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鲠   作者:梗鸡蛋   文案   四年婚姻无数道刺鲠在心口,早已深入脉搏。   周以沐作了很久的局外人,才成为闻衍的另一半。   四年婚姻,他尽了一切可能。   一封匿名邮件打破了他努力维系的局面。   闻衍的前男友靳云甩了离婚证,杀回了国,向他宣战。   周以沐审视过去,才发现生活并非风平浪静,无数道裂缝横在两人中间,如鲠在喉。   他动了退缩的念头,事情却没有按照想象中结局发展。   “破镜难重圆。”   他才发现,闻衍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再续前缘,而是,为了周以沐。   原来闻衍爱他并不比他爱闻衍要少,甚至更多。   从前,周以沐认为,闻衍是游离在外的人。   却不想,是自己,没进入状态。   看文指南:   1.文笔不好,如果大家不喜欢的话,求轻喷。   2.会有错别字,欢迎抓虫。   3.本文中出现的所有人物均无原型,有关投刊的一切描述为剧情需要,文中关于药理授课的内容基于本人浅薄的经验和依靠万能的百度。   4.更新时间,目前都是存稿,5月中下旬后,和《充电宝》一起更新。   感谢大家!鞠躬! 第1章 匿名来信   “周老师,不去上课吗?” 冯弛端起保温杯,里面泡着枸杞,“下午七八节是你的药理?”周以沐坐在工位上,听到有人叫他,才从工作本后缓慢抬起头,“换课了,你先去吧。”“余老师这个星期出差?”冯驰抬腕看了眼石英表,“不跟你说了,要上课了,今年要评职称,迟到算重大教学事故。”等人一走,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周以沐,快4点了,周以沐准备check一下工作邮箱就收拾东西回家。这是他的习惯,而且通常花不了多少时间,两三分钟就够了,投的期刊审核还需要一段时间,学生则更喜欢用微信联系他。输入密码,收件箱亮起了一个醒目的红点。挪动鼠标,发件人有些熟悉,却没有让周以沐立刻想起。邮件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第一眼,周以沐还以为是垃圾邮件。是一张离婚证,发件人故意放大了姓名栏,外交部证件专用红章与油性笔迹重叠了一小部分。【Yun Jin】还有简短的一句话,贴在图片的下方。“我离婚了,你收到邮件的时候,我已回国。”镜片糊了一小块,周以沐摘下来,从盒中取出眼镜布擦拭,擦完后,对着窗外柔和的光照了一下,确定干净又重新戴上。屏幕上仍是那句话。周以沐没有什么触动,退出邮件,又检查了一下有无其他,便将工作本关机。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周以沐去了教职工停车场。明天是周六,周以沐系好安全带,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微信,没有要开的会议,也没有其他活动。长颈鹿头像也没有发送任何信息。左转向灯亮起,周以沐轻踩油门起步离开了停车场。四年婚姻,周以沐和闻衍有了默契,闻衍不会在上课时间给周以沐打电话,因为打了周以沐也不会接。周以沐则从不过问闻衍的工作安排,如果没有发微信,今晚就不回来吃饭,如果10:00还没有发晚安,今晚可能就要陪客户到深夜。周以沐知道闻衍工作辛苦,做销售得能喝,白的红的只是小菜,而混着喝,即使酒量如闻衍,也得败下阵来。周以沐劝过好几次,自己的工作算稳定,虽然赚得不多但也够了,闻衍不必这样辛苦。喝得几近断片的闻衍,半跪在沙发上,圈着周以沐的腰,头抵在周以沐的肚脐眼处,含糊地说:“不。。。不行啊,我还得,还得养老婆。”周以沐知道不能跟喝醉的人讲道理,等闻衍发完酒疯,就把人放倒在沙发上。闻衍睡相不好,睡觉喜欢抱着东西睡,沙发太小,周以沐只能取了枕头塞进闻衍的臂弯里,有那么几次,枕头刚碰上手臂,就被闻衍缠了上来。醉得神智不清的闻衍一边收紧胳膊,一边嘟囔着,“老婆,唔,老婆。”周以沐帮人盖好被子,又使了点劲调整枕头的位置。他倒不担心闻衍会把枕头给“勒死”,只是担心闻衍会闷死自己。总归不放心,即使闻衍已然酣睡,周以沐还是会起夜几次,有时轻轻喊醒闻衍,让人喝点温水,有时再帮人盖好刚蹬走的被子。这些,闻衍都不知道。他只会在酒醒的早晨,揉着惺忪的眼和乱成鸡窝的发,在看到周以沐的第一眼,憨憨地一笑,“早上好,老婆。”然后光速“飞”下沙发,整理乱成一团的被子,“我昨晚还挺老实的,你看我都没有蹬被子。”他不知道,他的被子在无数个夜晚都曾一大半落在地上,只剩可怜的一角还攥在手中。他也不知道,有句话,周以沐从来没问过。他从来不会问喝醉的闻衍,“你的老婆是谁?”毕竟,这样的话,闻衍应该也曾对另一个人说过。周以沐不会趁人之危,相反,他很珍惜这段出现在他人生计划之外的婚姻。停好车,周以沐乘坐电梯上楼,运行期间,周以沐又检查了一次手机。闻衍的消息栏依旧空白。周以沐点开长颈鹿头像,这是去年他们去渔城动物园拍的。闻衍站在铁栅栏外,仰头看长颈鹿慵懒地伸出舌头,卷下几片金合欢树的叶子,细细咀嚼。闻衍:“好想成为一只长颈鹿。”周以沐没有顺着他这套幼稚的说辞继续话题,他站在闻衍的身后,替无暇分心的闻衍拍了几张他喜欢的长颈鹿,也为他自己拍了几张闻衍的照片,这几年工作愈发繁忙,周以沐很久没看到闻衍这样发自内心地笑。他把这些归咎于工作,而不是其他。离开动物园前,周以沐趁闻衍接电话的间隙,去礼品店买一个毛绒钥匙扣,长颈鹿的模样,只是比例有些不太对,倒也显得可爱。闻衍还在处理工作,站在洗手池前盯着一处标语,周以沐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着编辑图片,等闻衍打完电话,急匆匆地赶来,周以沐已经选好了图片发到了闻衍的微信上。“有等很久吗?累不累,我们再坐一下?”闻衍拿过周以沐膝上的背包,顺势坐下。周以沐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扣。“给我的?”闻衍有些惊讶,拿过来看了两眼就挂到了自己的背包上,背包是公司统一配备的全黑款,看起来专业又不失质感,黄橙相间的卡通长颈鹿在上面略显突兀。周以沐本想说,其实带回家随便找个地方放起来也可以的,可面对闻衍开心的笑,周以沐选择噤声。一年过去了,长颈鹿有些掉色,但闻衍从未把它取下来过。闻衍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那些照片,周以沐在开车,闻衍一边处理消息,一边问周以沐晚上想吃点什么,周以沐的回答永远都很简单,番茄炒蛋或者辣椒炒肉,如果是周末,那就多一个排骨藕汤。处理完消息,闻衍又拿过周以沐的手机,密码是通用的,闻衍捣鼓了一下,周以沐有些好奇,但路况不佳,他不能分心。回家才发现闻衍换了头像,是自己拍的长颈鹿,闻衍还给自己换了个头像,是一只躲在灌木丛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熊猫。他不知道闻衍是什么时候拍的。不过和闻衍一样,周以沐欣然接受了。电梯门开了,周以沐开了门,墙上的时针指向5。冰箱里没剩什么东西,如果闻衍不回家,晚餐多半是在食堂解决。周以沐拿出两枚鸡蛋,又从阳台的塑料袋里搜刮出一颗熟透了的番茄,打开炉子,准备简单下点面吃。其实有更好的选择,但今天没有什么胃口,周以沐抽出一小捆挂面,等水开了丢入锅中,他其实会做一点饭。读书那会,导师总说,现在培养你们做实验的能力,以后你们在厨房也会是一把好手。但很可惜,实验室里最有天赋的学生作了销售,动手能力最差的去了国外,只剩他和师弟还在圈内。做实验和做饭还是有本质的区别,周以沐觉得自己和闻衍在这方面都没有天赋。只是这些年,周以沐也很少做饭了,闻衍没让他进厨房。刚结婚的两年,哪怕只有一个小时,闻衍都会赶回来给周以沐做饭,周以沐怕闻衍太累,去食堂的次数也就多了,再后来,闻衍连一个小时的空都没有了。周以沐不喜欢煮太过,三四分钟就关了火,把面盛出来,就着这锅面汤把鸡蛋和番茄煮熟,等待过程中,周以沐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国民女神——老干妈,周以沐控制不好盐的量,与实验不同,做饭没有规定好的克数,放盐只能各凭口味,周以沐索性直接放弃,用老干妈来拌,既好掌握又多了几分红油香。闻衍觉得周以沐太依赖老干妈,这东西吃着不咸,盐却不少,他不会明着说,只会偷偷地把老干妈藏起来。厨房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周以沐很快找到,还剩下半瓶。回到餐桌上,周以沐打开微信,浏览最近的学术活动,看到合适的便发到学生群里,鼓励他们参加。面三下两下吃完,周以沐端着碗筷进了厨房,等收拾完一切,他准备洗个澡放松一下再决定明天的安排。提示音响起,周以沐看了眼手机,课题助理提醒他编辑的审稿意见已经发到工作邮箱,让他看着修改。登录邮箱,有两条“未读”信件,第一条是国外期刊的回信,第二条则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明晚八点,华荣酒店22层,我的接风宴,欢迎来参加。”落款:靳云。周以沐看了一会,便把第二条删除了,其实这样做也只是徒劳,对方能看见自己“已读。”“滴嘟”,指纹锁验证的声音传来,门外,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闻衍。他没想到打开门的第一眼,周以沐会出现在他眼前,一个箭步奔过来,手中的背包被他随手扔在大理石地上,扑了周以沐一个满怀。周以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胸腔挨着胸腔,氧气被压缩,手机差点没拿稳直接掉地上。闻衍已经把下巴搁在周以沐肩窝的凹陷处,来回蹭了起来。“你怎么?”周以沐轻拍闻衍的后背,试图让他松开一点,自己快不能呼吸,“你今天不加班吗?”闻衍哼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摇晃了几下,周以沐能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湿度,是闻衍在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周以沐不到177,很难想象他的肩膀是如何承受住186的人形“金毛”施加的全身力量。“不加班。”闻衍松开了一点,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扭头看向桌面上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的老干妈,“你已经吃了啊?”“嗯。”周以沐没有掩饰,“我以为你今天加班,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随便做点。”“不用了,我自己泡碗面就好。”闻衍换了个姿势搂着周以沐,下巴贴在前额,“周末想吃些什么,我来做。”见周以沐不回答,闻衍自顾自地说:“藕汤怎么样?再炒两个小菜。”周以沐没说话,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他其实有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就藕汤吧,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出门要多穿点。”闻衍松开了手臂,“快去洗澡吧。”这是两人的默契,闻衍知道周以沐习惯先沐浴再工作。周以沐嗯了一声,转身去了浴室,等周以沐裹着湿气出来的时候,闻衍已经泡好了面,骨汤的味道顺着飘了过来,周以沐想问需不需要给他煎个荷包蛋,却不想碗里已经有了一枚卤蛋,某师傅方便面的促销手段。老干妈已经不见了踪影,闻衍又藏了起来,周以沐觉得有些好笑,两人心照不宣。闻衍喜欢藏东西,而周以沐善于发掘这些东西的藏匿之处。“要来点泡面吗?”闻衍拿了碗筷走了过来,“算了,泡面不健康,你要是想吃,等下我再给你煮点馄饨。”馄饨也不是自家做的,大众牌子,速冻款,也不必低盐泡面健康多少。周以沐摇了摇头,却没有离开,欲言又止。闻衍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老婆?”“没什么。”周以沐停顿了一会,还是问了一句,“明天晚上,你有事吗?”“没有啊。”闻衍把筷子搁在泡面上,“明晚不是喝藕汤吗?”“嗯。”周以沐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卧室。手机再次亮起,周以沐忘了,自己没有退出工作邮箱。他不再匿名,发件人正大光明地写着“靳云”两个字,是一张宴请名单。名单被刻意裁剪过,周以沐一眼就看到了闻衍的名字,还有闻衍的父母。周以沐动作很快,没有犹豫,把邮件删除了。思绪被打乱,周以沐走到衣柜边,高大的实木衣柜,是结婚第一年,也是他们搬进这个家,买的第一件家具。拉开柜门,左侧是周以沐的常服,右侧则是闻衍的西装,两侧衣服都服帖地陈列在一起,只是中间空出一部份,似楚河汉界,清晰地划分着两个不同的空间。起先,闻衍提议把衣服都放到一处,要穿哪件拿哪件,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周以沐还是按照两人的穿衣习惯划分了区间,闻衍穿不了他的衣服,而且,闻衍经常找不到要穿的衣服。闻衍也发现了这点,不久后,也学着周以沐的方法,老老实实地整理。周以沐沿着中间空出的一部份向下摸索,直到碰到一个硬质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人的结婚照,周以沐记得领结婚证的那天,是闻衍的突然提议,周以沐没有做好准备,但还是抵不住闻衍的冲动,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闻衍高举着两本红证,把它们郑重地交到周以沐手中,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他准备已久的两枚戒指。铂金素圈,简单低调,没有任何复杂的花纹。“刚刚好,看来我没有量错。”闻衍给他戴上戒指,又示意周以沐给他戴上,周以沐照做了。很奇怪,宣誓的时候没有什么,拍照的时候也很平静,甚至压章的时候,内心也无丝毫波动。可当他缓慢推动婚戒,直至尽头,一瞬间,像有一股电流顺着闻衍的心脏、沿着周以沐的脉搏直击他的神经中枢。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从前,周以沐从不觉得物质能带给他什么,可在那一刻,他突然懂得了,为什么一颗钻石,一枚素圈,也能让那么多能趋之若鹜。周以沐把盒子放回了衣柜深处,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素圈。四年了,光泽不再,却时刻拥有着周以沐的体温。他把戒指摘下,内圈刻着一行小字。“Till death do us apart.”他没有看过闻衍的,但他想,内容应该一致。门外突然传来响声,慌乱间,戒指掉落在地上,滚进了床底,周以沐俯下身,靠手机的亮度,去寻找那枚小小的戒指,黑暗中很快反射一处亮光,周以沐伸手去够,目光却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他停了下来。那并不是一个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个鞋盒。鞋子里是一双定制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用料讲究,价格不菲,只是鞋盒上布满了灰尘,他的拥有者似乎已经忘了它的存在。周以沐拾起戒指,重新戴回了手上。那是闻衍的前男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结婚的第一年,闻衍提过好几次,要扔,周以沐没让。他没有那么小心眼,更何况,这东西不管是从价格,还是从意义上来说,都不应该被随意丢弃。但闻衍确实再没有穿过,也没有动过这个盒子,它就安静地躺在两人的床底,一度让人忘了它的存在。卧室的门被打开了,闻衍探进脑袋,打开了小灯。周以沐没有开灯,他坐在黑暗中,只凭着薄纱后泄进来月光辨清周围。他说,“老婆,明晚我可能不在家吃饭。”周以沐镇定自如,“好。”门又被关上了。这是一道刺,一道很深的刺,四年婚姻,鲠在周以沐的心口,早已深入脉搏。闻衍的前男友,不是别人,正是靳云。   作者有话说:   猜猜看跟周以沐调课的余老师是谁?   梗鸡蛋: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是另一篇文《不想离婚怎么办》里的余俛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设定是可以结婚的哈。 第2章 局外人   醒来时,已经快上午十点,周以沐看着被刻意堆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想起昨夜睡梦中,缠上身的闻衍。结婚不久,周以沐也曾试过在两人中间放一个软枕,可并没起任何作用,反而霸占不少空间。最先开始,周以沐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睡相也不太好,不然为什么醒来时,软枕总会落在自己这边的地上。后来他才知道,是闻衍趁着他睡着,偷偷把软枕扔到地上,为了摆脱嫌疑,故意朝着另一边丢,然后小心翼翼地挪过来,侧过身,搂着周以沐。这些,他平常从未在意,只是有一天,他意外地失眠了。也就是那一天后,周以沐收起了软枕,放进真空袋抽走空气,放到了柜子的最底层。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闻衍越来越忙,深夜,周以沐看着空着的另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人在身边,闻衍回不来,周以沐取出了软枕,抱着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闻衍什么时候发现的,软枕在某天意外地消失了,周以沐没有戳穿。闻衍不在家的晚上,他会抱着他的枕头入眠。简单地洗漱后,周以沐进了厨房,冰箱门上贴着一个小熊猫的卡通冰箱贴,便签上是闻衍的字迹。【冰箱里有准备好的饭菜,热一下就能吃,牛奶也要热,不可以空腹喝。】【有点事,我先去公司了,等我回来。】打开冰箱门,橙色的灯光照在保鲜膜上显得格外温馨,番茄炒蛋和辣椒菜肉,还有一个馒头。周以沐拿出盘子,解了保鲜膜,准备放进锅里稍微热下。他在想馒头是单独蒸,还是也直接丢锅里,手指却碰到了塑料袋。是化冻的排骨。闻衍还记得要煨汤。周以沐去了阳台,果不其然,地上的红色塑料袋里躺着两节藕,一看就是新鲜挖的。渔城盛产藕,人也格外讲究,脆藕适合清炒,绵藕更宜煲汤。这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老吊子,专门用于煨汤,过年过节的餐桌上也少不了一碗热腾腾的藕汤。周以沐没那么讲究,小时候,他没什么机会喝到藕汤,长大了,他对藕汤已然平淡。只是闻衍格外喜欢,他才愿意一直喝。回到厨房,周以沐把馒头扔进盘子里一起热,他对吃的没有那么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审稿意见已经看过,这篇是和其他学校的老师合作的期刊,审稿人尖锐地指出了创新还不够,除了量化,还需要更多的质性数据,这部分难啃,于他而言,其他部分更要追求完美。周以沐决定下午就着手修改。糊弄完午餐,忘了热牛奶,周以沐直接进了书房,冷的热的于他而言其实无所谓,除了周末,周以沐三餐正常,生活作息良好。反而有胃病的是闻衍,工作忙起来,常常顾不上吃饭。他自己就是学药的,知道老吃药不好,偏偏总是忘记吃饭,久而久之,胃更加脆弱。前两年一次胃痉挛,吓得周以沐出了一身冷汗,夜里打了120,他坐在车上,紧紧握着闻衍的手,那样子,他到现在都记得,眉毛死拧到一处,上半身僵硬,除了面部,嘴唇也是一片灰白,也许是太痛了,握拳也不能缓解丝毫,闻衍抑制不住地呻吟。夜里挂水,疼痛缓解了许多,闻衍总算睡下了,手脚却依旧冰冷。周以沐一夜未睡,不断地揉搓,才让四肢有了些温度。周以沐并没有责怪闻衍,只是更上心了些,他理解闻衍工作的不容易,说到底,还是自己亏欠得更多。做销售并不是闻衍的第一选择,导师暗示过多次,闻衍很有天赋,是做研究的好料子。闻衍婉拒了导师。周以沐也曾劝过,说结婚的事情可以缓,他并不着急。靳云远走国外后,闻衍并没有立刻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分手的事,之后,也没有告知自己已经和周以沐在一起。闻衍的父母是在一天夜里,在实验室大楼旁的走廊,撞见了拥吻的两人。那个时候,靳云在国外注册结婚,他们也在一起半年了。周以沐有想过见到闻衍的父母会是怎样一副情景,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闻衍的母亲会如此的抗拒,甚至破口大骂、差点动手。闻衍挡在了周以沐身前,告诉父母,自己已经打算和周以沐结婚。闻衍的母亲冷笑,用轻蔑地眼神看着闻衍,也看着闻衍背后的周以沐,“你要敢结婚,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那一刻,周以沐有了“分手”的念头,但他没想到,闻衍居然真的会为了“他”与家里暂时断掉联系。周以沐不清楚闻衍是一时冲动,还是。。。他只知道,闻衍并不是说说而已,毕业后两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如果光靠周以沐那点微薄的收入,也许连一个厕所都是妄想,闻衍足够拼,也有足够的眼光和行动力。他给了周以沐继续学业的底气,给了他一个家,甚至,在结婚后的第一年,把周以沐带回了老家。也许太久没和儿子联系,也许是知道靳云才是负心的一方,闻衍的母亲态度有所缓和,却也没完全接受周以沐。她始终觉得是周以沐破坏了她和儿子的关系。闻父出面打破了僵局,年夜饭上,他夹了一筷子鱼,还是鱼肚子那块最好的位子,放到了周以沐的碗里。“小周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常回家看看,对了,还没见过你父母呢?”周以沐举着筷子,不知如何下口,闻衍拿走了周以沐的碗,把自己的那份放到了周以沐面前,“爸,以沐不吃鱼。”“不吃鱼啊?”好心做了坏事,闻父有些尴尬,“是不会吐刺吗?”闻衍摇了摇头,“爸,他只是不爱吃。”“鱼都不吃,哪有年夜饭不吃鱼的?”闻母皱着眉头,把鱼头夹到了闻父碗里,“大过年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妈!”周以沐拦住了闻衍,安抚地拍了拍闻衍的手背,“阿姨,我能吃。”说完,周以沐就把碗又换了回来,夹起一小块塞进了嘴里。他不吃鱼,并不是不爱吃,也不是怕刺,而是因为,在他八岁那年,父母意外电死在了鱼塘,在那之后,他再没吃过鱼,也没吃过团圆饭。一直工作到四点,周以沐有些疲劳,站起身准备活动一下。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十分焦急。“请问是闻衍的家属吗?”“我是。”“闻衍情况不太好,胃出血,正在手术,你带全证件来市人民医院。”“嘟嘟嘟。。。”飞速赶往医院,周以沐望了眼高大的住院楼,直奔前台,站在电梯门口排队的时候,周以沐想了很多,又好像一片空白,脑中不断回闪对方的话,正在手术,带全证件,证件,周以沐按住斜挎包,里面装着两人的证件,还有医保卡和一点现金。胃出血。这个词猛地在大脑中炸开,他想起之前偶然刷到的一个短视频。女子痛苦地捂着腹部,向前猛地一倒,口中涌出大量黑色的鲜血,止都止不住。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19楼很快就到了,周以沐去了护士站。“请问闻衍在哪个病房?”护士抬眼,移动鼠标,“哪个文?”周以沐撑在工作台上,焦急地盯着滚动的屏幕,“新闻的闻。”“新闻的闻,刚手术的那个?”护士翻了翻记录,纸张哗哗作响,“你是闻衍的家属?”“对,我是。”周以沐翻开包,准备拿出证件。“闻衍的家属都在了啊?你是他表弟?”护士看了身后,“这条路直走,1905号病房,闻衍的父母还有爱人都来了,你进去就能看见。”“爱人?”周以沐不由自主问了一句,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捕捉到。“知情同意书是他爱人签的,你不认识吗?好像姓靳?这个姓还蛮少见的。”护士随口说了几句。“好的。”周以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谢谢你。”周以沐从没有觉得医院的环境有这么压抑过,他走得很慢,踩在松绿色的塑胶地板上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往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显得焦急和迫切,他顺着墙上的门牌,找到了1905,却不敢进去。门并没有关上,里面的声音毫无保留地传了出来。“哎,怎么会这么严重?”闻母带着哭腔。“你也别太担心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注意术后恢复就好。”闻父安慰道。闻母:“就我心疼儿子是吧,这不是你儿子是吧,看看你儿子结婚后都累成什么样子了,那个姓周的有尽过一点责任吗?看看你儿子都被害成了什么样子了?博士博士不读了,家里安排的职位放着不管,跑去做销售,这都是喝出来的。” 周以沐躲在门后,安静地听着。靳云:“阿姨,先别生气了,这里是病房,闻衍刚刚做完手术,需要好好休息。”闻母这才有了点理智,说话也轻了许多,“还是小云懂事,哎,都怪闻衍瞎了眼,怎么就没和你。。。”周以沐抽身离开了,后面的话,他不敢听了。不想迎面撞上一个小护士,对方先道了歉,发觉周以沐神色有些不对劲,出声问了句,“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吗?怎么不进去?”周以沐摇了摇头,“已经探望过了。”小护士许是工作不久,拍了拍周以沐的肩膀,说了句,“会好的,别太担心了。”周以沐点了点头。会好的?可真的,会好吗?周以沐回到护士站,接待他的仍是之前那个护士。护士面露疑惑,“没找到吗?”周以沐:“找到了,也。。。也看望过了。”护士看出了周以沐的失神,理解地说了两句,“张医生主的刀,你可以放心,情况也不是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还有事吗?”周以沐拿出证件,抽出闻衍的两张卡,“能麻烦您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到1905号病房吗。”周以沐顿了顿,“我还有点事。”护士伸手拿过卡,“两步路,你也。。。算了,你先去忙吧。”周以沐道了谢,转身走向电梯,他太过慌张,以至于电梯一停,就跟着人群上去了,才发现电梯只在10-30楼运行。周以沐贴着冰冷的铁板,电梯里挤满了人,有出声抱怨的,有低头沉思的,却没有一个和他感同深受的。那一刻,他站在门外,听到闻母和靳云交谈,从未心悸的他,心脏猛地被刺痛了。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局外人。毕竟,他连进去看一眼闻衍,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徒有资格罢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快来看看吧! 第3章 难喝   周以沐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小区门口的老店。店家是地道的渔城人,煨的一手好汤。他还没有吃饭,家里已经有一个人倒了,他不能也倒下。周以沐要了一小碗藕汤,一碗蛋炒饭。老板动作麻利,不一会,都给端了上来。中午堂食的人并不多,快一点了,打包好最后一份外卖,老板进了后厨,开始收拾。“要不要一碟泡菜,刚开的坛子,尝尝味道?”厨房里传来一声。“好。”周以沐知道老板是在和自己说话,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不会做饭,闻衍控制不好火候,白菜也能炒成炭,往往准备了一两个小时,到头来什么也吃不上,泡面偶尔吃吃还能凑合,久了,周以沐还能接受,闻衍看着都生理性反胃。这家店就是那个时候发现的,周以沐来过一次觉得很合胃口,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不想打退闻衍突如其来的做饭热情。更何况,周以沐看得出,闻衍也很喜欢这家小店。后来,只要闻衍做不出能入口的菜,他们就会来这解决晚饭,来得次数多了,在老板那也混了个眼熟,偶尔多送一道炒时蔬,又或者抹个零头。周以沐觉得没什么,在外面吃也很好,不必如此辛苦下厨。但闻衍逐渐察觉了不对劲,每个星期六的早晨,闻衍拎回了一袋排骨,还有两节菜场老板处理过的藕,笑着对周以沐说,“今天不去外面吃了,我来煲汤。”闻衍没让周以沐围观,自己在厨房里折腾了几个小时,一度让房间里的周以沐产生了闻衍要“炸厨房”的错觉。周以沐饿得在书桌前闭幕眼神,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打开房门,戴着卡通小熊防烫硅胶手套的闻衍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出来了。“饿了吧?快来尝尝。”周以沐看着骨瓷里的汤,浮沫没有撇干净,还有些许挤在油花的周围,除了露出汤面的几小块莲藕和排骨,闻衍还做作地撒了点葱花上去,与店里的不同,从截面看,葱白更像是被掐断的。闻衍递过来勺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好像看见肉骨头的狗狗,周以沐莫名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养的中华田园犬,就差没甩尾巴。周以沐接过勺子,避开浮沫,舀了一勺,他其实很开心,以至于忘了吹凉再喝下去,等反应过来,汤已经从喉咙处滚了下去。“怎么样?”闻衍热切地看着他。“很不错。”周以沐握拳抵住上唇,努力舒展眉头。汤其实很一般,闻衍没有经验,煨汤的排骨不能直接丢进去,要先焯水去除腥味,而且闻衍忘记放盐了。“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还特地找门口的店老板问了怎么做,以后咱们就不用老去外面吃饭,我在家就能给你做。”闻衍叉着腰,身上还系着他们去超市买的打折围裙。“我想要一点米饭,有煮吗?”周以沐支开话题。“有的有的,我煮了不少,吃不完可以炒蛋炒饭。”闻衍进了厨房。周以沐其实已经忘了那顿饭最后是怎么吃完的,他只记得,虽然没有盐味,但热汤确实可以泡软锅巴。店老板拿了一小碟泡菜,“好久没来了。”周以沐抬头,点头笑了笑,“确实有段时间没来了。”“怎么今天一个人?”店老板顺手擦了擦桌子,“泡菜你尝尝,想听听建议。”周以沐夹了一块莲花白,四川的做法,咸香中带点辛辣,爽脆又不失韧劲,“很不错,我能多吃一碗。”“没问题,2号桌再来一碗蛋炒饭。”周以沐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打算付钱的时候再加上。“藕汤怎么样?我看你们好久没来了,你家那位来找过我好几次,就想学藕汤,说要煨汤给你喝。”老板看了看门外,“他加班去了?”周以沐摇了摇头,“没有。”“那你?”周以沐默默喝了一口汤,“太难喝了。”“什么?”店老板没听清楚,问得声音有些大,店里的伙计都看了过来。周以沐笑了,“他做的太难喝了,所以,我是背着他过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结账时,周以沐多转了10块钱,顺手拿了瓶矿泉水,蛋炒饭8块,矿泉水统一售价。手机响了一声,一条消息弹出。靳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他的私人号码,给他发了条彩信。图片上,靳云的手握着另一只苍白的手,只需一眼,周以沐就辨认出了,那是闻衍的手,还挂着水。周以沐看了看,删除了彩信,把人拉进了黑名单。他突然不想回家了,径直去了地下车库,打算去学校加班,修改文章。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厨房新手闻衍煮饭技能也是没有点满滴,打开电饭煲发现底部是厚厚一层黑了的锅巴,他给他老婆的已经是看得过去、能吃的了,黑成碳的他自己解决了。而且,他本人真的很好养活,分不出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周以沐也不好意思直说。。。 第4章 米汤   一连忙了两天,再回家已经是星期一。这两天,周以沐都没有联系闻衍,闻衍也不太有机会联系到他。下午约了学生改论文,周以沐顺便在食堂解决了晚饭,又从小超市买了一条打折的酸奶,超市老板很会做生意,说教师买还能再打个折,周以沐没能抗住这般的热情,激情拿下五盒桑葚味的酸奶,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放进了冰箱。他算过,保质期还有20天,一个人也能喝完。两天没回家,冰箱没人搭理,有些凌乱,底部不知为何多了一滩血水。周以沐顺着往上看,才发现是那袋早已滑动的排骨。周以沐拿来毛巾简单处理了下,排骨闻着没坏,又给扔进了冷冻室。他又想起什么,转身去了阳台。红色塑料袋里,两节莲藕晒得干瘪,有几处已经凹陷下去,藕上淤泥晒干了水分,形成错乱的裂纹。周以沐静静地看着那袋藕,想起闻衍曾说过,周末要煨汤给他喝。最后还是没能煨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终于认识到藕已经不新鲜了,弯腰捡起塑料袋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滴嘟”周以沐慌乱地往门口看去,闻衍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衣服,虚弱地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偷跑回来的,什么东西也没拿,额头上是细密的汗,脸色灰白,刚做完手术不能喝水,嘴唇干燥起了些死皮。“以。。。以沐。”闻衍很虚弱,声音都在颤,周以沐赶快把人扶进了房间。闻衍躺在床上,周以沐刚刚摸了下闻衍的额头,有些烫,准备拿温度计测一下,闻衍没让。“对不起。。。老婆。”闻衍说得很慢,很吃力,但攥着周以沐地力气却很大,“让你担心了,我。。。没有早点告诉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周以沐抵住闻衍的额头,以这种亲昵的方式安慰不安的闻衍。即使他自己,更不安。闻衍睡着了,周以沐取了耳式体温计,一量37.4°。有些低烧,闻衍半梦半醒,察觉到周以沐的动作,伸手把体温计扔到了一边,把人拽了下来。闻衍其实没用多少力气,但周以沐顺着躺了下来,闻衍像是漂泊在外的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灯塔,把人塞进怀里,大腿紧贴着大腿,以一种依赖又保护的姿势抱着周以沐。“冷吗?”周以沐吻了吻闻衍的额头,低烧使他的皮肤发烫,周以沐想起自己发烧的时候很怕冷,于是贴着人,在狭小的空间里翻了个身,亲密的相拥让两人都感到心安和放松。闻衍闭着眼睛,感受到周以沐的用力,摇了摇头,周以沐替他裹好了被子,一点风都透不进。这样的时候,人都是脆弱且毫无防备的,周以沐很快进入了梦乡。他太累了,可他不知道如何宣泄,他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在闻衍需要他的时候,抱紧他。夜里又烧了一次,床单都被汗湿了,周以沐怕闻衍不舒服,替他换了身睡衣,垫了块软巾在身下。因为脱水,闻衍几欲下床,周以沐几乎在瞬间反应了过来,让人躺下,取来了杯子和棉签。闻衍喝得不多,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等渴意散去,周以沐让他继续睡,自己拿棉签沾了水湿润闻衍干燥的唇。好在,温度下来了,逐渐趋于稳定,闻衍也有了些精神。两天没吃饭了,胃里一点东西没有。“有面汤吗?”闻衍捂着肚子。“医生说可以吃流食了吗?”周以沐把人扶了起来。“嗯,米汤之类的都可以。”“你先坐会儿。”“算了,我不饿。”闻衍拉住了人。“没事的,闻衍,等我一会儿。”周以沐拿手背贴了贴额头,没有烧了,“好吗?”已经转钟,周以沐取了大衣出了门。他没去厨房,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快入冬了,夜里,呼吸都散着雾气,哪怕披上了大衣,刺骨的寒风也不会放过更和一个能涌进的机会。店里还亮着灯光,周以沐掀开发黄的塑料帘子。“老板,还营业吗?”老板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转身一看,发现是熟客。“你再来晚一点,我就关门了,天气冷了,我们也早收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以沐站在门口,裹紧身上的大衣,样子有些局促。“这有啥,快进来,外面冷。”店老板把人招呼进来,“不过东西没多少了。”“有米汤吗?”周以沐跟着进来了。“有,我这就给你打包。泡菜还要不?”店老板把最后一摞椅子放好,又单独给周以沐收拾了个座儿。“不用了。”周以沐打开手机准备扫码,“真是麻烦您了。”“嘿。”店老板看着人要付钱,“就是一点米汤,你要给钱就是见外了。”两人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周以沐妥协了。老板进了后厨,一会儿探出头来,“你说巧不巧,我正好还剩一罐子藕汤,你要不一起打包回家?你不要,也就是拿回家给我儿子喝了。”“不用了。”周以沐婉拒了老板,“拿回家给孩子喝吧,晚上喝点汤睡觉也能暖喝点,孩子快中考了吧?”老板叹了口气,“是啊,不过这兔崽子天天就知道玩,不好好学习,这汤给他喝都是浪费。”“怎么会?”周以沐知道老板在说气话,“如果是学习上的问题,可以让他来找我。”“真的吗?”店老板眼睛一亮,“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孩子数学太差,完全不是那回事。”店老板动作麻利,米汤盖得严严实实,还细心地封了保鲜膜,周以沐双手接过,告诉店老板自己在账本上留了电话,孩子可以直接联系他,两人又客气了一番。“这米汤不是你自己喝吧?”店老板看着周以沐,“你家那位可真幸福。”周以沐笑了笑,“他不方便出来,就想喝点米汤。”“要不你还是把藕汤一起带走了,光米汤没啥滋味啊。”“没事,米汤就好。”周以沐拎起塑料袋,“别让他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难喝。”“哈哈哈哈哈哈哈。”店老板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但你,还是更喜欢他做的吧。”周以沐没有回答,点了点头。进了小区,周以沐怕米汤凉了,一路小跑。但你,还是更喜欢他做的吧。他想着这句话。是了,虽然闻衍做得难喝,但周以沐确实更喜欢他做的。能找到一个愿意为他煲汤,愿意为他去做那些不擅长的事的人,周以沐觉得,这是上天的厚待。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周,可怜的小闻。 第5章 试探   周以沐动作迅速,上电梯的时候,拿手心试了试温度。还是温热的。开了指纹锁,周以沐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又把米汤放到了桌上。卧室内一片黑暗,米白色的天蚕砂很好地遮住了城市里大部分的白色污染,只有床头的一盏小夜灯被人开到了最暗的一档,散着均匀的橙色暖光。闻衍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周以沐的那边,背对着胡桃木门,睡在不属于他的枕头上。他像是迷路的羔羊,找到了熟悉的一处,便蜷缩在那小小的一处,等待一个能寻他并带他回家的主人。这盏灯,是留给周以沐的。周以沐走到床边,以半蹲的姿势注视着闻衍,看他的睫毛在灯光下缓慢地抬起、又缓慢地落下,他伸手触碰了藏在褐色发丝下,光洁的额头,嗯,没有发烧了。“闻衍。”周以沐轻轻唤他,爱人睡得很熟,但他也有足够的耐心。“闻衍。”终于听到了眷恋的呼唤,闻衍挣开了眼睛,“唔。”他一眼就看到了周以沐,惹人爱怜的眼睛,红润潮湿的嘴唇,还有因为他而蹙起的眉头。“你回来了?”“嗯。我买了些米汤,要不要起来喝点?”周以沐弯下身,贴在枕头上,离闻衍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好。”闻衍挪了挪身子,努力地用鼻尖贴着周以沐的,周以沐被突如其来的碰撞弄疼了,酥麻感蔓延至脊椎骨。“老婆,你等我一下,我再睡,睡2分钟。”周以沐耐心地等着,好像只要闻衍在他身边,只要看到他,他就忘记腰背部的酸麻和别扭姿势所带来的不适。呼吸变得平稳,闻衍在“无限延伸的”2分钟内沉于梦境。周以沐不打算吵醒他。米汤可以再热。他站起身,轻悄悄地走出了卧室。夜里气温低,但对待食物总归是谨慎些为好,周以沐打开冰箱门,挤出点位置把打包盒放到了下面一层,如果半夜闻衍饿了,自己随时都可以热给他喝,如果是明早,可以去买刚出锅的给闻衍,也不用担心浪费,这份他可以喝。怕进出频繁会吵到熟睡的人,周以沐准备后半夜歇在沙发上。他给同组的余俛发了信息,明天的两节课他上不了,想跟余老师调一下课。周以沐没想到余俛会这么快回消息。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快一点半了。【余俛:没问题,你记得到系统里申请调课,其余我会通知。】周以沐很快回复了消息。【周以沐:谢谢。】【余俛:不客气。早点休息。】周以沐进学校的时间要晚上两年。仍在考核期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这个天才少年“余俛”,藤校出身,25岁就拿下了博士学位。周以沐自认为在学业上,他是顺利的。大四保研,一路硕博连读,可就是这样顺风顺水,踏出校门的时候也快28岁了。刚入职的时候,周以沐时常觉得余俛有些“冷淡”,他从不参与办公室的“无聊话题”,申请项目的时候也很少与其他老师沟通,他也不需要,余俛是学校高薪挖过来的,手上几十篇核心,第三年就评上了副教授。刚开始,周以沐只请教过一些发刊的细节问题。国内顶刊常“论资排辈”,国外一区对亚洲学者的偏好不明,还有些门外人不清楚的“规则”,周以沐问了不少。余俛的回答干净利落,不到半个小时,直接甩了表格过来,并告诉他,哪些期刊倾向于接收周以沐研究的课题,优缺点罗列整齐,一目了然。周以沐很快据此择出了最优,国外审稿时间飘忽不定,快得两三个月,慢得也能等上半载,一稿不能多投,如果不像余俛那般“经验”丰富,很容易石沉大海。周以沐也是幸运的,居然两个月不到就收到了编辑的修改意见,他也是在这时候和余俛有了密切联系,周以沐会刻意在教工食堂等人出现,虽然吃饭的时候讨论工作有些“不道德”,但余俛并不介意,后来,余俛开始主动约周以沐用餐,也透露自己对周以沐的课题有些兴趣,抛出橄榄枝希望能合作。周以沐几乎立马答应了下来,两人意外地互补,成果颇丰。交往得久了,相比院里的其他老师,周以沐多少了解一些余俛的私事。余俛和爱人是相亲认识的,年纪还要小上几岁。余俛不是外露的人,但看得出,他俩感情不错,他的爱人总会掐着休息时间给余俛打电话,余俛对着手机,看似应付,其实挂完电话后也会乖乖照爱人要求的做。也许是因为太低调了,院里鲜有人知道余俛已婚,却都清楚周以沐的感情状态。除了实验,周以沐很少摘下婚戒,所以没造成什么误会。“我记得入职的时候,所有的表格都填的“已婚配”,怎么还总有人惦记着要给我介绍对象。”余俛戳了戳小碗里的蒸鳕鱼,和周以沐吐槽。“可能余老师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像已婚。”周以沐夹了一筷子藕片。“很麻烦。我并不擅长这些。”周以沐不知道闻衍指的是如何婉拒那些荒诞的“相亲局”,还是省去一些不必要的社交和辟谣,“也许,你可以把婚戒戴上。”“婚戒?”余俛一惊,目光自动落在周以沐的无名指处,那块不明显的银白色瞬间有了光亮,似乎在说,我怎么没想到,又似乎透露出一丝丝羡慕,“戴上,应该就不会有人再。。。”余俛没说完,周以沐点了点头。第二天中午,余俛比以前早到了不少,周以沐以为他没吃早饭,有些饿了,哪想余俛居然站在食堂中央的空地,僵硬又做作地抱臂,巡视每一个路过的人,连选菜的时候,都刻意地向食堂阿姨露出了自己的铂金婚戒。害得机械学院的张老师过来问他,余老师这是怎么了?看着有些不太正常。周以沐摇了摇头,说出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可能是深藏不露。”“又拿项目了?”张老师到底是没注意到余俛想让他注意到的东西,端着盘子走了。不过余俛还是实现了他的目的,至少那天之后,再没有外院的老师来加他的私人微信。提交完申请,周以沐打开了房门,夜里如果闻衍渴了,只要喊他的名字,他就能听见。这一夜周以沐睡得并不安稳,客厅只留了一盏小灯,微弱的灯光透过琉璃照在灰白的墙上,像向四面无线延伸的蛛网。好像终于卸了力气,周以沐静静地看着影子交汇的一点。窗外偶有冷风送来,这一处便在两端之间来回摆动,似一个永不停歇的牛顿摆。目光难以聚焦,意识慢慢涣散,梦中他好像漂浮在海面上,四周漆黑一片,远处亮着灯塔忽明忽暗,他躺在木板上,想要离那点儿光亮近一些,可他却没有桨,再低头,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这艘随时可能侧翻的小船上,可不知为什么,没有趁手的工具,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周以沐却松了一口气。随他吧,能漂到哪处就到哪处去。他闭上了眼,感受潮湿海风的轻抚,又暗自祈求不要带走那点儿余温,忽地,他又被什么东西缠上,那东西炙热的很,周以沐顿感热意、热得他呼吸急促,很快从梦中醒来。“你醒了,老婆?”闻衍把人拥在怀里,平静的注视下眼中人睫毛扑扇,将醒未醒,顿觉可爱,低头吻在了周以沐右侧的脸颊上。“我。”他不是应该在沙发上吗?什么时候被搬到了床上?“你松一点,勒得我难受。”周以沐不是那些可以随意揉捏的抱枕,闻衍又总控制不好力道,像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圈紧他的“猎物”。“难受吗?”闻衍温柔地问了一句,没有卸力的打算,耍赖般地拱进周以沐的怀里,一副大鸟依人的模样。周以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拿闻衍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一开始就是。“松一点好吗?”周以沐问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还难受吗?”闻衍顺势埋在周以沐的锁骨处,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稍长的发丝划过周以沐的下颌,有些痒。“好了,不难受就起来,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说完,周以沐就推着闻衍的肩膀,准备坐起身。闻衍却立马抓住了周以沐的手,他终于舍得抬头,而不是像只撒娇的大金毛只知道钻进一处疯狂地撒泼。四目相对,周以沐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他太过于熟悉,很快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闻衍没让他往下说,故作神秘地伸出食指,抵在周以沐温润的唇上。转瞬间,稀松的室内氛围变得危险,周以沐看着那双棕色的眸子逐渐变得深不可测,而比起闻衍的变化,更加危险的是他的左手,正不安分地往下滑去,一寸一寸极富节奏感,往那不容第三人触碰的禁忌地带去。周以沐瘦得“过分”,棉质布料如同摆设,闻衍的手掌贴着光滑的肌肤游走,绒毛受不住这样的撩拨,不自觉地颤动,他的手仍在继续,埋入狭窄的腿缝,那里温润柔软,再往深处去,便是,温柔乡,周以沐下意识地泄出喘声。闻衍不会错过这样的慌乱,迷乱前的抗争无效却美不胜收,他要尽收眼底,直到身下的人耐不住,先一步潮红。场面就快要失控,闻衍全然不像刚生过一场大病,衣衫完整,却比迷乱的周以沐还要渴求,他在等,等他的默许。可周以沐却不能坐视不管。“闻衍?”嗓子被欲望灼烧,周以沐的声音哑了不少。“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那天晚上,你要见谁?”周以沐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闻衍不可能听不懂,也不能装作听不见。欲火被瞬间浇灭,闻衍几乎是在下一秒立马停了动作,身子僵硬,不合时宜地抽手,不合时宜地起身,像做了错事的小狗,委屈地望着身下毫无防备的周以沐。周以沐很快就后悔了,他又一次破坏了气氛,更后悔的是,他还是问了。原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能装作无事发生。“对不起。”他听到闻衍说了一句。“我。。。”闻衍没让他说完,“对不起,以沐,我没告诉你他回来了,但我想你知道,你去过医院,对吗?”   作者有话说:   余俛:对哦,我还没有婚戒,赶快发短信给章知客。   章知客:老婆终于想起他已经结婚这件事了。。。   梗鸡蛋:闻衍,你行不行啊! 第6章 过去(1)   气氛坠入冰点。周以沐直白地看着闻衍,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又好似太过震惊,以至于不知道如何作答。是了,在这个家里,有关于“靳云”的任何一个话题,都是鲠在两人之间的刺,无论是闻衍,还是周以沐,他们都习惯了避而不谈,好像这样,就可以忽略掉那点点划破咽喉的痛,那点因发炎而肿胀的脆弱,假装它的不存在。至少周以沐是的,他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生活,卡着刺,吞下苦与乐。可偏偏,在这个夜晚,闻衍撕开了隔在两人之间的透明的屏障。周以沐不知道闻衍这么做的目的,可他还是愿意配合。还是妥协了。“对不起,以沐,靳云他已经回国了。”闻衍没有多少底气,态度很诚恳。“嗯。”周以沐点了点头。“他。”闻衍刻意躲开了目光,“他离婚了。”“嗯,我知道。”周以沐想起那些刻意的邮件,可笑的话术,耐着性子听闻衍道来。“你知道?”闻衍显然对他的反应有些吃惊,“怎么会?”“他一回国就联系了我,所以。”周以沐缓缓挪开了视线,这方面,他也没有告诉闻衍实情。“他有说什么?”闻衍握住了周以沐的手,神情紧张。“没有。”周以沐撒了谎,“他只是告诉我,他回国了。”周以沐回握住闻衍的手,掌心的温度交融在一起,他能感受到闻衍的心跳。“闻衍,不用担心,他没有跟我说什么,你也不用紧张,我确实去了医院,我也没想过他会出现在医院。”周以沐顿了顿,“至于我为什么问你,我不是在质问,又或者怀疑你做了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胃出血。”“我。。。那天上午陪了一个客户,本来说好不喝,谈得太顺了,就喝了点。”闻衍抬起周以沐的手,放在颧骨处轻轻地蹭了几下。周以沐任他动作,神情却变得郑重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他说过很多次的话,“阿衍,你要不要换个工作?”闻衍抬头,看着周以沐紧锁的眉头,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他让周以沐担心了。“过段时间吧,不过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好吗?”周以沐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既然闻衍已经做出了保证,他也不想继续纠结下去,“你再躺会吧,我去厨房。”“以沐!”闻衍叫住了周以沐,“不管靳云说什么,还是我妈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好吗?”周以沐愣住了停在原地,原来闻衍是清楚的。“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会跟你说,这次是我做的不对,你原谅我,好吗?”“好。”周以沐答应了。闻衍躺下了,周以沐去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了包装盒,又从橱柜取出了一口珐琅小奶锅,开火加热。木柄勺不断搅动,香味飘了上来,周以沐的思绪却回到了从前。他和闻衍的相识非常简单,老套的故事。考上大学,给了周以沐离开家乡的机会。他永远记得第一次来到渔城火车站的时候,他攥着手中的身份证,看着与家乡那个陈旧拥挤的小站截然不同的一派天地,将近50米的挑高让他为之震撼。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神色匆匆与他擦肩而过,那时候,高铁还没有如今这般普及,线路也不多,为了省钱,周以沐只买了一张硬座,扛了十几个小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没有什么可以带的,他是家乡第二个靠读书走出来的大学生,录取的前一天,村里的领导跟他一起守了一夜,他坐在办公室的红色塑料椅上,看着老旧的台式电脑,耳边传来池塘里的蛙声,大人们唠着家长里短,还有不断响起的铃声。村支书乐呵呵地接着电话,“没有没有,还没出来呢。”,“谢谢谢谢,有消息一定通知你。”似乎每一个人都对他给予了厚望。好不容易得了空,村支书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紧张吗?”他其实很困了,可他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尤其是眼前这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是村支书在背后默默资助着他,这点,周以沐一直都知道,他摇了摇头。“还好。”“再等等吧?”村支书摸了摸周以沐的脑袋,“听人说,夜里十二点,就该出来了。”周以沐点点头。村支书搓了搓手,扫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才沉下声音悄悄问了一句,“发挥都正常吧?”这句话,从高考结束的第一天问到现在,仿佛村支书才是那个参加高考的人。村支书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材,那时的大学生比现在还珍贵,村支书其实有更好的机会,可他放弃了,一呆就是小二十年。“还可以。”周以沐说的是实话。村支书这才放下心来,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很快被接起。周以沐趴回了桌子上,盯着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等待最后一个数字跳动。但很可惜,那晚系统拥挤,周以沐并没有查到成绩,他安慰着其他人,说最晚明天中午也能查到了。看热闹的人听罢摆手说先回家去了,明早再过来,周以沐目送众人离开,关上了大门。办公室又冷清了下来,只剩一个文员,村支书,还有仍坐在电脑前的周以沐。电话机也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村支书和文员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伴随着越演越烈的蝉鸣和蛙叫,周以沐无心入眠。他盯着电脑屏幕,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童年的悲惨经历让他比其他孩子要早熟,很早他就明白,他只能依靠自己活下去,成长起来。而今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闹,比起,一个人下地耕种,一个人修缮房屋,一个人的守岁。他的年夜饭上,永远比其他家少一道菜——少一道鱼。少了鱼,就少了团圆的意味,可对于周以沐来说,这是他过不去的心坎。他没有了家,何来团圆一说?可是在那个夜晚,周以沐头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原来,他也能感受到这份热闹,哪怕他自己并不在意成绩,也不在意出路,能读书当然很好,可是一辈子种地养鱼养鸭也很好,他就是这样,温暖和关心太过珍贵,他不敢奢求,他只能抓紧手中所有,不敢言他。他也曾想过,这个分到底有没有必要查,不查,他也能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可是,他们又是那么殷切地希望自己能够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村支书说的,这里的世界已经足够精彩,所以我选择留下来,外面的世界更加精彩,所以我希望你有机会出去看看,再做选择。如果,这是他们希望的。想到这,周以沐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已经凌晨5点40分了,办公室内的其他两人仍在熟睡。周以沐移动鼠标,熟练地登上了教育局系统。醒目的红色数字出现,667。周以沐没有仔细看各项分数,他像是终于跑到终点,成功撞线的马拉松选手,沉重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关闭网站,也没有再次刷新,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也是他预料之中的平静。往窗外看去,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快要天亮了,不久后,办公室又会如昨日般热闹,他该记住的,这份意料之外的热闹。从塑料凳上站起身,周以沐感到一阵眩晕,但他没有停下,往村支书的方向走去。村支书仍在酣睡,呼噜声震耳欲聋,周以沐轻轻推耸,人才醒过来。“唔,怎么了?”村支书睡眼朦胧,一时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674。”“什么?”村支书的瞳孔瞬间放大,一下子睡意全无,“你再说一遍,多少?”“674。”“你小子,不,你他妈的真是个天才。”村支书一把掀开身上的大衣,看了一圈才找着人,朝还在见周公的文员大喊,“小张,小张,快,快放榜,贴红字,锣鼓都给我敲起来,咱们村又出了一个状元。”状元自然是夸张,周以沐离当年的省状元还有一段距离,可也创下来村里理科最高分记录。天终于亮了,消息很快被传开,锣鼓声想了起来,村办公室门口人山人海,周以沐被推到了中间,耳边的祝贺滔滔不绝。周以沐来不及思考,这是他幻想中都不成出现过的场面,他招架不住,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鞘了,他站在肉体的上方,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想努力地记住。记住这一切。村里一连庆贺了三天,满地的炮竹红屑,散不开地硫磺味。三天后,村支书带着他上山。周以沐磕了重重的三个响头,村支书点着卷烟,看着香火冉冉升起,默默地摸了一把泪,他说,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家。原来多年前,村支书骑自行车走夜路,摔进深沟里,差点没了命,是周以沐的母亲发现了村支书,又让父亲把人救上来,拖着板车去城里,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这些,周以沐从前并不知道。周以沐没说话,对着村支书磕了一个响头。等烟抽完了,村支书蹲下帮着烧纸钱,“以沐,你想好去哪了吗?”周以沐点头,“想好了。我想去渔大。”村支书有些意外,“你这分去渔大可惜了,国家有加分政策,你这分都能够够北大。”周以沐摇了摇头,“渔大更适合我,我已经想好读什么了,而且,也许,我会像您一样,毕业后也回到这里。”“唉。”村支书叹了口气,“以沐,你不要太有负担,我们做这些事,不是图你回报,村子也不要求你做些什么,毕业回来是种选择,但如果你看到更好的,想要去更远的地方见见世面,没有人会责怪你。不过也好,渔大也很好,只是比北大清华还是差了些,不过只要你喜欢,我们都支持你。”“嗯嗯。”周以沐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能再麻烦您一件事吗?”“嗯?”“我。。。”   作者有话说:   关于我为什么要描写这章?以沐其实是一个情感并不丰富甚至有些缺失的人,他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他,这也是为什么,他和闻衍的相处看是和睦,实则裂痕满满。感谢读到这里,我们下章继续。 第7章 过去(2)   离开家乡的那天晚上,周以沐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侧身望着窗外的夜景,思绪万千。他知道,这样的宁静在不久的以后会变得极其珍贵。但他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在此之前,他从没有经历过宿舍生活,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明天就是报道截止的最后一天了,该动身了。好在,结果还算不错,如愿申请到了生物制药专业,而且,自己的成绩应该一进去就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加上通知书里附带的助学贷款申请,大学生活还不至于窘迫。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眠,可还是失败了,翻了个身,目光撞上光秃的水泥地,缓缓移动到跟前,小桌上是整齐摆放着的证件、大红色的通知书、一些必要的复印件和他用了多年的、父亲留下来的邮包,地上则是一个装满鸡蛋的塑料油桶。乡里知道日子临近了,前后脚地跑来看看周以沐还缺些什么,苦于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多半就是些馒头和鸡蛋之类的粮食,还有纸包着硬币和一两张红票子。周以沐耐不住这样的热情,只能敞开门把人接到家里来,热络几句,再婉言拒绝,可他不懂“周旋”的门道,又实在老实,只好收下鸡蛋和些子易携带的干粮,至于钱,他实在受之有愧,老人们见他好歹松了口,接受了他们的好意,也就没有强求。走之前,老人们还问他,家里有没有用完的油桶。正好家里那点油也见了底,周以沐把最后一点到进碗里,洗干净后拿了出来,老人们又寻了几张旧报纸替周以沐收好鸡蛋。“我知道城里什么东西都不缺,可这是土鸡蛋,比起那些洋鸡蛋,要营养不少。”老人们一边把报纸揉成小团,一边把鸡蛋放进桶里垒好,一圈又一圈,很快就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围墙,“看,这样带到火车上,怎么碰,鸡蛋都不会坏。”周以沐看着那桶沉甸甸的鸡蛋,绿的黄的白的都有。他向来是个迟钝的人,这样的事,从前也有过。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只有8岁。连殡仪馆都无法理解的孩子,又如何能接受这也难怪沉重的事实。入土后,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他知道,能保护他的只剩这个水泥和砖头瓦起来的房子。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打开门,闯进来,又或者站在门口迫切地想知道周以沐是否安好,可这些,周以沐都没有应答。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谢绝任何形式的关爱,被怜悯的恐惧感甚至超越了形单影只的孤独感。那时候的他年纪太小,只知道在那一天,他失去了他所能依赖的一切,他本能的害怕外面的一切,觉得外面是炼狱,而只要不开门,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毕竟,那些熟悉的气息还都在啊。那一天的噩耗,斩断了他所拥有的亲情、温暖,也斩断了他的过去,把他拖向了无望深渊。刚开始,还会有锲而不舍的人过来嘘寒问暖,但渐渐的,吃多了闭门羹,门口也就变得冷清起来。他成了饭后闲聊里,那个“可怜可悲,精神不太正常的孩子。”他在家里躲了整整五天,除了水,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直到第六天,学校派人来寻问他逃学的情况,村支书才知道周以沐已经消失在人们视野里很久了。周以沐还记得那天下午,他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虚弱无比,只能靠着墙坐着。锁是被人从屋外暴力打开的,他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动静,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他动不了,随时可能栽倒,像那个鱼塘里的鱼一样,被电打中,僵直地死去,翻着白肚皮,飘在池塘里。如果就这样死去,周以沐想,他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们。门打开的一瞬间,屋外的日光刺破了不见天日黑暗。是在做梦吗,周以沐想,一个披着圣光的人从大门进来,朝他走来。小时候,他听过来乡里传教的人说过,人死后,会见到天使,而天使会把死去的灵魂引到去往天堂的路上。他好像见到了天使,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眼睛像被针扎了一般,剧烈的刺痛感灼烧着他的眼球,泪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可他谁不出话。他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右手边悬挂着几个空袋,还有两袋葡萄糖注射液。查房的护士见他醒了,立马给人报信,周以沐卧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村支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丝毫不顾及虚弱的周以沐,上来就给了两耳光,把护士吓得不轻,立马跑出门去。周以沐就这么受着,他不怕疼,也知道,村支书为什么要打他,他想告诉他,以后不会了,可他太虚弱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本以为村支书会再给他两耳光,却不想,扑通一声,人跪到地上,抱着周以沐的脑袋痛哭流涕,周以沐能感觉到颈下的一小块逐渐湿润了。他很想问问,为什么要哭呢?他都没有苦,是啊,这么多天,他还没有接受事实。可不知为什么,当耳边传来汹涌的哭声,周以沐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像摔在案板上的鱼,无助地扑腾,想要撕裂裂肺的大叫,可叫不出来,只有眼泪,只有眼泪。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星期,村支书去外地汇报工作,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在无数个夜里后怕,是不是再晚回来一天,一条年轻的生命就会在不经意间悄悄划走。出院后,周以沐被按头回了学校,虽然保密工作到位,但同学依旧发现了周以沐的变化,只是短短两个星期,周以沐像被抽走了灵魂,变得孤僻沉默。他成了别人口中的“另类”,唯有成绩成了别人不得不艳羡和关注的原因。再后来。。。一夜未眠,周以沐翻身起来,开始收拾东西,他要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出门,村支书早早地等在门外,他借了一辆旧摩托,等把行李放好,就栽着周以沐赶往火车站。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愿意说告别的话。再有一小段路,就快到了,村支书突然朝后说了话。“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又要实地考察,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总是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迷了路。”唯一的头盔给了周以沐,他听得不真切,但还是捕捉到了些许。见周以沐不吭声,村支书继续说,“那天夜里,我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办公室,路真黑啊,我又喝了点小酒,一个不小心就栽进了沟里。这一摔,没想到腿就断了,我躺在污水里,鼻孔里全是腐烂的臭味,那玩意是真呛人。我又不会游泳,拼了老命地挣扎,结果人没站起来,还呛了水,那时候,我真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周以沐知道村支书要说什么,没有说话,只是揽着腰的手更紧了些。“真是没想到,你母亲正好那天路过,好巧不巧,我的自行车还剩一个脚踏板落在了路上,又好巧不巧,你母亲多看了一眼。”村支书有些哽咽,“我这才活了下来。你爹。。。你爹骑着三轮,就这么把我驮到医院去。”“唉,不说这些了。”村支书抽手抹了把泪,他装得很坚强,又不能掩饰自己的伤怀,“真是人老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懂。人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到了,你是几点的车?”车停在了火车站门口。“9点15。”周以沐摘下头盔。村支书抬手看了眼手表,“8点50了,时间不早了,快进去吧。”“好。”周以沐翻下了车,把行李解开背到身上,又拿了放在前面的塑料桶。“就送到这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嗯。”村支书拍了拍以沐的肩膀,“过年会回来吧。”“会的。”周以沐点点头,和村支书拥抱了一下。“我走了。”“周以沐!”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周以沐回头,一眼看在了人群里的村支书。他站在人群里,沐浴着晨光,就和那日一样,周以沐知道,自己真的看到了“天使。”“那是新生活,周以沐,那是全新的开始,知道吗?周以沐!”村支书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洪亮的声音穿过层层阻碍,穿过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才送来了这样好的一天。“我知道了。“周以沐终于喊了出来,这次,他终于可以喊出声。“再见了!再见了!”“再见。”村支书朝他挥手。周以沐也在挥手。再见,他在心里默默说着,总有分别的时候,可分别也是为了重聚。回头,周以沐走得很稳,一步一步迈向前方。他知道,这是新的生活。 第8章 心跳漏一拍   初来乍到,一切都是陌生的,周以沐失了方寸,在火车站迷了路。幸好,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看见了站在大厅中央迷茫、不知所措的他,上前寻问是否需要帮助。周以沐没有拒绝,只是问去渔大的车站该怎么走。“你是渔大的啊,新生?”志愿者拿着小扇子,八月底的渔城闷热潮湿,那时候不比现在,哪哪都是智能空调,周以沐尚且能在人满为患的小绿皮里获取足够的氧气,此刻,也不得不败给这以酷热闻名的城市气候。周以沐抬手抹了把汗,点点头。“哎,那咱们是一个学校的,还去什么车站,学校包了车,我带你去。”志愿者说着把小扇子塞给了周以沐,热心肠地拿过周以沐手中的油桶,“怎么还带了这么多鸡蛋?这是生的吗?”“嗯,都是生的。”周以沐看着手中的扇子,又看了看戴着红色鸭舌帽的志愿者,帽檐一圈全都汗湿了,周以沐不好意思独享,边走便给人扇风。志愿者有些意外,“那里可得快点吃完,渔城这天得热到10月份,鸡蛋放不了那儿长时间,不及时吃完,可得臭了。”“嗯嗯。”志愿者:“同学,还没问你是哪儿人?”周以沐:“泯县的。”志愿者:“泯县的?你怎么过来的?”周以沐:“坐绿皮火车。”志愿者瞪大了眼睛,“了不起,这得坐好久吧。”周以沐笑了笑,“是有点久。”“喂,秦嘉宇。”一个同样穿着红色马甲的女生跑了过来,和秦嘉宇打了个招呼,又看向一边的周以沐,“这是新同学?”“对,这位是。。。”“你好,我叫周以沐。”“你好,我是刘媛媛。”“好了。”秦嘉宇停下了动作,“我就送你到这了,看见门口的那辆白色的大巴了吗,车窗贴了个红纸,上面标着09,你直接上车就好。”“好的,谢谢你们。”周以沐接过了塑料油桶,又把扇子还给了秦嘉宇,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们需要鸡蛋吗?”他只知道知恩图报,可身上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唯一的,也就是这桶鸡蛋了。秦嘉宇像被问住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刘媛媛的鞋,“不用了,你不用客气,再说了,我们也不方便拿。”话刚说出口,秦嘉宇就感觉刘媛媛在拉他袖子,也许是怕周以沐多想,她也摇了摇头。“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们。”说完,周以沐便往门口走去。等人一走远,秦嘉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年头,哪有感谢人送鸡蛋的?”刘媛媛瞪了人一眼,“秦嘉宇,什么叫不方便拿?你直接说谢谢不就好了,多尴尬啊?”“尴尬吗? 这有什么尴尬的?确实不方便拿啊?”刘媛媛叹了一口气,“你啊,情商太低,对了,这个周同学是哪个学院的,长得还挺帅的。”“我没问,这有什么好问的。”“你。”刘媛媛还想再说两句,又觉得对牛弹琴费心又无趣,“算了,快去忙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嗯。”另一边,乘坐大巴对于“土包子”一个的周以沐来说是格外新奇的体验,这里的车比泯县要高大许多,也更加宽敞,更神奇的是,周以沐从不知道,原来大巴还有双层的,他运气不错,坐在了靠窗边的位置低头看着窜梭于车辆间的行人。师傅看人差不多了,就关门准备出发。车一动,周以沐突然来了困意,十几个小时的疲惫感涌了上来,眼皮也跟灌了铅似的。他就这么抱着油桶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驶入校园。周以沐是被嘈杂声吵醒的,等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跟着人下去了。等走完了报道流程,已经快中午一点半,周以沐看着手中的钥匙去了男生宿舍楼。一开门,就看见有人在拖地,那人也是一愣,“你是周以沐?”周以沐点了点头,却没有进来,怕踩了一地脚印。那人继续拖地,半天没动静,一回头发现周以沐还站在门外,“你进来啊。”周以沐没说话,人是进来了,想看看床位,却发现四个床铺都放了东西。那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点,“你是靠门的位置,就这张,东西是彭文义的。”男生一手撑着拖把,一边指着右边靠窗的床铺,你把东西丢他床上就好。我们第一天就来报到了,没想到你这么晚才来,以为你不来了。”“好。”周以沐靠着边走,尽力不去踩还湿着的地砖,床上也就是一捆被子和两条运动裤,等安置好行李,周以沐便把东西送回了那个姓彭的同学的床上,忙碌了小半天,总算是顺利地解决了。渔城的天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闷热,周以沐抬眼看了看天花板,老式风扇的叶片上积着厚厚一层灰,零散地落了些蛛网,耳边一滑,汗顺着就流了下来,周以沐自认为不是怕热的人,但总归不舒服,还是需要洗个澡。毛巾,洗脸盆这些洗漱用品他都没带,想着学校肯定有卖这些东西的地方,贵点也就贵点,村里给的奖金还没动。“我要出去一趟,需要帮你带点什么东西吗?”周以沐蹲下把塑料桶挪到了床铺下方的空地,起身问还在搞卫生的室友,他还不知道名字。“你在跟我说话吗?”那人停下动作,周以沐点了点头,“我啊,我不用了,你下去记得把门口的垃圾拿下去。”说完又开始动作,又想起什么,“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我叫叶泳,游泳的泳。”“好的,叶泳。”“行吧,你快去吧,他们俩估计也快回来了,说不定路上你还能碰上。”“嗯。那我先走了。”说完,周以沐就出门去了,刚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寝室门口还躺着两个黑色的塑料袋,周以沐顺手提了起来。还需要买点垃圾袋,周以沐在心里盘算着需要买的东西,走路飞快,根本没有看清楚眼前,脚下一滑,楼梯踩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垃圾袋也拖手了,人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没事吧?”他听到有人问他,音质清透,莫名让人愉悦。“我。。。”周以沐坐在地上刚想说没事,可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多年以后,周以沐再回想起他和闻衍的第一眼,他不得不承认,也许从第一眼,他就已经无法转移视线。身后,大学社团的活动宣传单像鱼鳞一样层层叠叠,随风拍打着白墙,眼前,浅棕色的头发下是一双看了就再也难以忘怀的眼,露着笑意,那天的闻衍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文化衫,一条黑色的五分裤,可不知道为什么,周以沐的心跳却漏了一拍。“还能站起来吗?”闻衍伸出手,朝向愣在原地的周以沐,也许是本能,又也许是冲动,周以沐下意识地握住了。好凉,这是他的第一反应,身体却远比他想得要诚实得多,目光上移,从皮肤上透出的淡蓝色血管直至小臂,他看到了一颗痣,藏在文化衫的袖口处,随着动作的起伏若影若现,直到完全站起来,周以沐才更加直观地注意到对方的高大,不只是身高,骨架也大了一圈,几乎能将他挡住。“嗨,你还好吗?”闻衍挥了挥手,又弯腰把塑料袋提了起来,“你的东西。”“谢。。。谢谢。”周以沐慌乱地接了过来,眼神却在那颗痣上飘忽不定。“不好意思,我上楼没有看清楚路,撞疼了吧。”“没有。”周以沐摇头。“那就好,那。”闻衍指了指楼上,“我先走了?”周以沐点头。等人上楼了,周以沐才下楼去,他站在一楼,久久没有离开,直到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连坐在门口的宿管大爷都发现了他一直在发呆,出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才反应过来,把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里。会再见吗?他这么想着。。。。莫名飘上来的糊味打断了周以沐的思绪,他这才注意到,有些糊锅了,熄了火,周以沐隔着防烫手套把米汤倒进了陶瓷碗里。凉一会儿再喝吧,闻衍是猫舌头,一点烫都不行。而且,他也不知道闻衍是否还醒着。周以沐摘下手套,准备等粥凉一会儿再送进去。“叮。”熟悉的声音响起。周以沐闻声往客厅走去,餐桌上,一直黑屏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周以沐拿过来,有人给他发了邮件。可这么晚了。周以沐点开,一眼便看到了发件人,他朝卧室望了一眼,闻衍躺下了并没有注意到他,周以沐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是靳云发的。一段录音。周以沐本想重复之前的操作,直接删除,他不清楚靳云这样做的目的,他只觉得幼稚。可比起让他去打扰闻衍,周以沐想,自己还能解决。点开录音,周以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闻衍的母亲。“你看看你,跟那个什么姓周的结婚,你病这么久他有来看过你吗?”“你看看你,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照顾得你都胃出血了。”“妈!小周他不知道我病了,他。。。”“闻衍!如果他真的在乎你的话,这么多天了,他有打过一个电话吗?他没有。”进度条仍在动,录音那边却变得沉默。是啊,这么多天,他什么都没做,没有电话,没有短信,甚至,都没有进去看一眼闻衍。所以,闻衍才沉默的吧。“闻衍,不是妈说,我不是不接受你结婚,你不要孩子,可我始终觉得,靳云才更适合你,不止是我。。。”周以沐按下了暂停,他没有勇气继续听下去了。夜晚的阳台没有访客,只能看见对面零散的灯光,以及和偶尔刮过的凉风作伴,周以沐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把邮件删除,正如前几次一样,这次,他依然选择沉默。不知为什么,他又回想到那天,他站在病房门口,局促不安地听着里面的对话,还不曾有录音这般的露骨和激烈,他不是没有去,也不是没在乎,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比起靳云,他和闻衍相处的时间确实太短了。他也知道,阿姨一直更喜欢靳云,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如果不是靳云,那么,他还能走到闻衍的身边吗?要变天了呢,周以沐看着远处呈鳞片的云。低头,又看到了无名指那枚失去光泽的戒指。如果靳云真的比自己要合适?他能。。。他不敢想,也不敢问,转身走进客厅。   作者有话说:   咱们小周确实是颜狗,就是说,如果闻衍不好看的话,小周也不会暗恋了那么久,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啦,但是第一印象就是,怎么这么好看。小周也长得很好看,父亲的长相,用《亮剑》里的经典台词就是“咱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后俊生呢。”,母亲也很温柔漂亮,所以咱们的小周肯定不会差到那里去的,而且,他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所以看到闻衍,第一反应是怎么有比我还好看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第9章 承诺   因工作原因,周以沐不能长时间请假,好在那天之后,闻衍身体恢复的不错,不到一个星期就回公司去了。周以沐担心他吃不消,劝过好几次,可闻衍软磨硬泡,拉着他的手发誓这段时间绝对滴酒不沾,也不会逞能接太多业务,周以沐无奈,只能多叮嘱几句。他最近真的太忙了,临近期中,学生们担心会挂,经常在线上请教问题,至于项目这边,也需要赶进度,时间不够用,周以沐偶尔午饭都来不及吃,草草对付两口,连余俛都发现了这一点,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打份饭上来。如果只是平常,周以沐不会拒绝,可最近,余俛那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而且,他最近的感情生活好像也出了点问题,几次见他站在走廊的拐角和人通话,称呼亲昵但语气不算好,自己又何必给人多添麻烦。一天两天没有什么,可时间久了,周以沐也感觉胃有些隐隐作痛,想起闻衍,周以沐想着等这段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等手头的小项目进入收尾工作,周以沐忙到了脚不沾地的程度,私下里学生都说,周老师真的好厉害,跟有三头六臂似的,怎么做到白天在实验室和教学楼来回切换,晚上还能再办公室专心写论文。可周以沐毕竟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长时间的高压负荷让他感觉疲惫,等一天结束,周以沐合上工作本,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教学楼,也会心声感慨。也是这就是生活吧。好不容易闻衍不那么忙了、空闲下来了,自己却被手头的事情绊住了。他想起一个星期前,他和闻衍的对话。长颈鹿头像:以沐,今晚回来吃饭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还尝试了一道新菜,干煸四季豆。小熊猫头像:闻衍,我今晚回不来,你不用等我了。长颈鹿头像:好吧。(哭泣表情包)小熊猫头像:四季豆要炒熟才能吃。长颈鹿:知道啦!四季豆我有煮过,那,以沐,你明天能回来吗,我明天给你煨汤喝。小熊猫:对不起,闻衍,我最近太忙了,可能这一个星期都没有办法回家,你晚上睡觉前记得锁门,不用给我留门了。长颈鹿:这样啊,好吧,那,你需要我给你送饭过来吗?我有空。小熊猫:不用了。长颈鹿:那你先忙吧,要记得好好吃饭。小熊猫:好。。。。他还记得给自己煨汤。可。。。周以沐躺在工学椅上,望着天花板,看着正前方的一盏白炽灯,和另一处,没有亮起的地方,昨天,那块的灯丝烧坏了。不知为什么,周以沐觉得,他和闻衍就像这两盏灯,一处亮起,一处又熄灭了,即使拥有过不算短的共同照明的时光,可它们的交集还是太少,就像这两盏灯,是永远平行的两条线。他又想起什么,低头拉开了左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他的戒指。实验室不能戴,周以沐把他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拿走。可如果是靳云?周以沐被这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慌乱地把戒指戴回无名指,铂金的素圈正正好好地卡在末端。那天,只是一个平静的下午。那时候,为了和周以沐在一起,闻衍和家里断开了关系,靠自己弄副业存的一点积蓄和周以沐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房子不大,但对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闻衍那时候快毕业了,正在忙答辩的事,而周以沐才刚刚开题,没太大压力,他便把主卧让给了闻衍,自己住在客卧。他是这么想的。闻衍却没能让他如愿,往往,等周以沐洗漱完,打开卧室的门,就会看见自己的被子拱了起来,周以沐虽不明白闻衍为什么睡在这里,但怕吵到闻衍,自己便去主卧睡,可往往,到了半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进入梦乡的周以沐又会感到有什么东西盖了上来,先是堵住他的退路,然后像树袋熊一样地抱住他。他当然会不适应,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一个人,从没想过,两个人一起,呼吸声是那么明显,也没想过,闻衍睡觉会这么不老实。闻衍确实不老实,躺着躺着,手就开始游走,弄得周以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他不敢动。“睡了吗?”他听到耳边传来酥麻的声音。“以沐?”周以沐闭着眼,没有回答。“睡着啦?”闻衍故意地又问了一句。“真的睡着啦?”“那好吧。”正当周以沐松了一口气时,脸颊却突然落下一闻,带着他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轻易击垮他的防线,“晚安。”他听到闻衍温柔的告白,“我爱你,以沐。”回到那个下午。周以沐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导师推荐的一本有关哲学的书,闻衍则枕在他的大腿上,处理着信息。“好多毕业快乐,我都回不过来消息。”闻衍敲着手机。“一条条回吧,不差这点时间。”周以沐翻了一页,又揉了揉闻衍的卷发。“也是,答辩也结束了,现在就是等着毕业典礼。”闻衍坐起身,挤到周以沐的身边,“这什么书?”“《存在与时间》?”闻衍看了眼封面。“看起来挺难懂的。”“是有点,不过是宋老师推荐的。”“他啊,他推荐的书我都没怎么看过。”“我也只是看看。”“以沐。”闻衍凑近了一点,“毕业后,你会不会不习惯。”“不会。”“为什么?”周以沐抬头,“只是上学的时候见不到,晚上,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也是。”周以沐继续看书,他刚读到一个有趣的说法,不愿意被打断。“那,如果,不住一起怎么办?”“怎么会?”周以沐随口应付了一句。“怎么不会,我们。。。”周以沐的书被人强行合上了,他有些意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人,听他说,“周以沐,我们结婚吧。”“结婚?”这两个字砰地一下,在周以沐的耳边炸开了,他感到一阵眩晕,以为闻衍疯了,可他的神情又是那么认真,认真到周以沐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神父面前,听着耳边传来的颂歌,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像仲夏夜才会有的浪漫爱情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他听到闻衍说,“我们去领证,好吗?”他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曾经,他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可当梦境与现实重合,除了意料之中的喜悦,更多的是不安,是周以沐从未有过的不安。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他很想问闻衍,你是真的想要和我结婚,想要和我共度余生,还是,还是因为他恰好弥补了靳云离开的空白,而这么多年的陪伴,又让闻衍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他没有问,也问不出口。他甚至没有多犹豫一秒的机会,闻衍在等待他的答案,他能看得出来,这不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如果,结婚能让他高兴的话。于是,在那个下午,他们做出了人生最荒唐但也可能是最正确的决定。当红本本拿到手的时候,周以沐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不管是冲动也好,激情也罢,他终于不再是局外人,而是闻衍的伴侣。也是在那一天,他和闻衍不再是一对普通的情侣,他不知道闻衍是否会明白,这张薄薄的纸对于他的意义。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也能因为约定俗称的契约结合在一起,组建成一个称之为家的关系网。阔别多年,周以沐终于有了归属。“好不真实。”“不真实吗?”闻衍拿过周以沐手中的结婚证,翻开来,“真的一摸一样。”“什么?”周以沐侧过来,看着闻衍发自内心的笑容,“什么一摸一样。”“你看你的和我的,除了顺序,其他都一模一样。”周以沐愣住了,“你是傻了吗?阿衍。”“我知道,我知道。”闻衍牵过他的右手,落下一吻,“再陪我去个地方好吗?”。。。“怎么来这里?”周以沐望着熟悉的校门口,有些不解,闻衍只说让他陪他去一个地方,却没说去哪里,“你还有东西没拿吗?”闻衍摇了摇头,站在周以沐的身后推着人往前,“走啦,你跟着我走就好了。”“哦。”周以沐被推着向前,可他又有点贪心。“怎么啦?”闻衍总能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闻衍。”可他觉得,今天的他,可以更贪心一点,“可以牵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闻衍抓住了以沐的右手,“想牵左手还是右手。”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刚好包住周以沐的手,可他不像只是握着,他能轻而易举地让周以沐放松,与他十指相扣,像校园里热恋着所有的情侣一样,独享这份亲密无间。“就这只就好。”而真正牵起手来,周以沐又像是第一次牵手那般,有不自在,但更想好好握着。“好。那就这只。”他们不是没有牵手过,在很多的白天,很多个夜晚,他们都十指相扣,可周以沐依旧觉得不一样,他不在需要遮掩,也不用害怕别人的视线,他想要大大方方的,站在人群中间,牵着他的手。“好了,就是这儿。”闻衍停住了。“同位素楼,怎么来这了?”周以沐望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大楼,有些意外。更令他意外地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闻衍已经单膝跪下,并拿出了一个蓝色丝绒珠宝盒,里面安静地躺着两枚戒指,明明是最简单的款式,可透过樟树茂盛叶片的间隙,银白色的贵金属和四月和煦的阳光交相辉映,周以沐的心还是跟着颤动了。“周以沐,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很正式的场合,但这里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你的地方,我知道,过去,我错过了很多事情,我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太匆忙,但我还是想要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能够参与你的人生,完完整整地属于你并陪伴你的机会,所以,周以沐,你愿意吗?”周以沐注视着他,他见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闻衍,一个比论文答辩还要紧张万分的闻衍,也是比起之前做出的所有承诺,所有替他站出来,替他挡住的时刻更要庄严郑重的闻衍。“可是,没有人会选择站在同位素大楼门口求婚。”他听见自己在笑。“什么?”闻衍没有听到,只看见他在说话。周以沐鼓起勇气,“我愿意。”他接过了戒指,也替爱人戴上。没有鲜花,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和祝福。周以沐依然做出了他一生的承诺。可只要无名指的血液还会沿着脉搏涌入心脏,只要这枚戒指依旧拥有他的体温。“Till death do us apart。”只有死亡才会将我们分开。那天晚上,闻衍又是一副前所未有的温柔的样子,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无论是闻衍,还是周以沐,都很青涩。夜变得潮湿起来,在很多个混沌的瞬间,周以沐躺在身下,躺在同样潮湿的白色床单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现在眼前,又在下一次挺送时,消失在眼前。可无论是清醒着,还是坠入某一个他从未感知过,既让他害怕又让他愉悦的时刻,他都能感觉到闻衍,他的身体,他的温度,还有他一直重复着的告白,频繁却让他心安。“我爱你,周以沐。”每一次,当他缓过来,想要以同样郑重又神情的方式回应时,肿胀的疼痛以及酥麻的电流感有会让他再一次失神,如此往复,直至氧气也被温热的吻夺取。天快亮了,在意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周以沐轻捧着爱人的脸颊。看他那清澈的倒影里,完完全全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说,“我也爱你,闻衍。”爱你更胜于爱自己。   作者有话说:   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回忆糖,马上就要狗血了,这次又是谁呢?   无奖竞猜ψ(`∇´)ψ 第10章 老干妈   再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拧开门锁,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客厅的电视亮着,穿着大气得体的主持人正在播报今日事实,周以沐关上门,走进客厅。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刚搬进来的时候,周以沐曾建议买一个更大一点的沙发,但闻衍还是买了这一款,说什么,沙发不用买的太大。可实际上,短款沙发只能刚好容纳一个周以沐,对于身高186的闻衍来说,只能委屈地缩成一团,或者把腿支出去。可后来,周以沐大概明白闻衍这么做的原因。之前,每一个空闲下来的周末晚上,闻衍都会准备一部好电影,邀请周以沐和他一起。因为地上太凉,沙发容积有限,周以沐只能坐在闻衍的怀里,被闻衍圈着,往往开始都是这样,他们会被动人的情节、精致的画面吸引,再到后来,开始接吻,抚摸,到最后,在周以沐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躺在了沙发上。“沙发小,也有小的好处。”闻衍还在熟睡,周以沐没有吵醒他,径直去了厨房。洗碗池上方,两只干净得能反光的陶瓷碗正在安静地沥水,看样子,闻衍已经吃过了。周以沐还没有,可他又懒得做,准备随便糊弄一下,旁边,灶台上坐着家里唯一一只瓦罐,周以沐掀开盖子,藏在罐中的香气溜了出来。“你回来了?”周以沐吓了一跳,闻声向后看去。穿着睡衣的闻衍慵懒地站在厨房门口,似乎还没睡醒,揉着惺忪的眼,“吃了吗?要不要喝碗汤?”“我自己来就好,你。。。”周以沐不敢确定地往瓦罐里看了一眼,“你煮汤了?”他这么问,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比起其他炒菜,煨汤的工序更加繁琐,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要回家,闻衍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可闻衍并不知道自己今天会回家。“我来吧,唔。你先在沙发上坐着看会儿电视,想来点米饭吗?”闻衍没有等他回答,直接拿过了周以沐手中的盖子。“嗯,还是我来。。。”“好啦。”闻衍低头亲了周以沐一下,“我来吧,好吗?”周以沐只能点头,“好。”,然后顺从地被闻衍推出厨房。。。。“今日的新闻联播就到这里,感谢收看。”周以沐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心思却飘到别处去了,他侧身看着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闻衍,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温暖而又酸涩,这段时间,他好像,真的太过忽略了闻衍,无论是胃出血,还是工作,陪伴他的时间总是那么少。突然想到什么,周以沐来到冰箱门口,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下面一层,拉开屉子,里面躺着两包冻得看不清形状的食物,如果不是被人贴心地用马克笔在塑料袋上留下了“排骨”两字,周以沐可能得到很久以后才会知道,这是什么。心像被猛地揪了一下,又酸又痛。他不知道周以沐什么时候会回家。他怕打扰他工作,不敢在微信里多问一句。他只记得答应了要煨汤,排骨藕汤。所以,他宁愿多做一点,每天都做,这样,只要自己回来,总能喝上一碗热汤。可是,周以沐抬头,望着闻衍。会不会有一天,闻衍也会觉得煨汤是一件麻烦的事,就像喝汤,偶尔喝会时常想念,可如果经常喝,总会有喝腻的一天,那么那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呢?他不敢想,关上门,回到餐桌,电视里传来阵阵吵闹的笑声,并没有带来多少触动。“等久了吧,饿不饿。”闻衍端来了藕汤,“小心烫。”“还好,我一个人吃就好,你要不先去睡?”闻衍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到了周以沐对面,“尝尝看,好不好吃。”“好。”汤还是滚烫的,闻衍贴心地备了木勺,周以沐看着汤,也许是次数多了,闻衍的厨艺有了肉眼可见的长进,汤更清了,还滴了香油增添风味,周以沐挖了一勺,想等凉了再喝,余光却瞥到了另一处。那是和他手上的那枚配对的戒指。闻衍似乎也注意到了周以沐的目光,“怎么了嘛?”“没什么。”周以沐收回视线,轻吹汤面,装作平静,“怎么突然想起戒指。”闻衍不爱佩戴任何首饰,他只是单纯地不爱,但会收好和以沐交换过的戒指。“就是突然想戴了。”闻衍撑着下巴,“你不是也一直戴着吗?”“嗯。”凉得差不多了,周以沐浅尝了一口,味道意外地不错,“怎么样?”闻衍急切地想要知道周以沐的想法。周以沐点头,“嗯,真的很不错。”“对吧。”闻衍有些得意,又凑近了一点,指着碗里,“你再常常排骨,我拿高压锅压了半个钟。”“好。”汤是不错的。可只有汤和排骨,周以沐还觉得少了点什么,为了健康,闻衍对盐有着过于严格的把控,口里有点淡,周以沐动了别的心思。“别想哦,老干妈被我收起来了。我住院的那几天,你也没少吃吧,都快见底了。”闻衍戳着汤碗,“所以作为惩罚,汤里只放了一点盐。”周以沐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不在家的几天,闻衍已经闲到要去看瓶里还剩多少老干妈。“一点点也不可以吗?”“不可以。”闻衍装作生气,抱着胳膊,“冰冷”地拒绝了周以沐的不当请求。周以沐没有办法,低着头,继续喝汤。“泡菜也要少吃。”“什么?”他听到闻衍嘟囔了一句,可具体是什么,他没有听清。“没什么,快吃吧。”“哦。”周以沐把米饭倒进碗里,弄成汤饭。突然,两人的手机几乎在同时响了一声。周以沐抽空看了眼,微信上,同事让他明天再来实验室一趟,有个东西需要跑一下。而另一边,闻衍的神态也变了变。“我。。。”“我。。。”“你先说吧。”“好。”闻衍点了点头,“以沐,明天能跟我回趟家吗?表姐回国了,还有两个侄子,你见过的。”闻衍比划了一下,好像那对双胞胎还是三四岁的身高。“明天?”“对,你还有事吗?”“明天中午可以吗,晚饭我可能得会躺学校。”“没关系的,你要是太忙。。。”“闻衍,我有时间的,只是吃个中饭,我们不也有很久没回家了吗?”周以沐知道闻衍这么反常是因为什么,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闻衍拉过周以沐的手,“只是吃个中饭,你别太紧张。”“好,那等会我回个短信,说我晚上再去学校。”“好。”饭很快结束了,周以沐起身,刚准备进厨房洗碗,却被闻衍拦下。下一秒,他被拦腰抱起。天旋地转,周以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已经到了半空中。“你干什么,我还要去洗碗!”“老婆。”闻衍蹭了蹭周以沐的鼻尖,“你吃饱了吗?”“饱了,我。。。”他太过熟悉了,闻衍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深不见底。“可我还饿着。”闻衍从额头开始吻起,一寸一寸,直到柔软的唇,“你饿了我这么久。”“你。”周以沐还想做最后的抵抗,“你好了吗?”闻衍一愣,突然开始大笑,什么话也没说,带着人进了卧室。门被暴力地关上了。人也被“暴力”地摔在了床上,接着,被死死地固定住,动弹不得。他听到他说。“好了没有,试试不就知道了。”“唔。”事实证明,某些事情还是得适当多点,不然一次承担多次的量,真的太过辛苦。他真的饿了闻衍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再甜一章吧,梗鸡蛋如是说到。 第11章 阿尔兹海默   第二天一早,周以沐跟着生物钟准时醒了,先一步下床洗漱。昨夜是在太不节制,周以沐看着镜子中遍布全身的吻痕,有的还被咬出了齿龈,有些无奈,周以沐只得返回,取了衬衣穿上再洗漱。有的时候,他真的会觉得,闻衍很像一只动漫里经常出现的大金毛,不过如此比喻的话,他大概就是出现在意料之外的一根肉骨头,见了就想要啃的那种。门外,闹钟响了一次,又很快被人为按掉。闻衍有赖床的习惯,一个闹钟肯定是不够的,至少得有一组,每隔五分钟叫他一次,这某次聚餐,闻衍的室友告诉他的,不过结婚之后,闹钟就很少用了,因为周以沐会以更加舒服的方式唤醒他。再让他睡会吧,周以沐刷着牙,昨晚,两人都累着了。等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周以沐出了浴室,看到闻衍把头闷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做,就听不到铃声了。被子的一角被掀开,感觉到了动作,闻衍不舒服地哼了两声。“闻衍?”周以沐轻轻推了推闻衍,又看到满地的衣服,弯腰捡了起来,准备等会分类再丢进洗衣机里。“唔,再让我睡五分钟。”“快9点了,闻衍,不是还要去你家吗?”周以沐看着桌上的Muji白色电子钟,已经8:47了,最快也得差不多10点才能到闻衍父母家。“那就不去了。”闻衍就是这样,偶尔耍些小孩子脾气,刚在一起的时候,周以沐完全无法招架,经常会顺着闻衍的意思陪他一起,做了不少荒唐的事。“嗯?”闻衍睁开一边的眼睛,看见周以沐冷静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其他动作,便闭上眼睛,一把把人拉到身上,周以沐没有反抗,脸贴在闻衍的肋骨处,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不去了,睡觉。”说完,还不忘给自己的老婆搭上被子少的可怜的一角。周以沐笑了笑,“好啊,那就不去了。”闻衍没有反应,沉默表示赞同。“如果不去的话,我就去洗衣服了,对了,忘了告诉你,鉴于你每次这样后都累得起不来,以后次数减半。”周以沐慢条斯理地坐起身,穿好拖鞋下床。“什。。。什么?”闻衍被吓得立马弹了起来,别说睡觉了,就是做梦都该吓醒了,“老婆。。。”“解释无效。”周以沐拿起衣服走向门口,不忘回头看着一脸懵的闻衍,“抗议也无效,再提醒你一下,还有10分钟,就9点了。”“我马上起!”。。。虽然是周六,但车流量不大,只花了不到40分钟,两人就到了小区门口。闻衍父母住在老式的花园小区里,里面不方便停车。闻衍找了个附近的停车位,周以沐坐在副驾驶,看到窗外的水果店,让闻衍把车停好,自己先去买点东西。快过年了,水果店里上了很多新鲜的沙糖桔,个头饱满圆润,店老板走过来说可以试吃,包甜,不甜不要钱。周以沐便笑着剥了一瓣供品尝的桔子,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甜味立马散开,带着桔子自有的一点芳香。“怎么样?甜吧?这都是广西产的,甜得很。”周以沐点点头,“给我装五斤吧。”“那儿有一箱,十斤的,你要不拿那个,更划算。”老板娘指了指门口摆着的蓝色镂空水果箱,“那个个更大,比这还大。”“买个三四斤就好,十斤没人吃。”周以沐回头,闻衍已经停好了车,看起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人还有些喘。“妈不是爱吃吗?十斤也不算多,人多,而且你两个侄子也爱吃,K国很难吃到。”闻衍拿过塑料袋,“他们没两天就走了,而且我妈哪吃得了这么多,吃不完会坏。”“爸也可以吃,还有奶奶,奶奶也可以吃点。”“是啊小伙子。”老板娘大概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十斤沙糖桔能有多少,人多很快就吃完了。”“实在不行,你就带点回家?我们自己吃,我觉得味道还不错。”说完,周以沐弯下腰掰了一块塞进闻衍的嘴里,闻衍再怎么不情愿也愿意了,只剩最后一丝理智,“要买吗?”“买吧。”周以沐仰着头,眨眼看着闻衍,“不多的。”这谁能忍得住?闻衍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那就买吧,你喜欢吃就买。”老板娘很识趣,看到小情侣喂食的第一眼就知道了结局,跑去卸货了。“小伙子,搬得动吧?”闻衍笑了笑,“能行。”周以沐还在看水果,“要不再买点苹果和香蕉?”“好了老婆。不。。。”可一看周以沐根本没理他,只好随他去了,想买,就买好了。闻衍清楚,有的事不值得纠结,老婆开心就好。可这样做,也不是完全正确,不过不及时阻拦,周以沐差点都能把整个副食店搬到家里去,最后他们两人,一人抱着十斤沙糖桔和两个一摸一样的奥特曼玩具,一人拎着一大袋子苹果和两箱牛奶上了楼。“坏了,忘记拿橄榄油了。”周以沐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没事,过年还要来的。”“我得下下去一趟。”“真没关系的,老婆,话说,你为啥要买两个一摸一样的玩具。”周以沐笑了笑,“你不怕你两个侄子打架啊?”“好吧。”闻衍叹了口气,他可能真的不太喜欢小朋友,一想到那两个熊孩子就头痛,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5楼很快到了,周以沐站在中间,提着东西等慢他一步的闻衍,闻衍知道周以沐在犹豫什么,“愣什么?敲门啊。”周以沐也知道,只是怕,如果看到的第一眼是他,闻母会不会有点失望,思索再三,周以沐还是敲响了门。打开门的是闻父,他显然不知道两人今天会来,一副惊讶的模样,“怎么今天过来了?还拿这么多东西,快进来快进来。”“爸。”闻衍跟在后面,露出一个脑袋,“表姐在吗?”“哦哦。”闻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们怎么知道?”“她回国给我打电话了。”怀里抱着东西,闻衍用胳膊肘拱了拱周以沐的后背,让他进去一点,周以沐只好往前走了几步。闻衍把东西一放,人就散漫了起来,松了松胳膊就接过了周以沐手中大包小包的礼品,闻父则从鞋柜里拿出了拖鞋和一卷鞋套。家里并没有周以沐的拖鞋。周以沐接过了鞋套,动作带着客气与生疏,他和闻父见面次数不多,印象里闻父更为稳重,也更少言,大多数时候都是闻母沟通,闻父则在背后安静地听着,刚想套上,却被闻衍拦住了,“你穿我那双吧。”周以沐愣了愣,来闻衍家的几次,他也都是穿鞋套,怎么。。。“穿吧。”闻衍没有多说,拿了鞋套就穿上了,一边整理一边说,“爸,我姐他们呢?”“他们去公园了,那两个孩子吵着要放风筝,今天风还可以,你表姐就带他们去了,你妈也去楼下了。”“这样啊。奶奶呢?”闻衍看向书房。“奶奶在卧室,应该起了,你们。”闻父看了眼周以沐,搓了搓手问,“你们吃过了吗?要不要来点饺子?我包的。”周以沐和闻衍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那我们来点吧,谢谢爸。”闻父一愣,很快低头笑了笑,“好,那你们先去,我一会煮好了给你们送进来。十个够了吗?”“够了。”。。。“奶奶?”闻衍敲了敲门。奶奶年纪大了,前两年做了检查,有老年痴呆症的迹象,医生说得开始干预了,后面什么情况也不好说,也许是药的缘故,人也越来越嗜睡,加上视力退化,看不清楚,闻衍和周以沐不敢弄太大动静。“是阿衍吗?”门里传出声响。闻衍推开了门,奶奶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个老年人爱用的收音机,还是周以沐给给买的,说既能听戏曲,还能听新闻。“是我,奶奶,我们来看你了。”闻衍走了过去,到奶奶跟前坐下。老人家没戴眼镜,感觉床一沉,便伸手把闻衍的手攥在手心,“哎呀,瘦啦!我的大孙子,怎么瘦啦!”闻衍胃出血的事情,家里人都不敢跟奶奶提。“没瘦呢,奶奶,你摸摸脸,都是肉。”说着,闻衍把奶奶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还是瘦啦。”老人家揪了揪脸蛋,语气有些心疼,闻衍也懂怎么讨老人家欢心,轻轻蹭了蹭奶奶的手心。“怎么突然过来了。”闻衍:“表姐回来了,我们也就过来聚聚,再说,我不也好久没来看您了吗?”奶奶:“你工作忙,奶奶知道的。”老人家往旁边看了看,才注意到门口还站了一个人,笑着开口,“是小云吗?小云也来看奶奶了,哎哟,你是不是也瘦了。”空气变得静止。。。只是一瞬间,闻衍慌乱地扭头看过去,终于还是捕捉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茫然、惊愕、甚至是难过,这些都不该出现在周以沐脸上的表情,现在,肉眼可见。他刚想开口告诉奶奶,这是周以沐,不是靳云,奶奶记错了。可以下一秒,门又被推开了。只见闻父举着漏勺,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微妙的气氛,看着周以沐,“以沐啊,想不想来点饺子汤。”。。。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朋友们,记住这瓶橄榄油,别想歪哦。。。 第12章 偶然性的排列组合   “爸。”闻衍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奶奶,他。。。”“爸。”周以沐背过身去,几乎在瞬间隐藏好了情绪,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我陪您去厨房吧。”闻父呆了一下,只觉得气氛好似有些不对劲,也没多想,应了声。两人离开后,周以沐把门轻轻带上了。而这一切,闻衍都看在眼里,他突然反握住奶奶的手,表情是说不清楚地苦涩与心疼,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与懊悔。“奶奶。”他说,“你不记得了吗,那是以沐啊,周以沐,不是靳云。”奶奶却并未反应过来,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目光被手中的蓝色收音机吸引。闻衍很有耐心,“奶奶,那不是靳云,那是周以沐,我的爱人。”“以沐,以前的以,如沐春风的沐。”“奶奶,您不记得了吗,这个收音机还是以沐给你买的呢。”听到“收音机”三个字,老人才有了点反应,右手指腹摩擦着光滑的外壳,边缘处都有些掉漆了,看来,老人家是真的很喜欢。“奶奶,那是周以沐。”怕奶奶听不见也看不清,闻衍努力地做出口型,也拖长了音节。“那不是小云吗?”老人家有些疑惑,“不是他给我买的吗?”奶奶:“阿衍,小云怎么出去了,快,快把他带来。”闻衍猛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那不是靳云,奶奶。”没有反应。老人家愣在原地,放空地看向门边,好像这样就可以盼来一个早已在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人。闻衍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也很少有比现在更懊悔的表现。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周以沐?现在,是否太晚了,晚到最疼爱自己的人已经失去了记住自己爱的人的名字。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败了,缓缓地站起身,和奶奶拥抱了一下,又替老人盖好了被子。“奶奶,我等下再来看你,好吗?”老人家点了点头。门合上了,屋内京剧响起。“断肠人盼断肠人。”“从此人远天涯近。。。”闻衍心中一紧,这是分别的前奏。饺子刚下肚,闻衍便以“叫人回家吃饭”为由,带走了周以沐。两人并排去了公园,一路都没什么话,公园离小区不远,走路也就7,8分钟的事,闻衍却觉得异常漫长,牵着周以沐的手不敢放开。“闻衍。”像是看出了闻衍的不安,周以沐抬头,“你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怎么样。”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闻衍仅剩的理智便绷断了,他根本顾不上其他,大庭广众之下,反手把周以沐抱在怀里,宽大的外套罩住了他们两个人。“对不起,以沐,真的,对不起。”结婚这么多年,闻衍很少说这样的话。周以沐便明白了,原来受伤的并不是他一个人。“我很难过,以沐,奶奶她不记得了。”“我知道,阿衍。”周以沐藏在闻衍身下,躲在他的身前,“你不要难过。”闻衍没有回答,下巴轻轻地蹭着周以沐的头顶的发旋,两人就这么抱着,直到驻足的人越来越多。周以沐想推开,可惜面前的闻衍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城墙,既替他挡住了寒风,又让他无处逃避。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就不想推开。“阿衍。”周以沐伸手触摸着闻衍的额头,“我没事,不要难过了好吗?我并在意。”“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去帮忙,看看爸那边情况怎么样。”“好。”闻衍松开了,却又牵起周以沐的右手,在那枚戒指处落下一吻,“今年,我陪你回趟家吧。”周以沐有些惊讶,但又有一丝难以发现的失落,他不想让闻衍察觉,转而笑了笑。“走吧,再不去,你爸该着急了。”“好。”公园能放风筝的位置不多,只有那么一小块绿地,闻衍的两个侄子是混血,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两个小孩也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一回头就看到了闻衍,也不先打招呼,吵着闹着要拉人过去,让闻衍帮他们把风筝再放高一点。闻衍其实很不情愿,但面对两个小淘气,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跟着人跑到湖边放“小猪佩奇”图案的风筝。“嗨”表姐拿着彩色的儿童水杯走了过来,周以沐看到表姐也从小山丘上走下来。“好久不见了。”周以沐也有很久没有见过表姐,还是记忆里的优雅干练,唯一不同的可能也就是岁月和经历在容貌上留下的淡淡痕迹,更让人成熟稳重。“好久不见。”“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衍呢?”周以沐指着身后那片湖,“和孩子们再放风筝。欧文呢?”欧文是表姐的另一半,一个极其注重隐私,除重要家庭活动外,很少露面的瑞士人,比表姐要大上十岁,两人是在户外的登山活动中认识的,一见钟情。表姐的父母很传统,一直希望表姐能在本地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嫁人也最好找本地的,可叛逆惯了的表姐,直接跟人领了证,然后孤身一人回家,与二老谈判。二老本以为表姐在说胡话,直到看到结婚证,又听表姐说已经怀孕了,差点气晕了过去。再后来,二老好不容易接受了表姐结婚的事实,要求见欧文一面,欧文却因为工作问题迟迟没能飞到中国。最后,还是二老妥协了,买了机票飞到瑞士,来看看这个洋女婿到底怎么样,不过,当得知欧文要比表姐大十岁时,二老又差点晕在瑞士,欧文差点叫了家庭医生。不过好在,除了见不着面,欧文极其注重家庭活动,如果去不了中国,也时常邀请二老到他们工作的国家旅居,二老也慢慢接受了。除此之外,在闻衍宣布他要和自己结婚的时候,表姐也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的家人,周以沐还记得,因为时差关系,表姐常在深夜打电话过来。周以沐困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声,也有听不懂的广播声,还有就是表姐断断续续的说教。闻衍怕吵醒表姐,多数时候都是简单“嗯”几句。表姐语气强势,怕闻衍只是在敷衍,让他正面回答。闻衍只能一边掩着话筒,一边看着熟睡的周以沐,小声说:“我是认真的。”“对,我爱他。”“我怎么会只是闹着玩?”“好的好的,一定邀请你和姐夫,什么,你们在孟加拉?”。。。“欧文?他刚接到个电话,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等下就能见到他了,对了,你最近怎么样,听闻衍说,你工作挺顺利的。”表姐抽出儿童水壶的肩带,挂在了脖子上,目光却没有离开远方的三个人。“还可以,不过也到瓶颈期了。”周以沐也顺着视线,找到了闻衍,闻衍一边看着孩子,一边攥着风筝线,手忙脚乱的。“一步步来,都是这样的。感情生活呢?”闻衍小时候总跟在表姐屁股后面转,觉得表姐跟一般人不一样,什么时候都能保护他,长大后,表姐也没改掉这个习惯,也许是爱屋及乌,也把周以沐当作自己的弟弟。“嗯。”周以沐没有多说。“那。。。”表姐突然回过头,直视周以沐,“那什么和谐吗?”周以沐要是在喝水,说不定能直接喷出来,他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慌张地看表姐,“为什么这么问?”表姐挥了挥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我忘了,国内不习惯问这个,主要是,这小子最近总在深夜联系我,弄得我和欧文有些不愉快,这段时间我和欧文落地香港,忙得不可开交,我和他也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还被这小子打断了,我以为,你们遇到了什么问题。”周以沐没想到闻衍会联系表姐,“他都说了什么。”“也没说什么,就是问我一些工作上的事。”“哦,这样啊。”周以沐松了一口气。“你不觉得不对劲吗?”表姐双手抱臂,狐疑地看着周以沐,“那小子什么时候对工作这么上心了?”周以沐没想到表姐的怀疑点在这,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表姐对闻衍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高中,这个闻衍曾跟他说过,上学那会,他也很叛逆,常常逃课,然后被班主任抓到带回办公室,通知父母来接,闻母是丢不起这个人,不愿意去,闻父见闻母没动作,自己也不敢去,还是表姐给接回来的。“你敢相信吗,一个逃课次数比我还多的人去接一个逃课新手,现在想想,真是有趣。”闻衍说。“可能,他突然开窍了。”周以沐忽悠过去。“好吧。唉。”表姐抬手看了眼手表,“再玩个几分钟吧,快中午了。”周以沐看着闻衍从湖的一边跑到另一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个圈,风筝也没见飞得多高,两个小家伙似乎还挺嫌弃他们这个“没什么用”的外援,吵闹着要闻衍放手,闻衍哪能放手,牵着风筝到处跑,两个小家伙还没长大,又跑不快,急得在后面哇哇直叫。周以沐看了会,想起闻衍才刚好,放风筝虽然运动量不大,但大中午的也容易出汗,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买点东西。“姐,我去买点水过来。”“不用了,我不渴,马上就回家了,别去了。”表姐看着两个孩子。“我有点渴了,小卖部离这里还挺近的,我知道路。”“那行吧,你顺便帮我看看欧文去哪儿了,这家伙电话总是不接电话。”“好。”周以沐笑了笑,便一个人离开去买水。卖水的地方确实离这里不远,不到5分钟的路,周以沐拿了四瓶农夫山泉,拿出手机扫二维码,“老板,水多少钱一瓶。”“2.5。”老板坐在亭子里看着电视剧,随口应了声。“好。”买完水,周以沐便原路返回,他记得这里还有条小道,他不是爱走回头路的人,很自然地选了这条道,公园绿化做的不错,不一会,一个休息区就从茂密的树林外,露了出来,周以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闻衍的母亲,刚想上前,却听到闻母在和其他人聊天。“哎呦,我可羡慕你了,儿子又争气,长得又是那个是。”一个穿着红色舞蹈服的阿姨对着闻母说。“我还羡慕你呢,女儿在牛津读博,我那个儿子不争气,说什么也不肯。”“小闻吗?之前不是听张敏说,小闻要读博的,怎么就工作了?”站在另一边的阿姨摇着扇子说。“刘惠,你消息落伍了吧,人小闻早都结婚了,还读什么博士,我是愁啊,女儿光读书行有什么用啊,我现在就是想要她嫁人,早点成家才好。”“早成家也不是什么好事。”闻母叹了口气,撑着石桌一把坐了下来。“怎么了,儿子结婚还不高兴啊?”刘阿姨也跟着坐了下来,手上动作却没停。“唉,你太久没来这边了,你不知道。”穿着舞蹈服的阿姨说,“她就不喜欢小闻的另一半。”刘阿姨吃惊,扇子也停了下来,对着闻母问,“怎么了这是,靳云那孩子,你不挺喜欢的吗?”“哪是靳云啊?早分了,农村来的穷小子,要啥啥没有,把小闻迷得五迷三道的,非要跟人结婚。”。。。 周以沐原路返回,后面的,他不敢再听。   可是之前的,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像往常一样,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粉饰一切。天上,厚厚的云层间穿梭着大大小小的风筝,周以沐抬头,借着树荫看着那些飞舞在空中的“精灵”,一个又一个,他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又很快地寻找下一个对象,可这其中,没有一个是熟悉的小猪佩奇图案。做什么都是徒劳。可他又能做什么。没有什么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周以沐想着,深吸一口气,还是回去吧,他这么跟自己说。“怎么去了这么久?”表姐接过了周以沐手中的矿泉水,“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周以沐摇了摇头,“没事,刚吹了点风。”“嗯。马上就回去了,看。”表姐指着远处的风筝,“就属他们的放不起来。”周以沐循声看去,闻衍不知什么时候和孩子们站在了一处,他站在后面,两个孩子各伸一只小手握着风筝线。周以沐看不清楚,只看到了闻衍轻轻攥着风筝线,一边朝着两个孩子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的笑容。“小心断了。”表姐不经意地说出声。一阵风吹过,站在山丘处的两人同时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还是有少许沙尘飞了进来,周以沐闭上眼,感觉眼睛有些酸胀,不一会就生理性地流出了些许泪水,他知道,这只是因为风沙,他动手揉了揉,企图让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可这需要一个过程。他只能看到远处的身影,和那只悬浮在半空的风筝。有那么一瞬间,周以沐想,也许,自己也是那只飞得不高的风筝,而他和闻衍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那根随时崩断的脆弱的线。“看,闻衍在看你。”表姐指着对面。周以沐又揉了揉眼睛,看到闻衍把风筝收了回来,来不及整理,便丢下两个孩子,奔了过来。“怎么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表姐说完,便往两个孩子的方向走去。周以沐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看着向他飞奔过来的闻衍。突然想起一句话。一句,他曾在某个老片子里看到的一句话。他想,也许就这就是缘分。他和闻衍的见面、相识和相爱都是纯粹的偶然,完全是一种奇特的偶然性的排列组合,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擦肩而过,错失缘分,可他却能拥有这样的机会,能够拥有奔向他的机会。那就这样吧,周以沐也向前跑去,好像他也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可以丢下所有的杂乱,心无旁骛地奔向一个他爱的人。断了就断了吧。只要不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表姐真得是很好的人,欧文也是。 第13章 C’est fou   中午的家宴要比往常丰盛不少。饭吃了一半,欧文才急匆匆地赶到,先抱了会孩子,才上桌吃饭,面对表姐的责问,也只是无奈的摊开手,用英文说这是工作的事。表姐也只好让他先动筷子。欧文用筷子依旧不熟练,但好在家里人给他准备了汤匙也不至于吃得太过狼狈。闻父坐在中间,看起来心情不错,也借着家宴为由,喝了点小酒。平日里,闻母管的严,别说喝酒了,就是闻也不让,好在欧文和表姐的到来吸引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也不好当着面,说教闻父。“佳佳,你给欧文多弄点鱼吃,这是你伯伯他今早刚从菜场拎回来的,野生的鳜鱼,平常都吃不到。”闻母点了点桌子中央摆着的一盘清炖鳜鱼。“姑,他自己会吃,你不用管他。”说完,表姐就挖了两勺蒸蛋到儿童专用的小碗里,准备等晾凉了再给两个小家伙吃。“怎么,他不爱吃了?”闻母有些差异,目光正好对上欧文,闻母不懂那些子洋话,仅会的一点还是跟着短视频里的搞笑视频学的,什么“爱老虎油”,“蛋饺肉丝”,但这些根本也用不上,面对欧文也只能慌里慌张地比划,“这个。。。”然后指了指欧文,又做出拿筷子吃东西的动作。欧文没意会到意思,以为闻母是让他舀点酱汁到盘子里,便拿着共用汤勺挖了一点倒在自己盘子的外侧。这下,闻母更着急了,欧文见闻母还在比划,弄不明白意思,也开始皱眉,最后还是闻衍看不下去了,用英文跟欧文说明白了意思,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来,吃点牛肉。”闻衍站起身,给身边埋头苦吃的周以沐夹了一大筷子牛肉,他看了好久,周以沐一直专注地“享用”摆在他面前的两道椒盐蘑菇和五香蚕豆,几乎没有动过其他的菜。“嗯。我自己可以。”周以沐看着碗里的牛肉,有些局促。“嗯。”闻衍没有揭穿,转而拿了三只基围虾,一边和闻父说话,一边剥虾,还贴心地去了虾线,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丢到了周以沐的碗里。“闻衍。”闻母不知看到没有,“给妈再拿个干净的碗过来。”“好。”闻衍离开了,周以沐盯着碗里那三只漂亮的虾仁,看了一会,才夹起来送入口中。“对了佳佳,你和欧文什么时候走啊?”闻母接过闻衍手中的碗。“明天吧,也该回去了,我们假期快休完了。”“这么快,我还买了排骨还有鸡,你们不在,根本吃不动啊。”闻母有些可惜,叹了口气。闻衍坐了下来,看到刚刚的三只虾仁没了踪迹,有些高兴,控制不住地笑了笑。“给闻衍带回去吧,这次回来得突然,以后看看有没有时间多呆一会。”表姐又添了几筷子青菜在碗里。“好啊。”闻衍笑笑,桌下,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握住周以沐的手,揉了揉手心,又贴着耳朵小声说,“拿回去研发下新菜品。”“我留着自己吃,给他作甚。”闻母撇了撇嘴,“他才会几个菜,拿回去也是糟蹋东西。”“怎么会?”表姐站起身,打了一个响指,两个孩子便把注意力投了过来,“之前的照片看着还行啊,闻衍也不是个厨房新手了。”“他是不是个新手,这还不是情况所迫。”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僵住了,连喝得有些微醺的闻父都扭头,夸张地看着自己的老伴,刚想说话,又被瞪了回去,卡在嗓子眼说不出一个字。“妈!”闻衍下意识地出声,连带着握周以沐的手劲都多了许多,“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话里有话。”“我说什么了我?啊,我说的不是事实。”闻母丝毫没觉得自己理亏,反而被激起了怒气。“妈,我。。。”桌下,周以沐悄悄拿出了自己的手,看着眼前的桌子,犹豫地想要缓解氛围,闻母没有说错,结婚四年,他进厨房的次数跟闻衍比起来不过聊聊数次。“What’s happen?”众人猛地抽离出来,才发现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欧文又皱起了眉头。闻母本欲再说几句,可当着欧文的面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不是说听不懂吗?”“Nothing”闻衍回了话,又想拉周以沐的手,却被他躲开了,闻衍怔住了,可没过一会儿,自我安慰到周以沐可能饿了,牵手不方便吃饭,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像没事人一样地帮他老婆剥虾。吃完饭,两个孩子又吵着想下去玩,表姐便带着孩子们下去了,闻衍似乎有话想跟周以沐说,也借着这个由头把人带了下去。只是路还没走几步,闻衍就遇到了熟人,都是和爸妈相熟的邻居,只能先应付着,让周以沐在楼下转转,自己等会再来找他。周以沐点了点头,便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不知为什么,心情有些不佳,吃完饭口里也有些发苦,周以沐便想着买盒糖压压。“Chou!”听到有人叫他,周以沐才回头看过去,可能欧文也觉得屋里太闷了,跑了出来。“Irving?”周以沐站在原地,欧文很快站了过来。周以沐和欧文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前几年的家庭旅行,周以沐开车时看到了后视镜一块不对劲的白光,在下一个休息站便立刻跑去检查欧文的车,起初欧文不是很理解,甚至对他随便查看他人物品的行为有些生气,可当周以沐指着轮胎上扎着的一个建筑钉子时,欧文才意识到刚刚有多么危险,也是那时候,欧文才知道,眼前这个比他小十来岁的中国男人不仅谨慎,而且英文很好。可能也是因为后面这个缘故,欧文也会找些话题和周以沐聊天,加深认识。欧文:“我听佳佳说,你得下要离开?”周以沐,“对,我工作还有点事。”欧文:“那真是可惜,事实上,我有个南非朋友在附近,如果你今晚在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打保龄球。”周以沐摇了摇头,两人往小卖部的方向走,“我不会打保龄球,不过晚上闻衍应该在,你们如果缺人,可以邀请他。”欧文:“他肯定回去,Frans和Loulou还想跟他展示他们新学的保龄球技能。”Frans和Loulou是两个孩子的小名。周以沐有些惊讶,“他们这么小,也会打保龄球吗?”欧文:“有专门为儿童设计的场地和用具,这次是在太遗憾了,如果你下个月有时间,可以来香港找我们,我和佳佳应该会再呆一个月,之后我就不能保证了,Frans和Loulou的爷爷奶奶都太想念他们了。”周以沐笑了笑,“抱歉,下个月可能也没有机会,不过如果有时间,我会和闻衍去一趟苏黎世。”一说到苏黎世,在闻家“寡言”的欧文变得活泼起来,从苏黎世机场到飞滑翔翼,各种周以沐从前只在纪录片里看到过和听说过的东西变得生动了起来,说到激动时,欧文还会蹦出几句周以沐听不懂的法语。等闻衍赶过来的时候,两人站在小卖部门口热聊,老板抱着猫进出几次,就是不见两人进去买东西。“怎么在这?”闻衍跑了过来,心机地挡在了周以沐面前,欧文正在兴头上,全然没注意到,还伸长了脖子与周以沐讲那里的雪山有多壮观,他和佳佳每次爬上去都不想下来了。“碰见了欧文,我们在聊滑翔翼。”“滑翔翼?怎么聊起这个了?”闻衍趁说话的空,在背后抓住周以沐的手,周以沐想松开却怎么也挣不开,好在这是个视觉盲区,欧文也看不见,周以沐只好僵着,任人摆布。“你想玩吗?”“有点感兴趣。”“那好,我陪你。”不说还好,一说周以沐就笑出了声,“你陪什么?你又恐高?”“那我也想陪你,你把我打晕,然后找个人带我飞。”周以沐只当闻衍在说胡话。欧文:“嘿,我说,你们又在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些什么呢?上帝证明,我真的尽力了,可是中文太难了,你好,谢谢。”两人被欧文“蹩脚”的中文给逗笑了。三个人就这么聊了一下午,从极限运动聊到饮食差异,再聊到两个孩子,欧文注重隐私,不喜欢过于私人的话题,闻衍和周以沐也就没有聊起这方面,直到闻母给闻衍打电话,让他上来帮忙,几个人才回家去。不知不觉快四点半了,周以沐估摸着快到晚餐时间了,自己还有事情要忙,晚饭肯定是吃不上了,不如早点离开,便拦着要进厨房的闻衍跟他说自己要回学校了。闻衍面露不舍,“真不留下来吃晚饭了吗?”周以沐点头,“不留了,对了,欧文晚上可能会约你去打保龄球,晚上我可能住学校里,你回家后不用给我留门了。”闻衍往前一步,把人抱住,轻轻地晃了晃,“那好,明天我在家给你烧排骨吃。”怎么还惦记着排骨?周以沐笑了笑,也伸手抱了抱闻衍,便准备离开。周以沐看闻父还在睡,便没有吵醒他,只去厨房给闻母到了个别,一个下午过去,闻母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淡淡地“嗯”了一声。欧文没什么事可做,进了屋就开始看电视里放着的歌舞节目,快过年了,哪哪都洋溢着喜悦,连欧文这个外国人都忍不住跟着音乐哼几句。周以沐用英文和欧文说了几句,欧文便站起身把人送到大门口。欧文:“和你相处十分愉快。”周以沐:“我也是,今天非常愉快。”说完,便打开了门,也许是听到铁门转动的声音,厨房突然传出一声,“路上开慢点。”“好。”周以沐也回应了一句。欧文挥手,“再见。”周以沐:“再见。”人一走,欧文就回到电视机面前,继续收看节目,穿着漂亮服装的演员们在舞台上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还挥舞着巨大的蓝白相间的裙摆,这么一看,像是一片可移动的海,欧文看的入神,门外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Loulou,我不是和你说过,要按门铃,不可以敲门吗?”“可是,不敲门的话,万一Luka等急了怎么办,我总得让它知道我们马上就进来了。”表姐摸了摸Louis的脑袋,弯腰把人抱起,“糊涂了吧,这里是你叔叔家,不在瑞士,Luka在瑞士呢,奶奶会照顾好它的,对吗?”Louis点了点头,“我想晚上和奶奶视频,Luka肯定想我了,它最喜欢我和他玩。”“还有我。”Francis举着小手。“好。”欧文即时开了门,从表姐手中接过Loulou,又牵着Frans坐到电视机前,表姐则去了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是还没过20分钟,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欧文,去开门。”表姐忙着切菜,叫欧文去开门。“会是谁?”Loulou歪着脑袋,看着门口。“可能是你的Chou叔叔,他可能落下什么东西了。”欧文再次起身,熟练地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那人也是一愣,不过很快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怎么了,怎么了?”闻母突然走了出来,一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人,立马把人接了进来,“快,快,快进来,这么远过来累了吧,哟,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一阵动静不小,表姐也跟着出来,只是一看到人立马就傻眼了。“闻衍!”表姐立马喊了一声。“欸。”欧文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说了句法语。“C’est qui?” (这谁啊?)闻衍擦了擦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围裙都没解开就走出了厨房,这一看,也差点呆住了,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极端的情绪所占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闻衍皱眉。局面一触即发。“阿姨叫我来的。”来人亲昵地抱住闻母,“你不欢迎我吗?闻衍,表姐,你也在。”“靳云?真的是你。”表姐最开始也不确定,可人一开口,便笃定了,真的是靳云。这都什么跟什么?“请你出去,靳云。”闻衍说着,便完全不顾情况,把人分开,拖着靳云往门外走。“请你不要在出现在这里。”“闻衍。你也不必这样。”被拽到门口,差点迈出大门的靳云笑着说,“你在担心什么?闻衍,周以沐他不在吧。”“你!”闻衍指着门外,不想再浪费一句口舌,言外之意就是让他滚。“我可是看着他的车走了,我才进来的。”。。。身后,一脸错愕的欧文完全在状况外,“C’est qui?”(这到底是谁?)表姐叹了口气,“Ex。”(前任)欧文:“Quoi?”(什么?)表姐:“Ex-petit ami de mon frère,je vous en ai déjà parlé。”(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我弟的前男友。)“Oh my god.”欧文看着眼前戏剧的一幕,捂着头说了句,“C’est fou.” (真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C’est fou的意思是“真是疯了”   Luka是表姐和欧文一家养的伯恩山,是只可爱小狗。   梗鸡蛋有话说:下一章真的,真的,很精彩,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剧透了。 第14章 又见面了,周以沐   “闻衍,你这是在做什么?”闻母没想到闻衍反应会这么大,“是我请过来的,小云,快,快进来。”“你请过来的?”闻衍像是失望到了极点,盛怒之后只剩下冷漠,他松开了手,“难怪你突然这么高兴。”“你奶奶要见小云。”靳云从容地走了进来,甚至还不忘抚平之前被闻衍弄皱的上衣,“阿姨,原来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说完看向一边有些戒备的欧文,“Bonjour!”(你好)欧文平淡地回应了一句,他实在不理解,转头小声用意大利语吐槽了一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表姐也觉得尴尬,她也被闻母这番操作给弄无语住了,没有回应欧文的大惊小怪。“如果你只是想看奶奶,那我希望你看完之后就马上离开,今天是家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闻衍把门关上,冷漠地看着靳云,好像靳云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一起长大的竹马。“闻衍!从小云一进来你就开始发疯,你到底怎么了?我不过就是请小云过来看看奶奶,就是吃个饭又怎么了,你表姐不是也很久没见过小云了吗?”闻母一脸无辜,好像这样的闹剧并不是她在背后一手安排的。“行。那你们好聚,我先走了。”闻衍说完,站在门口,已经脱下了右脚的拖鞋。“闻衍!你敢走!”闻母也不管其他,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自己的儿子,“好,你走,你要是但凡有点良心,你就不可能走出这个大门,我不过是让靳云过来看看奶奶和表姐,你激动个什么劲,你胃出血的时候,如果不是靳云,你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话!”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闻衍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比起后悔,更多的是责怪,怎么就没有换掉号码?那天事发突然,闻衍喝完最后一盅白酒,胃痛便开始发作,不多一会儿就开始呕血,黑色的液体吐得到处都是,领导和客户也没见过这种情况,都吓坏了,一边吼着让打120 ,一边就是摸出闻衍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紧急呼救。”可就连闻衍都忘了,上大学那会,自己还和靳云在一起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手机,把闻衍的紧急联系人设置成了自己,后来分手,闻衍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连同这个平时根本不会想起、也不会用上的紧急联系人。他现在只能庆幸,还好还好,周以沐不知道,他已经删去了靳云的号码,连同那个“不存在”的紧急联系人,他的第一位,现在,以后,只会是周以沐。“其实你不必这样,闻衍,我虽然对你还有感情,但我今天只是来看看奶奶,还有你的母亲,你也不必弄得这么难堪?”靳云抱着手臂,巡视着眼前这个曾和他有过无数共同记忆的男人,只不过在自己眼里难以忘怀,而在他那只剩下一地鸡毛。“难堪,呵,难堪。”闻衍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和抵抗,是,胃出血那件事,他确实欠了靳云,不过只是人情,再无其他。“你最好真的只是想来看看奶奶。”“够了,闻衍。靳云,别理他,跟我去见奶奶。”“怎么这么吵?”房门打开了,闻父中午喝的有些多了,吃完饭倒头就睡,刚被吵醒,一出门,看见一大家子人站在门口。“叔叔好?”靳云站在闻母身后,打了个招呼。闻父抬头一看,第一眼没认出来,等醒过神发现是靳云,立马慌张地看向闻衍,手悬在空中,嘴巴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来话。“睡睡睡,就知道睡,你也不知道去厨房帮帮忙。”闻母一把把闻父拉到一边,“这是靳云,不记得了?”“还真是啊!”闻父小声叫了一声,刚说完又想起什么,弱着声音嘀咕了一句,“怎么也在?”“醒了就去厨房帮忙,好了,都散了,再过半个小时准备吃饭,来,靳云,跟阿姨去看奶奶。”“好。”闻父完全醒了,快步走到闻衍身边,“怎么回事啊?周以沐呢?”闻衍实在没心情从头到尾讲一遍,“他走了。爸,我先去厨房了。”“好好,幸好不在。”闻父松了一口气。“爸,你说什么呢?”闻衍心里乱得很,刚刚动作不小,围裙松垮了下来,闻衍便解下来,重新系上了。“叮咚,叮咚。”“Pourquoi frappe-t-on à la porte à nouveau?(怎么又有人敲门)?”表姐和欧文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很聪明地选择不参与这件事,只是这已经是第三次响铃。“又来人了!又来人了”,一旁两个小朋友听见父亲这么说,你一言我一句地重复着话。闻衍双手背在身后给绳子打结,空不出来,“爸,你开下门,我现在不方便。”“欸,好。”闻父跻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走去门口,“谁啊?”门一开。“你!”闻父突然大声叫了一声。“爸,怎么了?”闻衍寻声赶去,直到看清楚来人,僵在了远处。“开车开到一半,想起橄榄油还没拿上来,我还有点时间,我就给过来了,正好欧文跟我说他有点想念他在西班牙吃过的蛋黄酱,这个应该能派上用场。”周以沐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头发被外面的风吹的有些凌乱,额头上也有不少细密的汗珠,可能闻衍他们都没想到自己会回来,表情更多是惊讶。“怎么了,哦,我不在这里吃完饭,你们不用担心,我。。。”“周以沐!”闻衍不知道怎么了,他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的,发了疯地冲了出来,“周以沐,你听我解释,我。。。”“周以沐。”陌生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看了过去,靳云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门,“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什么叫修罗场,这就是修罗场。   梗鸡蛋:报意思,闻衍,感觉你要完蛋了。。。 第15章 失望   “周以沐,又见面了。”声音带来的冲击力远胜于画面,周以沐像被钉在了十字架等待审判吸血鬼,而眼前出现的种种如同日光一点点灼烧刺痛他的皮肤,这样的意外远非他所能接受,周以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动作狼狈不堪,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要瞎想,让自己站稳不至于让事情变得更加难堪。可当老式的铁门充当画框,从他的视角看去,站在屋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其乐融融,只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的,站在屋外,拿着两瓶不足轻重,之后就会被扔到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等待被丢弃的橄榄油。原来自己,这么“上不了台面。”“周以沐!”为什么要这么慌张呢?周以沐沉默地看着按在他身上的那双手,明明半个小时前,他还是这里的一份子,而不是一个局外人。他又想起了那天,站在医院门口不敢站进去的自己,如果不要这样自作多情?“周以沐!你看着我!你听我说!”“闻衍。”周以沐抬头,爱人的瞳孔不断地游走,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这么慌张呢?闻衍,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相信”,你也不必跟我解释,我都会听,可为什么慌张的是你?可这样的问题在这样的场合不仅多余还容易令人耻笑。“闻衍。”周以沐淡淡地开口,“东西你拿着,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周以沐到底没敢再多看一眼,他是婚姻的“胜利者”,但那只是他以为,是靳云让他知道了,这些很可能是他自己构想出来的假象。“你们玩得开心。”说完,周以沐把绳子塞进了闻衍手中,转身离开了。“周以沐!”闻衍还想叫住人解释,可周以沐离开得太过匆忙,他拎着两绿色的橄榄油包装袋愣在铁门前,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他又让周以沐难过了。可他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直觉告诉他,如果今天不能解释清楚,他很可能。。。“爸,我走了!”闻衍来不及把东西放好,直接扔到了地上,就冲下了楼梯,包装的硬纸袋承受不住这样暴力地对待,倒在地上,一只墨绿色的玻璃瓶从中滚了出来,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滑行直到碰到红色消防栓的一角,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才停住了。“小云。”屋内,闻母尚且不知道周以沐回来了,看靳云出去有段时间了,便催促了一声。靳云没有回答,手攀住了门框的一边,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楼梯,脑中重现闻衍失神落魄跑下去追人的画面,这样的时刻,在他的回忆里,也曾有过,只是每一次都不是自己。“咕。”一旁倒下的橄榄油发出沉闷的一声,视线落下,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刺激周以沐的快感全然消失了,连带着这沉闷的一声,一同烟消云散。他是故意的。从一开始,他便打算让周以沐知道自己会来,用照片还是录音,老套也罢,无用也罢,他不相信闻衍会真的那么喜欢周以沐,也不相信周以沐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存在。他到如今都不明白,为什么闻衍对他的态度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不过是一组数据,不过是他的一些虚荣心,如果这点都做不到,凭什么周以沐可以成为闻衍的例外。他当然后悔了,结婚的第一天,他就后悔了,他从教堂出来的那一刻,看着和那时一样蓝的天空,连云朵的形状都是那么相似,可身边却站着一个他不爱的人,只是各取所需罢了,那时,站在陌生的国度的靳云,只想用这段仿佛儿戏的婚姻去刺激闻衍。他并不是非闻衍不可,离开学校,前往国外,他也能很迅速地找到一个能够代替闻衍存在的人,可他错了,完全的错了,那个不起眼的周以沐,那个自己从未正视过的周以沐,成为了他的“替身”,不仅抢走了闻衍,还代替他一点点挤进闻家。原以为,他们结婚是对自己的“回击。”没有人不希望前任听到自己过得比谁都好。一年,两年,三年。。。最后,他还是慌了,他又一次匆忙地走进大使馆,不过这一次是办理离婚的手续,然后迅速地打包东西,回国,向周以沐宣战,用他惯用的手段,他甚至不耻于骚扰和编造,只要能把人抢回来。只是为什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不甘心,也许是天助,开车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瞟到了后视镜那个熟悉的车牌号,他不清楚周以沐为什么会回来,但他知道,如果能看见周以沐看见自己和闻衍同时出现在闻家,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于是,这样早已安排好的狗血剧情就此上演。可为什么?靳云弯腰把橄榄油装进了袋子里,提着东西进来了,身后,闻父早已离开了,只剩空荡荡的玄关小道。周以沐穿过散乱的人群,每一步都像漂在空中,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走到了车前,拉开车门许久,才发现没有按车钥匙。他不确定,他现在的情绪是否稳定到足以开车。“周以沐!周以沐!”身后,熟悉地声音刺痛着他,周以沐第一次不想回头面对。“周以沐!”可闻衍到底快他一步,抢在他按下钥匙,打开车门把他锁在车窗前。“周以沐!你听我解释!”闻衍话都说不明白了,整个人强硬地圈住周以沐不让人动作,身体却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你不用解释,闻衍。”周以沐缓慢地抬头,与他对视,“我相信你。”“你相信什么?你知道什么?周以沐。”跑过来的时候,闻衍想过很多种可能,周以沐可能会生气,可能会愤怒,甚至可能会对他动手,可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周以沐这副样子,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关心,又什么都不在乎。“周以沐,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周以沐也被闻衍刺激到了,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收住了情感,闻衍又凭什么来指责他,“我不相信你,闻衍,好,你解释,我可以听你解释,但如果你只是想说你和靳云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突然出现在你家,又恰好在我离开后的半小时出现在这,那你就不用解释了,我信,我都信,你不用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周以沐,这在你看来是浪费时间吗?”闻衍情绪上来了,说话也越来越大声,街边不少人看了过来。“闻衍。”周以沐推了一把闻衍,“你现在不理智,我不想在外面当着别人的面和你讨论这件事,你起来,我要回学校了。”闻衍沉默了,他慢慢抬起上半身,正当周以沐以为,他可以上车离开了,闻衍却在下一秒把手伸进了周以沐的上衣口袋里,拿走了车钥匙。“你!”周以沐不知道闻衍怎么突然“发疯”,“你还给我。”可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闻衍按下按键,从周以沐身后把车门打开,把人推进了车里,丝毫不顾周以沐的反应,重重地关上门,又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门坐了进去。周以沐听到了落锁的声音。“闻衍,你要做什么?”“现在可以听我解释了吗?”闻衍侧过身,拉过周以沐那一侧的安全带,把人困在了皮质座椅上。周以沐闭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睁眼看着车上的摆件,电子时钟跳到了下一个数字,“你说吧,我还有半个小时,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知道靳云会来。”“嗯。”“是我妈叫他过来的,说要看看奶奶,看完奶奶就走。”“嗯。”“我当时看到他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当时真的。。。我应该马上就走的,我真的,真的,完全不知情。。。”闻衍说着说着,就开始懊悔,自己怎么就留下来了?“嗯。”“你能原谅我吗?”“嗯。”“周以沐。”周以沐仍保持着面对方向盘的姿势,闻衍说什么,他都不多做评价,只知道“嗯。”,闻衍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些什么,周以沐才会相信他。“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的吗?”“你就不能。。。就不能说我两句吗?”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闻衍的心都皱到一处去了。“闻衍。”周以沐等他说完,才愿意回头看他,“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和靳云没有什么。”“你。。。”闻衍猛地抓住周以沐的手,就像快要失足坠下悬崖的人抓住的足够救他一命的绳子。“但,我今天依旧对你很失望,我失望的不是靳云出现在你家,也不是你的母亲对我的态度,我失望的是你,闻衍,因为你想要跟我解释,我就必须要停下来听你解释,哪怕我昨天还有刚才,已经跟你说了,我晚上还有工作,你还是要把我困在车里,听你跟我解释,甚至,我还要面对一个情绪失控的你。”“我。。。”“闻衍,你有没有想过,你把钥匙从我这里拿走,你把我推进车里,甚至摔门的时候,我会不会害怕?你有没有想过,我并不是真的不相信你,可你却认为我说的不过是气话,是了,你现在跟我说了这么多,解释了这么多,可这些跟你之前跟我解释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只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闻衍紧紧地握着周以沐的手,“我只想让你不要多想。”“闻衍,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看见了,对我而言,也只能当作不存在,如果我今天跟你发火,我冲到你家让靳云滚出来,甚至责难别人,会发生什么?这不是你我愿意看到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没看见,我离开,不是因为我对你不够信任,我离开,只是不想让局面变得更难堪。如果你害怕我会多想,你应该想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不是在这里,让我陪你一起无理取闹,闻衍,我们已经结婚了,不是大学情侣,也不是电视剧小说,如果你不能保持理智,也无法解决这样的问题,那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无条件的信任,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所有了。”“你。。。你对我失望了,对吗?”周以沐没有回答,握住他的手慢慢松开了。“我知道了。你走吧,以沐,今天的事,抱歉。”说完,闻衍便开了锁。“闻衍,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我要走了,车我开不,你也先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再说,晚上吃完饭,如果你需要用车就叫个代驾,如果想在爸妈家住一晚也可以,车你就停在这,我明天下班再来取。”“车我会停好。”“嗯。”周以沐解开身上的安全带,“钥匙在你手上。““嗯。”“那我走了。”“路上小心。”一辆出租车驶过,周以沐便拦了车去了学校。闻衍仍坐在车内,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嘟嘟嘟。”手机铃声响起,闻衍看了眼,是母亲打来的电话,闻衍没有接,他给父亲发了个电话,说突然有事,今天不回了,然后把手机关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平静下来,夜已经深了,也不知道周以沐到学校没有,他不敢打电话,手机关机成了他躲避的理由。先回家去吧,闻衍下了车,来到另一边,系好安全带。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下闻衍,可能有读者读到这里会很纳闷,闻衍也没什么人格魅力啊,或者说不理解闻衍的一些做法,这里还是想请大家多包容一点闻衍,他确实不够成熟,但不容置疑的是,他对周以沐的爱,这个我计划是放在番外里,以闻衍的视角来看待两人的感情发展,正文主要则是以周以沐的视角展开。《如鲠》是两个年轻人成熟起来的故事,在这之中,每个人都会受挫,都会成长,每个人都不够完美,《如鲠》也许不够吸引人,也许很多缺点但我依旧想把故事好好地将给我的读者们听,因为这是周以沐的故事,也是闻衍的故事,我相信在渔城这个地方存在着这两个人,我也相信有人原意听他们的故事,再次感谢大家看到这里,听我废话,谢谢! 第16章 你是谁?   周以沐奉行一个原则,那就是工作时,不要带任何私人情绪。处理的事情并不复杂,只是需要花些时间,等一切结束,周以沐从实验室出来,天已经全然是墨色,他这处的灯刚灭,对面实验楼的某间,灯又亮了起来,读书那会,他的导师经常开玩笑,说搞研究的就是在传递火种,扎根在实验室就是要保证你手上的火炬不灭,然后一点一点分给你的学生,哪怕终有一天你的那盏灭了,象征着科学精神的灯依旧会长明。不过目前,周以沐还只是一个践行者。下了楼梯,两个穿着实验服的学生跟他打了个招呼,周以沐礼貌地回应了两句,走出实验室大楼,一道黑影突然从眼前闪过,不等他反应,便飞进灌木丛里不见了踪影,周以沐想,可能是学校里“入编制”的猫学长中身手较为敏捷的一只。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10点了,他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路灯下,一男一女正牵着手往实验B楼的方向走,周以沐有些眼熟,似乎是他哪门课的学生,可惜他并不能对上名字。闻衍并没有联系他,而他,也实在没有心情回家。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周以沐决定去学校的教职工宿舍留宿一晚,他很久都没有去了,单间公寓也算是教师职工的隐形福利之一,刚工作的时候,周以沐处理不好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加上青年教师工作压力大,周以沐就申请这间公寓,三室一厅的结构,周以沐运气不错,拿到了唯一的单间,再后来,工作慢慢上手了,闻衍也在外面拼出了房子的首付,周以沐也就没怎么回去过,只是偶尔放些东西在公寓里。走到门口,周以沐才想起,公寓要刷卡才能进,教师卡放在了办公室,如果回去取又要花不少时间,便想着能不能找保安行个方便,可有时候运气就是差那么一点,保安室的灯亮着,人却没了踪影,周以沐看了眼桌子才发现上面立着一个牌子。“正在巡逻中,如有急事请拨打xxxxxxxxxxx.”周以沐想了想,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等一等吧,为了这点事把人喊回来也没有必要,而且自己也不是很着急。就这么站着,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下。“余俛?”周以沐看着屏幕,有些惊讶,在他印象中,余老师一般都不会联系他,也许有什么事,周以沐按了接听。“喂。”对面有些嘈杂,余俛的声音不大,周以沐听得有些费力。“喂,余老师,有什么事吗?”余俛:“我。。。嗝,你现在有时间吗?”周以沐:“嗯,有的。”“嗯,好,好。”余俛连说了几句好,那边就突然断了声音。周以沐:“喂,余老师,你还在吗?”过了半响,那边才回复,“在,你想喝一杯吗?我。。。我给你发个地址。”说完,电话就像被强行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喂,余老师,喂!”周以沐有些着急,可很快,他就收到了一个地址,是一个连锁酒吧。周以沐不放心,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可是直到熟悉的机械女声传来,余俛都没有接听。周以沐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本想拒绝,他虽然喜欢但酒量不好很容易一杯倒,但现在,他实在不知道余俛那边什么情况。总之,还是去看一眼比较好。周以沐叫了车,等走到门口,司机也到了,周以沐上了车便和司机确定了形成,他怕余俛真出了什么事,又麻烦司机师傅稍微开快一点,好在酒吧离学校只有4,5公里。下了车,周以沐付完款,就往酒吧的大门走去。已经10点半了,周以沐透过大门的玻璃看着里面,屋内一篇漆黑,只有桌子上的小夜灯还亮着,靠近大门的吧台上熙熙攘攘地坐着两三个客人,店员很快注意到了门外有些局促的周以沐,拉开笨重的大门,微笑着问好,“先生好,请问几位?”周以沐没怎么去过酒吧,门没打开还没觉得,直到刺耳的重金属音乐伴着鼓点不断地打击着周以沐的耳膜时,他才感到有些许不适。“不,我是来找人的。”“哦,好,您请进。”周以沐顿了顿,还是跟着进去了。“先生您的朋友有告诉您他的桌位号吗?”店员扯着嗓子,一边把周以沐往里面引,一边寻问周以沐。“没有。”周以沐掩住鼻子,酒吧门口的”禁烟”在这里形同摆设,焦油的味道熏得他有些难受,“我自己找找,你先去忙吧。”“好,那如果您还有需要再来找我。”支开了服务员,周以沐便独自往酒吧深处走去,推开玻璃门,里面都是卡座,与吧台不同,越往里走,朋克重金属的音乐就越小,摇色子的碰撞声也几乎被玻璃门阻隔在外,周以沐没什么经验,但看着桌上精致的玻璃酒瓶,也能猜出里面的消费和外面那些五颜六色的特调鸡尾酒不是一个档次。“你是。。。周以沐?”周以沐听到有人在喊他,这才扭过头去,一个身穿淡蓝色条纹衬衣的男生坐在卡座里,周以沐觉得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染了一头的金发,衬得皮肤越发白皙,不知是灯光还是自带的,周以沐瞧着颈部有些发蓝。“你认识我?”“我。。。”那人刚想起身,衣服却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周以沐这才看见了沙发旁还滩了一个人,只是一眼,周以沐便认出了,是余俛!“余老师!”“余俛。。。余俛。。。不好意思,你是周以沐周老师?”那人把余俛推到一边,费力地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在桌上,“我是忍冬,忍冬就是那个中药名。”“忍冬。。。”周以沐觉得这名字愈发熟悉,苦于想不起来,只得装作“如雷贯耳”的样子,先握了握手,“你好,余老师他这是。。。”“嗨。”忍冬看了眼东倒西歪的余俛,“一不小心喝多了,我本来都拦着他不让他打电话,结果,该来的人没打通,这不,麻烦你过来一趟,对了,周。。。周老师,你喝不喝点什么?”周以沐摇了摇头,“并不麻烦,余老师真的不要紧吗?”周以沐看着余俛,一只手贴着卡座靠背,另一只手垂在地上,脑袋朝着里面,嘴里不知道在哼什么。“没事,他喝多了就是这样。”“谁说我喝多了,我才没,我。。。”余俛一出声,把周以沐吓了一条,忍冬倒是见怪不怪了,低头看了眼手机。“不好意思,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得出去接一下,余俛先麻烦你看着。”“没事,你先去吧。”说完,忍冬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地去了后门。周以沐见余俛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怕他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卡住,便坐到了余俛身边准备扶人坐起来,余俛却不怎么配合,以为来人在跟他玩,刚坐起来,人又一屁股滑了下去。“怎么喝这么多?”周以沐没见过余俛这副样子,简直和平时“不苟言笑”的余老师判若两人。“余俛,余俛?”余俛迷瞪了会,听到有人喊他,“章。。。章知客,你混蛋!”周以沐皱眉,反应了会才想起余老师的爱人好像是叫章知客来着,余俛显然喝多了,把他认成章知客了,“余老师,你醒醒,我是周以沐,不是。。。我是周以沐。”余俛起初不太相信,但听着对面的人不断地重复自己的身份,这才甩了甩脑袋,“你。。。你是周以沐?”“对,我是周以沐,你还好吗?”“我。”余俛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手一挥就挣开了周以沐,“我当然,我肯定,我很好。”“是吗?”“当然,我还能再喝!waiter,我存的酒呢,来来来,周老师,喝,你陪我喝点。”一旁穿着黑色工装的店员听到了余俛打的响指,“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给我!唔。。。”余俛还想说什么,嘴却被周以沐及时捂住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叫错了。”周以沐一边道歉,一边按住“跃跃欲试”的余俛。等店员离开,周以沐才松开手。“哎,别走啊,我。。。”周以沐生怕余俛把人又叫回来了,随手把桌上泡着薄荷柠檬的玻璃水壶塞到了余俛手里,“你先喝这个。”好在余俛是真喝多了,手里有了东西也就老实了。周以沐松了口气,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打开手机,周以沐在联系人里找了一圈,他记得自己没有余俛家人的联系方式,但还是抱着万一存了心看看,刷了两遍仍没结果,周以沐便放弃了,熄屏前,周以沐匆忙地看了眼微信,长颈鹿头像那一栏没有新的消息。还在忍冬及时赶回来了。“不好意思。我可能得。。。”忍冬刚回来没一分钟,手机就又响了起来。“不好意思。。。”“是林介川吗?”倒在一边的余俛突然出声,这一下又把忍冬吓得一激灵,忍冬朝余俛“嘘”了一声,便走到一边接了电话。“干嘛又打。。。我说了余俛在这。。。凭什么。。。我就是不想回。。。”周以沐对别人的私事没多大兴趣,他只知道等会要在忍冬离开前,要到余俛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周以沐大概猜到余俛为什么会喝多,大抵也是因为感情问题,想到这,周以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起今天和闻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他似乎也有点想借酒消愁。“周老师。”余俛坐了起来,怀里抱着两升装的水壶,视线却落在了周以沐的手上。周以沐回头看了眼余俛,又顺着目光找到了落脚点。“周老师,你怎么没戴戒指?”余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发现了盲点,只是凭印象觉得周以沐和往常不太一样,少了点什么东西。“我。。。”周以沐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戴戒指,也许是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走得太匆忙,又也许是余俛的那通电话,又或者。。。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没关系。”余俛把水壶往桌上一放,说着就要摘下自己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我这里有。。。”“等等,你别。。。”周以沐怎么可能让余俛胡来,戒指这东西不是普通的饰品,余俛终是没拗过周以沐,半天没取下来。。。“咦,怎么卡的这么死,有没有甘油。。。”这又不是实验室,哪里来的甘油?“你等等,余老师,你再等等。”许是发现离了水壶的余俛就像被解开封印一样,周以沐又把水壶塞回了余俛怀里,余俛手里有了东西,也就不再理会这“不懂事”的戒指。忍冬还没有回来。周以沐没办法,只能从余俛大衣口袋里取出了手机。“余老师,密码是多少?”周以沐点开屏幕,令他意外的是,余俛的屏保并不是传统的风景画,也不是系统自带的幻影图片,而是一瓶看不清楚logo的香水。“密码,密码是959493.”周以沐试着输了进去,屏幕立马弹出“密码错误”。“嘿嘿,你不知道他的生日,嘿嘿。”一旁的余俛抱着水壶傻笑。“唔,唔,我要吐了!”“等下等下。。。”周以沐没想到余俛这么快就要吐了,要是吐在这,那他们今天是别想走了,“你等等,我带你去厕所。”“yue…”“走。。。”…周以沐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刚离开没几分钟,他的手机和余俛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店员只听到了声音,却没看见人只好帮忙接通了。“喂。”店员刚喂了一声,那边就挂断了。。。男店员皱了皱眉,看见屏幕上的“章知客大混蛋”陷入了思考,可不等他重拨,另一部手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喂。”男店员又喂了一声。对面沉默。“喂,有人吗?”店员低头看了眼,对面只是一串电话号码,唯一不同的就是来电显示是一张长颈鹿。“喂。。。”“你是谁?”对面显然心情不佳,声音低沉带着丝丝怒气。“我是这里的店员。这里是xx酒吧,您的朋友把电话落这儿了…”不等男店员说完,对面也挂了。“这都什么?”男店员没想到一晚上遇到两个脾气不好的,有些纳闷。“这里的人呢?”忍冬终于裹完了电话,一回来发现两人都不见了。“您认识。。。您的朋友把电话落着了。”男店员指了指手机。忍冬的脸变得煞白,“你刚刚是在接电话吗?你不会告诉对面这里的地址了吧。”“不好意思。”男店员显然没想到这出。“坏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不行了,我得先走了,要是被他家那位知道了,完蛋了!手机你就放着,我先走了。”说完,忍冬就跑了。留下男店员一人在风中凌乱。另一边,余俛把该吐的都吐了出来,周以沐没想到今晚这么狼狈,站在洗手池拿洗手液搓手,等人缓过劲,便揽着余俛往外走,走一半才想起来,手机还放在桌上,便加快了脚步。卡座旁还站着人,周以沐抬头,“是没付钱吗?”“不不不,我们这里是会员制,您的朋友付过了。”“那你是?”周以沐有些不解。“先生,这边要先跟你说一下情况。刚刚您和您的朋友的手机响了。”“嗯。”周以沐一边回应,一边摆弄着歇菜的余俛。“我不小心接了电话,然后,现在应该有一位先生往这边赶过来。。。所以。。。”周以沐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位?”“对,不过也有可能是两位。”…周以沐石化了,他看着不醒人事的余俛,心想,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咳咳,忍冬应该就出场这么一回,林介川也是,哈哈。 第17章 灰烬   等闻衍赶到酒吧的时候,周以沐早就先他一步把余俛带回了职工宿舍。他想的很简单,如果来的是闻衍,那么他暂时还不想见他,余俛醉成这个样子,他不能放着不管,可他又不想余俛听到他和闻衍的家务事,可如果来的是余老师家里那位,他更加解释不清,索性,直接把人带回了宿舍。好不容易把余俛安顿好,周以沐看了眼手机,电量不足已经自动关机了。“唉。”周以沐叹了一口气,干脆把手机扔到一边,也不想充电,不知道为何,他既希望闻衍能来找他,又不希望是现在,走到这一步,他和闻衍之间的问题早就不单是一个横在两人中间的“靳云”,这段关系能否走下去,他心里没有底。余俛醉也醉了,吐也吐了,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周以沐怕余俛夜里凉,替他把胳膊放进了被子里,手却碰到了一块硬物,是余俛的戒指。周以沐愣了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自嘲地笑了笑,与余俛不一样,周以沐“格外”在乎他这枚来之不易的戒指,在乎到连余俛都发现了自己没有佩戴。只是自己怎么就忘了?习惯真得是很可怕的东西,他想,那时候这东西就跟他的命一样珍贵,进实验室不方便佩戴,他便把戒指摘下放到屉子里收好,怕丢了、不见了、还要上锁,他会时不时地观察这枚小小的金属环,下意识地抚摸转动,甚至清洗擦拭,只为了维持它的光泽感,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份,值得他用心去呵护。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丢掉了这样的习惯?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这枚戒指,又或者说,当它失去了价值,那么,他是否也会习惯呢?也许吧。身旁的余俛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周以沐站起身,轻轻带上了房门,好在,之前合买的沙发还可以容下一人休息,周以沐合衣躺在单人沙发上,看着窗外,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除了出于喜欢,除了出于冲动,也许,答应结婚也是为了能让闻衍高兴。不管闻衍是否承认,周以沐看得明白,闻衍并不是冷漠的人。他作了很久的局外人,才走到了闻衍身边。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也许闻衍根本不会提分手,靳云也不会远走国外,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和闻衍成为恋人。他知道的,闻衍和靳云是青梅竹马,那缺席的十多年,是周以沐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可他也知道,过去的十多年并没有质的改变,只是晚了一步,靳云先他一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竹马成了眷属,那时候,自己是真打算放弃了,可偏偏又是那个时候,靳云做出了闻衍永远无法原谅的“事”,也许是害怕这样难堪的收场,也许是还在“赌气”,认为闻衍还会像往常一样近乎“无条件”的迁就他,靳云毫不犹豫地申请了出国交换。他还是不相信,闻衍真的不会“原谅他”。再后来,他做出了让周以沐都感到可笑、匪夷所思的决定,在出国后的半年内,靳云和一个陌生人领了结婚证,同时寄回国的,还有一张印有结婚通告的报纸、和一封邀请函。接到快递的那个下午,闻衍把周以沐喊了出来,就在宿舍楼下,闻衍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两人就在站在垃圾桶旁,看着来往的行人。烟抽了两口,周以沐便伸手想要夺过来,闻衍没让,只是挑了挑眉。周以沐不会抽烟,可每当闻衍拿出烟的时候,他又总想试一试,他说,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如果这东西真的有这么好,我也想试一试。可每一次,闻衍都躲开了那只手。火舌不断地舔舐脆弱的烟纸,留下长长的一节灰,将掉不掉。闻衍轻轻点了点,那段灰烬便落了下来,只剩下蜂窝状的火光。闻衍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揉得“面目全非”的东西,当着周以沐的面,烫了上去,米灰色的一团瞬间破了一个洞。周以沐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当他看见醒目的黑色花体以及刺眼的“邀请”时,他停下了动作。等那团东西化为灰烬,闻衍手中的烟也燃尽了,他再也没有沾过。他把烟头浇灭,扔进了垃圾桶里,对着周以沐,认真地说了一句,“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只。”然后牵着周以沐离开了。闻衍说话算话,戒烟的过程并不算短,也不容易,但闻衍都克服了,他再没有抽过一根烟。那段短暂地过程,因一段令人失望的关系而起,也因那段糟糕记忆的结束而画上了句号。又过了半年,当周以沐偶然看到校园里,藏在角落,偷偷“享受”尼古丁所带来罪恶的快乐的学生,都会恍惚地想起也曾颓废良久的闻衍,错乱地与现在如获新生的闻衍画上等号时,闻衍郑重地向他请求交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意识却先他一步地说了“同意”。骤然间,那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又和见到闻衍的第一眼重合,还是那样温柔的风,朴素的墙壁,唯一不同的是那层如鱼鳞般飘起的宣传单,被盛开着的紫荆花所代替。他想,所谓的那些,终于成为了过去。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闻衍身边。。。。余俛是被窗外咕咕叫的斑鸠吵醒的,醒来时,周以沐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桌上的便签,说自己有事,先回家去了。经过一夜,周以沐想明白了一些事,昨夜只有三个小时的浅眠,醒来的第一眼,想要见到闻衍的迫切感占据了他的大脑。既然靳云已经成为了过去式,那么他又在害怕什么呢?可惜的是,昨晚手机并没有充电,周以沐等不及了,便打车回了家。令他意外的是,闻衍并不在家中,周以沐飞速地跑到卧室,望到凌乱的床面心突然一紧。看来昨夜,他真的来找自己了,愧疚感让周以沐无法保持理智,他几乎是滑跪到床头,插上了充电器,焦虑地看着显示着1%的红色变成了绿色,终于开机了。不断弹跳的消息,让他愈发紧张。22通未接电话,10条短信。周以沐颤抖地按下了回拨。他在紧张,更害怕,也在后悔,为什么昨夜,慌乱地逃跑,这不应该。好在,下一秒,电话通了。“喂。”电话那边,声音有些嘶哑,也比往常低沉,“以沐,你终于开机了?”“闻衍,我。”周以沐顿住了,他不知道应该先道歉,还是先解释,“我,对不起。”“你还好吗?”“我在家,昨晚。。。”电话那边,背景声变得吵杂起来。“咳咳,以沐,公司突然有事,我,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也有。”“那好,明天晚上,我们聊一下吧。”“好。”“别再关机了。咳,好吗?”周以沐一愣,“不会再关机了。”“好。”电话挂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提示音。周以沐把手机放回床头,他想,昨夜,闻衍也许没有一秒钟的休息,可现在,他还得去工作。周以沐坐在地板上,曲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膝盖处,他真的,做了很不好的事。“滴嘟。”周以沐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滴嘟。”门外,有人在按门铃。这个时候,会是谁?不容周以沐思考,他站起身,打开了大门。门外,闻母孤身一人,手无一物,看起来有些疲惫,似乎没有昨天那般精神。“妈?”周以沐下意识地拉紧了门把手。闻母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错愕的周以沐,良久,才开口,“我们谈谈吧。”   作者有话说:   米娜桑,我们周四周五见啦! 第18章 你不懂他   “我们谈谈。”周以沐愣了下,松开门把手,让闻母进来了。他和闻衍现在的房子是后来买的,闻父闻母只来过一次,一进门,闻母就在沙发,从玄关扫到客厅,再到周以沐没来得及关的房门。“闻衍工作去了,他明天才能回来。”周以沐没有和闻母单独相处过,有些紧张。“我知道。”闻母望了一圈,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目光却没有落在周以沐身上。“我就是知道他不在,我才来的。”“是吗?”周以沐像是在问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您要喝点什么吗?有茶叶,有矿泉水。。。”“不用了。”闻母打断了周以沐,低头看了眼地面,又抬头直视周以沐,“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谈一下我的儿子。”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中了周以沐,砸得他目眩,也砸得他清醒,意识到了闻母可能会说什么,周以沐拍了拍衣服,缓缓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他和闻母分坐在两端,中间不只隔了一个“闻衍”。“您说吧。”周以沐缓缓开口。闻母有些意外,她没想过周以沐会这么淡定,淡定得好像这件事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但很快闻母就收拾了表情,说出了她的目的,“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可不可以放过我的儿子?”周以沐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像是走到了悬崖边上,他不会想着对包围他的人求饶,他只会想,什么时候跳下去。他沉默了。“你也看到了,靳云回来了,是,我是背着你,背着闻衍把靳云请到了家中,可那又怎么样?周以沐,不管你跟我儿子结婚了多少年,不管我儿子有多喜欢你,在我这里,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你能不能放过我儿子?”闻母情绪上来了,也不管面子与否,直接向周以沐“开战”。背着闻衍。。。周以沐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自己真的错怪了他。“阿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以沐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回避下去了,“我想问问,什么叫放过你的儿子?”“周以沐!”闻母虽然从未回应过周以沐的那声“妈”,但他这么快就改了口,闻母还是被刺激到了,“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们家闻衍为你做了多少,他为了你,博士不读了,跑去做什么销售,为了和你在一起,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为了你现在安安心心住的这个房子,把自己喝到胃出血,周以沐,你又为闻衍做了什么?你有良心吗,你?”周以沐再次沉默了。闻母却没有想过停止,“哪怕靳云已经结过婚了,他仍然比你合适,哪怕到最后,闻衍没有重新接受小云,我也认了,周以沐,我不清楚你到底为我儿子做过什么,也不相信你会对我儿子好,所以,算我求你,只要你愿意和闻衍离婚,阿姨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不管是这个房子,还是你的户口,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办到。”一番宣泄过后,闻母气顺了许多,脸色也恢复如常。直到她的胸腔终于开始平稳地起伏,保持缄默的周以沐才开口。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周以沐只淡淡问了一句,“您真的了解过闻衍吗?”“什么?”闻母被问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周以沐会这么问?“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会不了解?”她可是闻衍的生母,她怎么会不了解她的儿子,从小,闻衍就是人中龙凤,一路过关斩将,考上了令全家都满意的大学,然后读研。她对儿子期望很高,老闻家没有出过一个博士,她希望她的儿子能是第一个。可偏偏就是这个从来没有辜负过她的儿子,因为一个外人,放弃了深造,还选择了销售这样让她“抬不起头”的事业,还因为眼前这个“穷小子”,和自己断绝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了,又因为这个人,不顾身体应酬,胃出血进了医院,他凭什么质疑她?“不。”周以沐冷静地摇了摇头,“你根本不了解他。如果您了解他,您就该知道,读博士不是闻衍的愿望,只是您的愿望。”“胡说!”闻母说着就要站起身来,“我儿子这么优秀,你凭什么这么说?”“是,闻衍是很优秀,他也是实验室最有天赋的人,但您知道吗,不是所有人的都适合读博士,如果读博真的是闻衍想做的,我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阻拦。”周以沐有些无奈。“阻拦?你有什么底气说阻拦,你现在住的地方是我儿子一点一点挣回来的。”闻母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是。”周以沐点了点头,“我承认,我确实亏欠闻衍很多,我不是不知道做销售的辛苦,我也知道仅凭我那点微薄的薪水,可能连渔城的一个厕所都买不起,但是,您觉得,我真的在乎这些吗?不管是房子,还是,还是您说的户口,对于我来说,这些根本都不算什么,是,我是从穷地方出来的,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住在泥巴糊起来的房子,又或是住在高楼大厦里,于我而言,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有户口,我想您大概是误解了,凭我自己,如果想落户口,我早就落了,闻衍也曾跟我商量过,但我至今没有这么做,我是从哪里出来的,我永远忘不了,也许在您的心里,这里是穷乡僻壤,是山穷水尽的地方,可对于我来说,那里是我的故乡,是我永远不可能割舍的地方。”闻母愣住了,目光发散。“还有一点,您也说错了。靳云并不比我更适合。”周以沐站起身,正对着闻母,“闻衍不愿意读博士,也有靳云的一份。”“你说什么?”周以沐自嘲地笑了笑,“我想您是白费工夫,无论如何,闻衍都不可能会回头。”“那只不过是一组数据,只不过是一组数据罢了,做实验的,一组两组又怎么样?”闻母仍不放弃,继续替靳云辩解。“所以说,您根本就不懂闻衍。靳云做的,已经触碰到闻衍的底线了,无论是作为科研工作者,作为学生,还是作为恋人,都不可能会原谅靳云的行为。那不只是一份数据,靳云为了向别人证明闻衍对他的感情,从他的电脑里偷走了文件,您知道吗? 这根本不是重复实验那么简单,因为靳云,闻衍两个月的辛苦白费了,他甚至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落一个“学术不端”的罪名。阿姨,对于任何科研工作者,数据都是他们的生命,是不容他人“染指”和“玷污”的。您真的以为,靳云是不愿接受分手的事实,才跑到国外去的吗?出这样的事,实验室不可能容下他,闻衍不会原谅也不可能再与他共事,他是以为愧疚,因为知道自己对不起闻衍,才逃到国外去的。”“这。。。”闻母根本没有想过那件事的严重性。她是知道靳云做了一件错事,她也知道,靳云很后悔,甚至来求过她,可她哪知道这些,不过是一组数据,自己的儿子那么厉害,原谅他一次又何妨?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您说我没有为您儿子做过什么,这点,我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辩解。可您说,靳云,他又做了什么呢?拿走闻衍的数据,跑到实验室胡闹,逃到国外去又在半年内和别人闪婚,难道他做的这些,不过分吗?”周以沐很少这样失控,可不知为何,最近的很多次,他都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如果您不愿意接受我,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和闻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很感恩了。”周以沐没有再看闻母,背对着走到房间处,语速也缓了下来,“可我没有觉得,我对不起闻衍,对不起这段婚姻。如果您真的想要您希望的局面,您应该和闻衍沟通,而不是背着他,来和我这个“外人”见面,如果。。。”有什么东西鲠在心口,弄得生疼,“如果闻衍想要放手,我不会纠缠的,我会答应离婚,只是,您也得失望了,闻衍是不可能回头的。”“我会和闻衍说明白。”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收回的余地,闻母也只能继续往下说。“嗯。”周以沐走进房间,拔下充电器,只充了50%,但也够了。走出房门,闻母仍背对着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管如何,还是感谢您这四年对我的忍耐,我也许只是一个过客,也许我真的不是闻衍的良人,也配不上他,可我真的。。。也许您不相信。。。我很爱他。。。闻衍和您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深感抱歉。您爱他是真的,可您也,确实不懂他。”周以沐打开大门,“我还有事,先回学校去了,您请自便。”“砰。”门关上了,刚才激烈的争吵很快消失殆尽,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您爱他是真的。可您也,确实不懂他。这两句话不断地冲进闻母的大脑,震得她一颤。她真的不懂她的儿子吗?坐了良久,站起来时,黑色的斑点迅速占领了视线,一阵头晕目眩后,闻母才缓过来。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快凌晨两点,她接到了闻衍的电话。他说他很失望,很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候的自己还理直气壮。可当闻衍说出那样绝情的话,说要和自己分开一段时间时,她就无法保持理智了。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难道这次,闻衍还要因为周以沐,再和自己“断绝”一次关系吗?她来不及思考,愤怒和怨恨占据上风,她一夜无眠,又从靳云那里知道闻衍昨夜并未回家后,便急匆匆地杀到了这里,她要质问,甚至审判,这个害得她差点“失去”自己的儿子的男人。可她好像错了。挥向他人的那把刀还是落在了自己面前。她到底是低估了,即使她不想承认,她的儿子是真的很爱周以沐。。。。周以沐飞快地逃离了这个地方,跳上公交车后,坐到位置上,他才有了点知觉。他不知道他要去哪,也不知道这辆车驶向何方,更不知道,他该如何面对闻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低头,周以沐看向了那枚戒指,今早,他特地去取了戒指,直到滑落底端,他才有了熟悉的归属感。“滴”提示音响起。周以沐拿出手机,醒目的红点烫得他心烦。“我们见一面吧,周以沐。”周以沐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笑和荒谬。这次,他没有选择视而不见,也没有选择删除。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不过是最坏的结局。“没有这个必要。”回完这封信,他把靳云的号码拉黑,不再理会。车还在往前行驶,周以沐却觉得,自己好像倒退了很多年。   作者有话说:   下下章名场面,敬请期待。 第19章 真的喜欢胡萝卜吗?   “周老师,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冯驰把学生交的实验报告放到桌上,对面周以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昨夜没有休息好。”周以沐检查了U盘,拉上手提包拉链。“得注意身体啊,你看你眼睛下面都青了,我这里还有两包枸杞,你要不要泡点。”“不用了,谢谢。”周以沐拎着手提包往外面走去,“时间来不及了,下课再找你要。”“好。”今天上午两节,下午三节课,周以沐昨夜没休息好,但作为老师,他必须调整自己的状态。和往常一样,他习惯提前10分钟到教室,偌大的阶梯教室熙熙攘攘坐了些人,眼熟的几个同学喊了声老师好,周以沐礼貌地回应了,他扫了一眼,后面几排座位已经被“占领”再过5分钟,人应该就来了。按下“上课”键,幕布落了下来,周以沐拿出教案,等电脑屏幕上那抹蓝色出现,便插入U盘,调出课件,今天的内容很紧凑,周以沐决定等人差不多来齐后,商量一下缩短课间休息。“滴,滴。。。”手机响起,周以沐瞟了眼时间,还有8分钟便走出教室。是一串陌生号码,周以沐没有多想,他偶尔也会接到学生的电话,要不就是请假,要不就是因不可抗力会晚一点来。“喂?”周以沐对着教学楼那几棵高大的红豆杉,问了一句。“你拉黑了我?”只是一句,周以沐便知道对面是谁。他想都没想,直接挂了电话。铃声却再次响起,周以沐再次挂断,那边不依不饶,快上课了,他实在没工夫跟靳云耗下去。“请你不要再打电话。”周以沐努力保持平静,“我需要上课,有什么事,你晚点再联系我。”说完,不等那边回应,周以沐再次掐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周以沐回头看了眼教室,他不能让靳云影响自己的情绪,想到这,周以沐直接把手机关机,又在屋外站了两分钟,才走进教室。。。。连上5节课,周以沐也有些疲倦,他现在只想回办公室坐一会,再回家。刚坐下,冯驰就走了过来,一包朴实无华的枸杞出现在他面前。“累了吧。”冯驰调侃了一句。周以沐点了点头,拿起枸杞看了眼,上面写着“宁夏精品枸杞“几个大字,“谢了。”“不客气。”冯驰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哼着小曲,“真不如从前了啊?”周以沐笑了笑,“是啊,我也不年轻了。”冯驰拍了拍周以沐的肩膀,“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忙总是一阵一阵的,这不马上期末周了?”周以沐抬头,“期末周也不闲啊,等着学生炮轰吧。”“那倒也是。”冯驰点点头,“又要划重点喽。对了,你今天手机怎么一直在关机?”周以沐一愣,“对,手机没电了。”上午上完课,周以沐直接去食堂吃饭了,吃完就去教学楼的休息室闭目养神,他昨夜几乎没睡,上了两节课耗费了不少体力,几乎沾着行军椅就睡着了。“中午有人打电话到办公室来了,说要找你。”冯驰往工位走去。“找我?”“对,好像叫什么云。”周以沐几乎在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了?”冯驰看着周以沐有些僵硬,“你还好吗?”“没事。冯老师,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哎,怎么着就。。。”冯驰话还没说完,就看周以沐冲出了办公室。周以沐感觉自己的血压在一点点上升,他甚至压不住怒火,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就按下了开机键。一看,周以沐差点笑出声。他真没想到靳云会做到这个地步,5个不同的号码,30多通未接来电,从中午一直到半个小时前。周以沐直接回拨了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周。。。”“靳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周以沐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原来,你也会生气?”靳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反问。“如果再有下次,你要是再打电话到学校,我一定会报警。我不是在开玩笑。”周以沐拉开车门,“咚”,车门发出沉闷的一声。靳云:“我不能保证,周以沐,如果你继续把我拉黑,关机,我还会这么做。”周以沐闭眼,有这么一会儿,他真的感觉身心俱疲,“你想要什么?靳云,你直接说吧。”“我们见一面吧,周以沐,就今晚。”“没有这个必要,靳云,我和你无话可说。”周以沐点了外放,把手机扔到副驾,系上安全带。靳云:“周以沐,你是害怕了,所以不敢来。”周以沐:“激将法在我这里没有用。”靳云:“你来,我们见一面把事情说开,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你不来。。。你不来,我还是会找到你。你也不想我一直纠缠你吧,想想吧,周以沐。”周以沐沉默了,他很想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可他还是忍住了,几乎放弃地开了口,“地址发我。”“好。”说完,靳云先他一步挂了电话,又几乎是在下一秒,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周以沐看了眼,打开导航,把地址输了进去。。。。进入大堂,金碧辉煌的复古欧式装修让周以沐的每一步都很压抑,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场所,可偏偏,靳云定在了这里,周以沐也只是听人说起过这里,渔城的老牌餐厅,前几年被一位海外华人收购了,重新整改装修,花了很大的手笔,让这里成为了渔城的一处地标。同那天在酒吧门口见到的服务员一样,迎宾人员很快发现了局促的周以沐,“您好,请问您有预定吗?”迎宾人员扶了扶耳后透明的入耳式对讲机。周以沐点了点头,报了号码。“靳先生,对吗?请跟我来。”迎宾员的白色手套往前一挥,做出了“请”的动作。周以沐小声说了句谢谢,和迎宾员一前一后进了电梯。“12楼。”迎宾员朝对讲机说了一句。电梯是中央控制的,12楼的金标一亮,电梯便开始运行,周以沐站在角落,厢内的灯光很暗,照在黑色大理石墙壁上的那点亮不经意地就被吞噬了,除了压迫感,电梯加速上升所带来的超重感也让周以沐有些不适,他看着眼前一身黑色西装的迎宾员,那团朦胧的黑向四周蔓延,又很快融为一体。“叮。”12楼到了。周以沐深吸一口气,跟着走了出去。“云栖阁。”迎宾员替他拉开了胡桃木门,“您请。”周以沐走了进去,门关上了。包厢内,靳云坐在位置上正在翻阅菜单,听到了动静,才抬头看了眼周以沐,露出了令人感到烦躁的笑容。“坐。”周以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天鹅绒的坐垫让他陷了下去。他扫了一圈,灯光被刻意调暗了,只有靠近大门的两盏照明灯能让人看清周围环境。“你看看你要吃什么?”靳云喝上菜单,往前一推滑到了周以沐面前。周以沐抬眼,“我并不是来吃饭的,靳云。”靳云怔了一下,很快恢复笑容,“那就和我一样吧。”说完,便在操作台上下了单。前菜很快端了上来,同时还有一瓶看着很贵,但周以沐并不了解的葡萄酒,酒是提前醒好的,侍酒员根据靳云的指示浅浅倒了一个底,又扶着醒酒器走到周以沐身边。“我不用了,谢谢。”随后,服务人员推进了一个可移动的工作台,开始现场制作主菜,周以沐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当着其他人的面也不好开口,只能等一道道精品呈现在眼前,主厨和其他人离开。“尝尝吧,这里的料理很不错。”靳云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自如地往浓汤上点白胡椒粉。“你应该不太会有机会来这里?”周以沐眨了眨眼,“以我的工资,确实不够我在这样的场所消费。”“也是。”靳云整理了下膝上的餐巾,“你应该来点的,毕竟,酒更贵。”周以沐没回答,目光落在了眼前散着热气的主菜,那是他不吃的东西——鱼。靳云大概是发现了周以沐的犹豫,“放心吧,这单我请客,你可以放心吃。”周以沐摇了摇头,“靳云,我并不是来吃饭的。”靳云切下一小块芦笋,“边吃边聊,反正菜都上了,哦,对了。”靳云低着头,笑了笑,“我忘了,你不吃鱼。”周以沐没有接这样“可笑”的把戏,也不再排斥,也对,来都来了,也不差这顿饭。“你知道吗?”靳云一边处理着海贝,一边道来,“我其实一直很挑食,我不爱吃胡萝卜,不爱葱姜蒜,讨厌内脏,但唯独,我最喜欢的就是鱼。”周以沐顿了顿,他知道靳云要说什么。“可是食堂哪能挑三拣四,我受够了那些东西,也不愿意吃泡面。我肠胃不好,三明治这样的东西,也不能经常吃,后来,我就干脆不吃了,但是。。。”靳云抬头,“闻衍发现了,他强迫我和他一起去食堂,去吃那些我讨厌的东西。再后来,我又愿意去食堂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周以沐没有回答。“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如果我闹,撒娇,捣乱,闻衍就会替我吃掉那些我不吃的东西,无论是胡萝卜,还是内脏。胡萝卜闻衍本来就吃,但是内脏,他不爱吃,但他还是会替我吃。”周以沐:“所以呢?”靳云:“所以。。。周以沐,你知道闻衍最爱吃什么东西吗?”周以沐没回答,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想说。“鱼。”靳云叉中白瓷盘里的黄唇鱼。周以沐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所以呢?靳云,你没有必要和我叙旧。”靳云有些意外,“不要着急。你听我继续说,你知道的,我和闻衍一起长大,他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我就是知道这点,才一直不敢理清对他的感情。我本来想着,就这样生活下去好了,也许有一天,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了,这很奇怪,周以沐。”“因为我。”“哈哈。”靳云自嘲地笑了笑,“对,因为你,因为你的出现,很快,我就发现,闻衍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我不容小觑的人,所以,我必须得改变计划,即使我不想这么做,好在,事情就像我想的那样,闻衍没有拒绝我。但很快,我又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说真的,周以沐,虽然我现在很讨厌你,但你相信我,那时候,我更加讨厌。”周以沐:“嗯。”“谈恋爱真的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周以沐,我变得患得患失,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闻衍身边,为什么你非要和我们进同一个实验室,为什么闻衍总在对你笑?”“这是你的错觉,靳云,至少在我看来,那时候,闻衍对你很好。”“很好,呵,他从来对我都很好。只是因为你的出现,周以沐,一段关系里怎么可以出现第三个人?”“靳云。”周以沐很平静,“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和闻衍在一起后,我从来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才更加生气,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闻衍还是不可以全心全意的对我?”“所以?”“所以我不甘心,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我的吗?说我和闻衍并不像恋人,我其实也感觉到了,我和闻衍更多的只是亲情,但我不甘心,周以沐,所以,我得向别人证明,证明,这是爱,不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靳云。”周以沐双手相扣,“你还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呵。你又不是我?”“不。”周以沐摇了摇头,“这都只是借口,无论你说的再多,都不是你拿走他的数据,到别人面前炫耀闻衍对你的包容,和那毫无底线的“爱”的理由。”“难道他不该做到这个地步吗?是他答应的我,是他成为了我的恋人。”“所以呢?因为这所谓的狗屁爱情,你就要毁了闻衍的一辈子?靳云,你知不知道那件事有多么严重,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你差点毁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你知不知道一个学术不端就足够让他从学校里滚蛋!”“我怎么会知道?我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周以沐,你说我的爱情什么都不是,那你又高尚到哪里去,让闻衍一直迁就的你,就高尚了吗?为了你,他连自己喜欢的鱼都不吃了!”周以沐摇了摇头,良久,他问出了一个让靳云都没想到的问题。“你有想过,闻衍真的原意吃胡萝卜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一不小心写嗨了,名场面还得等等,哈哈。 第20章 你拿走好了   周以沐:“你有想过,闻衍真的原意吃胡萝卜吗?”靳云:“你什么意思?”周以沐:“是,你不爱吃内脏,不爱吃胡萝卜,这些你都可以拿给闻衍吃。我不是没有见过你们在食堂,你把盘子里的胡萝卜和鸭胗都赶到闻衍的盘子里。可你只知道他也不爱吃内脏,你不知道他其实更讨厌胡萝卜吗?”“你在说什么?周以沐,我会不了解闻衍,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正是因为这样,你有注意过他动筷子时候的神情吗?你没有,你只会坐在一旁玩手机,我知道,是因为我默默坐在你们身后,看了整整两个月,每一次闻衍都是最后才吃胡萝卜。”靳云愣住了,“你懂什么?他从小就吃,阿姨也最喜欢清炒胡萝卜。”说完,靳云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有些慌乱。“他不爱吃,靳云,他根本不喜欢吃。我之前也只是觉得奇怪,直到有天,闻衍告诉我,他根本不爱吃胡萝卜,他最不爱的,就是胡萝卜。他吃,只是因为他的母亲强迫他吃,他没有选择,他只能吃。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替你吃,除了不想浪费粮食,还有一点,就是真的对你有感情,可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非要他去证明什么呢?”“我。。。”“是,我承认,闻衍是喜欢吃鱼,可我从来没有因为我不能吃鱼,就强迫闻衍不吃鱼,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你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不在乎他的感受,甚至连他的犹豫都没有发现。”这次,轮到靳云沉默了,可他只安静了一会儿,“说的你真高尚,周以沐,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很可惜,就像你说的,阿姨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从小到大,吃饭、学习、生活,闻衍都必须听话。直到现在,他唯一的叛逆也就是和你结婚,和家里暂时断开联系,可这也只是暂时的。周以沐,闻衍摆脱不了,我知道闻衍尝试过脱离控制,可那又怎样?多少次尝试都会失败。”“可至少这是他自己决定的,他快乐。”“周以沐,你怎么这么天真?你以为你是不可代替的吗?你真的认为闻衍对你的爱是无坚不摧的吗?周以沐,在我看来,你和闻衍的感情就像纸一样脆弱,我不过用了些手段。。。阿姨来找过你吧,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不防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回家,闻衍什么时候离开家,我都一清二楚。。。快乐?可笑,你现在还有底气说这样的话吗?”“你想要什么,你说吧,靳云。”周以沐放弃争辩,他永远不能和靳云在同一个频道。“我想要什么?”靳云站起身,“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要你和闻衍离婚。”周以沐早已没了感觉,“离婚”,这个词出现得太频繁,似乎除了他,所有人都想要他们离婚。“如果我不愿意呢,靳云?对于我而言,婚姻不是儿戏。”“你可以不离。”靳云看了眼手表,“快到点了。”“什么?”周以沐不解,在他看来,靳云的很多行为都莫名其妙。“你当然有你的自由,但我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哪怕闻衍不会选择我,我也不想看到你,周以沐,还在闻衍的身边。只要你不离,我就会一直骚扰下去,周以沐,我从来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我能打电话到你的办公室,我也能去你们学校找你。”“靳云,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什么话,我有说过吗?”“你!”“只要阿姨不承认你,你就永远别想真正融入这个家,奶奶到现在都记不起你的名字。不被支持、不被理解的婚姻,真的值得吗?你不会累吗?闻衍不会累吗?你以为你还能坚持多久?”靳云冷笑着看着他,“至于闻衍,我想误会的滋味并不好受吧,你为什么不敢见他?。。。还有周以沐,忘了告诉你,闻衍胃出血的那天,你知道为什么我先你一步吗?因为闻衍的紧急联系人没有变过,从始至终都是我!”从始至终。。。从始至终。。。原来,闻衍还是忘不了他。周以沐闭眼,他只觉得身心俱疲,他真的累了,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掀起波澜良久,他睁开眼睛,他不愿意再纠缠下去,他不耻靳云的行为,可他确实太累了。他抬起手,再次抚摸上右手的那枚戒指,然后取了下来。“啪嗒”银质的指环击中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你不是想要这个吗?你拿走好了?”说完,周以沐便打算起身离开。“闻衍,你都看到了吗?”周以沐以为自己听错了,慌乱间,扭头看向大门口,只看见闻衍呆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以沐。他应该是接到消息匆忙赶到这里的,人还在喘。“我。。。”周以沐慌了神,这样的画面太过戏剧,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中了靳云的“圈套。” 哪怕刚刚再怎么失望,他都不愿意看到闻衍这么失态。“闻衍,我。。。你听我。。。”闻衍像被抽走了灵魂,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周以沐身边,替他收好了那枚刚被“无情”地扔在一边的婚戒。周以沐慌乱地拉住了闻衍的手,抬头看向闻衍,瞳孔骤然放大,他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周以沐最不愿意看见的光亮,“闻衍!?”“你要跟我离婚?”闻衍的声音都在抖。“你不要它了,对吗?你也不要我了?”“闻衍,你冷静一点。”周以沐努力地握住闻衍的手,失去任何温度,冰得他心都在颤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周以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就相信了靳云的话,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丢下那枚戒指?他到底在做什么?“回家吧,先回家。”闻衍已经完全顾不上面子,巨大的打击让他痛得抑制不住生理性的泪水,他抬起手臂,用衣服擦了擦眼睛,手却没有松开。“我们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先回家。”他失去了理智,只知道不断地重复同一句话,使出全身的力气牵着周以沐往门口走。“闻衍!”身后,靳云也被这一幕吓住了,他从没见过闻衍掉泪,闻衍怎么会这样脆弱?但他仍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你都看到了。”闻衍听不见,只是不断地重复“我们回家,我们先回家。”,机械地拉着周以沐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包厢大门。空荡荡的包厢,只剩下靳云一个人。为什么?靳云空洞地看着门口,越过门口的两盏灯,陷入无尽的黑暗。为什么?他以为,他成功了,激怒了周以沐,让闻衍看到这一幕。可为什么,闻衍拉着他的手那么紧,可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作者有话说:   梗鸡蛋:我承认,我是“土狗”,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真的喜欢这样的修罗场!写这章,我真的有被爽到。   对不起了,闻衍!后面给你补回来!   咱们下周四再见! 第21章 不眠人   周以沐一路被拖拽着往前,等醒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停车场,闻衍松开了他的手,从口袋里取出备份钥匙,打开了车门,把周以沐推进了副驾,关好门,径直走向驾驶室。“咔哒”,闻衍先行一步锁上了车门,却没有开车的意思。车内,杂音被很好地隔绝在外,胸腔起伏,周以沐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刚才发生的种种令他难以消化。空气是那么沉闷又死寂,混合着车载香水和淡淡的皮革味,让周以沐觉得呼吸不畅。他微微侧过头,却看见,闻衍目视前方,双手虚浮地搭在方向盘上,周以沐清楚地看到,他的指尖都在颤抖。“闻。。。”闻衍目前的状态,根本不能开车。可闻衍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唯一的反应就是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尽管他极力地克制,生理性的抽搐还是暴露了他隐藏在空洞眼神下的悲恸。“闻衍。。。”周以沐又唤了一声,他想伸手抚顺闻衍的气息,可在动作的前一刻,停下了手,他们现在,还能向从前一样吗?而那双沉下的手,却像一小股微弱的电流,只是从余光中闪过的一个画面,却刺激到了“不能自已”的闻衍。他像疯了一样地把周以沐抵在副驾。即使真皮座椅足够柔软、也足够有弹性,但还是撞得周以沐生疼,吃痛地哼出了声。闻衍没有停下,绕过周以沐抽出安全带插入插口。周以沐被“锁”在了座位上。“闻衍,等等,你要做什么?你现在不适合开车。”“你要跟我离婚吗?周以沐,你真的要跟我离婚?”闻衍的半个身子横在周以沐面前,倒下一片压抑的阴影,周以沐看着闻衍,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很多东西,悲伤,惶恐,不安,还有害怕。这些,周以沐也有。当他听到那句话,那句,从始至终都是我,周以沐突然意识到,也许刚刚,在靳云的目光中,他也是这样,只是这些情绪被熟练地“藏”了起来。“所以你不愿意见我,那天在酒吧,我给你打电话。”闻衍当知道了答案,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阴影散去,周以沐有了喘息的机会,可他却成了哑巴。“你没接,是另一个人接的,他告诉我,你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闻衍用手遮住眼睛,倒向后方。“你说你对我失望了,对吗,周以沐。”“你都听见了?”周以沐淡淡开口,“你听了多少?”“我。。。我只看见了,看见你把戒指丢在桌上,像丢一个你根本不在乎的东西。”原来,他并没有听见之前的争吵。周以沐很想笑,他不得不佩服靳云,无论他今天出于什么心态设计了这场大戏,他都是一个合格出色的“导演”,多么好的舞台,多么好的剧情,他让周以沐在心里与闻衍离间,又让闻衍目睹了周以沐的绝情。他想,他真的,不是靳云的对手。周以沐无声地摇了摇头,他解开安全带,在闻衍来不及的惊愕,行云流水的手动开锁,打开车门,又在闻衍目光的追逐中,来到了车的另一边。周以沐拉开车门。“下来。”局势被转变。见闻衍没有反应,周以沐又重复了一声。“下来。”闻衍只恨自己太没“出息”,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乖乖下来了。“去副驾坐着。”闻衍照做了。周以沐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启动了车,看向了一脸懵、乖乖呆在副驾等着老婆指令的小狗“闻衍”。“安全带”“哦。”闻衍听话地照做了。“等等,我们现在。。。”这下换闻衍不知所措。“你不说要回家吗?回家再说吧。”周以沐打了左转向灯,准备起步。闻衍愣了一下,那句“回家“给了他莫名的安慰。“好。”他说。。。。等闻衍从浴室里走出来,周以沐已经侧身躺在了床上。周以沐吃过饭了,闻衍食欲不佳,刚才的情绪起伏让他们消耗了不少精力,周以沐先一步去了浴室,只留闻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们都清楚,夜晚也更好的时机。闻衍上了床,房间内,只开了周以沐那侧的小夜灯,橘黄色的灯光在睫毛上跳跃,视线向下,又看见了抿紧的唇,闻衍知道,周以沐并没有睡,他在等,而他,也在等。闻衍越过身,拉下了灯绳,灯灭了。这是一个信号,闻衍调整了枕头的位置,靠周以沐更近。黑暗中,两人只能凭借呼吸声和一些细小的动静感知对方的存在。“闻衍。”周以沐没有转身,他睁开眼睛,让目光放空,“那天的事,我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闻衍心里一紧,手不自觉地攀上了周以沐的背。“你不用。。。”“那天在酒吧,只是和同事一起,余俛,我和你说过的,他心情不好喝的有些多,就把我叫了过去。我不是不知道你给我打了电话,也知道,你肯定会赶过来,可那个时候,不知怎么的,我就是很想避开你,也许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吵架,也许是因为怕你误会,我直接离开了,让你扑空了,对不起。”闻衍收紧了胳膊,小心翼翼地贴在周以沐的肩窝处。“我本来想昨天和你解释清楚,可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你母亲来找我。。。”“你说。。。”周以沐却没让闻衍继续,“后来我就回了学校,今早,今天我一整天的课,下课后,我遇到了靳云,他说有些事要和我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撒了谎。“他给我发了短信,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闻衍又靠近了一点,见周以沐并不“排斥”,两只手把人圈了起来。只是周以沐仍朝向那面。“关于你看到的那一幕,我承认,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失去了理智,让你看到,让你伤心,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你相信我吗?”“我信。”闻衍得寸进尺,隔着睡衣,吻落在了周以沐的背上。周以沐压抑着喘息,“至于你说的失望,闻衍,我确实有过失望,但只是对你的那些不理智的行为,对于这段婚姻,我并没有这种想法。”闻衍停了下来,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段”,什么叫“这段”。“和靳云的见面并不愉快,但,这确实让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什么问题?”闻衍就快从床上弹起。“我们是不是该分开一段时间?”周以沐终于舍得转过身来,很奇怪,黑暗中,他依然找到了那双眼。“不。不。周以沐,为什么这么想,是不是靳云说了什么,还是我妈,她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想,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只爱你,周以沐,我只爱你。”“我知道.”周以沐拉住了闻衍,像安抚孩子一样地拍打他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可是闻衍,有些事。。。”周以沐哽住了,“有些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他跟你说了什么?还是我妈?你跟我说好不好,周以沐,我都可以解释,你听我说,好吗?”闻衍从背后捞过周以沐的手,紧紧地攥住,又颤抖地送到唇边,虔诚地落吻。“我都可以解释,你不能不要我。”周以沐在犹豫。“告诉我,好吗?以沐。”“他说。”周以沐任他握着,“他告诉我,为什么那天,我会那么迟?”“什么?”“你胃出血的那天,我为什么那么迟才知道,他告诉我,你的紧急联系人一直都是他。”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掉了。闻衍的底气瞬间被浇灭了,连握住的手,都丧失了力量,他百口莫辩,成了哑巴,刚刚的那些话,全部成了谎言,也成了笑话。怎么可能不受伤。。。怎么可能。。。夜深了,周以沐在混沌中进入了睡眠。闻衍却无法入眠。呼吸趋于平稳,闻衍把人抱进了怀里,心里有了打算。凌晨四点,一声鸟鸣后,闻衍下了床,他捡起地上的大衣,从口袋里取出那枚曾被丢在一旁的戒指,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微弱的光,他的目光触及到了当初的誓言。“Till Death do us part.”他走到了周以沐的那一侧,单膝跪下,他动作很轻,也很庄重,抬起周以沐的手时,心都在颤抖,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一定要推到末端才肯结束,然后落下一吻。终于又回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闻衍站起身,替周以沐拢好窗帘后,带上了卧室的木门。室内,又回归“夜晚”。只是闻衍不知道,那个“本该”睡着的人,几乎是在关门后的下一秒,睁开了眼睛。昨夜,有两个“不眠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了! 第22章 闹剧   刚六点,周以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断断续续的睡眠没能抚慰身心,反而透支了他的精力。他坐在床边,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恍惚间,似乎听到抽屉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纸张翻动的声响,但又仿佛是错觉,睁眼时,闻衍还在他的身后,安静地躺着,周以沐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度,把一切甩在脑后,享受这一刻的贪恋,可这样的温馨没有持续多久,席梦思失去了压力,周以沐闭紧眼。   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周以沐依然感觉到了闻衍的视线。   他走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周以沐的心上,一步又一步,连心跳都缓了下来,跟随他的步伐。之后的之后,他听到沉闷的一声,落在外面的手被握住,酥麻的感觉很快被冰凉的触感所掩盖,恰好的阻力,不差分毫的间隙,周以沐很快明白闻衍在做什么,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掉了下去,像极限的蹦极运动,砸向桌面时,周以沐像系好了安全带站在悬崖边,他自由了,可当闻衍出现,错愕地望向他时,根据指令已经一跃而下的周以沐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重力牵扯他飞速向下,谁都明白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可周以沐还是会抱着一丝侥幸心里,到最低点后,他总会有上去的机会。   可当周以沐意识到,这枚戒指在他心中失去了原有的重要性,仿佛只有闻衍还停留在原地时,周以沐失望又懊悔地摸清了真相,原来背上的那根绳子,并没有弹性。   他再次失眠了。   可工作并不允许他继续沉湎于其中,周以沐穿上拖鞋。生理上的需求让他径直拿过办公桌上的玻璃水杯,喝完,周以沐才想起,这该是前天烧的了,放下杯子,周以沐准备去浴室洗漱,目光划过一抹红。   台式日历上,一个特殊的日子被圈了起来。   “哎。”周以沐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顶,“怎么会忘?”   然后迅速走到床头柜,拔下了还在充电的手机,电话很快被接通。两年前,周以沐收到一条短信,某个房地产公司看中了地,收购流程都走完了才发现到地上不只有矮楼和池塘,对方派人联系上了周以沐,想帮他迁块好地,让二老能够换个风水好的地方安葬,还承诺了赔偿金和搬迁仪式。周以沐婉拒了,亲自回了趟老家,在新开发的墓园里寻了一个宽敞处,又花钱请当地负责丧葬的老人陪同,让二老重新下葬。   墓园的负责人寻问需不需要定期送鲜花过来,周以沐想了想,便交了两年的钱,自己不能时常过来,又不愿意太过冷清。几个月前,园区的人又打了电话过来,问是否要续费,周以沐本想再交个长期的,却被告知换了管理层,之前的信息被清得差不多了,需要周以沐带身份证过来一趟做一下证明,周以沐想着,日子也快到了,便答应了下来。   简单问了几句,周以沐便挂了电话。   身份证,周以沐念叨着,他和闻衍的证件一般都收在衣柜的隐藏抽屉了。拉开衣柜,周以沐半个身子埋了进去,很快找到了存放证件的文件袋,周以沐拿走了自己的,把闻衍的放了回去。刚准备拉上抽屉,周以沐却停了下来。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周以沐随手翻了几下,印章,备份钥匙,购房合同,病历本,这些都在,少了什么呢?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周以沐慌乱地关上抽屉,接了电话。“喂,是你吗?周以沐?”电话那头,被岁月侵蚀的嗓音变得浑浊,但那独特的音色却还是能让周以沐立刻认出。“是我。”周以沐开了外放,顺手带上了衣柜的门。“下个星期,你回来吗?”村支书上了年纪,声音虚浮。前些年在医院里检查出了肺上有个磨玻璃泡,在周以沐的催促下来城里做了手术,活检显示良性,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改不了抽烟的坏毛病,周以沐只能催着人定期做个检查。“嗯,回的。”“那好,等你回来,来我家坐坐?”“会不会太麻烦?”周以沐麻烦村支书太多,前两年因为工作分不开身,很多琐事都是村支书帮他在那边跑的。“这有什么?一点也不麻烦。”村支书就怕周以沐觉得“麻烦”,语气迫切。“那好,我大概下个星期。。。”周以沐望了眼桌上的日历,下周其实就没什么事了,最多也就是复习周给学生们答疑,但想着万一有什么事,周以沐还是没给一个确定的时间。“欸,好,好,那就下周,你忙吧,我先挂了。”“好。”挂了电话,周以沐简单洗漱了一番,就出门去了停车场,上了车,周以沐想起昨天,心想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让闻衍碰车比较好,他把手机搁在副驾,犹豫了会,还是没有拨通电话,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无意间,他们的联系也少了许多,从前,虽然两个人工作都忙,但上班前、下班后等待明黄色的头像框里弹出的信息,是周以沐的习惯。周以沐打开微信,点开长颈鹿头像,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呢?不只周以沐,大概连闻衍也没意识到,他们的生活已经被其他事情绊住了,别说向前,连原地踏步都不算,像倒退了好多年,甚至还不如刚在一起时候的青涩。周以沐揉了揉太阳穴,还是不愿意看到事情走到头,给闻衍发过去一条消息。“到了吗?”然后关了手机,启动车去上班。没有心情,周以沐落了早餐,上完两节课后,人越发饿了,好在刚回办公室没多久,余俛就“串门”串到了他们办公室邀请他一切吃午饭。周以沐一眼就看出了藏在一脸平静之下的歉意,便跟着人出去了。余俛大概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没带他去教职工食堂,去了体育馆后面的学生食堂。“我请客,你坐着吧。““没事。”终究是拗不过余俛的热情,周以沐只能乖巧地坐在位置上张望,等余俛端了两盘自助盒饭过来,才起身拿了筷子和勺。“那天,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余俛对那天的事深感抱歉,他没想到自己发酒疯会把周以沐叫过来,连忍冬都没拦住。“没什么,那天我也没有什么事。”周以沐看着餐盘里的清炒胡萝卜,突然想起那天和靳云“对牛谈情”毫无意义的争吵。太糟糕的例子,周以沐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和靳云吵起来,还就着胡萝卜和鱼这样小事争论,真是太糟糕了。“怎么了,你不吃胡萝卜吗?”余俛注意到了周以沐的分心。“不,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周以沐收起了思绪,迅速换了一个话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周以沐含蓄,余俛立刻反应过来。“你们没吵架吧,那天。。。”周以沐送了一筷子鸡蛋入口。“哎,别说了,幸好你那天把我接走了,太尴尬了。。。”余俛戳了戳盘子里的莲藕,“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总之很复杂,这个以后再说,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你呢?你和你家那位怎么样了?”余俛点了点周以沐的右手。周以沐像被“烫”到了一样,不自觉地收手,又在下一秒意识到不对劲,把手放回了台子上。“没什么事。”周以沐扯了个谎,他和余俛心照不宣,虽然也谈私事,但各自知道对方的事情有限,他们都不愿意过问太多。“那就好,那天看你没带戒指,我还觉得奇怪,你很少这样。”周以沐苦笑,他没想到余俛醉成那个样子,都还记得自己没戴戒指,他到底醉没醉?“对了,之前那个项目。。。”余俛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人影就窜了出来,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手已经碰到了周以沐的左肩。周以沐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头,脸色刷得一下变得铁青。“周以沐,我们还没谈完。”周以沐站了起来,筷子“啪”得一声掉在桌面上,任谁都能听出他的语气不好,“靳云,我有和你说过吧,不要闹到学校来。”“怕什么?”靳云根本不闲事大,越过气得发抖的周以沐,调侃道,“这是你的同事,怎么,你是不敢了,还是害怕了,你不是很会说吗?让别人知道又怎么样?”周以沐没理靳云,端起餐盘,对着一脸懵的余俛说了声抱歉,就准备离开,却被靳云一把拉住,不锈钢餐盘划了一下,脱手摔在地上,米饭散了一地,油水溅得到处都是,还有几滴汾在周以沐的眼镜上。饶是足够低调,铁盘撞击的声音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关注。周以沐闭上眼,深呼吸,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他不想当着别人的面,更不想大庭广众的谈论私事。“靳云,这么做真的有意思吗?”“没意思吗?”靳云还知道往后站两步,两手张开,一脸无辜的看着周以沐,露出戏虐的笑,“怎么没有意思,我觉得很有意思。”“周以沐。“余俛见不对劲,站起身小声问了一句,“我帮你叫人过来。”“不用了,谢谢。”周以沐不想麻烦别人,“靳云,我们出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答应?”靳云立刻冷下了脸,完全看不出这人刚刚还是笑颜,“周以沐,你答应有什么用,你有想过我吗?我一个人被丢在那里,他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周以沐,你真是好本事,凭什么你什么都有了,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我活该,你不是理直气壮吗?好,就让这里人都听听,你周以沐是怎么抢走别人的男友的。”“你在做什么?”此话一出,三个人全部愣住了,不等周以沐回头,人已经挡在了他面前,他甚至不用抬头,只凭鞋和裤子,就认出了那是闻衍。“你在说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道歉!”闻衍怒急了,丝毫不在意发了疯的靳云。“我道歉,闻衍,凭什么我道歉,我。。。”“够了!”周以沐受够了这样的闹剧,他太累了,“不管怎么样,请你们都出去,这是学校,不是什么别的地方。”说完,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梗鸡蛋:   别看靳云这么嚣张,这是他最后一次闹了。。。真的是最后一次。。。   题外话,咳咳,猜猜什么东西不见了。。。哈哈。。。   快甜了,快甜了,前两天又改了下大纲,这文还剩个4万字左右?然后就是番外,完结后更《充电宝》和《尖塔》,然后就休息一段时间。 第23章 真心   “以沐!”闻衍跟着就往外冲。   “闻衍!”一回头,是靳云抱了上来,圈住了闻衍的右手,像一只沉锚死死地拴着随时可能飘向远方的航船。   “你在做什么?松手!”闻衍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应付靳云这些讨人厌的把戏,“我再说一次松手,给我松手。”眼瞧着周以沐掀开塑料帘子,快不见了身影,闻衍更是没了耐心。   “我不要。”靳云还当是多年前,自己只要耍点小性子就能让闻衍心疼,可他都这么狼狈,这么不要脸,这么难堪了,为什么这个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那人的身上,“闻衍,周。。。”以沐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巨大的外力就将他推向身后,还没等他接受挣开的手,以及闻衍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脚底一滑,紧接着就一屁股摔在了某团湿润的东西上。   他想起来了,是被他打翻在地,周以沐的那盘饭菜。   靳云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闻衍,厌恶带着恶心,好像他是阴暗的角落里用不见光的生物,又抬起手掌,什么都有,擦伤,油污,还有几根头发丝般细的胡萝卜丝和土豆丝混杂在一起,尾端已经被碾压成泥。   他还是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   “闻衍!”他发出一声呜咽,闻衍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你怎么。。。”   “我告诉你靳云!”闻衍完全丧失理智,逼近靳云,暴起青筋的手指着那双快要掉泪的眼睛,“如果周以沐要跟我离婚,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龌龊事?你来烦我,烦我妈就算了,今天这笔帐我是一定会跟你算的。”   “算?怎么算?是他要跟你离婚,你凭什么算我头上。靳云恶狠狠地笑了出来。   闻衍也不管一地赃物,直接上手拽住靳云的领口,把人半提起来,“算?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难道不知道阿姨有多讨厌周以沐!”   “那也轮不到你,靳云,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周以沐远一点,越远越好,我告诉你,他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我是改变不了我妈的看法,但我也绝不会再让他受任何委屈,就是离婚了,我也不可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绝不会。”   等这一通吼完,闻衍嫌弃地放开,只留下还在地震的靳云。   那他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靳云,别以为只有你会耍把戏。我都知道了。”闻衍本不想说出这些话,若不是回家发现了异常的转账记录,他也许根本不会怀疑到他的母亲身上。“你离婚后的债,我妈替你还了不少,对吗?”   “什。。。”靳云猛地看向闻衍。   “他在拉斯维加斯欠的赌债,离婚你得承担一半,除了积蓄,我妈还给了你十万,所以你才这么迫不及待地赶回国,费尽心思地要拆散我和周以沐。靳云,我真恶心你。”   “不,不,闻衍,我可以解释。”靳云疯了一样地跪起身,却碍于手上的赃物不敢碰闻衍。“我确实找阿姨借了钱,可我已经还了。”   闻衍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只剩下厌恶,“你好自为止,你爸妈还不知道他赌博的事吧,你不要再逼我。”说完,闻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以沐走得太快,以至于闻衍跑出食堂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看了一眼手机,收到了周以沐的消息,如果不是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如果不是他多想了一点,直接打电话到周以沐的办公室,他也许根本不会知道周以沐会受到怎么样的伤害。   靳云都敢找到学校了,他又有多久没有跟自己说实话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有看到一个穿着白色polo衫的老师往那边走吗?他戴眼镜,金丝眼睛,大概这么高?”闻衍失了反向,只能随便抓了一个学生问。   “你是说周老师吗?我刚看到他往工具室走了。。。”   “谢谢。”说完,闻衍就把人抛下,去了食堂边上的工具室。   “这谁啊?好奇怪。”学生一脸雾水,但想着光天化日,应该也没什么事。   推开门,闻衍听见巨大的水声,再一定神,周以沐背对着他拿着一根老式的拖把在清洗,闻衍直接上手夺了过来,周以沐没听见开门的声音,东西就这么脱手,被吓了一跳,可一看是闻衍,又垂下头去关上了水龙头。   “你来干什么?”周以沐带着抵触情绪,这是他从不会轻易露出的,尤其是对闻衍。   “我,我为什么不能来?”如果闻衍是只小狗,周以沐就会发现它的尾巴完全耷拉下来。“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不用了。”周以沐不打算纠缠下去,伸手抓住木杆。“你走吧。”   可不想,这句话却让闻衍再次失去理智。   “走。”碍事的拖把被闻衍扔在一边,“周以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冷静,走,理智,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跟我说实话,你是真心想要我走吗?他都纠缠你多久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周以沐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闻衍的脸色,他看到了难过,也看到了不解,可为什么,难过的不是他。   “有意义吗?”周以沐问了一句,他应该告诉闻衍的,虽然他们的相识相比他与靳云的那数十年只是很短暂的一段,但他没说,只是因为他还是潜意识的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懂他,爱他,所以他们才结的婚。   “什么?”闻衍没有想过周以沐是这样的反应。   “闻衍,不是所有事情,告诉了,都能解决。你想要我告诉你他纠缠了我多久,好,我告诉你,从他离婚的第一天,我就收到了他的邮件,还发到了我的工作邮件,我只当没看见,闻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在宴请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而那天你回来的很晚,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明天晚上你不在家,有事。”周以沐很少哭,从破碎的童年到刚刚当众受辱,他都不曾掉泪,可他受不了闻衍的“责问”,这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也是,他唯一有过的贪念。   闻衍慌了,彻底慌了,他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替周以沐擦掉眼泪,就像从前一样。可他却被周以沐生生推开,像一个陌生毫无关系的人。   “如果你都对我有所隐瞒的话,我又能做什么?闻衍,后来,你胃出血,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害怕极了,我打车去医院,却听到护士告诉我,病危通知书上已经签字了,是靳云签的。我走到你病房门口,听到你父母和靳云有说有笑,我想进去看你一眼,我都没有这个底气,回家还收到靳云给我发的邮件,他牵着你的手。我装作没看见,我知道如果你醒来,他根本不会有这个机会,所以我删了。再后来,我把他拉黑,我跟你回家,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是如何当着外人的面说我,这些我都装作没听见,没看见,你知道为什么吗?闻衍,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可你,你既然知道他纠缠我,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周以沐崩溃了,他从没有这般失态,蓄积的压力在这一切全线爆发,他何尝不知道他在“无理取闹”,闻衍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精力替他拦下靳云的骚扰。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以沐,别哭了,别哭了好吗?”闻衍趁乱抱住周以沐,要把人揉进怀里,要骨头相抵产生的疼痛,要将周以沐的委屈和颤抖全部隐藏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可那不是别人,是周以沐,他也许会失态,可他不会一直放任自己失态,哭过了,发泄了,周以沐还是要继续他的工作。   “离婚吧。”周以沐伏在闻衍的肩头,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像在安慰闻衍,这是最好的办法,“闻衍,我们也许真的不合适。”   “你说什么?”上一秒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的闻衍,此刻却遇晴天霹雳。   “离婚吧,闻衍,我累了,你也很累。”周以沐拍了拍闻衍的背,拂去他的诧异和惊慌,是他给闻衍的温柔陷阱,“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过去的我们都不成熟,结婚,结婚也只是一时冲动,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相信我。”周以沐带着笑,笑得难看,可他还是得笑,哪怕心在滴血,要如何才能割舍?   “如果你是因为靳云。。。”   周以沐松开了闻衍的怀抱,“不,不是因为靳云,他只是让我看清了我们之间无法修补的裂痕,闻衍,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被祝福,也很难走远。”   “是我妈?是我妈来找你了对吗?”   周以沐没想到闻衍还是听出来了,他不想否认,可他不能害得闻衍失去亲情,这是他一生都渴求,可一辈子再不会拥有的东西,“不,与这些都无关。”   “那是因为什么?周以沐,你不能就这样判了我死刑。”   “这就是我不愿告诉你的原因,闻衍,很多事,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也不是所有事都有原因。”   闻衍垂下眼,他看着地上横着的拖把。   周以沐也注意到了,弯腰拾起拖把,“你走吧,闻衍,我们都还有工作。“   闻衍:“你真的爱过我吗?”   什么?   “你真的爱过我吗?周以沐,你真的有真心对待这段婚姻吗?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如果第一次他来找你,你就问了我,我会告诉你,我从没有打算去那什么狗屁宴会,我是去替老板应酬的,那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位置。如果你告诉我,也许后面的这些都不会发生,是,胃出血那次,是我错了,我没有话解释,我根本没有想起什么“紧急联系人”,原来我还设置过这么傻逼的东西,我对不起你,可你知不知道,我的那些保险,受益人都是你,也只有你。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如果我妈坚持这么做,我甚至会和她再一次断绝关系,你不知道,周以沐,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我。。。”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结婚证在我手上,你找不到的,周以沐,我们都冷静一下,我给你时间,我也会等你。”闻衍拿过拖把,转身往门口走,却在离开前停住了。   “我也会伤心的,周以沐。”   。。。   闻衍甚至替他带上了门,周以沐缓缓蹲下,望着拖把经过淌下一地的水,陷入深思。   你真的有真心对待这段婚姻吗?   他曾以为问心无愧,可现在,他似乎。。。   作者有话说:   咳咳,还会在虐一点点,下周就甜甜甜。   闻衍拿拖把是去食堂拖地去了,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会看不出老婆想干嘛捏?~( ̄▽ ̄)~* 第24章 挺好的   周以沐独自驱车前往了墓园。   他在山脚买了一束百合花,又拎着从摊位上买走的香烛和纸钱上山。再过几个星期,就到春节了,山上空气稀薄,冷风如刀剜着他的脸,周以沐穿得单薄,手指冻没了温度,步伐沉重,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颂歌,空灵又肃穆。   来到墓前,左右还都是空地。周以沐从塑料袋里拿出抹布,跪在地上替二老拭去碑上的灰尘,墓园的管理做的到位,周以沐照顾着细节,小心对待那些刚描金的刻字,只在擦“儿子 周以沐”几个字时顿了顿。   他还没有加上闻衍的名字,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没有这个必要了。   花篮是园区每月送过来的,周以沐把两侧摆正,把自己带的那束百合放到正中间,又简单摆了些瓜果,没有红肉,也没有鱼,但他带了父亲最爱的高粱酒,斟好三杯。火舌卷着黄纸,化成灰烬落在火盆里。   “我来看你们了。”周以沐跪在地上,对着黑色的岩石磕了三个响头。   “快要过年了,你们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我过得很好,你们不要担心我。如果太想我了,就多在梦里见见我。”周以沐很久没有做过有关父母的梦了,曾经,他的梦里总会出现一块池塘,周以沐站在岸边,看着池塘里荷叶,水草,还有几只蜻蜓煽动着翅膀低飞。这是下雨的信号,他想起母亲在地上晒着的玉米,准备赶回去收拾,雨却来的快,闪电劈下,雷声轰鸣,雨水击打水面发出异响,周以沐猛地回头,只看见一条条翻着白色肚皮的鱼浮出水面,紧接着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太多鱼了,密密麻麻地占据着视线,周以沐看着其中一条,放大僵死的瞳孔望着他,不,他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鱼,那是一具被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那时候的周以沐还会在深夜里惊醒,攥着被子,急促的呼吸。   可现在,无论什么方式,他都奢望能够再见到父母一面。   “对了,之前有说要带闻衍来看你们,本来想等明年清明,但现在。。。”周以沐哽住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可能没有办法带他来见你们。”闻衍不是没有提过要来,可每一次都被周以沐婉拒了,销售的工作已经很忙了,何况这里的一切对于闻衍而言是另一个世界,他不是不愿带闻衍过来,他只是不想把伤口剖给闻衍看,闻衍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也不需要为他做什么,周以沐只想让他开心,让他感觉到幸福。   可是,他连这个都没有做到。   “你真的有真心对待这段婚姻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不得不承认,闻衍的怀疑和责问并没有错,他没有立马告诉父母他结婚的消息,甚至连闻衍这个人,都是周以沐半年后,才回这里告诉父母。“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对我很好,请你们放心。”再多的,周以沐也没有说,很久之前,他就觉得天上多了两双眼睛,时时刻刻地看着自己,他怕父母会认为他的决定太过于冲动。   事实上也是如此,他还没有学会去爱一个人,就和闻衍捆绑在了一起。   是不是已经注定了结局。   是他太过于贪心了。   “我是真的,很爱他。”这里没有外人,周以沐可以放空自己,“可我也是真的,不愿意让他因为我,再多生烦恼。”   不被祝福的婚姻很难走下去,周以沐怎么不想关着门好好和闻衍过日子,可是光有物质和爱情的支撑,让他们都覆盖上了一层“风平浪静”的霜,外面任何一点刺激都能是融化冰雪的日光,等冰粒消失,冻霜褪去,周以沐才发现,这下面藏着的,细密的裂纹,已经龟裂的土地,即使能等到下一个春天,看不到花开,也毫无意义。   不如快刀斩乱麻。   “不说这些了。“周以沐擦了下泪,“我接了一个好项目,如果。。。”   下了山,周以沐没有忘记去办事大厅重新登记了信息,流程不复杂,周以沐只花了不到20分钟,便驱车离开了,他没有直接回家,事实上,他也有两三天没回家了,和闻衍吵过架后,他一直躲在教职工公寓。   “停。”门卫扫了眼车牌,便拦住了车,周以沐摇下车窗,露出驼色大衣的一角,门卫见人气度不凡,又是大冷天过来的,语气客气了些,“来找人吗?”   “请问齐鹤山在吗?”周以沐没有提前告知村支书自己会来,以为人在办公室。   “齐老支书?不在,这正是忙的时候,估计在地里。”门卫摆了摆手。   “谢谢,我知道了。”周以沐关上车窗,在大院里掉了个头,便开向村支书家的方向,他把车停在了附近,徒步去了一里地远的田,果然在星星点点的山脚下,发现了村支书的身影。   周以沐把鞋子脱下,又把袜子搭在了上面,卷起裤腿赤着脚踩在湿润的黑土地上,村支书腰间系了条红白相间的老式围裙,裹着笨重的袄子,头戴一顶土橘色的鸭舌帽,忙着捆大白菜,眼见着一处位置偏移,周以沐眼疾手快扶了回去。   “呵,是你小子回来了。”村支书拿麻布手套擦了擦额上的汗,第一眼他还真没瞧出,只等着第二眼,看到周以沐眼角跳出的笑,才恍然发现,人已经到了跟前。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周以沐的眼角也生出了细纹。   “你不是下个星期才回吗?”村支书牢牢地打了三个结,大白菜听话地处在地上。“你小子,也搞惊喜那套。”   周以沐笑了笑,摇了摇头,“等不住了,想回来看看。”   “好,好。”村支书拍了拍周以沐的肩,想起什么,打趣地问了一句,“还会收白菜吗?周博士。”   周以沐低头,无奈地笑了笑,卷起袖口,就拾起地上的菜刀,“怎么会忘?”   两人又忙活了两三个小时,等运白菜的卡车过来,才收拾东西往回走,村支书这才发现周以沐一直没穿鞋,心疼坏了,怕周以沐生了冻疮,周以沐倒没觉得什么,只说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冷。   妻子带着女儿去城里读书去了,村支书掀开锅盖,雾气腾得一下窜了出来,拿筷子搅开面条,又往里面丢了好几块腊肉。“现在不比原来,我和她妈一合计,小学还能凑合,初中就给她送城里去了。”   周以沐坐在一旁的矮脚凳上,帮忙烧火,其实早就不用这么传统的做饭方式了,村里通了天然气后,烧蜂窝煤的都少了,只是村支书还保留着这习惯,总觉得大锅饭里烧出来的好吃。   “还好吧,跟的上吧。”周以沐抽出半截苹果木,又往里丢了点草絮。   “还可以,姑娘是块读书的料。”村支书说着说着,眼里就浮出了笑意,“我跟她说,要跟你多学学,你来的不凑巧,上星期给我打电话,我和她说了你要来,她还说想见见你,怪补习班一直不放人。”   “会有时间的,什么时候来渔城,我带你们到处转转。”   “那好,那好。”村支书又掐了半截小葱,切成段备用。“你先去坐着吧,我再炒个青菜,炒个鸡杂。”   周以沐笑了笑,知趣地起身往外走。知道村支书这是老毛病了,做个面条煮个饭没什么,炒个菜就原形毕露,手忙脚乱的,怕人笑话,非等把人都赶走才愿意做。   等周以沐喂完了门口散养的鸡,又逗了几条小黄狗,村支书便喊人进来吃饭。   “喝点?”村支书拎了瓶散装黄酒过来,“这平常我还舍不得喝,要不是你来。”   周以沐婉拒了,说晚上还要开回去。   “这么快就走啊。”村支书难掩失落,“哎,也是,这快过年了,谁都忙。”   “你也少喝点。”周以沐知道村支书不贪杯,年轻时喝多了摔进沟里差点丢了命,但毕竟年纪摆在那,喝多伤身。   “那就喝一杯,今儿个高兴。”说完,就给自己斟了一杯。   周以沐笑笑,筷子伸向了鸡杂。   “唔。”   “怎么样?”村支书抬了抬眉。   “很不错。”火候刚刚好,鸡杂的咸鲜佐以泡椒的酸辣,芳香十足的菜籽油挂在大蒜叶片上划入口腔,辛辣在舌尖跳舞,来势汹汹的锅气在带给鼻腔冲击力的同时,也抚平了周以沐的肠和胃。   “怎么样?很可以吧。”   “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周以沐又夹了一筷子,爽。   “姑娘爱吃,当父亲的只能苦练手艺。”村支书得了“褒奖”,乐呵呵地给周以沐盛了碗面条,“尝尝这腊肉,更香,今年新做的,都是黑猪肉。”   “嗯。”   两人一时沉浸,从小事聊到了村里近几年的大变化,又从村支书的青春聊到了周以沐高考那会,不知不觉,已经两杯下肚了。周以沐连吃了两大碗面条,浑身舒服,只是好久没干过农活了,饭饱后目光有些涣散。   “工作怎么样,还忙吗?”村支书小口抿着黄酒,这已是第三杯。   “还好,有压力,但还顶得住。”   村支书点了点头,“家庭呢?好久没听你说。”   周以沐愣了下,拿着筷子的手不明显地抖了抖,“挺好,没什么事。”   “那就好。”村支书又喝了一小口,“他父母对你还好吗?”   周以沐放下筷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嗯,挺好的。”“嗯.”村支书放下酒杯,“对了,今年又考出一个名校大学生,你知道吗,也在渔大。”   “是吗?是哪家的孩子?”   “老张家的,就是那个之前回收废品的老张,赌博跟他老婆离婚的那个,这孩子是真争气啊,他爹是个混蛋,但孩子是真牛,报志愿前来办手续,我还问了一嘴,一听说也要报渔大,我立马来了劲,还说要学医,真是不得了。只是。。。”   周以沐:“只是什么?”   村支书:“只是我问毕业想干什么,他说要回这里,当一个村医。。。不是说回这里不好,只是这样好的苗子,埋没在这里,太可惜了。”   周以沐知道村支书的意思,但今时不同往日,:“也是一种好的选择。”   村支书叹了口气,“哎,你不是不知道前两年回村支教的那个女学生,哎,说多了是真恼火。”两年前,村里也考出了一个高材生,还是去北京念的师范,只是寒暑假回乡支教,就被人说读书有什么用,去北京上学也改不了穷酸的命。“我还是希望他们能飞的更高一些,更远一些,就像你,周以沐。” 可这些周以沐都没有听进去,他只听见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回来,回来,回来。“   周以沐沉默了,有什么东西压抑良久,呼之欲出,良久,他问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也想回来了,怎么办?” 第25章 现在,立刻,马上   “你说什么?你要回来。”周以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村支书酒都醒了,“你怎么突然要回来,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不,我只是有点累了。”周以沐没想到一时的胡言乱语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但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过回来,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是真真正正的家,也不需要磨合,无限包容的地方。可他又不愿村支书担心,站起身,想通过洗碗来结束这个话题,只是人还没走远,就被村支书拦下了。   “你没有说实话,对不对。”喝了酒,村支书的掌心都是热的,“你就是这样,想什么是一回事,说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别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吞。”   “没有。”周以沐还是抗拒,只是他也清楚,无论是在闻衍面前,还是在村支书面前,他就是再想隐瞒什么,也像是漏风的墙,只要再多问几句,他就能“举手投降”。   “说说吧。”村支书把酒杯推到一边,“你很反常,周以沐。”他并没有喝醉,周以沐片刻的躲闪、心虚的低头、以及肉眼可见的落寞,他都有看见,原以为是因为日子特殊,不想还另有隐瞒。   周以沐看这架势,便知道是躲不过了,他还是想蒙混过关,“要不先等我把碗洗了?”   “这东西什么时候洗都可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什么心思,等你收拾完,找个借口就拍屁股走人。”村支书拿出以前教训小孩的架势,往桌子上一拍,周以沐只得硬着头皮放下碗,坐回了原位。   村支书:“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周以沐:“你真的要听?”   村支书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以沐右手的那枚戒指,在白炽灯下闪着柔和的光。   “那好吧。”周以沐彻底放弃,将一切娓娓道来,他已经尽力省去了很多细节,可当一切说完,心底难免泛起了一阵酸涩。   村支书没有立刻回应,抱着胳膊沉思了良久,而这沉默的几分钟里,周以沐更是坐立难安。   “你想要离婚,对吗?”村支书抬眼,冷静地瞧着周以沐,见周以沐咬唇不愿回答,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动了这个心思对吗?”   明明省去了那日和闻衍的不欢而散,周以沐不得不承认,无论怎么隐瞒,他还是被一眼看透了。“是,我是想要离婚。”   “周以沐,我很少过问你的私事,自从你去了渔城,自从你开始大学生活,我就刻意不再过问,我怕你解不开困住你的绳子,我想你飞的更高。”村支书缓缓站起,踱步去了窗边,从土绿色的铁盒中抽出一根红双喜,背对着周以沐点火,“可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我不知道。”周以沐低下头,影子被拉长,“这是我想过的最好的办法。有的事情已成定局,我改变不了,及时止损,对我和闻衍都好。”   “不,周以沐。”村支书弹了弹烟灰,又伸手散了散飘在眼前的雾,“那只是你想象中的结局,孩子,你在逃避,你一直在逃避。”   周以沐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下一秒撞上了村支书的目光,“你这样的做法,根本不是爱,只是你逃避的借口,这对闻衍不公平。你在害怕什么?周以沐?”   “我。。。”周以沐说不出话,是啊,他在害怕什么?   “即使闻衍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在我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你,他非常爱你,同样的,我也知道,你非常爱他。闻衍我不清楚,我不做评价,但是周以沐,你没有进入状态,你一直游离在外。”   周以沐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苍白的辩解。   “就拿吃饭这个事情来说,你也许觉得闻衍为你做饭,不让你进厨房这些事已经很难得了,你不敢多说其他,可你有想过吗?闻衍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正向反馈,还有你的建议你的真实评价,你真的以为闻衍感觉不到自己做饭的生疏吗?说句不好听的,我刚开始做饭的时候,辛辛苦苦弄了一下午烧了一整盘鸡,我姑娘一句话‘这鸡腥味好重,不好吃’我就全扔了,喂狗,我才意识到,一个厨子得先尝,再拿给别人,我会觉得难过,可我不怪我的女儿,她说的是实话,后来,我又做了很多次,有的时候喂狗,有的时候我自己舍不得硬着头皮吃了半盘子。突然有一天,我又在尝试,我的女儿走到我身边,要求我给她尝一块,我小心给她弄了块,怕她烫着还吹了老半天,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紧张,看着她的眉毛一点点皱起,又一点点舒展开,她说,‘爸爸,你进步很大,但我觉得鸡肉还是好柴,多放点辣椒吧。’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开心,现在这道红烧鸡已经成了我女儿最爱的菜之一。”村支书走了过来,“周以沐,我给你举这个例子,就是想告诉你,没有人天生会做饭,也没有人天生会爱人,在婚姻面前,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你走的小心翼翼,闻衍也是,你们就像手握着手过桥的年轻人,你怕摔跤把闻衍带进沟里,闻衍也怕他会让你落水,你们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只发现了桥越来越窄,却没有低头看看这水有多浅,也没有再一次次挫折中学会游泳。”   周以沐像被什么击中了,有什么东西撕开了裹着胸口的布,那点消散的酸涩感便从缝隙中钻出。   “你得告诉他,周以沐,不光是做,你得表达出来,他得问,哪怕你知道答案,你也要问出口,不然你就得守着这点阴暗一辈子,孩子,你现在还年轻,不懂,有的东西,失去了,便是一辈子。”村支书把烟头灭了,丢进了一旁的铁桶里。“你问问自己,你是真的想要离婚,还只是赌气?我希望你是赌气,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认为离婚会对闻衍更好,他都愿意为你抛下一切了,你就不可以吗?”   你就不可以吗?   你就不可以吗?   周以沐猛地站起身,慌乱地寻找车钥匙,直到那枚椭圆形的硬块出现在手中,他真的清醒了。村支书笑了笑,知道这孩子终于是想通了,刚拿起酒杯就感觉影子压了上来。   “我还有机会吗?”周以沐说话带着笑,村支书清楚他是豁然开朗了,拿他打趣。   “快走吧,夜里开车小心点。”村支书没回头,又倒了一杯酒,“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看到山上那两盆花了吧,你没发现花都是新鲜的?两个星期前,闻衍已经来过了。”   “你见过他了?”   “嗯,见过了,但没说上话,我也是上山时碰到的,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人站在墓前,我想,只可能是你家那位了。所以,下次就一起回来吧。”周以沐离开前,曾拜托过自己,要经常替他去山上看看他的父母。周以沐再没有其他亲人了,故而每每去祭拜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人。   只是没想到,那天上山,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年轻人站在碑前,左右两边各摆放了一盆鲜花,年轻人小声说了几句话,山上风大,村支书听不清,只听见了“保佑”,“周以沐。”,村支书立马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又在他过来的途中,虔诚地跪地,朝周以沐的父母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离开了,离开时,遇到一脸震惊的自己,还微笑着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该放下了,周以沐,走吧。”村支书笑了笑,不再回头,只朝身后招了招手,不久后,听到了铁门关紧的碰撞声。   他的“孩子”终于飞了出去。   飞得更高,更远吧,村支书想,不要害怕,也不要被困住,这里永远是“家”。。。。   周以沐一路“飞奔”回家,他想见闻衍,现在,立刻,马上。   “滴”指纹锁打开,眼前是一片黑暗,周以沐摸黑打开了玄关口的灯。   “闻衍?”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无人应答,可室内盘旋的暖气告诉他,这里不久之前还有人停留过。周以沐有些失落,他太急迫了,以至于连鞋都忘记换了。   这个点?闻衍会去哪里?   他不愿意再等待,他要见到闻衍。   手机亮起,周以沐低头一看。   “叔叔,这个题怎么写啊?”眼前,是一道简单的几何题。   周以沐立马想起什么,飞身下了楼,一路小跑跑到小区门口。   心脏在跳,呼吸声敲打着耳膜,周以沐掀起塑料帘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找到了,落寞的身影背对着他,热气从身前飘过。   “下面请收看。。。”店内,电视机放着热闹的小品,却没能吸引那人的注意。   “闻衍!”周以沐他激动了,这一声差点破音。   那人一回头,却在下一秒被人抱了个满怀,也不管下巴上的青茬是否扎人,和不受控制的颤抖的手是否握得紧,他猛地扑向了周以沐的怀里。   失而复得。   作者有话说:   下周,甜甜甜!   想起藕汤店老板的吐槽自己孩子学习不好了吗?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小孩就是周以沐答应辅导的那个小孩。(本文的小助攻) 第26章 全都要改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店里还有其他人,拥抱过后,两人就端着餐盘坐在了店里的角落,位子逼仄,但胜在暖和,闻衍高大的身躯可以完全将他挡住,他的背后只有一个废弃的饮料柜和几个塑料板凳。闻衍拿起羊毛围巾给周以沐系上了,又牵过周以沐的手,他一路跑过来的,身子热,但手却被寒风染得冰凉,像冻了一层霜。   周以沐在一阵揉搓中感受到了暖意,他没有说话,身子不自觉地往闻衍的方向拱了拱,脑袋贴着闻衍亲肤的驼色羊绒大衣,“好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   闻衍悬着的手一顿,周以沐很快察觉到了,反握住闻衍的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闻衍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瓦罐,想起在大学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分的不是一碗藕汤,而是馄饨,二食堂的混沌。周以沐见闻衍走神,不自觉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脑袋也离开了肩膀,闻衍像被牵动了某处,立马伸手把周以沐按回了肩膀上,“再靠一会儿好吗?”   周以沐听出闻衍在撒娇,他很少这样,便听话地靠在闻衍的肩膀上,下颌线在羊绒面料上轻轻磨蹭,这样温存的时刻谁都不愿意破坏,两人手握着手,温度在传递,周以沐能感觉到闻衍克制下的躁动,没有抬头,他也能想象到闻衍红了的耳垂。   “再不喝,汤都要凉了。”周以沐忍不住想逗一下闻衍。   “那就再点一罐。”闻衍的拇指抚摸着周以沐的虎口,那里光滑柔软,是他喜欢的触感。   “都这么晚了,估计没有了。”周以沐索性闭上眼,安静地枕在闻衍的肩窝。   “那我回家给你做好吗?”闻衍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光摩擦还不够,还要拿指甲扣扣虎口的那层软皮,弄得周以沐一阵酥麻,他轻叹一口气,闭着眼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吗?”“嗯?”“我回家了,发现你不在。我当时有点害怕,但想着这么晚了你也不会走远,正好,前段时间来这里吃饭,店老板叫我给他家的小朋友补习一下数学,他给我发了条短信,问我这道题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觉得,你会在这里。”周以沐睁开眼,“对了,小孩呢?”“被他妈妈接走了。”闻衍摸了摸周以沐的头发。“还喝汤吗?这么半天了,可能冷了。”“不喝了。”周以沐摇了摇头。“那我们回家?”“好。”等两人起身离开消失不见,一个小男孩拿着蓝色外壳的《初中数学重难点》从后厨的方向冲了出来,他环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奇怪,那个叔叔答应要给我讲题的啊?”“明天吧。”店老板的大手抚摸过小男孩的头顶,“明天你再问。”周以沐进来的一瞬间,店老板就注意到了,知趣地把自家孩子赶到后厨去了。他走到两人刚刚座下的位置,罐子里还剩下小半,又看向店外,“下次,也会一起来吧。”   。。。周以沐的手插在闻衍的口袋里,闻衍的手紧贴着周以沐的手背,他们就像“连体婴儿”,步调都很一致。“我明天给你煮藕汤好不好?”闻衍刻意放慢了步伐,他和周以沐一样,有很多话想说,可真要说出口了,又成了其他话题。这次,周以沐没打算和以前一样,他停了下来,在路灯下静静地注视着闻衍,看到他迫切的眼睛中闪着光,“不好。”闻衍显然没有想过周以沐会这样“直白”地拒绝,肉眼可见地慌了神,不知所措地想要问为什么,可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周以沐被这可爱的动作给逗笑了,使坏地拉着人往前走,几步路就到了楼下,他牵着闻衍,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其实完全可以坐电梯,但此刻,周以沐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非要等楼梯间的声控灯亮起,再带着人往前。夜深了,没有人会大半夜出来爬楼梯,整个安全通道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好。”周以沐的声音夹杂着从窗户里钻出来的寒风的呜咽声一起回想,“闻衍,你做的一点都不好喝?”他说的很认真,就像村支书说的那样,他必须得告诉闻衍他的心中所想,而不是“委曲求全”。“啊?真的。。。真的不好喝吗?”闻衍诧异。周以沐转过身来,摇摇头,“不好喝啊,闻衍,其实你也能喝的出来区别的,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店里对吗?”闻衍眨了眨眼,被“戳穿”后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脖子,“你都知道了,确实是有点区别。”他从小味觉就不灵敏,再加上家里人的厨艺平平,吃饭对他来说只是维持生命体征的一种手段, 他尝不出好坏。最先开始做饭的时候,闻衍大概也能猜到自己做的不好,周以沐往往吃一点点就会停下筷子,但后来,周以沐吃得越来越多,他也就放下心来。至于藕汤,他当然知道外面的做得更好喝,也知道煲汤这种东西对厨房新手很难,但他不想让周以沐的心和胃“停留”在外面太久,他想要这个人的时时刻刻都停留在自己身上,所以即使他知道自己味觉“失灵”,也知道周以沐偶尔也会背着他到外面的店里偷偷地喝上一碗汤,他还是装作不知道,暗地里偷偷地跑到店里偷师,他原以为周以沐并不知道这些。“不是有点区别,是区别很大。”周以沐凑近,看着闻衍的眼角在微微的抽动。闻衍委屈上了,“那以后,你都不想喝了吗?”他感觉到了今天的周以沐很不一样,但被“实话”戳中的他,还是有些伤心。“不。”周以沐摇了摇头,他站在楼梯上,下面一层站着闻衍,两人的身高因为这一截小小的台阶而缩短,周以沐知道自己该收手了,再逗下去,闻衍可能又会哭了,便往前走了一小步,在闻衍闭眼的瞬间,亲上了他的眼角。闻衍慌神地睁开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周以沐,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以后给你做饭,好不好?”周以沐站稳,抬手摸了摸闻衍的眉毛,却在下一刻被闻衍攥住了手,往前一带,整个人摔进了闻衍的怀里,还没等他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嘴唇就被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们就站在楼梯间接吻,头顶上是昏暗萤黄的灯光,闻衍足够高大,也穿得足够暖和,将所有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的寒风抵挡住。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15s,20s,没有人会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关心周围,直到那盏声控灯因听不到“呼唤”而熄灭时,两人才分开。“咳。”周以沐不自觉地咳了一声,是被夺取了氧气,也是被闻衍的举动吓到,灯又亮了起来,他不经意地扫过闻衍的嘴唇,他们都用力过猛了,想象自己大概也是这副摸样,周以沐顿时有些紧张,转身上了楼。“周以沐。”还沉浸在接吻的喜悦之中的闻衍丝毫没有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共场合接吻的羞耻感,还想再来一次,可周以沐早就灰溜溜地跑了上去。“周以沐”他又喊了一声,没人回应。闻衍低头笑了笑,无奈地追了上去。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害羞了?周以沐先他一步打开了门,他现在就是无比后悔,刚才应该坐电梯上来的,又是接吻,又是一口气爬了那么多层楼,他现在浑身燥热,刚想伸手解开封印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却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随即天旋地转,被人按在了铁门上,附在围巾上的右手被人抵在身后。“干什么呢?”闻衍故意在周以沐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全部喷在耳垂下方最脆弱的那团软肉上。“跑那么快?”“我。。。我哪有?”从来都是这样,周以沐感觉来的时候,喜欢撩拨,可真当被闻衍拿下时,他又变得不知所措。“我只是上来开门。”“是吗?”黑暗中,周以沐看不清闻衍的表情,只能感觉脖子上的围巾在闻衍手指慢条斯理地动作中一点点解开,直到那细长的脖颈完全暴露。“我怎么觉得,这是你的糖衣炮弹呢?”闻衍没有起身的意思,现下整个身子都贴在周以沐身上,他在嗅他身上的味道,鼻尖顺着周以沐清晰的线条一点点往下,弄得他酥麻又僵硬,“怎么突然这样了?你今天去了哪里?”周以沐听出了一点“审问”的意思,任由闻衍动作,丝毫没有抵抗,“我回了趟老家,你是不是。。。”他话都还没有说完,闻衍就堵上了他的嘴,进行下一轮的进攻,没有灯,也没有暖气,他蜷缩在闻衍身上,被迫染上他的味道,令人心安的气息。“你慢点。”被严丝合缝地“锁了”起来,周以沐的舌头都麻了,唇都酸痛了,连胸腔都因为“长时间”的收缩而产生阵阵痛意,好在,在他腿软的前一秒,闻衍松开了,又很快地架住了他。“摸摸旁边?”闻衍接着月光,仔细地端详着缺氧的周以沐。“什么?”周以沐意识涣散,就像喝了一整瓶葡萄酒,整个人晕晕的。闻衍没有解释,带着他的手放在了玄关旁的柜子上,大理石冰凉的触感让此刻的周以沐有些抵触,但闻衍没有放过他,“往右边一点,再往右。”周以沐的手被人带着往前,一面是冷的,一面是烫的,直到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什么啊?”周以沐拿起来,屋内一盏灯都没有,闻衍知趣地收手,往后退了一步,周以沐以为他是想让自己看清楚,便伸手去摸开关。“你怎么?”下一秒,周以沐就被人抱起,闻衍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双手架住周以沐的腿弯,周以沐惊呼,下意识地抱住闻衍的肩膀,东西没拿稳,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金属特有清脆的声音。“什么东西?”闻衍没有出声,叫人抱稳自己,便抬步去了卧室,他显然“没了耐心”,踹门的动作有些暴力,周以沐等不到闻衍的回答,心更加慌乱,却不害怕。闻衍走得快,步伐却很稳,动作不轻柔,周以沐摔进柔软的大床时,人都是懵的,屁股也摔疼了。“你?”周以沐意识到了什么,可不用他多想,闻衍已经用实践告诉他,今晚不会好过。“是钥匙。”闻衍单膝跪在床沿,身下是一脸惊慌的周以沐,房间的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他能看清周以沐的任何表情。“钥匙?什么钥匙?”周以沐想跪起身,却被闻衍按住。大衣早脱在了玄关,闻衍单手解开衬衣扣,一颗,两颗,“忘了告诉你,我换了锁。”周以沐视线随着闻衍修长的手指一动,他的心在狂跳,太热了,他想,可理智还在拉他回来,“为什么换锁?”衬衣被扔在了地上,闻衍觉得周以沐疑惑的表情太可爱了,这是其他任何人都难看到的表情。闻衍整个人扑下,周以沐被生生“擒住”,动弹不得,任由闻衍的牙齿一点点咬开他的衣服扣子,手也不闲着,伸进里面,滑过周以沐不会示人的腰线,停留在尾椎处,一点点向上力道不清不重,他来了兴致,“你说是为什么,周以沐?”“不知道。”周以沐回答,语气天真。“把你锁起来?”闻衍眼角带着笑,“好不好?”“什么?”周以沐慌了,并不是因为闻衍的话,而是他的身体就快“失守”。“不逗你了,明天你就知道了。”闻衍的手不讲武德,轻易化解了周以沐那堪称毫不起作用的抵抗,到达他的温柔乡,这是周以沐的“软肋”。“我很生气,周以沐。”周以沐失神,眼神都涣散了,他说不出话。而闻衍有的是办法让他聚焦。。。。床单被汗水浸湿了。周以沐像搁浅的鲸鱼,背靠着闻衍浅眠,闻衍兴致不错,给周以沐一点喘息,便准备继续,他把周以沐揉进怀里,在他的耳边,轻轻地,“不要再说离婚这样的话了。周以沐,不然我真的会把你锁起来。”。。。等一切结束,周以沐彻底没有力气了,消耗了太多体力,让他困意全无,他趴在闻衍胸口,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我今天。。。我今天回了老家,遇见了老齐,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村支书,他跟我说,你已经来过了。”周以沐知道闻衍听得懂。闻衍收紧了胳膊,让彼此贴得更紧,“你知道了?”“嗯,我想了很多,闻衍。我一直做的不够好,我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周以沐情绪上来了,说话带着哽咽,他怕闻衍察觉,翻了个身,又靠了过来,手臂贴着手臂,小腿纠缠着小腿。“他跟我说了很多,我才意识到,我做的很不好。”闻衍拿下巴蹭了蹭周以沐的头顶,“你做的很好了。我做的没你好,周以沐。”“不,你听我说。我以前很少跟你说这样的话,但我想跟你说一下我的事。”“嗯,你说,我听着。”“闻衍,其实,在他们离开之前,我也没有多少印象。我是留守儿童,从小就和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四岁之前,我对他们的印象很少很少,那时候,我也不记事,只知道他们会在某一个热闹的日子出现,又在一个快要冷清的日子里消失。五岁那年,姥爷上山摘蘑菇,失足滑下了山,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周围不断地有哭声,白天有,夜里也有,再后来,家中间停了好大的一个黑色箱子,我那时候小,不懂事,爬到了箱子上,看到了姥爷被刮花的脸,再后来,我姥姥吞了农药,一个月也走了。”“后来,他们就都回来了,在那短短的一年里,我才终于有了概念,也有了印象。”“他们又离开了?”闻衍拍打着周以沐的手臂,像在安慰一个孩子。“对,我那时快要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说要带我离开,我不愿意。后来,他们就商量一个人陪我,一个人去城里打工。我很伤心,也很生气,说了很不好的话,我也不记得了,大概就是说,他们如果走了就别回来了。父亲先去了城里,母亲在村里多呆了两个月,我那时候一直在等父亲的消息,等他回来,我就站在院子门口,等啊等,都没有等到。两个月后,我等到了父亲的电话,他问我有没有跟着老师好好读书,我说有,还想听他说更多,母亲却接了电话,那通电话后,母亲抱着我哭了很久,她说对不起,以沐。。。”“她说对不起,以沐。。。她也离开了村子,我一个人孤独地过完了年。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又回来了,我躲在房间里,没有迎接他们,只敢靠着窗,偷偷地看两眼,直到听见他们说,这次回来要呆一个多月,我才扭捏地出去。再后来的一两年,他们偶尔会回来一两个月。每次回来,我都会莫名地有种疏离感,虽然我们是最亲的人,但最先开始的几天,我们甚至说不上一句话,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话,我也没有手机,偶尔知道他们的消息,是他们把电话打到老师那里想要得知我的近况,我的老师会把我叫到外面去,站在泥土地里,我拿着翻盖手机,看着远处绵延的山,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树上的鸟叫声,他们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再后来,9岁的那天,他们刚回来没有多久就接到了一个活,说隔壁村的池塘泛滥,要帮忙,他们其实可以不去,也可以不用为了赚那一点点钱,大晚上又跑回池塘赶工。。。”周以沐哽咽了。“这不是你的错。”闻衍轻拍着周以沐的肩膀,像在安慰一个孩子。“不,闻衍。我其实是一个很别扭的人,我不是故意不愿意带你回去,去见他们,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直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我从小一个人,没有人教我这些,我也不会相处。如果我不曾对他们说过那样重的话,如果我不曾去找老师给他们打电话,骗他们回来,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周以沐,这不是你的错。”闻衍把他翻了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我知道你只是没有准备好,周以沐,我相信你。我去看看他们,也只是想告诉他们我会好好照顾你,不用担心,你现在很好,我会爱你,尊重你,保护你,你不要有压力。”周以沐把头埋得更深了,像一只鸵鸟,他一面向闻衍展示自己从前的伤口,一面不愿意闻衍看见他的眼泪。“我和他说了很多,闻衍,我有做的很不好的地方,从前我一直没有认清,一直不愿意跟你说这些,我习惯了一个人,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什么东西都能自己消化,但这对你不公平。你要给我时间好吗?”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闻衍怕周以沐缺氧,想要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周以沐却不愿意。“你原谅我了吗?周以沐。”闻衍向下团住了周以沐,“我也做的不好,我。。。我都知道了,靳云做的那些事,还有我的母亲,我很抱歉。”周以沐没有开口,正当闻衍以为周以沐已经睡着的时候,闷闷的声音传来,“全都要改?”“你全都要改,闻衍。”周以沐何尝不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闻衍也知道,但好在,他有耐心,有对周以沐全心全意的爱,他能无限包容周以沐任何时候的无理要求。“好,全都要改,你说什么,我都会改。”“我也要改。”闻衍没有再去捞被子里的周以沐,他就这么安静地拍打着被子,有节奏地,轻柔地安慰着周以沐,直到呼吸平稳,他才把憋得脸涨红的周以沐从被子里弄了出来,替他擦去眼泪,轻吻他的眼角。。。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说:   吓死我了,刚电脑死机了,幸好我上网恢复了,吓死我(其实还是丢失了几百字)。先凑合着看,下一章继续。 第27章 并不需要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以沐已不再身边,闻衍掀开被子,却被一道光刺到眼睛,他定睛一看,是他和周以沐的婚戒。听到厨房传来动静。闻衍穿好拖鞋,便走了过去。周以沐穿着他平时穿的围裙,正在厨房里忙上忙下,闻衍眼里生出了笑意,便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周以沐。等周以沐摊好鸡蛋饼,正准备端着豆浆和盘子往客厅的方向走去,突然看见躲在墙边偷窥的闻衍吓了一跳,还好闻衍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吓我一跳,你怎么在这啊?”“睡醒了,发现老婆不见了,便来厨房瞧瞧,果然被我发现了。”闻衍看着周以沐脖子上的吻痕,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成就感。“发现什么?”周以沐心情不错,手伸向背后解开围裙。“发现美丽的‘田螺公子’”闻衍低头闻了一下鸡蛋饼,有淡淡的菠菜的味道,“还有美味的煎饼。”周以沐被逗笑了,“快尝尝吧。”“好。”难得的周末,两人都很享受这样一个清晨。周以沐提起尝了味道,他之前没有做过,醒来就想着要给闻衍做点什么,打开手机查菜谱,又看了眼冰箱存货,最后决定做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周以沐还没有入座,起身拿了两条雀巢速溶咖啡。“好吃,非常好吃。”怎么会不好吃呢?他感觉幸福极了。周以沐背对着他笑了笑,等闻衍把一半的鸡蛋饼都吞进了肚子里,咖啡也冲泡好了,整个屋子都是浓郁的甜香味,“够不够,我再分你一半,我吃不了这么多。”“好啊。”闻衍没有拒绝,乖乖地等着周以沐拿筷子给他好,其实周以沐给他做的就已经是两个人量的,但还是不够。“老婆,要是你可以天天做给我吃就好了。”闻衍咬了半口鸡蛋饼。“我想了下。”周以沐故作严肃地坐了下来,“天天做也不是不可以。”“真的吗?”“真的,当然是真的,可我只会这一道菜,哦不对,还会煮个泡面,那就这样好了,早上鸡蛋饼,中午你在食堂吃,晚上鸡蛋饼,偶尔给你煮个泡面或者我从学校食堂给你打包一份鸡蛋饼回来。”闻衍眼睛瞪大,鸡蛋饼都快从嘴里掉了出来,“别啊,老婆,能不能有点别的?我想喝藕汤,你和我去楼下好不好。”闻衍是真信了,生怕周以沐某天把超市里的鸡蛋都包圆了,赶快搬出了“救兵”。“骗你的。”周以沐拿起筷子,“下午就试试吧。”“试什么?”闻衍愣住了。“闻衍,你怎么这么办啊?”周以沐掩着嘴笑,“下午我来试试煨汤,好吗?”“好!”闻衍一下子就放松了,心在雀跃,“那我等下就去买排骨和莲藕。”“好。”周以沐尝了一小口,嗯,鸡蛋不老,口感不错,只是照顾闻衍的口味和习惯,盐放得太少了,想起什么,他起身进了厨房,闻衍的视线跟了进去,很快发现了什么?不等他开口,周以沐“先发制人。”“你怎么又藏起来了?”周以沐打开老干妈的盖子,给自己这边到了点。“别吃那么多。”闻衍又开始担心。“怎么藏哪里你都能找出来。”怕周以沐听见,闻衍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藏哪我都会知道。”“这可不一定。”闻衍笑了笑,抬眼看了眼餐盘里的红油和豆豉,最后目光落在了亮处,周以沐和他的婚戒,他有好好带着,这足以让闻衍心安。等早餐吃完,闻衍收拾完就准备出门买菜去了,周以沐打算把家里卫生做一下。“那我去买菜了,你在家要乖乖的,谁敲门都不可以开哦。”闻衍的脑袋贴着周以沐的颈窝处,声音闷闷的像在撒娇。“好了,快点去,早点回来。”周以沐右手还拿着一个拖把,左边肩膀还要承受闻衍的重量。“要不放着我回家在做吧。”闻衍低着头,“昨晚,你也累了。”“你怎么?。。。”周以沐无奈笑了笑,闻衍真是,昨晚他确实累到了,但也不至于做个卫生都不行,“我还好。”“真的吗?那今晚还可以继续?”闻衍猛地抬头,眼睛都凉了起来。“今晚继不继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不去,菜场的排骨卖完了,我们就喝不成藕汤了。”“我现在就去!“。。。卫生从客厅开始做起,很久没有大扫除了,家具下面积了不少灰,周以沐单膝跪在地上,半弯腰想把拖把伸到最里面,奈何边边角角还是够不着,他想,是时候买个扫地机器人了,要不再养一只猫,他莫名觉得这样的角落很适合停留一直毛茸茸圆咕隆咚的生物。“叮咚。叮咚”门铃响起,周以沐愣了一下,很快站起身,闻衍才出去不到十分钟,难道忘带钥匙了?可有了上次的记忆,这次周以沐变得谨慎了,“谁啊”“是我。”周以沐立马听出来了,本想转身离开,可想了想,他还是打开了门。屋外,闻母拎着包一脸疲倦地站在屋外,比上次见到时候瘦了不少。周以沐做好了准备,“您是来找闻衍的吗?他不在。”“不,我来找你。”闻母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周以沐眼尖地认出是自己现在这套房子的备用钥匙,没等他开口,闻母就当着他的面把钥匙插进了锁孔,可怎么拧也拧不动。“他真的换了钥匙。”闻母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也充满了伤心和难过。“闻衍好像换了锁,等他回来,可以让他给您新的备份钥匙。”“不。”闻母抽出钥匙,“他早就告诉我了,让我以后别再来找你,没有允许,也别来这里。前两天他回了趟家,突然让我把备份钥匙还给他,我不给,他说那他就只能换锁了,没想到他真这么做了。”闻母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十分虚弱,可这些并未赢得周以沐的同情心,昨天,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退步了,激将法不可以,苦肉计也不可以,就像婚戒上刻着的箴言一样,只有死亡才能将他和闻衍分开,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手了。“那您为什么还要过来呢?”周以沐站在屋内,“只是想确认闻衍是否真的说到做到了,还是您想来跟他说什么又或者解释什么?”“不。”闻母摇头,“我是来见你的。”周以沐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就不必了,我和您没有什么话需要面对面的交流。”“抱歉。”周以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抱歉,是我一直在针对你。你不想和我说话,我明白,但能让我再说几句话吗?”闻母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这让周以沐感觉到不可思议,但更心生愧疚感,他其实并不需要闻母的道歉,“您先进来吧,喝喝茶。”闻母跟着人进来了,没有上次的嚣张跋扈,也没有目中无人,一直等到周以沐把茶送到手上才敢动作,这样周以沐十分惊讶,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坐吧。”周以沐等闻母坐下了,才站在一边抱着手臂。“那天回去后,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也许我真的不够了解闻衍。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可能不爱闻衍,我的儿子很优秀,我很爱他,但我却没能走进他的心,我是失败的。”闻母看着杯中悬浮的茶叶,“我希望他走对的路,从小,我对他一直要求严格,也许你只知道我强迫他吃他不爱吃的东西,你不知道他小时候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我安排的,达到上什么学校,小到今天穿什么衣服,他的每一步,我都不敢出错。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希望他成龙,而他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周以沐仍抱着手臂安静地听着。“我一直以为他很听话,我为他规划好了一切,考入渔大,成为吴教授的学生,进国内最顶级的实验室,读博士,最好在出国读个博士后,回来就和靳。。。就和他的理想对象结婚。可这一切都在我和他爸撞见你们在实验室大楼旁的走廊里接吻时破碎掉了,我承认,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害怕,我从没有见过闻衍这个样子,甚至当我走过去后,他都只知道把你藏在身后,不让我们看见,我预感什么东西失去控制了。作为一个母亲,“这样的脱轨”令我害怕。那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回到正轨上。”周以沐想起那天夜里,他和闻衍站在紫藤花下接吻,突然被一声尖叫吓到,再回头时,闻衍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那时候的周以沐也感到害怕,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听到来人是闻衍的父母,躲在后面不敢出来。“再后来,他告诉我,他决定不读博士了。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一切都乱了,我太生气了,直说如果不读博士,那么我和他爸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工作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还怎么和家里人交代。那也是第一次闻衍看着我跟我说,他已经尽力了,想过自己的人生。我太生气了,直言让他滚,他还没有尽力,谁又能安安心心地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他离家出走了。”周以沐陈述着事实,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闻母,现在也不打算说,那时候闻衍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甚至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而且那时,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是,他离家出走了。等我再去学校找到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不可能按照我的意愿继续下去,他结婚了。我以为这是他报复我的手段,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他说了狠话,说他要是今天不把婚离了,就当没有这个家。后来,他真的和我失联了。那时候,我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周以沐,因为你的存在,威胁到了我和闻衍的关系。可我也真是真的看不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肯接受你,对你冷言冷语,对外人诋毁你,从没有承认过你,一直在伤害你,我很,我很抱歉。”周以沐继续沉默。“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真的讨厌你,还只是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我把矛盾转移到了你的身上,让你成了我发泄的窗口。我。。。”“如果您想说这些,我想,我并不需要您的道歉。”周以沐打断了闻母的话。“我。。。”闻母没想到周以沐会这样的“绝情”,可以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立马熄了火,“你不原谅也是应该的。”“您确实伤害了我,可我并不需要您的道歉,迟了太多年,也没有意义。”周以沐看着远处,“而且,您应该道歉的并不是我,而是闻衍。我和您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因为闻衍,我们才有了多于陌生人的一点关系,而闻衍不一样,如果您刚刚说的都是心里话,那么您为什么来找我,而不是闻衍呢?”像被一道闪电击中,闻母的“掩饰”被彻底撕开。“如果您跟我的道歉都算得是‘难以启齿’,那么作为您的儿子,闻衍等您的道歉,又等了多少年呢?他一直都在等您的一句道歉。”“我。。。”“滴。”电子锁打开。“老婆,我,妈,你怎么?”拎着四五个袋子的闻衍刚回到家,就看到这一幕,差点心梗,他几乎在瞬间跑了过来,挡在了周以沐面前,“妈,你来做什么?”“闻衍。”闻母站起身,看着儿子,眼神充满了歉意,“妈对不起你。”“什么?”“这么多年,妈一直对你太严格了。”闻母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我只是过来说句话,什么都没发生。时间不早了,你们好好休息。”闻母把茶放在一边,拿着包走到玄关,“好好过日子。”说完就走出了大门,顺便把门关上了。“闻衍?”周以沐看着闻衍,他从进屋到现在几乎没有动过,周以沐察觉到了闻衍轻微的颤抖,便伸手从后面抱住了闻衍。一颗泪珠砸在了周以沐的手臂上。他知道,闻衍也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闻衍,学着闻衍安慰他时的动作,轻轻拍打闻衍的胸脯。“快过年了,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回去,回你家,好吗?”周以沐贴在闻衍的背后。很久之后,他听到一声,好。   作者有话说:   人果然还是得逼自己一把,一天一万字。 第28章 让我来爱你   期末周结束后,周以沐这学期的教学工作告一段落,他终于得空开始迎接新年的到来。这两周过得格外平静,闻衍开始年终最后的忙碌阶段,周以沐闲下来买了许多菜谱,经常变换着菜式,闻衍尝不出味道的好坏,但看着菜品一日比一日精美,忍不住想和同事炫耀,有时是照片,有时是“爱心便当”,更有的时候,闻衍直接消失在办公室,悄无声息地溜走跑到地下停车场,找到熟悉的那辆小轿车,钻入副驾,另一边等着他的,是他的晚饭,还有他的爱人。“慢点。”周以沐坐在驾驶座,笑眯眯地看着狼吞虎咽的闻衍。“没人跟你抢。”“太好吃了,老婆,你还买了虾?”闻衍看着乐扣盒里的豌豆炒虾仁,虾仁橘粉,虾线也被挑干净了。“早上去了菜市场,刚好到了一批,看着新鲜就买了点,喜欢吗?”周以沐拿过闻衍的筷子,尝了一颗虾仁,确实鲜甜。“喜欢。”闻衍开心了,捧着饭盒,人倒在周以沐的肩膀上,“老婆,你真的好厉害。”周以沐顺手摸了摸闻衍的脑袋,“今天回家吗?”一说起这个,闻衍立马就把头埋进了周以沐的颈窝,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现实,“想回家。。。”闻衍闷着嗓子。“嗯?”“还要加班啊,今天回不了了。”说着说着,闻衍的另一只手就不老实地按在了周以沐的腰上,“真不想上班了。”周以沐当然知道闻衍在撒娇,倒拿筷子碰了碰闻衍的手背,“那就不上班了。”“不上班?”闻衍也笑了。“不上班就没有钱,没有钱怎么养老婆。”“我养你啊。”周以沐用下巴戳了戳闻衍的头顶。闻衍像被戳中了笑点,埋着头小幅度地抖,“你养我啊?”周以沐:“怎么,不可以吗?”“不可以。”闻衍抬起头,在周以沐的注视下拿走了筷子,“一个好男人,得赚钱养老婆,但。。。”周以沐:“但?”闻衍笑着又加了一筷子虾仁送到周以沐的嘴边,“但,一个好男人,也是可以偶尔吃吃软饭的。”哈哈哈哈哈哈。周以沐又想起什么,拿起脚边的黑白条纹保温袋,里面是一个白色的焖烧壶。闻衍用余光瞟到了,有些好奇,“这什么?”“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闻衍拧开盖子,香味扑鼻而来,“是藕汤!”那天闻母走后,闻衍并没有喝到藕汤,他去晚了,新鲜的莲藕已经卖光了,最后那根排骨被冻了起来。“好香啊?”闻衍忍不住想要喝一口。周以沐:“小心烫。”闻衍看着汤面,这是周以沐第一次煨汤,比起闻衍的“惨不忍睹”的第一次要好上不少,但比起小区门口的那家还是差了很多,虽然很小心地去除了浮沫,但汤还不够清,闻衍轻轻吹了下汤面,漂浮的葱花顺着波纹飘向另一边,仔细品尝了一口,“唔。”“怎么了?”周以沐以为闻衍被烫着了,“被烫到了。”“不是。”闻衍挥了挥手,说不出话,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喉咙,周以沐立马反应了过来,拧开一旁的某山泉递给了闻衍。“唔,好咸啊,老婆,你怎么放这么多盐?”闻衍猛喝了两口。“咸了吗?”周以沐拿过焖烧壶,抿了一口,“还好啊?不咸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第一碗汤可以不放盐的,汤到后面会越来越咸,现在都这么有味了,后面就不能喝了。”“这样啊。”周以沐没有太多经验,看着汤觉得有些可惜,家里还有一大罐子,看来今晚得多喝一点,要不然就浪费了。“没事。”闻衍看出了周以沐有些低落的神情,“我争取今天多做一点,明天回家陪你,多喝一点。”“好。”闻衍拿过汤碗,“对了,最近学校,没什么事吧,他没有再来找你吧。”“没有。”周以沐摇头,他们已经说开了,闻衍事事都交代,周以沐也不再介怀,“听人说,他打算回那边。”周以沐并没有打听任何有关靳云的事情,他没有那个闲心,也没有兴趣,只是前不久表姐和欧文一家准备回瑞士,在夜晚和他通了电话,说听闻母说,靳云的父母终于还是知道了他做的所有事,带着靳云上门道歉了,还准备来周以沐这道歉,被表姐回拒了,说没有这个必要,只要靳云不再出现在两人面前就好。靳云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打定主意要永远离开。周以沐没说什么,只觉得平静。“好像是的,这周末就走。”闻衍偷偷看了一眼周以沐,周以沐像在听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又好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周以沐自然也注意到了闻衍的小动作,便打趣道,“怎么,你还想送送他?”“那当然!”闻衍几乎脱口而出,否定地态度写满在脸上。“那当然。。。”周以沐学着他的语气,闻衍紧张地看着周以沐的唇,“那当然,不可以。闻衍,这周末你要陪我回趟老家。”闻衍先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周以沐在逗他,立马把人揽了过来,“你真是。。。”“怎么了?”周以沐见好也不收,打算继续逗,“难不成,你真想去送他啊。”闻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直接掠夺走周以沐的笑与呼吸,他在狭小的空间里,尽情地亲吻他的爱人,两人手里都不空,身体起伏不大,唇齿运动却很激烈。直到舌根都在发酸,闻衍才松开了周以沐。他缓缓拿起周以沐的手,带向自己的心脏,周以沐跟着动作,目光落在闻衍的戒指,某天晚上,周以沐趁闻衍洗碗的空间,拿起那枚戒指,仔细端详。心被狠狠地刺痛。“My love will conquer all.”Till death do us part.周以沐原以为他的那句,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是最虔诚的誓言。可不想,闻衍。 我的爱将战胜一切。死亡也不可以将我们分开。这是闻衍对他的告白。“怎么了,老婆。”闻衍凑过来,看他的眼睛。“闻衍。”周以沐缓缓开口。“嗯?”“我比你知道的,还要更加爱你。”周以沐不曾说过这样直白的话,他把心剖开,让闻衍看到,让他住进去,又缝合起来,过去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他的心脏很小,小到住进了闻衍,就住不下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我知道。”闻衍笑了,他再次捧起周以沐的脸,餐盒被他放在一边,“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剩下的,让我来爱你。”   作者有话说:   请给小闻同志点一首,let me love you. 第29章 如果你能,尽管一试   周以沐一早去花市买了花,回家后边着手开始打扫卫生。长颈鹿头像上跳出一个红点:“老婆,我下午就回。”周以沐发了一个好,既然闻衍还有一段时间,周以沐便先做些简单的。本想着先打扫厨房,去污渍的清洁剂忘记买了,周以沐便打算从卧室开始收拾。要清洗的衣服不多,周以沐从闻衍那边挑了几件,准备等会熨烫。大块的地板好清理,闻衍和他都有日常打扫的习惯,不至于落灰,再拿专用的地板清洁剂拖一遍就能干净如新,想到这,周以沐似乎都能闻到清洁剂自带的那股松木味。最麻烦的还是床下死角,周以沐攀着床沿,屈膝跪在胡桃木地板上,弯腰一看,果然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周以沐直起身子,把准备好的水盆拖过来,抹布浸在清洁剂里,揉搓生出不少泡沫,等拧干水分,再套上专用的地板软刮刀上。许是沾了水,又碰了泡沫,手一滑,只听见一声金属独有的碰撞声,戒指顺着无名指滑落,不见踪影。周以沐环顾了一圈,四周只有淡淡的水渍,并没有那枚造型朴素的指环。许是掉到床底下去了,周以沐二度弯下要来,过来在一片哑光中找到一块显眼的亮出,只是。。。周以沐趴了下来,够着胳膊去捞,还差一点,只好借助刮刀的长度,这一勾,一个被灰尘完全覆盖住的盒子也被脱了出来,周以沐用手擦了擦戒指,带回手上,目光便停在了盒子上。如果不是这枚戒指,周以沐也许会忽略这个盒子的存在,这种鞋盒,床下堆了不少,通常他不会一个一个打开,这样太麻烦,而且,这些鞋子都不适合日常,很少受到周以沐和闻衍的光顾。这一个则更加特殊,并不是不适合日常,而是,是靳云送给闻衍的礼物,那双高级定制的皮鞋,周以沐知道,闻衍之前是顾及自己才不愿意穿,他想丢自己也没让,现在一切都说开了,周以沐心无芥蒂,这双鞋和家里的任何一双鞋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何况,闻衍公司的年会将至,也许正好用的上,想到这,周以沐便拿起盒子,准备打开。只是刚一拿到手上,周以沐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不对,不对,太轻了,周以沐轻轻晃了晃,想起什么,往衣柜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打开盒子,果不其然,里面躺着两个熟悉的东西。皱成一团的薄页纸里安静地躺着两个红本本。是他和闻衍的结婚照。周以沐几乎在瞬间反应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拿起其中的一本,起初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站起身来打开衣柜,发现该呆在原位的东西不翼而飞,才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闻衍是真的没有开玩笑。他想起他和闻衍的对话。“你藏哪我都会知道。”“这可不一定。”他是真想不到,怕自己真的和他离婚,闻衍把两人的结婚证藏在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周以沐想不到的地方。   周以沐不禁想,他和闻衍,到底哪一个更幼稚,哪一个更不成熟?   “滴。。。滴。。。”手机响起,周以沐把两本结婚证放在桌子上,去客厅接了电话。   “喂?”周以沐点了外放,看着手机里的陌生号码,“请问是哪位?”   “是我。”靳云确如传闻中那样,大病一场后,嗓子也变得不似从前尖锐,变得沙哑。“你先别挂。”   “嗯。”周以沐的教养让他没有立刻挂电话,他想这个时候靳云打过来,不会再是纠缠,也许真有什么事,他不并恨靳云,也不讨厌,他只是像再跟一个陌生人对话,一个马上将永远淡出他的生活的人。   “我要走了,你知道吗?”靳云情绪低落。   “听说了。”周以沐很平静。   “原来你知道。”靳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下午五点的飞机,两点就要到机场,周以沐,我想再见你一面,无论你是否原意。”   “没有这个必要。”周以沐淡淡开口。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声音有些失真,但周以沐还是捕捉到了抽气的声音,“我不会再回来了,周以沐,就半个小时,我只是想再问你几个问题。我答应你,这次见面后,你不会再见到我。”   周以沐沉默了,过了十几秒,他才开口,“你想问什么?”   “不知道,也许有些事情,我一开始就弄错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些我不知道事情。”   周以沐垂眸,思考了半响,还是答应了,“后湖花园门口的咖啡馆,半个小时后我再那里。”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他给闻衍发了一个短信,没有打电话,怕他在开会,但他要见靳云的事,闻衍需要知道。   。。。   半个小时候,周以沐等到了有些孱弱的靳云,他瘦了很多,又或许说,他本来就不胖,大病一场,很多东西都流失了。   周以沐给自己点了杯热可可,没有靳云的。   侍者帮着厚重的菜单过来,寻问靳云喝什么,又在撞上靳云那对乌青的熊猫眼后,婉拒了靳云双倍意式浓缩的要求。   “也是。”靳云自嘲地说了句,“明天之后,也不愁这东西喝,那就来杯豆浆吧。”   侍者面露难色,想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靳云,“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豆浆,要不您喝柠檬水吧,免费的。”   侍者还没打开的菜单离开了。   周以沐捂着热可可,等靳云开口。   “那天你离开后,闻衍跟着你准备出去。”靳云看了眼周以沐,似乎已经不记得,“就是我去食堂的那天,你离开后,他去追你,我没让,他。。。他对我说了狠话,我当时情绪也上来了,他要走,我还是不让,一用力,我就摔在了地上,手上都是胡萝卜丝。”   周以沐有了点印象,地上的饭菜还是出自靳云的“手笔”。   “真的很疼,也很狼狈,我没这么狼狈过,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做的那些都很没有意义。我原以为,他对我至少还有一些感情,也许不多,但我总以为还有,直到他攥着我的领子,告诉我,如果我再来骚扰你,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他对我,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周以沐没有说话。   “我输了。周以沐,输得很彻底,尽管我不想承认,也很不甘心。我欠你和闻衍一声抱歉,我原以为我手中握着一张底牌,只要我亮了出来,赢家一定会是我,我知道你不介意我的存在,或者说,装作不介意我的存在,可是,你知道的,我还是想赌一把,赌我能够将这一点细碎的裂痕无限放大,赌你和闻衍之间一定会心生间隙,赌他对我还有一点余温,只是,我输了,所以我退出。只是,在离开前,我还是想问你一句,周以沐,你真的爱闻衍吗?”靳云不敢看周以沐,道歉对他来说已经是颜面扫地,听周以沐说“爱”更是自取欺辱。   “你想听到什么,靳云,你以为我会说,爱吗?”周以沐放下手。   “你难道不爱,周以沐,你。。。”   “靳云,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到底爱不爱闻衍。这与你无关。”   靳云愣住了,“是与我无关,可。。。”   “我说爱,如何?我说不爱,又如何?靳云,你不是真的想问我,而是你在怀疑自己,是否太看重爱情本身,我不清楚你和闻衍的过去,只知道一段序曲,你太在意了,靳云,我也不清楚你在国外的那一段婚姻,可我想,你也是一样在意,你迫切地想要证明那个人对你的爱,可往往适得其反,这样的爱,即使称之为爱,也不算爱情。”   靳云苦笑,周以沐看穿了自己。   “我会不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周以沐重复。“就像我不会问你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靳云:“什么问题?”   周以沐笑了笑,“你到底爱不爱闻衍?”   靳云:“为什么?”   周以沐往后一摊,面朝头顶的遮阳伞,“因为与我无关。”   “哈。。。哈。。。也是,与你无关。”   “放过自己吧,靳云,我们都该翻篇了。也许如你所说,这真的是最后一面,又或许不是,人生那么长,地球那么大,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但生活不只有爱情。靳云,在遇到闻衍之前,我是完整的周以沐,可遇到他之后,我变得不完整了,我失去了一半的自我,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其实,你并不是完全的输家,我也不是赢家,没有一段亲密的关系是没有裂痕的,我害怕,闻衍也害怕,我们都小心翼翼地过独木桥,生怕对方掉了下去,却不想总有一段路是需要游过去的。你的出现,让我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必须暂时放手,闻衍是必须,我只有成为周以沐,我只有找回另一半的自我,我才能继续站在他的身边。”   “是吗?”靳云反问,“真的是这样的吗?”   周以沐没有回答。   靳云刚想说什么,身后却传来急促地呼喊声,“老婆!”   一回头,是闻衍急匆匆地赶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厨房清洁剂。   “你怎么?不是说好了不要单独见面的吗?”闻衍把清洁剂顺手一丢,整个人扑向周以沐,他本就高大,现下更是大鸟依人。   “真是好笑。”靳云笑不出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两人还在腻乎,根本没在意靳云。   “周以沐。”靳云还是“不甘心”,“你刚才说那么多,你就这么放心吗?就像你说的,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长,你就不怕他有一天变心,会被我抢走吗?”   周以沐搂着闻衍的肩,听到靳云的“挑衅”,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立刻与闻衍接了一个吻,当众接吻。   “如果你能,尽管一试。”   “哈哈。”靳云苦笑,“既然这样,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在国外的那段婚姻,并不是完全处于冲动,也不是完全因为闻衍,而是,我真的喜欢过那个人,只是就像你说的,我太在意了,所以我更加不甘心。”   “你还真是令我讨厌,周以沐,再见了。”说完,靳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婆,他有没有。。。”闻衍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开完会看到周以沐的信息,立马赶了过来,“怎么还非得让我带瓶厨房清洁剂才能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喷他脸上。”   “我会这么做吗?”周以沐笑着问。   “不会,但,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见面。”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这里离沃尔玛比较近吧?”   “什么?”   “好了,走吧。”   “啊?”   “回家,走啦!”   “好!”   作者有话说:   有谁猜到结婚证藏哪了?   梗鸡蛋:难道闻衍他真的是个天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有余(正文完结)   “闻衍。”刚系好安全带,周以沐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闻衍,“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闻衍拿着厨房洗洁精,听到这话背后一凉,“怎么了?老婆。”周以沐侧过身,对着他,只是微笑也不说话。“老婆,你别这样看我。”闻衍慌乱地扯过安全带,“我害怕。”周以沐等闻衍系好,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东西,闻衍目光追踪,一点点放大。“你发现了啊?”闻衍看着周以沐手里的两个红本本,“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闻衍,你真的好幼稚。”周以沐用结婚证戳了戳闻衍的胸口,“你怎么想的啊?”把结婚证放在那种地方。“嘿。。。”被戳中肋骨的闻衍也没感觉到不好意思,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发现了啊。”“大扫除的时候发现的。”周以沐手一卸力,两个小本本就掉在了闻衍怀里,“以后不能在这样了。”闻衍立刻收好,小声自言自语,“看来下次要换个地方。”“没有下次了,闻衍。”周以沐摆正姿势,点下按键,调整后视镜的角度,“再有下次,结婚证该臭了。”“啊,有味道吗?”闻衍信以为真,还真的拿起来闻了闻,没有味道啊,顶多有一股纸张放久了的油漆味。那双鞋子他只穿过一次,不可能沾上什么臭味。“骗你的。”周以沐眼角带着笑意,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对了,那双鞋我没有找到,你是重新放在什么地方了吗?”“啊?”闻衍面露难色,过了半响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丢了。”“你丢了?”周以沐显然没想到闻衍会把那双鞋丢了,声音拔高了一个度。“嘿,丢了。”“所以,你为了不然我找到,把鞋丢了,然后留着鞋盒。。。”周以沐扶额,那好歹是一双上了五位数的鞋子,就这么被无情抛弃了。“别生气了,老婆。那鞋反正我也不穿了,我之前要丢你没让,也是留在家里积灰,丢了也不可惜。”闻衍有自己的算盘,那段最紧张的日子,家里任何不属于他和周以沐的东西都被他丢了,一个不剩,别说是一双鞋,就是家门口的锁。。。也花了他不少钱,不过这个,他还没打算告诉周以沐。“也是。”周以沐点头,闻衍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道理,说完就打了左转向灯,准备起步。“哎,老婆,这不是回家的路啊,我们去哪儿?”车刚跑两步,坐在副驾驶的闻衍就发现不对劲。“先不回家。”周以沐目视前方。“那去哪?”“先去商场。”“为什么?”闻衍有些不解,他不是已经买了厨房清洁剂了吗,怎么还要去一趟?“今天心情不错。”周以沐笑了笑。“嗯?所以呢?”“所以。”习惯了被叫“老婆”。周以沐偶尔也想主导一把,“老公给你买双新的。”“嘚嘞。”。。。一个星期后,闻衍的公司正式放假,今年流水不少,老板额外多放了几天,闻衍便开着车带着周以沐回了他的家乡。车上,周以沐前所未有地困倦,清醒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时间都闭着眼,可即使在睡梦中,在颠簸的旅程中,他依旧感到安心。这条路,闻衍已经走了多次,两人心照不宣。山脚下,周以沐下车买了一束花,车不能开上山。闻衍一路抱着花,牵着周以沐的手。墓碑旁的两小篮花依旧盛开,等闻衍献上花,周以沐便跪在了墓前。“我带他来看你们了。”周以沐跪着,身体笔直,寒风穿不透只能掀起衣领的一角,“抱歉,隔了这么长时间。之前,我一直没有带他来见你们,直到今天才算正式见面。”周以沐微微低下头,闻衍站在他身后,替他挡住了一部份风寒,“从前我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奢望,你们给我的太少太少,我也,我也不够珍惜,做错了很多事。过去的很长时间,我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有自己的家,但是。。。”周以沐抬头,眼里蓄着薄薄的一层泪,他侧过身握住闻衍的手,“这是闻衍。我和他结婚了,现在是结婚的第四年,下一次见就是第五年,往后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们不要担心,我很幸福。”闻衍跪在周以沐的旁边,“叔叔阿姨,我们见过的,我是闻衍。我和以沐结婚了,之前一直没有很正式地来拜访你们,请你们原谅。”闻衍很紧张,紧张到手不受控制地抖动,好在周以沐牵得很紧,“我会对以沐很好很好,请你们放心,也请你们一定保佑以沐。。。”下山的时候,闻衍走在前面,周以沐跟在后面,只有一个台阶的距离,怕周以沐冷,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闻衍。”周以沐望着闻衍的背影,想起很小的时候,他的姥姥也是这样牵着他,走过山头,走过田间。“嗯?”闻衍回头,看着躲在厚厚羊绒围巾下的周以沐,“累了吗?”“还好。”周以沐永远是这样,露出很少的情绪,说很少的真心话,这是他的天性,也是他为自己见的城墙。“其实有点。”但这堵墙,还是为闻衍打开了城门,放他进来又关上了门,一座城只有一个人。闻衍笑了笑,下一秒半蹲下去。周以沐愣在原地,“干什么?”“上来。”闻衍语气温柔,就像在哄一个小朋友,“上来,我背你。”也许是被蛊惑了,周以沐没有拒绝,跳了上去,他不轻,骨头很重,但好在闻衍高大,能够托住他。耳边刮着寒风,昨夜下了雨,地面还有些湿,好在台阶很宽,有几处还铺了草席。“你知道吗?”周以沐躲在闻衍身后,耳朵贴着他的后背,“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多,可我还是记得,他曾这样背过我。”“是吗?你还记得多少?”“记不清了。”周以沐小幅度地摇头,“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段。”“那就不要想了。”闻衍走得很稳。“以沐,他很爱你,他们都很爱你。”“我知道。”周以沐闭上眼,什么东西滑落掉在了闻衍的衣服上,“闻衍。”“嗯?”“你可以再背我一会儿吗?”周以沐难得地撒娇。“好。”闻衍往上抬了抬,“你想要多久都可以。”下山后,周以沐带闻衍去了村支书家,村支书的女儿已经放假,在家里摆弄着新得的玩具,偶尔被母亲催促着去写作业,也被村支书劝下了,说都快过年了,作业什么时候都可以写。小女孩得了允许便围着周以沐转,她之前见过周以沐几次,但闻衍一次都没见过,只敢躲在周以沐身后偷偷地瞧着这个好看的叔叔。别说是小女孩,就是村支书都很紧张,周以沐没有提前打招呼,他也只碰见过一回儿,真面对面地交流,他又有些中年人的“羞涩”,好在闻衍一点都不拘谨,寒暄过后,两人便一同进了厨房。两家人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饭,周以沐开车没喝酒,村支书高兴,拉着闻衍又喝多了。闻衍一时没招架住,真被放到了,周以沐先把他送上了车。这一天辛苦了,闻衍倒头就睡着了。周以沐关上车门,准备和村支书一家道别。“好好过日子,有时间常回来看看。”村支书脸涨红,但看得出来高兴。“嗯。”周以沐点点头。“你是有眼光的,周以沐。”村支书拍了拍周以沐的肩膀,“他刚刚一直在问我,你小时候的事,还说要跟我学做饭,说你喜欢我做的酸辣鸡杂。我教了几招,这孩子聪明,一听就会了。”周以沐笑了笑,“会是会了,但他做饭是真的很难吃。”   “啊?不会吧。”村支书吃惊,“我看着小子动手还蛮勤快的。”   “这种东西,还是要看天赋。”周以沐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早点休息。”   “好。”   等车驶离院子,女孩才跑出来,“爸爸,那个叔叔是周哥哥的。。。”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是周哥哥的另一半吗?”   “对啊?”村支书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怎么了?”   “那个叔叔,应该很喜欢周哥哥吧。”   “嗯?你怎么知道?”   “刚刚吃饭,我看见,他们一直有牵手,在桌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两个孩子。村支书看向远方,真好啊。   。。。。。。   大年初一,不到9点,闻家的门铃就响了起来,闻母还穿着围裙,“谁啊?”一开门,闻衍领着礼品站在大门口。   “妈?”   “你。”闻母有些激动,原以为她的儿子不愿意回来。“还有。。。小周。”   闻衍本打算自己一个人过来,其实他甚至都想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去,他和母亲都需要一段冷静的时间,可周以沐态度坚决,一定要让闻衍回家。闻衍知道他的意思,便打算一个人回家,坐一会就走,可出门时,周以沐也穿好了衣服,只说要过来看看奶奶。   要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快进来吧。”闻母目光躲闪,“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给您的,还有给爸的,这是给奶奶的。以沐特地买的。”闻衍牵着人进来了,“妈,我和以沐先去看看奶奶。”   闻母点了点头,抬眼的瞬间和周以沐对上了视线,心有愧疚低下了头。   闻衍敲了门,等了半响,便带着周以沐进去了。老人家心情不错,开着收音机,闭着眼听着戏曲,偶尔还跟着唱上两句,再睁眼看到闻衍,立马激动地关掉收音机,“哎哟,我的大孙子,你可回来了,想不想奶奶?”   闻衍立马坐了过去,和奶奶拥抱,“想,很想。”   周以沐站在一边。   老人家拍了拍闻衍的背,又看向闻衍,“这是?”   闻衍立马紧张起来,生怕奶奶说出另一个名字。   “奶奶,我是周以沐。您可以叫我以沐。”周以沐却先他一步说了出来,“我是闻衍的爱人,我是周以沐。”   “周以沐? 闻衍,你什么时候结的婚。”老人家记忆衰退,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   “我结婚了,奶奶,这是我的爱人,周以沐。”   “对,奶奶,我是周以沐。”   “周以沐,周以沐,是个好名字。”奶奶牵过周以沐的手,“是个好孩子,闻衍对你还好吧?”   “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奶奶忘记了很多事情,记不清楚闻衍早就毕业了,记不清楚他已经结婚了,也记不清楚周以沐的名字,但不要紧,周以沐想,这些都不要紧,他可以一遍遍地重复,遗忘也不要紧,他知道,奶奶一定记得,闻衍的身边多了一个爱他的人。   。。。   闻衍和周以沐还是留下来吃饭了。闻衍在厨房帮忙,周以沐则陪着闻父,两人在阳台,闻父边喂着一岗子金鱼,边和周以沐说话。   “其实我们一直欠你一句道歉。”周父平日寡言,很少说这样的话,“这么多年,一直对不住你。”   “都已经过去了。”周以沐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我并没有真的心生怨念。”   “我知道。”闻父投了点私聊,红色的粉末浮在水面上,一点点向下落,“不然,你不会要求他回来对吗?”   “嗯。”周以沐点点头。闻衍的父亲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长这么大,我一直很少过问,一直是他的母亲在管他。”闻父捻了捻手指,“我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   “您是因为工作。”周以沐听闻衍说起过,小时候,他的父亲经常加班,哪怕住在一起,也很少有时间见面。   “不只,有些话。。。有些事,闻衍都不知道。但我想,我还是得告诉你。”   “嗯。”   “他的母亲生下闻衍并不容易,在怀闻衍之前,她流产了两次,医生说,闻衍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希望。。。我并不是为她开脱,我只是想,也许你知道了,会有一点点能够理解她。”   周以沐沉默了,半响,“闻衍不知道?”   “闻衍并不知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不会知道。”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嗯。”   “你们在聊什么,爸,准备吃饭了。”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周以沐回头,看着围着围裙的闻衍。   “知道了。”闻父看了眼周以沐,“你带以沐去座位上,我喂完鱼就过来。”   “好,爸,你也快点。”   “好。”   。。。 菜终于上齐了,闻父坐在主桌,旁边坐着闻衍,闻衍的旁边坐着周以沐。闻母去奶奶房间送晚餐去了,回来才发现,几个人都没动筷子。 “怎么不吃啊?”闻母上了桌。 “那就一起吧。”闻母举起了筷子。  客厅里,电视还在重播昨日的春节联欢晚会。闻衍给周以沐加了一筷子排骨,闻母安静地喝汤,看着儿子动作,等闻衍看过来,闻母又用余光示意他多给周以沐夹点菜,闻衍笑了笑,照做了。 “菜够不够啊,不然我再炒个青菜?”闻母没想过他们会留下,尤其是周以沐,没想到他不介意。 她心里满是愧疚。便站起身,把排骨和周以沐面前的蒸蛋换了个位置。 “不用了,阿姨,已经很丰盛了。”周以沐夹了一筷子排骨,这是一个信号。 闻母愣住了,半响,有些失落,因为周以沐的称呼,但也高兴,因为周以沐的态度,“好好,儿子,给小周再夹点鱼。” “妈,你忘了,以沐不吃鱼。” “没事,阿姨,我可以吃排骨,很好吃。” “好。” 一段饭吃得很安静,后来又热闹了起来,许是因为电视里的小品,又许是因为闻家父子的交谈,趁所有人不注意,周以沐悄悄夹了一筷子鱼肉,很少,只在筷子上沾了一点,送入口中,周以沐尝试咀嚼。 他不再排斥。 也许,对于他来说,要改口还很困难,对他来说,要修补关系与完全释怀还需要一段时间,可他不担心,因为他有闻衍全部的爱,也因为他是周以沐,不只是闻衍的爱人。 他想,那根刺就此拔出,他想,这是因为,他有了真正的家。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第31章 后记   这是我签约后完结的第一个中篇(十万字算吗?),关于《如鲠》,最先开始我只打算用三万字写完,然后一口气发出来,可是写着写着,我就发现,他们的故事并不能用“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于是我重新修改了大纲,让故事变得更完整。 关于写《如鲠》的契机,彼时我正在备考一场于我而言很重要的考试,压力很大,某天一个灵感突然撞进我的脑海,最先出来的是一个坐在藕汤店喝藕汤的男人,也就是周以沐,《尾号8886》完结后,我就一直想写一个“反”破镜重圆的文章,按照这个思路,我一点点构思出了闻衍。有了灵感,我就突然很想拿笔去写。当然闻衍也不只是单纯的一个纸片人,也有一个小故事。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文,讲诉一个年轻人在某天突然辞掉工作,去寻找记忆的故事。他爱的人死于一场山体滑坡,他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一个登山爱好者,第二则是因为,那天他刚好要表白。后来,他无数次挣扎后,终于来到那人出事的那座山前,他登上了最高峰,他在那一刻释怀。也是机缘巧合,就在山脚的咖啡馆里,遇到了失去一条腿的那人。但很可惜,这篇文章写了一半就搁浅了,我一直觉得可惜,便借用了主角的一个字,“衍”。《如鲠》完结了,我也觉得不遗憾了。 关于周以沐,周以沐是一个非常复杂拧巴的人。他的过去决定了他对人处事的姿态,他有一种疏离感,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遇到闻衍后的他,能够卸下一点防备,但这还不够。就像简介说的,我给他的定位是游离在婚姻之外的人,他很缺爱,也不知道如何爱人。他习惯把一切吞进肚子里,就像他不会跟闻衍说你做饭难吃,他只知道闻衍愿意给他做,是很难的。他能和人好好相处,比如村支书,比如余俛,但他们都看不到闻衍“失态”、“脆弱”的一面,只有闻衍看得到。他不够成熟,在和闻衍的婚姻中走得小心翼翼,也许会有读者说,周以沐不够爱闻衍,可我想说,他很爱,如果不爱,就不会在乎,不会小心翼翼。 关于闻衍,写文的时候我一直很担心这位男主不够吸引人,他也不够成熟,所以大家看前面会觉得生气,但好像闻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篇文章讲得是两个不成熟的人如何度过“婚姻”危机。他当然有可爱的一面,很多名利场我一开始就想好了,我想尽力塑造一个可爱一点的大狗狗形象。对于闻衍来说,周以沐给他的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种自由,他让他意识到了,人生应该有另一种活法,所以他变得很“叛逆”,(具体可以见番外,我争取这个星期更完。)他跟靳云可以说是完全是在“过家家”,很小孩子,之间没有任何爱情,又或者说,他从始至终没有爱过靳云,只是从小打到被灌输了“青梅竹马”的思想,没有经过思考地听从,这样的感情是注定失败的,直到遇见周以沐,他才有了爱情。 关于靳云,不光是你们,我也很讨厌他,他就更像个小孩子了。他的很多行为都很自私,作为作者,我也不同情他,他的两段感情都很失败。但也许,这段经历让他看清楚了,后面的路也会回到正轨上去。 最后,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读者。感谢我的两位挚友,你们是我的忠实读者,还有我的室友,凌晨签到给我送海星,谢谢你们。感谢朽木白哉,记不住书名,还有芜湖7649,感谢念鲤太太,茶总,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猫总,为我设计了封面,几乎每一章都写了长评,一直在追连载,有这样的读者,才是我写作的原因,感谢猫总,《如鲠》也是献给你的作品,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没有你的追文,我很难有动力。 写后记是我的一个习惯。接下来就是更新《充电宝》还有《尖塔之下》,先更《充电宝》,对了,这两篇结束后,我准备先开《欠债》,之后是《离婚》,后年的文我也想好了,是一篇科幻,再次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读者!谢谢你们听我唠叨,我话真多。(2023.7.19.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