台的方向走边回头嘱咐他,“行了就这样啊,上次打电话都没聊成什么,今晚咱两兄弟好好说会儿话……”   请客请得是既豪爽又义薄云天的,但尤因心里其实还有点忐忑,毕竟说好了晚上是二人世界,这事儿吧没提前跟南少虔商量,怕他不高兴。   前台主持人已经开始报幕,介绍他时,说他是遗珠,是宝藏。尤因心不在焉地静静等待,正要把手机交给小查保管时,进来了一条消息。   【南老板:回头,往你三点钟方向看。】   南少虔出来了?   来亲眼看他的表演?   尤因倏然瞪大眼睛,在众多工作人员的簇拥下,他于比起灯光闪烁的前台而略显黯淡的候场区骤然回过头。   一个没有灯光的隐秘的暗处,站着南少虔高大的身影。   尤因望过去时,南少虔正好抬起头,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面部几乎全被遮住,只余一双凌厉多情的眼睛,灼灼地望着尤因的方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尤因衣冠楚楚地与南少虔遥遥对视一眼,心如擂鼓地眨了眨眼。   前奏很快响起,尤因走上舞台,他知道南少虔正在身后盯着他,也支撑着他,所以每步都走得格外有力,聚光灯打在身上,数万人的场馆内,他平缓开口。   间奏的时候尤因摘下了一只耳返,台下盛大的灯海里,有一大片他的灯牌在闪耀,那么响亮的音乐声里,还是能听到台下有许多人喊他的名字。   尤因的脸上带着微笑,一只手握话筒,一只手不时挥手朝台下打招呼,姿态自信舒展,完全已经初具天王巨星的魅力和风采,但谁也不知道,其实他脑袋里惦记的全是男人。   南少虔方才在后台看向他的目光,那道眼神带着钩子,只对视了那么一眼他的心脏都要沸腾起来了。   一曲歌罢。   尤因匆匆披着羽绒服回休息室,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让小查和毛洽都在外面等一会儿,说有事儿要跟南老板商量,很急,是私事儿。   一进门,尤因羞涩而渴望地朝坐在沙发上的南少虔扫了一眼,然后回身关门上锁。   刚转身,南少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拽进怀里将他压在一旁的墙壁上亲住嘴唇。   尤因热烈地回应。亲了一会儿,南少虔与他的嘴唇分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真乖,一个人回来了。”   都追到后台来了,这么勾引他,谁忍得住啊。   尤因的心跳忽快忽慢,腿脚发软地往后倚在墙上,带着种天真的戏谑朝南少虔的身下瞟一眼,说:“我要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呢?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真的只是一眼,自己都替南少虔羞耻,马上又把眼睛撇开,脸颊迅速跟着红起来,像蒸笼里的白面馒头。食客虽然看不见蒸笼里头的门道,只看见徐徐往天上顶的热蒸气,就知道他热了,熟了。   尤因的羞赧和眼下私密却不那么安全的空间都极大地刺激了南少虔。   他感觉浑身的血似乎都在往他的脐下三寸钻下去,一种惊人的欲望控制住他,叫嚣着让他去干点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也确实干了,虎狼一样的眼睛不容拒绝地盯着不情不愿还有些慌张的尤因,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尤因在他怀里倏然抬起头看他,露出很震惊的表情,但眼神倒是很兴奋,听从南少虔的话慢慢将手伸了下去,甚至夹起腿很开怀地小声笑起来。 第56章   偷偷摸摸抱了一会儿,尤因喘着气从旁边抽了几张纸来擦手。   南少虔从后面环住他,在他耳朵上乱亲。   “你今天真漂亮,走出去的时候屁股一摆一摆,刚送你出门我就后悔了,很想把你抓回来,谁也瞧不见你的眼睛和嘴巴,你只能给我一个人唱歌,唱累了我就把你的衣服全扒了丢到床上去。”   “啊,你怎么这样,但是我在台上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所以有时候也不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好,那样多可惜,他们夸你,我也很高兴。”   这话霸道之中又有点可怜,尤因很怜悯幸福地转头摸了摸南少虔的后脖子,说:“所有人都能在台下听我唱歌,但是你可以亲我。亲亲我吧南少虔,我觉得我今天表现得特别棒。”   南少虔于是埋头吻住他,两个在外头都有头有脸的艺人,大明星,此刻却放荡地在简陋的,不隔音的,有人经过的概率极大的休息室里急不可耐地舌吻。   几分钟以后,大概是亲太久了供不上氧,尤因倚在他怀里,软软的腰肢躲避着南少虔狂热的抚摸,却不住地往他怀里更深处钻。水红的嘴唇不断张开又闭合,边呼吸,边埋怨南少虔咬得很重让他很辛苦,一张嘴只能同时干一件事,要说话就没办法接吻,两件事无法兼顾,喘得很厉害。   “够啦,南少虔,叫人听见。”   “再一会儿……”确实有点久了,可他忍不住。南少虔也不管听没听清,嘴里只剩了一个好字,糊弄尤因,“听话,舌头伸出来,一会儿我就放开你……”   尤因有些无助,又拿他不太有办法的样子,被动地颤抖着,过了会儿,趁南少虔这种时候比较好说话,提起来:“鲜愈一个人没地儿去,我们晚上带他一起吃饭好不好?”   南少虔亲吻他的动作突然停下,肉眼可见的不高兴起来,说:“非得今晚?”   那么大一个北京,找不到地方去?   尤因拿鼻尖蹭他的鼻尖,声音黏着:“你难道不想认识一下我的朋友吗?”   南少虔的呼吸有点重,似乎在考虑。   尤因再接再厉:“而且三个人出门不那么让人乱想嘛。”   这条完全打动不了南少虔,尤因似乎总是担忧会让人发现他们在恋爱,先不说他一没做奸二没犯科,单说公司要是连艺人的感情舆论都控制不了,那么他真的算是白给嵋乔打工这么多年。   “朋友什么时候不能见?我不也没带何箴来。你不会是怕我强迫你……”   说到这里打住了。   强迫什么?   尤因这会是真震惊了,他和南少虔拉开距离,说:“你是不是……”   南少虔漆黑的眼珠盯着他,笑说:“是。”   尤因低声嚷嚷:“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做贼心虚!”   “那就当我没说,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今晚和我上床?”   南少虔这回没抢答了,只是盯着他,不承认,也没否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心虚。   尤因差点气笑了,难怪吃个饭要定那么偏远,深山老林,温泉,焰火,美男,说不定要是气氛到了他还真就答应了。   这小子为了上他怎么这么多心眼!   “靠,你还挺会挑日子。”   竟然想把他从今年日到明年。   南少虔顿了顿,说:“就咱俩去,别带别人了。”   “我都答应啦……”尤因这会儿有点头大了,他又不知道南少虔有这计划啊,这段时间谈得太纯了,他都忘了成年世界的险恶,还以为真是去泡温泉呢。   那么巧他又比较仗义,不是那种自己过好日子让兄弟吃糠咽菜的人。可南少虔既然打的这个主意,那么现场环境一定很暧昧,到时候鲜愈估计也会不自在。   苦恼了一会儿,突然,尤因眼睛一亮,想到一个主意,举起手建议:“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你去问问何老师来不来,咱们几个朋友聚一聚好了。”   南少虔似笑非笑,说:“何箴来了,怎么能落下江谡乔。”   意思是要把江总也邀请来吗?尤因马上同意:“也行啊。”   他也是近段时间才知道的,南少虔和嵋乔传媒的老总江谡乔打小就认识,小时候在京剧团学艺的时候拜的同一个师父,真正的打虎亲兄弟。打电话的时候他偶尔在旁边听到过俩师兄弟聊天,这位江总性格还挺开朗活跃的,能叫来暖场更好了。   “开派对的话这么点人少了吧,把毛洽小查还有休假的小郑也一起喊上好了。”   “也可……”这时候尤因反应过来了,他抬起头瞪一眼南少虔,“我认真跟你说呢,你怎么这么讨厌。”   他开始算账:“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不就不喊人了啊,我怎么知道你居心不良,还以为就是普通吃顿饭呢。那现在我都邀请人家啦,现在突然反悔让人别来了,就因为你想搞我,我说不出口!咱俩一边的,我是想得不周到,但你不帮我想办法弥补就算了还嘲笑我!”   南少虔让他一通埋怨,竟然一时没作声。   倒不是在生气。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并不是非得今晚做点什么,只是难免感到懊恼。但尤因知道了他的心思,方才却没表现出抗拒,这倒算是意外之喜。   尤因怕和男人做爱,这他知道得很清楚。   每次他一有点那意思,尤因不是装死就是凑上来亲他转移他的注意力,在他怀里扭得跟八爪鱼似的生怕他要逼他做爱。   可尽管不愿意,但尤因又很没主见,常常是被人推着走到那里就算哪里,他知道尤因这个性子,也知道,要是自己非得做什么,尤因当然不会恨他,最多埋怨他几句,但到底,他希望尤因自己往他的方向主动走一步。   他伸手摸了摸尤因撅起来的花瓣儿似的元宝嘴,其实尤因生气一点儿也不吓人,他每次都配合好像被震慑住了,其实心里觉得特可爱,想把他的嘴唇捏住亲。   他轻声哄道:“急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尤因瞪着他:“那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按你说的办吧,我问问你何老师,看他那边能不能抽开身。”   “真的?”尤因的眉眼倏然展开了,等南少虔拿出手机倚在墙边准备打电话,他软软地投进了南少虔怀里,很诚心地反省说:“南老板,下次我一定先跟你商量再去约别人……”   南少虔垂眼笑着隔着西装外套摸摸他单薄的脊背,说:“没关系,你知道我一向都是随你开心。”   尤因说:“我是知道啊,但是我也知道做人不能蹬鼻子上脸,你对我的好我这儿都记着呢。”   他抬手戳戳自己心窝。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对我也好一点?”   南少虔对他的要求就那一个,尤因张了张嘴,很艰难地思考起来。还在想呢,这时电话接通了,南少虔跟何箴一向不寒喧的,单刀直入说起事儿。   俩人的谈话声里,尤因悄悄松了口气。   南少虔似乎瞥见了,无奈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尤因装作无事发生,很乖地笑一笑,从他怀里钻出去把门打开。   再待久一点儿毛洽和小查该怀疑他俩在里面干坏事儿了。   年会的管理层致辞环节结束后大家就是聚餐,对于南少虔的邀约,正在金碧辉煌酒店大厅觥筹交错的何箴先是非常惊讶,因为他以为按南少虔爱得要死要活的情况,今晚一定会跟尤因单独过呢,竟然还能想起他们这些老哥哥。   南少虔没理会他的调侃,又问一遍来不来。   何箴笑了,把递到面前的酒杯一推,抬腿去找主桌的江谡乔,嘴上赶紧应着:“来来来,有空得很。”   江总对于小师弟的男朋友也早有耳闻,同样积极表态: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听说行业大佬将莅临与席,毛洽当即说一起去过节呗。小查则含着羞涩的微笑表示有约会,尤因没多做挽留,利索地放人下了班。   二人约会到此完全更改为老友跨年Party。   两路人马约好时间后陆续开拔,真正吃上饭却是晚上十点钟了。   那家私房菜是真的僻静,竹林假山掩映,亭台楼阁移步换景,道路两旁的沟渠内引以活水锦鲤,人走在里面,从肺到心整个儿濯洗了一遭,吸进去的气体都不像空气,像纯氧,清新得快晕厥。   何箴还是老样子,文秀内敛,鼻梁上架一副文质彬彬的无框眼镜,老师打扮。江谡乔,行业里极年轻的领军者,尤因没见过他,见了面一瞧,极窄的下颌,吊梢眼,挺直一管鼻梁,很稳重睿智的长相。又听南少虔提起过,江总少年时期唱过好几年的武生,尤因只看脚步就确认了,果然是学戏的人,跟南少虔一样,走四平八稳的小四方步,那强健的精气神,不用扮装就显见是飒沓流星的一个大武生。   何箴牵头,毛洽做辅,两个舌灿莲花的经纪人带头寒暄下,尤因和南少虔互相把自己这边的朋友给对方的朋友介绍了一番。   都是文娱行业从业者,见了面尽管不说一见如故,话题总不至于缺乏。几人三三两两边聊天边往屋里的餐厅走,尤因傍在南少虔身旁,俩人走在最后离得很近说话,都笑得很恬静。   被江谡乔偶尔回头看见了,调侃了一句,说怎么在人堆里还讲悄悄话啊。   尤因有点儿茫然,没跟这么大公司的老总打过交道吧,又是第一次见面,听得出是玩笑,但不知道要拿捏什么分寸交流,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南少虔。   南少虔领会到了他的无措,处理方法特别直接,没跟着开玩笑,而是皱了眉说:“师兄,你别老是回头看。”   何箴笑了,看笑话似的看江谡乔:“你说你惹他干嘛。”   “我才说一句话而已……”江谡乔无辜抖了抖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我说你就惯着他吧,小时候多乖多安静啊被你惯得没大没小。幸好没学坏,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见南叔。”   何箴气笑了,说:“嘿,有本事你自己带他,我还不乐意管呢。”   江谡乔说:“你不要他了啊?你不要那我也不要,谁爱要……”有人肯定爱要,回头似笑非笑看向尤因,说:“你要不要啊?”   几句话里头,尤因算是看出他们师兄弟的相处模式了,挽住南少虔的手臂,笑眯眯地说:“我要我要!”   南少虔默然一笑,抬手揉了揉他戴着毛线帽的后脑勺。 第57章   很快各自落座餐桌旁,尤因正在微博底下跟粉丝互动没怎么动筷子,江谡乔特别豪迈地让他多吃点儿,说:“看你瘦的,不知道的以为南老板那么大的家底连饭都吃不饱呢,多吃,吃饱!”   “师兄,千万不用招呼,我这个人可能吃了。”尤因笑着道,他跟着南少虔喊师兄,说完抬头身边的南少虔一眼,其实他真不算特别瘦,全是因为南少虔比他高大半个头,肩膀又那么宽,两个人坐一起,才把他衬托得像个营养不良的高中生。   一群独身人士内唯一的情侣通常是天然的破冰话题,特别容易被消遣,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餐桌上的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毛洽不用多说了,碎嘴子,见缝插针到处聊天,轻微社恐的鲜愈都被他感染得展颜说了不少话,脱掉毛衣划起拳,酒也干了几杯。   南少虔难得控制不住场面,席间每次说到他们头上了,就安抚地低头朝尤因笑。他怕尤因不自在,可尤因其实并不惧怕这类善意的调侃,起兴了还能跟着开几句玩笑。   但自己能处理是他的本事,南少虔的爱护又是另一码事儿,这份保护和支持才是他在南少虔的朋友圈子里如鱼得水的底气。   他朝南少虔扬了扬眉毛,意思是小场面,罩得住。   不知过了多久,鲜愈离席,围着桌子绕了个圈悄悄走到了尤因身边,挺高大的一个男人,孩子似的撑着膝盖半蹲在尤因身边,问:“哥,我有件事儿……”   “什么?”尤因很关切地放下筷子低头倾听。   鲜愈眼神飘忽,显然是醉了,没有了清醒时候的沉默睿智,看上去有些憨笨,大着舌头说:“我可以跟南老板合张影吗?我很喜欢他的电影……”   语气挺紧张的,声音有点大,可能他自己以为声音很小吧,因为还刻意压低了声线,但其实坐在尤因身边的南少虔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南少虔看见鲜愈离尤因那么近心里一直不太得劲儿,听完这通心愿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尤因也很惊讶,因为他没听鲜愈提起过这茬,鲜愈一直话很少,也很少表露自己的喜好,他能知道一些,比如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之类,基本上全是长期相处下来自己看出来的。但仔细想想,这小子过年的时候自己的电影不看,非得去看南少虔的,其实光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了,确实是粉丝行为。   鲜愈没去问南少虔本人,反而来问他,其实挺奇怪,就好像默认了他才是做主的那个。但尤因也没在意,非常自然地替南少虔拿了主意,“拍拍拍,来,你坐我这儿。”   说完站起身,同时慢慢转头看南少虔,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吃醋吃一大坛,结果人家是你粉丝,看你脸不脸红,昨天还把人吓够呛。   “南老板,跟你小粉丝合个影呗。”   何箴这时也发现他们这边在进行粉丝见面会了,笑道:“哟,小鲜愈,原来你是来追星的啊。”   鲜愈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然后严肃地端正坐好。   男朋友等着看他笑话,南少虔即使哭笑不得,也只能摆正身体,微微笑起来。   两个人的姿势都蛮僵硬,像是一个不太成功的商务洽谈。   可能是尴尬吧,也或许害怕,毕竟前一天晚上南少虔在电话里有点凶恶,鲜愈朝尤因看了一眼,说:“哥,你也来。”   尤因摆摆手,他跟南少虔这关系,能少点儿一起出镜就少点儿吧。   他充当摄影师,拿鲜愈的手机认真拍了好几张,边拍边乐,拍完了,鲜愈拿着手机马上回了自己位置。   尤因坐下来,凑到南少虔耳边说:“都说让你别乱吃醋了吧,我看你尴尬不。”   南少虔无语地朝他摆摆手,意思是别提了。   尤因笑得不像样。   喝完第一轮,不知道是谁发现了餐厅里有个音响和话筒,还挺专业,像卡拉OK似的,江谡乔喝得脸颊红红,当即指着尤因嚷嚷说让“歌王”唱一曲。   尤因也有点想在男朋友兄弟们面前表现的意思,机灵地瞟一眼南少虔,款款起了身,自信从容地走上去,调话筒,台风特别好。   是首特温柔的情歌,K歌软件里没有伴奏,因为还没发到过公共平台,他直接用自己的手机连蓝牙播放伴奏。第一句就是盯着南少虔唱的,目光柔柔的,南少虔不远不近的端靠在椅背上,眯着微醺的眼睛笑着看他,手指在桌上打拍子。   众人安静听歌,一堆单身汉羡慕的目光投在南少虔身上。   南老板坦然自若,笑容特得意。   随便唱唱的,没用什么技巧,但依然引人入胜,一唱完众人都捧场地鼓起掌。也不能老让人涮吧,尤因马上诚挚邀请江谡乔:“江总也来一首呗。”   几个人跟着开始起哄。   江谡乔也不来虚的,欣然答应,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唱了首还蛮经典的摇滚歌。   尤因回了座位,但没坐下,站着随音乐微微晃动身体,很开心的样子。   南少虔抬头看着他俊秀的侧脸,过了会儿,尤因的动作稍微大了些,举手鼓掌时毛衣下摆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窄而平坦的小腹随呼吸微微展露腹肌的形状,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漂亮。   南少虔动了动眉毛,若无其事站起来从旁边空着的餐椅上拿了外套裹住尤因扭动的细腰和翘屁股。   尤因没意识到南少虔是想把他遮起来,还以为男朋友怕自己冷呢,于是侧头甜甜地看南少虔一眼,在他怀里笑着转了一圈,然后很自然地歪倒在他胸膛上,还似有若无亲了一口南少虔的喉结。   南少虔故作镇定地扫了一眼桌上其他人,他们在众人身后,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江谡乔唱红歌似的那么铿锵有力的歌声里,没人注意到他们,但他还是低声说:“别闹。”   警告是那么警告,手却搂尤因的腰搂得特别紧,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星子,心里很享受尤因的撒娇。   过了会儿,尤因出去上厕所。   他被禁止饮酒,只能喝椰子水,不知道是这玩意儿利尿还是他真的不知不觉喝太多,总之特想排尿。南少虔时刻注意着他,有个起身的动作,大概是要陪他去,让他按住了。   这里还一桌子人呢,又不是孩子了,男朋友陪着去上厕所也太粘糊了。   洗完手出了厕所,迎面恰好遇见何箴,大概也是喝多了来放水。   尤因笑着点头示意:“何老师。”   何箴也朝他笑,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不太着急地和他聊起来:“之前少虔告诉我你们谈了我还不相信,今天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就放心了。那么多年,他也算夙愿得偿了。”   尤因一直保持着腼腆的笑容,听到后面有点不对劲,露出疑惑的眼神,纳闷道:“什么那么多年?”   “你不知道?”观察尤因的表情几秒钟,何箴的笑容收了起来,将手插进了外套两侧的兜里,“少虔喜欢你了六年,你不知道这事儿?”   六年?   什么六年?   谁喜欢他六年?   南少虔喜欢他六年?   何箴的每个字尤因都听得清清楚楚,在脑子里过一圈,却不太明白。震惊,心乱如麻,手指无所适从地蜷曲一下,喉咙突然变得很哑,茫茫然摇了摇头:“没有啊。”   他当然不知道,南少虔从来没跟他提起过,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上哪知道去。   六年,尤因回想,那时候他甚至还没入行,还在读书,普通又平凡的一个音乐系的大学生。南少虔是童星呀,那会儿就初露棱角了吧,怎么会注意到他呢?   但是他又想到,他们是校友,也不是没可能。   可六年,那么长的时间让这一切听起来还是那么荒谬。 第58章   何箴把尤因倏然煞白震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也觉得荒谬,觉得不可置信。   南少虔真没说?   这么重要,这么感天动地的一个秘密,他竟然不说?   如果是这样,何箴头皮有点发麻,既然什么都没说,那么对尤因来说,他这个锯嘴葫芦成精的师弟在此之前岂不真就完全是个陌生人?   所以南少虔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把一个直男追到手了?   何箴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尤因可真好追,不管是尤因的前女友还是现在的南少虔,一追一个准。   又觉得即使如此好追,南少虔也花了这么多年才真正和他修成正果,这中间的因果参差真是让人心里忍不住想叹气。   尤因原来还只是半信半疑,一看何箴凝重的模样,心里的石头几乎就落定了。   喉咙艰涩无比,他追问道:“何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就全告诉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何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慢慢地说起来:“你们还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喜欢你了,应该是大三。说起来你俩一级的,对吗?”   尤因呆若木鸡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看上你的,只知道有一天他特别高兴,长眼睛的就能看出来的那种高兴。我就问他发生什么好事了,他不说话,一个劲儿傻乐。到了晚上,他醉醺醺地打我的电话,我才知道,他那天是想去找你表白。你是知道他酒量的,那天晚上直接喝懵了,抱着我就流眼泪,从头到尾就说一句话,说你讨厌同性恋,你们没可能了……我本来以为失个恋嘛,多大点事儿,后来你入行,他又来找我,说你一个新人路不好走,让我找我表弟帮忙带你。”   何箴的表达很清晰,语气也并不沉重,尤因直直地站在原地,手指在细微地颤抖着,好像没仔细听,又好像听得太认真,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抬起头小声问:“那格木是你表弟?”   何箴点了点头,觑着尤因的神色大概还承受得住,一不做二不休,又说:“你从韩国回来以后没多久……国内环境不是突然变得不太好么,少虔担心你的状态,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见面,但那会儿拍戏实在抽不开身,后来,后来就听到了你恋爱的消息。那时候我陪他在内蒙拍戏,零下几十度啊,雪能把人埋了,出去撒个尿还没落到地上就能冻成冰……”   何箴说到这里停下来歇了口气,大概是他的表述带着点夸张和开玩笑的意思,尤因笑了一下,却不是高兴,眼里有很重的惶然。   “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喝了酒以后居然跑到外面去往雪地里一躺,要不是让我看见了,再过几分钟就得冻成冰棍儿……”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尤因茫然地回忆,他那时候刚和安澄谈上,北京也下了雪,但是刚恋爱嘛,他一点儿也不怕冷,更加不嫌麻烦,天天顶着老北风去超市给安澄买材料煲汤喝,深夜没人的时候还和安澄下楼去散步。   具体更多细节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会儿他特别开心。尽管记忆里的每个人都很无辜,都只是在过自己的生活,尤因仍不可自抑地感到了心酸。   “那回把他伤透了,之后我心想,这回他该彻底对你断心思了吧,但没有,他倔得像头驴。怕你公司不帮你,怕你让人欺负,怕你从高处突然跌下来会失落,怕这怕那的,又开始让我私下介绍适合你的工作给那格木,过年了他奶奶熏了腊肉也要用那格木的名义送你尝一块儿,还让人不准告诉你,怕你知道了讨厌他。”   “偷偷摸摸过了挺多年……有点好笑吧,但就是喜欢你,有什么办法呢。后来,他心情好起来了吧,又鼓起勇气想认识你,寻思当个朋友也成,就给你还递了不少本子。但是你把戏全推了,他一直还挺失落的。你要是不信我的话,你有没有在他车上听过歌?历史记录全是你的歌儿,我耳朵都听出茧了他还放呢。”   难怪南少虔一直希望他重新演戏,难怪南少虔会知道他那么久远的歌曲,不是因为想了解他特意去搜索的,是早就喜欢了他……   尤因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突然有点想掉眼泪。   而泪珠也真的滚了下来,特别突然,眨了眨眼而已,左边眼眶骤然掉了几滴珍珠似的透明泪水,很大一颗,径直砸在了樱桃棕的木质地板上。   特别猝不及防。   何箴也是被吓到了,赶紧上前一步,抬了抬手,然后,挺手足无措的又放下去。   “怎么了这是?别哭呀。”   说完心底瞬间懊悔起来,早知道不说这么多,刚才看尤因一直挺镇定他才会多说这几句。   “没事儿……”尤因伸一只手推拒何箴的靠近,一只手匆匆抬起来擦拭下眼睑的水痕,边擦,边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又重复一遍,“没事儿。”   就是有点恍惚而已,他只见过温柔强硬地把他压在休息室墙面上舌吻的南少虔,而那个雪地里眼泪结成冰的二十二岁的南少虔,他长什么样子呢?   光想一想,心里就特别痛特别酸。   何箴犹疑不定地后退一步:“唉,你也别误会,我刚才那意思不是不爱听你的歌啊。”   这就是故意开玩笑缓解气氛了。   尤因很懂事,合时宜地破涕为笑。   后面也没再聊什么了,尤因回洗手间洗了把脸,洗完撑着洗手台抬头看向镜子里,眼睛还是红,大概骗不过南少虔,叹了口气,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吸净脸上的水。   何箴这时候也从厕所出来了,尤因下意识回头看,俩人对视一眼,何箴叹了口气,走过来,路过他时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走吧,别回头,都往前看。”   尤因微微点了点头。   桌上仍旧交谈热烈,尤因重新落座南少虔身边,碗里堆了一小半碗菜,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大概是南少虔给他夹的。   尤因盯着碗里鲜艳的食物发了会儿呆,接着悄悄侧头观察南少虔的侧脸。   真的是特别英俊特别成熟的一个男人,高鼻窄颌,喉结特别大,每次接吻他都喜欢用门牙去磨南少虔的喉结,有时候特别痒,南少虔就会笑得一直发抖,眼睛弯起来笑的时候,漆黑的眼珠显得特别深情。   这么酒量深不见底的人,要喝多少才喝得醉?一大瓶高度白酒,还是别的什么烈性酒?   喝醉了会做什么,会特别不甘心,真的会为他掉眼泪吗?像何箴说的那样。   尤因突然伸出手在餐桌下牵住了南少虔的左手,只握住指节前端,牵住勾了勾,有点撒娇的意思。   南少虔侧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尤因凑过去小声说:“把你手机给我。”   特别像突击查岗。   南少虔疑惑地挑了下眉,但什么都没问,解开锁把手机推过来,转头继续推杯换盏,脸上甚至挂起了笑容,就好像被查看隐私还挺高兴似的。   南少虔的手机桌面十分干净,尤因犹豫几秒钟,找到音乐软件点进去。他没去看最隐私的相册,因为里头有什么他都知道,以前南少虔偷拍他被发现了,他很担心是丑照,想看拍的怎么样,南少虔就把手机递给他,那时候他看过。   南少虔为他特地设置了一个文件夹,里面的照片都和他有关,最早的照片是他和南少虔签署的第一份文件,他看到的时候笑嘻嘻去问南少虔这照片也太早了,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啊,南少虔那时候笑着没说话,他不说话,他就当是真的,那时候还乐了很久。   不止这个,南少虔还喜欢拍他家里的物件和他送南少虔的鞋子衣服,甚至他的沐浴露也有照片,他当时笑的不行,说南少虔简直是他的周边收集狂魔。   南少虔偶尔也拍他的睡颜,他觉得超级丑,但是南少虔死活不肯删,说,宝宝真可爱,流口水也很可爱。   尤因想看一看南少虔收藏的音乐,看里面是否真如何箴所说,有很多他的歌曲。但根本不需要看收藏歌单,一进入软件,用户本人的收藏歌单下方,几张年度歌单映入眼帘。   年度歌单的封面一般默认是每年度收听次数最多的那首歌的封面,而南少虔的年度歌单,去年的,前年的,大前年的,能够查看的所有歌单,封面图片全部都是他的单曲封面。   还要看什么呢?   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   尤因眨了眨眼,心脏又酸又涩,好多情绪撑满心房,像复活的死火山,滚烫的岩浆在山口一呼一吸,仿佛马上就快要喷发。   他安静地深呼吸一口气,把手机锁上屏,安静地推回去给南少虔。   南少虔余光瞥到桌上的手机,顺便转头看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本来很轻松,可能是发现他的神色不太对劲吧,目光变得沉了些,低头附在他耳边小声问:“不高兴,怎么了?”   呼吸热热的,带着轻薄酒气,尤因乖巧地摇摇头,觉得南少虔微醺的时候特别有男人味,抱紧南少虔的手,拿头贴一贴他的肩膀,再直起身子,呲了呲牙:“没什么啊,就是想摸摸你。”   他不知道南少虔信没信,南少虔当即确实笑了笑,可后半程频频侧头看他。尤因也没刻意掩饰,早晚要谈一谈的,只是现在人太多,太嘈杂。   他一直没放开南少虔的手,十指相握牵得十分紧密,宁愿用不熟练的左手拿勺子舀碗里的菜吃。   一顿饭吃到深夜,还差几分钟零点时,江谡乔提议说到露台去看烟花呗,不是说有烟花看吗?   尤因碗里的菜没吃完,就赶紧埋头吃。   吃了几大口吃不下了,还剩两口酸菜鱼片,有点为难地捏着勺子愣了两秒。   南少虔瞥见了,小声说:“别浪费,吃完。”   尤因鼓起腮帮子努力地咀嚼,嚼了几口无助地看了南少虔一眼,他倒是也想啊,但刚才的食物还在嗓子眼没咽下去呢。   下一秒,南少虔一言不发伸手把他的碗拿走了,很大的一只手掌担着他的小碗,三下五除二地扫干净他的剩菜。   尤因瞪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南少虔耸动的喉结和特别自然的咀嚼动作,心里有点儿嫌弃,要是他就不愿意吃别人的剩饭,但是吧,不可自抑又感到很甜蜜,心里想,这会儿要是南少虔突然凑过来亲他,被亲得嘴巴油汪汪,也是觉得很开心的。   忍不住笑了起来。   啧,这恶心的爱情。 第59章   二楼露台看烟花的位置很好,上面有个黄泥火塘,用来取暖特别好,城里人很少见这玩意儿,南少虔叫来服务员把篝火燃起,然后众人离席纷纷去到二楼。   走到台阶边南少虔突然说忘记拿手机,让尤因先上去,尤因突然极依赖他,很慢地往楼上走,跟他说:“快一点呀。”   南少虔笑着点头。转过头时,找到落在后面的何箴对视一眼。多年师兄弟,不必言语,何箴默不作声跟着他回到餐厅。   走到餐桌边,南少虔转过身,两条长腿支在地上,靠坐在椅背,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没什么表情地问何箴:“哥,你是不是跟尤因说了些什么?”   何箴顿了顿,点了头。   南少虔目光平静,问:“说什么了?”   何箴坦然地双手插兜走到他面前,说:“说了些你没说的。”   他就知道。   南少虔叹了口气,尤因跟何箴从厕所一起回来以后心情沉重了不少,他隐约猜出肯定是何箴提到了从前。   “哥,我以前说过的,雪中送炭是我的诚意,不是筹码。”他不喜欢尤因面临任何压力,尤其压力来自于他。   南少虔离开椅背,转身去拿被他故意遗落在桌上的手机。将手机收回上衣口袋,他说:“这次是我忘记打招呼,不怪你,以后别提了。”   何箴一时没说话。   南少虔从何箴身边走过去,擦肩的时候顺手捏了捏何箴的肩膀,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说:“走吧,看烟花。”   何箴转身跟着他往前走,想了想,在落后他几步的地方站住。   “其实吧,就算没有今天这个机会,我也会找时间跟他聊一聊。”   南少虔的脚步顿住了,侧头垂睫,表情略感惊讶和困惑。他没想到何箴插手他感情的态度如此坚决。   “尤因是个好人,实心眼儿,也单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上了心。”像个忧心忡忡的父亲,何箴走上来,用谈心的语气说话。   “我不想质疑你选人的目光,但是他以前是有女朋友的,在一起很多年。现在和你谈,我真怕他是贪新鲜。在一个坑里栽三次,你不垮我都垮了……少虔,哥必须得让他知道,原来我以为你应该早就跟他全部坦白了,但你怎么能一句话都不告诉他呢。哥不是想让他多感动多爱你,就是想别把你的心意看轻。”   南少虔有些哑然,眼神沉默的软化下来。叹了口气,他说:“哥,你是为我着想,我知道。”   特别轻的语气,何箴的眼睛突然有点湿润。   他了解南少虔,正如南少虔明白他,他知道按他这个师弟的性子,是真的觉得那些年的孤独确实不算什么,但他不行,南少虔的那几年暗恋,他连旁观都苦不堪言。   他低下头,借着眼镜框匆匆遮挡住眼里的动容,年纪这么大了,为了弟弟的一句理解就想流泪,忒丢人了。   过了会儿,抬起头说:“别怨我,我也就打算说这一回。”   他有他的坚持,他或许不懂同性恋,但他懂博弈。   无论如何,他坚定地认为爱情是两人的风投,而对于有风险的合作伙伴,南少虔拿出的筹码越多,越能吸引对方跟投,从而降低破产风险。   “我怨你什么,哥,你总是为我着想。”   “少煽情。”何箴拍了拍比他高大特别多的师弟的手臂,抬起头笑了,唉,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跟在他屁股后面默不作声的小男孩,已经会为感情欢欣流泪,需要他仰起头看了。   他的声音突然变小,说:“一家人,别说这些。”   说是烟花,其实跟礼炮差不多了,跨过零点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响,不远处空旷的广场上凌空升起一束浩瀚而盛大的焰火,接着,在空中绽开烟花,直径特别大,一束落下,一束又咻地升空,绚烂多彩,几乎照亮了半个天幕。   露台上几个人纷纷从火塘边站了起来朝围栏靠近,其中尤以毛洽最为激动,年纪小,本身又不是沉稳的人,吱哇乱叫地从小马扎上蹦起来,然后几步跳到围栏边上,踮着脚抬头望,是十分灵活的一个小胖子。   尤因一向爱凑热闹,这会儿却没动,在温暖的火堆旁蔫耷地放着空。   他坐小矮凳,南少虔坐得稍微高一些,他一只手手肘搭在南少虔大腿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胸前悬挂的翡翠吊坠,像只小土猫似的倚着人,一股懒懒的粘人劲儿。偶尔抬头看一眼天际,呼吸的时候嘴唇微微打开,冒出轻轻的白色雾气。   南少虔也不看烟花,只看着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他的皮肤滑腻的脖颈,英俊的脸上映着烟花彩色的光,表情平静。   火光映在两人身上,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墙面上投了两道很长的影子,橘色的,闪烁着,紧紧依偎。   聚也聚了,酒也喝了,时至深夜,一行人懒得再回市区,南少虔去前台多开了几间房,把客人一一安顿好,众人泡温泉的泡温泉,洗澡的洗澡,都回了房间。   尤因被默认跟南少虔一间房,打着哈欠亦步亦趋跟着南少虔回房间。   南少虔先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尤因呆呆地蜷着腿坐在地毯上,秀尖的下巴搁在床沿,腰背至臀部拉伸出一道好看的曲线。   他走过去,坐在尤因的脑袋旁边,低下头伸手摸他的头发,等尤因抬起眼看他的时候,轻轻地笑了,道:“来说说吧,憋了一肚子话了吧。”   尤因没像往常被他看穿那样不好意思地笑笑,表情很安静,歪头看他,半天,说:“南少虔,内蒙古那么冷,你那天跑到外面去,该冻坏了吧。”   刚说完,一滴眼泪突兀地沿着眼尾慢慢流了出来,洇进袖子里,转瞬留下一个深色的水渍。   南少虔的心都要让他这滴眼泪砸碎了。想到尤因会感动,会心里不好受,独独没想到他会为自己流泪。他忙伸手用拇指揩掉尤因眼角的湿润,揩了一下没完全擦干,干脆伸开手掌用大鱼际肌去揩,接触面积比较大吧,这下擦干了。   然后微微俯下身,手肘撑在床上,宽厚的上半身几乎罩在尤因的脑袋上。他伸出大掌兜住尤因的后脑勺,揉一揉头发,然后慢慢地哄:“有什么好哭的,醉汉干出什么都不稀奇。”   尤因说:“南少虔,要是我没分手,我结婚了,你怎么办?”   要是当时他没冲动答应分手,或者分手后因为愧疚而回头求得了安澄的原谅,他们到如今应该仍旧素不相识,如同过去那么多年。   南少虔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被这个问题轻微地刺痛了。想了想,他垂眼,露出一个包容的微笑,说:“宝宝,我替你开心。”   尤因眼睛一下子红了,固执地问:“你怎么办呢?”   南少虔有些头疼了,不知道要怎么哄尤因。   尤因当然会同情他,有时候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蛮可怜。   不被爱的人最可怜。   他轻轻地抚摸尤因的后脑勺,思考一会儿说:“这么多年怎么过的就继续怎么过,红得发紫,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捧……”   尤因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水光在眼眶里打转,这让他对自己的每句话都得字斟句酌。   “我只有偶尔才会寂寞,大多数时候心情都还算不错。说不定我哪天就不爱你,也找别人了。”   尤因说:“可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别人。”   南少虔叹了口气说:“是啊,忘记你怎么那么难。”   尤因鼻尖一酸,不想哭,也又要哭了。   他不知道怎么疏解这种情感,南少虔已经在他身边,而他任南少虔予取予求,南少虔已经很幸福很幸福,可他还是觉得难过。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我来得很早。”   只是胆怯受创的一瞬间犹豫,别后便是这么多年。   床头柜的灯光橘黄得近于刺眼,尤因微微仰起头,伸手揽住南少虔的脖子,让他低头和自己接吻。他亲得很深很深,长吻一段,他能感觉南少虔也在回应他,吻落在他脖子上,呼吸很热很烫。   爱情怎么会是这样?流泪也是快乐的,光是南少虔的亲吻就让他幸福到要死掉了。   尤因颤抖着两只白到发青的手开始尝试解开南少虔的浴袍。   南少虔任由他动作,等衣服被解开,尤因又把他的衣摆往旁边全部撩开后,伸手抓住了尤因的手腕。   他望下去,带着不可思议的沸腾,和纵容的忍耐,居高临下看着从他块垒的腹肌处幽幽抬头的尤因,说:“想干什么?”   尤因没说话,倔强地把他的手拿开,然后战栗着低头碰了碰他。   南少虔瞳孔微缩,巨大的刺激让他几乎失态。   尤因有点被他被吓到,眼神失措,低低惊呼了一声,他没想到一个亲吻的动作就可以令南少虔兴奋至此。   南少虔眼底的欲望浓郁起来,伸手抚摸起尤因的腮边肉,眼里充满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渴望和鼓励。   尤因看懂了,慢慢重新低下头。   南少虔仰起头,喉结滚动,脖颈青筋毕露。 第60章   因为还有很多话要说,只一分钟,尤因很快就换成了手,很努力,小孩子做高年级作业似的严肃的皱着眉。不一会儿,突然说:“南少虔,你知道吗,湖南人冬天也会熏腊肉。”   南少虔缓慢点头。   心里忍不住想笑,他在师兄眼里大概做人确实挺失败,否则不会连腊肉这么小的事儿也要说出来帮他搏好感。   “……我妈妈就是湖南人。每年你托那格木送过来的腊肉,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妈妈会做这个,所以我留的地址是我爸妈家,每次我妈弄好以后留一点儿在家里吃,剩下的都会给我寄过来。第一次收到的时候我妈可惊讶了,说我领导送的腊肉品质可真好,肯定是自己家里熏的,外面都买不到。但是又说,第一年是领导对我的鼓励,以后不一定吃得到了,要我好好工作,不要辜负领导的信任……”   “我也把它当作奖励,那时候还在韩国,远隔重洋,特别孤单,吃着腊肉心里特别暖和。可第一年过后,一直到今年,我一路往低处走,简直一事无成,我每年都觉得,那格木应该对我很失望吧,可是每年却还有腊肉吃,每年都有奖励。每次收到,心里都很想哭,特别感谢那格木没有放弃我。但其实是你,一直都是你,你每年都送,每年都……”   只有南少虔数年如一日的信任他,鼓励他,认可那个被他自己都否定的尤因。   那格木每次都叫他尤蓝,可快递上的收件人从来都是尤因,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这个细节。南少虔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也是叫他,尤因。   说到后面尤因哽咽了起来,鼻音变得很重,但自始至终,他再没掉眼泪,泪珠子在眼眶里都快积蓄出一条河流,可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憋了回去。   南少虔的心脏随着他的悲伤似乎也变得脆弱伤感起来,特别酸,眼底些微湿润,他伸手捉住尤因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拿起来,贴在脸颊边:“觉得我可怜,所以才给我做这个?”   尤因每次都很享受他的服务,却不喜欢帮他做这个,或许是不习惯,或许是心理上接受不了,但到底还没正视他也是个男人,所以才不愿意碰他,以此在逃避,在模糊他的性别,他当然会失落,但这不怪尤因。   他们才相处多久,那样短的时间,他的宝宝能走到这一步,能接受他,已经很勇敢。   尤因摇摇头,吸吸鼻子仰头用通红的眼睛笑,说:“是奖励,奖励你爱我爱很久。”   “很久吗?”   南少虔微笑着望着尤因的脸,甚至有些恍惚了。   没有尤因的日子里,好像每一刻确实被拉得很长,但如今想起来,那些心酸痛苦,似乎却被抽至真空压缩了起来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全部消失了。   他幸福得就像回到二十岁,甚至幻觉意气风发把奖杯捧给尤因的那天,尤因是答应了他的。   他把尤因抱得很紧,欣喜地接吻,得意忘形地拉着尤因去大马路上狂奔。花瓣落在地上,他们踩上去,像飞驰在玫瑰红毯上,道路尽头就是婚礼殿堂,第二天一觉醒来,两张年轻气盛的脸挨在一起,相爱直到今天。   半晌,尤因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小声说:“南少虔,和我做爱吧。”   南少虔以为自己听错了。沉默两秒钟,说:“你说什么?”   尤因难为情地抬起头看着南少虔,漂亮的眼睛带着水光和自己也不知道的勾人心魄的纯情,小声说:“我听说刚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人都会有心理上的难关,做了会好一点……”   “真心的?”   南少虔撑着额头,失笑,尤因的脑子总是转得很快,他都还没整理好心情,就被带入午夜场了。   “当然是真心的。”尤因有点急了。   “之前……我推三阻四,是因为我觉得太快了,你总是很着急,特别吓人。我怕你很快就腻歪我,也怕你只是玩玩而已。我想慢慢来,我想要你很爱很爱我,我不想再谈稀里糊涂就分手的恋爱。虽然是你追的我,但我也会不安。你要是大学时候就追我,我也不会想这么多……”   说起这个,尤因突然想起何箴说南少虔当初来找他表白过。   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年纪轻轻总不至于失忆,那么就是南少虔半路后悔了。何箴又说是因为南少虔得知他讨厌同性恋,他也不记得自己在公众场合发表过这种不利于社会和谐的言论。   说到一半的话就此打住,他抬头问另一个问题:“南少虔,何老师说你大学的时候找过我表白,什么时候呢?你怎么,怎么会喜欢我?”   似乎有个很长的故事要讲,南少虔这时坐了起来,把散开的衣襟重新绑起,然后把尤因抱到怀里,特别纯洁地搂着他。   他并不长篇大论,而是用关键词提醒:“大三的校庆,楼道间,停电,榴莲糖。”   尤因疑惑了好几秒,然后震惊地抬起头,失声道:“啊,那个低血糖的男同学是你!”   南少虔含笑点头。   “我靠,我靠!”尤因彻底失语,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是我的初吻,尤因同学。”   “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忘记了,可如今突然回想起那个充满榴莲味道的乌龙吻,尴尬的心情却依旧那么清晰。   但他们的缘分竟然这么早,尤因太震惊了,尴尬就暂时往后稍一稍。他哆嗦着嘴唇,说:“后来我找人下去找你,人不见了,他们都不信我,说我发神经。我差点以为闹鬼!”   “你一离开我就走了,那会儿,小有名气丢不起这个脸。也有点恨你,怕要是再碰上忍不住掐死你。”   尤因羞愧得低下了头,一只手攥紧他的浴袍边缘,说:“对不起啊。”   南少虔大方地说:“没关系。”   再恨再恨,最后也爱上了。   “其实那也是我的初吻,但是那时候我觉得跟男的不算。”   南少虔差点让尤因可爱晕了,忍不住亲了两口他的额头。尤因特别喜欢他这样温柔的吻自己,被撸舒服的猫咪似的蹬了蹬腿。   尤因说:“然后呢,你从哪里听到的我恐同的?”   南少虔把当时的情形言简意赅描述一遍。   “我去,我那是为了安慰我朋友来着才说的。”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尤因瞪大眼睛反驳。   “你不知道,她那个挨千刀的男朋友有多无耻,简直是人渣!有人怀疑他是同性恋,他不愿意出柜,就来随便追一个女生摆脱别人的议论。我朋友那是初恋,发现他出轨的时候眼睛都快哭瞎了,我带着她杀到宾馆去,正看见他跟炮友没羞没臊抱在一起滚。我恶心得发疯,冲上去抽了他几个巴掌,他那个炮友吓死了,马上提起裤子逃走了,他就跪下来求我朋友原谅。我可去他妈的,我朋友怎么可能答应,扇了他一个巴掌然后拉着我离开那个脏地方。我为了陪她,那天晚上舍命陪君子,还喝了酒呢,过敏痒死我了……”   果然如此。   当年的事实果然和他猜测的相差无几,南少虔表情复杂,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好笑,最后化成一声心底叹气。   尤因强调:“我真不恐同,你相信我!”   南少虔忍俊不禁,抚摸几下尤因的后背安抚说:“我知道,后来见到你舅舅我大概就猜到了。”   尤因又软软趴回他结实的胸口,嘀咕:“要是你那时候没听到这句话,来追我……”说到一半没说了,把脑袋往南少虔怀里扎了扎,大概是觉得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南少虔却似乎很感兴趣,沿着他的“要是”畅想起来。   “要是没撞见那件事,当天晚上,你会收到我的第一座最佳男主奖杯。”   尤因插嘴,乐陶陶地道:“你要把那个送给我?那会儿我没收到,回去以后你再送我一次吧。”   南少虔莞尔点头。   “要是我当时向你告白,你一定吓得马上逃走,因为夜盲,说不定逃走的路上还会摔个跟头。我当然会再来找你,请你吃饭,听你唱歌,给你送特俗气特贵的玫瑰花,花里放几盒维生素A治你的夜盲。我们三天就在一起,立刻就接吻,晚上我带你回家,骗你上床,你这个人心特别软,当时也没受过什么伤,很天真,我求一会儿你一定马上就答应了,你对喜欢的人就是特别宽容……”   尤因前段感情所带来的损耗,对于爱情变得顾忌,南少虔心里永远会为此隐痛。他最大的期许就是尤因可以痛痛快快享受任何感情,不要害怕受伤,最好也不要受伤。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虽然希望尤因完整接纳自己,却又能无限度地容忍尤因的考察。   想做爱是因为爱,忍耐也是因为爱。   “……我偶尔回学校陪你上课,地下恋爱肯定要躲躲藏藏,我就隔着一个位置看你,在座位底下和你偷偷拉手。放假的时候你也会来陪我拍戏,在房间打游戏,打累了就来片场找我,我做你第一个老师,让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上演戏。毕业后,你还是很喜欢唱歌,我就接你走后门进嵋乔,咱们好好工作,天天做爱,恋爱到如今,数起来也是爱情长跑。”   南少虔的声音醇厚而低沉,有种使人宁静和沉沦的魔力,尤因鼻尖一酸,明明是虚构的过往,却感受到了真实的幸福。   好像真的和南少虔牵着手,从春夏到秋冬,跨过了漫长的季节,一步步坚定地从青涩的少年时期走到了繁花似锦的黄金年岁。   他吸一吸鼻子,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南少虔环住他腰身的手掌,说:“好像我一定会喜欢上你一样。”   “假如呢,你会吗?”   尤因想了想,忍不住笑了,叹口气说:“会的。”   他拒绝不了二十七岁的南少虔,理所当然也会被二十岁的南少虔吸引。   这是命运。   他一定会为这个人改弦易辙。   新年的第一个小时,尤因洗了有生以来最快的一个澡,出了浴室连睡前护肤也没做,径直冲进被窝钻进南少虔怀里。   南少虔笑着用被子搂紧他,一只手捧住他的脸蛋亲吻,亲了一会儿,说:“擦水乳了吗?”   尤因暖和极了,脚丫子在被子里晃来晃去,笑眯眯地说:“没有啊。”   南少虔哭笑不得,起身去随身带的包里找护肤品,拿过来以后坐在床边,按程序一点点在手心乳化,接着抹到尤因光洁的脸颊和额头上,拇指指腹一点点温柔地抹匀,揉到皮肤粉红润泽,就停下来。   尤因全程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只乖乖躺在被窝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让和蔼亲切的南老师照顾自己。   结束以后礼貌地亲吻南老师的脸颊,南老师沉着冷静地俯下身,撑在他头两边,礼尚往来回吻他。   尤因搂着南少虔结实的后腰,当南少虔直起身时,借力坐起来。   南少虔转身去将护肤品放好,回到床上的时候,尤因在他背后乖乖地小声说:“南少虔,好爱你。”   南少虔愣了愣,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却没有任何表示,很冷静地搂着尤因躺进被窝。   尤因有点不满意,说:“装聋子是吧。”   南少虔把手臂伸到他的脖子下面给他当靠枕,顺便把人紧紧往怀里拉,故作不解说:“你刚才说什么了?”   真的假的,装的吧。   “我说我爱你。”   南少虔扬起嘴角:“太小声了,没听清。”   果然是装的,尤因大笑起来,眼睛弯弯,拎着南少虔的耳朵说:“爱你爱你爱你!”   南少虔莞尔一笑,低头深吻下来,指尖拂开他凌乱的额发,说:“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特别爱。”   尤因把头埋进南少虔怀里,闭上眼,他知道,特别特别特别深刻的知道。 第61章   半夜朦朦胧胧的时候,尤因隐约听到南少虔起床的动静,然后是开关门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南少虔是起夜,于是没动弹。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室外寒气的身体从后面靠近他,然后有力的大手试图脱他的裤子并且抬起他的大腿,他一下子被惊醒了,挣扎似的夹紧了大腿。   “是我,宝宝,是我。”南少虔的声音及时安抚住他。   尤因一时愣住,他迷迷糊糊的,根本半梦半醒。   眼前一片漆黑,夜盲,完全看不见,就伸手去摸,南少虔的骨相很好认,从眉骨摸到鼻尖,伸食指拨开嘴唇,南少虔含住他的指尖,伸舌头舔了他,他才确认,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大半夜的,你吓死我了……”   南少虔这时覆上他的身体,边亲他的下巴,边说:“我把东西拿上来了,咱们试试。”   尤因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这会儿是真清醒了。   有点慌张,又有点想乐。   说实话,他真的以为南少虔的心情挺平静的,晚上他都憋哭憋得脸都肿了,南少虔的情绪却一直很稳定,结果半夜居然睡不着,走那么远冒着深山里的冬风去车库里拿套。   这时候真的不该笑的,尤因的手搭在肚皮上,却忍不住笑出声。   大概是生气了,南少虔在他耳尖轻轻咬了一口。   “别怕,腿抬起来。”   “开灯好不好,我看不见你……”   南少虔短暂起身一会儿,很快壁灯被点亮,橘黄色,让室内的气氛更加暧昧浓稠起来。   尤因怯怯抬头和眼底黑沉的南少虔对视,只一眼,心头骤然一跳,别说南少虔了,他本来困得要死也跟着燥热了起来。   这种方式对于他们之间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头一回,尤因紧张透了,但还是努力配合。   又不是旧社会的人了,现在互联网那么发达,尤因知道用那个地方,要是做得到位,会爽,但没想到这么爽。   壁灯从两点一直照耀到六点,屋外风雪寂静,屋内暖如溶溶春日,重叠的粗重呼吸声中,滚热的被窝里伸出一只隐隐可见指甲抓痕的健壮手臂,倦然把所有灯全熄灭掉。   房门被敲响,有人在外面道:“客人,您的早餐到了。”   落地窗外群山覆雪,满目肃然,南少虔倚坐在床边看手机,整个人一副餮足的安宁感,他没抬头,扬声道:“放在门口,放地上。”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才掀开被子下床。   他赤着上半身,整个人身上只穿了一条卫裤,窗外的阳光打在身上,走路的时候身体每个部位肌肉收缩时的线条特别深刻好看。他微微把门打开一条缝,把早餐拿了进来。   尤因还没睡醒,但是已经快十二点了。   南少虔去厕所拿了牙刷和水杯还有小盆子,走到床边,把尤因从被窝里挖出来,说:“张嘴。”   尤因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害羞,拉着被子遮挡屁股蛋还有浑身吻痕,眼睛却没睁开,张嘴由着南少虔伺候自己刷牙,特别听话特别配合。   南少虔又给他把内裤穿上,抱到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喂早餐,也就乖巧了那么一分钟,肚子里仍有虚假的饱腹感,尤因其实吃不太下东西,喝完那口小米粥以后就抬头索吻,连续亲,亲完嘴亲脖子,在南少虔的脖子上深呼吸,像在狂吸一只大型毛茸茸动物。   南少虔被他弄得发痒,忍不住笑:“在嗅什么?”   “嘿嘿,你香香的。”   昨天之前都没闻到,睡了一觉起来觉得南少虔身上有种致命吸引他的香气,不是体|液的味道,就是南少虔独有的香气,特别勾人。   南少虔哭笑不得,继续给他喂粥。   尤因摇摇头,示意吃不下啦。   南少虔没逼他,自然而然吃起他的剩饭,昨晚的体力消耗比得上他做两个小时的有氧,饿得不行,勺子也不用,三下五除二喝了那碗粥。   尤因坐在他怀里,侧头扬起下巴看他,笑眯眯伸手挠挠他的下巴颌,怎么白米粥也吃得这么欢啊。   “吃什么都香,真好养活,要是不挑食就更好了。”   南少虔不喜欢吃香菜,还有芹菜,蒜苔也不爱,嫌弃太臭了,太清淡的菜也不喜欢,一吃就皱眉。   减脂餐例外,多少都吃得下,因为这已经不属于菜的范畴了,简直是药啊。   总之嘴巴有点刁,这么多不爱吃的,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个儿,他什么都能吃却这么瘦。   南少虔低头看他。   “我挑食?你剩的饭谁吃完的。”   尤因很幸福地给他一个熊抱,用腻得死人的,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得出口的声音撒娇说:“谢谢您,您辛苦了,我爸妈都不吃我剩饭了,全世界南少虔最最最爱我了。”   “光嘴上说说吗?”南少虔一逗就乐,把碗放到床头柜,一只手拿纸擦嘴,一只手搂着尤因的腰单手把他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腿上,堵住他的嘴,伸舌头勾住他的。   “来舌吻一下。”   “等等……别咬。”   忍了一会儿,尤因用舌头把南少虔赶出自己口腔,瞪了一眼他,谴责道:“每次都这样,跟你说了说了,总不听,非得用牙齿咬。”   南少虔不让他走,捧住他的脸左右旋转严肃地审视了下,说:“肿了就是嘟嘟唇,你不觉得很性感吗?”   又亲了上来。   性感个头,什么破审美,尤因心想,但是其实是舒服的,骂骂咧咧地还是继续亲嘴。等到南少虔终于把他放开,他打开手机前置一看,妈的,真是狗嘴,把他嘴皮都磨破了。   下过雪以后的空气冷冽而清新,房间外面是露天走廊,尤因和南少虔穿同款羽绒服,一黑一白走出去,刚好撞上也是刚起床的何箴出门。   何老师顶着鸡窝头,可能是早起忘记戴眼镜,尤因第一次发现,其实何箴有双特别漂亮的眼睛,清泠泠的,像山泉。   隔得不近不远的距离,何箴眯着眼睛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表情都特别迷茫,显然没认出是谁,尤因抬手和他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说:“哦,早上好啊。”   “都中午了,早个屁。”这时江谡乔打着哈欠从何箴的房间走出来,脱下西装的精英江总比起昨天要年轻不少,跟一直看起来还蛮年轻的何箴站在一块终于有了那么几分和谐。   昨晚除了他俩,倒数跨年以后,其他四个人后来在何箴房间又支了个桌子打麻将。他俩没加入,心里有事儿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尤因不会打麻将,而南少虔是打得太好被江谡乔严肃拒绝。   尤因不知道他们玩了多久,但看何箴和江谡乔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江谡乔甚至累得连自己房间都没回直接睡何箴屋里,估摸着不止他和南少虔,大概所有人都通了宵。   四个人前后成行往楼下走,路上又遇上鲜愈还有毛洽,这俩人果然也是没睡醒的模样,鲜愈尤甚,脸色怏怏的,好像被吸了精气。   尤因有点儿担心,这堆人里头就他弟弟这一个人跟大家不熟。快走几步,他偷偷过去问:“怎么了?”   鲜愈面无表情举起五个手指比给他看,“幸好昨天只打到三点……”   尤因理解了会儿,震惊:“五万,输这么多啊!”   鲜愈沉痛点头,说:“以后再也不跟四川人打麻将了。”   尤因心内惴惴,然后想,不是只有何箴还有毛洽是四川人吗?   又听鲜愈补充:“还有学金融的。”   哦,江总是金融系大佬,统计概率玩得再熟练不过,计算百来牌简直小菜一碟。就这种高手,打牌的时候竟然对南少虔闻之色变不准对方上桌。尤因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男朋友得多厉害啊。   过了会儿,拉了下南少虔的衣袖说:“下次你打麻将的时候喊我看。”他特别好奇,想观摩观摩。   南少虔笑了笑,揽住他的肩膀,说:“好,我帮你给小舅子报仇。”   他才不是这个意思!尤因瞪眼,拿手肘捅他,说:“乱攀什么亲戚!”   南少虔怡然自得,摩挲两下尤因戴着粉色毛线帽的头顶,不作声。   尤因昨天说的那句话,他现在才深刻体会到。做过以后确实是不太一样了,倒不是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尤因更粘他了,他若是伸过去摸腰,尤因下意识地就会塌腰挺臀来迎合他。   在外头,也不和他装生疏了。   从前只要在外面,他就是只凑过去凑近点儿说句话,尤因都会吓得炸毛。   这让南少虔感到满足,真的就是不分你我了。一路亲密地并肩而行,等退了房到停车场,可能会遇见人,南少虔才和尤因拉开距离,尤因一开始还不乐意呢,完全没有了警惕性,他往旁边示意了一眼,才老实走开。   自以为是保持了距离,结果毛洽絮絮叨叨在后面紧张提醒:“太亲密啦两位老板。” 第62章   各自去找自己的座驾时,尤因突然被江谡乔喊住。   他和南少虔一齐回头看,江谡乔戴着墨镜,一只手搭在打开的车门上,嘴角勾着笑,特别认真地说:“昨儿太高兴忘记说了,尤因,我们公司有音乐方面的企划,你愿不愿意来呢?我听老何说最近有挺多公司给你抛橄榄枝的,哥跟你说,那些地方没一个靠谱的,你就算不来我这儿也别去垃圾场。合同没带身上,但是我现在口头上可以向你发出邀请,你要是有意愿,具体都可以谈,哪天有空就来公司找我聊,少虔有我联系方式,来之前给我个电话或者信儿,哥扫榻以待!”   招艺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要一个公司的老总屈尊来做呢。   尤因真的是深刻感受到了江谡乔的诚意,严肃地点了点头:“谢谢江总,我会认真考虑的,不管能不能达成合作,我都会给你个答复。”   大概是气氛太商务了,江谡乔突然一挥手,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说:“哎,别这么紧张,慢慢儿来,哥等你啊,你要是能来,少虔更得死心塌地给我打工了。”   尤因一窘,抬头看南少虔,看到南少虔无奈的笑容,深觉他们这对情侣似乎在轮番跳进一个大陷阱,忍不住相视一笑。   江谡乔瞧见了,失笑摇摇头,钻进驾驶座,当一个人真正喜悦的时候身体动作会趋向童真化,而在尤因旁边,南少虔总是笑得像个孩子。   元旦节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儿,本来应该好好休息,睡会儿,养养精力,结果一到南少虔家里,帽子还没摘,尤因就被拉到房间做爱。   明明才从床上下来没多久。   尤因其实很享受南少虔亲他,这次却没一会儿就笑得浑身发软,推开南少虔的脸,蹬着腿往被子里爬,说:“痒死了。”   昨天没带刮胡刀,南少虔今早没刮胡子,下巴一层青茬,扎得他的大腿蚂蚁爬似的。   南少虔抓着他两只脚踝把他拖回来,说:“好好好,不亲这儿,我换个地方。”   尤因挣扎不过,被当成布娃娃似的摆弄起来,只会说:“轻点,轻一点。”   紧锁的卧室门内传来异响 客厅里玩耍的听力异常灵敏的黑猫尾巴竖起来,应激性地开始满屋子跑酷飞驰,红色的小鸟本来就调皮,跟着黑猫快速绕天花板飞行一周,最后累了,就落下停在黑猫背上,叽叽喳喳喵喵喵就像在交流。   “主人在交配?”   “在交配!”   这次直到日落黄昏,下床的时候尤因的胸口衣服摩擦一下就痛痒,他换了布料棉软的薄毛衣穿,即使如此也没好受多少,一晚上都微微弓着背避免和前面的衣服产生摩擦。   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南少虔拿着吸尘器清洁地面,视线一交汇,尤因就瞪南少虔。   南少虔把吸尘器停下来,无奈地在他背后坐下,自己检查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严重,抚触半天,尤因面色很红地来抓他的手,他才停下。   思考一会儿,拿出自认为很好的主意:“我下去给你买内衣穿?”   不带海绵,刚发育少女穿的那种。   尤因拿后脑勺撞他:“南少虔你是畜生。”   南少虔捂着被撞疼的鼻梁,笑着说:“不畜生一点你怎么会爽到叫?”   尤因往后瞪他一眼,南少虔特喜欢在家挂空挡,一语双关的,他诚恳建议道:“你穿条裤子吧。”   南少虔面不改色,很情色地说:“不穿,我也痛,我只是没你这么爱告状。”   两个受伤的人靠在一起打嘴仗,因为喝水较少的缘故,没坚持很久,很快改成舌头打架,唇舌湿漉漉地吻在一起,你解我的渴,我也解你的渴。   元旦假期结束,两个人各自开始忙碌起来,南少虔离下一部戏开机尚远,仍在假期,主要是尤因忙,很多综艺要录制,很多广告要拍,辗转途中还要抽空挑选剧本,不一定要是男主角,第一次尝试自己接戏,他更想去大组里头演演配角磨砺自己。   南少虔对此表示赞同。   他偶尔会陪着尤因去工作,也不是偶尔,几乎自己没行程就会去,尤因总是说不必了,几天就回来啦,好快的。   他总是答应着,但仍然自顾自收拾行李。   二月上半旬,除夕前一天,尤因又一次将要出门,一模一样的场景不知第几次发生。   南少虔代言的奢侈品牌在昨天开展了春季发布会,南少虔看展看到特别晚,后面还有晚宴,折腾到大概两三点才结束工作。   正常人这种工作强度早累晕了,南少虔回家精力充沛和他上床,第二天早上九点竟然还要陪他飞去中国另一边录综艺。   尤因都佩服他的体力,讲不听,干脆一屁股坐到南少虔收拾好的蓬松羽绒服上,坐扁了,心里有点儿甜蜜,但也烦恼地说:“南少虔,干吗啊,这么管着我,你也太不放心我了,我又不会背着你做坏事。”   南少虔说:“不是怕你做坏事,怕你舍不得我。”   到底谁舍不得谁啊,尤因的脸红了。   南少虔又道:“你也可以这么管着我,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谁要管你。”   事实是不用他管南少虔就表现得足够好,恨不得在自己脖子上栓根缰绳然后由他牵着。   南少虔性格就是那么强势,所以喜欢掌控他,可尤因却是永远不想给南少虔设置牵绊,不是不够在意,而是太笃定了,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往哪儿走,走了多远,南少虔总是会在身后接住他,使他有所依傍。   最后当然还是一起上了飞机。   尤因这次是去录《少年追梦日志》的最后一期,出道夜是全程直播,录制时间将近六小时,昨晚大腿被掰得太开太久,在导师席上坐得几乎尾骨发麻。   最后出道的选手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来自于华创,尤因其实隐约猜到了,但仍不免感到遗憾,在那么一个烂公司,这样好的曝光机会其实算很难得。   他也暗中提拔过自己公司的人,教舞蹈的时候有学员示范环节,他挑选的几乎都是华创的人,经常给机会,奈何他们不争气,说不上拖后腿,但并不优秀,光看舞蹈动作就看得出平时训练很马虎,他们确实留到了最后的决赛,但最终排名出来时,前十五强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机会永远留给珍惜的人。   节目宣布结束的那一刹那,演播厅彩带飘扬,看到台上年轻的一张张流汗的面孔,踌躇满志,逸兴遄飞,尤因鼓掌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前途究竟如何,他知道从来不凭这一时的成绩,但仅仅在此刻,一切看起来都充满希望,而他也真诚希望所有人都越来越好。   当晚的直播收视率极其惊人,晚上的庆功宴尤因却没出席,除夕当天深夜,他和南少虔在赶路,于平流层的商务舱内和南少虔手牵手辞旧年迎新岁。   四个月前他客串、南少虔主演的电影《1938》定档于大年初一,他和南少虔同时受邀参加首映礼,他比南少虔还多一项工作,要演唱主题曲。   一下飞机两人迅速分开,在闪光灯下与各自的助理前后离开机场。抵达酒店也装作不识,先后Check in,过了足半个小时后,尤因听到门外传来两短一长的叩门声。   一开门,南大明星口罩挡脸,眉眼含着温和笑意倚门看着他。   尤因赶紧把他让进来。   一进门被南少虔先压在玄关吻上五分钟,分开后尤因嘴唇红润粗喘不已,眼尾含春,说:“帅哥,这么晚来敲门你是想跟我419啊?我老公很凶的,他叫南少虔,在整个亚洲都很有名,你小心他叫一班兄弟来揍你。”   南少虔一脸“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却还是配合他,故作面无表情,说:“哦,这么厉害?”   说着手就伸进了他的毛衣底下,等到尤因闷哼一声,又开始单手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说:“我怕他吗?你就是跟首富结婚,晚上还是得睡我床上。”   正演得起劲,尤因的手机这时突然响起铃声。   是尤因妈妈打来的视频。   把尤因吓死了,赶紧把已经邦邦硬的南少虔推开,擦了擦嘴,点击了接通。都不用使眼色,南少虔无奈地自觉离开很远。   干他这行在国家法定节假日反而会更忙一些,各种典礼晚会,他爸妈早就习惯了,说初三我们就去长沙了,你不要回家来啦,直接去舅舅家,过去给外婆外公拜年。   尤因笑得眼睛弯弯,说:“记得去看《1938》。”   同时分一份目光在南少虔身上。南少虔正蹲在他的行李箱边上翻睡衣,两人的东西都是他整理的,很快就找到,朝他示意一下,转身进去浴室。   他妈妈躺在家里沙发上,说:“知道啦,说一万遍了,妈妈在家族群里已经通知三遍,等全家到齐,一起去看我儿子的荧幕首秀!”   “我请客!”   想到什么做什么,因新开的两家分店经过半年多的运行总算上了轨道,资金回笼,尤因兜里有粮,心里不慌,马上给爸妈各自发了个六位数的转账,又在家族群里发超大拜年红包,一时热闹不已。   他妈妈笑吟吟说:“你舅舅早就说要包场啦!”   又说:“你爸也宣传了,在朋友圈说凭票根报销电影票钱!出血本咯。”   听到他爸匆匆从旁边气急败坏插句嘴:“告诉他这个做什么!”   “我怎么没看到?”尤因吃惊不已,笑着疑道:“爸,你屏蔽我啦?”   浴室里热雾蔓延,南少虔并没把门关严,果然,几分钟后一个赤条条的人影走进来,挨挨挤挤地抱住他精瘦的腰,在淅淅沥沥的热水声内说:“好冷好冷。”   南少虔用火热的臂膀紧紧搂尤因,大掌熟练地抚摸他的后背为他取暖,叹口气说:“真像是偷情。”   尤因抬头狡诘一笑:“超刺激的对吗!”   南少虔哭笑不得。   晚上说好只做一次,南少虔便刻意延长了时间。尤因后来眼睛都睁不开了,南少虔把他收拾干净,又自己去洗了个澡,重新上床一只手压在他身上,把他抱的很紧。   他说:“南少虔,你的手好重,不要压我。”   南少虔总是答应得很快,却阳奉阴违,把手象征性的挪开一点,揽着尤因的大腿又拆一个。   尤因懒得动弹,闭着眼睛很困顿的小声说:“你要是把我弄清醒了我真的会杀了你,明天我们六点就要起床的。”   看他是真的累了,南少虔尝尝叹口气,把套扔了,缩进被窝里,左手伸到他脖子底下让他枕住:“算了,不碰你,睡吧。”   初一当天,北京的空气干燥寒冷,早上十点,首场电影结束,在片尾曲和观众的掌声中,南少虔与尤因妆发俨然,随着主创队伍从座椅前排上前去发言台上。   南少虔的衣服就是尤因挑的,剪裁版型特别绅士风流的西装三件套,尤因说:“你知道你什么样最帅吗?”   南少虔挑眉,不解。   尤因把他衬衫最上面一颗扣上,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硕大的喉结:“裹得严严实实肌肉若隐若现的时候。”   红色地毯上,一字排开十几个人,制片人,导演,各位主演,尤因站在最边上,与和导演站在一起的南少虔隔了人山人海。   首映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是采访与陈述,现场来的很多观众几乎都是业内的记者、电影评论家,或者期刊笔者,文化人较多,问题锐利而有深度。   最挑剔的眼睛都在这里,却都对剧情和演员评价颇高。   采访过半,尤因上台演唱了主题曲,很震撼具有历史厚重感的一首歌曲,被他诠释得极好,观众席甚至有人静静流泪,为电影,大概也为如今的盛世繁华。   南少虔也坐在台下,一曲终了,尤因鞠躬鸣谢,掌声里,他的眼睛灵动逡巡,找到南少虔的位置,知道他看得到,隽永而深情朝他眨了眨眼。   人声鼎沸,眉目传情,南少虔似乎没想到他这样大胆,很抵抗不住的,歪头微微笑了。   拥有主题曲演唱者和演员双重身份,尤因自然而然也被注意到,影评人用八个字评价他的表现:清澈粹然,峥嵘初露。   中规中矩的评价,尤因却为此兴奋一整天。   回家的路上是南少虔亲自开车,小郑和小查今天放年假,他们这边工作一结束,立马带着老板发的五位数的奖金并红包,又一人一个奢侈品包,另无数合作品牌的商品做年货,欢欢喜喜大包小包踏上回家路程。   南少虔后天进组,尤因则要回家拜年。   “前天公司跟我最后确认是否续约,我拒绝了,然后他们问我准备去哪里,我说……去嵋乔。”副驾驶上,尤因扭头笑眯眯看南少虔,“南老板,贵司上次发出的邀请是否还作数?”   南少虔似有意外,脸上笑意加深,说:“什么时候都作数!”   尤因说:“我可能得把毛洽和小查带上。”   南少虔说:“都可以。”   尤因说:“我想开演唱会。”   南少虔说:“好。”   尤因又说:“我还想演戏。”   南少虔还是说:“好。”   尤因舒坦地换了个姿势,自言自语,说:“南少虔,今年的腊肉我妈也说很好吃,我忍不住告诉了她,所有的腊肉其实都不是那格木送的,每年都奖励我的另有其人。我妈问我那是谁呀……”   南少虔快速看了他一眼,冷峻的侧脸仿佛罩上某种顾虑的期待,嘴唇的线条带着不自然的凝重,像等待一场极其重要的考试分数。   尤因凑过去小声说:“我说‘是另一位领导。’然后我妈说‘哦,那你要好好工作报答人家。’我答应了,其实心里想,妈妈,你只知道腊肉好吃,不知道你儿子什么都给他啦!”   南少虔紧张的双手微微松开方向盘,失笑,他没作声,却在心里道:我何尝不是将自己献给了你。   日落时分,天际一轮冷日,帕拉梅拉汇入北京高架桥尾灯闪烁的车流,他们淹没于隆冬冰冷的钢铁世界,爱侣的心脏却在其中闪烁发烫。   ——完—— 第63章 番外 震惊!他们竟然分手了!   标题:掌柜cp解绑实锤分析贴。   正文:昨天尤蓝上海的演唱会,应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吧,他的红绳玉坠消失了!理讨一下,这是分手了吧!   #1   妈呀,真假的!   #2   我去,我就知道我区一定会发现,所以热搜一看到路透照片马上摸来搜关键词了!我也觉得应该是分了,不然那个玉佩他完完整整戴了三年,去给珠宝品牌站台都没舍得摘下来,怎么会突然摘掉。   #23   妈呀,这俩人可算解绑了,缠缠绵绵三年多了吧,当时尤蓝迅速翻红,我还以为他会马上蹬掉南少虔提纯cp粉呢。毕竟是之前谈过女朋友的人,卖腐膈应死他了吧。没想到内娱cp一波又起一波又平,这对古早cp依旧屹立不倒恩恩爱爱,妈的,我现在怎么有种爸妈离婚的感觉。   #40   不好意思误入了,我只知道有掌柜这对cp,这俩人怎么凑到一起的啊?cp名字也怪怪的。   #41   楼上劝你最好别问,看都别看,掌柜夫夫杀人不偿命,一堆cp粉时间线都没捋清楚呢,能救一个是一个。   #42   cp名,因为南少虔花名南老板嘛,尤蓝的副业又是火锅店老板,两个老板凑在一起,不就是掌柜咯,叫着叫着,偶尔也会叫尤蓝叫老板娘啦。   #67   前面有人说到时间线,说实话到了今天我还是站大学线,那张后台拍摄南老板侧脸的照片,台上不就是老板娘在唱歌吗?他们肯定短暂的谈过一段恋爱,分手原因不明,总之老板娘就此远走南韩,南老板也就是这段时间异军突起的。俩人事业上的转折很有深意。   #68   不赞同楼上,校友有个合照能说明什么,这么硬的糖真的也不嫌硌牙。只能说为他们的缘分增添了一些命中注定的意思。那时候谈上我是不信的,老板娘那时候追过女孩子的,他自己的采访里就说过,没追到回寝室还难过了一晚上,第二天迟到被扣学分。   #69   噗,实惨。   #101   不得不说尤蓝在韩时期是真的灵,身娇体软还有婴儿肥,眼睛一眨魂都要被勾走了,甜妹一枚简直,一看就是天菜0,现在也好看,但更像个良家妇女,有种“已有老公,帅且成功”的尘埃落地感,那种劲劲儿的感觉没有了。   #102   就要人妻!就要人妻!Get不到人妻美妙的跟你们永别了。   #121   总之《信徒》MV是定情之作这个总没人质疑吧。   本人北京土著,南老板十几年老粉,从他小时候演京剧就开始看他的戏,长大以后每部电影都有去捧场,也追过几次线下,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南老板本人其实很冷的,也不是说冷吧,就是圈内所有合作过的艺人,没一个说他开朗的,都说他慢热严肃。   自闭儿童一个。   所以当时在尤蓝的vlog里看到他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可以笑得那么开心,眼睛就没从尤蓝身上挪开过,特别珍惜克制,还有,在他的镜头下,尤蓝比自己的镜头下更好看你们不觉得吗?而且,还愿意和就合作两三天刚认识的艺人去旅游,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122   所以说虽然很多人觉得是尤蓝倒贴,但这就是一物降一物,有cp感的人,一定双方对彼此都有吸引力和改变,他们站在彼此身边,才是最好看的他们。   #123   我真是让你们cp粉说恶心了,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们!   这些难道不都是正常交往吗?怎么让你们说得就这么暧昧?   他们就只合作两场,现在也只是同一个公司的普通同事而已。艺人一个眼神也能被你们解读这么多,我真的服了,你们看到的都只是资本想让你们看到的而已,尤其尤蓝进嵋乔音乐以后,团队是出了名的会营销。不得不说嵋乔老板真的脑子有病,最好的团队竟然倾斜给一个新搭建的部门,南老板的狗屎工作室也是,不作为,才让糊咖一路倒贴这么多年!   #124   嗯嗯,你说的都对,假装保镖陪尤蓝参加跨年晚会的不是你家南老板,古玩大佬摘下玉镯戴尤蓝最喜欢的小众潮牌情侣手镯的不是南老板,首映礼尤蓝唱歌,在下面一脸幸福跟着唱歌打拍子的更不是南老板了。   笑死,要知道他可是个乐盲啊……   #125   妈呀,楼上的每句话我都有画面是怎么回事!   #130   又让我们磕到了不是。   #131   尤蓝这些年也背负了不少吧,南少虔从出道一路红到现在,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他名气没对方高,挨骂了也从来不说什么。   #132   楼上的别丧了,他难受有南老板抱在怀里亲亲哄哄,你难过只会得乳腺增生。   #140   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攻梦女,只说南少虔宠尤蓝,好像南少虔多卑微,尤蓝多傲慢似的。   尤蓝对南少虔好的时候你没看到吗?   南少虔最新的那部文艺电影票房扑街,热搜一条接一条嘲他江郎才尽,尤蓝特意去南门路牌下拍照,还发微博,说:风永远从南边吹来。妈呀,发言简直像南少虔脑残粉。还有,哪次两边粉黑大战尤蓝不是第一个跳出来阻止澄清的.   南老板心理很强大,尤蓝知道,但还是会把他当高需求宝宝一样体贴保护,没有人比尤蓝更爱南少虔!   #141   是的,经常会为私下的他们而感动,不是屏幕上闪闪发亮的大明星,而是两个相爱且惺惺相惜的普通人。他们真的好爱对方,异性情侣都不见得如此灵魂相映,我懂你的委屈,你也懂我的沉默,爱的最高境界就是把对方当小朋友来保护照顾吧.   爱得很深,别管。   #150   我们掌柜cp其实是纯爱党吧,尤蓝真的,那么酷那么时尚的一个爱豆,一根项链从不会在街拍里出现超过三回,却把那块儿翡翠戴了三年,谁敢说这不是爱情?   #151   那可是男朋友给的护身符啊,怎么能不珍惜!每次尤蓝上飞机前都会下意识把翡翠放在心口贴贴,我都能想像到他在心里小声说,我很乖的,很想你。   啊啊啊,像小朋友一样听话。   #153   那个,你们怎么知道那块儿玉佩是南老板送的啊?   #154   楼上那位,眼睛下面装俩蛋,只会叽歪不会看。但凡稍微注意一下这俩人平常的风格,你都说不出这话。   #155   偶尔也是性瘾夫夫啦,老板娘皮肤那么白,南老板一点不留情,总是在他锁骨上种草莓,遮瑕都遮不住哦……   #156   嗬,男人这该死的的占有欲。宣示主权啦。爱看,多亲宝宝。   #157   说实话,争论谁更爱谁的你们真的很像挑刺的婆婆和心疼女儿的妈妈。   #158   等等,楼是不是歪了,不是在讨论他们是不是分手吗?怎么变成恋爱史大揭秘了,还嫌发疯的cp粉不够多吗?   #159   都怪40L,撩完就跑,很难不怀疑是故意转移话题。人呢。   #160   人家真的是无辜路人,估计没看到有人回答,去另外一片互联网冲浪了吧。   #178   最搞笑的是南少虔有次被问择偶观,他从来不回答这类私人问题的,一问就沉默,或者直接跳过,说下一个问题。那次想了好久,说,喜欢嘴唇厚的,最好下唇比上唇厚,花瓣那样的。   #179   尤蓝: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好了。   #200   谁知道呢,当初mv出来时我也只是路过象征性磕一口,然后就迷糊到现在。   #205   怎么回事啊,看到别人相爱会掉眼泪……   #210   讲道理南少虔真的一点gay的气质都没有,更像不太好惹的贵气霸总,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苏感很强烈,跟男人在一起只有雄性荷尔蒙之间的碾压感,除了尤蓝!他跟尤蓝呆在一起的时候身体总是会倾斜向尤蓝,眼神也很有侵略感,完全忠诚大狗狗,一整个攻气爆棚,所以说cp感真的是玄学。   #230   都说尤蓝是走运翻红,但谁知道呢,尤蓝这几年的活动都是熬过来的,那时候是真的不出名,红毯签名拍照还没站稳就被人催快点走,机场也总是一个人提着箱子独来独往。即使这样还是每年都很稳定地输出新歌,首首都质量在线。   #231   火锅店的水平也很在线,真的好好吃,千层黄喉我百吃不腻!   #232   楼上的吃货叉出去!太破坏气氛了!   #233   可怕的是,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四五年,只能说是终于熬出头了,粉丝和正主都很倔。他从来不是一夜爆红,一直很辛苦也很努力地在为成为巨星做准备。这两位真的是做到了顶峰相见,一个一直常青树,一个从不懈怠,两位都是那种绝不认输的人,两位全世界最配!   #239   所以现在真的很好啊,尤蓝宝宝出头咯,有钱有名还有很爱自己的老公。   #250   说一万遍了,南老板和姓尤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请你们停止脑补好吗?   #251   真的没关系吗?如果我拿出南老板的的微博文案合集,阁下又该如何应对。真当互联网没有记忆啊,南老板参加圈内大佬的婚礼发的祝福微博:愿意。聚餐时候的文案:友谊。健身:有氧。   #252   笑死,我也记得这个,当时还上了热搜呢,词条名字也很好笑。#南少虔文案 另外的价钱#   #253   补充一下,南老板的文案缩写全是yy,一个冷知识,尤蓝的本名是尤因,意思就是尤蓝名字的缩写也是yy。   #254   再再补充,南老板在这种小细节上可会玩心思了,他的工作室名字叫虔恩。恩,是心上的因啊。   #255   虽硬但磕!   #256   这还硬?非得在你面前打啵你才肯认是吧。这明明是双向加粗的箭头啊,双向!   #301   不会吧,他们俩真的是真的啊?   #302   妹妹,不会吧,你都翻到这里了,既然怀疑那你还嗑什么?   #303   我只是随便嗑嗑,谁想到嗑到真的了,所以有没有掌柜cp的同人文或者本子,伸手。   #304   救命,姐妹,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350   呜呜……我男朋友跟我老公在一起了……谁懂,南老板真的很有性张力又很人夫,小尤真的很男友风。   #351   南少虔是谁,很红吗?没听说过。   #352   楼上的你认真吗?   #353   红不红有什么关系,有蓝就行啦。   #354   笑死了笑死了,一些中路游戏玩家才能get到的笑点。   #355   放在尤因身上,也可以这么说。红不红有什么关系,有“南”就行啦。   #356   连名字谐音梗都这么般配!还有谁!   #400   嗑死谁了,嗑死我了   #520   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521   这对希望他们结婚的人真的很多。   #1001   来自两天后,散了吧都,尤蓝又把吊坠戴上了,换了根新的红绳。所以分手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吧,人家只是单纯觉得绳子旧了拿去换一根暂时摘下来而已。   #1003   傻了吧。网友真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为这点事儿讨论千层楼。   #1006   笑死,我要是尤蓝看到这个帖子我都要无语了。   勿扰啦,稳定热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