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对头面前A变O了   作者:姜乌拉   文案:   陈肴言是周冽的天敌。   周冽从小学迄今为止的人生信条都是:反陈肴言之道而行之。   而陈肴言只单纯觉得周冽弱智又傻呗。   但两人却始终巧合的绑在一起,从同一所小学到同一所大学。   直到大四某次课程活动,陈肴言在现场突发情况。   周冽看着陈肴言浑身上下不自然的情况:“你…发热期到了?”   但发热期是O特有的,身为A的陈肴言无力道:“你觉得可能吗?”   两人那天为了解决困境,魔怔般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结束后,陈肴言提起裤子不认人,冷冷道:“就是解决问题,别多想。”   周冽撑着头,漫不经心的笑了下:“你以为我愿意,我们院的O全排着队等我呢。”   一个月后,陈肴言拿着诊断单,高速运转20多年的大脑罕见的有些凝滞。   他不仅从做了5年的alpha变成了omega,肚子里还怀了个崽。   陈肴言平静的揣着单子回去学校。   那天学校突发事故,周冽挡在陈肴言的上方,两人一起被埋了几个小时。   黑暗中,周冽忍着自己后背的疼,还在嬉皮笑脸:“…我是不是该负责任把你娶了?”   陈肴言盯着自己头顶上方的周冽,欲言又止片刻:“…这要怎么把他打掉?”   周冽懒洋洋的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刚怀了就要打。”   陈肴言:“…”   陈肴言:“我先把你杀了吧。”   陈肴言怀孕四个月,推开了周冽送进来的吃的,并把对方锁在门外。   周冽在门外摇着钥匙笑的悠闲。   陈肴言怀孕六个月,把身边给他按摩消肿的周冽踹下了床。   周冽围着床打转,漫不经心的向他展示自己劲瘦修长的好身材。   陈肴言怀孕八个月,整个人都冷漠抑郁了。   周冽每晚抱着他轻声哄慰。   陈肴言生产的前一天,历来表情寡淡冷然的那张脸上也隐有不适和紧张。   周冽低头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心眼角,语调罕见的温柔:“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1.吊儿郎当赛车手攻×冷漠直接律师受   2.受最开始是身体原因分化成Alpha,后面真分化成Omega   3.感谢支持   清冷科研人员受×疯批忠犬霸总攻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情有独钟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肴言,周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第1章 Again   陈肴言还没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就感觉到搭在自己身上的重压,随之而来的是喷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的、还带着热度的气息。   陈肴言反应了一会,突然睁眼,然后侧过脸朝身侧看过去——周冽闭着双目眉目舒展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但凡他转头的幅度再大一点,他和周冽的鼻尖就能直直相撞。   海盐味从周冽的后颈溢出而来,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霸道的侵占陈肴言的鼻腔。   陈肴言皱皱眉,直接掀开周冽还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坐起身来。   棉被随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他的上半身,上面遍布淡粉的齿/印和红色斑痕,极其明显。而他稍微动一动,便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而来的怪异和酸软。   周冽一条腿还蹭着搭在他的脚踝处,陈肴言直接抽出自己的腿,让周冽的脚落空跌落砸在床铺上。   地上凌乱的散着堆衣服,陈肴言从中挑出自己的衬衫和休闲西裤,等他穿好裤子抬起头,他便看到墙壁上映出的周冽的影子,对方已经撑臂坐起来了。   “早啊。”周冽在他身后说话,他的声音有着晨起的微哑,像是在砂纸上擦过一般。   陈肴言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只仍旧一颗一颗细致的扣好自己的衬衫纽扣。   周冽的声音一起,他就条件反射般联想到昨天晚上的片段残影。这间酒店的浴室是全封闭式,当时周冽也是拿着这把嗓子,在被水汽模糊的玻璃间内、在寂夜里、在他耳边离的很近的说话。   身后的周冽就那样撑着胳膊不动,目光似乎一直放在他身上。   陈肴言穿好衣服,终于回过头去,正好与周冽的目光对视,他出声问:“看够了吗?”   周冽醒过来,被子就只盖到腰腹处。显而易见的,陈肴言也没手软,周冽露出来的上半身也有好些刺眼痕迹。   陈肴言话落,周冽伸了个懒腰露出个无谓的笑来:“昨天晚上没让你/爽/到吗?大早上起来就这副臭脸。”   陈肴言越过房间,从玄关处找到自己的包,里面的平板和手机早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他回头看了一眼坐起身来看着他的周冽,出口的声音比面部表情更冷:“就是解决问题,工具而已,别多想。”   周冽这次是彻底笑了:“你以为我愿意?我们院那么多Omega排着队等我哪,跟alpha…”   剩下的话音,随着陈肴言关闭门板的声音彻底消失。   陈肴言快速走过昏暗的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到楼下前台处购买了新的信息素阻隔贴,然后贴在了自己的后颈上。可能是昨天晚上那场莫名的情/事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格外酸软,信息素中的那股凉意也在身体内部乱窜似的,甚至他的腰腹处也有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陈肴言在酒店门口打到车,打算先回趟家。   路上,他闭目靠在出租车的后排座椅上,脑海里不受控的想起昨天晚上那场奇怪的意外。   常大一年一度的校级篮球赛,法学院体育部今年的手气极好,第一场就抽到与体院比,而法学院体育部新上任的部长是陈肴言的亲表弟。   法学院人多,但愿意放下繁忙学业来和体院打场只促进汗腺分泌的无聊篮球赛的人却是真的少,所以陈肴言便被表弟强硬的拉来救急。   他记得篮球赛场中,周冽懒悠悠的坐在观众席上,还幸灾乐祸的在后面叫,带着笑意与肆意:“陈肴言,输了可别哭噢。”   毫无疑问的,最后当然是输了,陈肴言尽力,也没法1拖4带飞,而体院甚至只出了他们的替补2队。   结果是预料之内,陈肴言并没有什么多余情绪,也没有分给周冽多的眼神。   他奇怪的是另一件事,在球场上时,陈肴言就感受到自己身体内部泛起来的莫名酸和热,但他那时只以为是热身没到位。   而结束比赛,他的腰腹以及某个难以言说的地方泛起的不正常热度更是让他无法忽略,他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婉拒了表弟他们要请吃饭的邀请。   陈肴言等着篮球场上的人走完,依旧停在原地缓和。刚刚在球场上出了层薄汗,而此刻却分泌出新的冷汗来覆盖过最初那层,他的眼睫被汗液侵染甚至有些模糊视线。   他觉得自己身体内部燥热又空,还有刺人的痛和痒,却根本无法挠到根本。   陈肴言撑着自己的头坐在篮球场边第一排的观众席上,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法学院和体院的人都已经离开,只有球场外高树树梢被风带动的沙沙声。   似乎缓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短短一瞬,体内的燥动难耐不仅毫无消退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让陈肴言觉得口干舌燥。   这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感觉,从小体弱多病的他只是习惯于身体的疲惫和无力,16岁分化他也只感受到高烧般的眩晕。   而这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空和灼热,却是头次。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道男声:“哟,学霸输不起啊?还真在这里哭么?”   半天,陈肴言才回过头,初升的月光下,周冽左肩上搭着外套,歪歪斜斜站在他身后两步远,微微低头,兴致盎然的看着他。   然后周冽轻轻的皱了皱眉,问:“你怎么了?”   陈肴言将视线从周冽说话的嘴唇上收回来,用手撑住自己的眼睛,出口的声音干涩嘶哑:“你过来。”   周冽撇撇嘴,但看陈肴言确实不太正常的模样,到底还是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用膝盖碰了碰坐着的陈肴言的膝盖:“欸?”   “送我去医院。”话出口的同时,陈肴言伸出左手握住了周冽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   月光在走,此时终于越过高树照到这边来。陈肴言刚在换衣间换回衣服,此刻,从衬衫长袖的袖口处蜿蜒出来的手腕和手背被照的泛出冷白的光泽。   这手心贴在周冽的腕间,掌心有着不正常的热。   抑或是错觉,周冽甚至闻到空气中散出的酸甜柠檬味,他看着面前微垂脑袋的陈肴言,看他后脑的黑发。   然后他扯开陈肴言的手,反客为主的握住对方的手腕将陈肴言拖了起来。   陈肴言身体状况一团糟糕,但他的头脑却还在清醒的理智线上。   他闻到自己身前男人身上被秋日太阳照过的热度,以及浅薄的海盐味,他莫名觉得好闻,甚至想凑近过去,想要贴近。   在车上,陈肴言坐在副驾,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想要静心平气。   周冽凑过来给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那味道便更近也更密,丝毫不空的包裹住他,陈肴言睁开眼睛。   两人目光突然对视。   此刻的陈肴言脸和耳朵都已经烧了起来,泛着浅淡的粉,甚至靠近就会感受到扑面的热度。   周冽家里也有omega堂表兄妹,他皱眉观察陈肴言此时的反应,下意识问:“你…发/情/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预收求个收藏呀《予我向你(暂定)》   宋家的小少爷失踪了,在老爷子生病垂危,众人急吼吼的瓜分遗产之际。   隔天宋家少爷却先比老爷子出现在社会新闻版面。   一个不缺钱不缺地位的人,却跑去爬床,爬的似乎还是个残疾男人的床,宋家少爷将人家控制在车门前强吻的照片在头条上一晃而过。   老爷子硬生生被气活过来。   再见面后,宋应临把秦沉嘴角都咬出血印,还是没有打动对方。   他转而开始投简历,最后成功应聘秦沉身边的保镖一职。   阴狠狡诈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秦沉身后突然多了只护主的小狗子。   秦沉与别人握手,他露獠牙。   秦沉与别人礼节性拥抱,他要拆房上天。   一旦别人威胁到秦沉,他一言不合就是干。   小狗子没数,常常在外面滚的脏兮兮的,回去后还控制不住的以下犯上。   但不仅没被开除,没被批评,有洁癖的秦总还给他擦擦汗擦擦灰,然后照盘全收。   但小狗子还有家产要继承,只给秦沉当了三个月的保镖。   小狗子离开的第一天,秦沉皮笑肉不笑。   小狗子离开的第二天,秦沉死亡微笑。   小狗子离开的第三天,秦沉受伤了。   小狗子离开的第四天,临终前老爷子给他订婚的消息传出来了。   医学奇迹,秦沉从轮椅上站起来了,然后与抱着一包证件卡片拖着一把新轮椅冲进门的小狗子面面相觑。   很久之后的一次闲聊,朋友问起他们当时是怎么在一起的。   宋应临:我强制爱,他本来对我只有责任和亲情。   秦沉:我强制爱,把他强硬的绑在我身边,日久生情。   朋友:?   1.攻受竹马竹马,年上伪养成,互宠。   2.很会装模作样但其实有点粘人非常能吃醋的阴郁攻秦沉(智商担当)×能动手绝不动嘴说干就干就是莽假高冷的熊孩子受宋应临(武力担当)   3.攻一条小腿残疾,有原因,但能站起来。 第2章 Again   陈肴言回了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进家门,他就先往浴室走。   可能是由于自己是由beta父亲所生,这种80万分之一的概率降落到他与父亲身上,所以从小到大他的身体就格外虚弱。多病自他出生始就持续不间断的折磨着他,渐渐的,便让他对于外物的情绪都持着淡漠的可有可无的无所谓态度。   和周冽的渊源最早是在小学时。周冽追赶潮流要谈的omega小女生,心仪对象却是班里最安静的陈肴言。小女生在课后用一封粉色精致的情书堵住陈肴言离校的脚步,而下一秒陈肴言看见墙角落气冲冲朝他扑过来的周冽,才第一次意识到班里有这样一个人。   那时尚小的陈肴言给予眼前这场莫名其妙闹剧的唯一一个反应是轻皱了皱眉,然后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抬腿离开。   初中时,周冽的中二病极其严重。陈肴言高居年级不可撼动的第一名,是三中的学霸代表和门面吉祥物。周冽便永远出现在年级成绩单的最后一页,是老师眼中的学渣典型和混子模板。   高中时,陈肴言的各种竞赛获奖照片被粘贴在学校的荣誉橱窗里,但他照片的旁边,永远是周冽被通报批评的放大寸照。   而升入大学,体院和法学院毗邻而建,两人的碰面次数不减反增。   …   这十来年周冽脑残幼稚的示威似的一系列举动和不间断的挑衅,陈肴言连个眼神都懒得分过去。   昨晚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近触碰。   浴室水声淅沥,陈肴言看着手上的蓝色浴液,脑子里倒片似的想起昨晚在车上,周冽问的那句话:“——你发/情/期到了?”   可能是身体原因,陈肴言自16岁分化成alpha起,他和别的alpha就稍有些不同。在除去易感期之外的时间段,别的alpha的信息素可以由自己掌控不外溢,而陈肴言不行,他的信息素经常会不由自己掌控的自发散出。   所以他就像omega一般,包里常备信息素阻隔贴,后颈上的腺体常年都是被遮挡住的。传到别人口中,就是说他禁欲保守乃至洁身自好。   昨晚周冽问完那句话之后,陈肴言便微微后仰头,一边抬手撕了自己后颈的阻隔贴。那时他与周冽离的太近,脱去那层阻隔贴,他就感觉到不可控制的危险——让他想扑过去、想凑的更近的危险。   那时周冽话落,陈肴言清清嗓子问:“你觉得可能吗?”   但话刚说完,陈肴言的脑海里却立刻回想起高中生理课讲过的内容,除了omega,某些极个别的beta、alpha也会在快速发育成熟期出现类似的信息素外溢的假性发/情/期。   陈肴言的记忆力很好,他清楚的回忆起当时课堂上讲过的“假性发/情”的症状和内容:个体盆/腔及腹部酸胀、身体持续高热、乃至体虚乏力。   发/情/期是自然选择出的结果——于omega来说,身体成熟到一定地步,自然而然的发/情有益于与alpha或是beta结/合,便有益于后代的延续和发展。   陈肴言突然集中视线看向周冽。   周冽刚好给他系好安全带要撤开来,突然被他盯住,被陈肴言身上挡不住的包围他的柠檬香气裹住,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下意识放轻语气:“怎么了?”   陈肴言的声音干的很,一手拉住周冽企图后退的手:“你没戴信息素阻隔贴?”   周冽皱皱眉:“又不是易感期,我又不乱发/情/,我戴那玩意儿干什么?”   他要撤开手来,才发现陈肴言看似并没有用力,但其实拉的很紧。   “又要干什么?”他抬眼问面前的陈肴言,然后撞进对方的黑色瞳仁里。   即使周冽各种挑刺陈肴言,但对方的长相确实毫无可说,甚至是ABO老少通吃的漂亮。   对,就是漂亮,用来形容一个alpha长相的有点奇怪的词语。   周冽又闻到陈肴言身上那股柠檬味,甚至开始泛起柔软的香甜。   一直以来,他和陈肴言都是相当尖锐的对头关系,所以他很偶尔的,只能闻到陈肴言身上发散出来的冰凉刺人的冷冽薄荷味,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此刻,在他眼前的陈肴言。   脸是照旧面无表情的绷着的,但却泛着红,后颈腺体散发出来的是脱离那层冷薄荷后的酸甜柠檬味。   “你不乱发/情/?”陈肴言动作极快,直接探手往周冽下面走,然后冷笑了下。   “周冽,你对着alpha都能有反应?”   有的时候,一个动作、一句话便是引燃地雷火/线的火种。   周冽的车终究没有开去医院,目的地转变成学校两公里开外的一家酒店。   十来年,周冽一直接受的是陈肴言的冷淡无视,这是对方的第一次态度鲜明的挑衅,他自然不会放过。   酒店房间内扑着厚实的地毯,两人的脚步交错,融化无声,周冽将陈肴言顶在门板上,伸手摸到他后颈的细汗。   房间的灯没开,冷白月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户一脚透进来,刚好照在背抵着门把的陈肴言身上。   他的衬衫领口微敞,脖颈下方的锁骨盛了一弯月光,周冽感觉自己身体逐渐高升的温度,他盯着陈肴言,然后低头咬上那弯粼粼波光。   陈肴言抓紧了他后脑勺的黑色短发,使力将他的头提起来。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神,像是在对峙,周冽看清楚陈肴言眼中的想法和情绪,他借由自身优势,紧紧箍住陈肴言的手和脚不让他反抗,然后说:“你想都别想。”   …   碗筷相碰的清脆声音让周冽回过神来,郭皓然大咧咧的坐在他对面问:“你有病吧?魂飘哪个omega那去了?坐下来就开始神游天外。”   周冽伸直自己的腿,踹了对面一脚,眉头皱着有点微妙的不耐烦:“你话怎么这么多?”   郭皓然盯着他,渐渐表情开始变化,他突然大力拍拍身边人的肩膀:“卧槽,乔儿,你看周狗,脸是不是红了?”   乔唳转头看向周冽:“饭店里有点热吧,找服务生来开个空调?”   郭皓然直接打断他:“都秋天了开个什么空调,热个屁,他就是脸红。不知道刚在那想什么,我看他今天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上哪鬼混去了。”   郭皓然那张嘴挺厉害,这一说还极其凑巧的戳到周冽的痛脚,周冽正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喝水,闻言直接呛出声。   乔唳越过桌面递给周冽纸巾,周冽接过抬起头来正准备要开骂,就看见穿着制服的beta服务生从门廊边领进来新的客人。   隔着两米之距,他看见从服务员身后露出头来的陈肴言。   十来个小时之前,两人肌肤相贴,裸/身抱着从同一张床上起来。而此刻,周冽看着自远处走进来的陈肴言,感觉与他隔着天堑和海沟。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陈肴言终于抬眸看过来,只清清淡淡毫无情绪的一瞥,两人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陈肴言已经毫无波动的撤离开来。   从来都是,周冽在陈肴言身上感受到的极其明显的忽视。所以他莫名不满,不满陈肴言的清高和冷视。他像个想引人注意的小孩那般,主动去挑衅、去他面前刷存在感、甚至故意惹怒对方。   陈肴言和表弟随着服务生的引领坐到临时空出来的餐桌前,他将平板递给对面的表弟让他点菜,自己则拿出手机看律所师兄发给他的文件。   腰腹往下走的地方有些微不适,与以往身体病痛都完全不同的不适,陈肴言目光放在手机屏幕上,但身体反应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陈学霸——”隔壁桌有人故意拖长了声音在喊他,声音褪去晨间的干哑,只有清透和懒洋洋。   陈肴言并未理会。   那边的人啧一声,“不就输了场球赛,学霸从昨天晚上怄气到现在?”周冽像是将重音放在“晚上”两字上。   那边他的朋友嬉笑着插话:“或者我们也可以让我们院今年新来的教教你们法学院?兄弟学院嘛。”   周冽的声音懒懒的,却带着挑衅的嘲,势要乱说一通引起陈肴言的注意。   陈肴言能无视能坐的住,但他对面法学院的体育部部长却坐不住,周冽他们毫无悬念的赢了球,现在还在这里当面挑衅。   陈肴言按住表弟孙禹舟捏紧的想要抬起来的拳头,然后终于抬头看过去,周冽撑着下巴正望着他,像是一直在等待他的视线,两人一瞬相接,周冽的眼神中带着点莫名的暗示意味。   陈肴言皱皱眉,然后放下手机,直接走到周冽面前然后抬手扯住他的卫衣领口,周冽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男人站起来的身体挡住头顶的亮光。   光影变化间,陈肴言看见随着衣服扯动,周冽后颈间露出来的淡青齿印。   陈肴言移开视线,看着周冽的眼睛,出口的声音微有点凉:“跟我出来一下。”   但周冽却又开始找茬,声音并未收敛,偏头瞧着陈肴言:“学霸要和我说什么悄悄话吗?在这里不能说啊,我有点累,懒得动。”   陈肴言收回自己的手,突然笑了下,蕴着浅淡的嘲意:“周冽,你这就不行了?就累了?”   话落,陈肴言再懒得在他身上浪费一点时间,直接转身要回自己的桌子。   但周冽却在身后拽住他的手腕,略使力直接将他拉到餐厅厕所的走廊处。   这家饭店是常大半径500米的圆圈内条件最好的一家,装修的很有点社会人士讲究的高大上,走廊连通天花板都贴了灰色的光滑壁砖,巷道内是浓郁的香薰气味。   早在走出那间饭厅,陈肴言就已经甩开周冽的手。   这会,两人到达走廊开着的窗户边,陈肴言侧头看向身边的周冽。   “周冽,能听得懂人话么?”陈肴言的声音在冰冷的壁砖与气流中来回碰撞,擦出微凉的回音。   他继续说:“我记得我早上说的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推推老婆的无限流新文《荆棘狂热》现在已经20万字很肥啦,完结三个副本啦,感兴趣的bb可以去康康~   文案:所有人都爱慎无真,他们扭曲而狂热的爱最终导致了他的死亡。   慎无真或许是在梦里死去,他醒来面前悬浮着数张副本卡牌。   系统:“找出副本里隐藏的恶人,通关所有副本,你就能醒来获得新生。”   诡秘阴暗的精神病院,樱花树下的恶鬼汤池,宏大冷寂的国朝祭祀,有着狭小棺木的湿霉墓穴……他们都在这里,虔诚又疯狂地等着他到来。   而这些恶人,无一不有狂热者们的特征!   他的手激动颤抖,这些恶人以爱为名的恶行,终将得到恶意的回报。   以玫瑰为饵,底下藏着的是弯钩利刃,他引导他们步入荆棘城堡的末路,拉开为自己复仇的序幕。   ——但他后来发现剧情走向变了——   他是医生手下最完美的艺术品;是影帝毕生心血的珍藏;   无面鬼蹲守在他身后像条忠犬;诈骗犯为他患上利马综合征;   墓穴是帝王给予他的聘礼;国师在祭台上跳舞整整七日不休为了死后成为他的信徒.....   ......   慎无真:....我刀已经举起来了。   手腕被人攥住,恶劣又温柔的声音:“想往哪儿下刀?我帮你。”   #是修罗场,还是诱捕陷阱啊#   #是荆棘,也是长着獠牙的玫瑰#   ———   他曾经是毁灭万恶之源的勇士,最后将生命和神魂献给祂成为供奉,打造独属于一人的重生之地。   #毁不掉,便用狂热的爱来献祭吧#   1.缜密冷清钓系美人受×疯批切片攻。   2.1v1,双c,he,主受视角,相爱相杀甜文。   3.有万人迷元素and轻微火葬场。 第3章 Again   这边少有人来,光滑暗沉的墙壁砖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浸润,带起点初秋的凉意。   陈肴言的声音响在其间,更是生冷。   周冽总是站不太直似的,懒洋洋的抱臂靠在陈肴言对面,等陈肴言说完话,他才开口问:“学霸,我们早上说什么了?我只记得…你拍门离去,好像有点恼羞成怒。”   周冽拖着调子说完这番话,陈肴言听过后只冷淡的勾了勾唇,却了无笑意:“我难道还要对着工具说几句售后体验么?”   陈肴言收敛表情,再度恢复冷淡乃至漠然:“如果你那个时候没听懂,我就再讲一遍。昨晚的事情,是个你情我愿、半推半就的意外,一夜/情而已。但之后我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我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   周冽在对面突然笑出声来,他从兜里摸出包烟,当着陈肴言的面点燃,烟丝燃烧,散在空气中的味道有点微妙的熟悉,是昨晚陈肴言在周冽身上闻到的。   陈肴言再不耐烦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想走。   但周冽却再次在身后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原地。   陈肴言皱皱眉,扯出自己的手腕:“要说什么,快点。”   周冽呼出口白色的烟雾,飘荡的薄雾熏得他微眯眼睛,他突然抬手拍了下:“陈学霸就是不一般。能把你勾/引我说成场半推半就、你情我愿的意外。我都跟你说了,我对alpha没兴趣,哪里又情愿了?昨天晚上,是你拖着我不让我走,要扯上关系的是你吧?”   陈肴言的目光落在周冽身上,听完他的话,半晌,突然笑了下。   然后飞快的抓起周冽的手将他扯进旁边的alpha专用厕所,周冽手上点燃的烟支被陈肴言的动作晃掉,从两人的身体间掉落到地板上,泛起细碎的火星。   陈肴言的力气并不小,周冽甚至还未回神,就莫名顺着他的动作被推进了一间厕所隔间,后背顶着冰凉的墙壁,前方是带着点压迫感的陈肴言。   前后冷热交替,周冽才恍然回神,他直接对眼前的人骂道:“靠,你能不能别他/妈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周冽话落就要开始挣扎,这种被动的被禁锢的姿势实在是让他难受和不适。但他看着离的他极近的陈肴言的脸,嗅到对方身上浅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冷薄荷,突然就停了停。   “干什么?”周冽问。   陈肴言言简意赅,将周冽摔在厕所隔间的墙上:“干/你。我不介意让你爽/一次试试,然后,你就离我远点。”   这话倒是让周冽立马停不住了,他反应极大的开始挣扎:“卧槽,你有病?你他吗才是随时随地发/情!”   陈肴言和昨天晚上的状态很不相同。昨晚的他虚弱无力,甚至燥热难耐,所以周冽可以轻松的制住他。   但今天却不同,陈肴言已经恢复过来。正是因为他自小体弱,所以他对自己的体训从未落下,一个成年alpha,并不是那么好被控制住。   废了番功夫,两个人甚至在狭小的厕所隔间打起来,厕所的墙壁一直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周冽终于没有再收着劲,才将陈肴言控制住。   周冽有些气喘的用两只手控制住陈肴言:“你他吗的你在想什么?想在厕所搞?”   陈肴言微仰头靠在壁砖上呼气,拉伸的脖颈间有淡粉的痕迹,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和后背的深色壁砖有点呼应。   他就这样看着周冽,然后说:“周冽,你再来我面前惹眼,我会以为你是欠收拾。”   周冽也笑了:“那我以后经常来,看到底是谁被收拾。”   周冽的话落,只感觉下半身突然变的凉飕飕的。   他今天的牛仔裤只用一条极细的皮带松垮的维系在腰间,而刚刚他和陈肴言在狭小的隔间里打斗,旁边的挂钩刮上他的软皮带,顺着他的力气直接将皮带崩断。   周冽就感觉自己身上有布帛碎裂声,而此刻终于发难,摇摇欲坠的裤子无法靠着摩擦力维系在他的腰/胯上,直接摆烂般顺着他的腿掉下去堆在了脚面上。   周冽一瞬间感觉到灭顶的尴尬。   他的第一反应是伸手蒙住面前的陈肴言的眼睛,另只手去捞裤子,嘴里也没停:“靠,你不准看!他妈的这什么垃圾质量。”   陈肴言拨开他的手,对他的处境并不感兴趣,话都不想再和他说,要开门出去。   但手刚扭开门锁,门又被从后而来的力道撑住。   “我裤子还没穿好,还有你…你就打算这么出去?”周冽示意刚刚再挣扎间陈肴言后颈被崩开的信息素阻隔贴。   他不说,陈肴言确实还有点没发现。   厕所的小隔间里,此时此刻氤氲着浓郁的柠檬的酸甜味,酸甜的尾调中还富有一层冷薄荷。   陈肴言有点累,竟一时没有察觉到。   他伸手摸到自己的后颈,周冽就在他身后,能透过他的指缝看见崩开的阻隔贴下面影影约约露出的陈肴言的腺体,也能看见腺体周围被他昨晚咬出来的淡青痕迹。   陈肴言是个极其双标的人。   昨晚周冽被他的信息素带的想要啃咬陈肴言的腺体,但陈肴言不准,不仅不准,他还反咬了周冽的腺体,只不过没有注入任何信息素。   周冽早上在酒店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后颈的显眼咬痕,才回去换了领口稍高的连帽卫衣。   陈肴言的单人公寓就在附近的小区,晚上下楼来吃晚饭,他也只拿了手机,包里并没有备用的信息素阻隔贴。   而此刻,昨天的后遗症似乎还未完全消退,起码他的信息素还在不知节制的、不受他控制的发散。   他现在这个样子出门去,就会被打上“不知廉耻的alpha”的标签,与裸/奔无异。   而表弟是omega,完全不合适进来alpha厕所。   陈肴言转头看向身后的周冽,对方正低着头在弄裤子:“周冽。”   周冽抬头,额前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个小小的弧度:“怎么?要求我帮忙?”   陈肴言说:“请你帮忙,帮我去前台买个阻隔贴来。”   “你说的,不想跟我扯上关系,找我帮忙做什么?”   陈肴言懒得再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想再和他扯来扯去。他想要给表弟打电话让他把阻隔贴送到厕所门口,反正这个厕所用的人也不多。   但他刚要拨开拉锁摸出手机,安静的隔间外就响起清晰的交错的脚步声,堆叠摩擦着地板砖,这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还有人顶了顶他们的门。   其中有女声突然粘腻的响起:“这什么味儿?酸酸甜甜的。”   另一道带着点中性的声音紧随而来:“发/情的味儿,有人给咱免费放催/情呢…”   两人背靠着门,门板上细细的插销被碰的微微晃动。   陈肴言感到被冒犯和膈应,自发散出来的自己的信息素被人拿去当催情…他们是故意在这扇门外的。   门外的声音已经有点不可控,甚至对陈肴言裸露的脆弱的腺体都造成一些影响。   不在易感期的时候,alpha对与自己契合度不高的或者是陌生的omega的信息素并不会有特别大的反应,多数高级别的alpha都可以自己掌控。   但不包括特殊的陈肴言。   他并非被激出来什么生理反应,而是从后颈传来的痛和窒息感,他的额角甚至被逼出冷汗。   从门缝和天花板间穿梭而进的那两个人发生反应的信息素让陈肴言窒息憋闷。   就在他要动手开门时,一件卫衣突然兜头套在他的上半身。   周冽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身去,将衣服给他扯好,帽子扣上并且拉紧帽边的系带。   这算是个相当原始的保护自己腺体阻隔信息素的方法,早在阻隔贴没有被发明出来时,多数人都是用帽子、围巾等布料做勉强遮挡。   周冽脱去卫衣,里面是件白色的短袖T恤,他没犹豫将陈肴言带到自己身后,直接用力拉开门。   门外的两个人正在纠缠,后背的支力点突然消失,两个人狼狈的差点一起滚到地上。   周冽和陈肴言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站稳。   是个女性alpha和女性omega,女alpha被打断后直接开喷。   “我艹你们神经病?两个alpha在里面搞还是听墙角?爽吗?老子还以为是什么omega的酸酸甜甜的信息素。”   周冽皱皱眉,直接一手捏住女alpha的肩膀控制住对方:“兄弟,我不打omega,但不代表我不打女的。别以为谁的品味都和你一样?爱在公共场合发/情。”   周冽笑了下,眼睛往下一瞟:“是利用公共场合给自己的不行找补?这就萎了?还有,”周冽扬了扬下巴示意那边抱着外套的omega,“她是未成年?还是刚分化?”   陈肴言已经极有眼色的在旁边按起了报/警电话。   女alpha慌里慌张的要去抢电话,陈肴言微抬手轻松避开。   女alpha朝那边吼:“身份证!听不懂话啊?她妈的她只是瘦和矮,你看那身材,那是未成年能有的吗?瞎啊你们?果然,AA搞在一起的都是智障。”   周冽直接一巴掌呼他脑门上:“不会说话就少bb,”他接过omega的身份证看了眼,然后交还给alpha:“你继续——”说着又垂眸瞄了瞄alpha的下半身,嘲弄的笑了下:“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行啊?”   等周冽追出去,陈肴言早已走出这条通道的尽头。   刚刚那个omega把身份证拿出来,陈肴言随便的扫了一眼,就已经出门离开。   而此刻他拐过几处包厢,直往柜台处走。   许多omega的发/情期并不是严格的按照时间稳定走,而是充满了各种的不确定性,提前或延后甚至被影响。   所以在餐厅、便利店甚至服装店,店家都会备有信息素阻隔贴以备不时之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4章 Begin   陈肴言在柜台处刚购入新的各种性别通用的信息素阻隔贴,就有人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靠我他妈以为你被别人拐走了呢!”   陈肴言拿过阻隔贴,皱眉转头,看见郭皓然在自己眼前放大的脸。   他并不认识郭皓然,后撤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然后问:“有事吗?”   郭皓然的表情惊讶的非常标准,嘴巴微张,眼睛瞪大,指了指陈肴言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他的脸,还没出口说话,他就被人从后踹了一脚。   “干什么呢?”周冽将郭皓然扯的后退两步。   郭皓然侧过头,看见周冽穿的格外凉快的短袖,对方比他高些,所以他能清楚的看见周冽偏头时后颈的明显痕迹,周冽皮肤有体育生变态的白,所以那些痕迹格外明显。   红色的咬痕,有牙齿的整齐的印子,就在敏感的腺体中心。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要面前笑不笑盯着陈肴言的周冽,再看对面冷着脸毫无表情的陈肴言,噎了半天,才敢面临这个猜测结果——感情这个吊炸天的自称猛A的狗东西跑出去给陈肴言做0了?   郭皓然有点怀疑人生,郭皓然还有点头疼。   他看着陈肴言给自己贴好阻隔贴,就要提步进餐厅,然后又看着周冽巴巴儿的扯住了陈肴言的袖子。   “我的衣服这么好穿?舍不得还了哈。”周冽靠着柜台。   郭皓然静静的看着周冽这副不要脸不值钱的样,觉得高中时在周冽的威逼利诱下给他投票全校最A的alpha的自己简直瞎了眼。   陈肴言扯回自己的手,信息素其实是很私人私密的东西。周冽的卫衣替他做遮挡,肯定被自己的信息素浸染,他不管对方如何,自己就先觉得有点不舒服。   所以陈肴言就事论事:“明天送干洗,或者买件新的给你。”   周冽哼笑一声直起身来,话语带着嘲意:“这个时候又开始讲究了?”   周冽的话没说完,留了一半,但那眼神极有意味的看着陈肴言,仿佛在暗示他们昨晚的亲密相贴。   陈肴言再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正好孙禹舟收到消息已经拎着打包好的食盒出来前厅,出来看到站在柜台处的三个氛围奇怪的alpha,作为omega的他脚步顿了顿。   但陈肴言直接朝他走过去,接过他手上的袋子,毫无停顿的说:“走吧。”   两个人踏出门廊融入窗外的夜色,周冽百无聊赖的扫了两眼,甩着手就要往里走。   郭皓然突然抓住周冽甩上甩下的手:“你等会。”   郭皓然的手心有点烫,周冽被他这么一握,反应有点大的扯回去:“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郭皓然无语的盯着他。   周冽继续补充:“别这么gay里gay气的,你要干嘛?我饿死了,进去吃饭。”   郭皓然语调悠悠:“你确定要在乔唳面前讨论你跟陈肴言的事儿?”   周冽莫名其妙的,根本没觉得郭皓然这个万年大直A会看出来什么,一边往餐厅里走,一边还装模做样假惺惺的问:“我跟陈肴言怎么了?我看不惯他,他看不惯我,我们约出去打了一架。不然我跟他还有什么事儿?”   在郭皓然眼中,周冽的形象早已崩塌。   周冽现在就是个纯纯的作精,自己天天叫着嚷着看不惯的死对头是他暗恋多年的人,在兄弟们面前装模做样立自己猛A的人设,在外就背着他们叫别人老公。   而且看他这个敷衍掩饰的模样儿,周冽还是有很强烈的自尊心的,似是不愿意将这件事情拿到平面上来说。   兄弟一场,郭皓然想着给周冽留点面子,就没再逼问没有点明。但他看着身前的周冽,高高瘦瘦最标准最完美的Alpha的身材,颇有点痛心疾首,也有点暴殄天物的感慨——只是一想到对方是陈肴言,却又微妙的有点平衡。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上前两步,重重伸手拍了拍周冽的肩膀,以表自己的激愤情绪。   周冽没防备,被他拍的后背一震,“靠”了声,“你手痒?”   郭皓然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只说:“泼出去的水啊。”   周冽一招呼拍上郭皓然的肩头,贱嗖嗖的:“不是吧,这么不正常,你又被人绿了?”   “滚——”   …   温度的降低似乎只是一瞬间,陈肴言早上醒的比平时早些,是冷醒的,前两天假性发/情导致的信息素外溢终究还是给他敏感的身体造成负担。   beta性别怀孕生产的几率是八十万分之一,但生产后产儿的存活概率更低。陈肴言和父亲能两者顺利的活着就已经算是个医学小奇迹,所以即使他从小被多病缠身,陈肴言也从未有过关于这方面的抱怨情绪。   他只是被病痛磨练的更冷、更淡,对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更不想浪费心力去搭理。   陈肴言早上出门时,给自己套了件灰色的大衣,今天他要去律所,前两天师兄给他接了个刑辩的法律援助的案子,据说今天当事人的家属才从城外匆匆赶来。   到律所的时间刚刚好8:30,地下停车场阴凉的风卷起了陈肴言的衣角,陈肴言乘电梯上楼。他并没等人介绍引见,单单是凭借师兄告知他的印象,便隔着透明的电梯玻璃,认出来坐在一楼大堂的那位沧桑憔悴满头灰发的男人,是他此次的当事人。   陈肴言按停了电梯,越过雪白的大理石地砖,走到了那位坐在角落处的omega面前。   男性omega的年纪有些大了,目光浑浊,抬起来看陈肴言的眼球上像是裹着一层蜡。   在陈肴言伸手想要与他交握时,对方干枯黝黑的手在蓝布裤料上缩了缩,陈肴言便伸手将他轻轻搀起来,等对方谨慎的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体时,陈肴言又不着痕迹的放开。   陈肴言的声音总是带着点特殊的冷感,带到秩序井然的工作场合时,便有种莫名让人冷静的可靠。   他微低头看着面前的omega:“请问您是毕来吗?”   毕来嗫嚅着干裂灰败的嘴唇,半天才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单音节。   陈肴言对着家人朋友没笑,在工作场合也没笑,但他显然耐心多些。   他对对方的回应以点头示意,然后说:“我是此次政/府部门为您方寻找的辩护律师,我姓陈,先请您跟我到楼上办公室谈谈具体事宜。”   这个年老的omega像是刚破壳而出的雏鸟,怕人的很、敏感的很,并且反应也相当慢,到最后他终于跟着陈肴言上楼进入正题时已经又过去10多分钟。   陈肴言的办公室是当时师兄盯着装修整理的,以灰白两色为简单的主色,低调又带着质感。   毕来并拢自己的双膝坐在长条玻璃桌的另一边,陈肴言在旁边助理的帮助下规整和快速浏览毕来收拾的齐整但毫无逻辑的案件材料。   是个不小的案子,毕来的beta女儿毕敏方半年前进城务工,挣扎在这座巨大宏伟的城市的边沿线上,仅能维持基础的温饱。   但一周前的夜晚十一点,夜色深沉,灯光渺茫,毕敏方在回去城外出租屋的路上,驾驶的电动摩托与从拐角转过去,她未按动车鸣、破旧的二手车也没有足够亮的灯光。   拐角停着辆黑色轿车,毕敏方越过转角时,轿车车主刚好推门下车。   两者直直相对,车主被在夜色中突然出现的“奇形怪状”吓到惊惧,而更“巧合”的是,这位车主患有心脏病,并且当场猝死停止呼吸。   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从得到消息到找到陈肴言他们的律所,这位年迈的omega用了整整四天,而昨天傍晚,陈肴言才从师兄那里得到消息。   陈肴言翻完手头的纸质材料,迅速嘱咐身边的助理:“从杨总那里走,打个报告,从警方那里申请一下当晚案发的行车记录仪、可能的监控视频或是其他音频材料,然后再问一下,今明两天我能不能申请见到毕敏方本人。”   助理微弯腰就要迅速的领命而去,但桌对面反应极慢的男人却动了动。   毕来小心的将手伸上桌子,从玻璃桌面滑过来一块在他手心捂热的U盘,他也终于主动的说了第一句不表态度而有内容的话:“完整的,在这里。”   陈肴言看着桌面上那枚蓝色的周边带着点细尘的U盘,挺平静的拿过来,然后对停在原地的助理说:“照我说的做。”   他又抬头问对面的毕来:“这个,你是怎么拿到的?”   毕来的手指放在桌面上,几根干枯的手指交错着缠绕,他低垂着头,没看陈肴言,半天才低低的说:“路边,田里,有看庄稼的镜头。农户,给的。”   陈肴言打开U盘里的唯一一个视频,在转动播放时抬眼扫了扫对面垂着头的毕来,然后又移回视线来。   镜头确实是从路边的田地的方向拍过去的,开始还多剪进去一段时间,陈肴言微皱眉盯着半秒钟后,在电脑屏幕中的夜色里张扬路过的敞篷跑车。   跑车车灯打的极亮,隔着晦暗的光线,陈肴言居然认出坐在驾驶座的年轻男人。嘴角叼着的烟给他的脸上带去些微光亮,风将他的刘海吹的扬起来,光线交集,周冽的脸在车后镜上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说一下下,文里涉及到的法/律细节很多都有些架空,以文章需求为主,不用考究,感谢~ 第5章 Begin   周冽甩着车钥匙晃晃悠悠的踏进律所时,已经是晚上9点。   陈肴言上午就让助理联系过他,想要取证使用他上周事发当晚的行车记录仪所录视频。   周冽第一次直接挂了电话,但第二次接起来听到律所的名头时,却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然后这一拖就是一整天。   晚上,陈肴言在办公室接到自己的私人电话,他将手机放在自己的耳边,视线还放在面前的电脑前。   “学霸,你求我给你送证据,可是我连楼都上不来。”周冽朝面前的beta前台笑了下,语调轻松,对方脸红耳赤,但仍旧不给他过去电梯的机会。   陈肴言在工作忙碌时最不喜欢说废话,他没管周冽吊儿郎当的嘚瑟,连个表情反应吝啬给他,只言简意赅:“你把电话给前台。”   陈肴言一句话,周冽顺利得到上楼资格,并且beta前台还专门找了人带他去陈肴言的办公室。   周冽身高腿长,几步跨出电梯穿过走廊,到达陈肴言的办公室。   陈肴言办公室的百叶窗并没有打开,玻璃被擦得不染纤尘,办公室的灯光极亮,周冽一偏过头,第一眼就看见里面侧着这边坐着的男人。   陈肴言穿着件版式较为休闲的白色衬衣,剪裁细致的衣服显露出陈肴言清晰平直的肩颈线条。他侧向这边的耳朵有点发红,视线放在面前的电脑上,像是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周冽直接咚咚敲响办公室的门,半分钟后,门自动向左侧滑开,屋里的光也随着门板的移动在地面上扩出矩形来。   周冽个子很高,他走进来,站进屋内,就有些遮挡灯光,也更显得那边坐着的年老的omega的年迈瘦小。   周冽甚至走进来才看见毕方,对方触及到他随意扫过去的一眼就直接低下头去,似乎有点恐惧周冽身上带着锋芒的气息。   “陈律——”周冽靠坐到陈肴言手边的桌子上,挡住泼洒向陈肴言的灯光。他从来都不会好好的称呼陈肴言,永远都是故意拖的长长的强调,带着点调戏似的。   陈肴言正对着原告起诉状的细则,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碰了碰。   周冽靠坐在他的桌子上,腿伸的很长,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无视,就用腿碰了碰陈肴言放在桌面上的手。   陈肴言抬起眼皮望了望低头看他的周冽,出口的声音有点沙哑,但简洁:“东西。”   周冽弯腰,阴影瞬间覆盖住坐着的陈肴言,周冽先没回答陈肴言的问题,他只是做了他刚刚就想做的事情——   他很快的伸手碰了碰陈肴言泛红的耳朵。   很奇怪,带着热烈颜色的耳朵却触手冰凉。   他这一下子似乎让陈肴言也愣了愣,然后陈肴言的脸从毫无表情突然裹上寒霜,陈肴言捏住了周冽要收回去的手,也说了今晚的第一句题外话:“周冽,你真是欠收拾。”   不过陈肴言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停留,他锢住周冽,很快的收回心神回到正事,只是声音更冷:“视频。”   周冽晃了晃被陈肴言握住的手:“你这样我怎么拿?”   陈肴言甩开周冽的手,周冽感觉自己手腕间的力道瞬间消失,然后他将自己兜里的U盘扔到陈肴言的手边。   U盘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再次吓的角落里的毕方下意识抖了抖。   周冽只看过去一眼,就淡淡的收回视线。   陈肴言已经捏着U盘打开视频,周冽最简洁的只截取了路过夜晚那条路的30秒,陈肴言拉动播放条,很轻易的找到了周冽与那辆车交错的那仅仅半秒的时间。   陈肴言放慢直到最大的倍数,几乎是一帧一帧的每个细节都放大在研究。   然后他的电脑屏幕停留在某一场景上,行车记录仪捕捉到侧边汽车从车窗露出来的模糊阴影。   两团阴影在像素尚可的昏暗环境里交叠成某种特定倾向的行为。   周冽自来熟的去问陈肴言的助理要了杯水,回来看到陈肴言电脑屏幕上的那团放大的阴影,没忍住呛咳了声。   考虑到这间办公室里还有位胆小衰弱的年老omega,周冽凑近陈肴言旁边才放轻声音说:“操,你在看什么高糊小簧片?”   但陈肴言这次却罕见的问了他一个问题:“这是你的下意识反应?”   周冽拉了张凳子在陈肴言旁边坐下,问:“什么下意识反应?”   陈肴言罕见的耐心:“你看到这张图片,第一反应,他们是在性/交,而不是其他的。”   周冽本来想开个玩笑嘲讽一下,但身边陈肴言就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似是在等待回答,所以他转过头去滑动鼠标放大缩小那张图,然后肯定道:“就是车/震。”   周冽按动视频播放键,面前的图片开始以极慢的弧度动起来:“你看,这个阴影动作的时候——是不是?荒郊野岭的玩这些,这老头儿还挺会享受。”   周冽刚刚在那随意扫了几眼陈肴言堆叠在桌面上的案件材料,但陈肴言却没接他的话。陈肴言摇摇头:“不是,起码不是纯粹的,他有心脏病。”   周冽拿起桌面的材料翻了翻,对面一直不愿意离开要等在这里的omega却突然像是被冷的咳嗽一声。   他这一声,让陈肴言回过神来,看向墙面的挂钟,已经十点半。   陈肴言按铃招进来助理,让帮忙把这位当事人送到附近下榻的旅店。   毕方嗫嚅着,半天不动脚也不跟着助理走,周冽看一眼他,对方又害怕的飞快收回去视线。   陈肴言站起身来还在拉视频,微皱着眉看着电脑屏幕,直到毕方避开周冽走到他身边。   陈肴言鼻腔嗅到另一种浅淡的信息素味道才反应过来,他侧头看向毕方。   对方实在胆小,尤其还是在两位极有压迫感的alpha面前,他的手攥在胸前,抬头问陈肴言:“陈律师,我的女儿,她这个案子…”   毕方的声音很低,还带着地方不清晰的方言,陈肴言转头看着他,还是最初的那句话:“我会根据事实和法/律,尽力为被告减轻甚至免除刑事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今天有点少orz 第6章 Begin   要结束工作离开办公室时,陈肴言套上了大衣外套。   大衣的领边重叠遮挡住白色的衬衣领,灰色与陈肴言的肤色对比更为明显,周冽看见从领口底下微微冒出头来的信息素阻隔贴。   陈肴言回转过身,便看见歪歪斜斜靠在门边的周冽,陈肴言要与他错身而过时突然顿了顿。   这一层楼的人基本上都走的干净,深夜的办公室总是静。   陈肴言的声音依旧是毫无起伏的冷和淡,他看着周冽说:“按照我们律所的福利,你这次在我们取证方面提供帮助,之后我们律所可以向你提供一次免费的法律咨询。”   陈肴言话刚落下,周冽突然伸长胳膊关了办公室的灯,一室明亮陡然沉入黑暗,只有外面走廊的几盏模糊壁灯的光略微透进来。   陈肴言觉得周冽的大脑构造确实和常人不太一样,比如现在,他听见对方在模糊夜色中的戏谑声音:“学霸胆儿好大,不愧是学霸,这么沉得住气。”   黑暗中,陈肴言嗅到周冽身上发散出来的淡淡的海盐味道,还混杂着冷风的凌冽,那味道在逐渐向自己靠近。   周冽明显没有自己熟悉这间办公室的构造,垃圾桶被他的脚带到,发出“咚”的一声,像是刺刀破开这寂静的氛围。   想要吓人的被这猝不及防的碰撞惊了一下,周冽下意识伸手扶住离得自己最近的陈肴言的手臂。   周冽的手掌心印上陈肴言的手背,在黑暗凌乱中,这触感却让周冽闪回似的想起那天晚上,他禁/锢住下方的陈肴言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压住了陈肴言的手。   周冽的呼吸莫名其妙的停顿一晌,他甚至放轻声音像是要说点什么。   然后被他握住手的陈肴言突然动了动,陈肴言抬脚一扫,空出来的手腕一拧,几秒钟的时间,陈肴言的呼吸节奏都没有变动分毫,但却将周冽控到墙壁上稳稳锁住:“周冽,很好玩吗?”   他的语气里蕴含着浓浓的不耐。   周冽的脸冲着墙壁背对外面,他甚至还笑了笑,带动胸腔微微震动:“学霸,怎么就这么容易生气啊?刚还夸你沉得住气。”   陈肴言突然也觉得没意思,他以往是可以完全忽略周冽在自己面前小丑似的上蹿下跳的,但可能是特殊时期信息素的影响,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怒火似乎可以被对方轻易点燃。   在对方莫名其妙关灯要吓他时,在对方扑过来握住他的手时,陈肴言在周冽的身后皱了皱眉,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松开了控制住周冽的手,转过身,挺沉默的拿过电脑包就要离开。   但周冽就是个牛皮糖似的人物,在陈肴言脚步跨出大门时,他直接大力扯过陈肴言的手将对方拉到墙壁锢住,而这次,是个面对面的姿势。   周冽和陈肴言在黑暗中对视,适应黑暗许久,两人已经都能看清楚对方的脸孔神情。   周冽看着陈肴言的眼睛,凑的很久,陈肴言都感觉到他呼吸间淡淡的烟草味,他听见周冽在他面前说:“礼尚往来。”   陈肴言沉默着,大约十来秒钟后,他拿着电脑包的那只手突然抬起来,直接朝着周冽的上半身扇了一下。   在周冽“我他妈——”一声后愣怔之时,陈肴言直接推开周冽,在夜色中准确的避开地柜和墙壁,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陈肴言乘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但在无人值班的一楼接待大厅,隔着透明的电梯门,陈肴言再次看见了坐在昏暗灯光下,角落沙发处的毕方。   电梯降落的过程中,陈肴言的视线捕捉到那个瘦弱背影的后,他的视线便一直淡淡的放在对方身上。   毕方提供的道路两旁的田地的监控视频距离还是遥远些,连擦着边经过的周冽都只能凭借陈肴言的直觉去辨认,更遑论靠在道路里侧昏暗灯光下的死者的车辆。   而毕方一个文化程度不高、初次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的人,首先找到的却是自己女儿在偏僻城外的案发地点,甚至还就有这样好心的农户直接递给他剪辑好的视频U盘…   陈肴言下电梯直抵负一楼,出电梯却发现有人靠在门边正等着自己。   粉色头发的omega微垂着脑袋在打瞌睡,听见动静,条件反射般转过头来,与陈肴言对视上的那一眼,他的眼睛像是灯泡突然通电发亮。   路沉身上规规矩矩的套着宽大的校服,头发张扬的凌乱着,出口的声音却放的轻柔又低,隐约带着点嗔怪:“言言哥,你怎么今天下班这么晚?”   路沉还是个高中生,典型的混混学生,也是某次青少年案件陈肴言的当事人。   几个alpha追求他不成反生恨,将路沉堵在学校的小树林想围堵他,但看起来瘦弱的路沉却是从孤儿院长大的,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小树林一役,那几个围堵他的alpha被揍的满地打滚,路沉全身而退,然后就被几个废物alpha的父母起诉到了法/院。   最后的法律援助给拨到陈肴言这里,陈肴言给路沉做了漂亮的无罪辩护,当场宣判无罪释放路沉。   从那时起,路沉莫名其妙的,便缠上了陈肴言。   这会他宽大的袖子在身侧甩了甩,紧紧跟在陈肴言身边,嘴里没有停歇的在说话:“昨天、前天你都没有来律所,我都没有看见你的车。”   陈肴言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回应的声音淡淡:“今天是周一。”   路沉知道他的意思,嘟嘟囔囔的:“我没翘课,9点钟晚自习结束,我才过来的。”   陈肴言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路沉自觉的坐上副驾,积极的给自己缠上安全带:“言言哥,我已经好久没看见你了,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打电话你不接…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路沉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明知故问的问陈肴言。   果然,陈肴言是那套老说辞:“你是学生,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路沉感受到车座椅的轻轻推背感,周围的环境在他的眼前移动起来,车正在往停车场外面开。   路沉偏头看着晦暗灯光下的陈肴言,半晌,收回视线,低低的一句只说给自己听:“明明就很有意义。”   那之后,路沉在车里找话题给陈肴言搭话,陈肴言都只安静的开着车,很偶尔的才会嗯一声。   车开到从律所出来的第一个红绿灯时,路沉听到身后的一阵轰鸣,他下意识偏头,就看见一辆从后方飞驰而来的黑色摩托车。   傍晚大街上都是黄的路灯、红的车灯,昏黄之间,那辆黑色的机车便显得格外突兀,车身奇异的与头顶的圆月相呼应,发出淡淡的银光。   机车线条流畅,在红绿灯前的车群中稳稳的穿梭,直至停在陈肴言的车前。   车主没有戴头盔,头发迎着风被吹得凌乱非常。   路沉看着车主向后转过头来,目光似乎望着他们的方向。   他正愣怔,然后看见对方隔着车前玻璃,突然朝他们比了个中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7章 Chain   夜色在交错灯光的杂乱涂抹下显得昏暗模糊,粘成一团。   但车前玻璃上映出的那根细长手指却清晰分明,明晃晃的代表着主人的某种情绪,顺着手臂线条滑移上去,路沉终于看见驾驶机车的人的脸。   和冷冽车身同样风格的凌厉长相,昂贵的精致似的,但又像他手上的动作一般,多了几分压不住的意气与活力。   对方的视线直直盯向驾驶室的陈肴言,路沉偏过头去望向挡在阴影处的陈肴言。   但陈肴言的目光里什么都没有,他的手松松的搭在方向盘上,手腕上表盘的转动与远处走动的红绿灯数字踩点般的响应。   然后红灯转绿,路沉感觉到车动了。   街景连成光斑和虚线拉长波动,但前方的那辆机车显然更快,那人在红灯消失的前一刻收回手,要回头时视线似乎是特意偏过来的,与路沉一擦而过,两人的目光有一瞬交接。   那一瞬间,亮光吸入BaN对方极黑的眼瞳中,路沉在里面看见了肆意的冷和不屑。   然后黑色的机车连同驾驶的人像是道闪电般,飞快的消失在前后成列的车群间。   陈肴言将车停在市三中的后校门口。   刚下过雨,路面微潮,那颗老桐树照旧伫立在原地,叶片下垂蓄积着水滴,里面凝结着街边亮灯的光。   “我不常去律所,以后不要经常过来,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陈肴言看着脊背紧紧贴着副驾座椅背不动的人,淡淡的开口道。   路沉被周边大小混混都看上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去年16岁刚分化,便已经显露出极其亮眼明显的美,一眼看过去都不用细致品味的美。   此刻路沉用牙齿磨着下嘴唇,难得显露出与性格不符合的踌躇,他半天才开口回应:“那…你是前几届的三中第一,是我的学长,我有不会的题目也不可以来问你?”   “学校里有老师。”   路沉飞快的回应:“但言言哥,我不喜欢老师。”   话落,他突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看向陈肴言,眼里融着碎光:“我以后想当律师,我只想跟着你学,跟你一个人学。”   少年人的眼神最是澄澈干净,什么也掩藏不住,陈肴言与路沉的目光对视,平静的很,像是不会为流星的坠落而泛起波澜的深海。   陈肴言看他半晌,突然开口询问:“你为什么想当律师?”   但没待路沉回答,陈肴言继续追问:“是因为我?因为对我的片面了解或是美化、抑或是盲从,连带着直接决定自己的未来方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我的过去和现在?你就敷衍的将自己最好的几年岁月浪费在我这里。”   陈肴言最后说了句稍有点狠的话,他直直的看着路沉,不让对方躲避退缩:“路沉,我担不起你的人生,也不想担。我和你只是很纯粹的律师和当事人关系,我为你辩护,是我的工作、是我的分内之事,没有丝毫别的多余的想法和打算。我希望,你做的所有决定,都不要与我——这样一个普通的陌生人有关系。”   灯光熄灭,路沉的眼睛也红了。   他一顺不瞬的盯着陈肴言,像是被对方话语里的意思摁在原地不能动弹。   陈肴言不避不闪,稳稳的与他对视。   泪水似乎就要漫过眼眶,路沉低头飞快的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跑了下去。   陈肴言看他跑进的是学校的后门,才略松一口气。他面无表情的翻着手上路沉宿舍的舍管电话,翻到后发了条消息过去,才启车离开那棵雨后的桐树下。   陈肴言第二天在学校上完两节双学位的课,便去了《法律与伦理》通识基础课的课堂,这是他的导师姜教授在全校范围内开设的一门选修课程。   今年陈肴言大四,毕设做的差不多,姜教授便让他去给自己当助教。   陈肴言拿着平板和打印出来的签到名单去了教室,先替老师传了在线的课程课件,再返回坐到入门处的第一排。   临上课五分钟前,签到的名单只签了十分之一。   之后5分钟,便是学生来教室的“高峰期”,第一排人头攒动,陈肴言将名单全部铺开来放,只坐在位置上敲打键盘忙着自己的事情。   但突然,他松开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按到一页签到的A4纸页上,抬起头来看向对方。陈肴言的声音并不大,尤其是与闹哄哄的教室相对比。   但一直面无表情毫无动作的学长突然开口,是个人都要好奇的望过去。   陈肴言的手指在那位alpha刚签过的名字上点了点,制止了他想要继续下去的动作:“同学,只签自己的名字就好。”   这话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人高马大的alpha居然有些脸红,噎了下,飞快的道个歉突然抛下笔跑出门去,然后缩在在后门角落处拨了个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半天才接起来,睡意朦胧、困意明显,有点不耐的“喂”了一声。   “学长…那个,今天这个课,我想帮你签到来着,但是被助教发现了,你可能得自己来一趟。”   周冽还闭着眼睛躺在宿舍的床上,脑袋缓慢的转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上课这回事。   他的通识选修远远不够达到毕业的学分要求,所以只得在大四补上,球队的学弟们帮他抢了几节合适的课,说是要帮他考勤答到,但奈何此次的助教稍微有那么点严格。   他随便的噢了一声,闭着眼睛懒散的回了一句:“没事,一次考勤而已。”   Alpha学弟卡了卡,又想起球队那些人的说法,他吸了口气才补充道:“可是刚刚陈肴言学长都看到你的名字和学院了…他不是和你不合吗?他会不会专门针对你啊?”   周冽本来都已经把手机放到一边沉入睡眠了,话筒里漏出来个“陈肴言”的名字来,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终于接触到他的敏感神经,周冽才反应过来。   电话对面居然还实心眼的等着没挂,周冽睁开眼睛,捞过手机问了句:“这门课叫什么?”   学弟一问一答:“《法律与伦理》。”   周冽坐起身来,又问:“陈肴言是助教?”   “对啊,你没看到课程通知吗?那上面就写的很清楚,还有陈学长的联系方式,而且刚刚他就坐在教师前排给我们签到,都看到了。”   周冽薅了把脸,掀开被子说:“行,那你先进去上课,我等会过来。”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前奏,学弟握着电话飞快问:“那要我给你占个座位吗?”   周冽打着哈欠从衣柜里面拿出件T恤:“不用。”   姜教授来到教室开始授课时,陈肴言就没有再做自己的事情,而是坐去后排听教授的授课。   姜教授是个很酷的老头儿,他很不耐烦学校每年都要给他分的开课指标,将授课内容以及教学范围都交给自己的学生去处理,他自己只负责出现在课堂上讲讲,所以今年授课的课件乃至课程进度都是陈肴言整理的。   姜教授觉得自己的时间很宝贵,只乐意去给那些凑学分的学生们照本宣科的念念PPT。但他却又是真的爱这个行业,只要站上讲台,他就止不住的真情实感。   所以但凡姜教授上课,他几乎都不按照学生给的安排做的课件授课,上台的时候便是PPT的第一页,下台的时候可能依旧还是第一页。   陈肴言坐在最后排,正听着姜教授又在更新扩充伦理的概念范围,身边的后门便突然被人推开,一股凉风裹挟而进,有人带着冷冽的海风般的味道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陈肴言下意识偏了下头,便与周冽的眼睛直直相对。   “学霸,我签个到。”周冽笑了下,说。   一场秋雨一场寒,陈肴言今天早上起来换了件打底的毛衣,而身边刚进教室的人,还穿着件半袖的黑色T恤,侧身撑着一边胳膊,衣服的领口处微微下滑,露出明显的锁骨窝来。   陈肴言淡淡一扫,没想到对方的皮肤这么敏感,前两天的印儿今天还能看见个模糊形状。而他的左侧脖颈的淡淡红痕,也是昨天晚上才拍上去的。   陈肴言将手边的签到表格推给周冽,视线回到讲台上方。   周冽没急着翻签到表找自己的名字,而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身边的人:“学霸,今天这么好说话么,是昨天晚上打了我的愧疚?”   他的话落,陈肴言照旧是毫无反应,侧脸对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讲台上方。   周冽便伸手去掰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跟你说话啊?”   陈肴言反应很快,并且稍用力捏住他的手直接甩开,但出口的话却还是平淡的很,甚至表情都是冷的:“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签就签,不签就走。”   周冽的手被他捏的有点痛,他扭着自己的手,挺嘲讽的勾了勾唇,另一只手哗啦哗啦的翻着自己面前的签到表,然后用笔印上学弟刚刚签的半个“周”字。   他成绩稀烂,但字迹却意外的潇洒利落,单手写完,笔画没断,他的名字写的大些,占了两个格,在那列表中尤其明显。   笔搁下,周冽的声音也冷淡下来:“所以你是喜欢在高中omega的身上浪费时间?” 第8章 Chain   陈肴言总是惯常忽视周冽,忽视他的存在,忽视他的挑衅,就像他自己口中所说,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周冽身上。   包括现在,周冽在他旁边问出这番话来,陈肴言也依旧望着讲台处,并未分给他半点眼神。   自始至终的,周冽都非常不满陈肴言对他的这样不在意。   他盯着身边的陈肴言,从他的额发往下看,看他顺滑流畅的侧脸线条,一直越过下颚和喉结的凸起,直至没入衣领。   陈肴言正听着讲台上姜教授的实际案例的讲解,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捏住。   他偏头,周冽撑着头坐在他旁边勾唇笑的带着点嘲讽:“我还真以为你听不见看不到呢?”   陈肴言捏着他的手腕想拍开他的手,但周冽看似并没有如何使力,却轻易不能将他的手扭送下去。   这是在课堂上,他们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稍微大一点的举动都很显眼。   陈肴言终于冷淡的吐出两个字:“放手。”   周冽一只手撑着自己,另外只手就放在陈肴言的肩头,并且毫无松下去的意思,他又继续问:“你居然还会说话呢?”   周冽的腔调不无嘲讽。   陈肴言面无表情的再次伸手要将周冽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下去,他用了劲,将周冽的手拨开,周冽突然松力,陈肴言要拨开他的手一时没收住力气就要挥到桌面上。   但周冽又眼疾手快的拦了一把,然后在他旁边哼笑一声:“学霸啊学霸。”   他们的这番动静引得前排同学向后转头的围观,前排同学一转头就发现两人正手握着手搁在桌面上,对方顺着手探求八卦的往上看,就看见周冽似笑非笑的侧脸和陈肴言面无表情的正脸。   围观的同学瞪大眼正待惊叹,就感觉到周冽凉凉冷冷的视线淡淡的扫过来,他并不敢惹这个无法无天的,立马撤回头去,但偷偷往学校表白墙里里发投稿的举动根本止不住——   “墙!投稿!”   “周冽喜欢Alpha!!”   “陈肴言也喜欢Alpha!!”   “他们刚刚在教室最后一排牵手!我亲眼看见!”   “磕到了磕到了!陈肴言是《法律与伦理》这门课的助教,周冽就专门选这门课!上周体院法院篮球赛,周冽一直在那里逗陈肴言!上上周陈肴言和周冽在学校门口两车相撞你们也知道吧!!而且每次周冽看到陈肴言的时候都笑的很明显啊!!”   “那些喜欢周冽或者陈肴言的兄弟姐妹们,散了吧散了吧,人家优质alpha都内部消化了…”   陈肴言对于前座的飞快敲字的举动以及自己连同身边这个人即将在校网上掀起的热潮一无所觉,他感受到握着自己那只手的干燥热度,与自己常年冰凉的手形成一个很明显的温度差。   他皱眉,有些不适的收了回来。   周冽看见他的举动,似是笑了一下,然后又把手重新搭上他的肩头,然后补充道:“好像只有这样,学霸才听得见我说话。”   教学楼安置的下课铃在固定时间响起,略微遮挡住陈肴言出口的声音,他侧身看向周冽:“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周冽与他对视,与他清亮的黑色眼珠相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不满、愤懑、嘲讽、戏弄的情绪突然消失,他突然也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然后陈肴言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你说,我等着,说完就别再来惹。”   陈肴言看着周冽半天,对方终于出口一句:“你跟那个高中生omega是一对?”   他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对方说的是路沉,然后他皱了皱眉,冷声出口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冽一只手仍旧搭着陈肴言的肩膀,他放松般往后靠上椅背:“你是学法的,猥/亵未成年,尤其是Omega…”周冽的话没并没有说完,故意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尾音。   陈肴言觉得好笑,并且也再次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他猝不及防的伸手捏住掰动周冽的手腕,周冽这个姿势,根本没来得及防备,一下刺痛被他拨开,整个人的平衡都有点问题。   陈肴言看他稳住身形,声音还如刚刚那般平淡的冷,他维持着原调补充一句:“我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如果你要问的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题,我没空跟你玩太极。还有,别再碰我,真的很烦。”   说到最后几两个字的时候,陈肴言似有所感,还皱了皱眉。   周冽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   最初在小学时,他的“初恋”转头就给陈肴言递了情书,周冽本来只是有些幼稚的气愤。那时的追求、恋爱也只是为了追赶时尚和潮流,为了充充门面装装样,周冽那时连男女ABO几种性别都还没搞清楚。   但他受不了拒绝情书后,陈肴言经过他身边时那个轻飘飘的冷淡眼神,那个眼神直接就让陈肴言上了周大少爷的敌对名单。   而在往后这些仓促混乱的少年时代里,陈肴言遇见周冽的时候,都永远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无视,让周冽不忿、不服以及不爽,让他变着法的一定要逼出陈肴言的回应。   恰如此时此刻,陈肴言的话落,周冽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被气笑了。   他直接坐直身体,凑近陈肴言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幅度拉近,呼吸可闻。   陈肴言嗅到空气中浅淡的海盐味,他罕见的走了个神。   这便是健康正常的alpha,在易感期以外的时间段里,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信息素释放,即使周冽离他这样近,裸露的后颈就暴露在空气中,陈肴言也只能嗅到一点周冽的身体与信息素混杂的浅淡气息。   而反观自己,不管是否在特殊时期,后颈腺体信息素的释放都不能由自己掌控,而必须借助依赖于外物。   周冽离的很近的声音终于换回陈肴言的意识。   他看见对方的眼睫缓缓眨动,弯着笑眼在问:“那天晚上也很烦吗?” 第9章 Chain   周冽的声音就响在陈肴言的耳边。他说话时的气流轻轻擦过陈肴言的耳朵,带着点热度,轻轻的掠过陈肴言总是泛着凉意的耳朵。   陈肴言偏过头时,差点就要擦上周冽挺拔的鼻梁,他对这样近的距离皱了皱眉。   周冽看得分明他眼中的情绪,他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懒洋洋的伸手向后,从陈肴言的肩膀攀上去,直到按住他的后颈。周冽的手指就放在陈肴言后颈的衣服上,隔着阻隔贴和衣服的布料,下方是陈肴言挡住的腺体上。   隔着两层布料,陈肴言只感觉对方的手指带着的暗示和痒意在缓缓摩挲,似乎还有威胁,让他不能退开这个距离范围的威胁。   陈肴言与周冽凑的很近的在对视,极其暧昧的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呼吸可闻。陈肴言甚至看清楚周冽眼皮的堆叠的浅浅褶皱,和其上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他也看清楚周冽嘴角勾起来的笑以及晨起凌乱未梳理而交叉的额发。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的,陈肴言直接抬腿,踹向周冽,他用力不小,还是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周冽毫无所料,直接从座椅上翻了下去,有些狼狈的才稳住自己的身形没有触碰到地面。   前排同学被这个动静弄的纷纷转头围观,陈肴言已经照旧那般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然后抱着电脑书籍极其平静的走到了阶梯教室的最前排。   周冽的额头在跌倒过程中碰到了桌角,他皮肤白,底下的毛细血管破裂,很快就肿了个明显的包,他冷冷的瞥过几个回头看热闹的人,几个人接触到他的视线飞快的转回头去。   离上课前一分钟,他的小学弟抱着书包弯着腰飞快的挪到他旁边——陈肴言一开始坐着的位置。   小学弟过来就将手机摆在桌面上推给他看,并且小声在旁边快速积极的补充:“学长学长,你又在校内论坛上火了!”   周冽撑着额头挡住逐渐肿胀发烫的包,视线冷冷的从最前排陈肴言微垂头的背影上收回来,声音里还带点没收回去的烦躁不耐:“什么玩意儿?什么论坛?”   学弟示意摆在他眼前的手机:“学长你看这个帖子!半小时前发的,这么一会就飞快的顶起来了,现在在各个校园群里疯转,我是刚刚看他们在群里聊才发现。”   周冽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他以为又是别人莫名其妙的猜测传言,只随便垂眼一扫。然后,他的头半天都没抬起来。   贴主甚至只起了个简单直接的标题,带上两位主人公的大名:“周冽陈肴言AA恋实锤,课堂上大方牵手秀恩爱!!——转载@常大表白墙。”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周冽转过头来对学弟说话:“你把这个帖子转我一下。”   …   中午的时候,陈肴言和表弟一起吃饭。   以往会在饭桌上询问他低年级课程的孙禹舟今天却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桌面上的饭菜要放冷,陈肴言叫了他一声示意,孙禹舟半晌才抬起头来,脸却泛着可疑的红。   陈肴言看了看窗外秋风卷落叶的苍凉场景,问对方:“感冒了?”   孙禹舟收起手机快速的摇摇头,但时拎着筷子,半天才吃一口饭。   “哥,你谈恋爱了?”孙禹舟终于问出来。   陈肴言早已放下筷子,此刻才看见堆积到底下的干洗店发给他的提示信息,闻言便抬头:“什么恋爱?”   孙禹舟脸上的热度没有退:“你啊,我看到有人说你在和…周冽谈恋爱。”   闻言,陈肴言并没有什么表情反应,也不打算纠结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言上,他只示意对方面前的餐盘:“吃完了吗?吃完就走。”   …   晚上,陈肴言从律所出来,先开车回到家楼下的干洗店拿了上次放过去的周冽的卫衣,看着时间还早,才又给他打了电话。   对面好半天才接起来,背景音极其嘈杂,周冽懒洋洋的声音夹杂其中,带点点冷:“喂,哪位?”   陈肴言直入主题:“你宿舍在哪?我来给你送卫衣。”   周冽像是不认识根本没听出来似的,又一字一句的问了一遍:“你哪位?”   陈肴言挺平静的回复:“陈肴言。”   周冽在那边顿了顿,哼笑了一声:“学霸啊,你有什么有聊的事情跟我谈?”   陈肴言对他的阴阳怪气并不给予情绪回馈,照旧是平淡无波:“上次你的卫衣还在我这,你人在哪?我送过来给你。”   周冽像是没想起来:“什么卫衣?”   陈肴言还没回应,就听到电话里面传来另外一道男声:“你在这装锤,你他妈上次在饭馆给人穿的卫衣——”   然后是嘈杂的起哄,夹杂着口哨,还有桌椅板凳的动静。   陈肴言稍微有点不耐的皱皱眉,并不想再继续等他在对面唱戏,又叫了声:“周冽。”   半分钟后,周冽似乎是出去了一个风口,人声消失,背景音也变成规律的风声,周围环境安静,他的声音才随之赶来,照旧是不阴不阳的语调:“学霸真的好没耐心啊。”   陈肴言之后的回应只更加印证周冽的话,他只说了两个字:“地址。”   周冽撑着阳台,看了看身后的饭店里吵闹的朋友,顿了顿,说:“我现在的地址吗?我现在…在酒吧喝酒,学霸要不然过来找我?在河海街。”   河海街是市中心最繁华也最糟乱的一条酒吧街,甚至发展壮大成市里的地标建筑。   周冽本以为对方会拒绝抑或是生气,但电话对面的人声毫无欺负,依旧平静,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直接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周冽的手机恢复到最开始他浏览的页面,是校内论坛的某份打开的文档。   郭皓然拿着个冰的易拉罐从饭厅出来,周冽没抬头,在对方几步之远的时候便挥开了他要靠近的手,拉罐里的液体晃出来些许。   周冽皱眉抬头:“要干什么?”   郭皓然看见他额头上突兀的红包就想笑,他再次举起冰皮拉罐:“给咱大儿子冰敷一下,消个肿。”   周冽懒懒的瞪他一眼,左手在兜里慢慢的摸烟,有些怠倦般的慢慢说:“滚,别惹我。”   乔唳隔着窗户玻璃看他们这边许久,此刻也出来了外边,他还没来及开口询问周冽情况,郭皓然突然出手,抢了周冽的手机就飞快的跑到那边小露台。   “我靠!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坐那一下午盯着看都不挪地方。”   周冽这下不怠倦了,也飞快的跟过去要制住郭皓然。   郭皓然是个非常大块头的190肌肉猛男,个子比周冽高些,他跳着脚高举手机,才看清文档的题目,就被周冽一踹跟着一膝盖顶住后背心抢回去。   “你他妈的犯什么毛病?”   郭皓然被周冽追着,还在哈哈的笑:“我靠,我看到了!——你他吗的在…看什么东西!满屏你…和人学霸…陈肴言的大名,你们的同名小说?靠!哎哟!你他吗的!恼羞成怒!老子都他妈把你当Omega养了!有点少女心…我又又不怪你!”   周冽确实有点恼羞成怒,上午学弟给他发的那条帖子看完,他顺着就逛到了已经存在两年之久的、他和陈肴言两人的、两人“CP话题”。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东西,里面的关注人数甚至还不少。   而话题下方的内容,更是让周冽发现新大陆。   他和陈肴言偶尔穿的同一个品牌或者同颜色的衣服鞋裤被放在一起,被说是“婚纱照”、他和陈肴言同框时两人对视的照片,是在“发糖过年”、他和陈肴言按照小学初中年级整理的同底色存照,是“竹马竹马的般配”、他和陈肴言在学校里的各种纷争,是“撒狗粮”,是“打是亲骂是爱”…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里面还有人画他和陈肴言的各种照片,甚至有人根据他们真人来创作小说。   画是非常露骨非常明显的亲密照片,甚至还有不穿衣服的…写的当然也是非常色/情的黄/暴小说。   他在这个话题下方被简单亲切的称作“校霸”,而撞了邪了,陈肴言在话题下面的称呼和周冽对他的谑称一样,都是“学霸。”   周冽最开始是愤怒的,是被人侵犯隐私的冒犯。   但他之后发现里面切实的偷拍都没几张,更多的是他参加比赛、陈肴言参加庭/审时校园官方发出来的照片,和关注者们编故事画图画的二次创作。   周冽由最初的愤怒变的麻木,最后甚至看出个兴头,然后看的脸通红耳朵发热蒙眼睛,还一看就看了一下午。   下午也没去车场浪,就抱着手机窝在酒店的沙发上看那些所谓的“粮”。   打开十篇二创小黄/文,6篇是“学霸”在上位,他直接点了社区举报,理由是涉及黄色不健康内容。另外4篇“校霸”在上位,他给原创者打赏又点赞,然后还加收藏。   这会他把郭皓然摁在地上打,打完又从对方裤兜里摸出车钥匙,直起身体来摇了摇手上的钥匙才说:“你给我闭嘴,借你下车。”   乔唳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看他们打完,周冽经过他要出大门时,看见他的神色,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皮糙肉厚的,打不动他,你放心。”   乔唳也回了个只有自己能感觉出来的僵硬的微笑,看向他,状似随意的询问:“你这是要走了?”   周冽点点头,长腿迈过去,声音居然带上点笑意:“嗯,出去找个好玩的,你们继续。”   乔唳的视线放在他背影上,等对方消失在拐角,才收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10章 Datin   河海街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圈,是市里最早的酒吧聚集地,但它发展到现在早就不再纯粹,甚至逐渐商业化成一条景观的网红打卡点。   陈肴言听到周冽说到河海街的位置,想起那边的紧凑车位,便放弃了自行驾车过去,而是打了辆车。   十来分钟后,他拎着装卫衣的袋子下了车,一下车秋天寒凉的冷风就直接铺天盖地的往他脖颈钻。他刚走到街口处的第一个红绿灯口,就感受到手机在兜里轻轻的震动。   陈肴言摸出手机,看到并没有保存的周冽的号码给他发了个位置定位。   他点开辨认后,便偏移方向加快速度步行过去。酒吧街几经大调,街口修建的宽阔又豪气,两边皆是奢华张扬的灯光和宏伟的建筑,陈肴言从灯光下和来往人群中穿行而过,脚步平稳的往深处短暂保留原味特色的后街走,转过几个弯,终于到达一家店面灯光暗昧低调的酒吧。   伸手推开门帘进去后,曲径通幽光线晦暗,别有一番天地。   灯光暗的很,陈肴言穿行其中,拒绝了几个过来与他搭讪的男女,避开了几个故意贴近的Beta或是Omega,最后在入口处扫了一圈构造曲折的一楼一圈,确认自己并没有在里面看见周冽的身影。   他的耐心稍有点告罄,摸出兜里的手机。   手机里的“嘟”声即将响完终止的时候,陈肴言的脚即将要向后转去,身后便有人靠近,猝不及防的自后方抽走了他的手机。   淡淡的海盐味道从香氛与酒精氤氲的空气中淡淡的笼过来。   陈肴言回头,看见就在自己身后很近处的周冽,他戴了顶深色的鸭舌帽压住额头,稍长的帽沿将底下的脸挡的更没光能照过去。   朦胧下,对方的眼睛映出墙角的几点装饰用的亮光,眼珠似乎被映衬的发着剔透的光,像是夜晚湖面上微微起伏的波光,这双眼睛就放在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情绪。   陈肴言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他,在酒吧里面驻唱歌手沙哑不成调的背景音里挺淡的开口道:“衣服,那天晚上谢谢你。”   清凌凌的音色和平稳的腔调,就这样钻进周冽的耳朵,他额头上的红肿还有点发热,似乎在于陈肴言的声音相呼应。   周冽一时没有伸手接东西——从来都是,他看见陈肴言不管什么时候都这副面无表情的僵脸,就忍不住呛声,忍不住对着干。   所以此刻,他抱臂挡在酒吧的门口,甚至微微侧身靠了靠身边的梁柱。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挡住别人的道,皱着眉,只对面前的陈肴言有点冷的说:“谢谢总得拿出点表示吧。”   额头上的肿胀提醒着自己陈肴言今天上午在教室对自己的举动。   他话音落,陈肴言不想再等再耗。直接扯过他的手,将袋子挂上周冽的手腕,周冽看见对方将两只手插/进大衣的侧兜,心里却莫名其妙的猜测对方是不是手冷。   陈肴言没什么波动的看看他,问:“你要什么表示?”   周冽甩甩胳膊上的纸袋,偏偏头,脸上没有往常的笑:“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学霸,你上午的事…”周冽大概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位置:“是不是得给个解释?”   陈肴言抬脚就往外走,声音淡淡的飘过来:“没有那么多道理跟你讲。打就打了,长个记性,别再来烦我。”   周冽回头看着对方高瘦清隽的背影,慢悠悠的在身后叫住他,几个大步跟上去,声音带着身形的压迫感:“但陈肴言,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别人的话,你让我别做什么,那我——偏要做。”   他心里还是有气,是一直就憋着的。   此刻他走出稍有点狭窄的酒吧门,与一个高壮的Alpha重重相撞,对方也不是个好惹的,怒气冲冲的就要扯着他开骂。   周冽冷冷的瞪过去一眼,将卫衣的袋子轻轻抛到门边,声音也冲人:“要算账,先等会。”   他跟过去前方的陈肴言,隔着浅灰大衣的衣袖大力拽住了对方的胳膊,甚至将陈肴言拽的回转过身体来。   随着陈肴言身体转过来的还有陈肴言的拳头。   但此次的周冽早有所料,轻松避开,然后空出的手要去控制陈肴言的手。   陈肴言烦躁,周冽憋闷。   两人是实打实的怒气,也是实打实的互不相让的在打斗,一触即发,一触即燃。陈肴言不想站在门口让别人看笑话,也不想引起别人的紧张报/警,就率先大力的拎着周冽的领口将他拽到旁边建筑的背阴面的后门巷道。   两人的招式对抗和反应速度互不相让,但从小到大就没消停过的周冽和从小到大药罐子里泡大的陈肴言在耐力和力气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渐渐的,陈肴言就落了下风,周冽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气喘。   周冽将陈肴言压制在地面上,在他耳边嘲弄的笑:“就这点?你还想收拾我?”   碰撞中,他的嘴唇触碰到陈肴言的耳朵,还是冰凉,他感觉到陈肴言额头上的细汗和对方起伏有点大的呼吸,有点奇怪的皱皱眉。   陈肴言的黑发蹭在铺着水泥板砖的地面上,额发在重力和风的作用下被吹得微微向后扬,露出格外清晰完整的眉眼,周冽看着自己下方的陈肴言,觉得他的眉眼格外的黑,但脸色却格外的白。   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摸到陈肴言的额头,触手是冷汗,混杂着不正常的高温。   “你发烧了?”这是周冽的第一反应,他飞快的松开陈肴言,将对方拽起来。   陈肴言站起来的时候确实有点晕乎。   自从这个月的假性发/情过去后,他一直有点低烧眩晕,所以格外早的就穿起来毛衣大衣保暖。   他扯开周冽还捉住的他的手腕,不喜欢这样被人牵制控制的感觉。站起来才感觉到喉咙喝了风,刀割一般的刺痛,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像是想隔着皮肤给内里的喉管以安慰。   手还没有从喉咙处放下来,他就嗅到空气中传来的腐腥味,有人喝多了在那边垃圾桶上吐,秽物丝丝缕缕甚至带着热度钻进他的鼻腔,直抵他的胃部。   陈肴言的喉管一瞬间飞快的反上来恶心干呕。   陈肴言蹲在另一边墙角,好几分钟过去,他也并未吐出任何东西。但胃部就像痉挛一般,持续不断的反上来呕吐的欲望,最后他整个人都被折磨的有些无力眩晕,场景就像是打着马赛克在他眼前摇晃。   他想咳嗽,但也咳不出来。   陈肴言正微闭着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就感觉到自己手心被塞进来瓶装的矿泉水。   他睁开眼睛,看见旁边居高临下站着的周冽,对方的阴影像是整个笼罩住自己,也挡住几个方向的视线。   陈肴言站起身来,扭开矿泉水漱了漱口,直接忽略冰凉水温的刺激,咽下去让自己回神。   然后他借着路灯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摸了摸后颈贴合整齐的阻隔贴,才终于抬眼看了看一直抱臂靠在对面墙上的周冽。   刚刚灯光晦暗,这会站高来,陈肴言才终于看清楚对方在路灯光下的脸。   思维缓滞,略微眩晕,陈肴言的下意识第一反应便是一个低低的笑音。   这一隅太过安静,这声气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刚刚两人打斗时,周冽的帽子掉落被两人在脚下踩过几回直接踩坏,而他没有受伤的另一侧额头又被撞到坚硬的地面上磕出红肿来。   此刻他拽拽的抱臂靠在墙壁上,额头左右两侧长着两个大小不一的包,着实有些喜感,陈肴言抬头一晃眼就看见,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不可控的溢出笑音来。   周冽看向对面的陈肴言,看陈肴言在夜色里格外冷白的脸,也听见那声突兀的笑音。   陈肴言在刚刚的斗争中明显也没占到便宜,周冽猜测对方的手臂腿脚也各有淤青,他很明显的看出来陈肴言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对方的额发被汗打湿,几缕贴在额头上,唇色卡白,整个人都有大汗淋漓后疲惫的模样。   但他却又有种莫名其妙出水般的干净清冽。   阻隔贴的效果极好,周冽硬是没有闻到空气中陈肴言的半点味道。   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面前的陈肴言身上,半天才开口回复:“…笑屁啊你,这不都是你的杰作?” 第11章 Datin   周冽本来是憋着气的。   今天陈肴言两次暴力的“掀翻”他,给他额头弄了左右两个肿胀的包,还有对方那种冷漠的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态度…都让周冽极其的不爽,甚至打完架都没有发泄出来,所以他刚刚只冷冷的看着对方在角落处难受的漱口。   但这会,残凉月光下,站起来的陈肴言呼吸中有稀薄苍白的热气,唇角有个他自己好像都没发现的细小弧度。   莫名其妙的,周冽的愤懑突然散去,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额头。   周冽的父母给他提供什么都不缺的人生,财富、地位、充盈的爱、无数种选择、各种任性的资本…自己的颜值脸孔对周冽来说,反而算不了什么。所以他虽然不爽自己被打脸,但其实并不多么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痕,然而此刻对面的陈肴言当着自己的面第一次露出个笑来。   周冽甚至后知后觉的有点想找被他们踩坏的帽子。   但那浅淡的笑意只有一瞬间,随后,陈肴言像是有点无力疲乏,很快就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对周冽的话也没有其他反应和回复的打算,他抬步都要走出这个狭窄僻静的巷道,周冽甚至以为刚刚那声气音是错觉。   但转身的陈肴言却突然皱了皱眉。   陈肴言头发和眉毛、眼睛都太黑,皮肤太白,常年脸上都不带表情,所以他的眉毛即使只轻轻一动,也能让人轻易捕捉到。   像是听到什么动静,陈肴言突然转身往巷道深处走。   周冽叫了一声:“陈肴言——”   陈肴言稍微偏头,忍受着刀割喉咙的甜腥味,出口的声音干涩沙哑,并不解释,只说:“我还有事。”   陈肴言循着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转过两个弯道,越往深处走,周围环境越暗,巷道越狭窄,甚至从里面刮起阴冷的风,混着灰尘腐败的味道。   风将陈肴言前额的冷汗吹干,陈肴言被这寒凉的激的居然矛盾的发起了热。   嘈杂挣扎的声音逐渐大了,陈肴言也逐渐确认,他转过最后一个墙体,就看见最深处的墙角里两个凑在一起的极近的人,他直接打开手机电筒朝那处照了照。   突兀灯光下,被高大Alpha挡住的人显眼的粉色头发冒出来些许。   陈肴言叫了一声:“路沉。”   他走过来的脚步声融化在风声里,两人在挣扎中并未注意到来人,此刻陈肴言陡一出声,在这片区其实非常突兀。   背靠这边的Alpha有些不耐烦的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浓眉紧皱的脸,他的手臂还牢牢的控制住身体/下方靠着墙壁的路沉。而路沉的手指有些无力的蜷缩着,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薄红,口/唇上是被自己咬出来的血迹。   陈肴言手机的灯光打过去,路沉湿漉的眼睛看过来,他身前的Alpha好事被扰,已经很愤怒的在破口开骂:“我操.你妈个傻/逼玩意儿,你叫你/妈呢?”   陈肴言迎着Alpha的怒骂往前走了两步,深吸了口寒凉的空气让自己有些昏沉的头脑保持清醒,他的个子和这位Alpha差不多,但身形要瘦削许多。   对方身上都是硬邦邦的壮硕肌肉,在这种天气只穿件紧身的T恤,衣服轮廓被撑的有些夸张。但就这情况来看,他制不住路沉,还给他下了够分量的药。   陈肴言只低头看向路沉,问:“还清醒吗?”   路沉一直在蓄力挣扎,但那位Alpha暴躁怒骂陈肴言也不耽误他的手仍旧将路沉控制的死紧。   路沉朝陈肴言点点头,眼睛又红了一圈,叫了声:“…言言哥。”   陈肴言看他一眼,将手机的电灯关闭,放进大衣的衣兜。   对面的Alpha被两人无视,已经愤怒的要开始动手动脚,此刻的灯光骤暗,他的怒骂却转变成下/流的戏弄,甚至伸手要来趁着夜色摸陈肴言的脸,语义轻佻又油腻:“你是Alpha吧?怎么?你也想来跟我/爽一爽,看你的脸…哥哥也不是不可以…我操——呃…”   陈肴言在他伸手凑过来的时候也抬起手来,飞快的捏住对方的手腕使力将他的胳膊整个向反方向掰动,黑暗中除了Alpha的沙哑的尖叫,还有骨骼掰动的脆响,响在风中,莫名有点慎人。   Alpha的另一只手已经松开路沉过来扯陈肴言的手臂了,想让陈肴言松开对那只手的扭动。对方准备好之后的力气也是不容小觑,扯不开,他便忍着痛怒气冲冲的捏成拳头直击陈肴言的面门。   路沉早在被对方放开的时候,便跑过来到陈肴言身后,此时陈肴言突然回头说了句:“退后一点。”   路沉拖着自己虚软的腿脚飞快的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但刚一靠过来,他就感觉自己似乎与温热的物体相碰触。   他被吓得一抬头,黑暗中,有人在他旁边懒洋洋的抱臂靠着墙壁,阴影高大,但目光是向着陈肴言那边的。   陈肴言那边已经响起来不间断的拳打脚踢的碰/撞声,路沉的呼吸因着身边人停滞一瞬,他并不懂靠在黑暗里的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只是摸着墙壁一边蓄力一边后退。   但他身边这个人明显不关注他,头一直抬着,不声不响的,只望着陈肴言的方向。   路沉呼出口气正平稳呼吸,旁边的人突然飞快的动了,他几个大步过去,踹翻了那位Alpha的手,砖头掉落到地上发出“嘭咚——”的让人牙酸的声音。   路沉终于听见那个人的声音,混杂着倒在地上的Alpha的痛叫骂娘,有点冷感的嘲讽,嗓音清冽:“抡板/砖?你这身腱子肉真是废啊。”   陈肴言拍拍手站起来,两人的身影站在这狭小的巷道死角,像是直/逼头顶的弯月。   陈肴言没有多言的回过头来,两步走过来停在路沉面前,出口的声音更加沙而嘶哑,他问路沉:“要报/案吗?他给你下的药?”   路沉低着头,心脏在胸腔跳的有点快,他有后悔、有羞涩、有愧疚、有难受、有感动、有心动…许多情绪交错,他只摇摇头:“我不报了吧。”   陈肴言嗯了一声,没有对他的决定进行评价与干涉,只是说:“你不要去找他报复,他找你的话,你就找老师或派出所。”   路沉飞快的抬起头来,眼睛里盛着头顶的月光,就那样盈盈的望着陈肴言:“我不可以…找你吗?我想给你打电话…”   路沉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这昏暗的环境,所以自己眼前的陈肴言的脸部轮廓在他眼前逐渐清晰,他看见陈肴言挺平淡的吐出几个字:“这些事并不是我的工作内容。”   路沉抢白:“可是你今天晚上都来了…”   陈肴言似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只摇摇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像是对个孩子似的说:“你待在学校,就不会有大问题。”   药剂放大了路沉委屈的一面,以往他是打架被欺负流血都不流泪的。但今夜是他被陈肴言的冷淡伤害后刻意过来这边找醉,就遇到这种事情。惊心动魄一晚上,终于尘埃落定,陈肴言的冷漠避让又将他打回原形。   此刻,他的眼泪滑落眼眶,但他只不错眼的盯着陈肴言,吸吸鼻子:“你没有对象,你和我都是单身,我明年就能毕业。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让我接近你、不给我靠近你的机会?我到底是哪点让你讨厌啊?”   泪眼朦胧中,他看见陈肴言微微皱起来的眉,但是这个人,皱起眉头来都这么好看。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靠近陈肴言。   陈肴言此刻其实非常难受,他确定自己发了烧,且温度不低,全身乏力,连站立都费劲。   他只想快速解决眼前的问题,但路沉却有些揪住不放。陈肴言只当对方是个心智未定的当事人,他在对方危难时帮过忙,站在路沉那一边替他赢了官司,这是陈肴言的本职工作也是陈肴言的责任追求。   但路沉的人生中似乎得到的太少,年纪也太小,所以他错误的把这些好、这些光亮理解成动心和向往,产生些不合适的感情,所以陈肴言只得一次次的更加决绝的拒绝对方,以求及时止损。   陈肴言这会有点累,但还尚留清醒,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就有人将胳膊搭上他肩头,热度和海盐的味道随风袭来,那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语气悠悠:“学霸,你魅力好大啊。” 第12章 Datin   回去的路上,周冽开着郭皓然的车,陈肴言坐在前排副驾驶,路沉一个人坐在后排。   夜色逐渐深重,外界的阴翳全然笼罩车内。   车里一开始还有路沉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后来便连这点声音都消弭于无形。   周冽隔着车前镜抬眼扫了扫后排的路沉,对方贴着车门坐,头偏向车窗外,只留个被头发遮掩的影影约约的侧脸,动都没有动一下。   刚刚在那边,他将手搭上去陈肴言的肩膀,心里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惊讶。陈肴言作为一个高瘦清隽的Alpha,在打斗力气等方面都并不弱,但他的肩膀却有些过于单薄。   周冽常搭篮球队那群高壮朋友的肩膀,甫一触碰上陈肴言的,就有很明显的落差。   他甚至偏过头去看了看夜色中站立不动的陈肴言,但视线一偏,最先引入眼帘的,是对方颈骨顺下去的锁骨,银白月光在其上镀上一层浅淡的颜色。   那个意外的晚上,周冽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压制陈肴言上,那晚给周冽带来极大的不真实感,所以之后回忆起两人相贴的细节,都有些模糊。   所以刚才,周冽说完那句话,看着臂弯下的陈肴言,他的呼吸微不可察的停了一瞬。   那时的陈肴言并没有先理会他,甚至似乎都懒得再与他纠结他的动手动脚。陈肴言的眉头皱起来,看着对面靠着墙壁眨着泪眼的固执Omega,出口的声音越发的干哑,他说:“我单身,不代表我有恋爱的想法,也不代表我愿意与你发展关系。”   陈肴言这句话说的伤人又隐晦,对面的Omega理解能力极好,脸瞬间就变的卡白。   但他似是一定要追个无法回转的死判,还在垂死继续挣扎:“言言哥,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很好的人,我会努力让你感受到恋爱的美好…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周冽看着离的自己很近的人,陈肴言似乎是真的有点冷,周冽甚至看见他侧颈生起来的细小的鸡皮疙瘩。   然后陈肴言出口的话则让这场景更没有退路:“我现在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以后也不会有…”   路沉抢白:“你就这么笃定?”   陈肴言淡淡的勾了勾唇,但了无笑意:“我想,对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然可以笃定。”   最后陈肴言给他们这场仓促的表白做了总结:“够了路沉。你是小孩子,我却不是你的家长,我不会因为你的请求抑或是耍赖,而放低自己的底线满足你的要求。”   他认真的强调一次:“路沉,我不会的。”   他话落,路沉氤氲在眼睛里的水终于兜不住,一颗极大的眼泪滚落而下,滑过脸颊,无声的归于尘土。   红绿灯前,周冽踩下刹车,没管旁边开着车窗一直给他抛媚眼的Omega,收回胳膊,转头看旁边副驾的人。   却发现陈肴言居然微微偏着头,靠在副驾上睡着了。   陈肴言的脸有着不正常的卡白,与黑皮座椅反差极其明显,他眼睫垂的很平静,下方又淡淡的青色,带着点病气的沉静的睡模样。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掠过陈肴言的前额,带起几缕发丝在空气中弯出细小的弧度。   后车的喇叭在提醒周冽跟上车流,周冽回过头去,走了一段路,还是摁动暗锁关闭两侧车窗。   先送路沉,周冽将车停在三中的后门口,车刚停稳,他话都没来及说,后车门被人就被人快速的推开又合上。   周冽只看见对方消失在街角的阴影,速度极快的晃过。   但旁边的陈肴言还是被这振动给震的醒过来,周冽看见他眼睫微动,只两下,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陈肴言睁开眼,发现自己入目一片金亮。   三中后校门那颗桐树的叶片飘飘落下,将视线中的光亮微微遮挡,陈肴言抬手揉了揉眼睛,出声问旁边的人:“他回学校了?”   周冽开了车窗,胳膊搭着窗沿,脸偏向车窗外擦火点了支烟,烟雾飘渺中,他的声音也染上点沙:“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啊?”   陈肴言无言的摸出衣服侧兜里的手机,再次给宿管发去询问短信。在他这里,路沉甚至还是个无法让人放心的孩子。   周冽叼着烟回过头来,隔着烟雾看微微低着头看手机的人。   “要送你去医院吗?”周冽摁灭香烟。   陈肴言闭着眼睛手扶着脖子左右轻轻扭了扭,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内热外冷,然后说:“不用,你直接送我去常大。”   周冽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嘴巴还是要贱两句:“学霸使唤人使唤的倒挺好。”   陈肴言没忍住喉咙的痒意,轻轻咳了一声:“是你说你有车有空要送,不然你就直接把我放这。”   周冽惊讶的偏过头去看陈肴言,这种对自己“句句有回应”的陈肴言是真的少见,甚至是从来没有过。正常来说,陈肴言该是直接摔门离开的。   他看着那边的陈肴言,对方眼睫垂的很低,似是在勉强维持意识,一手撑着车窗沿扶着自己的额头。   红灯转绿,周冽踩油门控制着最高限速冲过去引起前后来车的谩骂,而陈肴言毫无所觉,还维持着原状。   “陈肴言?”周冽平稳的控着车在车流中前后超车。   “什么事?”   周冽勾勾唇角,想趁着对方这个状态逗他一下:“你喝酒了?”   “并没有。”   显眼的红十字在夜色中划过,周冽踩缓汽车,问身边的人:“你确定不用去趟医院?”   陈肴言的唇色有些发白,他抿抿唇,仍旧是微眯着眼睛假寐,然后说:“不用去,家里都有药,去趟医院折腾几天,我明天还要去看/守所见当事人。”   周冽看他那模样,还是没忍住摸到对方的额头,触手便是一手冰凉的汗:“但是你发烧了。”   陈肴言转过头去,似是下意识想要避开周冽这种突如其来的触碰,他皱着眉:“是正常的,我家里有药。你安静一点,好吵。”   周冽开了车窗,让冷空气吹进来一些降温。   一边快速启车离开,一边继续说话吵闹:“嘴巴长在我身上,我就要说话。”   “你再多说两句,我让你额头中间多一个包。”陈肴言的声音已经相当干哑,但语态照旧如常态的冷感平静。   周冽顶着左右两个逐渐对称的额包转过去看微垂着头假寐的陈肴言:“——靠,你他妈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啊?”   “你能不能开快一点?”陈肴言却打断他问。   周冽在医院前面缓下速度,一直将心思放在和陈肴言说话上,就没有再如最开始那样踩着高压线飙车。   “开那么快干嘛?你着急回去?”   “不是,开的快,我感觉自己像是飘起来,很舒服。”   周冽确认了,这是烧糊涂了。   陈肴言住的小区,周冽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离学校最近、条件最优、以及几次偶遇陈肴言出现的片区,几分钟的时间,周冽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陈肴言缓缓睁开眼睛,隔着车窗看向小区闪亮的大门。   他的动作有微不可察的缓滞,似乎视线飘渺,要辨认清楚才能进行动作。   陈肴言推上车门,隔着打开的车窗玻璃看周冽,被光刺的微微眯着眼睛,然后说:“你走吧。”   周冽没忍住还笑了下:“居然还挺有礼貌。”   又问他:“你自己能行吗?烧傻了都。”   旁边的车道有车从BaN小区里开出来,刺眼的车灯混合着车喇叭提醒路人的避让,陈肴言手搭凉棚挡着自己的眼睛,思维缓慢的转动,根本来不及避开车行的速度。   周冽飞快的下车,大力拍上车门重重的拉过陈肴言避开前来的车,徒留下离去车司机的怒骂和寂静的夜。   周冽两手按着陈肴言的左右肩膀:“烧成智障了都!”   …   陈肴言感觉自己一晚上都在熔岩和寒冰中来回转换,人像是坐着过山车,升到高空又急速下落,失重悬浮混合着突变的温度以及喘不过气的感觉。   胸腔憋闷,肚腹里有重量,喉管一直向上反着干呕的欲/望。   陈肴言终于将这口憋闷的气呼出来,然后他自己也醒过来,陈肴言睁开眼睛,一张离自己极近的脸出现在他尚且模糊的视线范围内。   对方的呼吸薄薄的扑过来,带着热度飘到到自己的鼻尖。   这样近的距离——   陈肴言皱了皱眉,然后直接伸手推过去,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怪异的睡姿,叮叮咚咚几下滚落,接着传来气急败坏的怒骂:“艹,陈肴言你是不是有病!我他妈照顾你一晚上,刚睡着你就把我推下来。”   周冽并没有拉上房间的窗帘,陈肴言被日光刺得眼睛痛,他坐起身来,终于看清楚跌落在地上揉眼睛的周冽。   “你怎么在我家?”   周冽怒意极其明显,出口的话语暴躁的很:“你他妈的昨天晚上充能干,以为自己多牛/逼,又是干架又是英雄救美的。结果自己烧成傻/逼,被车撞都不知道让路。”   周冽从地板上光着脚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陈肴言:“老子他妈的怕你把自己搞/死。” 第13章 Easin   周冽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   家里的长辈过得比他潇洒,而别的人更不可能敢来麻烦周冽。   昨天晚上周冽将车挪去地下停车场,返回来的时候陈肴言被门卫守着,还站在原地。   周冽从门卫那里接过陈肴言,扯着他手腕往小区内部走,问他住哪个单元。   但陈肴言皱眉顿在原地,半天不挪步。   周冽感觉自己此生的耐心全在这里,他深吸口气,问身边烧的脸上带上点颜色的人:“你又要干什么?”   陈肴言皱着眉,不耐烦的很:“我晕,累,冷,不想走。”   周冽拽着他的手腕往前:“上楼,就能歇了。”   但陈肴言不动,眉依旧皱着:“你好吵。”   周冽十点多才在河海街见到陈肴言,折腾一晚上,到楼下已经相当晚了,他问身后的陈肴言:“那你他妈的总得告诉我你住哪栋啊?”   陈肴言站立原地,声音干哑,整体看起来其实和平日里毫无异样,除却甚至有点老实的问一句答一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周冽挺想把他扔在原地自己走了,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多么有爱心的人,而陈肴言甚至不是只合格乖巧的流浪狗,他没道理在陈肴言这里耗。   他将拉着对方的手松了:“那你他妈的就在这等着吧。”   周冽话落,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弭于黑夜。   陈肴言的大脑里是熔岩热浆,烧的他昏头昏脑,摇摇晃晃如踩在云端。   他本是顿在原地想要缓过这一阵眩晕,但是没多会,他就感觉自己突然升到云端上方,他低头看脚下,下方却不是万丈高空,而是漆黑的头顶。   周冽一边背着陈肴言去乘坐电梯,一边在心里唾骂自己,觉得自己可能是多少有点犯/贱。   走没忍心走掉,还跑去门卫那边给了证明废了劲才问到陈肴言的楼层号。   陈肴言在自己后背上毫无挣扎的甚至有点温顺,他个子高,却并不重,周冽轻松将他稳稳的背在后背上。周冽背着他乘电梯上楼途中,还在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高烧不清醒状态的陈肴言和平日里那个目中无人的陈肴言,有可能并不是一个人。   高烧状态的陈肴言多讨喜啊,话又多又迟钝,问什么说什么。   包括这会,他将陈肴言放下来在家门口,摁着对方的拇指去开锁,陈肴言也低着头毫无挣扎。   进了家门,开了灯,入目是个面积不小的一居室。   一室清冷干净,富有生活气息却又空旷。   周冽和陈肴言站在玄关处,周冽转头问旁边的人:“你吃的药在哪?”   陈肴言迟钝的在低头换鞋,有点慢吞吞的,半天才将脚插/进拖鞋里。   周冽毫无照顾人的经验,更何况还是个高热不退的病人。   他拍着陈肴言的脸问他怎么吃药,有点笨拙的忽略客厅的一体式饮水机跑去厨房研究如何开火烧水,分门别类的把吃的药找出来,又在网络百科上搜索如何快速物理降温,又大费周折的跑去楼下买酒精,最后还心无旁骛的给陈肴言擦手擦脸擦脖颈,给他摘掉在腺体上捂了一天的阻隔贴让他得以睡的舒服点…   等到陈肴言身体执着的高温终于缓缓下降时,天边已经浮起点点霞光。   周冽用手把在陈肴言的掌心里探着温度怕他又突然发热,刚迷迷糊糊的来了睡意,就猝不及防的被人推到床下的地板上摔的咚咚作响,他不可能不生气。   而这生气中,周冽自己都没发现,还有种辄待回应却未得到的委屈,所以他的怒意来的又快又急。   陈肴言刚醒过来,温度降下去,头却仍旧昏沉沉的疼,他的肚腹处还有难耐的绞痛,周冽站在床前铺天盖地这一堆,陈肴言并不想费力去回应。   陈肴言没有理会周冽的暴躁,无言的抬腿从另一侧下床,有点头重脚轻的先去浴室洗漱,然后去厨房热了早餐。   周冽又被整个的无视,在陈肴言清醒过来之后。   他摔了陈肴言的枕头,拿过自己的手机就想离开。他确实觉得自己有病,他明明清楚的知道陈肴言是怎么个眼高于顶、没心没情、装模做样的硬石头,他明明最看不惯对方的作态,却还一次一次的碰上来。   周冽甚至听到耳膜处血液的上涌。   他重重的摔上卧室门,发出“咚”的巨响,突兀的惊扰了站在餐厅桌前的那个人。   陈肴言端着两盘三明治正摆上餐桌,两个白瓷碟分别放在长桌两端,与大理石桌面磕出清脆的响声。两个相同的餐碟明显不是一个人吃的,而这间屋子里亦只有两个人。   似是听见卧室发出来的巨响,陈肴言回过头来,对于周冽的怒意乃至举动毫无评价,眉心都没皱一下,又回过头去,分别倒了两杯牛奶,然后坐去了那边座位。   周冽站在卧室的门前,用力太大,门板反而没有被关严实,在身后摇晃几下才慢悠悠靠上墙壁。   陈肴言坐在长条餐桌的一边,微低着头挺认真的将三明治切成小块,餐桌上方亮着一盏冷调的灯,光就浅浅的洒在陈肴言的头顶上,周冽的脚步顿在卧室的门口。   陈肴言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杵在屋内的周冽,出口的声音干涩微哑,像是带着疲色,睡过一觉也没有消退:“早餐你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就去楼下点。”   等他话落,周冽才几步走过去,脸上带着冷色,坐下后他才想起什么,又转去浴室那边洗漱。   等再转回来,陈肴言一个三明治已经吃了一半,他吃的细致且慢,眼睛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上似是在认真的看着什么东西。   周冽动静有点大的坐下,陈肴言在对面抬手拨了拨手机页面,视线未动。   周冽用叉子将三明治一分为二,周身带着冷水的凉意开口:“我好歹照顾你一晚上,你连句谢谢也不会说吗?”   他觉得自己有毛病,但他就想听到这句谢谢,似是这样才不会显得是他一直处于低位的追着陈肴言,似是这样,他的自尊才能站稳一点。   这句话落,陈肴言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周冽与他对视,没有撤开来,直直的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瞳。   陈肴言放下刀叉才问:“你想要什么谢谢?物质、金钱、还是其他的,你可以提出来。”   周冽有点想摔筷子,甚至有点被气笑。   陈肴言在从事的职业和学校工作学习中不可能不与人交际往来,他从未收到过这反面的恶评,人情世故这种低层次的东西他懂的很。   然而他现在这样明知故问的问出像是被物化的问题,似是摆明要和周冽理清楚关系,不想他们之间沾染一点情谊。   陈肴言看着对面的周冽嘴角带着一点沙拉酱,额头顶着两个越发显眼的肿包,将叉子重重磕在碟子的边沿,然后勾唇笑笑,冷冷的说:“好,那我要乔丁马克99X,作为谢礼。”   Jordin总部今年量产一百的纪念款,出台便已经提前销罄,周冽提前两年订购,他的那辆还在产地做最后调试暂未上航线,他微微向后倚着靠背,脸上依旧带着笑:“我就要这个。”   陈肴言对机车系列并不了解,只听说过几个出名的品牌,他点进官网才知道周冽口中的乔丁马克99X,只是个纪念款车型,甚至都没有购买栏目和页面。   陈肴言抽出桌面的湿巾擦手:“换一个,这个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对面的周冽依旧带着那点讽刺的笑意:“但我——就只想要这个。”   陈肴言端起餐盘站起身来:“那很抱歉,你提出来的谢礼我满足不了。”   周冽跟着他站起来,大力的扯住他退烧后微凉的手腕,冷哼一声盯着他:“所以呢?这就是你的诚意。”   陈肴言平静的看他一眼:“我的诚意就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的所有,而不是一款早已不售卖的产品。”   话落,陈肴言转身往厨房走,也冷漠的扯开了被他握着的手腕,但他进门前又顿了顿,出口的声音还是干涩的:“我倒是可以给你折现,如果你愿意收下这个谢礼。”   周冽靠着餐桌,看着餐厅里那人清隽的背影,看他打开水龙头,看周围四溅的点滴水珠,周冽慢悠悠的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我撇清关系?”   他在陈肴言身后一声冷笑:“那我,一定不能如你的意。”   …   陈肴言在临时的收监所见到了自己此次案件的当事人毕敏方,Beta性别的女士面容寡淡、苍白憔悴,与铁栅栏这一边墨发白肤、衣衫规整的陈肴言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陈肴言两手轻轻搁在台面上合拢,黑色衬衣的袖口遮挡住表盘的一半,他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对面低头不愿抬起来的毕敏方,还是打断对方的逃避直接开口:“毕女士,你能给我讲一下9月27号那天晚上,9:30到10:00你在哪里、遇见的什么人、以及发生的事情么?” 第14章 Easin   半分钟过去,陈肴言面前的毕敏方依旧没有抬头,憔悴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沉默着,像是一尊漏风的破损的铜像。   她的嘴唇干裂起皮,苍白而皲裂,整个人像是比实际年龄老了10来岁都不止。   时间宝贵,陈肴言不得不出言提醒:“毕女士,我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这对于之后我们的庭审辩护才有帮助。”   半晌,毕敏方终于抬起了眼睛,她看着陈肴言,眼神空寂,只木然的问:“我会坐牢吗?我要蹲几年?”   陈肴言的眼神一直很静,他的声音与雪白冰冷的监室很好的契合,都是冰冷不带柔和情绪的,他说:“更多的情况还在调查中,此次我负责为你庭审辩护。你告诉我更多的更细致的情况,我才能为你减轻甚至免除刑事责任,维护你的合法权益。”   毕敏方却有点烦躁的打断他:“你只用告诉我我要坐几年的牢?”她的眼神苍凉,却带着刺人的刃。   陈肴言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向坐在里面的Beta,语气不变的说:“我需要你的证词。联系警/方的最终调查结果,在开庭审理时为你辩护,最后是由法院审判下发最终的判决结果。”   毕敏方突然冷笑一声:“那你滚吧。”然后转头似是要申请回监室。   陈肴言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动作,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只淡淡说:“我受你的父亲毕方委托,为你辩护。”   毕敏方的眼神微微停滞,她重重的闭了闭眼睛,声音变的嘶哑:“让他也滚,不要多管闲事。”   已经有警员推开门来要送毕敏方回去,陈肴言看着对面垂着视线就要走的人,静坐在位置上没动,但他突然说了句话:“单纯的替顶他人罪也是犯罪。”   警员解开了毕敏方的手铐,她的身形明显的滞了一下,精钢手铐碰撞出脆耳的响动。   她转过头盯着陈肴言,陈肴言平静的回视她:“警/方的调查只是时间问题。”   毕敏方的眼睛里爬着很多红血丝,她慢慢的往前走,似是想要回头看看陈肴言,但终究还是无言的被人带出了房间。   等房门关闭,陈肴言才端起置于旁边的纸杯,他微仰头喝掉杯中已经凉透的水,然后整理衣服和物品,出了探监室。   …   郭皓然看着坐在场边观众席,撑着下巴一个小时都没动过的周冽,抱着头盔凑过去重重撞了撞周冽的肩膀:“你顶着个哪吒的发型在这忧郁什么呢?少女怀春啊?”   周冽猝不及防被他撞的偏了偏,不耐烦的挥手把他推开,皱眉道:“你滚远点,别来烦。”   郭皓然不仅没走,还凑上来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眼下的黑眼圈,想起周冽上次的反常,他突然出口道:“周儿子,你昨天晚上和陈学霸在一起?”   周冽天天嘲讽的叫着人家“学霸”,但这个称呼从别人口中出来时,周冽却短暂的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郭皓然又意有所指的笑着说:“你今天下午…一直坐在这想陈学霸?”   周冽刚松开的眉心又蹙起来,他突然就冷了脸色:“我贱得慌?我想个锤。”   郭皓然看着极其影响周冽气质的两个肿包张扬的顶在他的前额,衬托得周冽表情都不如往常冷冽,反而带上点喜感。   郭皓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想笑:“你左边的包是陈学霸在课堂上给你打的,右边的…”郭皓然突然放低声音,在周冽耳边轻轻说:“是陈学霸昨天晚上在床上给你弄的?”   周冽此次终于将心思拨了一点出来,飞快的就理解对方的意思,他震惊的盯着郭皓然:“郭皓然,你妈的你脑子没病吧?都说了不小心磕了!你在这乱猜你妈呢,别瞎想,滚。”   周冽几步跳下高高的观众席,窜进去车场,不多会,一辆全黑的机车轰鸣着飞快的掠过赛道,像是道黑色的流光,只能抓住点残影。   乔唳在郭皓然身边坐下,与他一道看向场中那抹极快的影子,出声问道:“他今天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郭皓然笑笑:“谁知道他,就他妈让他混吧,跑两圈散散气就没事了。”   …   那天早上,周冽不耐的在陈肴言耳边放话,说自己偏不愿意顺他的意思,偏要一直来烦着他碍他的眼,但周冽却有半个多月都没有出现在陈肴言面前。   而毕敏方也如陈肴言所预料的那样,在庭审前5天主动申请联系上来。   陈肴言在办公室接到监所的电话时是个晌午,他这段时间格外容易犯困,等待助理出去拿个饭的功夫,陈肴言一手撑着座椅扶手看份资料,就不知不觉的沉入睡眠。   还是电话的震动将他吵醒,等他拿着大衣收拾东西要出去的时候,助理刚推门将餐盒送进来。   陈肴言顺手接过餐盒准备等会在路上的时候吃,但等到坐上车,打开盒盖,里面按照他的要求都是清淡少油腥的菜色,陈肴言还是毫无食欲,甚至看见餐盘里带着些微油色的葱花都有点犯恶心。   他将餐盘收好放回包装袋,摁开车窗通风让自己清醒。   再次隔着铁栅栏和玻璃见到毕敏方,此次对面的人并不像上次那般沉默不配合,她抬眼看见陈肴言坐在自己面前,搁在桌面被控制的双手微微交握。   “警方现在调查到哪个步骤了?”她率先发问陈肴言,只不过语气里再无刀刃,反而是平淡无波。   陈肴言看了她一眼。   毕敏方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嘴唇,似嘲讽似无奈:“知道进度,我才晓得从哪儿给你说起。”   陈肴言摇摇头:“你从头说就好,细致一点,根据警/方的证据来辩护都是我需要做的。”   毕敏方微微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视线死气沉沉的勾勒着面前的陈肴言,她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陈律师,你今年多少岁了?”   陈肴言抬眼看她一眼,声音冷质不带情绪:“我们只说与案件有关的。”   毕敏方长长的叹了口气,话说得慢:“他们说给我辩护的律师还是个在校的大学生,免费来帮我打官司,那你也才21?还是22?”   毕敏方自顾自的说:“其实我今年也才21,应该是你的同龄人,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第15章 Easin   毕敏方话落,陈肴言只安静的看着对面的她,并没有做出回应。   毕敏方理了理自己干枯泛黄的耳发,又扯出个略带嘲讽的笑来:“你真的很没意思。电影里面,律师不都是能说会道的、态度温和的哄着人吗?你冷着这张脸坐在我面前,也不说话,你确定你是我爸给我找的辩护律师?”   陈肴言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终于开口:“毕女士,关于我的评价和问话,并不是我们今天的交谈主题。”   毕敏方淡淡的收拾了自己脸上兴致盎然的表情,又恢复死寂,她向后倚着座椅靠背,半晌突然抬眼盯住陈肴言:“你上次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肴言终于打开钢笔和录音设备,挺平淡的说:“字面意思,《总法》第二百四十一条规定,明知对方是犯罪而助其逃匿、作假证明以及顶替等,视为包庇罪。第二百七十四条规定,行为人事前与犯罪人同谋,商定待犯罪人实行犯罪后予以包庇等行为,则成立共同犯罪。”   毕敏方一直盯着陈肴言:“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陈肴言手拿钢笔在纸页上记录,微垂眉目,突然转开话题:“我掌握的情况,目前警方已经控制住当天晚上那位报警的证人舒羽。”   毕敏方重重的将手砸在台面上,跨啦作响,身后的喇叭中传来看守警员严肃的警告。   陈肴言终于第一次在毕敏方脸上看见血色,毕敏方似是想透过玻璃扯住陈肴言的衣服手臂,但她不能。   “你说什么?”她眼里的红血丝终于破裂似的,声音突然变大响在寂静的房间。   陈肴言照旧平静,只是出口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不稳:“做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所以,现在能好好说了吗?时间有限,你若实在不愿意配合,那我们还是提前结束。”   有冷汗从陈肴言的额角出现,细密的吸走他脸上的血色,陈肴言的唇色逐渐和身后的墙壁白成一个颜色,他的腹部传来剧痛,后颈腺体膨胀剧痛,手心必须要攥成拳来转移注意力,但陈肴言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等着对面的毕敏方开口。   等过半分钟后,陈肴言准备要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坐在座椅里似是在发愣的毕敏方突然出声叫住他,她的视线放在空寂中,茫然出声问:“陈律师,你现在知道多少了?”   陈肴言看一眼腕上的表盘,答非所问:“我现在知道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的。还有十分钟,足够你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毕敏方似是深吸口气。   陈肴言在对面淡淡提醒:“做过的就会留有痕迹,你骗我没有任何意义。”   毕敏方眨了眨浑浊的眸子,终于平静的、慢慢的出声:“你既然见过我的父亲,那你该知道他是个非常胆小的人,他尤其惧怕强大的Alpha,有时候靠近一点…都会生理性的发抖。因为他以前被Alpha强/暴过,给腺体及心理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甚至在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他处于精神失常的疯癫状态。”   “所以我非常恨那些不要脸的、只会被信息素吸引的、用下/半身思考的Alpha,他们真的恶心。你以为死的那个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他名下的那个孤儿院你们又去查过吗?他该死,他死不足惜。”毕敏方的眼睛里逐渐染上恨意。   “舒羽是从那家孤儿院长大的,某次我打工回去的路上,遇到他光着脚浑身伤痕惶急的跑出来,我就把他带回了家。”   “一个猥琐的壮年Alpha,一群幼小的无依无靠的孩子,他还只要Omega小孩,陈律师,这其中缘由,你应该能猜到吧?”毕敏方嘲讽的勾了勾唇。   “每个周末,那个变态,都会带一个院里的小Omega去西城外,名为游玩,实则呢,就是满足他的龌龊心思。”   “我知道他有心脏病,吓不得,所以我等在他的必经之地,我本来是想把他吓晕的,或是吓的失去行为能力然后控制住他——”   毕敏方笑了下:“但谁知道,坏事做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就那样被我吓死了。”   陈肴言终于第一次出口提醒,他的唇色越发的白,脸色也逐渐失去血色,但出口的声音如常平稳镇定:“你知道舒羽已经被警方控制。”   毕敏方微微摇头:“他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都是我的谋划,是我叫他将那个变态带出来,也是我叫他卡着时间找理由让变态下车。”   陈肴言看着她:“但你的证词也是漏洞百出,虽然你和舒羽那方的说法相符,但你们和警方那边的证据却相悖。上周出来的尸检结果,证明死者蒋阳瑞并不是死于突然的猝死惊惧,他在死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维持着血压高升、呼吸急促肌肉紧绷的状态,他一直在紧张。警/方为孤儿院的所有小孩都进行过彻底的身体体检,他们并未遭受到身体或是性/虐待。还有,舒羽和蒋阳瑞存在血亲关系,蒋阳瑞是舒羽的生物学父亲。”   毕敏方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大睁,似在颤动,满脸的不可置信。   陈肴言的鬓发间滑落一滴汗,吸走他全身的热度,陈肴言垂目看着自己眼前雪白的纸页,眨眨模糊的双眼:“所以,你仔细回想一下,9月27号那天晚上,9:30到10:00你都做了什么、看见什么,最好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陈肴言的耳发被汗浸的微湿,但他只看着毕敏方继续说:“警方很快就会再来提审你,此次之后,估计我们就不能再申请会面。你告诉我尽可能多的细节,我才能在之后更好的为你辩护。”   …   陈肴言从临时看守所出来的时候,腹部以及后颈的腺体依旧处在持续的巨大绞痛感中,疼痛没有随时间变的麻木耐受,反而愈发剧烈不可控,让他的视线发黑模糊。   陈肴言坐上车,前座的司机和助理转过头看见他的状态都有些惊讶,陈肴言放下手上的材料,出口道:“先去一趟医院。”   助理为陈肴言直接挂了急诊,但在急诊室初步诊断检查过后,陈肴言却被转去了Omega专科。   两个多小时后,做完了一系列CT、彩超等检查,稍微上了点年纪的Omega女医生挺和蔼的递给陈肴言一杯温水:“我看你的年龄才21,你是多少岁的时候初次分化的呢?”   陈肴言身上那层痛出来的汗已经干了,泛着凉丝丝的冰,他接过水杯捂着手心,声音发干:“我是16岁的时候初次分化。”   女医生点点头,看着几张检查单,又问:“最近这一个月以来,你的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或者和以往不同的感觉?”   陈肴言微微皱眉回想:“这一个月,我的腺体释放信息素持续且不可控,还会紧绷发痛。腹部也总是酸涩胀痛,然后总觉得累和困,没有力气,食欲也不太好,经常会犯恶心。”   女医生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敲字记录,又轻声问:“你的家属在身边吗?父母或者伴侣?”   陈肴言平淡的摇摇头:“他们都很忙,您告诉我就行。”   打印机咔擦咔擦的打出一张诊单,女医生拿过单子,看着陈肴言说:“医学上有个概念,叫假性分化。指的是青少年在15-20岁期间,生/理器官并未准备好进入分化成熟期,但会在外在迷惑性的表现出分化的假象,也可以理解为被发展到一定年纪的信息素催化导致的分化假象。”   “刚刚的检查结果表示,你16岁的初次分化只是外在表现的假性分化,你的体内各种器官还停滞在无性别时期。而你真正的ABO性别分化是在上半年,准确的说,是这两个月之内。”   女医生将黑白影片指给陈肴言看:“你的信息素持续且不可控,盆腔紧绷胀痛,是因为你在快速的发育。你的盆腔在快速分化增殖长出Omega特有的生殖腔,你的腺体细胞在快速的分化形变特定性别化,你身体内部的激素水平也在不断提高,用以催化各种器官的特定化。”   “但是,”女医生指着中心的某一处黑点,“你在这个时期怀孕了。”   陈肴言皱了皱眉。   女医生不停歇的继续说:“胎儿已经有四周,在你的盆/腔生长期,胎儿就已存在体内,并且和盆腔共同吸收母体营养共同成长。所以你的腹部会时常胀痛,因为胎儿的增大在初期会快过生/殖盆腔。你会经常性的晕眩疲累、恶心干呕,那就是很典型的孕早期的正常症状。”   “然而你目前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因为刚刚我们检查结果发现,你目前并未被标记,你的腺体从未注入过任何信息素,连临时标记都没有。生理常识你是知道的,母体怀孕最好是被彻底标记,在腺体处父母的信息素彻底交结。并在孕期,由父方持续性的注入信息素,这对于胎儿的生长发展、和母体的健康都有很大的保障。”   陈肴言手中握着的纸杯里的水已经凉透,在温暖的诊室内泛着冷,陈肴言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然后又拿开将手放进大衣衣兜,他询问对面的女医生:“请问这个胎儿要怎么打掉?”   女医生翻着面前一叠资料,似是叹了口气:“你的生理学父亲是Beta和Alpha性别,非常罕见的概率,你的体质本就不好,又是在敏感时期发生妊娠反应,性/器官以及你的生/殖器官都处于生长发育状态。”   “药流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的生命危险,你不要轻易尝试。而至于手术流产,你的生殖腔还处于特别早期的不成熟的状态,手术过程中很容易就造成终身后遗症乃至影响你后续的生长发育,我院的医生乃至专家组可能都不会建议你手术打胎。”   “这个手术,其实前年的时候国外做过一例,我院还拿来做过课题调研。EUMC医学院为一名青少年Omega进行人工流产手术,虽然打胎成功,但手术的结果是造成那位Omega下半身终身瘫痪。所以我们医院,也不一定有医生敢、有医生想为你做这个手术。”   “刚刚我看你的检查单,你的胎儿其实非常顽强,能在你的生/殖腔中健康成长。如果你有条件和能力,最好的解决方法其实让你的伴侣为你彻底标记,两人一起将胎儿孕育成熟。而等到胎儿长大,你的生/殖器官也会成熟,到时候妊姃结束自母体排除的过程应该会轻松许多。”   …   周冽下了球场,他坐到场边喝水,微仰头时无袖球衫遮不住的手臂线条还维持着肌肉紧绷的漂亮状态。   乔唳坐在他身侧。看他舒展的后颈和脊背,递给他一根干净的毛巾。   周冽偏头懒懒的笑笑:“我沾了郭子的光?”   乔唳并不太参与他们的体育活动,干净清爽的坐在场边,看着周冽黑漆的眼睛,只轻轻的嗯一声。   周冽还是没接,微微后仰靠着座椅背摇摇头:“我等会就去冲澡,先不用。”   “学长。”他话落,有绵密柔软的质感覆在他的后脑勺上,带着道微凉的声音。   周冽听见这道有点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转头,身后高瘦的Alpha正捏着毛巾要为他擦汗,看见周冽的动作,毫无惧意,只微抬眼睫平静的看着周冽。   前两周起,不知道从哪里传播的,周冽的真实取向是偏冷的高瘦Alpha。   而周冽不仅在BO圈广受欢迎,似乎还是AA圈的所谓天菜,所以这个月断续有些Alpha跃跃欲试的来周冽面前,而持续时间最长、坚持最久的就是周冽眼前这个人——学校医学院的低两级的宋峤。   周冽这几周都没见过陈肴言,但他身边出现的这些人却不断的强烈的提醒着他陈肴言的存在。   额头上的两个肿包早已消退,但陈肴言带给他的怒意却并未消停。   周冽这段时间偶有反思,他发现自己在陈肴言面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上赶着似的。他从来都是众人捧着的天之骄子,并不能忍受别人将自己没有尊严的踩在脚底。   周冽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来,重重捏住身后为他擦汗的Alpha的手腕,用了劲大力将对方拍在身后一排的座椅靠背上,深秋的冷风裹挟而来,周冽的声音夹杂其中:“宋峤,老子说让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当耳旁风?” 第16章 Fetin   被周冽控制住的宋峤不仅不怒,反而直勾勾的就着这极近的距离光明正大的盯着周冽。   “不出现在你面前,我怎么追你?”宋峤平静的问。   周冽冷笑一声,突然出手,重重的将自己面前的Alpha贯倒在地。   宋峤猝不及防的被甩到地上,途径座椅时身体碰撞出“跨啦”的响声,落地后,浅色牛仔裤摩擦地面的薄灰印出黄棕色的痕迹。他感觉自己的腿脚发麻,手臂被扯的发痛,而眼前的周冽逆着光,居高临下的微微弯腰朝他冷冷的说:“老子允许了吗?你就追?以后你再往我跟前凑,我见到一次,打一次。”   宋峤扭着自己被震的发麻的手腕从地上起来时,周冽已经甩着衣服消失在操场边沿。   他站起身来,随意的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轻轻一偏头,看见背对着自己坐着的乔唳的后脑勺。   他走过乔唳坐着的后椅背,突然顿住脚,扯过乔唳捏在手里的毛巾来擦自己沾灰的手臂,他冷笑了下:“你说,究竟是你的处心积虑、还是我的死缠烂打,更胜一筹?”   乔唳并没有回头。   …   周冽这段时间很少出现在学校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三年一次的AUT的T级联赛选拔赛即将开始。上一次联赛的召开时间是3年前,周冽因为腿脚受伤而错失机会。上上一次是六年前,他的年龄还根本够不到青年组。   所以这年来,他一直在为本届的T级联赛做准备,随着时间逐渐临近,周冽更是常常泡在车场。   周冽在体育馆的澡堂冲过澡换过衣服,甩着车钥匙准备先去交两门考试的请假条,然后就要回车场。   下午5点,天边云层堆积,阴翳洒满大地。   周冽刚冲过冷水澡,穿过几栋教学楼到达老旧的教务楼,只感受到空气中的沉闷气息,像是降不下来雨水的憋闷和窒息。   学校草地边流浪的小狗在狂吠,绕着尾巴疯狂打转,周冽轻飘飘看了几眼,赶着时间还要去车场,电梯都没来得及等,直接几步跨越矮小的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的大办公室,敲门进去却并没有老师,只有个青年人站在一张办公桌后在整理东西。   黄昏暗沉的光线,轻轻的描绘出那人的身形线条。   猝不及防的,周冽的额角微微跳了一下,这样他都认出来对方,是陈肴言。   似是听见动静,陈肴言抬起头看过来。   今天阴沉一整个白天,黄昏这会却反常的显现出金黄的夕阳,照的门边站着的人周身都是金色的光边。   陈肴言只扫了一眼,就无声的收回视线,继续收整这门课本科生交上来的课程作业,作为助教,这是他的一项工作。   正值晚饭前后,深秋黑的早,此刻办公室里没有老师坐班,所以诺大的综合办公室里,暂且只有他们两人。   周冽只在门口稍微顿了顿,察觉到陈肴言的视线放在他身上时的那一顿,等陈肴言收回视线,周冽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又有点想冷笑。   窒闷的感觉笼罩这一方空气,让人呼吸不畅。陈肴言开了盏台灯,单手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纽扣,另只手仍在快速的排列学号。   周冽无声的过去另一边的办公桌放上假条,又几步过来这张桌子,台灯短暂照亮他的手和搁在桌面上的纸页。   对面的陈肴言垂眸看着作业,并未理会他的作为,也未有询问。   周冽转身就要离开这间办公室。   陈肴言感受到他行动间带起的风,办公桌面上的纸页随着这股风微微卷起一角,风静下来,然后突然就是天摇地晃。   陈肴言皱了皱眉,旁边的书架左右/倾倒往外吐着书本,脚下的地面在大幅度左右摇晃,这明显不可能是周冽走路带起来的动静。   陈肴言刚反应过来,一只手就被人重重的捏住。   那人将他大力扯过桌面飞快的要往外跑:“地震!先走!”   但这栋楼太老了,建校以来它就已经存在,是学校“国宝”级别的建筑。陈肴言被周冽扯着往门口跑,头顶的老式灯管、上了年头的电风扇、连同沙石土块墙砖都在簌簌砰砰的往下掉。   “——轰隆”巨响,大门处的横梁整个斜塌下来,死死的阻挡住他们的去路,但他们但凡再快一步,承担横梁的就是他们二人的脊背。   楼下传来叫嚷喧嚣、远处似乎有警报的警示、混合着摇动的房屋,营造出混乱与喧嚣。   陈肴言常来这个办公室,他明显更熟悉房屋的构造。   他拉过周冽的手,甚至没有停住思考,就带着他弯腰飞快的走进门左侧的卫生间。   卫生间的吊顶也已经斜触地面,陈肴言带着周冽躲在一个稳定的狭小三角空间下,将卫生间的门撑开。此刻周围彻底融入黑暗,唯余卫生间的小窗户投射出外界一点暗沉的光。   大概一分钟后,剧烈的晃动、碎石土块的掉落、玻璃的脆响、凌乱嘈杂的喧嚣才短暂停止。   这些声音一消失,就显得环境格外的安静,陈肴言在寂静中感受到在自己耳边的呼吸。   “被砸到没?”周冽轻轻的呼出口气,问。   “被砸到的是你。”陈肴言出声回应。刚刚进门途中,一直是周冽撑臂紧紧压住陈肴言的头颈,替他挡住从天花板和左右环境中袭来的石块和破损的物品。   中途有几次,陈肴言感受到周冽握住自己肩膀的手臂紧绷,但仍旧严防死守的压制住他。   卫生间的水龙头关不死,此刻还在寂静中滴答滴答往下淌着一点水。   陈肴言在黑暗中抬起手臂,摸到周冽洗过未干的头发和同样潮湿的衣袖,摸到肩膀的时候,陈肴言又感觉到周冽突然的紧绷。   陈肴言收回手,看着自己上方的周冽,声音在这种环境中还是冷淡:“你哪里被砸到了?”   此刻的姿势其实很奇怪。   周冽背朝外面,挡住上方BaN的横梁吊顶,而陈肴言就在周冽与墙面、地面围出来的三角形中间,周边活动的范围极小,两人连手臂、腿脚都伸不直。   周冽先没吭声。   陈肴言皱了皱眉:“问你话。”   “你他妈的…你又凶什么?”周冽突然说,但语气却莫名有些柔软似的。他说话时带动身体微动,周围堆砌的石块又微有移位。   两人沉默无言半晌,周冽轻轻抬了抬脚。   “先别乱动。”陈肴言又说,连反问语气都不再带。   旧教学楼就在学校中心,楼塌了必然会有救援大队前来应急救援,警报声已经从远处响起。而危楼时刻踩在塌陷的边线,并且未可知余震的频次,陈肴言和周冽此刻的处境尚可,默认的都是等待救援,而不是自己的轻举妄动。   陈肴言的两只手能动,周冽的两只腿能动,两人的脸因为姿势问题凑的有点近,周冽皱皱眉:“我知道。”   陈肴言偏头看了看狭小的窗户,由下至上的角度,只能看见天边一点星子。   他将兜里的手机缓慢的拿出来,又将自己的大衣小幅度脱下,然后反着手一点一点的将衣服披在周冽的肩膀上,替他阻挡住上方坚硬的木板铁片,尤其是他潮湿的那一边臂膀。   行动间,两人的脸偶尔碰擦,周冽的皮肤还有运动后的热,而陈肴言是顺滑的凉意。   周冽微垂视线,在晦暗中,看着自己眼前离的很近的陈肴言的脸。   两人的呼吸交错,混杂着尘土的衰败味、潮湿的水汽、还有厕所的腥气。   周冽感受到衣服携带的热度,以及些微柠檬薄荷的淡淡味道,他无声的抿抿唇,声音低低的:“我没你那么娇气。”   陈肴言收回手,并不搭理他的话,然后就有纸页自大衣的一侧口袋里倾斜着掉出来。   “东西掉了。”周冽的脚尖轻点,示意地上雪白的甚至有点刺眼的纸片。   陈肴言小幅度伸长手臂捞起来,拿回自己眼前。两手打开医院的诊断单,在晦暗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楚纸页上的字迹,但陈肴言仍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打开的纸页离两人都很近,周冽只模糊的分辨出“医院”两字。   他可有可无的问了句:“你病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得到答复,问完就有点烦。   但面前的陈肴言看着纸页摇了摇头,却淡淡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是,我分化了,还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Fetin   周围的环境是凌乱喧嚣之后短暂的安静,是给人以喘息的机会,甚至给人一种死里逃生的荒谬错觉。   陈肴言如往常的语气般说出这番话,周冽最先接收到的反而不是他话语里的意思,而是陈肴言的回应这个举动。   周冽想,他问了句陈肴言往日口中的没有意义的问题,而陈肴言居然还挺认真的回应,他甚至都要想到是不是由于特殊环境催化、亦或者是矫情一点的所谓“患难见真情”。   然后周冽终于迟钝的领悟到陈肴言话语里裹挟的意思。   两句话,八个字,周冽飞快的理解了其中意思,却无法将这句话与陈肴言联系起来,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   陈肴言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勉强才能看清楚问诊单上面的字。   今天的最后,在诊室,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两天。而他们的问诊乃至商讨结果都是不建议打胎,也或者是不愿意承担风险替陈肴言做手术。   陈肴言本是准备回学校和公司交接部分工作,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对自己的日常生活有些影响,并且他还想再试着联系其他医院。然后,他就在办公室遇见了突如其来的地震。   撑在他上方的周冽在他那句话落下后,罕见的顿了顿,反应有些迟钝似的。   半天,周冽才用他那双黑而凌厉的眼睛由高处直直的盯向陈肴言:“你不是…已经在高中时分化过了吗?”   幼儿最开始出生,皆只有基础的男女性别,等到生长发育到青少年时期,身体各项功能初步成熟,就会经历一个初次分化,分化成特定的ABO三种性别。在这之后,不同性别的生长特征总体来说,又有较大差异。普查大数据表明,在三种性别中,Alpha总是强盛些、Omega更为娇弱柔软,而Beta则介于两者之中。   说来也算是个巧合,当时周冽是在和他的学渣群体翻墙翘课时分化的,而同一天,陈肴言在尖子班里做随堂测验的时候分化了。   周冽记得很清楚,那时分化的剧痛让他猝不及防,直接从两米高的围墙上摔下来,被几个兄弟匆忙嚎着送到校医院,像是他要死了。   他被吵得脑袋疼,最后放到病床上才得到短暂的安静。但是隔着张浅蓝色的床帘,旁边的信息素催的自己的腺体又变的更不舒服,周冽非常不爽的“唰啦”一下拉开,就看见躺在自己身侧的闭着眼睛紧皱着眉的陈肴言。   他看见陈肴言苍白的脸和额际的汗,看见他紧攥的置于身侧的手心,还看见他紧绷的颈线支成凌厉的线条。   周冽分化的过程迅速且没什么后遗症,被送到校医院大门口时那阵剧痛就已经在缓缓消退,这会反而是高高吊着的脚伤更严重。   所以周冽不理解,为何陈肴言这样难受,乃至于昏迷。   他第一次看见陈肴言这副模样,以往他眼见的陈肴言总是清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矜持结冰的、对他的所作所为都视而不见予以忽视的,陈肴言总是能让自己堵着一口气。   周冽艰难的侧过身体,嗅到空气中随风四散游走的柠檬味,裹挟着薄荷的凉意。他看着自己隔壁病床上的人,像是看见陈肴言那张高不可攀面具下的另一面。   之后查房的护士过来,不容拒绝的将这张帘子又拉的严实,说要保护病人的隐私。   但学校医护人员的人手显然不足,待人出门,周冽再次拉开这张床帘,他就撑着下巴眼看着陈肴言挺痛苦的经历漫长的分化期分化成和自己一样的Alpha。   所以,陈肴言现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周冽的眉心不由自主的紧紧蹙起来,然后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又全部被陈肴言后面的那句话摄走。   他正要追问,陈肴言已经平淡无波的维持着原来的口吻回答了周冽的问题:“高中时是假性分化,上个月才是真正的分化。”   社会发展迅速,近些年来也一直有组织团体追求ABO平权,ABO性别和社会地位的差距早已不如上个世纪那般森严不可攀,但老辈的传统思想仍旧在广袤漫延。   陈肴言家里几代高知,周冽家里留外回迁,他们都没有这种性别的老旧思想和避讳意识。   就像现在,但凡换到偏远些落后些的山区,Omega的分化都是捂着不能轻易和别人讨论的私房事,更何况还是和一位Alpha讨论。   “什么叫假性分化?还有你说的,你怀孕…是什么意思?”   陈肴言轻抬眼睫看了一眼周冽:“字面意思。”   周冽下意识往下看陈肴言的腹部,陈肴言脱去了大衣,里面只有他今日上班需要的制式衬衣,线条服帖的勾勒出陈肴言的肩颈腰线。然而此刻灯光太昏暗,陈肴言穿的又是件冷色调的灰色衬衣,肩颈之下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周冽想起陈肴言说的自己上个月分化…上个月,某些片段浮光掠影般快速的晃过自己的神经中枢,而记忆总是和五感相联系。   汗水、温度、呼吸、触感…周冽又低头看着离的自己很近的眼前人,环境混乱,周围皆是钢筋水泥和尘土,陈肴言在其中却更显得干净独立似的。   这样的事情,裹挟着发生在他身上,他却毫不惊慌,甚至没有多皱两分眉头。   周冽替他皱了眉,盯着他微微下垂的睫毛。陈肴言的睫毛并不翘也不弯,反而有些规板的直,稍有些密,垂眼时,轻易就能覆盖住他所有的情绪,显得更加冷淡。   周冽看了半分钟,突然松了表情,他忽略微微加速的心跳,如往常那般口吻,问:“我是不是…该负责任把你娶了啊?”   陈肴言在仔细的看单子,也在回想之后需要联系医院的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冽轻佻一问说了什么。   分化乃至怀孕都是陈肴言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只想尽力减小这两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对自己的影响。   而孩子——一个突然的、由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更是陈肴言从未想过的议题,直到此刻,其实都让陈肴言有些没实感。   他听见周冽在自己耳边说话,对方话落,周围一时死寂。   夜色寂静下,在这遭乱的环境里,似乎是需要人出声的,陈肴言下意识的低声喃喃:“我在想…我要怎么把他打掉。”   从周冽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报告单上的具体内容,只恍惚几张图。   陈肴言在他眼前出口,他的心随着对方的话语跳了一跳。   他知道陈肴言是对的,他甚至没觉得陈肴言做出这个决定有哪里不符合常理,像是最简单的“1+1=2”,陈肴言只会填写2。   可能还是冷,稀薄的月光乃至远处架起的升降塔顶的灯光,将陈肴言的脸衬托的越发苍白憔悴。   周冽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性格里面也有扭捏的一面,有些话,他提出来一次,陈肴言没有在意、没有听到,他就没有再提出来的力气。   但在这种沉寂的氛围里,周冽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将气氛加点温度,他无所谓的笑笑:“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刚怀了就要打。”   陈肴言的注意力终于后知后觉的移动到周冽的话语里,可能是激素影响,可能是分化连同怀孕两件事情一起压下来,也有可能是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将他与周冽一起限制在这小小一隅等待黑暗,陈肴言略有点烦躁,听见周冽的话,他皱眉冷笑:“那我先把你杀了吧。”   但对面的周冽还在若无其事的挑衅:“你要知法犯法吗?陈律师?”   陈肴言恍惚听到外面越发接近的救护人员,甚至有人在朝里面问话喊叫,他一巴掌拍在周冽的侧颈上:“闭嘴,安静。”   周冽下意识的骂声还没出口,救护人员的问话已经就响在耳边,他到嘴边的骂就变成对外面人的回应。   周冽垂着眼睫,在挖掘机缓缓的震动中终于开始问正经问题:“你情况怎么样?”   陈肴言摇摇头:“照那个医生的意思,省内目前似乎没有人敢替我做流产手术。”   “为什么?怎么这么棘手?那就去省外。”   有灰扑簌簌的掉下来,陈肴言在降落的灰尘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陈肴言不会骂人,几乎没有说过脏话,周冽却第一次在对方的眼神里看见“白痴”两字,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国内,他们沿海省份,各种资源排列数一数二,这之中当然包括医疗资源,某几个大医院更是一号难求。   多的是别人长途跋涉来他们省份求医,除了特定几个治疗项目,南省的医疗水平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但罕见的是,陈肴言却朝他解释了。   周围在开始摇晃,周冽下意识的伸腿挡住陈肴言的左侧稳住他的身体,他在混乱中听见陈肴言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毫不急慌:“我刚分化,生殖腔刚形成发育,就开始孕育胎儿,危险系数太高。”   救援的声音逐渐接近,摇动的幅度越发的大,刺耳的嗡鸣中,沙尘迷人眼睛,外面有人在大声叫闹,周冽只能凑近陈肴言,在他的耳边很近的距离,对他说:“你别害怕,我一定给你找到医生——”   灰尘呛鼻,震动刺耳,周冽凑近时,陈肴言却还是嗅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海风拂面般的凛冽微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Fetin   救护人员将他们大力从坍塌的沙土石块中捞出来,一直到脚踩到实地,陈肴言回望这座刹然间化作凌乱废墟的建筑时,才缓缓的漫上来眩晕的感觉。   深秋夜晚的温度极低,呼吸间皆是白色的雾气,灯光是惨白的光晕,他身边来来往往好些受伤的人。   有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匆匆的拉来担架,陈肴言下意识摆手,然后他看见身边的周冽被几人围着有些艰难僵硬的躺了上去。   借着临时搭建的高架灯光,陈肴言看见周冽罕见苍白的神色,他才发现,周冽的头发并不是洗过未干,而是忍耐出的汗。   他躺在简易担架上,包裹右侧的肩膀、腰线乃至顺延下去的僵直大腿的衣物布料都有不正常的深色,在卫生间的时候,血腥气被狭小空间里厚重的灰尘、厕所的腥气层层掩盖,而此刻,陈肴言才看清楚挡在自己上方的周冽身上的伤。   坐在救护车的后座,一车拉了好些刚救出来的人走。   车里拥挤,带着潮意和腥甜的味道、以及医疗车上的消毒水混合着汽油的味道,让陈肴言的喉咙持续性的反上来恶心干呕。   陈肴言被挤在周冽的担架床边,单手撑住额头,右手攥紧,光是勉力压住这种感觉,就已经让他难耐非常。   有温热的感觉触碰到他的捏住的右手。   陈肴言睁开眼睛,朦胧视线下,周冽的脸色极其苍白,另一只手上已经挂上了吊瓶,他朝陈肴言懒懒的咧出个笑来,甚至微挑眉梢。   他眼睛和眉毛极黑,像是白纸上浓墨重彩的几笔。   陈肴言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清楚周冽比的口型:“你——这——么——菜。”   一滴汗划过底下的周冽的脸,冷光源的亮度颇高的车顶灯将周冽的脸照的愈发苍白,所以就显得他的眉眼愈加的黑。   陈肴言看了眼周冽旁边挂着的吊瓶,冷冷的瞟了躺着的人一眼,并不回应,就往后仰头,微闭眼睛靠在了车壁上。   一下车,周冽就被人推着送进了手术室,陈肴言避开医护先往洗手间走,没注意身后在病床上偏头看向自己的人。   他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寻找Alpha厕所,但他本来今天就没吃东西,所以也并没有呕出来东西来,只是让他的喉管胃部生疼。   最后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身后有Alpha“咚——”的一声推开卫生间的门,陈肴言抬起头才发现对方通过镜子的肆无忌惮的打量。   陈肴言皱了皱眉。   “兄弟,你衣服上这么大一块血。”那Alpha抬抬下巴,陈肴言看向镜子,才发现自己左边肩膀上方有暗红的血印。   那Alpha见陈肴言已经看见,玩笑般的与他搭讪:“你这是胃不好?刚我他妈还以为我跑错厕所了,以为外面是Omega在孕吐,吓的我刚还专门看了眼。”   陈肴言后颈的腺体被裹缠一天,又处在旺盛的分化阶段,目前已经开始发烫到胀痛。   陈肴言洗完手擦干净,可有可无的朝对方“嗯”一声,就往外面诊室走。   结果走到半路,就被皱着眉头的beta护士捉住了:“欸!说是要带你去检查,转个头的功夫,你怎么就跑没影了?”   陈肴言略微叹口气,想回学校和公司交接工作的事情没有顺利办成,反而遇上地震再被送回来医院,他看了眼远处走廊深处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对护士说:“等会我自己去挂号办住院,您先忙您的。”   那护士怀疑的看他一眼,不过也是忙碌,嘱咐两句便离开了。   陈肴言上了楼上的Omega专科,找到自己的床位,在超市临时买了两件干净的衣服换过,才又下去一楼急救,此时他的后颈连同整个人的温度都有些不正常的高。   急救大厅的手术室间间排列,104门口一开始本是没有人的,陈肴言再下去的时候却看见门外的座椅旁突然出现了两个西装革履的Alpha,高而瘦的那位身穿修身黑西装,手里捏着手机微皱着眉在打电话,另一个体量稍小一点的穿灰色西装,只朝着“急救”的方向静静站着。   灰色西装看了眼陈肴言,眼里没有探求,只礼貌客气的点点头。   倒是黑色西装的男人挂掉电话,皱眉打量他两眼。   “你是周冽的熟人?”他突然出声问,在喧嚣嘈杂的医院里,声音也带着些不可忤逆的威严。   陈肴言抬眼看了看问话的男人,在他的眉眼上看到几分周冽的影子,都是凌厉且不驯的。   陈肴言的喉咙非常不舒服,所以出口的声音非常干哑:“我是和他从教务楼一起被救出来的。”   那个男人的眼神将陈肴言扫视而过,居高临下的,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收回去。   手机在包里振动,是助理蔡雨的电话,下午陈肴言来医院就让他们回去继续工作。   陈肴言避到一旁的过道里。   “陈律,毕敏方今天下午就在您走后被警/方提审,现在还没有结束。”   “杨总说…原定于下周的庭审,可能还会延迟。”   陈肴言感受着从医院壁砖里透露出来的寒气,他看向外面漆黑的天色,感受着门后的嘈杂。这是他早猜到的:“嗯,我知道,你们还没下班么。”   蔡雨在电话那头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我们还在等您从医院回来,打这个电话…还想问要不要来接您,是不是刚刚地震出了什么事。”   “不用,我之后两天都不来。今天地震,公司情况怎样?你去问问组里有没有人受伤或是财物损失,如果有员工家里人出问题,你也整理起来报给汪总,公司适度提供帮助。”   “好的,我们7点便开了全公司的震后培训会,公司没出事,我等会就统计我们组里的人。”   “嗯,晚上把最新毕敏方案的证据和材料传到公邮。”   蔡雨没再多问,只点头应好。   陈肴言出门去的时候,听见走廊那边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夹杂着医护人员的不耐提醒,陈肴言看见一群人,略微有点印象——常和周冽在一处的球队那群人。   郭皓然跑在前头,旁边紧跟着的是乔唳,他并没有第一眼看见陈肴言,而是直接向原本站在这边的高个男人问:“凛哥,周冽他还没出来吗?”   陈肴言抬起眼睫,感觉到乔唳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撤走。   郭皓然身后跟着好几个高大的Beta、Alpha,一时间堵在路口,挡住头顶的白炽灯光。   陈肴言刚转身离开上楼,手术室的红灯就转绿,被推出来的躺在临时病床上的人已经消了麻,远远看见人群中最高的男人,还有点蛋疼的皱眉,无声叫了句:“哥。”   声音被手术室里的低温冻的嘶哑,隔着呼吸罩更是几乎没出声。然后他掠过差点把脸怼到自己眼前的郭皓然,忽略对方在自己耳边的智障问话,看向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上楼的背影。   “我靠——”周冽的声音冻的出不来声,一边的手臂和腿都被固定住。   郭皓然以为他要说什么,凑近耳朵跟着推车的护士跑,还一边嚷嚷:“周儿子,你要说什么?你这次又是右腿栽啊?”   周冽无语死了,一翻白眼却又看见另一侧也跟着车跑的宋峤,对方看见他躺在床上的模样,还摆出一副非常典型的担忧样。   周冽转过头盯住郭皓然,郭皓然直愣愣的看着他以为他有什么需求。   周冽隔着呼吸罩朝郭皓然比口型:“我——草——你——妈。”   郭皓然假装没看到:“嗯?你要啥?”   推车很快,赶进去电梯的时候上一趟的人还没走。   周冽闭着眼睛装死,烦的有点上头,在手术室硬是抗着局麻保持清醒,结果出来更是一摊糟心事。   然后他又听见郭皓然烦兮兮的声音:“学霸,我听说你今天也是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来的,你没事吧?”   周冽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是躺着的视角,睁开眼眼球往边角转动,终于看见那边穿着蓝色衬衣有些憔悴的男人。   陈肴言微抬头望着电梯的楼层,闻言只摇摇头。   密闭空间,消毒水连同潮湿的气氛,让他窒息。   周冽艰难的挪动手背,想去扯一扯陈肴言握着手机的手,却不防另一道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带着陌生的呼吸:“学长,你是需要什么吗?”   在一边闲聊的护士,也被他这句话吸引过来,将被子重新盖住周冽的手,提醒他:“别乱动哈。”   周冽有点想骂娘,并没有给宋峤任何回应。   他只继续转动眼珠看向站在电梯角落处的陈肴言,周冽假咳一声提醒,却让他胸腔真实的泛起剧烈的疼痛。   护士提醒他:“咳嗽轻点,别把伤口崩开。”   陈肴言似是看着上行楼层的视线终于淡淡的往下扫了扫,周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在他不能盖棉被的部分轻轻走了走,在终于即将走到他脸上时,周冽的眼珠转的已经有点不舒服。   然后旁边又响起烦人的说话声:“护士姐姐,我们是几楼?”   电梯在11楼停住,陈肴言从电梯角落走出来,直接提步毫无停顿的离开。   电梯自动关闭,护士说:“21楼。”   进独人病房,护士忙上忙下的给他上好仪器下好医嘱,就转身离开。   周冽单手摘掉脸上的呼吸罩,皱眉看向旁边捏着他受伤的手像是看动物园动物般的观赏眼神的郭皓然,周冽嘶声说:“你——”   郭皓然抬起头来:“哎我操,你干嘛摘了这个?”说着就要给他套上。   旁边有人捏着润湿的棉签:“学长,你嘴唇有点干,我给你润润吧。”   周冽闭了闭眼睛,突然偏头看向宋峤,蓄了点力:“你能不能滚?”   声音干又哑,没有一点威慑力度。   宋峤看起来甚至有点老实的诚恳,在他那张略微冷淡的脸上,诡异十足:“学长,你受伤住院了,我想照顾你。”   周冽看向郭皓然,极冷的、毫无玩笑意味的一眼:“你是不是想死?”   他话落,周凛几人终于到达病房。   郭皓然看周冽真的生气了,也收敛笑意终于不逗了,跟乔唳打个眼色,把手臂往宋峤肩膀上一搭,放下对方手里的水杯,带出去了病房。   周冽呼出口气闭上眼睛,但周凛刚进来病房,又接到父母的电话。   穿着灰色西装的蒋其文走过来周冽的病床边,给他重新戴上了呼吸罩,周冽睁开眼睛,看向蒋其文,对方动作细致而温柔,周冽说:“蒋哥,帮我个忙。”   蒋其文眉心微挑,无言的看向他,乔唳站在一旁,看着周冽挂着的几瓶液体。   “帮我调个病床,跟我一起送过来的那个,你看能不能调到21楼来,或者给我调到11楼。我跟他有事情商量。”   乔唳突然转过头来,语气如常轻柔平淡,突然问:“周哥,你是说陈肴言?”   周冽嗯了声:“对,是他,我跟他有点事。”   乔唳顿了顿:“刚刚周总在楼下和手术医生聊了聊,我在那边看见了陈肴言,他在一楼办转院手续。” 第19章 Grain   陈肴言刚回到病房,拿在手心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单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接听起来。他的Beta父亲在对面严肃的声音里也难掩关切:“端端,你们那里地震了?”   陈肴言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才回应:“不严重。”   对面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总说你父亲,小时候对你严厉,都有些矫枉过正了。你稍微大点,就什么事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了。”   大医院床位拥挤,又正值今天的自然灾害,护士给他排的是两人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挺着孕肚扶着腰被人搀扶着的Omega疑惑的瞥了站在窗边打电话的陈肴言一眼。   陈肴言推开门去了阳台,夜晚寒凉的风争着抢着钻进他的衣袖领口,他安慰电话对面的Beta父亲:“没有的,只是让我锻炼身体。”   “端端,你还是去你二叔的医院。那里你的病房、医生都熟悉些,环境和条件也好些。你父亲已经找了人去市一院接你,他就是嘴硬心软,知道你在外面住院就着急忙慌的联系人了。你去了,我们也放心些,好吗?”   陈肴言看着天边光晕模糊的寒月,手轻轻搭在冰凉的栏杆上:“爸,我都21了。”   对面的电话被他的Alpha父亲接过去,声音明显要浑厚严肃些:“21怎么了?21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吗?你爸愁的看了一晚上新闻,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种时候在外面一个人?陈肴言,不管你多少岁,你都是我和你爸唯一的孩子。”   “甚至你40、50岁,我们都会一直担心、操心你,即使你比别的孩子懂事,我们的担忧也不会少,何况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陈肴言听到他的Beta父亲在那边似是在制止,不让Alpha这么强硬。   “你在哪个病房?你李叔已经等在楼下。”   病房Omega的陪护Alpha从陈肴言肩膀边擦过在那边收取换洗的内衣,陈肴言转身往病房里面走,一边说:“我自己下去,让他在办出院的地方等我两分钟。”   电话对面的Beta接了过去,不熟练的控制着自己温和的语调:“端端,我看还有余震,你这段时间多注意。或者…我回国一趟?”   陈肴言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拿了证件撤掉手腕上的住院带,便转身离开:“不至于,我没事。”   “爸爸回来陪你一段时间?你父亲这边已经不急了,我想回来,陪你养养身体。”Beta小心问,他有意放轻语调,但他常年威严的声音再如何软下来,也不像个样子,反而显得奇怪。   陈肴言踏出电梯,人群中的两人一眼便锁定他,匆匆小跑过来。   陈肴言捂住电话偏头咳了一声:“你忙你的,我已经看到李叔,等我到医院安定下来就告诉你。真的没什么事,别担心。”   李叔他们速度很快,递给陈肴言一件崭新的长棉袄和保温杯,就匆匆的往窗口去。办好手续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住陈肴言,李叔首先反应,往前一步转过身去看向来人。   乔唳站在两步之远,手里抱着今天陈肴言披给周冽的大衣,大衣上有几块暗红的血迹,被灯光照的黯淡陈旧。   “陈肴言,你是要转院吗?”乔唳问。   陈肴言疑惑对方的问题,因为他对乔唳毫不熟悉甚至陌生,所以陈肴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乔唳将手里抱着的衣服托起来一点示意他:“那这个衣服?是你的吗?”   陈肴言的目光在其上轻轻一扫,暗沉的红色让他感觉自己又嗅到空气中潮湿压抑的血腥味,陈肴言说:“扔了吧。”   然后便转身出了医院的大门。   陈肴言二叔的私人医院在城市边沿的别墅区,二叔早年就承包了这边环境极好、临海靠城的半座山,旗下打造系列高端品牌的私人医院、疗养院、美容院以及养老院等。   12岁之前,陈肴言是这里的“常客”。   他少有什么强烈的好恶色彩,但从窗户望出去的碧蓝海水和沙滩是陈谣言最不喜欢的两种颜色,因为这代表着他的重病,代表着自己的被限制,代表着痛苦,代表着脱离正常人群。   李叔将陈肴言一直送到病房门口,陈肴言推门进去,灯光感应自动亮起来,黑暗骤然消失。他已经好几年不住,但这间病房却一直为他保留着没有任何人占用。   有护士低着头推着仪器跟着进门来,陈肴言松了松自己身上的大棉袄,看见那些熟悉的医用器具,垂眼脱外套:“今天太晚,明天再检查,没大问题。”   以前每次,他住进这间病BaN房,第一件事便是抽血,记忆最开始的时候他才6.7岁,两位父亲在外忙碌,他一个人被送进医院豪华的单人病房里面,其实还不懂太多。   他小时候有些营养不良般的瘦,怎么也养不起来,那些护士还总是要一管一管的抽他的血,加上输液、各种皮试,最后扎得两只手臂都是青紫针/眼。尚且年幼的陈肴言侧头躺在雪白床单上,头发柔软凌乱,睁着眼睛安静的看着很多次从自己细瘦的血管里面流出去的暗红血液,他从没出口拒绝过。但他后来会害怕抽血、扎针乃至一切从他身上取样的事情,甚至会在针头刺入皮肤的时候无声的反抗退缩。   然后隔着橡胶手套,医护人员就会更用力的捏住他的手,让他不能动弹。   病房逐渐归于安静,李叔似是在那边给他倒水。   扔在桌面上的,没有保存名字的归属本地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跳动,陈肴言接起来往浴室走:“有事?”   郭皓然拿着手机安放在周冽的耳边,周冽眼睛盯着天花板,听到对面沙哑憔悴的声音,似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你转院了?”   陈肴言打开水龙头,将手机放在旁边,再次问:“有事吗?”   周冽盯着刺眼的白炽灯眨眨眼睛,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他的声音终于渐渐恢复,没有刚出手术室那样哑的无法出声。   “没事挂了。”陈肴言洗完手,准备找衣服洗澡。   郭皓然飞快的使力压住周冽受伤的那半边肩膀和手臂,但周冽似是并没有生气,甚至没给他眼神,周冽诡异的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以往陈肴言的态度也是冷,但这种想快速解决问题般的不耐烦却是周冽第一次遇到。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下意识的回想到今天在电梯里陈肴言还没有这种不耐,那时,也许是他的错觉,在他因为护士几次吃瘪,他能明显感受到陈肴言的正向情绪甚至是一点愉悦。   周冽嗫嚅半晌,低低的问:“你怎么了?”   郭皓然微微瞪大眼睛张嘴看向躺床上的周冽,坐在沙发那边的蒋其文也笑着抬起眼皮看过来。周冽是桀骜的、不驯的、刺人的,而不该是这种温柔的。   电话对面的水声停了,半晌陈肴言才出声:“没事就挂了,你有需要可以告诉我。”   这是在说今天的事情,陈肴言迫不及待的要跟他清算,周冽想起陈肴言说的怀孕,心里又浮起点可笑来。   周冽觉得自己真的是修的好一本《舔狗》修养似的,腿脚处麻药消了,此时跳着疼,周冽抬起手,直接从郭皓然手里夺过手机扔到了那边客厅。   恰好扔在进门的他哥的脚跟前,地面上铺着厚地毯,手机光滑的背面在地毯上转了好几圈,屏幕上居然还显示在通话中。   “卧槽——祖宗,你耳朵聋了啊,刚你没听见那医生让你别动弹啊?”郭皓然庆幸自己压住了周冽受伤的那半边身体,看着周凛过来,他下意识的放轻自己的声音。   周凛走到周冽的病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闭着眼睛一头乱毛的周冽,冷冷问:“你又在作什么?”   周凛严肃不笑的时候其实很唬人,郭皓然只扯扯周冽的被子不吭声。   “周冽,你今年22,不是12,别随时把那套给我拿出来,真是欠教。”周凛继续说。   周冽扯着毯子将自己蒙住,黑暗中,他睁开眼睛望着虚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若是陈肴言怀孕,那么自己就是他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先不管别的,先就是此刻,先退一万步,孩子还在陈肴言的肚子里跳动,所以周冽他自己,现在是个父亲的角色。   周冽突然掀开被子,他几次三番的乱弄,头脸上的仪器早被他弄散。   但他并不管这些,他抬眼叫了声“哥”,先是飞快的道歉:“哥对不起。”   然后又说:“哥我想转院。”   然而此次,以往对周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周凛反常的强硬严肃,甚至没有同意的意向:“想一出是一出,20岁的人,没有一点定性,你以为你还是吃奶要妈的小孩?”   他偏头看向身后的蒋其文:“找两个人守着他,医生不让出院,就好好给我蹲里面。”   周冽深吸口气并没有炸,反而背过身去,重重一掩被子又将自己的头完全挡住。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跟你的主治打过招呼,你好好给我在里面老实呆着,别出去给我作天作地。”   十多分钟后,周凛带着蒋其文匆匆离开医院,郭皓然坐在病床旁边打游戏,乔唳和请来的护工在病房配套的小厨房忙碌。   周冽突然掀开被子,敲了敲郭皓然坐着的椅子。   郭皓然低头凑近,周冽正要问他有没有钱,郭皓然就挺诚恳的开口了:“周儿子,别挣扎了,刚你哥,把你那些身份证什么的住院证件都收走了。”   周冽探着他那只没受伤的手,面无表情的在郭皓然裤兜里摸了张卡出来:“傻/逼,有这个就行。” 第20章 Grain   郭皓然看周冽手里的银行卡,无奈的朝他扬扬下巴:“你太能了,你哥这次动真格,你看看站在门口那俩,光有钱你也根本出不去啊我的好大儿。”   周冽脸上是脱血受伤之后的苍白,但那黑色的眼睛已经重新带上光彩,他眨眨眼睛瞟了一眼阳台处,又是过往那副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模样:“我哥也有错漏处,我从阳台翻过去,那不是轻轻松松。”   郭皓然一脸便秘样:“…你哥可能不是错漏,他只是没想到你都躺着了,还这么想跑,还这么能跑。那保镖…很有可能就是找过来给你点威慑的。所以,你到底要溜出去干什么?”   乔唳忙完走了过来,用纸巾擦着手看偏头躺在病床上的周冽,看周冽似是有些不舒服的躺在床头便问:“要不要把枕头给你重新垫一下。”   周冽摇摇头,单手扶着手机给蒋其文发消息,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一边回应郭皓然:“我有事情。”   乔唳在旁边坐下:“但你现在伤这么重,还要出去,很着急吗?”   周冽注意力放在手机上,闻言下意识的应:“在哪个医院治病不是治。”   乔唳眼睫轻轻一颤动,沉默片刻出言道:“对了,周哥你刚刚下手术后,护士把你的衣服也拿出来了。里面有件大衣,似乎不是你的。我刚刚在楼下碰到陈肴言,就问了一句,陈肴言让我扔了。”   周冽抬起眼睛,看向他,顿了下:“你扔了?”   “上面都是血,我总感觉不太吉利。”   周冽啊了一声,点点头,没再多说。郭皓然在旁边打着游戏犯困,想要先回去休息。   但他还没站起来,周冽已经把他叫住:“郭爹,给我整辆车,送我去趟西海。”   郭皓然一个哈欠没打完:“现在?”   乔唳也将视线放到周冽身上,周冽摇摇手机屏幕:“今天晚上。”   郭皓然没忍住:“你他妈作什么死?要跑也不是今天跑,你刚躺着上来,就要跳着脚下去?你还要吊着你这半边身体去翻21楼?滚你妈的蛋!不要命了?”   周冽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说:“你声音再大点,把门口那俩、客厅那个阿姨,都吵过来。”   他再次将手机屏幕翻给郭皓然看:“再说,我蒋哥心疼我啊,不让我去翻阳台。等会,我光明正大的走。”   郭皓然瞪他一眼,冒着火揣着手机走了。   周冽在后面翘了翘唇角,然后收敛表情看向旁边的人:“乔唳,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太晚了。”   乔唳慢慢站起来:“你今天晚上就要转院吗?要我帮忙吗?”   周冽躺着看他一眼,淡淡笑笑:“转,你回去休息,让郭爹来。”   乔唳的一句“那我还能来看你吗”堵在嗓子眼里,并没有说出来,只沉默的看低头单手操作手机的周冽几眼,然后点点头,安静的转身离开。   蒋其文快速的为周冽办理好线上手续,确认那边医院有人接他,有只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饶过他的喉颈,带着淡淡的浴后水汽以及雪后青松的信息素味道,周凛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你太惯他。”   蒋其文笑笑,把他的手从自己睡衣里面拿出来:“你不就这么一个弟弟吗?”   周凛贴在他耳边:“你也是我弟弟。”   蒋其文关了电脑站起身来,推开周冽:“你可从来没有把我当弟弟过。”   周凛将蒋其文扯回来,一手揽住Alpha的腰,低头看对方被灯光照的剔透的脸:“你们当然不同。我看见周冽只想揍他,我看见你,只想…”周凛微不可察的露出个不常有的笑。   然后他低头凑近,话语逐渐消弭于唇齿间。   …   陈肴言感受到冰凉的触感,熟悉的被控制住手臂的的感觉,以及消毒水混合着橡胶手套的味道,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天边微暗,几位穿着雪白的护士弯腰站在他的病床前,正推开他的衣袖,压脉带已经缠上他的手腕。   陈肴言实在是很讨厌每次半夜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或是寂静早晨不打招呼就围着他的护士、以及刺入皮肤的各种针管,他直接收回手,护士猝不及防,低头要阻拦,抬眼却恰好撞进陈肴言微凉的眼睛里。   陈肴言将自己的衣袖理下去,那个护士在一旁解释:“陈先生,我们今天先给您做个彻底的检查,餐前空腹,先查血常规和血清。”   “不用,需要做的检查,我自己会去。”陈肴言坐起身来。   护士道:“这是入院前的常规检测,医生给您开了检查单。”   陈肴言下了病床,回转过身,淡淡道:“不用了。”   几位护士知道他的身份,但院方的施压和陈肴言的抗拒相对,让她们两头为难,就一时踌躇着没离开。   陈肴言打开衣柜,李叔已经在里面放置了应季的宽松衣物。海边亮的早,太阳甚至已经在深蓝色的海的尽头冒出头来,第一缕光线刺人眼睛,陈肴言回过头来,背着光线对她们说:“我要换衣服了,麻烦你们先离开我的病房。”   明晃晃的逐客令,几个护士也有些尴尬和不舒服,拥簇着看了陈肴言几眼才彻底离开。   陈肴言从浴室出来,李叔正在往桌面上摆早餐,陈肴言一身清爽,后颈严实的贴着浅色的阻隔贴,身上宽松绵软的长裤和毛衫,让他褪去了在职场上的严谨肃然。   “李叔,我去做几项检查,早饭先不吃。”他的声音这段时间一直干涩而哑,像是经久的感冒不消,持续烧的嗓子疼。   李叔说要陪他一起,陈肴言轻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不用,你早些回我爸那边,我这里不用人。”   李叔看着陈肴言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其实还是个单薄的青年人,但光是背影都写满抗拒和冷淡,李叔无声的叹了口气,替陈肴言叹的一口气。   十几年前的陈肴言会哭,会害怕,会让他陪着去做检查,十几年后的陈肴言连笑都没有,像是随着他的长大,那些情绪都渐次消失,淹没于深沉的海里。   …   陈肴言下楼直接到Omega专科,做了整套的专科检查,等结果的过程中他给二叔打了个电话。   这些检测之后并不能瞒过二叔,但他暂时还不愿意将其透明化给两位父亲。   二叔在那边问为什么。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略潮的青草味透过窗户缝隙拂过陈肴言的脸,陈肴言感受着这股寒凉,轻轻呼出口气:“等之后确定情况,我会给他们解释,但不是现在,他们为我操的心够多了。”   二叔在那边略微沉默:“端端,我觉得你对你的父亲他们,是不是分的太清楚。”   今天是工作日,但二叔此刻却罕见的空闲似的,以往一个电话半分钟解决的人这会却有促膝长谈的架势:“端端,你小时候多病虚弱,说是一碰就碎也不为过。你爸生完你,身体不好修养两年,他那个性格你知道,不可能愿意居于人后被抛下,所以甫一恢复就全身心的投入工作。而你的父亲,那段时间事业也是如日中天…他们确实对你多有忽略。别人可能是父母亲密的陪伴长大,你不是。在家是保姆,生病是医院,你父亲做惯上司就不会做父亲,见到你就是教育训斥。”   “他们两个在当爹的这件事上面是一塌糊涂…”   陈肴言在此刻低低的打断了二叔,他的声音夹杂在风里,有种虚无的飘渺感:“二叔,父子亲情并不都是理想模板那样的严慈厚爱,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去要求他们。我和他们现在这种感情行为也是种合理存在,这是适合我们的。”   二叔有些急切的接上:“关键是你爸他们现在现在觉得不适合,觉得你和他们不亲,觉得愧疚对你…上次见面吃饭,我就问他们,早20年干什么去了?早20年他们一个比一个忙,春节吃顿饭都要看行程安排?你长这么大,他们又抱过你几次?”   声音有些大,从手机听筒泄露出来,倾洒在安静的走廊。   陈肴言再次无奈的打断:“二叔,也没有人规定,父母就必须全权参与孩子的成长。每个人长大的轨迹和方式都不同,这没什么错误正确的说法,也不用怪责他们。”   陈肴言微低头看窗框,光影游走间,照上他腹部的浅色衣衫,陈肴言看清楚光影下毛衫的细致纹理,他突然想起刚刚耦合剂贴上腹部的冰凉触感,想起里面的跳动的微小胚胎,他的声音低低的:“这都是选择。”   “二叔,谢谢你的关照,你不用当他们的说客,也不用偏心于我所以去责怪他们,我对目前和他们的关系是满意的,也对这种距离感比较适应。”   陈肴言挂断电话,手里捏着手机,缓缓的拿下来撑在窗框上。   私人医院的优点便是高昂价格下的稀少病人,而二叔打造的高奢品牌更是贯彻此种特点。   此时是下午1点,专科楼层各项检查室只有寥寥几人,来往护士医生多过病人,而陈肴言接听电话避在楼道口,更是罕无人至,隐约都能听见风打窗框的声音。   陈肴言刚刚从检查医师的脸上已经大致猜到结果,这家医院似乎也并不会有人为他做这项棘手的手术,况且还有他的二叔顶在上头,闹大则毫无意义。   他此次来医院的检查,似乎只是将他在国内的路堵死,让他彻底死心。   “你在想什么?”有人突然在身后出声,在安静许久的走廊显得突兀非常。   陈肴言回过头去,看见半边肩膀小腿被纱布裹住的周冽靠墙坐着,目光朝上,是直直的盯住他的。   陈肴言稍有些惊讶。   周冽看着他的模样,扯扯唇,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声音有点冷:“你不给我说,我还是能找到。”   他又慢慢收起嘴角弧度:“我说了,我会帮你想办法,你跑什么?”   陈肴言微低头扫他身上的伤,然后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国内没有医生做这个手术。”   “那就国外…”   陈肴言看着对面蓝色的墙壁,上方挂着几张二维图片,讲述胎儿在母体内由一个小小的受/精/卵增殖成长成胎儿乃至脱离母体的过程。   陈肴言望着对面突然说:“就在刚刚,我第一次有怀孕的实感。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我肚子里面有跳动的生命。”   在陈肴言站在窗边的时候,那缕日光似乎穿透他的衣料,让他体悟到腹部里面,生命的流动。   周冽转头,看向陈肴言在日光下显得剔透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   端端是老陈的小名嗷~ 第21章 Grain   陈肴言并没有放任自己盯着对面发呆太久,他转过头来看向身侧的周冽,日光将陈肴言黑色的眼珠照的干净剔透,周冽背着光,就这样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   陈肴言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两位父亲为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也给予他极其硕大的空间让他被迫着“独立”,所以陈肴言这会对周冽这种穷追不舍有些奇怪和陌生。   他看一眼周冽露出来的手臂大腿上缠绕的白色绑带,以及对方明显失血的脸,慢慢地说:“我当时就说过,那件事,我们两人都算是默认,我们都是有意识让他发生的。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真分化,我们都预料不到现在的结果。”   “我是个成年人,我能为我的决定负责,也能接受后续的一应结果。怀孕…这件事,责任不在你,我自己能解决,你不用拖着你刚手术的身体来找我。”   周冽第一次听见陈肴言清醒平静的说这么长一段话,说的有理有据,句句都将他和自己的关系撇得干净。   陈肴言有钱、有能力、有本事,对,他确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心智成熟,即使突然从做了5.6年的Alpha分化成Omega、即使他一次乱/性就突然怀孕、即使他现在想要做流产手术都不能成功,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独自去处理好,也能和腹中胎儿的另一位责任人——周冽划清关系。   周冽坐久了,腰部以下都疼的动不了,但他仍旧将视线放在陈肴言身上,他心里有气,因为疼的不舒服、因为陈肴言的冷漠,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呼出口气,也挺平淡的回应:“陈肴言,那我问你,如果那天晚上我们没做,你现在会怀孕吗?我们确实预料不到现在的结果,但如果我们直接没有做,那不管你的身体状况如何,都可以完全避免你现在怀孕的结果。”   周冽收回视线,也望向对面墙壁上的宣传图册,声音变低:“你肚子里现在有个孩子,是你和我,缺一不可。那天晚上,如果我没回转球场,如果是别人…你会和他发生这件事吗?你们又能有孩子吗?这也是未知数。所以,只因为我和你这两个必要的因素,才会有孩子。你单方面的把我撇开,我不愿意。”   可能是在医院的原因,周冽从来没有见陈肴言穿过这样柔软垂顺的衣服。   学生时代,陈肴言是运动款校服的“代言人”,校服外套的拉锁都严实的拉到颈下锁骨上方,是学校老师随手就可以带出去的门面。升入大学,可能是专业职业的原因,陈肴言的穿衣风格直接跨进轻职场,版型规整正式的衬衣西装是他的常态。   陈肴言像是根本没有轻松惬意的青少年阶段,周冽看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副不会出错的精致的性冷淡模样。   所以,陈肴言甫一穿上这种垂顺的居家套装,显得有种怪异的温柔及幼态,他本来,也才20出头,周冽皱皱眉,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让大四即将毕业的21岁的陈肴言怀孕。   那天晚上,都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两人最开始不像是性/爱,更像是打架,最后是周冽用自己更强的暴/力压制住了陈肴言,两人实操时却都有点不得章法的笨拙,但可能是Alpha的天性,两人都更偏向皮肤直接接触的横冲直撞,那时两位Alpha更不可能考虑到怀孕这种事情。   然后现在的周冽,突然漫上来一股后悔,后悔当晚的冲动和不谨慎。   陈肴言还没有给出回应,那边办公室的护士已经在叫号陈肴言。   陈肴言起身理了理衣服,就要往那边办公室走,周冽随之站起来,但重伤“半残”的身体显然还是对他有影响,他昨天晚上半夜折腾跑过来,几处大的伤口直接崩裂,他本该在床上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休养几天,不然后续化脓会更麻烦,还有二次手术的可能。   但周冽根本没把医生的话听进去耳朵,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消停过半分钟,身体的自愈能力极强。   周冽第一下根本没能起来,陈肴言走出两步却突然停脚转身,他低眸看向坐着的周冽,看向周冽额角的一滴冷汗,滑落苍白的侧脸。   陈肴言将手从毛衫外套的衣兜里拿出来,问周冽:“你也要过去见医生?”   周冽嗯了一声,轻轻吸了口气才回答:“我想了解你的情况,方便吗?”   陈肴言在这方面倒完全没有扭捏之意,他走过去,便闻到周冽身上的药膏淡香,他直接伸手将周冽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使力将周冽撑了起来。   陈肴言看一眼周冽僵直的腿,淡淡询问:“还是我背你?”   但那似乎更不方便,陈肴言也不确定他那半边身体能不能碰。   周冽果然摇摇头,耳根似乎有点红,在苍白的面色上很是显眼,陈肴言的视线淡淡掠过去:“走吧。”   陈肴言虽说是扶着周冽,但并没有感受到多重的压力,周冽个子很高,常年运动,肌肉形状内敛毫不夸张,但密度高且紧实,陈肴言淡淡道:“我还没有那么虚,但你残了可能就是真的残。”   周冽的呼吸离陈肴言的耳朵很近,他似乎笑了下:“学霸…是在开玩笑吗?”   陈肴言奇怪的看他一眼,然后感受到肩膀上微微加重的压力。   医生办公室窗明几净,温度适宜,慈祥的Omega女医生坐在浅蓝色的办公桌后方,看见两人,守在一边的护士已经很有眼色的又加了一把椅子到桌前。   并没有超出陈肴言的预期,这家私院的医生还是那副口吻,不敢、也没人有有这个技术手段为陈肴言进行人工流产手术。   陈肴言早就猜到既定结果,并没有失望什么。倒是身边的周冽捧着杯白开水问的认真:“…您刚刚说手术危险系数超过正常范围,是会有生命危险吗?”   女医生微微皱眉:“是的,危及生命。我们刚刚查阅过医疗档案,目前国内大小医院,都还没有此类手术的先例。首先,假性分化本来就是低概率事件,二次分化这个特有名词都还是近50年前才出现的。其次,二次分化由Alpha转成Omega并且同期怀孕,而且孕育的胚胎还是和生/殖腔同步生长发育,这则是更低概率的事件,国内尚无这类手术先例。”   周冽追问:“那刚刚说的那个国外的例子呢?”   女医生微微叹口气:“国外那例,是很失败的一例。Ambers刚分化有ABO性别就被强/暴,他也是生/殖腔刚刚发育就同步怀孕,EUMC医学院非常有经验的Trusi教授亲自敲定手术方案斟酌半个多月才决定为他做手术,结果就是——流产顺利,但Ambers终身下半身瘫痪。”   周冽皱皱眉:“除此之外呢?别的地区国家还有这种实例吗?”   女医生并没有说死:“低概率事件也有发生的可能,但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实例并不多。有的国家地区并不和我们分享同样的医疗成果和研究,也有些区域落后或是先进些,没有和我们统一更新数据。”   她叹了口气看着两人:“但我连同院里几位教授的统一建议的最安全、最保险、危险系数最低的做法都是——好好孕育,然后生下来。二次分化的发育本就比初次分化快速顺利,9个月之后,病人的身体生/殖器/官趋近成熟,情况好的话,还能顺产。就算是顺产困难,剖腹产也和普通的Omega生产差不多,这种普通的手术我们医院一周都能接10台。”   陈肴言将喝尽的纸杯放回到桌面,温水带来的温度已经消失,他站起身来,微微点头朝医生致谢。   然后看坐在座椅上的周冽:“走吗?”   周冽看他一眼:“先等一下。”   他又问回医生:“那张医生,有哪些国家和地区,在Omega生育发挥的比较靠前呢?”   张医生看着他手臂上浸出来的红色血迹:“这其实与医学发展挂钩,世界上医疗发展靠前的,旗下各种医学项目同步会很靠前…还有,你的伤口又出血了,你现在应该不能到处走吧。”   周冽随意扫了一眼,摇摇头,他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陈肴言,突然顿了顿:“要不然…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可以吗?”   陈肴言无言的出去外面走廊,来往的护士又给他递来热水和热毛巾,陈肴言摆手拒绝了,没等两分钟,周冽便有些艰难的单脚从办公室挪出来。   门口有护士推着轮椅在等,并表示可以直接送他回病房。   周冽站在轮椅前,先没动,问陈肴言:“你要先坐着歇会吗?”   陈肴言奇怪的看周冽一眼:“我只是怀孕,我的腿没有问题。”   周冽坐在轮椅上,护士无言的推着他往前,他扯了扯陈肴言的手,陈肴言垂眼看他。   周冽微抬着下巴,这样显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他的眼睛形状很利落干净,抬眼间双眼皮的褶皱压深,显得其下的眼神更加沉:“我会努力,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找到合适的医生。”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周冽被护士推进去又转换方向,但他一直看着陈肴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是我们两个人的因,结出的果。我的首要前提是确保你的生命安全,如果最终我们也没有能顺利找到医生,那我会陪你待产直至孩子出生。之后的事情我们先暂且不说,但这个过程,我不会避开你也不能让我避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handin   电梯通畅,中途无人上下,周冽直到陈肴言下电梯,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陈肴言刚走到病房门口,手机上的电话就来了,不出所料,是他的二叔,只要在这所医院,他的所有身体检查结果都瞒不住对方。   “端端,你说的不想让你父母知道的身体情况就是你分化还…”他没有说完,似是也一时没有办法接受陈肴言突兀的从Alpha变成Omega还同期怀孕。   陈肴言推开病房的门,李叔居然还等在里面,似是趁时间将病房整个收拾了一通,看见他进门,转身进了附带的小厨房。   陈肴言又转身离开病房,往走廊深处走,他嗯了一声,挺平静的口吻:“是这样的。”   二叔在对面噎了一噎。   ABO的分化在大部分家庭都被看作是孩子的一件大事,而国民的重A轻B无视O也是经久的常态陋习。   前后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还有为了自家孩子能顺利分化成Alpha氤氲而生的各种迷信做法,甚至发展成为重要门类,即使学者们早就辟谣ABO分化与遗传因素有关,与迷信和后天的培养没有任何关系,但仍旧抵挡不住落后地区的“求A癌”。   ABO 性别是在孩子生长到青春期才能自然看出来的,医生乃至医疗机构都不会也不可能提前预测。许多家庭为了能扩大自己得到Alpha性别的孩子,更是连续几年生好几个,以让家庭能得到Alpha性别孩子的几率扩大,更有甚者,为了追求Alpha,会让自己的夫人冒着高龄产妇的几率再次孕育产子。   孩子在分化后成为Beta或是Omega,一召失去家里所有人的宠爱,也是常态。   即使百年之间,一直在追求所谓的ABO平权,但根植于国民思想深处的老套执着和偏见,是延续几千年的传承,却并非一朝一夕能普及并且获得巨大的成效,时至今日,某些吵到社会新闻上的因为ABO分化而发生的恶□□件,也并不少。   陈肴言这种在分化后又二次分化并且由Alpha变成Omega的,在某些落后地区可能会被认为罪人,是大忌。   所以二叔联系之前他的不想告知父亲,第一反应是安慰以及表态:“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二次分化对身体还是有些影响,这分化带来的快速发育以你的身体不一定能吃得消。”   “你这件事情,不用有负担。家里你是知道的,我们都不重视孩子的男女、ABO性别,我们重视的只是你的身体健康与否。就算我告诉你两位父亲,他们也只会担心,只会想法设法的来照顾你。”   陈肴言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里面开着色调黯淡的灯,他停在楼梯转角的窗户前,看远处的白沙蓝海:“嗯,我知道,我没什么负担。”   二叔在那边还是继续问:“我这两个月都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端端,你这是大事,你确定先不告诉你爸爸他们吗?他们之后知道的话,肯定会更后悔、更担心的。”   陈肴言呼出口气:“只是正常的生理情况,我之后会告诉他们的。”   二叔在那边似乎纠结了段时间:“你怀孕的事情…你是谈对象了?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陈肴言只简单回答了后一个问题:“还行。”   二叔似是微有点不满意,但没说出来:“那关于这个孩子,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刚刚和张医生聊过,你目前的情况稍有些棘手,我们肯定是要将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置的。端端,如果最终也不能成功实现流产手术,如果走到那一步,这个孩子…你可能需要生下来,这是最保险的做法,我们不可能拿你的生命去冒险。学校那边、工作那边我们会替你处理好,甚至生下来你不想养、不想带,你都不用自己操心,你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陈肴言却突然打断,声音微凉:“陈家家大业大,一个孩子的成长完全不需要父亲的参与,我生下来陈家也能顺利将他养大,是这个意思吗?”   陈肴言这句话说的有点呛,可能是紊乱的激素影响,这段时间陈肴言要么是冷静的冷漠,要么就是能被人一言两语就激起怒来,但话出口他就漫起一点烦躁和悔意。   陈肴言呼出口气,略微顿了顿:“抱歉二叔,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做出决定生下他,我会自己抚养他长大,这本就是我的责任。”   陈肴言幼时体弱,对于父亲的关照怀抱不可能没有期待过,那是天性,是他的本能。   在针管无数次刺穿自己泛青发疼的皮肤时、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里一个人发抖的睡在别墅的大房间里面时、在被护士包围着送进各种冰冷的检测仪器里做各种让人难受的检测的时候,陈肴言最开始会哭、会害怕、会有莫名的期盼,但不管他如何期盼,守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当时尚且年轻耐心不足但恭谨有余的李叔,或是更多的护士。   随着年纪的增长,陈肴言与生俱来的文弱安静逐渐转变成不易起伏的漠然,陈肴言比常人更加早熟,他过早的接受了自己的家庭条件以及与亲人的关系,他不再期待,他甚至之后习惯并且觉得这种关系方便。   他心里没有生过怨,不同家庭父母子女之间的相处本就不同,陈肴言接受他和父亲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   但刚刚一瞬间,二叔口里的话,却让他心里莫名其妙泛起点远久的记忆。   他今天才对肚子里的胚胎有真切实感,且仅仅短短一瞬间、快到擦肩而过般的实感,他心里却已经自发的为它承担起所有责任。   而他刚刚的反对,更像是迟到十多年的尚且年幼的自己对于两位父亲的冷落忽视发出的不满,他此前从未出口过的,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自己怀孕时勾带出来。   二叔仍旧在坚持:“端端,孩子的事情,我们先不着急。但是,你确定不告知你两位父亲?他们了解情况,也有更多的资源能力替你寻找合适的医生,他们总是很担心你,总是偏向你的。”   陈肴言拒绝的很干脆:“二叔,不用。”   二叔在对面没吭声,似是叹了口气,才说:“医生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帮你积极寻找联系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太过虚弱,不管之后怎么决定,都对你是个不小的负担。李成…你爸这次将他拨回来就是专门照顾你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给你找两位专门的照顾生产的护工吧。”   陈肴言伸手揉了揉额心:“二叔,我这里不需要李叔,也不需要别的护工。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陈肴言将他二叔那边的人拒绝的干脆利落,待过余震预警,市里解除危机可以复工的时候,他便直接办理出院手续出了院。   回家当晚,在浴室洗过澡,陈肴言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模样。   照那些医生的说法,Omega性别的激素正在自己体内疯狂的发挥作用,让器/官增殖分化、让生理特征变化、甚至会潜移默化的将自己的外表随之柔化。   陈肴言并不能看出这两个月的二次分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五官、脸型、乃至喉脖肩颈都如往常锋利削薄。   他略微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腹部——肌理轮廓清晰、伸展时筋肉有力,惯常的苍白,薄薄的一层,并无特别处,也根本看不出里面发生的变化与生命的孕育。   隔壁装修打墙的动静带的墙面微微震动,陈肴言看向隔着玻璃射向镜面的灿金光线,回过神来开始穿衣服。   律所在震后第二天便随大流的放假等通知,今天下午陆续复工,陈肴言中午出院,等回到市中心的公寓已经下午。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开车往律所走。   车行至红绿灯口,远处火红的落日与近处晃眼的红灯相互照应,陈肴言看见停在自己旁边的自行车,后座的小孩手里拿着玩具在吹泡泡,手被秋日的凉风吹的有点红,但仍旧乐此不疲。   后车在鸣笛示意,陈肴言收回视线,随着车流前行,路上他想起什么,带上蓝牙耳机,给自己点了份晚餐。   会议是在7:30正式开的,律所每个律师的作风不同,上下班及休息时间也不同,所以一时间只有陈肴言这片地方挂着通透的大灯。   陈肴言手底下也带了两个律师,一个是本科学校普通考资格证考了两年才考上面试刷过三次的Beta,一个就是附近名校的大三优秀实习生Alpha,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或学习或实习或当跳板的助理,蔡雨为他们分别端上饮品,轮到陈肴言时,照旧是白开水放点调味的柠檬片。   陈肴言的身体情况从来不允许他喝咖啡、茶叶这种东西。   依旧是先按照顺序汇报手头案件的进展,陈肴言他们部也是去年才组建,更多还是先跟着所里前辈们听审学习,今年年初,几个人才开始挂名接案子。   蔡雨在会议长桌的尽头展示“毕敏方案”的最新调查结果:毕敏方突然根据警方的证据连同舒羽的证词翻供,表示当晚推开车门下车之前死者蒋阳瑞就已经死亡,舒羽在车内预谋杀蒋阳瑞,自己是为了舒羽顶罪。舒羽则一直表示自己是被毕敏方利用,不过也推翻之前说的蒋阳瑞替他报仇保护他的说法。 第23章 handin   地震这几天,全城大小机构停工休假,警/局方面的调查却没有停步。   蔡雨将最新的案件进展展示在会议室的投影布上。   在警方的最新问话结果中,嫌疑人毕敏方全部推翻之前数次的问审结果。首先是当初和舒羽的见面,她表示自己确实是打工回去的途中在孤儿院门口遇见的对方,但当时舒羽的外伤却并没有自己最开始形容的那样严重,仅仅只是手臂、膝盖的摩擦小伤。   其次,关于孤儿院的Omega小孩被院长蒋阳瑞欺负猥/亵是全靠舒羽的一面之词,毕敏方并没有见到实际的情况。   她表示自己最开始因为毕方和孤儿院Omega孩子的原因,非常厌恶蒋阳瑞,甚至想要报/警,是舒羽制止了她,舒羽表示,此事一出必定是巨大的社会舆论,孤儿院的那些尚且年幼的孩子们今后该如何自处,他自己也没有勇气在法庭上指出这些年的过往经历,将伤口撕裂披露给众人。   然后舒羽告诉她蒋阳瑞有心脏病,能唯一终结这个噩梦的,他暗示毕敏方,只有一场合理的“意外。”   毕敏方向警方表示,自己完全是被舒羽引导蒙蔽着带上这条路,甚至她觉得当晚在自己面前飞快就倒下去的蒋阳瑞并无挣扎的痕迹,他不确定那个时候蒋阳瑞是否早已死亡。   …   蔡雨在长桌的尽头讲述完毕敏方那边的最新情况,桌边的那位大三实习生岳阳成倚坐在座椅上哼笑一声:“你把我当枪使,我就毫不留情的搞死你么?BO恋,感情也这么廉价啊?我还以为这个毕敏方会当个冤大头,痴心不改呢。”   说着话,他状似无意,扫了一眼坐在前方的陈肴言:“师父,你怎么看?”   陈肴言的手指仍旧在拨动电脑的鼠标,视线放在电脑屏幕上,闻声只淡淡道:“我没兴趣对当事人的三观及情感的进行批判和评价。”   岳阳成笑了下,端起面前加冰的美式喝了一口,没再吭声。   毕敏方的供词重新推翻,自然对于舒羽这方也有影响。蒋阳瑞的死亡时间最精准也只能确定在两个小时之内,与舒毕两人紧密相关,已确定系故意谋杀,但蒋阳瑞究竟是怎么死的、死亡的准确时间、谁是主谋,还需要重要的调审。   舒羽的证词并没有大改,仍旧坚持毕敏方主导两人关系,义愤填膺教唆自己构成死者意外死亡并不认可毕敏方的说法。   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电梯的玻璃厢门透进来大楼剔透干净的灯光,蔡雨站在陈肴言身后,在旁边抱着平板转发文件,抬头时看见陈肴言的视线放在一楼大厅的待客沙发边。   有些干枯瘦弱的年老Omega,并没有坐在黑皮沙发上,而是搭了个手工小板凳缩在那里,微微抬头望着楼上——楼上是各位律师的办公地点。   灯光泛着寂静的凉意,安静的洒在那人身上。   蔡雨叹了口气,轻声询问身前的陈肴言:“陈律,你觉得…目前这个情况,还有可能给毕敏方做无罪辩护吗?”   隔着半个大厅和玻璃,老者的视线乞求又安静。   陈肴言看着电梯的数字变成负数,实事求是的淡淡说:“要等案件审查结果出来,我才知道要如何为毕敏方做辩护。”   电梯轻缓的降落在地下停车场,陈肴言一边迈腿往前走一边对身边跟着的蔡雨说:“你紧跟那边的诉讼文件和材料,最好是找个人守着。这个案子已经拖了有段时间,那边会施压,可能刚出结果第二天就开庭。”   蔡雨点头,靠近陈肴言的车的时候,她被车轮边蹲着的蓝白身影晃了一眼,以为是什么潜伏的贼或是捣乱的,率先越过陈肴言去利索的把对方拎出来。   路沉蹲在车边已经犯困,冷不丁的被陌生人拎起来胳膊,吓了一跳,怒目瞪向靠近自己的人就要抬脚开踹。   却在回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了两步之远的陈肴言,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陈肴言,从那天晚上在酒吧外面仓皇的表明心意,他回去之后便沉浸在自尊、自卑、抑郁、愤懑、失落、压抑交替而来的情绪中,但还是想他,想到刚出来期中测试的成绩就以此为借口来守候等待,此时看见他,就感觉心脏凹陷下去的那一块满溢出来酸胀的情绪。   陈肴言示意蔡雨,蔡雨放下捏住路沉的手,询问是否需要送陈肴言回家。   陈肴言摇摇头,自己开车坐进了驾驶座。   见状,路沉也飞快的上了副驾。   他从校服硕大的衣兜里摸出一叠叠法粗糙但分数漂亮的试卷,趁着陈肴言还没有启车先展开给对方看:“陈肴言,我并没有在学校荒诞度日,我在好好学习。”   他紧跟着说:“我想就直接叫你的大名,不想再叫你言言哥。你总觉得我是个小孩,总觉得我说的话不算数,其实你也才比我大…5岁。我也不想叫你陈律师,那样你永远都要把我当成一个当事人的身份。现在我十几岁,你二十岁,所以看起来5岁的年龄差有点大。但等你40岁、50岁,我们就是同龄人,我从现在开始就要和你做同龄人。”   “你不要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什么都知道,我一点也不单纯。我现在就希望,你能以正常的、平等的眼光看待我,以一个成熟的Omega身份,我只希望这个。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你相信的。”   陈肴言把他的几张高分试卷重新叠好交还给他,没对他的那番话作出回应,过往说的已经够多,陈肴言也不想再无数次的重复:“我送你回学校。”   路沉却坐直了身体,带着些微期盼:“今天期中考完放周末,宿舍的门禁是晚上八点,我不想回城外的孤儿院…其实我以为你7点能下班。”   陈肴言偏头看了他一眼:“还没吃晚饭?”   路沉低低的嗯了一声:“还没。陈肴言,我可以去你家睡一晚吗?”   陈肴言看着车前镜打灯变道,一时没吭声,就听见身边人在说话:“我可以保证,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学校,高二高三都不放假,地震也只放了那两天。我本来以为,你们收工第一天能准点下班,但我不知道你们是晚上7点才上班。好不容易放假出来一趟,我不见你一面,我不舒服,所以我一口气等到现在。”   “然后我确实有私心,其实我完全可以爬墙翻进宿舍楼,但可能就是天时地利到这里,我就想多和你待一会,不想刚见到你你就把我送回去。”路沉撑着下巴,似是有点低落。   陈肴言却突然出声询问:“你住四楼?”   路沉刚点完头。   陈肴言跟着问:“翻墙?”   路沉居然抿出个笑来,眼睛在黑暗的车里显的亮晶晶的:“那个墙还行,有阳台和很粗的水管,和攀岩那种…差不多。”   红绿灯前,陈肴言停下车:“以后不要翻墙,太危险。”   路沉看前方大学城路牌的标识,心里微动,脸上带笑:“噢,以后都不翻了,我争做最乖的三好学生。”   路沉小步跟在陈肴言身后进了电梯,到达21楼,一层两户的精致小户型搭配两厢电梯,他们刚出电梯,外送员拎着陈肴言点的餐点与他们前后脚出来,那厢电梯里还有两个搬着纸箱的装修工人。   陈肴言签收外卖,那两位工人似是察觉陈肴言住在隔壁的身份,客气笑笑说:“我们8点之后就没有什么大动静,这会把沙发桌子搬进去就下班,不会吵到您的,明天您上班去了我们才会来。”   陈肴言只淡淡点了点头。   那位热情的工人又边进隔壁的门边朝门内吆喝:“郭老板,这个沙发还是…”   陈肴言关上了门,隔绝了走廊和对门的声音。   青少年在ABO分化后,也同时迎来一个飞速的发育期,协同生/殖/器官的发育成熟,视个体素质和性别及生活条件影响,这个发育期有长有短,发育幅度有大有小。   路沉明显因为自己的好斗而拥有相当良好的身体素质,所以他即使有Omega特有的纤瘦,个子却并不低,配上他那张少见的漂亮晃眼的脸,其实对三种性别都相当具有吸引力。   此时,他搅着碗里的虾仁粥,看着餐桌另一边的人,灯光从高处淡淡的笼下来,路沉并不想收敛自己的目光,却又不得不收敛。   所以在陈肴言放下勺子,拿纸巾擦完嘴巴的时候,两个人猝不及防对视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脸侧升起的高温,这些外在表现让他的心思总是无所遁形。   他呼出口气坚持着,没有撤离,陈肴言的目光却依旧平稳平淡,他问:“路沉,你了解我多少?”   …   周冽皱着眉顺着邮箱发出今天的第三封邮件,又将视线转回到晦涩的外文和模糊黑白的手术记录中,他单手摩擦着触控板,不成样子的斜倚在病床头上,脖子正偏的有些不舒服,就听见病房的门被随便敲了敲。   郭皓然插兜走进来,脸上挂着点莫测的笑意,深色牛仔裤裤脚沾了点油漆的颜色:“少爷,居然在学习?”   周冽飞快的阖上电脑阻挡伸长脖子的郭皓然:“别瞎看,懂不懂隐私?”   郭皓然哼一声坐在床边:“今天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周冽单手将电脑合上搁到自己枕头底下,懒洋洋的:“好的坏消息。”   郭皓然拍了一巴掌周冽没受伤的头:“好消息是装修队很给力,照这两天的工作量,再两三天那房子就能装完。”   周冽嗯了一声。   郭皓然斜瞟了一眼眯着眼睛的周冽:“至于坏消息嘛…你家被偷了?”   周冽眼睛都没睁开:“什么玩意儿?”   郭皓然看好戏似的口吻,一字一顿:“陈肴言,今晚带了个非常帅气年轻的Omega,回家,我亲眼看见的。”   最开始隔着搬运货物的工人,郭皓然看见对门的陈肴言,还在想他和周冽的那档子没有公开的暧昧AA恋现在搞成了对门的近水楼台。然后下一秒,郭皓然就看见离他很近处的纤细瘦弱的男性Omega,看见他们很顺利的进了家门然后关上。   他只看见Omega的侧脸和肩颈,不过那放在陈肴言身上的眼神,实在过于直白热烈,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甚至根本不用想他们可能的其他关系。   然后他就开始替周冽不值,周冽和陈肴言似乎来来往往有两个多月,可能还没能进他的家门,不然也不可能还没出院就急吼吼的定了陈肴言隔壁的房子,然而他还是敌不过人家金屋藏娇的速度。   周冽睁开眼睛,像是真的没听清楚:“什么?你再说一遍?”   郭皓然冷笑一声:“我再说一百遍也是这个意思——我说,陈肴言今天晚上,带Omega回家了!两个人亲亲密密、甜甜蜜蜜、暗潮涌动,一起回的家!回的你对门的陈肴言的家!那房子你还要住进去吗?” 第24章 handin   郭皓然话音落下,病房一时极其安静。   他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观察周冽的面部表情,看对方不自觉凌厉的眉目,听见周冽冷冷的重复他的问话:“Omega?年轻帅气?甜甜蜜蜜?”周冽抬起头来盯着他。   郭皓然这段时间来来回回被周冽作的火大,边走过去冰箱翻出点喝的边说:“比你年轻多了!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搭对,两个人一直凑很近,感觉…关上门就能亲起来。”   周冽拿起手边的枕头砸向刚转过身来的郭皓然,成功将他手上的冰冻汽水砸掉下去,声音凉凉:“你他妈瞎说什么?还有,你有病吧?将人跟我比?”   郭皓然将枕头捡起来,心里冷笑,想着你不是都为爱献身做0了吗,我当然要把人家的新男友拿来和苦苦纠缠的旧爱你相比,想着想着他的火气就有点压制不住。   郭皓然直接抬起头冷冷的对周冽说:“你他妈才有病!以前在老子们面前看起来要日天日地日空气,擦个火星就要炸!那么多Omega、Beta追着你,你一眼不看!结果你他妈是看上那个鸟都不鸟你的Alpha是吧?就是要上赶着是吧?犯贱是吧!从小到大就跟着人家跑是吧!不是拖着你半残的身体大半夜跟着眼巴巴儿转院,就是急吼吼的撑着拐杖拔了输液管去找人家,再就是像个哈巴狗似的要住到人家旁边去…”   郭皓然话落地其实就后悔了。   他确实不舒服周冽这么上赶着似的追着人家,而陈肴言不仅没个好脸色、没句好话、还是个非常强势的Alpha,甚至对方在和周冽不清不楚的时候就能把Omega领回家,周冽残废了躺病床上都要爬阳台跟着转院,陈肴言也没来看过周冽一次,或是打半个电话。   郭皓然实在是看不下去,也憋不住,替傻缺周冽不爽的很。   况且这次周冽是和陈肴言一起从老教楼挖出来的,陈肴言没受外伤,周冽半边残废,而陈肴言除了那天手术在门口冒了个头等了两分钟,就再没有别的任何表示,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   周冽是个什么样的人?周冽是个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都不会低头的人,他有这个资本有这个气性,所以郭皓然就一直很看不惯他在陈肴言面前的退让和追随。   但他骂出来的话还是狠了、过分了,可能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直的骂周冽是狗,是陈肴言的狗。   话落随水泼,收不回来,他甚至不想再去看周冽的表情就想走。   但他刚气冲冲的走到门口,出乎意料的,就被床上那人叫住。   挺意外的,郭皓然想,周冽居然没有爆炸打人,甚至还保持着诡异的冷静,叫停了他的脚步。   周冽说:“给我滚回来。”   郭皓然在门口顿了顿,才回头,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周冽撑着胳膊坐起来,郭皓然才看到他刚刚一直是保持着不太舒服的姿势躺床上的,郭皓然又有点不忍,但没过去扶。   “你他妈的在发什么疯?你觉得我和陈肴言在谈?我在追他?”周冽的眉目间笼绕着凉意,灯光下,他的眉目清晰深刻,似乎终于带上了点成熟男人的冷冽。   郭皓然倚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脸上写着洞悉一切,静静看他编的讽。   周冽偏过头去:“我只能跟你说,我没疯也没跟他谈,从来就没有,我转院搬家是有其他事。”   周冽看见郭皓然脸上的表情就不舒服:“滚吧。”   郭皓然冷笑一声,将门摔的咚咚响。   周冽一个人在医院住了5天,谁也没联系,也不要人来看他,能下地独立走不用挂液体的时候他就自己办理了出院。   郭皓然火气大,但还是给他把事情弄得周周全全的,那边租的房子已经弄好东西都搬进去打扫干净了,周冽人过去就可以直接入住。   周冽在车上收到了某位权威Ome□□科医生的拒绝电话,表示研究过陈肴言的病例状况后,还是推荐进行自然生产。   周冽莫名其妙的也有点烦躁,他很想快速的为陈肴言找到一个安全的、有经验的、有合理方案的医生为他手术,时间一天天的在走,胚胎一直在母体内迅速的发育成长,越往后拖,情感、身体的纽带渐粗,越不是好事。   他想尽快的处理好这件事,就真的和陈肴言离远点,彻底断开。他不想再和对方做些毫无意义的针锋相对,不想再成为陈肴言眼里的笑话和朋友眼里的奇怪卑微的狗。   电梯门到达楼层的提示音清脆,周冽等着门打开,灯光逐渐从逐渐扩大的门缝里洒进来,他从手机页面上抬起头。   已近初冬,窗外寒风凉夜,楼道一时极其安静。   陈肴言穿着长款大衣站在电梯口,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对视上。   周冽愣了一下,但比对方更快的撤开视线,招呼都没想打,他两步跨出电梯,走到左手边的大门前。   他之前一直在住院,并没有录入指纹,便直接输入密码。   电梯还在往上走,楼层稍高,陈肴言等在原位,毕敏方案的审查结果已经全部出来,过两天就是法院首次开庭审理的时间,他得去公司准备,并且试着最后一次约见毕敏方。   规律的“嘀嘀嘀”声后是“密码正确”的提示音,电梯门再次到达楼层,陈肴言迈步跨进电梯,听见身后门板合闭的响动。   陈肴言再次回到家是凌晨,一路安静无声,寒意侵袭,但出电梯,从没有关严实的对门门缝里传出来的却是突兀明显的动感乐曲和喧嚣吵闹。   酒味、烟味混杂辛辣酸甜,男女声混杂尖叫音乐、玻璃相碰的脆响,陈肴言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痛,他打开自己的房门然后关闭门板。   洗过澡出来,水声消失,房间的墙体地面却在和隔壁的音乐震动相共鸣,与他心脏和头痛的幅度相呼应。   陈肴言带上耳塞将自己融入棉被中,然而节奏撞击拍打还是隔着床体直达他的神经中枢。   他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   陈肴言不想再在床上浪费时间,他快速的换好衣服,拿上东西,在手机上预约附近最近的星级酒店。   推开门去,寒冷的风从没有关严实的楼梯窗户直接吹进陈肴言的脖颈,而与此同时,对面留着门缝的门也同时被人打开。   周冽穿着短袖运动裤凌乱着头发出现在门后。   陈肴言没看他,准备直接去按电梯。   门被周冽的动作拨开一点,音乐更多的传出来,节奏鼓点构成喧嚣杂乱。   “你这么晚还要出去?”最后还是周冽先状似无意的询问,他靠在电梯门边懒洋洋的勾着笑。   陈肴言没回应,眼神都没动分毫。   陈肴言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酒店的客服在那边电话询问订单以及确认要求,两人已经上了电梯,隔绝楼道的喧嚣,客服甜美的声音从手机话筒中泄露出来,周冽听的清楚。   他脸色微变:“你要去住酒店?…我还以为,按照学霸的性格,会直接报警告我扰民。”   陈肴言收手机之前,看了一眼屏幕上方的时间,终于出声:“我很累很困。从家到酒店,我只需要7分钟就能休息。而和你们交涉等待,就不一定在我可控范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的声音淡淡,毫无情绪起伏,在寂静的电梯里只有凉。   又是浪费时间,周冽想。   陈肴言对他始终不变的形容和无视便是——他在浪费对方的时间。每次都是,不管什么情况,他都是在浪费时间,可是凭什么,又为什么。   电梯下到十楼处,周冽一边皱着眉,一边却勾唇笑起来,他突然侧身过来直接扯住陈肴言的大衣领口将对方推到身后的电梯壁上。   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有点没救,都到这种程度,他还隔空一手垫在陈肴言的后颈腺体,以免对方穿着中领毛衣遮住的腺体被撞到。   他撑着陈肴言的肩膀,很紧的锢住对方,与陈肴言凑的很近的对视:“那我偏要浪费你珍贵的时间。”   这样的压制姿态,让陈肴言非常不适,周冽的莫名其妙的发疯,确实又是在浪费陈肴言的时间。   陈肴言抬手,直接给了周冽一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在凑V线,更的有点慢,非常抱歉,如果之后能入V,会稳定日更的~感谢支持! 第25章 island   电梯在十楼暂停,门打开,外面却并没有人等待,等待的时间流走,电梯门又自动缓缓合拢。   陈肴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微微皱眉:“你到底在犯什么病?我简直不能理解。”   陈肴言觉得周冽言行做事毫无逻辑可言。   单只从今晚的事情来说,陈肴言都无法理解。周冽开着门喧嚣聚会到凌晨,作为邻居,陈肴言避开走远些去休息以补充自己明日需要的精力,然后在离开的过程中还被对方这种毫不尊重的压制甚至威胁戏弄。   陈肴言有点没力气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紧紧控制住自己的人,他确实是累了,身体在热水澡后就已经准备好入睡,但理智得强撑着,他需要休息,明天他还有大量的工作。   甚至他的巴掌都少了力度,没有给对方威慑。   周冽在他眼前嘲弄的笑了一下:“犯病?你居然会骂人,我以为像你这种自矜自贵的人,永远不会口吐污言。”   他又说:“你不能理解?那你也得弯下腰低下头来看一眼啊。你理解谁?嗯?理解你的Omega情人吗?”   电梯下行的速度很快,陈肴言刚感觉到失重的眩晕,就提示已经到达一楼。   陈肴言看了看放在自己两侧的手,冷冷道:“说完了吗?可以放开了吗?”   “你就那么不想和我交流?”周冽抓着陈肴言的两边肩膀,表情阴冷,迫使陈肴言只能与他静距离相对视。   陈肴言真的无法理解面前这个人的思维方式,电梯门关上又被按开,他眉心再次蹙起来:“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我加班回来真的很累。在家里,你们那边的热闹让我睡不着,我出去酒店睡,你又将我拦在这里。周冽,你到底要我和你交流什么?”   “我以为我刚刚已经和你解释的够清楚。”解释清楚他根本不想扯皮纠结,只想最快的解决问题。   周冽手微松,陈肴言直接重重挥开他,拎着东西直接往外走,走入冬日的寒夜。   他听见身后周冽又再次追上来:“你回去睡,我等会上楼就关音乐让他们走。”   陈肴言烦不胜烦,他冷冷的回头,面色此次是彻底凉下来,不带丝毫温度,与身后惨白的路灯光融为一体:“你能不能滚。”   周冽停住了脚步。   陈肴言没有回头的直接往前走,他感受到细小的凉意,铺洒在脸上手上,是碎雪,今年冬天的雪下的早,第一场雪就撒在陈肴言的头顶。   而身后的周冽在看见那人的身影快速消失于黑夜中才被兜里的手机振动吵醒,接起来,对面的人咋咋呼呼:“我的小周哥,你不是说要下楼买酒吗?酒呢?人呢?”   地上的阴影半天没动,直到一点烟雾飘起来,周冽点燃一支烟,顿了顿似乎在发愣,对面又催促,周冽才说:“招呼你叫过来的那些人,我上来之前都快滚走。”   …   第二天早上陈肴言果然发烧,发烧时的眩晕无力以及恶心是他早已习惯的体感,他已经能从身体的不适直接断定。   但他这两天根本不能请假,后天就要开庭,他需要做的一应准备工作还特别多,他也没有事到临头交接换人的习惯。   陈肴言感觉自己呼吸间都是滚烫的热气,喉咙刀割般碎裂的痛,他撑坐起来,找酒店前台要了退烧药送来。   他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听到门口的门铃,拉开门,酒店服务生连同早饭一起送了进来。   陈肴言掰着药片入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药,拿起药品说明书看,果然,上面的注意事项里面第一条便是孕妇/夫禁用。   陈肴言只得再次打给前台,之后用退烧贴和酒精给自己物理退烧,等差不多温度降下来,已经上午十点。   陈肴言在律所连同助理加班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中途又去看守所和毕敏方见过面,事情初步了解清楚,晚上开会的时候又将一直守在楼下好几周的毕方请上来。   毕方还是怯懦,看见室内的Alpha就往墙角缩,岳阳成无奈的很,只得往另一处对角线的墙角走。   陈肴言喉咙很不舒服,今天一直在喝水,但此刻出口的声音依旧有点沙哑破碎。   他让蔡雨替毕方讲清楚目前的调查情况,以及之后辩护的方向和可能的判决结果,询问毕方有什么特殊要求或是想法,之后便是签字确认。   毕方听见他出口的几个词语,抬起头看了看陈肴言,缩在一起的手拿开了些,也终于走过来到办公桌前。   陈肴言的高热又有点起来,阻隔贴严丝合缝的贴了一天,在腺体快速分化增值性别化的阶段,此时陈肴言身上不仅有感冒的后遗症还持续有分化的反应。   陈肴言拎起大衣外套准备先走,蔡雨还在与毕方商讨走不开就看了看墙角的岳阳成,岳阳成很有眼色的跟了上来:“师父,我送你。”   陈肴言并没有逞强,直接将钥匙给他。   “师父,我们先去医院看看?”陈肴言今天虽然和以往那样一直在埋头高效工作,但说话的时候很少,午餐晚餐吃得少,坐在温和室内,脸色却随着时间越发苍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状态的不对。   陈肴言摇了摇头,老毛病去医院也是老流程,而因为怀孕很多药他也不能吃。   上次确认怀孕后,他自己私下学习了解过,不管是Beta还是Omega,怀孕的前三个月都最好不要用药,对胎儿的影响非常不好。   他们下到一楼,岳阳成突然问:“师父,那个人是在看你吗?”   陈肴言闻声抬头看向玻璃门外,与此同时,周冽也正穿过空际的大厅直视他,玻璃被清洁人员擦的极其干净,陈肴言可以看清楚远处周冽的眼睛,里面很深处似乎有情绪藏匿。   陈肴言没有停留,直接收回视线,没有说停电梯而是直接到达地下一楼。   在地下车库,岳阳成坐上驾驶座都准备打火发车,旁边的窗户突然被人敲响。   他开了窗户,那张刚刚出现在大厅的脸带进来停车场内的冷气,对方的眉目冷峻带着无形的强势。   周冽直接伸手进来开了车门,对岳阳成说:“你去找东区,尾号688的车送你回去。”   下属送回家的时候,陈肴言一般都坐在副驾的位置,他皱了皱眉看向闯进来的人。   陈肴言的队伍组起来才半年,岳阳成作为组里少有的Alpha,平日里算是除去陈肴言之外组里第二的能量和武力担当,但此刻,在周冽的对比衬托下,陈肴言突然觉得岳阳成怎么如此小、如此稚嫩甚至柔软。   周冽带进来海风般冷冽的气息,像他这个人一样,不受拘束的、肆意妄为的、凛冽的、割人的。   车行上路,陈肴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   “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周冽突然说。   可能某些人的存在感就是如此强烈,陈肴言脸偏向外侧,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种如有实质的视线在脸上摩挲的感觉。   “今天我是来找你的,我想说,你不用再去住酒店,他们不会再来,我也不会吵你睡觉。”   “我搬到你对面,是因为…孩子。我说过我有责任,我该负责,所以在最终解决这件事情之前,我都会和你一起照顾他,同时也…照顾你,这是我的初衷。之后你有关于这件事情的各种问题、困难,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陈肴言感觉今天的车开的格外的缓慢,他想起刚刚看见的周冽宽松牛仔裤右侧不明显的扩大,那里面是裹缠的绷带,也难怪他会带着司机过来。   “你听到了吗?”周冽这句问话并没有怒意或是呛意,甚至有点不容易察觉的笨拙。   陈肴言从来都是一个人,自己靠自己是他从小长大的行动标杆,他不习惯也从没有依靠、等待过别人。   他本想直接拒绝说用不着。   然后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在酒店的那两个小时,无法用药,高烧的他本就无力,酒精被他没看清楚打翻过一次,玻璃碎片扑在脚底,手心现在还有两个伤口。   陈肴言很不喜欢要等待别人帮助的这件事,他不想让自己处于不可自控的弱者地位,但他更不可能直接不计较后果的去影响腹中的胎儿。   所以早上在酒店的陈肴言其实有点狼狈。   想到这里,陈肴言轻轻吸了口气,止住了本想出口的拒绝,说:“听到了。”   车前窗粘着几片细小但完整的雪花,在橙色路灯光下泛出与之相反的温暖色泽,红绿灯前,周冽突然伸手过来直接覆上他的额头:“你果然在发烧。”   陈肴言微微皱眉,很不喜欢对方突然的不打招呼的触碰,但伸过来的手臂上却带着他已经有点熟悉的浅淡的海盐味。   “去医院吗?”   陈肴言没吭声,他实在是不想说话,只摇了摇头。   周冽调低空调的温度,说:“难受你就睡一会,我在这里,你放心。”   陈肴言困极,混沌的大脑甚至已经无法体会字里行间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松懈,但腹中的胎儿连同各类激素的影响,让他没有抵抗过生理的下意识反应。   红绿灯前,周冽轻轻踩下刹车,右腿处的伤口其实还并没有完全愈合,除去走路的时候他都很少使力。   T级联赛选拔赛两个月后召开,周冽不想到时候再错过,所以他回过神来在医生的嘱咐下,开始注意自己的腿。   他看向身边的人。   陈肴言头偏向车门方向,露出的左侧下巴和耳尖泛红,周冽知道,即使看起来剔透温润,那也一定是冰凉的,就如陈肴言这个人一样。   雪积成冰,陈肴言像冰那样坚硬寒凉,组成他的每一片细小雪花,再漂亮,也是冷的。   但周冽看着他微皱的眉心,还是看过了整个红灯的70秒时间,直到后车鸣笛示意,周冽才回过神来。 第26章 island   理智似乎终究会被生理激素影响和打败。   陈肴言是个何其严谨自持的人,多年前在三中将就狭小的用布帘隔开的“病房”里,周冽第一次看见那个人闭目躺着的模样,他终于不再是座完美冰冷的雕塑,而是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人。   那时的周冽在离的陈肴言很近的地方,清楚的看见他的汗顺着额际下滑融入柔软的发丛,看见他无暇面具下方的另一面,就像他掩藏很深的冷薄荷之后的那层酸甜柠檬。   那是被生理激素影响的、陈肴言的另一面,就像现如今在车的副驾驶上被孕/激素影响的陷入熟睡的安静的陈肴言。   陈肴言的第一次分化,整个过程都在周冽的眼前;而他的第二次分化,周冽亦强势的参与其中。   有许多平权人士将ABO性别的分化比喻成动物界美丽的“羽化”现象,他们认为分化是种标志,少年跨进青年,性别开始显现并差异化,信息素开始成熟,像是第一支口红、第一双高跟鞋、第一根烟和第一口酒,这种变化本身便是神秘诱人的。   Omega开始有柔性的漂亮,Beta开始有清冷如风的淡雅,Alpha开始有俊秀的强壮。   他们彼此相吸,携手进入成人世界,这本来也是自然选择的必然结果。   然而周冽此刻安静的驾驶着车行驶在冬夜寒凉的月色里,却奇怪的发现,多年前陈肴言在自己眼前的Alpha分化乃至到现在的Omega分化,其实都并没有让自己惊讶,他都很顺畅的接受了。陈肴言似乎在周冽这里自成一派,无关性别、无关其他,他的坚硬、美丽、柔软都与他的性别分化毫无关系,也可以说,周冽内心深处,其实根本不在乎陈肴言的性别。   车已经在车库停了一会,可能是真的车速缓慢,振动平稳,所以停下来,陈肴言还是没有察觉,陈肴言还偏头在副驾驶上平稳的睡着,呼吸清浅,有光影透过车窗洒在陈肴言的前胸,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轻轻晃动,像是蝴蝶轻轻的震动翅膀,安静又微小。   周冽私下里其实去学习过很多孕产夫的知识,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门类,学习的过程中,胎儿、母体的屡次出现,屡次提醒他目前的身份——一位父亲。不论这个孩子之后的结局如何,周冽都已经成为过父亲的角色,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变。   然后他今天醒过来就觉得自己昨晚发的疯是真的莫名其妙,但他明明是有理由的,周冽想,他想让陈肴言无法无视自己,想让自己在陈肴言眼中占有一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憋着的怒火为何而来,是陈肴言带回家的美丽Omega,是陈肴言的性取向其实是Omega,还是说他周冽在陈肴言眼里其实什么都不是。   但是事情过后,他反思回看,才知道自己的手段有多么拙劣、多么幼稚,所以他今天白天其实在后悔,所以他叫来司机拖着病腿直接跑去了人家公司底下。   这会陈肴言安静的躺在他身边,像是毫无防备的样子,侧着脸靠向与外界接触的冰凉的车玻璃似是在下意识的寻求凉意,露出来耳根被烧的有点红。   周冽终于回过神来,陈肴言其实是还在发烧的。   陈肴言的车像他一贯坚持的行事方式,高效实用,空间利用率很高,所以周冽将陈肴言从副驾驶抱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撞到车顶或是车门。   上次他背着高烧的陈肴言时,只是惊讶于陈肴言高烧的严重和想找到他公寓的急躁,甚至没有来得及感叹这个人的体重。   陈肴言的身高,在Alpha中都是偏高的,但周冽即使在腰腹、腿部的伤口没有恢复的情况下,也能轻松的、根本不影响伤口的将人抱起来走过空寂的停车场、上电梯、甚至毫不费力的进家门。   昨天晚上影响了他的休息,周冽这次就全然安静没问,直接将睡着的人带回自己的位于对门的家。   周冽的家和陈肴言相对,格局大差不差,同样是单人一居室,书房空置只放了家私,床铺更是只有一张。   陈肴言是真的白,周冽将他放在自己那张深色床品的大床上时,那种鲜明的颜色对比实在晃人眼睛。   他突兀的想起来,一个多月前陈肴言那次发/情期,两个人在月光下的对峙,月光盛在陈肴言锋利锁骨里的模样,冰凉月光融入肌肤的颜色,冷白剔透。   他伸手摸了摸陈肴言的额头,还是在持续的低烧中。   然后他小心的将对方后背抱着撑起来,在车上对方偏着头时他就发现了,发现紧紧覆住的阻隔贴下边缘红肿的皮肤。   Omega的分化为什么是件尴尬的事情,就是因为信息素的影响。Alpha和Beta在分化后,即使后颈腺体快速的增殖分化性别化,信息素的释放也是可控且浅淡的,根本没有什么尴尬羞涩可说。   但被自然选择赋予生育重任的Omega不同,某位学者也有观点说,远古时代,一位Omega的分化,信息素的发散就是在告知别人他开始拥有孕育能力。   多数Omega的健康的第一次分化,顺利的话只有两周左右的不可控,甚至可以向学校申请专门的分化假期,但陈肴言的罕见的二次分化却明显不可与之相提并论,腺体似是在追赶过期的进度,再加上他本身的体质原因,他的不可控期在持续的延长。   而陈肴言还需要工作,他需要融入人群,他一直以来都是外人口中的性冷淡Alpha,他的后颈更是永远附着严谨的严丝合缝的憋闷的阻隔贴。   一路上,睡着的陈肴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顺的,抱上楼乃至放到柔软床铺,他都沉在睡梦中没有清醒,像是累极。   但此刻,周冽将手轻轻的放在他的后颈,要为他撕掉阻隔贴解放被覆住的腺体时,对方却在睡梦中都下意识的偏头避开来,动作幅度稍大。   陈肴言在睡梦中,模糊光影里,似乎又回到幼时自己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控制的无力时期,不管是对方要为他抽血扎针、还是做各种信息测试,陈肴言用力避开来,也只会被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抱起来控制住然后继续,他的抗拒微乎其微。   陈肴言以为自己又回到幼时毫无反抗之力的时期,然后他就听见有人在朦胧中说话,是个男性的声音,并不是那些男女护士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故作温柔,而是纯粹的凉质冷感。   有人用手撑着他的后背心,另一只手已经伸向后颈的腺体上方在边缘摩挲着要撕开。   陈肴言偏头要避开,然后那个人轻轻的制住了他,他身上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硬硬的白大褂摩擦着人的脸,更没有味道浓郁的橡胶手套触碰皮肤的冰凉。   “别动,我把这个给你撕了,都闷的肿了,不难受吗…”周冽的声音有点低,带着呼吸就响在陈肴言耳侧。   两个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一位Alpha为Omega揭开腺体阻隔贴是一件多么敏感又隐私的事情。   撕开阻隔贴,周冽看见陈肴言衬衣领下面红肿发育着的腺体,就在颈骨的下方,那块松软区域,周边有冰凉的汗。   周冽并未多看便收回视线,他抬起头来,看见自己抱着的陈肴言的眼睛已经睁开,正静静的望着自己,毫无情绪的一双黑色眼睛,睫毛都没有动荡的弧度。   阻隔贴摘掉,腺体终于开始自在的向外散发信息素,很快便扩散整个室内空间。   但陈肴言似乎并未彻底清醒,像是安全性质的确定一下他是谁,然后很快的又闭上了眼睛,头甚至顺着周冽手臂撑起来的上下高度自然的往他怀里偏,呼吸透过一层T恤直接接触周冽的皮肤,周冽的鼻息间都是对方的信息素的酸甜的味道,而手臂上是对方微凉的皮肤以及些微顺滑的黑色短发。   周冽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找个阻隔贴,阻挡住似是蠢蠢欲动的腺体,他还是第一次生动的被人的信息素撩拨到,甚至某个地方恬不知耻的有了些反应。   周冽将陈肴言放回床上,然后快速进厕所洗了把冷水脸,之后下楼去了楼下的24小时商店。   陈肴言现在可能是半睡着半昏迷着,首要是先让人温度降下去,为求安心,周冽又绕路去附近还开着的药店买了些东西。   等再回到家,陈肴言还在他的床上安静的躺着,室内的信息素愈发浓郁,周冽在玄关处对着入户镜给自己第一次带上Alpha专用的阻隔贴。   周冽这次好歹比之前那次有照顾人的经验些,他将走前就烧好的水倒出来,调好温度才端进大开着门的室内。   陈肴言感觉自己似是坐在摇晃的汽车里飞,晕头转向又疲累,明明在躺着休息却是累极,外面似乎是炎热的夏季,车里没有空调也不开窗户,憋闷、窒息、烧灼一起朝他袭来,然后就有人手臂将他从座椅里撑起来。   “来,先把药吃了睡。”那人的手明明也并不凉,却像是能将他从这辆往天上飞的汽车里面解救出来似的,他下意识靠近那股力量。 第27章 island   然而某些药的味道于陈肴言而言甚至比某些食物的味道熟悉, 下一秒他就感觉有药片喂到了嘴边,他偏开头想要避开,甚至挥开了放到自己嘴边的药片。   药片被挥开洒落到床单上, 周冽的手也被打开, 周冽单手将陈肴言揽住,将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身后, 又将他另外一只手控制住, 再次拿了药片喂到他嘴边, 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出口的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了点哄:“先退烧。”   他的手在接触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碰到陈肴言的脸, 甚至指尖接触到对方被烧的有点苍白的嘴唇。   陈肴言重重的皱了皱眉, 周冽眼见着他平直的眉心长起来褶皱,看他不耐烦的睁开眼睛。   陈肴言嘴巴微张,似乎在说话, 周冽凑的很近才听出几个词语。   “…现在…不能…药”周冽看着对方似是累极的面容罕见的愣了一下,头顶的灯光在黑夜里显得亮度很高,照的陈肴言躺着的被直射的脸就格外的白皙剔透,周冽甚至觉得自己能透过他薄薄的脸看清楚里面的血管脉络。   话连在一起就很好理解其中意思, 孕妇/夫的用药禁忌其实一直是孕者的入门注意事项, 不止这些, 还有化妆产品、洗漱用品、护理产品以及所有入口的、上身的、日常使用的, 孕者都需要注意避免。   周冽其实已经默认陈肴言会打掉这个孩子, 那次在医院的走廊, 陈肴言罕见的温柔的对他说自己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存在,他也看着对面粘贴的那张图片许久,他甚至觉得陈肴言的“温柔”应该只有那一瞬间才是合理的, 他并不觉得陈肴言强硬的剥夺腹中胎儿的生命是件错误的事情。   胎儿才是陈肴言生命之中突然出现的错误, 周冽是理解的, 他也不会有任何责怪的。   但可是,可是现在的陈肴言在高烧,在难受,一片药片就可以缓解他的痛苦让他之后进入整夜好好的休息,然后更高效的在第二天投入他为之加班到深夜的工作里。   周冽突然在此刻,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陈肴言的那种父性、那种温柔,沉默的温柔,陈肴言的温柔都带着他一贯的强势,却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陈肴言对这个孩子最终的决定周冽目前都有点猜不出来了,但他知道,在当下,陈肴言是在保护这个孩子。   周冽的发烧药是找医生拿的处方药,专门绕路就是去找孕夫能吃的中成药,但陈肴言不吃,周冽没再强硬的喂给他。   周冽飞快的下床去了浴室,拿来冷水浸泡的冰毛巾,叠好轻轻的压在平躺着的陈肴言的额头上。   漂亮规整的衬衫和休闲西裤并不适合睡觉,周冽去衣柜找了件自己的宽大棉质T恤,将卧室的暖气调高,然后给陈肴言一颗一颗解开纽扣脱了衬衣,他移开视线飞快的为对方套上宽大T恤和短裤,陈肴言像是被重物坠着,换了衣服就融入床被里。   陈肴言的衣服裤子掉在床边,兜里的东西掉出来,在地上砸出清脆的碰撞声,是一板黄色的小颗粒药片,药片的铝箔板中心是个绘制的孕者卡通形象,周冽翻过来,后面是排列整齐的“叶酸片”字样。   周冽将药片收好放在床头,衣服裤子挂上,又转去客厅拿来刚买回来的棉签和医用酒精,略有点笨拙的捏着陈肴言的手心、脚心为他涂抹酒精。   之后周冽又用温水毛巾擦拭他的手脚脖颈,到后颈腺体的时候,周冽看着下方微微肿胀着的腺体,下意识的用微凉的手指碰了碰,但却引来陈肴言反应有点大的躲避,周冽不太熟练的隔着陈肴言身上自己的衣服抚了抚他的后背心。   如此反复循环几次,陈肴言身上的温度明显降下来,某次周冽拧干毛巾一回头的时候,就发现陈肴言又睁开眼睛正安静的盯着他。   陈肴言的发际被水打湿了些显得格外的黑,整个人都有温度降下来的苍白,他的眼睛其实稍有点狭长,收尾干净利落,像是画师精心计算好下笔位置才敢勾勒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顺和多余。   他此时以一种仰躺着的姿势盯着人,睫毛平直稍密,T恤的领口稍大,明明是一种被动的或是有点弱势的姿态,但陈肴言只要睁开眼睛,就让人可以直接忽略他目前的处境,周冽看着他,问:“盯着我干什么?”   “你怎么在这?”陈肴言的声音有点烧过的干和哑,带起来一丝憔悴和被高温折磨的蔫。   冬夜似乎永远都是安静的,最开始还有周冽在浴室来回往返洗涤毛巾的水声和脚步声,但陈肴言睁开的眼睛似是某道开关,将周围的一切声音全部关闭。   周冽停在原地,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陈肴言,他似乎、甚至、奇怪的听到了身后时钟转动的规律的“哒哒”声,就响在寂夜里,周冽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指示现在是准点的凌晨两点。   他收回视线,没说多的,看向依然安静望着他的陈肴言,对方剔透的黑色眼眸正定定的看着他,周冽只将手轻轻搭上陈肴言被冰毛巾透的微凉的额头,同时也覆盖住他的眼睛。   “继续睡吧。”周冽说。   睫毛只是短暂的扫了一下掌心,然后就缓缓的重归安静。   …   陈肴言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有种罕见的轻松,入冬以来,断断续续缠绕在头顶鼻腔之间的那种重量和堵塞突然消失,最强烈的感觉便是没有睡够的困和没有吃东西饮水的饥饿干渴。   积累的工作将压力给到生物钟,早早的让陈肴言清醒过来。此时外面天都还是暗沉的,陈肴言睁开眼睛就感觉有风淡淡的拂过自己的耳际,陈肴言转头看向睡在被子上的、躺在自己身边的Alpha。   周冽甚至还穿着昨天在停车场的那一套衣服,只不过脱了外套,一只手隔着被子压着陈肴言的上半身,越过去捏着他另一边的手心,似乎是一直在试探着温度。   陈肴言莫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熟悉。   一个多月前,他从疲累中醒过来,周冽也是一条胳膊横着重重搭在他身上,那时还有周冽的腿,肌肤相贴中间没有任何的阻隔,两个人甚至还呼吸可闻的相互搂抱着。   而此刻,周冽睡在他旁边,头发凌乱面色憔悴,却与他隔开了安全的距离,Alpha的腿脚似乎放的有点不舒服,但却仍旧规规矩矩的放在被子上方的床侧边,他的一只手臂轻轻的越过他的上半身压着深色棉被,和陈肴言露出被沿的一点手心相贴,那也是他们身体唯一接触的地方。   陈肴言收回手,周冽下意识的转过头睁开眼,先打了个哈欠:“嗯…怎么了?”他收手揉着眼睛,声音有点干哑和不自觉的黏,下意识的问陈肴言。   陈肴言好些天身体没有这么通畅舒适过,他掀开被子盖到那边睡在被子上方的周冽身上,与此同时,他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身上宽大的T恤和短裤,昨晚的场景缓缓连成线条在脑海中组成清晰的记忆。   “没事。”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冽,然后说。   周冽似是困极,藏在被子里,只闭着眼睛呐呐的“嗯”了一声。   周冽显然是个完全没有做过家务的人,陈肴言的衣服被他挂着,但也只是毫无形状的搭在那边衣架上,根本都没有抻开,该起皱褶、毁坏版型的地方一点没少。   陈肴言穿着拖鞋取了自己的衣服,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周冽突然从被子里撑起来冒了个头:“楼道冷,过去的时候记得把外套披上,衣服不着急还…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像是睡梦中被这点意识支撑着,话落,不待陈肴言回答,周冽又已经倒下融入棉被中。   陈肴言看了一眼,挺大的双人床,周冽像是怕压到他似的,挺委屈的只睡了个边,有条腿甚至还搭在床沿外。   陈肴言又走回去,略微使力将周冽推到了床中央。   …   陈肴言回隔壁自己的家先给自己做了顿挺丰盛的早餐,吃完后他去浴室洗过澡又换了套衣服,等收拾完,蔡雨已经把车开到楼下等他。   上车,蔡雨从驾驶座转过身来,看着他似乎愣了愣:“陈律…”   陈肴言从手机页面抬起眼睛:“怎么?”   蔡雨笑了笑:“感觉好久没看见您精神这么好了…好像从那次地震后,您状态一直不太好,其实我私下里还一直担心您上次去医院是不是检查出什么不好的结果。”   陈肴言只嗯了一声,然后摇摇头结束这个话题:“先直接去看守所。”   明天开庭,时间赶得及,陈肴言预约到的与自己当事人见面的时间也只有最早那班。   手铐与金属桌面相碰,撞出清脆的回音,陈肴言抬起头来,晨间的日光爬上他的脸。   自接受案件以来,陈肴言总共见过自己这位当事人三次,毕敏方憔悴过、颓唐过、油盐不进过、赖皮过,但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迫过,她甚至第一次表现出强烈的想要会见律师的请求。   她一坐下,刚被固定在位置上,便焦急的叫了一声:“陈律师!你好。”   陈肴言微点头嗯了一声,并无寒暄便直入主题:“你好。明天就是法院第一次审判开庭,今天过来,主要是告知当事人也就是你,我作为你的代理律师明天会替你辩护的方向,以及估量到时候法官大概会判决给你的量刑,但只是估计。”   陈肴言翻开面前的文件,掠过案情重点精简的直入主题:“9月27日案发当晚,你驾驶摩托车突然故意出现在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蒋阳瑞面前,想要诱导其心脏病发作以失去行为能力然后伤害对方。你主观有杀人意图且证据确凿事实可靠,即使因为在你实施杀人之前死者已经死亡,但却已经实施全部犯罪行为,所以你的犯罪未遂罪是确实的。”   “你的犯罪行为系案件另一位嫌疑人舒羽诱导欺骗所致,但你年过18、身体健康、分化完全,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所以并不能依靠这一项减轻罪状。”   “公诉期间你几次翻供,延长检察院的取证审核时间,并且试图隐藏舒羽的犯罪事实并且替对方顶罪,干扰案件进程,已经被某位检察官在起诉项中加上干扰司法程序罪。”   毕敏方刚刚脸上的光彩已经黯然,像是被人兜头泼下冷水,他的嘴唇完全失色甚至覆上一层灰白。   陈肴言抬起头来:“你的代理人,即毕方男士你的Omega父亲已经全部知情了解,他的要求是希望我们尽量能为你做无罪辩护,甚至免除你的刑事责任。”   陈肴言看着他,口吻不改语调不变:“我同意了他的提议。”   毕方倏然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对面的这位代理律师。   陈肴言只与他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光线无法被玻璃切割遮挡,直直的照向对面的人,他与陈肴言的几次约见,陈肴言都是这副平静的模样,足够自信、足够的游刃有余,似乎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外在上毫不泄露出动荡情绪。   毕敏方抿了抿干裂的唇,望着对面过于年轻的男人:“…你是说,你会替我做无罪辩护…”   “我会尽力一试,然后我现在需要与你核对一些信息,还有你明天在法庭上的发言。”   毕敏方的眼睛似乎有点红,她望着陈肴言的眼神有很明显的惊讶和劫后余生,但更深处却又有一种决绝,陈肴言没有仔细去看,他也如往常那般,没有那种探求精神。   …   陈肴言今天的状态很好,虽然收尾和需要准备的事情繁杂,但他甚至比昨天更早的离开办公室。   他起身穿外套的时候,一直抱着热水杯静坐角落的毕方也缓缓的站起了身,他跟着朝这个方向走了几步。   陈肴言回头看向他。   对方却朝他深深的鞠了个躬,说话的声音很低,字句吐出的很慢:“陈律师,不管明天结果如何…我都,都非常感谢你。”   陈肴言看了一眼旁边弯腰站着还在整理文件的蔡雨,对方过去扶起来毕方,陈肴言微微朝对方点头:“这是我的工作。”   话落,他拉开办公室的大门出去,有阴影斜斜的投射在脚下,陈肴言抬起头,看向靠着门边听见声音随之转过头来的周冽。   周冽收起手机:“走了?”   陈肴言看着自己面前的周冽,宽松的浅蓝色牛仔裤,上半身黑色的薄款轻羽绒敞穿着,里面似乎是件棉质短袖,干净清爽的就是个大学生的模样,与这栋大楼里面的人其实都有点格格不入,甚至前来实习的那位大三Alpha每天都严谨的制式正装标配。   “怎么了?不舒服?”说着话周冽手就往自己面前来,似是要触碰额头。   陈肴言偏头避开:“没有。”   下地下车库,两个人坐在后座,还没出停车场,后座一片漆黑,陈肴言在黑暗中嗅到身边浅淡但具体的海盐味,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冽像是打了个哈欠:“9点多吧,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陈肴言没听出来这句话里面更深的一层意思,也或者是他听出来了,但并不打算顺着回应:“你没必要在这里等着,浪费时间。”   陈肴言感觉周冽似乎是偏头看了自己一眼,黑暗中对方视线的存在感也并不减弱。   车平稳的驶出地下停车场,外界的红黄灯光交错投映进车窗,在周冽的黑色外套上一闪而过,润出蜂蜜一般的光泽。   “陈律师,你自己的时间精打细算,吝啬于花费。但我的时间,我想怎么就怎么。”   陈肴言微闭眼睛,靠在车椅背上:“我有司机,有助理,你没必要来接我。”   周冽像是有点不耐烦,头很明显的偏向了窗外:“我昨天晚上说的挺清楚,实在不行,你就当我乐意,我和你们这种高效率的精英不一样,我就乐意浪费时间做无用功,行吗?”   之后一路无话,两人都在沉默。   老实说,周冽的这种程度的“靠近”,其实让陈肴言非常不习惯。   但陈肴言冷声拒绝画清界限的话却没出口,昨晚的突如其来的软弱让他自己在潜意识中答应周冽,陈肴言严苛的审视着自己——这种从未有过的软弱是为什么?那算不算是一种隐藏很深举白旗的求助?自己其实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强硬?还是说自己也是需要依赖别人需要别人的帮助?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幼儿园小朋友入园后的第一门课,但却切实是陈肴言的行事写照。   自有意识以来,他连父母的帮助关照都不会期待,更遑论别人,陈肴言从不等待别人,也从来不将砝码放在别处,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来掌控。   所以对于强势的想要闯进自己生活中的周冽,陈肴言才会无视,然后排斥。   后排是宽敞的两座,但两人的胳膊仍然会随着车的转向偶尔摩擦一下,温度被层层衣物过滤,但触感却是实际存在的。   陈肴言坐在平稳奢华的黑色轿车里,却想起昨晚高烧时像是被关在闷热飞天的那辆破旧面包车里的窒闷潮热感。   周冽是除去护士保姆唯一一个在他两次生病时照顾通宵的人。   陈肴言闭上眼睛,呼吸中是永远充斥在身边浅淡但持续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想起昨晚迷蒙中看见的周冽的脸,眉心蹙着,用一块很大的毛巾整个裹住他的额头,奇怪又诡异。   整个晚上的周冽像是停不下来似的,一直在更换毛巾棉片或是手心耳后一会一次的凉意。   然而温度却降低的奇异的快并且彻底不再反弹。   远处的大楼溢出流彩灯光,像是炸裂的烟火,在建筑外墙体上绚烂。   周冽突然回过头来,问道:“真的不舒服?”语调有点板着的僵硬。   陈肴言突然将对方放在旁边的手臂拿起来,将周冽的手心贴上自己微凉的额头,“你觉得呢?”   只短暂的触碰就分开,陈肴言又问:“你一定要每天我下班来接?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陈肴言是真的不明白不理解,他有司机有助理,周冽大费周章的来来回回又是耗着等待,他在认真的和对方探讨这件事情的必要性。   但话落,周冽突然非常冷淡的朝前座司机叫到:“停车!”   司机第一次在车里发散出存在感来,语调诚恳:“小周老板,这里是禁停路段…来来往往都是车,前面马上上立交桥,实在是很危险。”   周冽低低的骂了一声,趁着车在车流的队伍中降速,直接就要拉开车门下去了,但车门没有被拉开,胳膊却被人重重拉回去甚至带的他整个人弹了一下。   灯光渐次滑进车内,周冽的目光冷冷的定在陈肴言身上,出口的声音有点显而易见的凶:“你要干什么?”   有点没救,周冽在心里想,他本来是在发火憋闷觉得陈肴言养不熟的,但被拉回来这个动作明明毫不留情,周冽的怒意居然有点被对方奇异的安抚了。   他甚至说不出来更凶的话。   但陈肴言说的出来,陈肴言皱着眉头,声音里终于明显的带上怒气:“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周冽第一次直面陈肴言的怒意而不是冷漠。   周冽冷笑一声,脸色嘲讽,说话都是在呛人:“我不是多余么?”   “你别他妈瞎矫情,听不懂人话就滚去学校多上几节课。”陈肴言的声音像利器,击破碎冰。   他似乎是真的在生气,周冽想,周冽还是第一次听见陈肴言话语里连续的脏话,周冽看着路灯光眷恋不舍的停留在陈肴言分明漂亮的脸上,看他刚合上的淡粉的唇。   他居然从其中听出来陈肴言的另一种性感。   周冽的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干:“我怎么矫情了?”语气是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毫无怒气。   前座的司机不着痕迹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周冽,他为他们周家工作十来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仅仅用一句话便能收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   陈肴言看了看前面的常大的校门,对身后的周冽说:“下车。”司机很有眼色的在校门口停车区泊停。   车里空调一直烧着的,其实有点闷热,所以下来走几步反而觉得透气。   绕过常大的东南门,过两条临荫街和一个十字路口,就是陈肴言和周冽的公寓。   “周冽,”陈肴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积雪的路面走的不快,他微微侧头说:“你讲讲你带着司机两个人来公司楼下接我,和我自己找司机回家的区别与不可替代性,如果你能说服我,那我之后不会再多问一句。”   “陈肴言,我是你的工作吗?在你面前对你开会然后讨论出个planA、planB,再加两个备选?优胜劣汰?然后您来决定最终选择最有性价比最有前瞻性的?”周冽的声音又冷了。   “那我就告诉你——我这个方案费事费神不划算还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不是我,你今晚肯定早就回家了是吧?我又在缠着你浪费你的时间了是吧?你看你现在还耗在大马路上和我扯皮呢!”   周冽甚至没有给陈肴言回话的时间:“那我他妈的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接你!我晚上但凡见到你你都挺争气的在发高烧,你自己身体怎么样没点逼数,昨天晚上烧成那副傻逼样又不吃药,我腿不方便只能找个司机来开车,你加起班来不要命你那司机你那助理敢问你敢送你去医院你又愿意去?你带回家那Omega又知道你的情况吗?”   “我带着司机来等你接你,在你眼里毫无效率,但我认为——最有保障。”   “我现在大费周章搬的去你家附近、天天在你眼前晃、像他妈犯贱的狗一样,是因为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要负责任,是因为你肚子现在怀着我的孩子,是因为现在除你之外我是第二个最清楚你身体情况的人。” 第28章 Jasmin   道路两旁是四季常青的香樟, 两侧树顶勾勾缠缠交相连接,是天然的吊顶,叶片终于承受不住细雪的堆积, 慢慢下倾, 然后在地上砸出朵朵雪花。   环境清悠静谧,寒冬冷夜, 路上人都少有, 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针尖相对, 不可相让。   陈肴言听懂周冽的意思, 但他的思维并没有转换过来, 他的下意识反应仍旧是——自己的事情并不需要他周冽来参与负责,多年来形成稳固的基石,并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他甚至情愿这只是工作, 情愿周冽没有照顾过他,不然他现在连拒绝都有些不能利落出口。   陈肴言对外人的凑近冷漠而抗拒,但并不是不懂得感恩,有些事情发生, 像是亚马逊的蝴蝶扇动翅膀, 它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既定轨道。   陈肴言不喜欢这种感觉, 前后左右都不能利索的走过去直达目的的感觉, 他将手从兜里拿出来, 挥开肩膀上落下的碎雪:“周冽, 你想多了,我是律师,并不需要选择项目评定预测。只不过, 这就是我的行事作风, 我就是不喜欢做无用功。”   陈肴言淡淡的看着对方, 已经冷静下来,他想说,他甚至最开始就不需要周冽的所谓“负责”、所谓“关照”,他想说最好直接结束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周冽看着走到前方去的那个背影,当然猜出对方未尽的话语——他陈肴言就是那种行事作风,你不服、不习惯、不爽,那是凑上去的周冽你自己的事,那甚至是种暗含的逐客的意味,让周冽最好受不了赶紧滚。   两个人之后一路上都再没有交流过。   进电梯时,有个齐成人腰部高的小姑娘扶着一位似乎是喝醉的Omega走了进来,Omega体量有些高,弯腰靠在小孩肩头,姿势看起来奇怪又别扭,但似乎在磕磕巴巴的低声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真的不喝…”   女孩身上还穿着附近学校的小学校服,闻言只冷笑:“你喝啊爸,你多喝点,酒多好喝,我以后再不来接你!”   但Omega很快又开始批评:“不是,不对,几点了啊,你一个小学生还不睡觉,还出门来?明天不上课啊?”   小学生冷漠的回复:“霍,你还知道我要上学哪。”   周冽无聊的听着前面父子两的对话,觉得有点好笑,然后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陈肴言,却看见对方冷漠紧绷的脸。   周冽收回视线,几秒钟后,又转回去。   电梯到达21楼的提示音在寂静空间响起,陈肴言率先迈步离开梯厢,脚步略微有点赶。   出电梯后,冷空气从没有关闭的窗户往楼道间灌,陈肴言直接绕到了两步之距的楼道垃圾桶处。   封闭空间里,烟酒甚至还有食物油腻的味道疯狂的钻入他的鼻腔,刺激虚弱的胃部诱发有些厉害的早孕反应。   陈肴言甚至都等不到开锁进门,蹲在那里,像是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才算,但吃的少,永远呕不出来东西。   然后他在空气中捕捉到那股熟悉的海盐味,像是对于晕车患者的晕车药,陈肴言奇异的发现自己的干呕现象有所缓解。   有人用手顺着自己的后背心理了理,然后握着他的左手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只是蜂蜜并没有冲开,凝结沉在水底。   “陈肴言,O…Omega怀孕的时候,胎儿Alpha父亲的信息素是强效安抚剂,可以减轻许多孕期的不适反应,并且对胎儿的健康发展有极大的帮助,甚至在医学上是必须的。”   周冽顿了顿:“我可以为你临时标记,减轻你的痛苦和不适。”   安全通道的楼梯口风大,凛冽的吹着两人的脸,安全通道的灯光有点暗淡,两个身量高大的男性蹲在并没什么人用过的干净垃圾桶旁边。   陈肴言手心的蜂蜜水已经被吹得不再冒热气,他转头看向身边的Alpha,灯光实在模糊,他只唯一看清楚周冽盯住自己的眼睛。   …   开庭的时间是早上9:00准,案件的最终事实几经辗转甚至是在检察院上诉期间才最终彻查清楚。   审判员宣讲案情的声音响彻安静的法庭:“…O舒和死者亲缘淡薄,吸/毒成/瘾,意外得知死者的存款数额,在知道对方要将钱财全部花费在常州市西北区阳光孤儿院后,生起欲念。O舒目的性的接触靠近B毕,两人合谋要杀害死者。O舒为防万一,在两人合谋的方案前让死者食用微量的利卡多因,并且持续言语讥讽武力阻拦对方求救…B毕实施故意杀人前死者死亡,但切实的实施此种行为…”   这起案件中,陈肴言要替毕敏方做无罪辩护其实也并不难,律法相关最重要的是讲究切实的证据。   故意杀人未遂罪名的重要之处在于故意杀人的想法和事实。   首先是关于死者心脏病的知情性,并不能有切实证据证明毕敏方对于陌生人蒋阳瑞病情的知道与否。   其次是恐吓死者,夜晚突然出现的破旧汽车这一行为对将一位心脏病吓得失去行为能力的可能性有几何?作案方式是两位嫌疑人商量所得。O舒在两者的关系之中表面弱势,实则是处于强势的领导地位,这种愚蠢的、概率不定的杀人方法有没有可能是O舒一早就确定自己能成功杀死死者,“夜晚突然的摩托”只是O舒诱导的分担、或者嫁祸B毕让B毕担责的收尾方式。   B毕的所有证词中也只涉及到死者失去行为能力之前的事,他的主观有杀人念头并不能有切实证据,毕竟开车经过只是他每晚的正常通勤行为,他的证词中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死者失去行为能力后的处理方法或是应急方法。   一般情况下,完整的杀人计划包括死者的确定死亡乃至于后续尸体的处理方式。比如,心脏病发失去行为能力后如何实施杀人?药物、利器、还是投湖等?尸体又是如何处理?若是死者当时并没有顺利昏迷病发,那么B毕的后续方法该如何?这并不能形成一个谋杀案的闭环,连故意杀人都不能成立。那又如何肯定B毕的故意杀人的想法?他只是,在恰巧的时间经过一个地点。   …   陈肴言早在昨天与毕敏方会见时就教过今天上庭他要如何发言,但当陈肴言的当事人——被告毕敏方站出来发言时,陈肴言突然成为法庭上的一个笑话,他前面所作的所有工作,都像是场滑稽电影里面的小丑角色。   毕敏方没有回头,她只抬起头看向最前方的法官,说了一句话:“我想杀蒋阳瑞,舒羽的计划,我不过是半推半就。”   毕敏方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想过做过,我就该承担责任。”   全场各个角落都响起来窃窃私语。   …   中场休息,几次审查、宣誓、查证,结束时也已经快到晚饭时间。   黄昏时,天边有黄澄澄的云霞,周冽在法庭后面的广场上等到陈肴言,昨天晚上在门前分开时,他问了句,陈肴言居然就挺平静的说了。   周冽看着陈肴言平静的脸色,和他身后紧皱眉心跟到车前还是难掩忧愁的女生,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要请我吃什么?”周冽放下手上的平板,揉了揉后颈,若无其事的问上车的人。   “你饿么?”陈肴言问,语调同往常一样的平淡。   周冽下意识的就以为陈肴言要后悔要鸽,所以强调似的说:“当然饿啊?这都几点了?”   陈肴言将大衣搭上副驾的靠背,身上只有相当正式修身的铁灰色正装,他话比往常多点,但调子还是冷:“嗯,我还想说今天结束早,不饿的话买点菜回去做。”   他对前面司机说:“往成驷开。”   成驷是法院与学校之间比较繁华的一处街区。   周冽顿了顿,又噎了噎,半晌开口:“要不还是回去做…晚上冷。”   陈肴言偏头看向他,手上平板的灯光由下至上刺着周冽的眼睛,周冽手指摸到平板的边缘关掉,他看着陈肴言在自己面前微偏脖颈松了松领带结。   有种显而易见的忙碌过后的疲乏,但雪白侧颈在朦胧中支起来的一点线条又绘出男性的性感,然后陈肴言很快便平静的转回去。   车还没开出广场就缓缓降速,司机在前方请示:“小周老板,陈律师,后面那位老人…是不是在追我们的车?”   陈肴言回过头去,看见了由远处而来的毕方,年老的Omega总是虚弱胆小,但此刻却跑的罕见的快。   陈肴言推开车门下去,毕方气喘的跑到他面前,但还是与他隔着一米之距。   他眼睛很红,是哭过的,但那层总是裹着眼珠的蜡似乎消退了,年老的眼睛变的清明甚至有种澄澈,像是被眼泪洗过。   他看一眼陈肴言,先是深深重重的弯下腰:“对不起…陈律师,我先替我自己、和小敏…向您道歉。”   城市路灯亮起来的之前一段时间,是一座城市最黑暗的时候。   周冽偏过头去看,风刮过空旷的广场,远处的树左摇右晃,穿着朴素薄棉袄的瘦弱老人微微低头在风里摇摇欲坠,老人对面的年轻男人表情平淡的甚至有点冷漠,西装革履精致讲究,两个人中间的气流隔开两个次元。   路灯光准点亮起来,照亮老人凌乱随风的苍白发丝,也照亮年轻男人被风吹得越发的冷白的脸。   陈肴言没有觉得毕家父女有任何的对不起,他只是被上了一课,然后是反思。   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去探查毕方身上的奇怪之处,所以那么简单的,蒋阳瑞强/暴过毕方,他毫不知情。   他在回想,他在细细回想几次会见毕敏方的场景,对方的言行态度,对方最后一次的低头,以及表情里他看出来但没在意的落寞决绝。   陈肴言在反思,当事人的微小情绪其实并不是与案情毫无关系,他们的每个情绪,都有内容,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第29章 Jasmin   手机在大衣的口袋里规律振动, 陈肴言从里面拿出来接起,放到耳边。   车安静的在夜色里走,电话对面的中年Beta声音放的刻意的柔和:“端端, 下班还是在学校里?”只不过话语里的内容却是掌控不住的、惯性的居高临下的强硬问询。   陈肴言还是很不习惯这种探求:“回家路上。”他只说。   “噢…”父母阶段性的给孩子打电话询问近况似乎是大部分家庭的常态, 但这种别扭的、温和的、甚至是找不到话说的电话存在在陈肴言和父亲之间,陈肴言的感觉只是多余和奇怪。   前20年没有过的, 甫一出现, 只有怪异。   若是让陈肴言选择, 如果必要的话, 他甚至更偏向将自己的情况做成年终简报传到父亲的邮箱, 也好过这种偶尔的、不合时宜的、不尴不尬的电话闲聊。   陈肴言对于亲人之间更多的印象,反而是幼时偶尔抱他的舅姑及他们家的两个小孩,所以陈肴言唯一多点纵容的是一个Omega表弟和Alpha妹妹。   电话不尴不尬、不冷不热的挂断, 旁边的人突然递给他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陈肴言转过头去,周冽直接抬起他的手将杯子放到他手里去没给他拒绝的意思,周冽朝他抬抬下巴:“喝点。”   周冽昨天晚上给陈肴言泡的那杯蜂蜜水非常失败,蜂蜜没有冲开, 估计甜味都淡, 陈肴言喝完, 黄色的蜂蜜还明晃晃的黏附在玻璃杯底。   他昨天晚上回去就打电话喷了郭皓然一顿:“你他妈的你买的什么狗屁蜂蜜放我家?”   郭皓然也憋着气, 火大:“老子没那么闲, 还给你买蜂蜜。”   两个人对骂好几分钟, 散了火,又奇异的约上了第二天的午饭,郭皓然甚至还专门回了趟家, 拿的上次别人送的自家小规模养殖的土蜜蜂产的蜂蜜, 就只有小小一盒, 不情愿的扔给周冽。   周冽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收了,然后把他哥助理送过来的高品质进口蜂蜜直接放一边去,下午在家吊着脚研究了会,严格按照60的温度和方法煮了几次蜂蜜牛奶,这次自己先尝了尝,看甜度和口感,最后煮出来那锅还比较满意,装着就上了车。   周冽觉得陈肴言这个人有个很明显的优点就是,一点不矫情,给到他手里的不管是吃的、喝的,他都不会装模做样的推阻。   周冽感觉到身边的陈肴言扭开了保温杯的杯盖,然后下一秒却就又被扣上。   周冽转头看过去,没忍住问:“怎么了?”   陈肴言将杯子放到座位中间扶手上,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吐你车上吗?”   周冽盯着他看了看,陈肴言早已经收回视线到手机屏幕上打开的邮件资料了。   周冽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肴言早孕反应的严重,不止是沾点腥气的东西,看昨天晚上那情况,陈肴言连稍浓的烟酒和食物气息都不耐受。   他只顾着一端,觉得孕夫该多补充点蛋白质多喝点牛奶,根本没有想到牛奶也意味着浓重的腥。   就连周冽自己本人,下午闻多了牛奶的味,刚刚陈肴言一开盖,那股甜味散出,都觉得有点腻。   “…那你还能吃什么喝什么?”周冽问。   陈肴言没回应,思绪是又已经放到了手上的屏幕里,蔡雨给他发了两张照片,是毕敏方手写的信件,让拍着转给他,他正在看。   周冽目前甚至挺能理解陈肴言忙碌时的忽视,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不爽,他问出话等了两秒,对方不回应,他不想再问一边,背过身就低头继续玩平板上的游戏,声音还故意开着。   陈肴言看完之后就关了手机,静静的撑着下巴看窗外连成线的流光。   这是他接案子一年以来第一次失败,还是被自己的当事人当庭推翻说法,“不去评判当事人的做法三观”、“不去关心他们的情绪”是陈肴言一直坚持的,这并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种他自己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然后贯彻到工作中罢了。   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尤其是每次别人关于案件情况、正误的激烈评判和讨论时,甚至身临其境的带入其中表达不平和愤懑,陈肴言都毫无所动。   不同的案件律师站有不同的立场,可能上一场要为穷凶极恶的强/奸/犯辩护,下一场就要为可怜无辜的被/强/奸/者维权,当事人、立场、对错不过是不同的工作内容,去探求每个当事人的情绪想法,在陈肴言这里是毫无意义的浪费。   他不迟钝,甚至在这种行业还有必备的敏感,他只是没有在意。   所以毕方身上的奇怪之处他没理会、毕方拿来的监控他没追寻源头、毕敏方在他眼前的低头决绝他更是问都没问。   像是一条路,从起点到终点,陈肴言只披荆斩棘,寻找最短的直线距离,但路上的风景他一概不管。   …   两个人最后折中,选择点了餐送到家里。   周冽在餐桌边拆餐盒,陈肴言去倒了两杯水,他将其中一杯放在周冽面前。   周冽将餐盒盒盖反放在桌面堆到一边,看从卧室出来的陈肴言,举起手边的水杯朝对方摇了摇:“就喝这个?你连点糖都舍不得放?”   陈肴言拉开椅子坐下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家里没有,你要喝自己去买。”   周冽撑着胳膊越过桌面,低头看坐下的陈肴言的脸:“你刚刚说你会做饭,家里连糖都没有,陈学霸骗人啊?”   陈肴言直接挥开他挡着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微低头给自己分了碗米饭:“只有白砂糖,如果你喜欢,自己去泡。”   可能是工作原因,陈肴言吃饭很快,他吃的不多,放下筷子的时候周冽甚至还在研究桌面那道很合胃口的干锅。   余光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周冽抬起眼睛。   如果是郭皓然那些人没事盯着他看,周冽很有可能会问候一下对方的父亲。   但是是陈肴言,周冽不明显的避了下又迎着视线看回去,然后顿了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陈肴言回来之后就进卧室换了身上整套制式规整的修身正装,屋里地暖烧的热,陈肴言的小臂从深色的睡衣袖口里面支出来,鲜明的色差在灯光下愈发明显。   周冽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陈肴言虽然头朝向他,但是目光空寂毫无内容,居然是个在发呆的状态——在陈肴言身上非常罕见的状态。   听见声音,陈肴言倒是很快回神,抬起眼睫,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陈肴言下意识的朝对方挑了下眉,是个不想出口的疑问表情,有点懒洋洋的。   周冽几乎能说是从小认识陈肴言,他在很多方面看不惯陈肴言,但不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没有否认过陈肴言的长相。早在陈肴言青少年后的初次Alpha假分化时,周冽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他对于对方的形容词里面就会不由自主的加上一个“漂亮”的形容词汇。   甚至陈肴言在一定程度上都影响了他的ABO审美,过于强悍的A、过于平淡的B、过于柔软的O都让周冽觉得寡淡无味,毫无兴趣。   刚分化后那段时期,周围不是没有狐朋狗友撺掇着他谈恋爱,要么把一些男男女女ABO带到自己面前,要么就把自己往那些场所里带。   对于异性的好奇心在分化后本就是个小高峰,但周冽永远谈不成男女对象,每每在别人以暧昧口吻撩拨、靠近时,周冽只会不耐烦的推开。   郭皓然那个时候谈一次被绿一次,最后也麻木的和周冽坐冷板凳,但他还是不死心,偏头挺认真的问单手点烟另一只手摸牌的周冽:“儿子你是不是其实是个无性恋啊?外面都有人传你那方面有问题了,说是六中那个校草Omega在你面前又是松衣服、又是给你看腺体露锁骨的,最后都还没摸到裤子,你他妈的居然就能在旁边睡着了,你都把那个Omega气哭了。”   郭皓然重重拍了拍周冽的肩膀:“操——六中和三中的结交联谊,就被你搞黄了,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啊到底?儿子你又到底喜欢哪种啊?雄壮的O和娇弱的A、美艳的B都给你介绍过了,你到底要哪种类型的?”   周冽那时坐在空调的风口,手上点燃的烟发散的烟雾朝着自己的脸飘,周冽的眼睛被熏得微眯,周冽对那位帅气的Omega早就只有个模糊轮廓,他却在冷气和烟雾的交错中,想起了那天梦里的一双眼睛。   平淡的、毫无起伏的、黑白分明的,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周冽自然也不在其中,周冽后来才想起来,那双眼睛来自某次陈肴言代表发言时从主席台往下的随意一眼,隔着针尖般细碎的雨幕,陈肴言的眼神依旧冷淡清晰。   所以当时周冽灭了烟,敷衍郭皓然:“我喜欢…性冷淡的洋娃娃。”   …   这会陈肴言在他面前的表情有些生动,用表情代表语言,周冽有点看愣。   莹润灯光下,对面的年轻男人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那一挑眉明明只有短短一瞬,周冽却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   陈肴言放下水杯,去那边的柜台里拿了盒药出来,他没喝水,直接就能干咽下去。   “你这么吃药…”身后有声音。   陈肴言收好药片放回去,他背后是柜子,周冽站的离他很近,Alpha身高体长,站在面前就隐含压迫的强势姿态。   陈肴言并不惧这种态势,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偏头看着周冽。   强势的Alpha总是存在感极强,可能是那张英俊锋利的脸、可能是不可探求的家世背景、可能是嚣张张扬的行事作风,整个学生时代,陈肴言总能从身边人口中听到周冽的名字。   他这会看着面前的Alpha,直视对方的眼睛,两人之间呼吸交错,陈肴言出声问:“周冽,你为什么连我怎么吃药都要问?”   话落,陈肴言扫见周冽的耳根和后颈,都带上了明显的粉,陈肴言越过周冽去调低了房间的温度:“你上次说你是因为孩子要对这件事负责、要照顾我。”   “所以观察我、对我的行事问询评价,也在你的照顾范围内吗?你对我好像有点好奇。”   陈肴言是肯定的口吻,他靠在对面墙壁上看着周冽,但表情间却带着淡淡的疑惑:“我一直都不喜欢多余的事,对不相干的人或事,我都不想关心也不在意。”   “然后我今天就被扇了一巴掌。”   “谁打你了?”周冽突然插话问,他的眉目间不动声色的带上点凉意。   陈肴言看他一眼,语调淡淡:“我自己。我今天才想明白,这种不关心、不在乎甚至独善其身,其实是种怕麻烦的冷漠,害怕感情或者别的多余联系。”   “周冽,你那天晚上跟我说的那番话…其实我现在才明白另一层意思,你说的是对的,与人打交道的地方,就没有捷径可走。”陈肴言轻轻呼出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0章 Jasmin   陈肴言看着站在屋顶灯下方的人, 周冽的眉眼生的特别凌厉,这似乎是他们家人的遗传特点,上次在医院见到的他哥也是第一眼过去眉眼间的厉色最明显。   眉眼下方的唇薄鼻挺, 在那张脸上相对来说其实不是突出的, 但仔细看,却又觉得毫无瑕疵, 就连嘴角的勾尾、鼻梁的起伏都像是被精心设计过才顺着模板长起来的。   周冽若是懒洋洋笑着, 其实甚至是有点甜的美少年, 但他嚣张惯了, 肌肉形成的记忆不是轻松的笑, 而是带着冷淡嘲讽的睥睨,而这嘲讽睥睨就将他的气质磨的冷而冽,磨的不可一世。   做判断总需要对照, 不论是好的、坏的亦或者是适应社会规则的,陈肴言此番挺严苛的审视了自己一番,他给自己的形容词是普世意义里的刻薄和冷漠。   陈肴言轻轻皱起眉,继续说:“人际和工作还是很不相同, 人际没有最短距离、最高效率。”   周冽在对面盯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要给我培训上课?”   陈肴言只是突然能理解周冽关于“照顾”的延展内容, 并且试图不再拒绝予以理解, 他转去餐厅, 开始收拾桌面空余的餐盘:“这个月底, 如果关于孩子的事情还没有新进展, 那你就为我作临时标记。”   眼前有阴影投映,周冽伸手接过他手上的餐盒,用了力像是枪, 与此同时, 他抬眼紧紧盯着他, 带起点压迫审视的意味:“凭什么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凭什么都是你在做决定?”   周冽进房间就脱了外套,此刻里面是件胸前有夸张恶搞印花的半袖T恤,他抬起来的手臂在灯光下筋健有力,手臂上支出的青色血管走出流畅的线条。   陈肴言平淡的予以回视,松开手:“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决定,你自然可以拒绝。”   …   学校谨慎,在震后一周余震都消停之后才缓缓复课。   陈肴言第二天又要去学校给《法律与伦理》做助教,早上打开门,陈肴言就与从对门拉开门出来的周冽相对。   陈肴言率先点了下头:“早。”   周冽像是没睡醒,有点发愣的看了一眼他,最后低低的同样回了声“早”。   陈肴言看了一眼周冽略微有点不自然的挪进电梯里的右腿:“司机接送太不方便,学校离的近,我走路过去。”   “你吃早饭了吗?”   两个人巧合的同时出声,话语在电梯里碰撞在一起。   周冽补充一句:“…我让司机带了家里阿姨做的早饭。”   陈肴言对周冽这种看似精简实则拐着弯麻烦的做法不予置评,不知道说什么,也就没有再出声。   早上出门的高峰期,电梯几层楼一停,最后上来好几个人,陈肴言和周冽被挤到电梯的角落,手臂相碰。   陈肴言感觉到周冽在自己耳边的呼吸,听见他低声说话,没什么情绪的凉:“我们送你,你在车上吃点饭。”   陈肴言不合时宜的冒出点好笑,偏头看他:“我怀个孕不是就失去行动能力,我也不需要你当我的管家保镖。如果以后有问题有事情,我会联系你。”   “所以你昨天晚上说的都是屁话。”周冽直接冷漠迅速的接话道。   电梯即将到达一楼,陈肴言准备跟着前面的人出电梯,他最后认真的说:“不,你做的实在太多,我不需要。”   周冽的司机在地下一楼等待,陈肴言和他在一楼分道扬镳。   陈肴言自来就是独身的时候多,像周冽这样强势细致的参与进来,他实在抗拒,陈肴言可以接受对方关于孩子的问候商量甚至是提供的所有帮助,但他还是厌烦别人在其他地方对自己生活的参与,例如昨天晚上他提出来的那种观察和问询。   学校离公寓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陈肴言到教室的时候,空旷的300人阶梯大教室只稀稀拉拉在角落坐了几个人。   课前五分钟,是学生签到的高峰期,突然就在陈肴言周边围拢一大群人,陈肴言守着他们签到,到最后上课前还有20多个人没有到,其中就有周冽的名字。   陈肴言守着这门课上完,和姜教授去吃了顿午饭,姜教授是个相当没有规划的老头儿,饭都要吃完,他舀着汤才刚想起来似的随口一提:“我后天要去趟杨久市开个法教研讨会,你最近案子空档期,跟我去当个随助,露露面?你师兄师姐他们最近都忙。”   陈肴言放下筷子:“来回几天?”   姜教授想了想:“至少得3天吧,你有其他事?”   当时出院时,医院下的医嘱是两周后复查一次情况顺便拿药,陈肴言看了一眼对面的姜教授,只静静的摇了摇头。   傍晚时,陈肴言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孙禹舟,他刚下课,背着书包匆匆跑来,远远就叫了声哥。   待走近,看到陈肴言手里提着的药袋时,他皱着眉有些紧张的问了问。   陈肴言只简单的摇摇头,说:“一点小问题。”   孙禹舟有些不相信的仔细观察了陈肴言的面色,看见确实没有太明显的病色,才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陈肴言的神情又提起另一个话题:“哥…你还好吗?”   陈肴言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怎么了?”   “…那天开庭我也在下面,本来说去学习观摩的。你这个当事人还真的挺过分的,为什么要当庭变卦,她就算提前一天给你说呢,这不是玩你吗?让你当笑话…”   孙禹舟似乎憋着气:“而且还是法律援助,吃力不讨好。别人的法援都是随便找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挂个名敷衍一下,你一接就接个命案,忙忙碌碌还什么都捞不着。”   “小雨姐还说…说你因为这个案子跑累的都进医院了,要不是那段时间我和同学们去调研,我就陪你去医院了。哥,你好了吗?你有没有事啊?”   孙禹舟看起来有点不高兴,陈肴言带他进了家餐厅:“把你自己照顾好,我不用你的操心。”   孙禹舟撇撇嘴:“我就是不舒服。”   陈肴言把菜单递给他:“到手的案子都是机会,没什么贵贱好坏之分。我不喜欢敷衍,敷衍就是单纯的浪费时间,没什么意义,要做就做好。”   陈肴言拿起桌面的精致茶壶,开盖看见里面的碧绿茶水,招手示意旁边的服务生:“麻烦帮我加一壶白开水。”   又对对面的小Omega说:“要喝什么你自己点。”   孙禹舟还没打开菜单,只将菜单支起来,用棱角顶着自己的下巴,坐在对面皱眉看着陈肴言:“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陈肴言接过来菜单,点了几个菜,又给孙禹舟单独加了热饮:“真的好奇?我以为你猜到了。”   孙禹舟摇了摇头:“我私下想了几个理由,但都没在那个点上,怎么都不通。”   陈肴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觉得毕敏方按照巧合和舒羽认识,顺着舒羽的计划杀人,乖乖当刀的概率有多大?”   孙禹舟继续轻轻摇头:“我知道毕敏方不单纯,但她似乎…是很喜欢舒羽的,最开始她把舒羽从案件里择出来,不是还一直在为他挡罪么。”   陈肴言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他侧身让服务生上菜:“毕敏方一开始一力承担这件事,但在知道舒羽的欺骗后,他直接态度大转弯。”   孙禹舟皱眉:“所以啊,这不是他和舒羽提前商量好的吗?她一开始很坚定的要替舒羽。她那个时候还知道了什么…舒羽的证词…还有舒羽和死者是父子关系,毕敏方最开始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她一直以为舒羽是孤儿院被欺辱的Omega代表…难道因为舒羽并不是被□□的受害者,毕敏方反而觉得背叛么?”   陈肴言将筷子递给表弟,声音淡淡:“毕敏方的父亲曾经遭遇过Alpha的强制侵/犯,那位Alpha是蒋阳瑞。”   孙禹舟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脑中的线条突然连在一起,过了半晌的反应时间,他才说:“哥,我这次终于彻底想明白了…毕方是不是在故意找机会接近蒋阳瑞,才会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舒羽。在她了解的情况里,舒羽和她的Omega父亲毕方…有相同经历,而且施暴者还都是同一个人,她对舒羽产生怜惜、怜爱,所以心甘情愿的入狱包揽所有罪责。”   “但她后来知道舒羽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了她,舒羽的目的还是借着她的怜惜,利用她的这种保护,最终目的却是在蒋阳瑞的遗产上,这一点毕敏方无法忍受,所以毕敏方直接翻供当庭改说法。”   孙禹舟叼着筷子,还没有开吃:“她在法庭上说:做过就要承担责任,她其实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因为她是真的想要杀掉蒋阳瑞。”   孙禹舟轻轻叹口气:“法院那里的资料,我找我那个检察官学长看过一部分。他们私下走访,别人对蒋阳瑞的评价都很正面的,说他收养孤儿、无偿为他们提供生活学习的环境和条件,还被当地政/厅表彰过。所以我最开始站过蒋阳瑞,觉得舒羽真的是变态,为了钱伙同别人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孙禹舟抿抿唇,慢慢说:“人好复杂,一面那么好,一面那么坏。”   陈肴言用筷子头轻轻敲了敲餐盘:“我只知道,你再不吃就真的要凉了。”   孙禹舟突然抬头看向陈肴言:“哥,你是怎么想的?”   孙禹舟从小到大吃饭都不专心,总要找点事情当调味辅料似的,陈肴言以往在学校工作时吃饭像是按着时间打表,但每次和孙禹舟吃饭,总会被迫的带的慢起来。   他咽下东西,抬起头:“想什么?”   孙禹舟撑着脸:“你觉得毕敏方这个人怎么样?坏的不彻底,有死板的底线,我觉得他挺别扭的。”   陈肴言只敲盘子:“吃饭。”   孙禹舟皱着眉头数米粒,他以为陈肴言不会再开口了,因为以往陈肴言回避的问题就代表他在表哥这里问不出答案。   他再抬起头,却看见陈肴言已经放下了筷子:“评价需要参照和背景,我的看法不重要。”   …   陈肴言将孙禹舟送回了学校门口,小Omega邀请他参加学期中的有一个冠名院级篮球赛,陈肴言此次直接拒绝了,孙禹舟可能想起来陈肴言上次的生病住院,倒没再多问。   “那你来看比赛吗?”孙禹舟总希望他表哥多融入一点人群,处在嘈杂喧嚣里,再如何冷感的人,应该也会被带动情绪的起伏。   陈肴言有点遗憾的摇摇头:“我没空。”   …   陈肴言在电梯里就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是因为太过安静,甚至死寂。   等到他出电梯,看见等在公寓外面的几个高大的男人时,他才明白这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的两位父亲“大驾光临”他的小公寓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位冷脸严谨的黑衣助理,就堵在走廊间,形成死寂的阴影。   Beta父亲穿着件深灰色的大衣,面容有着Beta性别特有的素淡,但细看却是罕见的精致,甚至丝毫不显年龄,不过眉眼间却都是常年间堆积的威严和严肃。   看见陈肴言从电梯里出来,言逑生抬起眼睛,眉心有点皱起来的褶皱,视线从陈肴言拎着的药袋上一扫而过:“端端,怎么没听电话。”问话,却是陈述的语调。   陈肴言从侧兜里摸出手机,看见静音的标识,才想起来自己上午在课堂上设置了静音免打扰,一下午在医院根本没有拿出来手机过,他收回手机淡声解释:“上午有课,调的静音。”   旁边高大的Alpha气势压人,背着光,甚至都无法看清楚他笼在阴影里的眉眼,他的声音慢慢响起来:“一下午都不看?”   陈肴言只轻轻摇摇头,然后微点了点头打招呼:“爸,父亲。”他顿了顿:“房子有点小,出去找家酒店吧。”   言逑生还没说话,Alpha就直接道:“我们是你的父亲,到你家门口来,你要赶我们走吗?”他的声音明明没带语气,挺平淡,但就是有着摄人的威严。   身后的两位助理只冷着张脸面无表情的朝着这边笔直的站着。   有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从脚下的光影变化,陈肴言才发现隔壁房子的大门是开着的,此番里面似乎是在播放着什么游戏激烈的背景音效,欢快而刺激的背景音。   陈肴言越过去开了家门,打开让四个人先进去,将药袋放在玄关处的高柜上。   两位父亲的步伐稳健但有打量房间的慢,身后助理维持着固定的距离跟进这套狭小的一居室,后方的大门还没关,陈肴言低头在入户的位置换鞋,突然有股熟悉的味道袭来,陈肴言还恍惚以为是错觉,紧接着就有人自后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陈肴言将脚放进棉质拖鞋,才转过身,就看见后方穿着短袖短裤头发躁乱的周冽,同样还有他右腿的绑带。   可能是姿势的原因,周冽的阴影被身后走廊的灯光照射,匍匐向他,笼罩住他,陈肴言的视线里只有周冽。   “干什么?”陈肴言问。   周冽看着他轻声道:“我跟你一起进去,我刚刚听到他们打电话,他们可能知道了,知道你分化…的事情。”   陈肴言淡淡拂开他的手,微低头慢慢解开身上外套的纽扣:“回去吧,不用。”   “陈肴言——”周冽压着声音,但压不住怒意。   两位助理离他们近,是明显可以听见声音的距离,但那两人对身后的事情毫无反应。   陈肴言看了他一眼,看见了周冽眉眼间清晰的烦躁和担忧。   关门前,陈肴言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跟你没关系。”   …   “门外那个是谁?住你对门的?”门刚关上,坐在客厅沙发上的Beta父亲就出声询问,像是想要营造出父母关心小孩交朋友的柔和假象。   但陈肴言不是5.6岁乐于分享的幼稚小孩,这种询问也不该是在这种氛围里,更不该用这种强硬的内容带上故作温柔的口吻,四不像只会更奇怪。   陈肴言准备将外套挂起来,但一直装看不见的助理之一突然过来接手了他的工作,另一位自然的进了厨房准备餐水。   陈肴言走回客厅,回答父亲的问题:“一个熟人。”   走到近前,他才发现言逑生的目光在他的腹部一扫而过,收回去的时候,陈肴言冷淡的目光与其刚好对上。   言逑生似乎轻轻吸了口气:“你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助理将茶水送到三个人面前,房门刚开,暖气还没烧起来,陈肴言莫名觉得后背心有点发冷,但他并没有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温热的茶水。   言逑生似乎在走委婉派,但身边的Alpha从不纵容别人,直接打断,冷声问陈肴言:“你二次分化和怀孕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和你爸爸?”声音不怒自威,有种高高在上的不可抗拒和强硬,他身上的信息素这些年也跟着他居于云层,略微散出来的一点,都是极其压抑甚至有生理现象的不适反应。   陈肴言无声的看着他们。   陈俊荣继续说:“如果不是你父亲担心你,去调了医院的病理档案,你想一直瞒着我们吗?直到小孩出生?照这样说,那你以后结婚成家是不是也不会告诉我们?你足够独立,所以你的一切事情都和你的父亲你的爸爸毫无关系,你把我们放在哪里?”   言逑生稍微拦了一下,Alpha安静下来,言逑生又开始接过程序走软路。   陈肴言就安静的听他们说完,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情绪有点不可控。   本来是死水般的平淡,但当刚刚对面那位Alpha说到陈肴言对他们不亲近他们很伤心时,当Beta说他打着关心的旗号没经过同意直接调取陈肴言的病例甚至去责怪替陈肴言隐瞒的二叔时,陈肴言的态度突然就变的嘲讽起来。   但陈肴言都只安静的坐在原位,依旧不说话。   直到言逑生说:“我们已经联系好医院,你今晚跟我们出国…”就要这样安排好陈肴言甚至…腹中似乎在活跃跳动着的孩子时。   陈肴言突然站起身来,直接打断他说到一半的话,平静道:“爸,父亲,我明天还有事,就不送你们。”   说着陈肴言就要往入户的门边走,要去拉开大门送他们走。   “陈肴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和你爸爸!”Alpha生气起来其实挺可怕的,陈肴言皱了皱眉,感受到后颈处一直被阻隔贴紧紧挡住的、发热肿胀的、还处在高速发育期腺体的疼痛。   本来每次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摘掉阻隔贴然后吃药吃饭。   今天复查时,医生才着重提醒过,腺体在后颈不停歇的高速分化发育着,最好不要戴太久的阻隔贴,阻隔贴严丝合缝的阻挡住腺体细胞的“呼吸”和“释放”,不仅会影响发育,若是敏感,阻隔贴中的某些化学元素还会引导致畸。 第31章 Kevin   周冽早上是在学校停车场被郭皓然堵住的。   郭皓然挂着一副整夜浪荡没有睡觉的模样, 嘴巴里叼着烟直接坐进车里来。   周冽当时正靠在车后座望着道旁覆上白顶的松树发呆,郭皓然拆着车里包装完好还冒着热气的保温餐盒,踢了踢周冽的左腿口齿不清的说:“别想男人了, 下个月底比赛, 你都多久没去车场晃了?是不是怎么发车都忘干净了?”   “我今天就是专门来逮你的!这次你不能再错过,今年是你最好的机会了, 走, 今天跟我去练车。我去, 你还找张姨给你做的早饭?怎么这么刁?嗯, 这小蛋糕真香, 张姨手艺又变好了…”   周冽冷着张脸无声打了个哈欠:“我还要去上课。”   郭皓然毫不客气的嘲笑:“你打扮这副花枝招展的样儿去上早八?”话落,郭皓然直接越过座椅提醒前座司机启车去车厂。   周冽像是被踩着了尾巴:“我怎么花枝招展了?大早上就会说屁话,吃都堵不住你那张臭嘴是吧!”   郭皓然叼着吸管, 侧头看了一眼周冽的打扮,只嘲讽笑笑:“去练车,你他妈的乐不思蜀了都,还要不要比赛?”   周冽的腿还是有点膈应着, 尤其是用力的时候, 几根筋抻着有些紧绷的疼, 但他确实该回车场练习, 起码要开始找找熟悉的感觉。   周冽记得自己第一次尝试极速赛车的时候还是初中, 极高的速度让他被发动机震的身体发麻, 身体却轻盈像是要飘荡起来,攥取他所有的专注力和想法,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一件事, 他那天在绕山公路上开了一天, 最后是半夜才被他蒋哥拎回去。   有些同行喜欢开猥琐的黄腔, 说车速度起来的整个过程都好比性/爱时持续的高潮期。   但极限运动确实需要持续不停的接触练习,很多赛手在长时间不触碰后,再接触都会产生生理性的恐惧。   极限刺激人,也让人害怕,郭皓然的提醒无可厚非,甚至就算不怎么练习,也得接触着开始热身,毕竟时间不等人。   周冽在车场待了一天,晚上才回去,回去的路上他抱着手机在刷校内论坛里他上次关注的讨论话题——他和陈肴言的。   他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有事没事,他就喜欢点进去看看。   上午陈肴言出现在学校里做助教,守着人签到,冷漠的扣人家的出勤,这么讨厌的一个角色,话题下方还有低年级的Omega专门跑去《法律与伦理》的课堂里去蹭课顺便看看陈肴言。   周冽冷漠的撇撇嘴,搞不明白这些Omega莫名其妙的热情。   他看见评论区有个顶着漫画头像的用户被顶到高位:“学霸颜值见者共享,但他人却只是内谁的,就内霸王龙…”   评论的文字后面跟着个贱嗖嗖的表情图。   周冽心情突然微妙的有点好,他点进去这个人的主页,准备在对方的动态下打赏一波。   漫画头像的主页还有些自创的关于他和陈肴言两人的文包,周冽一边上电梯,一边点进去看,电梯里信号很不好,他点进去文章就没卡出来,所以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分多钟陈肴言花式上.他、暴.力虐他的黄.文,在所谓设定中,陈肴言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变态,而他是个傻白甜。   手机的网渐渐恢复,电梯到达21楼,周冽面无表情的退出去,举报了这位用户。   抬起头来,他才发现不对劲,Alpha自身特有的对环境的敏感和强者入侵自己地盘的警惕。   周冽皱着眉,看见对门站着的几个高大男人。   他出电梯,站在最前方的Alpha根本没有回头,只有Alpha身边的…似乎是Beta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轻轻的打量。   周冽看了眼那两人眉眼间莫名的熟悉感,大概猜到身份,Alpha接了个电话,周冽慢悠悠的摁着密码锁,听见男人声音里淡淡的斥责:“老二?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他现在是只认你…”   “…他现在眼里根本没有我和他爸爸,从Alpha二次分化,这么大的事情…你有见到他的对象吗…他是怎么怀孕的?他才多少岁,还是个小孩…”   门开的再慢,也总会打开,周冽将门轻轻关了一半,就一直有声音低低的、断续的传进来。   没多久,说话的换了个人,很冷漠,但声音细了很多:“二弟…你这次真的是跟他在胡闹…我们这次一起回来,就是为了要把他接走…要放在身边照顾着,不然隔着时间和距离他什么都不说…”   “没有什么不习惯、不适宜的,我会陪着他,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遇到这种事我们自然不会放心…什么叫不尊重?我怎么没有尊重?二弟,你是不是比我还了解我自己的儿子…”   电话打的挺有火药味,也让周冽紧紧皱起眉头。   害怕陈肴言中途回来,周冽澡都没冲,匆匆换了身衣服就又回了客厅,想了想觉得太过安静,又随便找出部游戏来,然后就在房间里心不在焉的和陈肴言的父母一起等起他来。   …   陈肴言没有成功的拉开房门,Alpha愠怒的声音刚响起来,那两位助理就走到他面前严丝合缝的挡住他出门的方向,像是生怕他跑了,陈肴言有些厌恶这种强盗性质的行为。   “陈肴言!我和你爸爸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   陈肴言抬起眼睛,看向还稳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Beta的脸色也有些微的青,但他似乎在忍耐和按捺,他伸手拦住Alpha,尽可能的压着声音说:“爸爸们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接你。从你上大学起我们就叫你出国来,但你不愿意,那时我们听你的。但这次,你的身体出现这么大的变化,我和你爸爸都不放心的。在国外…跟爸爸们住在一起不好么?我们也很想你的。”   陈肴言缓步走过去,坐回原位,望着茶杯里泡开来的碧绿茶水:“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说过无数次,我能照顾好自己。”   “但你现在的身体情况,真的不适合一个人生活在国内。爸爸们也去很认真的了解了你的二次分化,我们真的很担心你,我们会更好的照顾你的…”   陈肴言看了眼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浮起一点淡淡的烦躁,怀孕之后似乎情绪都会被轻易的影响放大:“我身体健康、心智成熟并且已经是个成年人,我不想再重复这个事实。我不需要你们的担心和照顾,而且我不会出国。”   Beta看着他突然住了嘴,像是那张温柔的假面终究戴不住,冷了下来。   Alpha陡然发了怒:“你爸爸知道这个消息,推了之后好几天的工作,匆匆就要回国来看你、接你,来了之后你不接电话,我们等你几个小时,进了家门你还很不情愿,陈肴言,你就是这么对你爸爸的!你爸爸当年那么年轻的拼死生下你,你长大成人,就是故意来气他的!”   Alpha似乎自来就有性格里强势的掌控欲,说来好笑,陈肴言小时候见到陈俊荣的次数还稍微比言逑生多那么一两次。   但要么是酷暑,要么就是寒冬,都是陈肴言最难受最难熬的两个时间段,陈肴言总是病怏怏的,陈俊荣匆匆归来,看见他就皱眉。   那个时候,陈肴言躺在医院,听见陌生严肃的父亲和二叔在病房外的聊天:“怎么能这么脆弱?都几岁了,还只有那么一点儿?”   二叔替他解释:“端端身体不好,体内各种脏器敏感脆弱,吃的少、吸收少、抵抗弱,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哪家小孩儿想困在病床上呢?”   陈肴言躺在病床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睁着眼睛发呆,那个时候他才8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已经全是空寂,像汪死水,只静静的倒映着旁边窗帘随风的舞动。如果没有必要,他甚至可以一整天不发一言。   只有很偶尔,二叔家的Alpha妹妹跑来医院看他时,李成才能在陈肴言的眼睛里看见一点活力。   陈肴言听见那个陌生的声音有些冷的继续下命令:“叫李成带他去体训,他当过兵,新兵是怎么练的,陈肴言就怎么练。跑不动就走,我不信他走都成问题!”   “…他才8岁…”   李成自然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他偏头望了一眼身侧的小孩,陈肴言身上唯一的动起来的还是他眼里飘窗摇晃的倒影。   …   言逑生似乎也有些不耐,他从兜里摸出香烟盒,但想了想,他看了一眼安静坐着的陈肴言,顿了顿,还是收回去。   他拍拍身侧Alpha的胳膊,让人安静下来,他站起身走去那边窗户旁,打开窗户,微微低头慢慢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动作慢条斯理,甚至有些优雅。   言逑生终于恢复对待外人时冷彻的语调,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才开口说:“陈肴言,你对我们两个有记恨,我们心里清楚,但我们以为你不会这么不懂事、这么执拗。”   “我是个Beta,和你爸结婚,怀孕几率很低,我们最开始都没打算要孩子,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这回事。”言逑生拖了张盘子抖了抖烟灰。   “我和你爸严格来讲其实算丁克,但Beta怀孕这种概率极低的事情就让我们家遇见了。你的到来,我们都当作礼物,是惊喜,我们从来没有抗拒、也没有后悔过。”   言逑生皱了皱眉:“但谁不是在年轻的时候拼事业的?生了孩子我也还是我,我有追求、有计划,你能下地跑的时候…我才重新入职场。我们没有时间慢悠悠的陪伴你长大,但不代表我们不关心你、不爱你,你每年的成绩单、体检报告、参加的竞赛项目、发展的兴趣爱好…这些我们都知道。”   言逑生转过身来,目光重新聚拢到陈肴言身上:“我并不觉得我和你父亲有错,两难是躲不开的,我们已经在尽量兼顾。你可以怪我们,我们全盘接受,但你不能一点陪伴补偿的机会都不给,陈肴言,不要做个自私任性的孩子。”   喉咙很痒,陈肴言轻轻吸了口气压住这股痒,他迎着两人的视线淡声开口:“我不需要你们的补偿,我没有觉得你们对不起我过。”   他一句话,给本应该升温的气氛兜头浇了一桶碎冰,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带入冬日的萧瑟,室内的温度突然变的凉津津的。   陈肴言继续说:“我明天还有工作,需要休息了,你们离开吧。”   如果说刚刚他的抗拒不配合,Alpha父亲只是恐吓性质的让他听话屈服的生气,那么现在的陈峻荣就是真的动了气,他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屡次忤逆无视过。   他站了起来,随之压迫而来的是后颈泄露出来的带着压抑的Alpha信息素:“陈肴言,是我们没管好你。”   陈肴言抬手,摸到了额头上的冷汗,他的烦躁愈发厚重,起身转去柜子那边要找药吃,其中一个助理似是得到授意,紧紧跟过来,陈肴言看都没看他一眼。   对方给他倒过来一杯温热的水,陈肴言没理,只干干的咬碎药片咽下去,让苦味长久的残存在口腔中,借此提神。   “陈肴言,你不听话,我和你父亲只能采取一些手段,我们给你的自由空间是不是太多了!”   陈肴言微低头收好药盒,再抬起眼皮,冷漠的扫过他的两位父亲。   不知道别人对这个词语如何感受,反正他每次听到就是抗拒和陌生,从小到大,叫出口过的“爸爸”、“父亲”都是可以数清楚的。   “什么手段?”陈肴言挺平静的问,和陈峻荣相比,他似乎反而是那个更能沉得住气的人。   公寓的大门突然被人客气的敲响,声音清楚力道适中,克制的三下。   陈肴言不想理会,他只想让他们全部都从这间房子里消失。   “您好,初次见面,我姓蒋。”然后,就有一道温柔男声带着浅淡的笑意在死寂沉闷的厅堂里响起来,甚至有淡淡的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捉虫,看到就会改orz 第32章 Kevin   门口的自我介绍结束, 屋里两个人却都骄矜的没有发声,冷漠以对,或是根本没将上门来的两人放在眼里。   蒋其文带着周冽走进客厅内, 微微朝两人点头示意, 语调未变,仍旧温柔带笑:“非常抱歉突兀的上门来打扰, 只是因为想要代表我们家向肴言表示歉意, 然后是商量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小户型的独人公寓, 客厅实在不大, 涌入三位身高体长的Alpha实在拥挤, 即使头顶灯光明亮,也显得黑压压的,一股窒息沉闷的死寂。   言逑生的目光终于从窗户外苍凉的树梢上收回来, 掠过蒋其文,淡淡扫向他身后的周冽,陈峻荣也皱起眉心缓缓抬起眼皮。   “我们家老幺历来就不太懂事,做事总有些没数…这次的事情是周冽的…”   陈肴言安静的看了一眼那边, 坐在柜台边突然开口, 声音清凌凌从这边传过去, 直接打断蒋其文客气的致歉:“没有什么值得抱歉的。我在清醒情况下所做的决定, 不管什么后果, 我自己都能负责。和周冽的事是我当时发/情/期, 我主动的,他最开始也不知道我会二次分化,还分化成个Omega, 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   陈肴言站起身来, 冷冷的避开身后想要来搀扶的助理, 轻轻皱了皱眉:“至于商量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想,这件事情更加与你们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插手或者代理,更不需要你们为我做决定。就算要商讨孩子的事情,那也只和我和周冽有关。”   陈肴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8:30,你们再不离开,我就叫保安,或者警/察。”   老实来讲,陈肴言其实是目前这间屋子里的唯一一个Omega,身体也在崩溃的边线上,冷汗顺着他的后颈滑入脖颈,将他洗出一种苍白憔悴来,药物的作用还没有发挥,陈峻荣的陌生的信息素味道混合着屋里若有若无的烟味让他想要干呕。   周冽皱眉看着他,手心在身侧蜷了蜷,而蒋其文脸上仍旧挂着柔和的笑意。   言逑生冰凉的目光自远处而来,淡淡的扫过他,也扫过陈肴言隐藏在柜台后方的腹部。   “陈肴言,你很不识好歹。”陈峻荣的声音。   陈肴言抬起头,像是很认真的在发问:“什么叫好?…什么又叫歹?父亲,各人看法不同,你觉得好的东西,在我看来,可能只是垃圾。”   言逑生依旧靠在窗边,脸色漠然,又慢条斯理的点燃一根烟。   “——陈肴言!你现在是连最基础的忠孝礼都不明白了吗?读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妈的那就别念了!你确实是欠教!”Alpha站起了身,略带着狂躁情绪的信息素席卷狭小的房间。   陈峻荣冷漠的扫了一眼那两位助理。   但周冽的动作明显更快,蒋其文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周冽的动作,他就已经几步过去挡在了陈肴言身前。   “叔叔,”周冽是进入房间来的第一次出声,蒋其文微微笑了下,想,他终于是沉不住了。   周冽一手向后,摸到了陈肴言冰凉的手掌心,陈肴言挪了挪,但周冽更强硬的握住了。   周冽严丝合缝以自己的身体的挡住前方,遮挡那边的光线和所有的人,Alpha后颈处的腺体发散出浅淡的、清冽的海盐味。   “叔叔,我不知道你们对陈肴言的不信任从何而来,但我不同意你刚刚的说法!”   周冽盯着陈峻荣:“我和陈肴言从小学到现在都是一所学校,我想,我应该算是见证了他的成长,他的优秀成绩、无数次的状元第一、数不清的破记录和多栖发展,足以证明他读书读的很好,你们不能因为他一直在优秀就把这种事情当作理所应当。”   “我认识他这么久,真的很少听见别人对他的批评。你们大概也知道,陈肴言性格其实是有点冷的,他似乎不太爱跟人打交道,这种性格正常来说是有点不招人待见。但教他的老师也教我,他的同学也是我的熟人,他的朋友我认识,我从没有从他们口中听到过一点说陈肴言没礼貌、不讲道理或者任何不忠奸猾之类的形容。”   周冽轻轻呼出口气:“他周围的所有人对他都是赞扬、敬佩多,这种趋势压倒性的评价,客观来讲,我不认为陈肴言有你口中的…所谓欠教。至于陈肴言对你们的态度…我不清楚,也无法指手画脚,但我爸从小就教育我们,以身作则最重要,想要自己孩子的亲近和孝顺,首先长辈要先对自己的父母做到。小孩子最开始什么都不懂,都是在潜移默化的有样学样,父母要先打板…其次是陪伴,父母都不在孩子身上付出,凭什么又要求孩子必须依赖,孩子也有心,他们并不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木偶人。”   周冽皱起眉:“而且,陈肴言应该并不是在故意反对你们…他就是非常独立,不爱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别人参与他自己的私事。从小时候起,我记得…他连所有家长会都是他自己开的,不只是你们,他最开始也非常抗拒我参与这件事情,他一直觉得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觉得和我没任何关系。”   “他的身体变化非常突然,没有人能提前预料,陡然从Alpha分化成Omega,还怀孕…甚至打胎还会危及生命,目前都还找不到合适的医院和医生,但凡换一个人…就算是我自己,可能也会崩溃或是接受无能,甚至是将愤怒转移到致使自己怀孕的人或者父母、医生身上去…”   周冽轻轻呼出口气;“但陈肴言都没有,确认怀孕那天还发生地震,他在学校里埋了两个多小时,这么多事情兜头下来,他都毫无崩溃的迹象,他甚至前两天还在公司加班到11点,第二天高烧没退就正常上庭,他就是这么坚韧这么独立的一个人,他一直就是这样长大的,我觉得我们并不能要求他因为我们就必须突然软化下来、一下变成个什么乖巧听话的小Omega。”   言逑生在窗边又点燃一根烟,周冽与他直直对视:“陈肴言刚刚说的就是那样的,可能你们觉得好的、觉得适合他的,他自己并不赞同,每个人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虽然他是你们的儿子,但你们也不能把你们的想法强加给他…甚至使用暴力逼迫他同意。我不知道你们了不了解陈肴言目前的身体情况,他现在在二次分化期,本来他身体也不好,工作忙、学习忙,吹点风没休息好就是高烧不退,而且早孕反应还有点严重,每天吃的那点东西全吐了,容易犯困非常疲劳。”   周冽面容随着他说的话终于冷下来:“然后你们把他堵在家里一晚上,开着对着他吹冷风的大窗户、用信息素压迫他让他害怕…或者迫使他退让、在他的干净整洁的房间里一根接一根的吸烟…我觉得这也挺不礼貌的。”   蒋其文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周冽迎着两人逐渐冷下去的目光,丝毫没有躲闪之意:“很抱歉,刚刚听到你们在外面打电话…还听到你们说要带他走,但陈肴言这种性格的人,是不可能让别人支配他的,他必定不会任你们安排,如果你们一定要强硬的违背他的意志带他走,我会帮他,大不了,鱼死网破。”   “——小冽!”蒋其文微微收敛神色,警告似的出了个声,蒋其文又挂上轻轻的笑意朝向那边的AB夫夫:“非常抱歉,两位叔叔,周冽非常不懂事,我是他的哥哥,他有顶撞到你们的地方,我替他道歉。小冽太混,从来也没跟我们讲过这件事,家里人一直都不知道,所以才造成这次信息误差,是我们的失误。”   “但你们放心,不管是在国内、在这里、或者任何肴言想去的地方,周冽都会负起他的责任将肴言和孩子照顾好。你们刚刚可能也发现了,小冽已经搬到肴言对面。而且刚刚听肴言的意思,他们两人私下已经商量过这件事情。我想,他们都不是小孩子,我们应该放手,让他们自己处理,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父母么。退一万步来讲,他们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当然,我们永远就在这里,时刻是他们最坚强的依仗,肴言的身体我们之后也会尽可能找最合适的医生来照顾,万事都会以肴言的健康和意志为先。”   蒋其文的声音很清朗,带着笑意说话的时候极为温柔好听,如果不是话里话外柔顺的淡讽的话。   言逑生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对你们家、你们的决定、你们能提供的帮助毫无兴趣…”言逑生看了一眼那边的周冽,冷冷的与他对视:“鱼死网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Alpha,也配和我叫板?”   蒋其文依旧笑眯眯:“在天上的人,自然不需要关心天到底有多厚。肴言在那边似乎困了,周冽,你先带他过去休息…先问问他吃晚饭没,吃点东西再睡。”   陈峻荣凉凉道:“蒋先生,你是要在我眼前带走我的儿子吗?”   在陈肴言面前说完那番话,周冽其实有点耳热,等到他蒋哥接过去话头,他一时也没敢回头,下意识的攥了攥手指,才发现陈肴言的手一直静静的安放在他手心里,没有挣扎和抗拒。   直到他蒋哥说陈肴言困,周冽才敢下意识的回过头,就看见阴影遮挡下,陈肴言的眉心细细的皱起来,眼睛闭着,那只手撑着下巴,呼吸均匀,就这样以单手为支点睡着了。   周冽不知道陈肴言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周冽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哪种情绪居多,是该松口气还是失落…   那边还在来回的说着什么,但周冽已经听不见。   他伸出空着的手,摸了摸陈肴言的额头,触手微凉,好在没有发烧,他的手指轻轻在陈肴言的鬓角滑了滑,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收回手。   周冽弯腰直接将陈肴言从凳子上抱了起来,手肘微弯,陈肴言顺着手臂的高低弧度往他怀里滑了滑,头就搁在他的臂弯。   周冽再将他抱起来,还是觉得陈肴言有些过于轻了。   但陈峻荣不发话,两位助理挡在前方,屋里的人似乎都无法走出去。   周冽的火有点起来,他皱着眉对挡在眼前的人说:“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3章 Kevin   周冽将陈肴言放在自己那张大床上的时候他醒了一下, 周冽拉住他要挡住眼睛避开灯光的手,问他:“你晚上吃饭了吗?”   陈肴言愣了下似在醒神,然后抽出手, 很快就坐了起来。   周冽历来看见的就是陈肴言冷淡不变的眉色, 陈肴言的眼神总能攥取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所以周冽到此刻才发现他的眉毛其实是有点秀气的细的, 在夜晚的光线下显出一种毛绒的柔和触感。   陈肴言掀开身上的被子问:“他们还在隔壁?”   周冽坐在他旁边, 看着他整理衣服:“我哥来了, 他在那边跟你爸…他们谈, 不然, 我们连那个门都出不了。”   周冽就看见陈肴言面无表情的理着自己的袖口,然后冷冷的吐出个词语:“破事。”   和自己身边那群混天混地的ABO的出口成脏比起来,陈肴言话少, 脏词脏字更少,所以偶尔周冽听见陈肴言说出这种话就觉得有点诡异的好笑——只要这词语不是对着自己。   甚至陈肴言生气的时候都很少,更多的时候,周冽在他面前的怒气都转过几个来回, 陈肴言还是状况外的平静, 或者说是不在意。   周冽撑着下巴坐在窗边看前方陈肴言清隽的背影, 看他微微低头后颈露出来的阻隔贴的边, 周冽看了一会, 突然站起来, 两步上前,一只手强硬的固定住了他的肩膀,手下的肩头摸起来有点硌手。   陈肴言要回头避开。   周冽摁住了, 另一只手轻轻的放到阻隔贴的边沿:“别动。”他的呼吸轻轻的扫在陈肴言耳后。   他替陈肴言揭掉了有些碍眼的阻隔贴, 腺体上有点闷出来的薄汗, 细细的附在秀气略微发红的器官上。   周冽将陈肴言的衬衣后领口略微撑开了一点,给腺体多些空间,阻隔贴揭开,冷薄荷扑面而来,紧接着是追赶上来的有些浓郁的酸甜的柠檬味。   陈肴言自己每次揭阻隔贴的时候并不会如此细致,偶尔看不见会滑到或是扯到腺体,就会有很尖锐的痛。但周冽替他摘掉的时候即使架势看起来有点强硬,但动作却很细致温和,甚至注意着一点也没有碰到那个敏感部位。   周冽还在身后,呼吸间的气息偶尔扫过那个敏感的部位,实在不舒服,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痒,陈肴言很快就回身避开,从周冽手里取回用过的阻隔贴,看了他一眼:“谢谢。”   周冽没有让开路,就一直站在他面前,挡住上方发散而来的光影,他的声音有点干哑:“陈肴言,你有没有…在意过一个人?”   周冽近距离看着陈肴言的脸,陈肴言眼睛闭着的模样他已经看过好几次,有种让人心软的安宁柔和,但每次陈肴言一睁开眼,那种冷漠的攻击性就无师自通的发散出来。   陈肴言被周冽挡在这里,有点不耐,他推开身边的窗户,让房间里的信息素发散出去些,问:“谁?”   “我在问你,你有没有曾经…或者现在,很重视、很喜欢、经常会想念的人。”冬日干燥冷冽的风呼啸着从打开的窗户外扑面而来,周冽伸臂关了窗户,摸到遥控器,打开房间的换气系统。   两人的信息素在房间内交错着融合,然后被交缠着卷入风口。   陈肴言没说话,只蹙起眉心。   周冽看着他:“我有点好奇,陈肴言,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周冽就直直的挡在他身前,堵住他的路。   周冽的问题,陈肴言听懂了,但他确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从小到大,其实陆陆续续一直有对他表示强烈情感倾向的人,男女ABO都有,羞涩的、张扬的、执着的、温柔的、热烈的,甚至年长的和年轻的。   陈肴言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强烈的情感来源其实是不解,最严重的有一次,一位男性Beta追求不成甚至以当场生命相逼,说若是未来余生无法和他携手共度,就觉得看得到头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在这之前,陈肴言甚至都不认识他,陈肴言那个时候直接报了警。   而第二年,那位Beta和新交的男友黏黏糊糊的搂在一起时,还和陈肴言在街道上偶遇过,那位Beta还拉着男友大方的过来和他打招呼。   陈肴言身边的同门师兄恋爱的保鲜期是半个月,只享受恋情最初那段短暂时光的刺激和新鲜;而低年级的师妹则永远在失恋的途中哭泣;甚至某段时间,表弟对一位Alpha有好感时,也是一整颗心挂在对方身上,完全找不到自己…像是被情感支配,变成另一个人,变成爱情的奴隶。   所以陈肴言对这种东西其实是有些不相干的消极,再加上他算是务实派,脑海里天然就没有对于未知事情的浪漫想象。   周冽陡然这样一问,陈肴言自然没有答案,但他也没有兴趣去思索考量。   感情一事,对陈肴言来说并不是所谓必需品,甚至他也不需要这种调剂,他不愿意为了随大流或者仅是因为别人的不懈追求下就开启一段恋情。   陈肴言给不出什么答案,但他目前唯一确认的是,若他没有遇见自己想要的人,他不会为了凑合而找一位伴侣。   周冽似乎就等着陈肴言的回答,陈肴言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不知道。”   周冽拉住陈肴言的一只胳膊,看着他:“那你想一下。”   陈肴言的耐心即将告罄,冷淡的吐出话来:“周冽,我不是你的调研对象,让开。”   “是吗?”周冽像是被激怒,突然往前逼近一步,陈肴言下意识要退开,但周冽伸手向后一拦阻挡了他退开的趋势,周冽一只手搂住了陈肴言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摸到了他的后颈骨下方腺体,腺体刚被解放出来,还有些红肿发烫。   陈肴言很少和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向来都是和人隔开一段距离的,更遑论这种类似拥抱的亲密动作。   其实刚刚,周冽将他从那边抱起来的时候,他在梦里模糊的有些微感受,能感受到温热和熟悉的气息,但眼皮实在太重,潜意识里又觉得这似乎是安全的,所以他很快就被意识扯进深渊。   陈肴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周冽的接近触碰并不排斥——无论是几次梦中周冽的靠近他不会警惕的清醒,还是周冽时不时的拉扯他都不会反应过度,甚至是最开始那天晚上,在车里,就算在发/情/期信息素的影响下,他也都靠了过去。   他童年时期,多在海边的那间病房里,嗅着海水的淡盐味入睡和清醒,海盐味总是提醒他让他想起安静的医院、冷淡的护士和冰冷的针管,他明明是非常厌恶这个味道的。   周冽的手指在敏感的腺体上轻轻滑动,混杂着他将头搭在陈肴言肩头时呼吸间的淡淡湿气,两者混杂着带起来不可言说的生理刺激。   “陈肴言,你现在和我这样抱着,心里在想什么?”周冽的力使得巧,臂弯卡着陈肴言的腰,两人身体相贴,房间不大,两侧是离的很近的床和柜,陈肴言甚至连腿都抬不起来。   陈肴言能清晰的感知到周冽与自己身体相触碰的部位,温度、力度和气味,五感皆在发挥作用。   他在想,为什么他不排斥周冽的靠近?   陈肴言一时没说话,周冽安静半晌,轻轻转过头来,去看陈肴言的脸,然后他就与陈肴言面无表情的冷脸相对,周冽像是没看到似的转过头去,甚至还抬手将陈肴言的头轻轻拨了拨,让对方也靠在他的肩头。   周冽只有最开始轻轻滑了滑陈肴言的腺体,触碰腺体的生理刺激有点不要脸也让人有点不好受,之后周冽的手就只是安全的隔着陈肴言的衣服在缓缓用力摩挲他的后背心,周冽在陈肴言耳边说话:“我没有调研你。”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陈肴言的声音依旧凉。   周冽的腺体常年像是都在睡眠的状态中,他不戴限制人的阻隔贴,也几乎不会被别人的信息素撩拨影响到。   但这会的姿势,他可以轻易的看到、摸到、甚至影响到陈肴言那处敏感,同理,也存在在陈肴言身上。   他是故意,陈肴言是无意。   但顺承下来的感觉,周冽还是下意识加紧了箍住陈肴言的力道,但同时,他还得注意着身体另一个蠢蠢欲动的部位,若是有了反应,陈肴言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陈肴言,刚刚我这样抱你,你没有挣扎,其实,这种拥抱,还是挺舒服的吧。”他接过话头,却像是换了个话题。   “陈肴言,其实你没有挣开…是不是也担心,万一没注意和我打起来,伤害到孩子?你很小心,你好像…比我们想象中,都要在意他。”周冽用脸在陈肴言肩头蹭了一下,他的衬衣看起来版型服帖规整,其实面料却非常亲肤柔软,只不过,衣料下方,陈肴言的肩头过于硬,周冽蹭的并不是特别舒服。   “我不能在意他吗?”陈肴言问。   周冽声音轻轻的,他的音色本来是偏冷硬的,这样特意放轻的时候就中和了那冷硬,显得清凌凌的温柔:“你刚刚说,你不知道你在意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你看,陈肴言,这不就有了你第一个在意的人吗?”   陈肴言没说话。   “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故意去找人打几架,听天由命,运气好的话,我活下来,运气不好,我和肚子里的他一起玩完。”   陈肴言冷笑了一声:“那是条命。”   周冽靠在他后方说话:“陈肴言,我来替你回答刚刚那个问题,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会很温柔。” 第34章 luxury   在陈肴言的小客厅里当着几人说出那番话后, 周冽背对着陈肴言站在前方,其实最明显的情绪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身后的陈肴言,他甚至有些不敢转过头去。   听见陈肴言的父亲说出那样难听的话来斥责陈肴言, 甚至要找人来控制住他, 或者是使用武力镇压时,周冽唯一的情绪便是愤怒, 清晰的、升腾的愤怒。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听不得别人对陈肴言这样斥责和评价, 即使对方是他的父亲, 周冽不懂前情, 不懂后来, 他只知道当下,他忍不了。   而被蒋其文打断,周冽停住后, 直接无视对面两位父亲的冰凉的居高临下的打量时,他才开始反思自己。   他为什么会愤怒?他为什么看不得别人凶陈肴言?他为什么…对陈肴言的过往经历清楚可知,稍一回想,他就连陈肴言什么年级参加的什么比赛、获得的那些拗口奖项都能整整齐齐的说出来。   他记不住自己的任何考试成绩, 但他能说出来陈肴言几次大考每门科目漂亮的分数。   他总是记得陈肴言少年时, 唇角微抿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的话, 打头总是平平无奇的:“各位老师、同学, 大家好…”结尾总是:“谢谢大家, 我是来自初三/高一/大二…的陈肴言。”   陈肴言和别人不同, 不论何种发言,他只在最后稍微提及自己的名字,但周冽总能在让人昏昏欲睡的晨会或是各种典礼上, 将陈肴言的各种冠冕堂皇的发言从开头听到末尾, 像是就为听到他最后自己轻轻的说出“陈肴言”那三个字。   周冽突然发现, 这些记忆是如此的清晰,像是在眼前,在昨晚的梦里,在记忆的一个转角,他甚至不用费力寻找和回想,出口即来。   他甚至替陈肴言感到委屈,他今天晚上和他蒋哥的想法一致,看见陈肴言时最先的反应就是他有没有吃过晚饭、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发烧,而他的父亲们呢,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堵在房间里头,冷漠的斥责他,丝毫没有温度可言。   可是,为什么?   陈肴言的手还安静的放在他的手心里,风从打开的窗户呼啸着吹进来,撞击窗框发出并不动听的“哒哒”声,房间几人的情绪都偏冷,暖气发散的温度并不能抵抗自然冷冽的风。   很冷的房间里,周冽后背却冒了点汗,他站在原地,唯一的感觉就是心脏在胸腔重重撞击然后掉下的沉闷响声,他有点心慌。   或者说,这种陌生的他很少体会的感觉是紧张。   蒋其文的嗓音将他拉回现实,他的耳朵里终于捕捉到其他的声音,他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回过头去看陈肴言,他站在前方,挡住了大部分的光,陈肴言被他的阴影笼罩,在阴影后方,闭着眼睛正在安然平静的呼吸。   周冽突然就想,以后,他也可以替陈肴言挡住所有。   可是,为什么呢?   他的脑海里情绪在走,在回忆、在展望,但最初提起的那个问题,周冽自己还是没有回答。   周凛带着人上门来,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微笑站在厅内的蒋其文,那张总是冰冷脸上带着点罕见的专注,而蒋其文也与对方轻轻回视,一扫而过,总是大气稳重的脸上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嗔。   蒋哥小时候过的很苦,但哥是他不倒的靠山,蒋哥并不依赖哥,但哥在那里,他就什么都不怕。   周冽也想成为陈肴言那座不倒的靠山,即使陈肴言不需要,但他在那里,他就想用自己的存在告诉陈肴言,你什么都不要怕。   周冽终于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为什么一定要强硬的进入陈肴言冷漠的视线中,为什么对他的过往经历如数家珍,为什么见不得他难受委屈甚至一点的不舒服,为什么他身边一出现陌生的Omega他就暴躁不爽,为什么不忿对方对自己的平淡漠视…的答案。   周冽很少会自己争取什么东西,家庭的原因,让他在物质、情感方面的欲求得到极大的满足,很多东西,在他还不需要的时候都已经自发的到了他手上,不论是金钱、地位、涌来的各类ABO,甚至上面有哥哥蒋哥的存在,父母都不要求他上进坚强。   所以他似乎都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他都忘记或者说他根本不会、不知道该如何去争取、去拥有。   但他的本能却强烈的指向陈肴言,他的本能告诉他他想要陈肴言,但他不懂、不会、或者是蠢笨的不知道,所以他才能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   承认自己的欲/望是周冽人生第一次,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想要,是一个人。   九曲连环的关节打通,其他的似乎就很轻易就能思考清楚。   如果说他是有欲/望不自知,是接受的太多根本不用自己提出想要。那么陈肴言,似乎就是完全的没有所求,他好像完全没有“想要”。   但周冽此刻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陈肴言,鼻腔里是两人混成一起的信息素的味道,像是在夏日的海边吹着风轻轻饮一口冰凉的柠檬水,酸甜、惬意,周冽在陈肴言坚硬的肩头上蹭了蹭脸,他想成为陈肴言初次的“想要”。   周冽听见陈肴言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冰冰的,在他话落之后:“松开。”   “再抱半分钟。”周冽的头发在陈肴言颈间轻蹭,带起点痒。   陈肴言皱眉避开:“我没有跟你讨价还价。”   周冽笑了下,声音被笑出来的尾音粘黏:“还有20秒,你肚子里的宝宝肯定也能感受到我。陈肴言,我替你做临时标记吧。”   陈肴言抬起手抵了抵周冽的肩膀,是一个拒绝的姿势,周冽看了一眼前方的挂钟,才终于松开:“好了。”   陈肴言的衣服又被蹭起细微的褶皱,他扯了扯:“标记的事情…先等两天。”   不论是临时标记还是彻底标记,都会按照标记和接受方两人的信息素适配、融合程度产生一个反应期,像是化学反应的反应时间。   接触、时间、条件,才能构成标记成功的结果。   而根据标记两人的各项身体素质和信息素的排异契合程度,这个反应期又会有不同的时间长短,大多在3-5天,排异强烈的则会达到10天左右。   反应期内,接受标记方自然是受影响更大的,普通的会休眠沉睡,排异严重的则会高烧和全身痛。   陈肴言想先等和教授出差回来再说。   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陈肴言抬头,才发现周冽还定定的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有些莫名的专注,不笑时面无表情,脸部的轮廓就是最完整安静的样子,天然带着锋利的冷冽。   陈肴言被挡在里面,他并不惧周冽的眼神,他皱眉问周冽:“到底在愣什么?”   周冽突然伸手将他的领口往前扯了扯,像是关闭刚刚阔开的给腺体“呼吸”的空间,然后无言的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陈肴言跟在周冽的后方,拉开门蒋其文也看见后方的他,微微顿了下,然后露出个有点抱歉的笑来:“肴言,抱歉,我把你吵醒了吗?”   陈肴言走出去,摇了摇头,然后他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周凛。   周冽跟在后面,语调微懒,叫了声那边的人:“哥。”   周凛听见声音,收起手机回过头来,率先直接看向陈肴言,然后问:“陈肴言吗?”   周冽在后方扶了下陈肴言的肩膀:“哥你客气点,他不是你的下属。”   周凛根本不理会周冽,只说:“我是周冽的哥哥,周凛。你父亲他们已经离开,那边有人在打扫房间,可能还要几分钟。你先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坐一会,我们顺便商讨一下这件事情。”   蒋其文回来时经过沙发,状若不经意般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放,又很快掠过去坐到另一边。   周凛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只是提供建议,或者需要的话,利用我们的方便提供一些适当帮助。我和周冽家里的人,都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陈肴言坐到了一侧沙发上,才出声回应:“好,谢谢。”   周冽坐上了陈肴言那边的沙发扶手,有些没样,但周凛依旧不理会周冽,只继续对陈肴言说:“不过,刚刚在那边,我和你父亲他们谈话,他们确实有些担心你的身体情况。”   周凛很熟悉谈话的节奏,先抛出宽松的大前提,又才开始限制要求:“所以为了让你的父亲安心和稍作退让,我向他们保证过,我说周冽会守着你、好好照顾你、让你健康,直到这件事情解决——不论是何种解决方法。”   “他们想要替你搬家、招护工或者助理保镖,我都没同意,最后的结果是你可能需要在这期间和周冽同居。”   陈肴言安静的看着周凛,周冽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陈肴言。   周凛继续说:“不论你们要不要这个孩子,起码在孕期,各种不稳定因素并非我们可以预料和掌控,有个人在身边会方便许多。这并不是说你自己不可以,但有人在旁,总会多一层保障。而孩子的Alpha父亲,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你刚刚在那边也说过,这件事最直接的责任人有你、还有周冽,他不能从里面脱开来。”   “周冽不能白吃这么多年的干饭,我信任他,我请你也信任他。”   “这是我和你父亲那方彼此退步的结果,之后,我们只会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而不会有任何的干预或者插手。”周凛停住了话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5章 luxury   陈肴言一时没说话, 周凛看着他,补充道:“这是你父亲他们那方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是补充,也像是种淡淡的边线警告, 让陈肴言微微的服个软, 周冽看着身边陈肴言安静的侧脸,只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般情况下, 如果周凛在说话表态, 蒋其文是不会再多做其他补充的, 周凛自然会比他周全, 甚至蒋其文都是周凛教出来的。   但今天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蒋其文看了周凛一眼,站起身从那边拿起热水壶,给几人重新加了热水, 才轻声开口:“肴言,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起码是现在,你并不能从你父亲那里获得你口里的理想化独立。并不是说你没有能力——而是你父亲他们的今天表现出来的态度, 他们暂时不会放开。所以你也需要适当的给他们表现出一点软化或者顺从迹象, 彼此退一步, 就算是表面上的。”   “他们担心你, 那你就打消他们的担心。”蒋其文作为一个Alpha, 声音却有种罕见的柔和, 尤其是现在这样刻意放轻声音说话的时候,一句话里,他的重音一直放在“担心”两个字上, 像是有些什么, 又像是无心的。   陈肴言抬眼看向他, 他放下热水壶直起身体,脸上依旧是浅淡的笑。   陈肴言摇了摇头,只道:“谢谢你。”   这种体验实在是陌生,短短一觉醒过来,有人帮他把事情处理好,却又克制着没有触碰他的底线。   陈肴言与蒋其文带笑的眼睛对视,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刚刚只是在想,你们是怎么说服他的?”   蒋其文站在旁边,端着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笑笑,带着点隐晦的说:“他们其实…还是很在乎你,我们自然是利用了这一点。”   陈肴言并没有再追根究底,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那边收整打扫完毕的人过来敲门示意,陈肴言站起身来,微低头看仍旧坐在扶手上的周冽:“我那边东西很齐,你拿着你自己的必要物品就能过来。”   周冽单手支肘撑着自己的下巴,微仰头望着陈肴言,笑笑:“那床呢?”   周凛有点不耐烦的移开本来放在周冽身上的视线,对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看得皱了皱眉,蒋其文拿着东西进了厨房,周凛站起身来。   “你自己定,我给你拿钱。”陈肴言说。   “不,我是说床放哪间屋,占你的书房啊?”周冽突然松手握了握陈肴言的手腕,只轻轻一圈:“我们一起住的话,换套大一点的吧,也不用远,就隔壁楼的户型,搬过去也方便。”   陈肴言似乎是想了想,然后突然抬头定定看了一眼周冽:“过来一下。”陈肴言说。   周冽从沙发上跳下来,跟着陈肴言的脚步进了对面的房子。   陈肴言直直的进了书房,从柜子里翻出一叠图册,然后放到周冽眼前:“我前两年买的,碧园的一套三居,离我公司很近。我们现在大四,来学校的时候不多,你看看这里你方不方便?”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还有特有的整理后洗涤剂的味道,混合着地暖蒸腾起来冬日的暖香。   陈肴言进卧室换了套衣服,出来的时候,周冽等在客厅,脸上有些罕见的迟疑之色。   陈肴言坐在他对面,问:“怎么了?”   周冽合上了房屋图册:“我能问个问题吗?”   陈肴言微抬下巴,示意他问。   “你现在已经将近一个半月,正常情况来说,已经就要错过最佳手术时间,之后每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和困难。这段时间我联系了些国外相关领域的医生,他们之中有给我发拒绝回执的,有直接说不可能让我打消念头的,有说我在开玩笑浪费他时间的,还有两个,说要将你当作实验对象,”周冽皱了皱眉,“就像他们那种医学的项目…课题,全程观察记录数据,关键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和经验,就只是为了搞噱头吸睛,像他妈锁在笼子里被人观察的大猩猩一样,一点不尊重人。”   陈肴言看着他。   周冽继续说:“没有100%的把握…起码是90%以上,我不会让你上手术台。所以,陈肴言,我想问你,对于这个孩子,如果我们留下,如果最终只有这种情况最安全、最保险,你能接受吗?”   周冽的目光撤到桌面上绘制的金碧辉煌的售楼图册上,声音放低:“你的生命和健康是底线。”   陈肴言等他说完,才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周冽,从最开始发现怀孕,到现在,除去在几次医院里检查过之后,其实我并没有怎么积极的向外求医。”   陈肴言看向周冽:“你今天晚上说,说我突然从Alpha二次分化又怀孕,很平静,没有崩溃或是什么别的情绪…”   周冽突然抬起头,心脏又开始在胸腔加速:“你今天都听到了?”   陈肴言摇摇头:“只模糊几句。我想说,我确实没有觉得违背常理的难以接受,二次分化本来就是客观存在,怀孕也是性.交的可能后果,两者撞到一起不是什么灵异事件,所以完全没有什么责怪崩溃的必要。”   “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归根究底,你那次还是帮了我。”   周冽就定定的看着他,以视线描摹他的脸庞线条,陈肴言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中途有停留,但出口就顺畅又迅速。   周冽皱了皱眉看着他的眼睛问:“这件事,你不会觉得难受吗?或者其他什么情绪…毕竟,你本来是个Alpha,却突然变成个怀着孕的Omega,还面临着这种两难境地。”   “什么情绪都不能解决问题,这件事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我只会想要如何去解决。”   陈肴言偏细的眉也微微皱了皱:“我之所以一直没有积极的寻找医生,是我猜到了大概结果,常州的医生已经是国内前列,和国际先进医学一直在互通有无,我不想做无用功。我不想和孩子一起死在手术台上、或者终身瘫痪,然后当做往后被人唏嘘的失败案例,甚至被后世更多的人围观研究。我可以接受分化,也就能接受生孩子,并且我逐渐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和成长,他是一条顽强的生命,能在那种条件下存活下来,可能是他选择了我。”   陈肴言与周冽的目光对上:“找不到就别找了,就算找到愿意为我做手术的,成功概率不大我也不会同意,拥有他,其实也算是种获得。”   周冽坐在陈肴言的对面,微敞着腿静在原地,他突然抬起手肘支着膝盖撑着下巴凑近陈肴言:“那之后住在你公司附近,如果后期明显的时候,可能会被公司的同事看见,你会不会觉得膈应…和不方便?”   陈肴言的回答很有他的风格:“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站起身来,像是一番话把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又开始冷淡的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回去考虑一下房子的事,明天给我答复。”   周冽在身后看着他进房间,撑着脸轻轻缓缓的勾了勾唇。   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周凛和蒋其文坐在车后座,周凛手放在身侧,无意识的理着蒋其文的右手手指,顺着他的指节。   “其实你今天…还挺高兴的吧。”蒋其文没看他,视线放在手机屏幕上,空着的手批了下属的请调申请。   “我高兴什么?”周凛将目光从车外的流彩中收回来,转过头来,凑近说话的时候在蒋其文耳边带起一点冷感的磁。   “我不知道。”蒋其文的视线依旧在手机页面。   周凛手摸过去,拿了他的手机关上:“说。”   蒋其文似乎是叹了口气,顿了顿,才开口:“你今年都30了,但我不能给你生孩子。”   车驶过地下通道,光影瞬间变的模糊晦暗,周凛在黑暗中用那点微弱的光直直的盯着蒋其文。   蒋其文继续说:“我甚至不是个Beta,你跟我,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雪松的冷冽味道稍味变的明显,驾驶座的司机目不斜视的跟着前车过地下弯道。   周凛的手没摘蒋其文衬衫上扣到最前端的那颗纽扣,手掌直接从衣领与侧颈的边缘插.了进去,轻轻握着蒋其文脖颈的半边,蒋其文感受到另一侧衣服的紧绷感。   他还没有说出声,就被人在黑暗中精准的吻.住。   另一只手被周凛拉着放到了后颈周凛的腺体上,Alpha全身都是紧绷坚硬的,只有那里是软的,周凛没什么顾忌和对自己的谨慎,他直接照着感觉将蒋其文的手拉到那里,没收力。   蒋其文避了避,蜷缩一下手指让开,但周凛就是要让蒋其文重重的贴上去。   蒋其文听见了两个人的牙齿磕碰声,他感觉到紧贴着自己掌心的柔软滚烫的触感和底下腺体一瞬间的紧绷,太过敏感的部位,甚至已经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地下通道的安全指向灯是绿色荧光,一晃而过,照在周凛的眼睛上和蒋其文的侧脸上,像是分出一道光带。   周凛用嘴唇碰了碰蒋其文脸上那条光带:“感觉到了吗?这玩意儿…它从来都只对你发/情,没有你也再没有第二个人。”   “你这么聪明,还要我给你解释这么多次,没有你的话,我就是个老光棍。”周凛的话语中夹杂着淡淡的喘,就在颈侧搔.着人的耳心。   衬衣的另一边勒着蒋其文的脖子,周凛在他腺体上摩挲的手终于抽出来,给他慢慢解开了衬衣的前几颗扣子,又摸过去轻轻摩挲那边被衣服勒出的印记。   周凛从来就不是个温柔软和的人,他的耐心很少脾气也不好,像是从小到大,周冽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找他,其他相熟的亲戚小孩和周冽的臭脾气都能凑在一起混成一团,但就是不来周凛面前。   但这会,周凛轻轻用手指滑着蒋其文锁骨上他昨夜留下的痕迹,却还在解释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等你分化,但不是什么狗屁的适配ABO性别,是要等你分化后,我才可以对你做除接.吻之外更多事…”   “那我当时分化成Alpha你是什么心情?你老实说。”   周凛凑近咬了一口蒋其文,泄愤似的:“怎么我前面说的话都听不懂呢?装的么,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A还是O,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老子又不是动物发个情就要下蛋。”   “可是你也没有办法对我永久标记,周凛,你一辈子都不能。”   “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地下通道的前方已经有光线散发出来,就快要出去了,周凛借着这点光线托起来蒋其文的脸,才发现他一直在笑,眼睛都弯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笑的人只想咬他,周凛自然没有客气。   “嘶…狗啊…”   来往有车辆驶过,车内空间终于有隐约路过的灯光,蒋其文摸着自己的微红的嘴角:“我今天本来是给小冽他们找了套房子,联系了老房子那边的助理阿姨。但看今天小陈的态度,我也没法提出来。”   “总不能前脚刚说完尊重不插手,后脚就开始安排建议,那太虚伪了。唉,就是不知道他们俩自己得弄成什么样。”   周凛的手有一搭每一搭的理着他的后脑勺,语调又恢复了强硬的冷:“心都操不完了,周冽多大的人,什么事都只知道找你靠你,早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小冽被吃的死死的。”蒋其文笑笑。   周凛看见他笑自己也缓和了情绪,他在平稳前驶的车里持续不停的摸着蒋其文的头,回答了最开始那个问题:“我今天高兴,其实是有点。但不是因为什么孩子,本来周冽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我高兴,是终于在他身上看到点成年Alpha的担当,看到点他长大的迹象,也高兴他找的人还算不错。” 第36章 luxury   杨久市偏北, 11月,常州还在矜持的飘着细碎的小雪花,杨久已经堆积起厚重的雪层。   下午的会议结束的早, 但天已经黑透, 之后又是惯例的饭局,姜教授爱酒, 尤其是这种争先有人劝着的场合, 他更是不能自持喜欢的不得了。   但他还记得他这个学生的习惯, 洁身自好不烟不酒, 他也不需要人给他挡酒, 也不需要他在酒桌上见世面,所以提早让他先回去休息。   陈肴言利用这段时间和二叔家的Alpha妹妹见了一面,她恰好在这边读书, 下课后就跑到陈肴言下榻的酒店。   两人在酒店一楼的茶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不前不后的时间点,茶餐厅除去服务生也没多余的人。   “哥你前段时间怎么又住院了啊?”陈云盛递给陈肴言一碗热烫的冰糖雪梨。   陈肴言用勺子滑了小块的奶油,抬头看她。   陈云盛挑一挑眉:“我爸的医院里, 有我的卧底, 一个小Omega护士, 他说你一进医院, 他们科室的主任就紧张得不得了。”   陈肴言放下勺子:“那你还问我?”   陈云盛叹口气:“他有点太粘人了, 扭扭捏捏的太作啦,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来你怎么回事,就受不了把他拉黑了。”   “我给你发消息呢,你又不回。”陈云盛搅着冰淇淋, 问的还挺认真:“你把我屏蔽了吗?”   陈肴言摸出手机滑开看一眼, 随手在屏幕上拨了拨:“工作消息多, 给你开的免打扰。”   Alpha撑着自己的脸坐在对面,倒一点没有平时风流的模样,反而有点懵懵的:“所以我发800条你也看不见也不回我。”   陈肴言放下手机:“你是说你那些多彩…感情生活?”   陈云盛讪笑一下,又皱眉追回之前的话题:“哥自从你上大学,这几年都没怎么住院了吧?这次又是老毛病吗?严不严重?”   话落,放在一边的手机却在桌面“嗡嗡”震动起来,意式风情的小厅内只有陈肴言他们一桌,窗外是大块飘落的积雪,陈肴言就坐在位置上接了电话。   陈云盛舀着杯里的冰淇淋本来是要低头发消息撩撩今天下午课堂上新加的Omega学弟,就发现耳朵里钻进来的对面堂哥的话内容和工作毫不相干,甚至有些奇怪,陈云盛抬起眼睛看过去。   “嗯?”陈肴言垂着睫毛,出了个声问电话对面的周冽。   周冽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混杂着细细的电流,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严谨:“陈肴言,客厅的地毯你是要动物毛料还是植物纤维?”   陈肴言放下手中的勺子,在小盅边磕出清脆的声音:“都行。”   “那沙发是要软点的还是硬点的?”   陈肴言轻轻皱了皱眉:“我记得那套房子里的家私很齐全。”   周冽在对面说的很正经,也没有开玩笑的轻佻口吻:“学霸,你当时全权交给中介的么,收房的时候你自己来仔细看过吗?主卧那张大床我躺上去就咯吱响,客厅沙发左右高低不平一坐上去就摇晃,电视柜里面的原木层还有蛀虫挖的洞…硬件没什么问题,但软装到处都是毛病。”   “…你做决定就好。”   周冽在那边笑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意味,声音穿过冬夜的大雪到达耳边,冷中夹杂一点电流的磁:“又不是我一个人住,甩手掌柜也要给出自己的喜好倾向吧。那我要是把你的卧室铺成大红色或是荧光绿,你住么?反正你随便、你都行、我做决定。”   陈肴言眉心没有松下来:“从简,或者直接找设计师。”   这是陈肴言出差以来接到的周冽关于房子的第三个电话,从最开始的密码锁要换什么品牌,到第二次电话的想要把次卧改成儿童房主卧的浴室换个浴缸,再到今天晚上的客厅沙发问题。   周冽始终踩在陈肴言的高压线上。   陈肴言历来奉行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事半功倍高效省时,对他来说,浪费时间去纠结新房装修每块瓷砖的花纹,那实在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   所以他对周冽这种每天晚上准时一个电话的问询也越发不耐,公司里最短期限的总结是周总,汇总整理一周的工作进程,而周冽像是反其道而行之,一件小事分成更小的份量日日推到面前来,水时间似的。   对面像是灵敏的感知到陈肴言的边线情绪,也或者是无意,点到即止的换了下一个轻松闲聊话题:“陈肴言,杨久雪很大吗?”   陈肴言瞥了一眼身边玻璃橱窗上粘黏的大片碎雪:“有点,还有事吗?”   那边倏忽安静下来,只余对方的呼吸声:“吃饭了吗?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陈肴言准备直接挂掉电话的手又顿了顿。   这几天晚上的电话,最后的收尾都这样,周冽的声音本来就是偏低,透过电流的模糊处理有种冷淡的磁,偏声音又被他放的有些莫名的温柔耐心,然后低低的在那头问出这两个问题。   陈肴言今天晚上并没有再顺着他回答,只顿一瞬,就直接挂了电话。   被挂后,周冽不会再打过来,像是两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一天最多一个,你要接,而我不会在挂断后再打。   梨汤已经失了烫变得温热,陈肴言搅着喝了两口,又放了一块旁边小碟里的冰糖。   陈盛云撑着下巴看着他笑的不怀好意:“哥,刚刚是谁给你打电话?”   陈肴言喝了口,淡声回答:“一个熟人。”   “我听到一点儿你们的电话,你们…是不是要同居?”陈盛云笑的露出牙齿来。   “算是。”   “我靠——我都没跟你住过,他怎么这么能呢?哥…我刚刚听出来他声音是个男生,他是Beta还是Omega啊?怎么这么快就到同居的程度啦?你暑假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呢?你这是闪恋?你别跟我乱学啊!”   陈肴言有点无奈刚刚没有阻挡这个话题的发散,他直接出声,打断对面女生不停歇的发问:“是个Alpha。”   陈盛云的勺子掉到了桌面上。   陈肴言想了想,补充道:“算是合作关系。”   …   杨久大雪,航班全部停飞,回程的时候陈肴言和姜教授走的是铁路。   到常州已经是晚上9点,姜老师精神奕奕,脸被车里的空调熏的发红,倒衬托的旁边的陈肴言有点病态的冷白。   “…还在因为案子的事情烦扰?你不像是禁不起挫折的人啊,我一直没问你,是觉得不需要问。”姜教授腿脚利索,和陈肴言一道走出出站口。   陈肴言抬眼看过去,略微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头:“不是。”   姜教授隔着镜片从旁打量陈肴言的脸色,脸上挂着点笑,慢慢说:“失败也是一种获得,你是懂这个的,我不劝你,不要钻牛角尖,世事无常人多变,也不要过于真情实感,置身事外最好。”   陈肴言倒真不是因为什么案情失败而郁郁,实在是终点站下车的人过多,簇拥前后,大家的素质参差不齐,人群中有些盛年Alpha或是Omega就有点不知节制或者压抑不住自己乱散的信息素,奇奇怪怪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中,氤氲着站台边微笑列车员拿着阻隔贴头顶“请不要在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的广告宣传牌。   上午开总结,下午回程,在外一天,陈肴言的阻隔贴自然也是戴了一天,此刻的腺体的窒闷和阻隔贴的效力到一个突破点,被人群中各种辛辣、香甜抑或是奶腥的信息素味道碰撞刺激,陈肴言被激的有些难受。   离开出站口,人群纷杂散走,温度下降空气变透,情况就好许多。   然后陈肴言发现姜教授出口的话与自己对自己此次的提点有些相悖。   但陈肴言也没有出声打断和反驳。   姜教授远远朝来接自己的司机招了招手,呵呵笑了声,最后又补充:“置身事外和置身事外又不一样,案件中、案件外也是不同的参照,你要在案件里多点感情,在案件外多点理性。”   陈肴言看向身边人,姜教授依旧只是笑,陈肴言安静的点了点头。   下停车场的电梯口前,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已经轻松的换了个话题:“送你到学校?”   陈肴言停在原地,摇了摇头:“老师,不顺路,你们先走。”   姜教授笑笑:“上车,夏天我就不管你,大冬天的外面冷。”   “陈肴言——”不远处有男声。   姜教授率先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个了然又轻松的笑,然后回身不耽搁的和司机进了电梯。   先是从后而来的寒气席卷,陈肴言回过身,就看见朝向自己最明显的周冽的眼睛。   周冽的头发似乎又在这两天剪短了些,很精神的头顶上立着,穿着黑色的毛领短外套,身上终于带了点冬日的气息。   “我来接你。”他说,不再是通过电话跨越空间,就在耳边只穿过空气,冷感的声音里似乎藏有一点认真的神色。   陈肴言看着他,却只疑惑:“你怎么知道时间和地点?”   周冽打了个哈欠,脸带轻松:“你说今天下午回,航班停运,高铁就这几趟,瞎猜也能猜到。”   陈肴言沉默的扫一眼对面的列车通知大幕:“杨久到常州的半个小时一趟,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等。” 第37章 Marine   周冽本来已经提步准备往前走, 闻言脚步微顿,转过身来,视线在陈肴言身上淡淡扫过, 轻轻挑眉:“陈肴言, 你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Alpha面朝着自己,眉眼鲜明, 带着轻松的笑, 他甚至抱起了胳膊, 兴致盎然的盯着陈肴言, 像是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能让自己开心的点滴表情。   陈肴言摇了摇头:“周冽, 我只希望你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周冽冷哼一声,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打了一杯热橙汁,然后拿起陈肴言的手直接将橙汁递到他手心:“什么叫多余的事情?陈律师, 你是要跟我约法三章签订合同归属范围吗?”   周冽的手还覆在陈肴言的手背上,两人一起握着纸杯,周冽像是挺认真的轻声问:“那我拉你的手、抱你的话,要缴罚款吗?”   风从远处的出口处毫不节制的吹进来, 两人就站在它的途径之地, 陈肴言的手本来是偏凉的, 即使在高铁上一路都有空调, 但就短短的下车走这么一会, 手脚就又开始泛凉。   此刻, 手心和手背都被热源贴合包裹,陈肴言并不适应这种感觉,他突然从夹层中抽出自己的手, 快的周冽根本没有抓住, 陈肴言凉凉的打量着周冽的脸:“周冽, 别再找事,如果你不想被草.开花的话。”   周冽呛咳一声,似是喝到了外面吹进来的风,他甚至还咳着笑了起来:“陈老师,这个话题…你现在说,”周冽瞥了一眼他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腹部,“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陈肴言拉着行李直接往前走了,周冽在后方笑着跟上。   碧园的房子如周冽所说,硬件设施其实都很不错,所以他只整个换了套软装,又找人彻底清洁消毒打扫,终于在陈肴言回来前一天将两人的东西全部搬挪过去,他们此次便可以直接过去住。   周冽的腿恢复神速,他已经可以自己开车。   陈肴言在上车前扫了一眼周冽的腿,未发一言的直接拉开副驾的门。   周冽熟练的启车离开,突然听到身边的人说了句话:“谢谢你来接我。”   周冽偏头看过去,陈肴言的目光清清淡淡,搁在他身上。   陈肴言又补了一句:“但下次不用了。”   周冽踩油门,启程速度表盘的指针就转过大半,陈肴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今天晚上回去,你替我做临时标记。”   毕敏方案的二审时间已经出来,学校下一周还有课程和考试安排,陈肴言最多只给自己空出三天的休整时间,早些标记早点恢复是为好。   “嘎吱”一声,陈肴言随着汽车的惯性前倾,然后被安全带紧紧勒住,被勒回座椅上,他偏头看一眼对方,面露不解:“不会开就我来。”   周冽的车堵在出停车场的必经之道,后方有车开着大灯鸣笛催促,但周冽就像是毫无所觉没有听到,他只看着身边的人,问:“你要我今天晚上…给你标记?”   陈肴言催促他:“先走,后面转不过来。”   周冽没动。   陈肴言皱眉:“那你下车,我来开。”说着,陈肴言就开始动手解安全带。   “别动。”周冽收回视线转回头,突然严肃的出声,然后顺滑的启车,一个利落的转弯直接驶出收费口走到大路。   车内无人说话,一瞬间只有仪表盘的细响。   转出车站前方的大道后,周冽才再次出声:“怎么突然…就要标记。”   陈肴言从车窗外收回视线,有些疑惑:“不是之前就说过,还是说…你不会吗?”   车内暖气开的不低,周冽的耳朵被吹的带上点艳色,他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陈肴言喝了口橙汁,自助贩卖机上的味道自是一般,甜度和酸度都高,但奇异的符合陈肴言的这段时间嗜甜嗜酸的胃口:“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肴言又想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周冽打断他,在红绿灯前踩停,问:“什么不方便?”   陈肴言扫了一眼旁边周冽的脸:“比如,你有喜欢的、未来可能会在一起的对象。我之前没有问过,没考虑到,现在才想起来,不方便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远处的霓虹隔着车窗玻璃映进人的眼睛里,周冽看着前路眨眨眼睛,顿了会,才开口说:“我是有喜欢的对象。”   陈肴言点点头:“好…”   但这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周冽打断,他看着前方的路况,出口的声音偏低:“但这件事不影响,我会为你并且只为你标记。”   周冽话说完,陈肴言没再多问,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探求别人隐私的人。   但周冽却多补充了一句,甚至询问:“因为他不喜欢我。陈肴言,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但对方对你无感,你会怎么办?你会主动争取吗?”   陈肴言将喝空的纸杯放在一旁,车里有点热,陈肴言轻轻解了解自己的领口,他没怎么思考纠结,直接敷衍道:“不知道,我不设想没有发生事情的答案。”   周冽却紧追不放:“那万一呢?万一你就遇到一个很喜欢…对方却不太喜欢你的人,那你会怎么做?”   陈肴言明显并不是个合适的闲聊搭子,他说:“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你该去找其他专业或是有经验的人。”   “我就想问你。”   陈肴言视线转向窗外,直接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想理会。   陈肴言觉得自己其实算是个相当自私也害怕麻烦纠缠的人,他甚至懒得将心思放在已经发生过或者尚未发生的事情上,但周冽却罕见的在旁边纠缠着问。   他们运气相当一般,又是十字路口红灯前,周冽伸手过来推推他的肩膀:“陈老师,说说呗?”   陈肴言将他的手甩下去。   但那手又很快的缠上来,周冽偏头勾出个笑,夜色里,他的眼睛倒映着车旁的路灯光:“你告诉我,我就不闹你了,你想一想,如果是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周冽甚至还装模做样的劝解:“在大马路上闹多危险啊。”   陈肴言冷笑一声,再次甩开他缠上来的手:“‘万一’发生的前提条件是我的主观意志,如果完全没有可能、或者很难,我不会让这个‘万一’成立。”   周冽拨动方向盘,跟着前车驶过路口,声音又褪去那层轻佻笑意,低低的:“陈肴言,有的时候,情感并不受理智控制,即使是你。”   陈肴言没有停顿的出口:“那就去争取。”   周冽说:“那如果成功的几率很低呢?”   陈肴言已经有点不耐烦,他看着窗外:“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   周冽在旁边低低的说:“陈肴言,我真的…越来越好奇你爱上一个人的样子,到时候,我一定要看你是不是这样的…”周冽笑笑,吐出两个字:“豁达。”   周冽盯着前方,瞳色变深,慢慢在心里补充,自然,这个人只会也只能是自己。   途径一个药房的时候,周冽将车停到了临时停车带,陈肴言看见后,解着安全带说:“我去买。”   陈肴言下车刚走了两步,就有人从后追了上来,夜风很凉,头顶还在飘雪,周冽隔着他的衣服捏了捏他的单边肩膀:“一起。”   药房专柜前,陈肴言捏着一盒药看完说明,询问医师:“请问孕夫确实可以用这款促标记素吗?”   医师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惊讶,但很快收好,温和笑笑:“安利公司前身是做保健产品的,他们的促标记素对孕者很友好,很多孕夫孕妇都用这款。但当然,是药都会有或轻或重的副作用,这个还是看个人会有不同的反应的。”   陈肴言点了点头:“请帮我结账。”   此时,周冽从药房里面转出来,手里拿着另外两件东西,他看向陈肴言:“一起帮我付一下。”   …   陈肴言的那套新房是个前几年的新楼盘,但位置好方位优,住进来的人已经不少,远望过去,几栋高楼灯光粲然。   陈肴言选的一层一户的房型,入户电梯直到大门前,周冽摁动密码锁。   陈肴言瞥了一眼,问:“10月27?”   周冽推开大门,指了指陈肴言的腹部,将行李箱推进门才说:“那次在西海医院,你不是做了很多检查么,那天你先出去后我问了一下医生,她说最接近的怀上孩子的日期是在10月27左右,但只是大概范围,并不精准。”   周冽从入门的鞋柜里拿出软毛拖鞋递给陈肴言:“今天是12月18号,他快要两个月了。”   陈肴言没说什么,换好鞋,脱了大衣西装,才抬头看了看房子。   除去当时购房签合同前抽出空来看了看,这还是陈肴言第二次进来,但与记忆中生硬简单的毛坯早已不太相同,他甚至有点记不清楚记忆中这套房子的模样。   客厅是暖色调的大灯,远处浅棕色的沙发下是面积很大的长毛地毯,目之所及的桌、柜、台排列有序,都被澄光刷上一层浅黄的光面,屋内暖意盎然。   周冽挂上外套,抻着手臂问旁边的人:“看着还挺暖和吧?”   周冽趿着拖鞋进了餐厅吧台倒水:“我那天第一次来,推开门,就是白瘆瘆的,白桌子白墙白柜子,没一点人气甚至阴森森的,看着就不舒服。”   周冽握着热水杯子递给绕过玄关来的陈肴言:“不过倒是你的风格,冷冰冰硬邦邦。”   陈肴言抬眼看他,周冽扯唇笑笑:“怎么?不服气?想干架?”   陈肴言从他手里收回胳膊,喝了两口水,将水杯洗过放回刚刚周冽拿出来的柜子里,里面分门别类的放着许多器皿。   陈肴言先没看这些,而是循着直觉往主卧的方向走,屋里烧的地暖,整套房子内部温暖如春。   然后陈肴言推开门,房子的色调瞬间染红了他整个人,他看着满屋的红床套、大红喜字和夸张的红色纱帘,难得有点凝滞。   周冽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下巴就放在他的肩头,声音带笑:“冬天,马上春节,喜庆一点。主要,你也不说你喜欢哪种风格和颜色,我就自己看着来咯。”   周冽甚至从后往里面推着陈肴言,像是挺认真的说:“我专门找老师傅做的今年的新棉花,被套也是找专门的工厂私人定制的,纯棉的布料,非常亲肤,你上去躺躺?非常暖和,咱们争取这个冬天都不要再冻感冒。”   陈肴言侧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周冽,周冽笑的很开心,甚至故作天真的问:“你不会不喜欢吧?”   陈肴言将周冽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扫下来,直接转身往另一处卧室走。   周冽慢悠悠的跟着:“那间是我的卧室,陈律师,不要这么霸道啊。”   侧边的另一间卧室,主调是深灰,屋里装了隔热墙板,被套、窗帘、地毯看着都相当厚实,脚踩上去,地面似乎都是软的,不开空调,房间都要比外间温度高些。   “可这是我的卧室。”周冽再次笑笑补充,他还挺好奇的追问:“那间也很暖和,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   陈肴言看着周冽,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幼稚到这种地步:“你喜欢那你就去住,刺得我眼睛疼。”   周冽像是真的觉得很好笑:“那当然,我的要求就是高饱和度高亮的大红色,多喜庆。”   周冽笑着笑着就将视线放到陈肴言的后颈处,那处被阻隔贴严丝合缝的遮挡,周边有浅浅的红肿,他单手稳住前方的陈肴言,陈肴言皱眉回过头。   周冽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混着他海风般的信息素的味道:“别动。”   之后便是渐渐放松呼吸和紧绷消散的感觉,周冽将戴了一天的阻隔贴替他摘掉了。   但对方并没有退开,等了半分钟,“可以了吗?”陈肴言回头问。   周冽抬眼,两人一瞬对视,周冽松开手,退开两步,又回到最开始那个话题:“你真的不住那间吗?”   “那你叫我一声哥,我就把这间让给你。”周冽的手里还捏着刚从陈肴言腺体上摘除的浸润他信息素的、还带着体温的阻隔贴,阻隔贴温度明明不高,周冽却觉得自己的手心像是被灼伤。   陈肴言很是不解:“周冽,你的大脑萎缩掉了吗?总是喜欢浪费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他不想再在周冽身上浪费时间和他无聊的扯皮,准备进主卧将那些刺眼睛的大红装饰撤掉换掉算了。   但他刚提步转身,就有人大力将他扯回去,周冽靠在门框上,脱去外套,他里面还是件黑色的短袖T恤,他就这样直直的盯着陈肴言。   很深很深的眼神。   陈肴言看着眼前的周冽面无表情的脸,他看见周冽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周冽裸露的手臂就紧紧拦在他的后腰处,依旧是用臂弯卡着他的腰侧,很紧很强硬的一个姿势。   “不是说要标记吗?我现在给你标记。”周冽说,出口的声音有点干哑。   陈肴言要将他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甩开,但周冽不仅没松反而加强了力道。   “等我先换个衣服,洗个澡。”陈肴言皱眉道。   开会的原因,陈肴言里面是件很规整的白色衬衣,周冽单手控在陈肴言的腰腹处,另一只手在陈肴言的颈线上轻轻一滑,然后直接往下扯掉了他的领口,几颗扣子崩开弹在地上,融入厚实的地毯无声无息。   陈肴言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一凉,紧接着,潮热的呼吸就喷薄而来,陈肴言最后挣了挣,甚至想抬手打他,警告道:“周冽!”   周冽直接将他的头按在他自己的锁骨处,让对方的脸贴着自己侧颈,说:“别动,等会我给你洗。”   腺体就在颈骨下方,连接脊椎的那块松软处,两人站在房间门口处,几处灯光交错而来照着两人。   周冽将陈肴言的衬衣更加松下去,露出整个肩头锁骨和半个后背,他终于看见那里光滑无暇的秀气腺体,不止其上,连周边都毫无瑕疵或是任何的斑点痣痘,就像陈肴言这个人本身,其实是由内而外的干净透彻。   周冽看着那里,想,等会自己会在那里咬出血,然后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标记表明,陈肴言属于自己,在陈肴言身上烙上独属于自己的记号。   然后呢,然后他绝对不会允许这个标记随着时间淡化,即使只是临时标记。而终有一天,他会彻底标记陈肴言。   他看着那处,和周围脊骨的浅浅轮廓,直接低下头去。   周冽先用唇在陈肴言的肩头轻轻碰了碰,然后才缓缓的以唇移挪过去,直到他的呼吸终于轻轻喷在腺体上方。   似是感知到危险,陈肴言下意识的动了动。   “别怕。”周冽握住他一边肩头。   然后他听见陈肴言的声音从自己颈间传来,并不紧张,反而泛凉,尤其与自己干哑的声音形成对比:“你是不会吗?要咬就快一点。” 第38章 Marine   标记分临时和终身两种, 像是自然选择也给人试错的机会。   临时标记根据标记两人的契合度和身体因素可维持1个月左右,若不再注入信息素加强,标记的印号就会自然消退终至了无痕迹。   而终身标记则不然, 终身标记强势霸道, 百年前医学不发达时,被标记者甚至一生只能一次被终身标记, 而现代医学高速发展百花齐放, 才应运而生专门去除标记的手术, 不过手术危险系数相当高, 后遗症强, 多的是手术结束洗去标记但腺体留下永生不可磨灭伤痕的Omega。   中学时大家大都未分化,整个班里基本都是无ABO性别的孩子,老师将他们集中起来特意讲解过ABO性别的分化以及其他生理学知识。   然而那个时候陈肴言在医院修养, 而承担此责任的父母一年见不到几次面,所以陈肴言初次的ABO性启蒙居然是来自自己那位没分化就开始撩上撩下不安分的堂妹。   那时陈盛云不爱蹲家里写作业,周末就来医院看陈肴言,某次她过来就神神秘秘的将护士和李成赶出去, 遮着嘴巴对陈肴言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哥, 来,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咱们提前做做准备。”   陈肴言手上挂着输液的针头, 目光从Kindle上方挪过来。   陈盛云笨手笨脚的把他的被子往腰上拢了拢, 自己一屁股坐到被子上去,占据陈肴言的半个枕头,然后拿出自己背着家长老师私藏的手机。   陈盛云从小到大就没消停过, 但她每次到陈肴言的病房里来, 都会带很多自己以为的新鲜玩意, 分享给陈肴言。   陈肴言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但也总是陪着她看和玩,也或者是,她陪着自己。   陈肴言以为这次又是什么超级英雄的大电影或者热血漫画,陈肴言的目光轻淡的扫过去,陈盛云捏着他的手机放在两人眼前,目光紧盯屏幕,黑色背景中外文字母逐次出现,前奏很悠扬轻缓。   没有翻译的生片,陈盛云皱着眉眼巴巴的看陈肴言,陈肴言无奈,只能依着字幕给他逐句翻译,随着电影的进程告诉他影片中主人公的交流谈话。   但没走几分钟,陈肴言随着翻译的进程就逐渐停了停,主人公话里的意思越发露骨挑逗,成年人的敏感话题,甚至不用他再翻译,画面里面的人已经搂上了对方的脖子,靠在医院的办公室门框边。   白大褂脱了一大半,Omega颈后的腺体影影约约露出来,片方打上了稀薄的马赛克。   陈肴言抬手挡住了妹妹好奇睁大甚至在仔细研究的眼睛,但手机里暧昧的声音不停。   陈肴言皱眉用自己挂着针头的那只手探过去去关了手机。   隔着7.8年,此时此刻,陈肴言被人控制在怀里即将要咬下标记时,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部影片。   那部医生角色的特殊影片,当时的陈肴言只和妹妹看到两人互相为对方急迫解衣服的部分,陈肴言熟悉所有理论知识,知道要如何找到腺体的“接受点”,要如何咬破自己的齿间注入信息素,也知道在排异反应强烈时,接受方会难受,应该使用“促标记素”加速融合…   但他没有再次见过具体操作,他只后知后觉自己和周冽现在在两道门边的站姿和那部影片里诡异的相似。   然后接下来,要如何做,当年那部没有看完的影片,似乎是以另一种方式在继续下去,以陈肴言的亲身体验。   腺体暴露在一个成年的Alpha眼中,其实是一件危险的事,尤其他现在作为一名迟迟分化的Omega。   陈肴言感受到周冽在自己腺体上方的迟疑和观察,他以己度人:“周冽,你是不会吗?”   还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催促似的:“要咬就快一点。”   然后下一秒,他感觉箍在自己腰腹处的手臂突然收紧,他前移脚步站稳甚至踩上周冽的脚背,但他根本没有余力去顾忌这些。   颈后的腺体像是被从中被直接剖开,霸道的痛,极冷的寒流和极热的暖流汹涌着直击颅腔的神经中枢。   周冽的五指像支架,让他的手稳稳的交叉置于其上。   他的额头在冒汗,但又冷的发抖,胃部涌上来想要呕吐的欲望。   有手指从左到右抹了一层他的下唇,有点粘腻的血腥味沾上来,他听见周冽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好低:“你嘴巴太白了。”   微痒的感觉停留在唇上,陈肴言下意识抿了抿,一点甜腥味。   他抬眼,看见盯着自己的周冽,对方眼瞳很深,嘴角带血。   察觉到视线,周冽很快收回去。   下一秒,周冽就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陈肴言的呼吸间,两人的信息素味道浓郁,其中混杂着浅淡的血腥味,他将胳膊理顺搭在周冽的肩头,说:“我可以了,再来。”   像是叠印记,初标三次是正常程序,能将标记成功率控制在90%以上。   第二次是在新房间的床上,他背对着周冽,衣服已经被他自己脱掉,衬衣松垮半缀,实在碍事。   周冽一只手的掌心绕到前面来,掌心贴在陈肴言依旧纹理分明的紧实腹部,一个多月的孩子正在顽强的从细胞团分化成有身体特征的胎儿,其实连他手掌的一半都不能占到,但周冽却还是以手挡在此处,像是支撑陈肴言的身体、也像是遮挡孩子的意识。   陈肴言背对着他,这样看过去其实他很瘦,后背薄薄的一层肌理贴合在骨骼上,略微一动,后背的肩胛、肋骨和脊柱就形成隐约的起伏轮廓。   周冽单手隔空触了触他凸起来的几块骨头,最后手指停留在陈肴言的肩头,抹去上方的一点薄汗,手停在陈肴言身上,他能感受到陈肴言呼吸的起伏。   这次他没待陈肴言的冷静催促,直接照着后颈处红肿破血的腺体“接受点”再次以尖牙咬破,咬出更深、更红的伤口,他感受到陈肴言一瞬间的紧绷,像是拉开的弓,紧绷的、却是脆弱的。   他从来没听过陈肴言叫痛。   陈肴言说自己累、说自己困、说自己不耐烦,但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痛。   周冽想很用力很用力,想咬到陈肴言最深处,想把陈肴言咬的很痛,让他抑制不住的流泪颤抖,甚至是叫出来。   周冽却根本下不了手也下不了嘴。   外强中干说的就是陈肴言,表面看上去强硬冷漠,好一位一丝不苟的强势精英,但其实底下的身体并不好,体温常年偏低,动一动就冒虚汗,手一用力捏揉就留下晃眼的红色痕迹,是真的容易累、容易困,连睡着时呼吸的起伏都小。   为什么有人能将脆弱与强硬融合的这样好?   像是艰难撕开外层坚硬的铁皮,里面却是一推就散的饼干芯。   第二次的咬合,注入的信息素更多,跟随血液走到身体的更深处,反应自然是更强烈的。   陈肴言的身体开始升温,自然不会是正常的暖意,而是两人信息素交叉的反应热,周冽摸到陈肴言逐渐滚烫的手臂和脖子,但他露出来的上半身,除了红肿凝血的腺体,依旧是冷淡的白肤,甚至脸上还是苍白,刚刚抹到嘴唇上的那点血迹已然干涸,在陈肴言的唇上凝固。   “难受吗?”周冽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到陈肴言的眼睛上,出口的声音有点干哑。   头顶的灯光套着护眼的光罩,但直射而来还是有些刺眼,陈肴言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呼出口气:“第三次。”   但身边的人半天没有动,陈肴言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淡淡的拂过自己裸露的皮肤。   他将手拿开,看着灯光下的Alpha。   但只有一瞬,陈肴言的眼前再次恢复黑暗,空气中的海盐味从来没有这么汹涌强盛过。   周冽一手握着他的后颈直接将他的头从床上撑起来,而他则覆在自己上方,以唇舌强势的席卷陈肴言的口腔。   周冽的手用力揉着陈肴言后脑勺的黑发,牙齿有点收不住似的,吻着吻着就开始咬陈肴言的舌和唇,一如他今晚的信息素给陈肴言的感受,霸道的无法控制。   这吻、这种靠近,却奇异的抚平某种莫可言说的燥意,陈肴言的一只手搭着周冽的脖子往下走,走到他凸起的喉结处,陈肴言抓住了周冽的脖子,手掌心无意识的卡着他的喉结。   最开始是周冽单方面的掠夺般的一个亲吻,但陈肴言的手卡着周冽的脖子,还是给他呼吸不畅甚至窒息的感觉,周冽萌生退意,但陈肴言的另一只手却捏住了他的下巴,阻止了他的意图,并且压下他的脸,重重的开始咬周冽的唇。   两人接了个窒息的、血腥的、燥热的吻。   最后散开时,周冽将头搭在陈肴言裸露的锁骨上,轻轻喘气。   笑着骂:“你是不是要弄死我啊?陈肴言。”   今晚这场略有点僵硬机械的标记,到这里才像是点燃火星。   陈肴言摸到自己嘴角被咬破的血迹,周冽抬起眼皮看见了:“别在那装,你咬我可也是一点没收着,艹,要肿个几天了。”   说着,他缓过劲,撑起身体,捏着陈肴言的脸去看他的嘴:“来,我看看,你这牙齿怎么长的,咬的人好疼。”   陈肴言抬起眼睛,头顶上方是周冽的脸,周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天花板上的光,将自身阴影全部覆盖在陈肴言身上,遮挡住他。 第39章 Marine   陈肴言抬起眼睛, 头顶正上方便是周冽的脸,周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天花板上的光,将自身的阴影全部覆盖在陈肴言的身上, 遮挡住他。   陈肴言看着周冽微肿的嘴角, 与残留的血交融,是饱和度很高的红色, 不刺眼睛, 反而有种润泽的柔软。   陈肴言挥开周冽直接冲向自己脸上的手, 第二波标记的后遗症似乎在接吻的过程中消散, 他现在有些罕见的懒散。   周冽还在不放弃的要控制住他的手去捏下巴, 陈肴言动了动嘴唇,看着周冽说:“你嘴巴里一股甜味。”   周冽没再坚持去看他的牙齿,但仍旧没死心, 用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去压陈肴言被咬破的下唇,陈肴言的牙齿时不时的露出来一点。   闻言,他笑笑,抬头将下巴抵在陈肴言的锁骨窝里, 用鼻梁轻轻抵着陈肴言的下巴颚, 瓮声瓮气的问:“能分清楚具体是什么味道吗?”   陈肴言没说话, 周冽看着灯光将他的眉毛染上柔软的浅色, 陈肴言细致的眉心轻轻皱了皱, 似在思索, 但没说话。   “分不出来?那再来一会?”周冽特意没将刚刚那次称作是吻,两人之间,似乎是互不相让的兽性和掠夺更多些, 温情和缠绵太少。   他直起上半身, 与陈肴言脸对着脸, 两个人鼻尖相抵,他低声说:“这次我不咬你了。”   他微微偏移角度,和陈肴言已经降温恢复温凉的唇相碰,为防万一,他这次根本没有用牙齿。   他轻轻抬着下巴,像是抚慰陈肴言口腔里的伤痕,舔.舐和交缠,贴合与吮吸。   周冽以前没有接过吻,他仅有的经验全是在陈肴言身上。   他总是想重重的咬这个人,所以他最开始只蛮横的啃和乱闯。但像是缠斗之后的安慰,他仍旧想要靠近这个人,想更亲密的贴合,很近很近,他毫无头绪,只温柔的、热烈的、不放过一丝一毫接近的空余,那便形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吻。   似乎是无师自通的真正意义上的吻。   陈肴言有点懒洋洋的,周冽看见他眼尾松散的弧度,他的眼睛微微阖着。   周冽突然寻到陈肴言后方脖颈那处凝血的刺眼伤口,再次猝不及防的以自己的利牙咬上去——标记的第三次。   这种自然选择的标记过程之所以甚至渐渐发展出来特有的假期,就代表是极疼的,尤其是对于接受标记的这方。   但是猝不及防的转变到巨痛下,陈肴言并没有任何躲闪的态势。   周冽想起他们第一次的那天晚上,其实周冽在这之前并不常去回想那些细节,他觉得以自己和陈肴言那种关系,若是去回想纠结那些细节,像是在莫名其妙的意.淫他似的,周冽不齿,也不屑,甚至可能是不敢。   但此刻回想,那天晚上,周冽最强的一个念头便是“控制”,控制住自己眼前的陈肴言。   那天晚上他们罕见的急迫,酒店房间的灯一直没开,窗帘也根本没空拉上,那是个秋末,月光圆盘大脸就守在窗外,洋洋洒洒毫不吝啬的将莹白的灯光照到他们的身上。   周冽这时才想起来,那是自己压抑10来年的情感、不忿、怒意一朝爆发的时刻,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温柔的亲吻。   周冽一点都不温柔。   那个时候陈肴言是什么感受?   周冽想不出来,他不知道,但时间拨回去,周冽只想起陈肴言眼角的汗、湿润的发和自始至终都非常冷静的、所以轻易就可以激起他怒意的眼。   只是两人偶尔错乱偶尔轻缓的呼吸声。   和夜风、和摇动的纱帘、和房间莹润晃眼的月光,绘制成那晚的图画。   …   陈肴言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床尾有一道鲜亮的自然光带,他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筋络、每一块肌肉都炸裂般的冲撞着痛,眼皮闭合都是痛。   他缓缓的思考,标记反应强弱的反应,似乎是视标记两人的身体因素而决定。   呼吸间有海风般的咸腥味,他莫名对这个味道产生一种归属的感觉。   这股味道变的更强盛,从他的旁边传过来。   有人用手拍了拍他的脸,他的耳朵也很痛,像是在冬日的寒风中被冻僵裂开一般,但好在并不影响听力。   “陈肴言,陈肴言。”一张脸就在他的眼睛上方,周冽的眼睛下挂着两处淡青,他的头发极其的乱,眉头皱着:“陈肴言,我好像要废了。”   周冽将他的脸侧过去,让陈肴言对着自己,掀开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周冽甚至还贴心的在被子里面开了手机的灯光。   陈肴言微一垂眼,周冽下面那处确实有些突兀的晃眼睛。   周冽一下盖上被子,看着陈肴言的眼睛:“一晚上都这样,我怎么冲凉水它都下不去,我查资料说是正常,但我瘆得慌,觉都睡不着,我会不会废了啊。”   陈肴言有点想笑,虽然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力气。   但周冽却像是看见他眼角的弧度一般,用胳膊肘顶着床铺撑着下巴,他用手摸了摸陈肴言的眼角,脑袋伸在他旁边问:“你笑什么啊?”   陈肴言轻轻呼出口气,并不理他,换了话题,说出口的声音有点低:“看看脖子上的标记成功没。”   周冽坐起来,有些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肯定成功了,我昨天晚上给你洗澡的时候看见脖子了,后颈上的腺体上那个时候就有红点了。”   陈肴言抬了下手,周冽握着他的胳膊揽着他的背将他扶起来,直接拉了下他T恤后背宽大的领口扫了一眼,灯光隐隐约约洒在上方。   “——那也叫洗澡?”   “——我就说成功了。”   两人的话撞到一处去,周冽抬手摸了摸陈肴言的额头试探温度,冷笑一声:“你真是对自己的易感冒体质没点逼数,昨晚那模样儿还要去洗澡,发高烧就好玩了是吗。”   “标记加高烧,买一送一大套餐。”   陈肴言觉得这样被周冽撑在臂弯里扬着上半身还挺舒服,他微阖着眼睛懒散的继续酝酿睡意,并不理周冽的冷嘲热讽。   周冽抬手摇摇他:“先不睡,你瞌睡成精啊,先吃点东西,要不要吃那个促标记素啊,你难受吗。”   陈肴言被人从昏沉梦里摇出来,皱起眉,抬手按到了周冽的前胸位置,他的口音里带了点不耐烦:“别动。”   “艹,少爷,睡我手上睡上瘾了,还得抬着睡,别睡啊。”   其实这只是个周冽临时转移陈肴言的姿势,他的右手得一直持空抬着扶稳陈肴言的头和后颈。   标记对于Alpha的影响自然是比BO小些,但也只是相对来说,并且分人。   昨晚周冽将陈肴言安顿好就发现自己某处有点不正常的反应,并且怎么也不下去。   那处尴尬让他一晚上都醒着,直接没怎么睡着,并且现在仍在持续。   周冽叹了口气,这会,他看着陈肴言安然躺在自己手臂上的脸,角度和支撑点的原因,陈肴言微微扬着脖子,下巴朝上。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喉结和下巴尖支出特别鲜明的弧度,周冽甚至看见他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陈肴言的皮肤太薄,遮不住那颜色。   这个角度,周冽能非常静距离的观察到陈肴言的五官和脸。   周冽低头看见陈肴言闭着的眼睛,他的睫毛一点不翘,微斜着朝上,眼睛的弧线非常干净简单,眼皮只有很薄的两层叠着,周冽想了个形容词,像是打底的简笔画,用最少的笔墨画出来最形象漂亮的闭着的双眸。   周冽凑近去看,甚至上手轻轻摸了摸,才发现陈肴言的鼻梁并不那么平直死板,其实鼻梁的中间能触到一点骨头的凸起,他摸了摸自己的,却又没有太明显的感觉。   周冽探身小心从旁边摸到糖罐,往嘴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糖,他在想,陈肴言是不是太瘦了啊,为什么鼻子上的骨头都能摸骨摸出来。   鼻梁下方,就是有一点湿润的、还有点肿的、带着红色伤痕的唇。   那点伤痕其实有点色.情,像是漂亮的Omega们画的特效仿妆,在下唇一角用艳丽的色泽细细涂抹的。   周冽低头看了一会,陈肴言呼吸的幅度很轻,很容易就淹没在房间气流的波动中。   这样看来,陈肴言的下颚弧度其实并不如清醒时坚硬,甚至有些柔滑,显露出一点只有他安静时才有的少年未退尽的幼态。 第40章 Nature   科学家近年来提出一个新的词汇——“契合度”, 用以描述标记时双方发生的排异反应的强盛,按照定义,似乎是反应越强烈、持续的时间越短, 代表两人的信息素契合度越高, 但这种论断只是对标记反应的一种形容描述。   像是火花能轻易点燃碎纸片,短暂的炸开来, 而要融化寒冰的过程缓慢化水且现象不鲜明。   标记的第一天, 除去吃了几餐饭, 陈肴言像是直接完全睡过去的。   可能是身体缘故, 周冽发现, 每次陈肴言睡觉的时候都睡的特别好,很沉、很有质量,周冽凑头观察他, 发现他表情安静平和,可能梦都少做,像是真的将睡觉这回事的功效发挥到最大限度,用以弥补自己的精神气。   而第二天陈肴言就好很多, 像在第一天就已经缓过那严重的标记反应, 他甚至连提前购置的别人口中必备的“促标记素”都没有服用, 第二天陈肴言醒得早, 醒过来就感觉自己浑身像是剧烈运动之后的舒畅, 虽然肌肉在持续酸痛, 但身体并不抗拒这种痛。   午饭没再叫送餐,陈肴言自己做的。   周冽倚着厨房理石台面,要将他拉出去, 陈肴言咽咽稍显干涩的喉咙, 皱皱眉:“就当是运动。”   陈肴言甚至还炖了个骨汤, 外加一盘清炒时蔬。   周冽就站在半开放式厨房的门边,看陈肴言的动作一点不陌生,甚至从容娴熟,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副画面——陈肴言穿着宽松简单的衣服,背对着他,站在厨房台面上做饭的模样,做的就是最普通的米面菜油。   周冽甚至都没有将陈肴言和厨房联系在一起过。   厨房的抽气做的极好,陈肴言本也没有弄什么重油烟的菜色,陶瓷罐煨汤,房间氤氲着淡淡的骨汤暖香,陈肴言关了下火,听见周冽在后方出声:“你居然还会做饭。”   陈肴言洗了洗手:“很难吗?”   陈肴言听见周冽的笑声:“你不是说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吗?我以为…照着我们陈老师的逼格,怎么也得请专人给你做饭,或是送饭上门。”   陈肴言将青菜从水池里捞上来,他其实并不想回复周冽的话,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周冽莫名其妙,难以理解,但若是他不回复,周冽会一直吵着嚷着不停,甚至偶尔还会奇怪的发疯。   他简单说了两句想要结束话题,手上的动作不停:“你以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冽像是真的好奇,靠过来一起帮他洗菜:“说真的,你为什么会自己做饭…还这么熟练?”   陈肴言垂着眼皮:“说真的,我不是你的调研目标。”   陈肴言接过周冽手上被□□的叶片,说:“不要这么问我,吃个饭、喝口水、做个饭,都要问,周冽,我和你是一个物种,不要观察我。”   周冽笑了笑,是真的被逗笑,他站起身,到吧台处倒了杯水,走回来靠在门边用勺子不停的搅动:“陈肴言,就是闲聊,你不要上升到这种高度,也不要这么敏感。好歹…我们现在也是同居室友,还是标记双方的关系,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都会对这种问题问问的,总不能在家里,我们也像是你在工作或者学校,冷冰冰的命令甩来甩去。”   周冽偏头说:“陈肴言,你对我耐心一点。”   陈肴言轻轻翻炒锅里绿油油的菜叶,周冽的声音强势的窜入他的耳朵里,他觉得周冽口中“家里”这两个字挺有点意思,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能感觉到周冽的视线毫不收敛的放在自己的后背,如芒刺般提醒着脖颈下方的伤口和时不时的刺痛。   菜叶不用炒死,余温就够,陈肴言关了火,一边装盘一边想了想,才说:“做饭是件挺简单的事,你为什么会好奇。”   周冽接过陈肴言手上的盘子,递给他盛着剔透液体的黄色水杯:“喝一口,那我换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陈肴言嗅到杯口蒸腾水蒸气的甜味,玻璃杯里的蜂蜜水温度适中,恰好入口,他喝了一口才说:“自己一个人住之后。”   周冽将盛的汤端上桌面,两人面对面坐在浅棕色的原木餐桌两方,很简单的一菜一汤,灯光完全的笼罩住下方的两人。   但刚坐上去,陈肴言刚放下杯子,放在沙发边的两部手机就此起彼伏的争先震动起来。   两部手机一起响,实在是巧合的很,周冽两步过去,一边接起自己的手机一边递了手机给陈肴言。   室内温暖如春,客厅飘散着骨汤的淡香,暖调的灯光绘出柔软的氛围,但灯下的两个人面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率先挂断后,陈肴言站起身来,周冽说:“我跟你收到的大概是一则消息。”   陈肴言快速进了卧室换衣服,周冽面色略微僵冷的从厨房翻出一个崭新的保温饭盒,将桌子上的饭选择性的装了些进去。   陈肴言手绕到脖颈后方贴着阻隔贴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周冽已经提着食盒靠在门边等,他只听见动静,抬眼看陈肴言。   周冽只在短袖T恤外面加了件外套,换了条裤子,速度比陈肴言快许多。   看见陈肴言走来,他轻轻皱了皱眉,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肴言,自己接受了陈肴言本来手上的事情:“我来吧。”   腺体依旧红肿渗血,周冽面色很冷,眉心皱着,但手上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贴在周围一圈,陈肴言自己刚刚随便的紧贴已经在周围带起点红痕。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坐上车,周冽开了空调,没多废话直接启车,声音里没带情绪:“你在车上将就着先吃点,你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陈肴言没多话,先干咽了一片药,才打开食盒。   车走的相当丝滑,短短半分钟就滑离车位出库上大路,陈肴言被突然出现的直直从车前窗射.入的日光刺得眼睛微眯,他吃着东西并未避开日光,像是在思考问题。   周冽也没有说话,车里只有仪表盘的轻轻走动,直到警局门口,周冽率先探身过来替陈肴言解开了安全带,他的手被空调吹的很热,在陈肴言的前额上稍稍停留像是试温。   他的脸色也有点凉,他将陈肴言的鬓发轻轻理了理:“有事打我电话,结束我来接你,不舒服一定别硬撑。”   陈肴言抬眼看他,有可能是信息素的影响,他现在对周冽的靠近已经不会有任何的抵触,甚至习惯。   他没多说,只嗯了一声,就推开门下了车。   陈肴言和周冽接收到的相同的那则消息是:乔唳死了,第一嫌疑人是陈肴言的表弟孙禹舟,乔唳就死在常大那次地震坍塌的老教楼后方,案发后是孙禹舟报警自首的。 第41章 Nature   这件案子的整个案发过程其实算是简单, 取证调查过程也相当迅速。   头天晚上10点多,乔唳给孙禹舟发消息,两人约在第二天早上在坍塌的老教楼后方见面。   老教楼坍塌后的拆迁工程做完又在不停歇的建新楼, 后方的建筑垃圾凌乱, 砖块、木料、钢筋随意的堆积在一起,并没有被清理的干净, 而今天早上见面的两人在此地发生剧烈争执, 争执过程中, 乔唳突然被孙禹舟推的向后倒去, 而刚好, 他就倒在两根尖锐的钢筋上方,当场死亡。   路过的学校小卖部老板是目击证人,做工程为防材料被偷盗而特意安装的摄像头安静的记录了全过程, 而犯罪嫌疑人在案发后主动报警自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这是一场简单的、鲜明的甚至干净利落的杀人案。   陈肴言在警局等了一下午,也没有见到乔唳的面,在几轮讯问之后, 陈肴言就被转入东区拘留所, 而在这过程之中, 他拒绝了与家属陈肴言的见面。   冬季白日短, 周冽迈上警局大门的梯子时, 天已经黑下来, 他抬头正看见陈肴言打着电话走出来,陈肴言今天穿及膝的黑色修身大衣,里面的衬衣白的发光, 和脸混成一个颜色。   今天虽然太阳极好, 但冬日的阳光只是刺眼, 没什么温度,下午反而压了一场大雪。   周冽就等在梯子下,看着陈肴言从上方走下来,雪地里黑衣的色差对比相当明显,冲淡了周冽下午眼见的场景。   坐上车,陈肴言绑着安全带,语调还是冷静:“你下午见到了死者?”陈肴言皱皱眉,换了个称呼:“乔唳。”   周冽发动汽车,嗅到陈肴言身上带进来的烟草味。他这段时间在戒烟,一下午的刺激让他疲惫不堪,这会突然闻到这种味道,就勾起一点痒,他用手指顶了顶鼻尖,嗯了一声,问:“你表弟怎么说的?”   陈肴言摇摇头,靠在座椅上,望着远处的车尾灯。   他没说话,但周冽却开着车,慢慢的出声,像是倾诉,也像是无聊的吐露:“我有记忆以来,其实并没有直面过周围亲人朋友的死亡。我家里,爷爷辈的人要么我没出生就已经没了,要么现在还活的健健康康好好的,最早…我记得还是我5岁多的时候,我家里养的那只老狗死了,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我现在都记得它的样子,我再也没养过狗。”   “乔唳是我朋友,是个Beta,我和他、和郭皓然,我们三初中就认识了。可能是性格、也可能是家庭、也可能分人,他从来都是个挺羞涩、挺胆小的人,脾气好的很,也从来不会生气,以前总是受人欺负,后来我和郭皓然帮过他几次,就成了朋友。我没有亲弟弟,我将他当弟弟看。”   “我没有想过他会死,还死的那么可怜。两根很尖锐很粗的钢筋从后背,一根刺穿他的腺体,一根刺穿他的心脏,流了好多血,地上一大摊,和灰尘、和雪水融在一起,然后被黄线围成圈,这样的死法实在是…他是二奶的孩子,爹妈管生不管养,也没别的亲戚,所以他死了,连给他收尸、给他签字、给他处理后事的,都叫不来人。”   周冽的侧影映照在黑色的车窗上,他的声音一直很低,很淡,不带任何情绪,这也是陈肴言第一次听见他话说的这么慢。   红灯前,周冽踩停车,伸手抹了把脸:“我听到那些警察说他一直在服用抗抑郁药物,好几年了,他高中时就已经有抑郁症的断定,郭皓然从来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就这,我俩还是他身边最近的人,这其实挺虚伪的。”   “今天他的书包里有把刀,开了刃很锋利,他和你弟…今天约的地方在老教楼,那边这段时间一直在拖拖拉拉的建,我们猜…他大概本来是想过去把你弟杀了。”   “其他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警方总说还在调查中、还在调查中、还在调查中,不透露给无关人员。但是,他妈的,他的有关人员一个也不来,我们连他怎么死的、他为什么要去杀你弟、为什么一直有抑郁、为什么不向我们求助…我们都不知道。”   陈肴言很安静,并不出声,但这种安静并不是冰冷的隔阂屏蔽,周冽像是需要这种适合倾诉的环境,他轻轻皱着眉:“我今天下午就在那儿想,其实打从初中将他救了几回,其他的,我并没有怎么关心过甚至还避嫌过,我和他再怎么说,也有点性别差异,而且他又是那种过于内敛的性格。好像,永远都是他安静的跟着我们,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在,但也没什么存在感,像个影子。”   “所以我真的想不通,非常想不通,什么事,他妈的需要杀人来解决,平时郭皓然在他身边说个话声音都不敢放大,但这么个小Beta一出手就是杀人。”   车在楼下停住,周冽没往车库开,就停在入户的楼前,前两天标记,对他其实也有影响,几乎没怎么睡,这会他看着其实挺疲倦。   他看着陈肴言解开安全带,拎起中午放在车上的饭盒递过去,声音很哑:“你回去休息吧,我这两天都得忙。”   想了想,他又说:“你自己注意身体,记得吃饭,有任何事情都给我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别感冒。”   陈肴言推开车门,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了声:“再见。”   看着陈肴言进电梯后,周冽才调转方向,准备往城外的殡仪馆开,他习惯性的想摸根烟提神,陈肴言在警局一下午,身上染了些烟味,但并没有从衣兜里摸到,周冽还是作罢。   车行至半路的时候,手机振动两下,周冽只扫一眼,然后看见屏幕提示上是陈肴言的名字。   他给陈肴言特殊备注——冰山大妖怪,一长串字符在屏幕上很显眼,但这个账号其实并没怎么主动联系过他。   大概是下班高峰,车在二环一堵一停的,天气也暗沉,窗玻璃是厚厚的水汽,周冽开了窗户吹去心头的烦躁,探手拿过手机。   陈肴言给他发了四张图片,附言两个字:证物。   周冽皱眉点开图片,像是几张日记截图,最前面两页甚至开始泛黄,还是好几年前,他一时并没有认出来这是谁的字迹,直到从头读完不长的几页,看见后面逐渐锋利的小楷,他才反应过来。   乔唳的日记也一如他这个人的作风,写的很工整,话少字少,每一篇都很短。但也不像他常有的表现,日记逻辑不明,前言后语搭不上,内容与平日沉静的模样大不相同,让人不能一眼看明白,纸张上有的地方被黑色水笔重重划过。   陈肴言发过来的几则,中间日期都是按照年份走动,像是关键节选。   “K013.8   我本来是想叫宋峤哥的,但他率先和我打招呼:嗨,婊.子的儿子,是不是叫小——婊——子。   他说的很慢,他笑着,微弯腰盯着我,很认真的问,像是生怕我听不清楚。   K016.12   宋峤什么都有,什么都是他的,我才是阴沟里的老鼠,但我有的一点点,他全部都要抢走。   好像是这么论的,宋峤说,我妈抢走他Alpha父亲的精.子,所以有了我。   我妈偷.人。   而我妈跑了。   所以我该替她还债,我什么都不配有。   不管是名字里的这个乔字,是别人看向我的目光,还是照到我身上的太阳,我都不配拥有。   宋峤不跟Alpha姓,只带个字,但他不要的东西,我也不配有。   所以我合该永远在角落,隐藏自己,隐藏在连光都找不到的地方。   合该连别人叫我的名字都不该回应,因为我不配。   其实,我总是很想去死。   我不知道苟延残喘的意义在哪里。   K017.3   医生说抑郁症是正常的精神疾病,但我觉得我已经是个疯子。   因为我这种人居然有了想要拥有的东西,我可真坏啊。   但是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阳光温暖,我想多活两天。   不过我不敢多看他,我的目光是不是会把他染脏。   毕竟我是脏老鼠。   我要把他藏好。   万一,宋峤连他也要抢走怎么办。   宋峤会伤害他的。   K022.10   宋峤还是知道了,看到宋峤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一刻,我心脏都停了,我甚至以为自己在那一秒死掉了。   我要杀掉宋峤,我要杀掉他。   不对、不对,我不正常,我不是个正常人,我得冷静,我得冷静思考。   我从来都在失去,我从来都在痛苦,所以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失去、失去、我要让宋峤失去。   宋峤要抢走他,那我先杀掉宋峤的Omega好了。   我看的出来,他喜欢那个Omega,宋峤是个专情的人——所以他这么多年只恨我,也所以他这么多年只爱那个Omega。   我要让宋峤失去,让他痛苦。   死是离心脏最远的距离。   我要让他痛。   但我现在好痛。   K022.11   他受伤了,好严重,好严重,我想替他进手术室。   宋峤也是从老教楼出来的。   而且宋峤跟着他进的医院。   宋峤想先让我永恒的失去么。   我抱着衣服,衣服上都是血,他的血。   别人披在他身上的衣服。   我偷偷尝了一口他的血,是甜的。   我将那件衣服藏在了我床铺下,这样我总能嗅到他的气息。   像是海风拥抱着我。   老教楼是帮凶。   我要把宋峤的Omega杀了,然后拍照给宋峤看,贴满他的房间。   然后将那个Omega埋在老教楼地底。   Omega是无辜的,但我是个坏人啊,是个烂人,我穷凶极恶。   为什么无辜者就不能被伤害。   我不讲道理。   K022.12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属于很多人,唯独不属于我。   我并不奢求,我并不期盼,我没有贪欲。   明天我要去剥夺别人的最爱。   我的最爱。   海风少年。   我这么坏的一个人,明天之后,连爱你的资格都再没有。   但我希望,你永远被最盛的那一笼阳光罩住。”   作者有话要说:   指指路:宋峤第一次出现在15章末尾;染血衣服在19章地震后。 第42章 Nature   逻辑很凌乱的自说自话的私人日记, 周冽最开始并没有读懂。   周冽对文学作品并不敏感,中学时语文考试的阅读理解总是做的一塌糊涂,更何况日记本就是非常私人的, 甚至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白情绪的表露。   但他知道, 这是陈肴言给他的答案——关于他刚刚在车上的问题,为什么乔唳会死, 为什么得抑郁症, 为什么他会想要去杀陈肴言的表弟。   车流又开始动, 周冽文字识别, 智能语音将上面的字念出来, 周冽关上了侧边的车窗。   过了这两条大道,便是一路通畅,智能语音吐字僵硬, 不带有一丝感情念过好几遍。   周冽突然抓住每则日记里都出现的那个人,宋峤。   周冽皱起眉,从脑海深处扔出来前段时间那个莫名其妙就来缠着自己的Alpha,当时学校里似乎盛传他取向是冷漠的Alpha, 所以那段时间好些人前来跃跃欲试, 而宋峤就是其中坚持最久的那个人。   峤、乔?   乔唳是Alpha出轨的产物, 是豪门小三的儿子, 所以…宋峤和乔唳是一个Alpha父亲。   乔唳只是个Beta, 而宋峤是名门正房的长子Alpha, 乔唳的母亲早早的就被驱逐,所以,乔唳在乔家的处境可想而来。   乔唳日记里的意思, 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大概宋峤父亲们的关系并不好, 所以自从乔唳被送到他们家, 宋峤就将火气撒在了乔唳身上,从13年起,将近十年,一直在针对、欺负他甚至折磨他,那些描述都出来了,可见程度之狠。   一个小Beta总是安静的跟着他们混,尤其是他和郭皓然,周冽最开始甚至以为乔唳喜欢郭皓然,还经常为他们创造条件,并且痛恨郭皓然的榆木脑袋。   甚至这几则日记,出现的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名字的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他”,周冽最开始都以为是郭皓然。   但谁能告诉他,指向性那么明显的,不是什么郭皓然,为什么他妈的是他自己。   城郊的天气更恶劣,天像是缀着块黑沉沉的磁铁,吸附所有的暗色,然后笼罩住冬日里孤寂寒冷的殡仪馆。   周冽将车停下后,拿上手机进了里面。   陈肴言开门后,才发现家里的灯光居然还是大开着的,暖意混合着光亮扑面而来,刺上他的眼睛。   桌子上残余的饭菜却早已凉透,他将饭盒先送到厨房,然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进了卧室。   换好衣服,他单手朝后皱着眉替自己撕掉阻隔贴,他的手机换过几次,他从前两天带回来就没有打开过的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电脑。   然后登陆账号,因为专业和工作性质的原因,他有定期备份数据的习惯。   他在和表弟孙禹舟的聊天框内搜索关键词——宋峤,之后便顺利的出现一系列标黄的带着关键词的信息。   最早出现的时间是5年前,K017年,表弟那年还没分化,而陈肴言还在读高中。   表弟那时念初中,学业轻松,他时不时会在周末给陈肴言发些短信。   “宋峤说他的Omega爸爸找人给他预测过,他很大几率会分化成Alpha。但不是说这个概率是不能预测甚至违法的吗?”   那一年只有这样一条,或者只保存了这一条,这也是宋峤第一次出现在孙禹舟的信息里,再然后就直接跨到K018。   “哥,你敢相信吗!宋峤这周分化了,还分化成和你一样的Alpha!他才初三!他说他的Alpha爸爸很自豪,给了他一辆车,他还说要带我去兜风。我不懂,这有什么自豪的,因为我生理课睡过去了,哥你知道为什么吗。PS:我肯定不会跟他去兜风的,他都没有驾驶证,很危险的!”   “哥,我今天看见宋峤踹人,看起来很痛,宋峤的表情非常吓人,他说那个人偷了他家里的东西。我说那我替他补给你,你别打人,宋峤还是对我很温柔,说我不用管这些事,但我有点生气也有一点膈应,我接下来一周都不想理他。”   “哥哥,嘿嘿,我食言了。今天我也打人了,打篮球的时候,3班那几个体育生一直霸道的违规,我们打群架了,我也踹人了。宋峤第一个跑过来拉我,我们已经三天没说过话。然后他对我说,生气的时候,打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发泄愤怒的途径,但只能打该打的人。他跟我道歉了,我们今天和好了。”   然后是K019年,这年就格外多些。   “哥,你国庆是不是要放假!我们学校开秋季运动会,你来吧,我介绍宋峤给你认识,他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我发现,他分化后,越长越帅啦!但你最帅嘿嘿。”   “哥,我昨天分化了,恭喜你,有一个Omega弟弟啦。宋峤很高兴的样子,班里有其他人分化成Omega也没见他高兴成这样。”   “哥,你给我寄的零食我收到啦,我还给宋峤分享了,你知道吗,哈哈,宋峤居然会吃你的醋。哥,我本来想选文科,理科好难,但宋峤说让我和他一起去理科,他给我辅导,说要手把手带我。你推荐哪个啊?考虑我的智商噢,我还想考常大呢!”   …   K020是孙禹舟高三,这年发的消息不少,但关于宋峤的并不多,只有寥寥两句,但能看出来亲昵熟捻。   陈肴言从小身边的人很少,长期活跃的就只有文静些的孙禹舟和跳脱的陈盛云,所以陈肴言对两个弟妹的成长都算是关注。   孙禹舟上初中后社交圈扩大,发的消息里陌生的人名不少,总有些老师同学,当时陈肴言只回复问题,所以陈肴言此刻才后知后觉,起码从初二开始,孙禹舟就认识了宋峤。   而宋峤也是那些短信中,存在时间最长的人,从头到尾,甚至到今天早上孙禹舟和乔唳的约见。   桌面上中午喝蜂蜜水的玻璃杯已经干涸,糖渍停留在杯壁,形成一层薄薄的壳。   陈肴言在温水下将杯子冲洗干净,然后就看到放在柜边玻璃瓶里面金色的蜂蜜。   陈肴言将蜂蜜舀进玻璃杯里,回想起表弟刚上大一那年,那段时间表弟很抑郁,很憔悴,变的不像自己,表弟平日就算文静,但总是积极的见人就笑着。   陈肴言只知道他在为一位Alpha伤心,伤心的很消极。   但好在只有短短两周,很快表弟又再次恢复积极乐观的模样,陈肴言那时以为表弟是过去了那段情绪,但现在想来,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和那位Alpha重新在一起,或者是叫复合。   毕竟是AO性别的原因,在孙禹舟分化后,关于他的私人感情其实陈肴言并没有放过什么特别注意力,所以他连孙禹舟有没有恋爱、有没有恋爱对象,都毫不知情。   而若是孙禹舟在高中恋爱,也必不会告诉一名异性的Alpha哥哥,这是很私人的Omega心事。   但看过那些信息,分析其中节点和情绪,陈肴言后知后觉的有点直觉判断,孙禹舟在高中时必然就和宋峤恋爱了。 第43章 Option   周冽打过来电话的时候, 陈肴言正在庭上,手机在助理蔡雨那里。   毕敏方这件案子从案发到现在已经拖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二审安排的时间非常紧凑。   显然此次的二审进行的非常符合检察官的意愿, 过程顺利、清楚, 事实证据确凿,干净又利落的完美收尾, 陈肴言在庭上甚至都并不用多说几句话。   结束的时候, 毕方又来到陈肴言面前弯腰道谢。   他看起来苍老许多, 但精神头却反而更好似的。   蔡雨代替陈肴言扶起来他, 但毕方却并没有以往见到陈肴言那样的瑟缩和躲闪, 他第一次正面仰头,直直的迎着陈肴言的目光,不避不退。   手机在手心振动, 陈肴言先没接,看着眼前的老人,想了想,还是问了面前的毕方一句:“你第一次在律所, 参与我们讨论那次, 给我的U盘, 是毕女士提前安排好的?”   毕方稍有些浑浊的目光定在陈肴言身上, 他慢慢点头, 然后开口, 语调衰老,但很稳:“陈律师,我从来就是个寡夫, 还是个很弱小很没本事的Omega…小敏很孝顺, 很懂事, 从她长到十几岁,就一直是她在保护我们的家,挡在我面前…保护我…”   “她是出去读书的那年…才发生的那件事,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件事…那次之后,小敏直接中断学业回来,照顾了我一年,她甚至还为此改了名字…她本来跟她的Alpha父亲姓,叫张敏。那次之后,她加上了我的名字,改成毕——敏——方,那个时候她才16岁,她为了杀掉那个人,放弃了很多,她为此…准备了7年…”   “她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仗义、坚强、聪明还很乖,她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的…是我拖累了她。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无法说服自己侥幸脱罪,无法接受无罪释放…她过不去这道坎,她本来就是一定要杀掉那个Alpha的,那个监控,是她本来为自己准备的自首证据。”   “她说,她想用这五年,换取我和她…再也没有噩梦的、清清白白的未来。我和陈律师说这些,是希望您不要怪她,她很好…都是我的问题,她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所有的…”   蔡雨给Omega递了纸巾,陈肴言手心里振动的手掌发麻的手机终于停下来,但很快就又再次响起来。   陈肴言看着面前有些可怜但站得稳当的Omega说:“我的工作内容就是尽量满足当事人的需求,这是你们的选择,不用感到抱歉。”说完他看了一眼蔡雨,然后就接起手机走了出去。   周冽在那边的声音有点冷,甚至有点藏不住的嘲讽和怒意:“你舅父,和宋峤在警察局门口打起来了。”   陈肴言皱了皱眉。   周冽问:“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孙禹舟的Omega父亲言云生是言逑生的弟弟,也就是陈肴言的舅舅,但他却与严谨冷然的言逑生完全不同,言云生是一位追崇浪漫的自由画家,作品出众,人非常神秘。   孙禹舟是他年轻时热血上头的产物,他被那位Alpha都终身标记过,两人却始终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和办理结婚手续,甚至这么多年都很少同居过。   但孙禹舟和陈肴言的处境又很不同,孙禹舟的两位父亲都肉眼可见的很爱儿子,虽然两人很少在一处,但给孙禹舟的爱却一点不少。   在孙禹舟尚小时,最不知事的年纪,言云生独人出去的采风都不会扔下他,他没有犹豫的带着儿子参与了自己常年的神秘旅程,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甚至好几个月都能将孙禹舟在旅途中照顾的非常好。   言云生的画作神秘飘渺,捉摸不透,永远飞在天上,从不绘制人像。   他唯一画过的人像就是自己的儿子,从孙禹舟0岁到现在的19岁,无一年缺席,全部都收藏在自己那座教堂模样的私人藏馆里。   正是因为两位父亲的爱,孙禹舟才能长的这样单纯,甚至总有些不符年纪的天真。   陈肴言从车上下来时,周冽正站在台阶上方,似乎在等待。   临近圣诞节,雪似乎也想赶着趟凑一凑节日的氛围,这两天一直在不遗余力的积压,到处都是白茫一片。   周冽穿了件短款的毛领黑夹克,下半身是深蓝色的牛仔裤,站在台阶上方,靠着一根湿淋淋的石柱,抱着胳膊,腿被拉的很长很直,望着虚空的一点,似是在发呆。   像是听见车转进来的响动,他终于回神,与车窗里的陈肴言远远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就下台阶走过来,并替陈肴言拉开了车门。   陈肴言抬眼看了看他,这两天周冽一直没有回来,这还是前天楼下分开后,他第一次见周冽。   周冽看起来有些疲倦,脸上还带着些微妙的没有退干净的嘲讽之意。   周冽“——咚”的一声关掉车门,带着陈肴言往里面走:“你舅父有点冲动,我们刚才几个人都拉不住,所以才叫你过来。”   “姓宋的…宋峤,上周在外地参加什么比赛,昨天才回来。”周冽补充道。   刚刚那群躁乱吵嚷的人全部被民.警请进了一个调节的房间内,周冽推门前,先偏头看了一眼陈肴言后颈的阻隔贴,似是在确认有没有带好。然后他才下一步行动,他手上的动作毫不客气,又是“——咚”的一声,门板装上墙壁又慢慢悠悠弹回来。   不大的房间里,人不少,Alpha们暴露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到处乱窜,让空气更显窒息。   陈肴言站在门口,没进去,直直看向对角线方向,嘴角挂红的宋峤。   他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宋峤,但他却一眼就锁定那个角落里表情阴冷的年轻Alpha。   宋峤的身边,有位穿着讲究贵气,眼神都没不屑于往周边人身上瞟的Omega,在捏着手帕擦宋峤的嘴角。   然后,那位Omega站起了身,手递给宋峤,用屋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但并不高的声音说:“宋峤,跟我回家,不关你的事,就别瞎搀和。”   宋峤没说话,突然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陈肴言,像是打量。   那位Omega说话的态势很矜持,但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你不听我的,你父亲来请你,就不会再用这种温和的方法。”   郭皓然在那边的沙发上叼着根烟,闻言抬眼笑了笑,出口时有烟雾随着发散:“原来,乔越生还活着,前两天联系不上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呢。”   房间中央,背对着沙发坐的中年Alpha也在话落就站起了身,声音很大的吵道:“不关他的事?你他妈的说话能不能要点脸?啊?什么叫不关他的事?别他妈以为老子不打Omega!我儿子从小到大都是最乖的,胆又小又听话,要不是他被你那不要脸的儿子的烂账、烂仇缠上!他怎么会被人杀,又怎么会不小心…老子告诉你,有我在,你他妈的别想从中脱出干系,老子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孙究在这里公然威胁,对面的Omega只是轻笑一声,将手帕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那你就去告啊。”   但宋峤却突然出声,他没管别的任何人,他只问门口的陈肴言:“出事那天,只有你在这里,你见到…他了吗?他是不是很害怕?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孙究似乎才察觉到门口有人,刚刚他只以为又是什么警.察、助理进来,怒气上头,他都没管。   这会他顺着宋峤的视线回头转过头来,挺惊讶的叫了一声:“端端!”然后就是愤怒而低落的神色:“你弟弟他…他不见我…他要把我急死了!”   陈肴言叫了声舅父,踏进房间走到孙究旁边说:“舅父,那天,我也没有见到小舟。”   周冽跟着陈肴言的脚步,同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宋峤的拳头攥在手心里紧了紧,然后宋峤突然转脸朝向孙究,露出个笑来,很奇怪的笑,在那张情绪并不好的脸皮上很怪异:“叔叔,你放心,我对舟舟的担心并不比您少。”   他身后的Omega重重拉了他一下,似乎预料到宋峤即将要说什么,脸白了白,宋峤就侧身让他拉着,继续看向孙究说自己的:“死的那个…叫乔唳的那个,其实是我弟弟,他和我是同一个Alpha爸爸。”   宋峤又笑了一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是说,乔唳的母亲早已经死了,乔唳自己也死了,我,他的兄——自然是他的顺位法定代理人,我是他的家属,我有代理他参与诉讼的责任、权力和义务。”   “我肯定不会让舟舟去坐牢,或是受到其他任何伤害。但如果、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替他,或者,我进去陪他,他待多久,我陪多久。”   “——啪”一声脆响,宋峤身后的Omega父亲在他话落,给了他一耳光,这一巴掌显然没收劲,直接将宋峤的另一边嘴角扇出血印。   “宋峤,你发什么疯?说什么胡话?”Omega不顾矜持,直接骂道。门外很快冲进来两个黑衣保镖似的人物,在Omega的示意下,直接将形容狼狈表情恢复阴冷的宋峤压住,宋峤非常的顺从,但经过房间中间的陈肴言时,他毫不收敛的在陈肴言耳边留了一句话:“表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然后他抬眼,朝陈肴言勾唇露出个笑来,就被人快速带走了。   孙究是个开连锁农产品大市场的,有些家底,但文化程度着实一般,人也冲动急躁。   此刻他蹲在警.局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皱着眉焦躁不安的看向陈肴言:“那小子刚刚是什么意思?端端,他是说…能将我们舟舟救出来?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陈肴言手里握着个盛着热水的纸杯,是刚刚周冽递给他的,热气在外面寒冷的空气里散发的很快,陈肴言喝了一口,说:“死者…丧失民事行为能力,如果宋峤确实是他的家属、近亲,能代理死者,不仅可以代替被害人不起诉、给予谅解、出局刑事谅解书,还可以代理被害人进行诉讼及系列活动。”   孙究一下站了起来:“有了谅解书是不是就不追究了?”   陈肴言摇摇头:“这件案子已经构成刑事案件,即使被害人方面出具谅解书,检察院也会提起公诉,但被害人家属的谅解态度,可以作为法院评判量刑的一个考虑因素。”   陈肴言想了想,对孙究说:“宋峤的意思,大概他还会将目前初步定性的过失杀人往正当防卫方向上带。”   孙究一脸思考的模样,然后带着人匆匆就要告别离开:“他爸爸在赶回来的路上,现在舟舟一个人在拘留所。我再去那边看看舟舟,我要告诉他,我实在不放心他,我要去那守着他…”   陈肴言望着他们的车消失在雪地里,才回过头。   周冽还靠着下午时的那根柱子,手插在衣兜里,望着远处,冷着眼发呆似的。   这次回去,是陈肴言开车,周冽坐在副驾,头侧在座椅靠背和车门中间的夹缝里。   红绿灯前,他打开车前的置物柜,里面是一兜糖,他摸出一颗,剥开,递给旁边的人,说:“甜的。”   陈肴言跟着前方的车流踩停车,侧头从他手上接过,放进了嘴里。   周冽自己又剥开一颗,头歪在那个狭缝里,看着外面暗色的天空,淡淡的慢慢的说:“乔唳死的那天,乔家一家,一根毛都没冒出来。最后没办法,只能直接将他的尸体直接派送到殡仪馆接收。我和郭皓然,再怎么…就算是朋友,在法律上,也不管事儿,我们连给他签字都不行,说是不可以、没资格。”   “但今天,姓宋的那个,找上门来,犯.贱,被你舅父打的嘴角破了个口子…他爸很快就带着乔家的管家、阿姨、保镖,全他妈都来了。”   “然后,他刚刚终于承认和乔唳的关系,太他妈搞笑了,”周冽嘴角勾起来笑,摇了摇头。   陈肴言启车驶过十字路口,听见周冽的声音越发的冷。   “他承认关系就只是为了利用。乔唳死的就他妈那么不值,就那么被他们姓宋的欺负?这二十年,唯一一次承认他的血亲关系,就是为了给他的心上人脱罪,这事儿的由头还他妈就是他姓宋的。”   “二十几年不管不问,他凭什么这会冒出来代理乔唳,就凭那些法.律条文吗?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我必定不会让宋峤称心如意,我不会善罢甘休。陈肴言,该如何就如何,该怎么就怎么,这次我站在你…表弟的对立面,我只替我那惨死在大冷天的朋友,要一个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理一下,是不是我一下写的有点乱qaq,很多名字不用记的~   孙禹舟Omega(陈肴言的表弟):Omega父亲——言云生(目前未正面出现);Alpha父亲——孙究;   乔唳Beta(周冽的朋友):Alpha父亲——乔越生(目前未正面出现),Omega母亲——已去世,同A父的Alpha哥哥——宋峤;   周冽Alpha:Alpha哥哥——周凛;家里领养的Alpha哥哥——蒋其文;   陈肴言Omega:Beta父亲——言逑生,Alpha父亲——陈峻荣;二叔——Alpha;Alpha堂妹——陈盛云;   毕方Omega——父亲,毕敏方Beta——女儿; 第44章 Option   陈肴言今天上午上庭, 里面穿的是套非常标准正式的制式西装,上车后,他将大衣放去了车后座, 这会他抬手解开了内搭衬衣最顶上的那颗纽扣, 轻轻扭了扭脖子。   他扫了一眼车后镜,打灯变道汇入辅路, 车里氤氲着一股糖的甜味, 被空调的热度蒸腾的软软的。   等周冽的话落下, 陈肴言才开口, 声音泠泠:“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 我们以往并没有过同一战.线的经历,所以也就没有‘这次’的说法。”   陈肴言又抬眼瞥了一眼后镜,有一丝没有抓住的怪异, 他轻轻皱眉,视线再次扫过去,嘴里同时说:“况且此次,受害人是你的朋友, 而我是嫌疑人家属, 我们本就立场相悖。你不用向我复述、或者强调这点。”   陈肴言轻轻呼出一口气, 嘴里还带着奶糖的残甜, 奶糖融化、甜度过高, 让人略有点干渴, 他轻抿唇角,带点反问的语气:“你在我面前喊口号,会不会有点蠢。”   周冽将视线偏向陈肴言, 面无表情的目光冷淡, 周冽的嘴唇更干, 这两天奔波的甚至有点上火,他就看着陈肴言的侧脸,尤其是朝着这个方向的陈肴言下颚那段锋利的弧度,对方的下巴尖泛着一点窗外透进来的冷光。   周冽就看着陈肴言下巴尖上的那道冷光,随着车前行、随着天色逐渐那道光明暗交替的变化,周冽的声音也挺凉:“陈肴言…”但叫出名字又并没有说出之后的话,欲言又止一般,车里安静了一会,周冽才再次开口,他已经收回视线,转过头去看向飞快掠过的街景:“…我不是在朝你宣战,更不是愚蠢的在你面前喊口号。”   周冽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想说什么呢,周冽想,他想说的好像很多,又好像很少,而要出口的时候,却觉得拥拥簇簇,这些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郭皓然能为乔唳主持最后的公道,如果他们再不站在他这边,就真的没有任何人会再在意死去的乔唳,会在意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想说,不管乔唳是对是错,他都只想要一个真相,他只要一个“该如何便如何”,所以他不会放纵宋峤参与进来的干预和对死人的利用,不会同意宋峤对案件的胡乱引导和干扰。   他想说,抵抗宋峤乃至乔家势力的参与,就会要让陈肴言的弟弟卸去了一层保护罩,站在天平的另一头。   他想说,前两次遇到事情,他都没什么思虑的就决定支持陈肴言,就像是在两人的父亲和哥哥面前时,他们才是同一个态度、同一个共同体;或者说即使他自己没承认、没在意,但在内心深处,最早从学生时代起,他就是站在陈肴言这一方的——为什么他从没有在自己耳边听到别人谈及的陈肴言的坏话呢,因为那些年、那些想在自己面前谄媚讨好而讽刺陈肴言的那些人,全都被周冽自己收拾了。   但这次,他很明确的支持的是别人,他想跟陈肴言说,抱歉啊,这一次,我和你的目标不是一个,我们的目的也不一样了。   他想给陈肴言打一针预防似的,他说,这一次,我要站在你的对立面了。   然后他觉得这些话都是陈肴言不需要、不愿意听、会被他认为是浪费时间的废话。   周冽有时候面对陈肴言的这种冷漠和强硬,乃至不近人情,真的会有一种从内心深处升起来的无力,他人生目前为止的所有碰壁,似乎都来自身边的这个人,但这反而勾起他强烈的占有欲.望。以后,周冽想,他一定要让陈肴言心甘情愿的爱上自己,要让自己被陈肴言深深的刻进眼睛里。   周冽望着窗外突然整齐亮起来的路灯,被远近白花花的雪景刺得眼睛痛,他微仰着头靠着座椅,喉结的线条非常清晰明显,他将视线放回陈肴言身上,慢慢勾出个笑来,说:“我就是想跟你倾诉,我觉得…跟你讲话很有意思啊。还有就是,我提前告诉你一声,陈肴言,我要让宋峤在这件事情里面出局,我不会让他搅乱这潭水。”   “乔唳做了我许多年朋友,我只替他做这唯一…也是最后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这件事。如果你表弟无辜,我会让他无辜,然后找该算账的人算账。但如果他并不无辜…”   陈肴言偏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的说,也像是略微不解:“你不知道这个案子昨天已经定案了么?你还在等什么要搞清楚?”   周冽皱眉。   陈肴言像是突然就了然,语调挺凉:“你找的人替你办事?还是找的警局的熟人打听情况?你不是乔唳的直系亲属或是任何法律关系,你刚刚说…你连他的尸体都没资格签字接手,所以你现在,其实连已经定论的案子的内幕细节都还不知道,所以你其实连最基础的受害人家属都不是。”   周冽嗫嚅两下:“…你上次说不想靠家里人,想独立出来,我那之后遇到事情都没再找我哥他们,当然也包括这次…我们这两天把墓地、下葬和各种死亡手续的事情跑完,其实也是今天中午我们才过去。案子的事情,无关人员并不告知,我们联系的一个熟人叔叔,他说这个案子刚定,卷宗资料在逐级递上去复查、盖章,电子资料在入库,目前调不出来,他本来说就这两天给我们消息。”   陈肴言停在十字路口前,他再次往后视镜瞥了一眼,直直看到这条路的尽头,他出口的话语依旧平静:“所以,周冽,你现在连这件案子都还没搞不清楚,换句话说,你是一个纯粹的局外人。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或者自以为是…以为你能越过与乔唳有血缘关系的活着的、健康的Alpha父亲、或是Alpha继兄,代表乔唳参加后续的诉讼。”   红灯转绿,陈肴言跟着前车驶过路口中心尚在加班的交通警.察,提了提车速,出声平静:“你要搞清楚,乔家人对乔唳的养育事实成立、生物关系成立,这就是法律定义的第一近亲属,除非他们自己放弃或者拒绝,其他的人才有可能递交申请要代理他的选择。”   周冽本来是靠在车门上盯着陈肴言冷漠的侧脸,陈肴言的手表表盘微微支出衣袖,露出半边,路过的灯光渐次在其上反射一点微光。   陈肴言打过自己,不收力气的扇过自己巴掌,但却都没这会他吐出口的话刺人。   周冽顺着父母兄长的纵容甚至娇惯长成现在这副模样,一朝热气上头,觉得自己都是当父亲的人,不能再万事依赖他们,第一次试着挺着腰杆自己处事,就被陈肴言兜头泼下一兜冷水。   周冽觉得自己在陈肴言面前像个小丑,这两天遇见陈肴言自己就是一兜一箩的发泄抱怨,然后陈肴言只冷淡相对,他难道是在期盼从陈肴言那里获得安慰么?   周冽转过头去,不再看陈肴言的脸,他从没尝过的失落、乃至失意,都涌上来,嘴里的糖残留的余味明明是甜的,却让周冽觉得酸涩难当。   然后,周冽望着外面暗沉的夜色,愣了愣。   冬天白日短,他们从警局离开的时候,还有残余的亮光,两人也并没有在路上耽搁,但这会整个世界都已经裹上浓重的暗黑。   “那辆车是在跟我们?”周冽盯着那辆不断逼近的破旧面包车,突然出声。   陈肴言依旧是刚刚的语调,“嗯”一声。   “你刚刚怎么没告诉我?”夜色深重,路灯光都笼罩着一圈朦胧的雾气,银色面包车破旧不堪,像是随时要散架,从周冽的角度,只能隔着脏污的玻璃前镜看见正副驾驶座上坐着两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陈肴言往内环的大路上转,越过这条直道,陈肴言直接猝不及防在路的尽头180°急转,汇入那边的车道。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甚至还跟着周冽的话给出表情反应皱了皱眉:“车是我在开,告诉你有什么用。”   然后就是刺耳的急转,车轮胎在地面的重擦,隔着车底盘和座椅都能感受到。   周冽被甩到车门上,看见面包车紧随而来,转的比陈肴言还急、还小,有一瞬间甚至像是擦到陈肴言车的车屁股。   周冽绑紧自己的安全带,扫了一眼仪表盘,也冷静下来,只说:“踩油门。”   指针卡到180左右却渐渐停住不动,和后车的距离在减小。   周冽说:“继续踩。”   这一瞬陈肴言有种错觉,像是每次高烧时那种飘渺起伏的状态,什么都抓不到,浑身都轻轻的,他感觉车飘起来了,自己的身体飘的更高。   周边几辆和自己朝着一个方向走的车,像是烟花一般飞快的从眼前消失,太快了,陈肴言想,但后方的车却紧咬不放,离开了最后一个交警守着的十字路口,他们在全覆盖的监控下就敢这样公然追逐紧逼,猖獗又大胆。   陈肴言感觉自己的腹部也在开始跳动,似乎那个孩子,也感觉到他的紧张,他并不是害怕后方的追逐和未知,而是从未体验过的由自己掌控的恐怖速度,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往下踩油门。   突然,有人的双手自肩颈而来,卡在他的头两侧,胳膊蹭擦过他的耳朵,然后有手覆盖住他的两只握在方向盘上的手。   “别怕,松手。”周冽的声音响在右侧肩头处。   陈肴言感觉自己似乎听见周冽胳膊下方血液的流动,稳定又冷静,一咚、一咚的,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突然被一股力道稳稳的握住。   周冽又说:“你可以把手放下去,方向盘给我。”   周冽甚至在这关头用边指轻轻擦了擦他的掌心,像是一点小小的安慰,陈肴言吸了一口气,从他的掌心和方向盘中间脱手。   周冽的声音离的特别近,他说:“油门踩死,到底,怕的话,就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   妈蛋,我又迟到,喷死我自己,这章留评发个小红包,orz 第45章 Option   早上去中心法院, 陈肴言开的是那辆自己平时常用的代步SUV,车底盘稍高,所以在速度方面就有了限制。后方的面包车像是拼装而成摇摇欲坠, 松松垮垮的贴着地板在跑一般, 但速度极快,一刻不停的在逐渐拉近两车之间的距离。   极高的速度下, 周边的景物车辆都像是流星一般从眼前迅速窜走, 甚至让人来不及捕捉。   周冽从副驾偏向驾驶座陈肴言的后方, 上半身微屈, 只有安全绑带紧紧的拉住他, 他的两只手臂压着陈肴言的肩膀,是种重量、也是种温度的感知。   可能是空调、可能是发动机,也可能是车内闭塞的环境, 陈肴言觉得非常热,他看着前方景物在眼前连成光带,感觉贴着自己后背心的某个地方似乎在振动。   面包车的头即将撞到SUV的尾,车主似是要直接的在大路上别过来阻停他们, 防止陈肴言他们将车开进内环。   周冽微低了低头, 他的下巴就抵在陈肴言的前额, 陈肴言听见周冽说:“把油门踩到底, 踩死。”   陈肴言右脚将油门踩到底, 他听到轰隆的声音, 本就飞快的车身更是呈现出恐怖的速度,SUV在逐渐拉开与后车的距离,即将驶出这条大道的尽头, 他开始从兜里摸手机准备报.警。   但是道路尽头, 另一辆车直接从旁边单向道转弯直直冲他们而来, 路边依稀的几辆车喇叭齐鸣。   陈肴言听见头顶的周冽轻轻吐出一个字:“艹”。   前有来车,后有追车。   陈肴言甚至要将脚尖移到旁边的刹车上去,但就在眼见着要相撞时,陈肴言听到衣料的摩擦声,周冽急转90°,将整个车身突然掰向左,直接越过路边隔栏的植物带,驶上砖石又跃下,有一瞬间,巨大的压强差,陈肴言感觉车身几乎腾空。   巨大的转向力将陈肴言带的重重砸在车后椅背上,手机从手心滑落调入座椅下面。   “陈肴言。”几个方向都被堵死,周冽现在向唯一一个前进的方位开,他直直的横跨单向道,出口的声音却非常冷静。   陈肴言嗯了一声。   周冽说:“我的手机,你感觉到没,刚刚在肚子那振,你帮我拿出来。”   周冽开进了三环外的老城区,老城区道路逐渐狭窄,路灯暗淡,只容一车通过,前方像是吞噬的巨兽的口,环境突然变的很安静,只有车辆高速的嗡鸣声。   陈肴言向后探手,摸到周冽兜里的手机,手机没有屏幕锁,受到感应,自动就亮开来。   周冽说:“你帮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备注就是他的名字,周凛。”   陈肴言垂眼,这样的一个姿势,他的下巴像是搭在周冽的手臂上,他隔着周冽的手臂,从通讯录中直接调出号码,然后开了免提。   “嘟——”声悠长,随着人的呼吸起伏跳动。   手机被接通的很快,周冽隐约听见玻璃杯碰撞的轻响,他哥像是在饭局,突然接到电话,在稍显嘈杂的背景音里喂了一声。   周冽直接打断:“你定位我的手机,过来接一下。”   对面顿了顿,语调偏凉:“又来了?”   周冽的吐息就在陈肴言的头顶:“两车疯狗,你快点,陈肴言也在车上。”   对面先挂掉电话。   老城区前十年就在说要拆迁,雨水和时光的经年冲刷下,这片区越发破旧,道路乱开,房屋乱建,基础的保障设施却稀少,没有路灯、被积雪覆盖的破旧的交错的巷子里,唯一能指明方向的还是偶有的几盏居民楼前悬挂的红色灯笼。   车在这片狭窄的区域高速行驶,终于停住的时候,尽头被车灯照出灰色的坚硬的墙壁,刹车时有些刺耳,车身像是长跑之后重重呼吸的运动员,发出绵长的呼吸用以平缓车身。   远处传来喧嚣张扬的引擎声,那两辆车穷追不舍,紧随其后。   周冽从半弯腰站立的姿势坐回原位置,车灯的光线映向墙壁又折射回来,周冽借着灯光,看着陈肴言的侧脸。   他轻轻呼出口气,在后方越来越近的车声中抬抬下巴问:“这墙你翻的过去吗?”他示意前方。   他自己自问自答:“你敢翻我也不让你翻,下雨天这么滑,你怀着孕,还穿的皮鞋。”   后方的车停住了,就紧紧的堵在车后面。   周冽仰头看陈肴言的脸,直接的、定定的看向他的眼睛,说:“等我哥来了,你再出来。”   陈肴言也看着他的眼睛,他听见后方参差响起来的重重的关上车门的声音,他轻皱眉问周冽:“你知道这些人的来由?”   周冽的眼神却突然剧变,陈肴言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带住,带到周冽的前胸,头、脸、腺体都被人用手或者身体严防死守的挡住,然后就是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和冷冽的风声。   很快,周冽就放开了他,只留短短的一句:“别下车。”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车门合上的声音。   冬季的夜晚总是水雾蒙蒙的,月亮都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住,远处两层小楼上一只孤零零的灯光飘红,近处周冽额头上的一缕血,是这寂夜里的唯二两抹亮色。   陈肴言紧随在周冽后方关上车门,周冽已经将那个凿碎他们车窗并且试图来开车门的Alpha一脚重重踹翻到对面的墙壁。   周冽回头,表情冷冽,他很明显的瞪了一眼陈肴言。   陈肴言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回过头去,脚站在车前,踩着地面湿滑的水渍和薄雪,他扫了一眼面前逐渐围拢过来的人,不说其他,倒都是很标准的满脸横肉、个高体宽的Alpha,黑压压的笼罩这一处死路。但看他们之中,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带头者”,并且目标单一,上来没有任何谈判,直接只是攻击。   一辆面包车、一辆小轿车,陈肴言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十多个人。   周冽扯着一位Alpha的手,直接踹向他的肚子,又将他拉回来,从他手里夺过钢筋棍子,抬手往后递。   陈肴言捏住了另一头,周冽在忙乱之中朝他喊了一声:“他们都是有前科的!别打死就行!”   周冽被两人分别控制住两手,他一时没有扯出手臂来,直接以对面以拳相击的人为踩脚点,他的脚速很快,击打的力气很重,那人猝不及防就要来抓他的脚腕,周冽弯腰,直接踹向身边这人的头,他自己被重重甩到旁边的墙壁上。   破旧墙壁并不齐整,突出的砖头被他撞碎,零零落落掉下来,周冽手撑在冰凉的血水里,飞快的避开迎面又来的拳风,在泥泞地上翻滚一圈,爬起来。   大部分人都朝周冽涌去,像是第一目标,陈肴言将两个扑向自己的Alpha的手掰断,扔到墙角,就过去围着周冽的那一群。   陈肴言一直没忘记自己在孕早期,他所学习的资料里面,这段时间孩子是最不安全的,所以他这段时间早晚连健身房都少去。   混战中,陈肴言时刻的注意着自己的腰腹、腿部,他尽量不用自己的腿做攻击武器,这会,他皱眉从后方重重将围着周冽的壮硕的Alpha拉开,以铁棍重敲对方的大腿,手上不收劲的反折对方的手臂,在以臂肘重击他的侧颈。   周冽从包围圈向外突围,陈肴言从外向内,但这些Alpha也并不是一次性产品,他们被打开后,没过多久就又再次卷土重来。   混乱中,周冽突然被人从后方踹向膝弯,又是腿,他撑住了没倒,险险拖着一条腿站稳就立马转身,直直的拎着那人的头发将他的头重重撞向墙壁,周冽的力气极大,周围那些在他的胳膊、后背动手的人都拉不住他。   陈肴言嗅到空气中雪后的干净湿润、血液的腥味、和其中极其明显的海盐味。   被周冽抓住的那人最开始在剧烈的挣扎和啊啊大叫,然后是浅薄的呻.吟求饶,这会连气音都没有了,周冽现在像是只抓着他他。   远处传来汽车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灯光大亮,照向他们这群人。   周围本就被周冽的状态吓住的Alpha们更是拥簇着往面包车上挤。   周冽松手,将手上血淋淋的人甩开,他自己也没有落到好,全身各个地方都有被打、被撞击、被踹的伤处。   他随意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往下流的血,探身从SUV破掉的车窗里面取出外套,陈肴言正扔掉铁棍,有些不耐的从旁边兜了捧雪擦手,周冽走过去,没发一言的,用自己外套的内层给陈肴言擦了擦手。   陈肴言的手被雪冰的僵冷,周冽的夹克内层是细软的毛,还带着车里的热度,将陈肴言手上的水沾干,陈肴言一时没说话,他看着周冽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睫毛垂的有点低。   周冽的脸很脏,地上滚的,别人打的肿起来的,伤口流的血,汗水,还有没收回去的戾气。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陈肴言想收回手。   周冽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来,然后扯着里面的T恤领脱掉脏污的短袖,擦了擦手上的血和泥,像是才恢复过来,说话又慢慢恢复语调,淡淡的:“少爷,你可别晚上回去又发烧。”   周冽抬手将T恤扔到墙角的垃圾桶,套上外套,拉链直接拉到下巴。   他走回来,行走间有点不可察觉的停滞,看着从光亮的方向向他们走近的两个高个男人,问旁边的人:“有没有哪里受伤。”   陈肴言上下轻轻扫了周冽一眼,刚想说现在受伤的是你,就有人接过了这个话头。   蒋其文手上举着灯将他们两人浑身扫过,周冽靠在车门上,无奈的抬着胳膊挡着眼睛喊“蒋哥”。   陈肴言站在一边,说:“我先送他去趟医院。”   周冽说:“没多严重…”   闻言,陈肴言转了转头,借着蒋其文手上的灯光又看了看周冽脏兮兮的脸。   周冽感觉到他的视线,莫名顿了顿,才接着嗫嚅一般:“…就是脚有点不舒服,狗杂.种,又踹的老子右腿,我感觉上次刚长好的骨头又断了。”   蒋其文将手上的电筒递给了陈肴言,说:“我送你们去医院,都去检查一下。肴言,你的车等会找人直接开去修,这边其他的事情,先让周总看着。”   蒋其文说完话,看了一眼陈肴言,就率先和周凛转身往路口走,为了拦住人一个不放掉,他们将车横着堵在出口处,离这里还是有点距离。   老城区的路面偶有被压坏凹陷或凸起来的地方,有的地方蓄着雪水积成薄冰,即使打着灯走在路上,也要比平时小心些,不然就是一裤脚一鞋的泥泞。   周凛走在蒋其文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分了一根烟给他,蒋其文摆摆手没要。   蒋其文问:“他活不长了?”   周凛嘴边的火星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闪烁,他嗯了一声,说:“快了,都狗急跳墙了。”   蒋其文说:“他又来找小冽,我以为他该硬气些,直接来找我们。”   周凛探手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胳膊,蒋其文低眸避开面前的一大块碎冰,周凛说:“柿子都挑软的捏么。”   说到这里,蒋其文突然笑了下:“小冽确实软啊,人一个眼神过去,他就软下来了,”蒋其文将手伸进旁边周凛的大衣口袋,从里面摸出车钥匙来,说:“小冽都没怕过你,也没怕过干爸。”   周凛和他一道转身靠在车门边,不远处破旧的面包车在咯吱作响,他们带的人就守在车边,周凛说:“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招,你开车小心,等会电话联系。”   周凛探手捋了捋蒋其文的后颈,又说回蒋其文那个话题:“制得住周冽也好,不然翻天了。”   周冽的两位哥哥转身往前走后,周冽先没动,他扯了扯陈肴言的手臂。   陈肴言奇怪的看向他,周冽又问一遍:“真没哪不舒服?”   陈肴言看了一眼他拽着自己的手背,说:“没有。”   周冽笑起来,笑容摆脱脏污的表皮,露出来的眼睛晶亮,他看着陈肴言,甚至还将自己的头偏了一下:“那陈肴言…你背我走吧,我全身疼,又累又疼。”   陈肴言看着他顿了两秒,周冽就维持着那个动作和表情,眼睛轻轻眨了眨,然后陈肴言朝他背过身。   但等了一会,重量没有压下来,只有一条手臂越过他的后颈,周冽的轻笑响在他耳边,轻轻推着他往前走:“我突然发现你是不是有点老实,说背就真要背啊。”   陈肴言说:“我发现你总是很无聊。”   周冽就笑,笑的呛住,咳了咳嗽。   他不仅将手越过陈肴言的后颈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还将头偏向了陈肴言,像是枕着他的肩膀走路。   走至一半,陈肴言停了停步,他垂眼看周冽:“周冽,你能不能别挤着我走路。”   两个人本来走在大路中间,周冽一直往陈肴言这边挤,现在陈肴言走的快贴墙了。   周冽在陈肴言的肩头上眼睛微弯:“对不起啊,我没看路,我现在不动了。”   陈肴言收回视线,抬步往前,一处凸起的水泥石包表面覆着一层薄冰,光线交错,陈肴言估算错了脚踩上去的力量大小,他听见左脚脚踝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然后周冽一下直起身体,伸臂稳住他的上半身。   “脚崴了?”周冽问,拿过他手上的电筒就去照他的脚。 第46章 Prain   手电筒照出来的光在冬夜里显得惨白, 薄薄的一层打在陈肴言的裤脚和黑色皮鞋上,模糊光与暗的分界线,周冽顿了顿不适的右腿, 弯下腰要牵起陈肴言的裤腿。   陈肴言拦了一把:“不用。”   周冽抬脸看他。   陈肴言确认似乎只是普通的崴脚, 痛感在他可承受范围内,他说:“等会去医院看看。”   可能从小痛的时候总是太多, 其实陈肴言的耐痛能力都要比常人高很多, 一般的情况, 只要不影响理智清醒, 陈肴言都觉得自己可以忍耐。   但周冽拉住了他的手腕, 周冽的手心很烫,像是刚刚那场混战后散发的热度,周冽皱着眉:“陈肴言, 你是不是没什么常识?”   陈肴言有点烦,他没想到这么一小段路,他和周冽能耽搁这样久。   周冽的两位哥哥早已消失在狭窄道路的尽头,连背影都看不清楚了,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电筒灯光的光路中映出的似乎是水汽, 旁边的墙壁上有雪化成水滴落下来发出断续的响声。   陈肴言甩开周冽的手就要往前走。   但刚踏出一步, 他就被人从后方拦腰抱了起来, 高度突变, 周冽的呼吸中带着点血腥的味道。   他的声音从靠的很近的耳边传来,带着一点安慰似的:“崴脚之后要停止走动,不然你还想二次损伤, 陪我一起装石膏啊?你别动啊, 路上滑, 不然等会我俩一起摔。”   陈肴言将手电筒的光照向周冽前面的路,光亮清晰的分出地面上的碎冰和水潭。   陈肴言皱皱眉,说:“我没崴过脚,我觉得应该没这么夸张。”   周冽可能浑身上下都是大小的淤青伤口,但最严重的还是别人重重踹向膝弯的那一脚,陈肴言太瘦、太轻,看着高,其实骨架相对还是小,周冽抱他抱的很轻松,就是腿有些疼的打弯,受不住压力,毕竟最开始刚缓过劲儿来那时,他都有些站不起来。   陈肴言说:“我想自己走。”   周冽的一只手就拦在陈肴言的腿弯,掌心贴着他顺滑的西裤面料,他似乎感受到面料地下陈肴言冰凉的肌肤。   可能打架也是种发泄情绪的方式,今晚那场混战后的周冽虽然狼狈,但心情却像是不错,他望着前路,走的很稳,说:“你是不是信不过我啊?我高中可是蝉联三中整整三年的第一猛男Alpha,大学直接被他们推举为体院的体育部部长,buff叠buff,身体素质超强,抱你,那都不是个事儿。”   陈肴言抬眼看着远处那颗飘摇的红色灯笼:“你刚刚说你全身疼、站不起来。”   周冽这会笑出声来,陈肴言感觉到他的胸腔都在振动,他说:“陈肴言,我终于知道哪个字最贴合你——直,你直的都看不出来我的弯弯绕绕啊,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陈肴言,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啊?”   最后那句,周冽放的又轻又低,他甚至还故意凑近了陈肴言冻的冷白的耳朵边去说。   陈肴言只用手推开他的脸。   蒋其文办事和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周到又雷厉风行,在医院做完所有检查出来,甚至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他还周到的将陈肴言这个月的产检提前做了一次,那个时候周冽还在其他的科室,结果出来的时候,蒋其文等在陈肴言旁边。   蒋其文征询了陈肴言的同意,问他:“肴言,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去看看吗?”   陈肴言将手里空掉的纸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看了一眼蒋其文,点了点头。   深夜加班的医生也非常的温柔耐心,他放大报告图片,问陈肴言:“是已经被孩子的Alpha父亲标记了吗?”   陈肴言嗯了一声,不冷不热的。   医生依旧笑的和蔼,说:“胎儿发育的速度比体内单个盆腔器官的形成要复杂许多,所以胎儿总会有足够的空间进行生长,他们在体内都很健康。”   “但是,你的身体素质有些太差——”   突然,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医生的话,有人在下一秒推开本就没有关严实的门。   周冽吊着一只绑着厚石膏的脚单脚跳了进来,身后跟了个小护士,小声追着让他把石膏先打完,还有手臂上的伤口要处理,还要输消炎,被周冽直接关在门外。   若无其事的进门来,周冽抬头先叫了一声:“蒋哥。”   蒋其文淡淡扫他一眼,尤其是他的半吊子石膏腿,周冽单着脚跳到陈肴言后边,一手放在他肩头,面对医生说:“我是孩子的Alpha父亲,他们情况怎么样啊?”   医生将刚刚那几句话又简单重复一遍。   周冽点点头,又问:“陈肴言…孕夫呢?他怎么样?”   医生说:“孕夫就是…有点太瘦了,这样越到怀孕后期会越来越难,单不说那些孕期妊娠反应他能不能熬得住,就光是体内胎儿所需的供给,都会艰难。”   他笑着看向陈肴言,像是在哄小孩的口吻:“身体没有大毛病,但是抵抗力太差,多吃一点,吃不下,就增加吃饭的次数,多休息,每天都要保持足够的睡眠,然后是,之后要慢慢减少接触放射性和辐射线的物质。”   陈肴言看着电脑屏幕上放大的几张图片,看着那团暗色阴影。   他听见周冽在耳边迟疑一下,然后问:“他现在这种发展情况,如果做人流手术的话,可行吗?”   医生略收了收脸上的笑,看向这位年轻的、英俊的、狼狈的Alpha父亲,顿了会猜说:“我刚刚调出来这位Omega之前在医院的检查,我也曾经参与过对他的特殊情况的科室讨论。我想说,医学中说的的有明显发展,反馈到实际,也只能以厘米、毫米作为计数单位。我刚刚说父亲的盆腔和胎儿发育的健康,成长的顺利,但他们加起来,重量也不过6~7g。”   “这一个月,两者相加只增长了大概不到2g,所以现状可能并不如您所期待的那般简单轻松。胚胎在母体内生长,也是建立情感的过程,可能有些过于年前的Alpha参与度不高,所以总是能轻松的去结束一个活跃的生命。这位Alpha,”医生抬头看向他,“你要看看孩子的活泼的胎心搏动吗?他在很努力的成长,是个非常健康活泼的小胎儿,下次来孕检,你们就可以看到他最初成型的照片。”   这位Omega医生挺年轻,但对于流产打胎的事情似乎非常愤慨,周冽提出这个话题后,就被迎面淡淡的冷嘲一顿,周冽甚至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Omega医生调出一则很短的记录,声音放的温和起来:“刚刚在检查过程中,我为孩子的Omega父亲放大过,你们看——和我们在座的所有人一样,他的心脏也在一刻不停的跳动着。”   房间内加上医生,一共四个人,此时的目光却都放在电脑屏幕上,黑白图画被放大的反而模糊,屏幕中唯一一处的不停起伏,稚嫩、微小、甚至没有明显形状,但却有力、持续。   周冽看的很专注,他的眼睛和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肿,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刘海有点长,有几缕耷拉下来,有几缕又翘上去,眼神搭配形象,有一点滑稽。   医生轻飘飘扫他一眼,又说回和陈肴言的话题。   他翻着报告单子,说:“还有一点…你这次查的血糖,相比上次的结果,有了个很明显的升高。你看,标出来的这个加粗的箭头,孕期啊,一定不要把糖摄入太多,血糖偏高,很容易发展成妊娠期糖尿病,之后对胎儿有许多不良影响,甚至会造成胎儿生长过大,分娩时变成巨大儿,你一定要控糖。”   “其他的检查数据你都有些偏低,只有这项遥遥领先。”   周冽听见这个,顿了顿,垂眼看了看坐着的陈肴言的乌黑的发顶,还是不想他被这个医生说,于是抢在陈肴言面前说:“是我的问题,我觉得他低血糖,脸总卡白卡白的,就有事没事给他喝糖开水喝吃糖,说给他补充点糖分…”   医生这次是很明显的瞪了周冽一眼。   …   回去的路上,蒋其文开车,他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还是出声道:“你们两个…这次都挂伤,还都是腿,我找个人…这两天给你们送饭吧。不进家门,就按时送到电梯口,你们两个伤号,都要养养。”   陈肴言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发现身边的周冽正看着自己,陈肴言说:“好,谢谢蒋总。”   蒋其文对他们总是那副柔和的笑脸,不多不少,不过分冷淡亦不过分热情,他开车很稳,转弯提速都将体感控制在最小幅度。   他问了一句:“肴言有什么忌口吗?”   陈肴言摇了摇头。   周冽在旁边补充:“低糖!然后好像不吃辣,绿色的菜应该都没什么忌口,噢,是不是不吃葱要吃香菜?”   后面两句话,周冽都是看着陈肴言说的,像是边说边在征询他的确认。   老实说来,他和陈肴言就没同桌吃两顿饭,后面这顿还没吃就再没吃上,他都是观察了下仅有的几次喝陈肴言同桌吃饭时他面前的菜色。   香菜葱还是这次炖汤他看出来的,至于辣菜,他更是从没见陈肴言吃过。   唯一发现的,陈肴言不拒绝甜味糖水,现在也不能再让他吃。 第47章 Prain   陈肴言看着身边的周冽, 慢慢滋生出一种,有点奇妙的感觉。   他感觉像是在无形中,周冽这个人已经逐渐在自己的生活中强硬的占据了大篇幅, 灼热、强势、不容拒绝如他这个人一样, 这于陈肴言而言是种相当陌生的体悟。   最开始,周冽对于自己而言只是一个一直都有些印象的姓名符号, 但现在, 那个符号逐渐强化、深刻、完善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在他的眼前, 带来温度、声音、触觉和味道, 形成特有的记忆。   这是第一次有人带着点试探和自信的指出他的餐饮喜好,这实在太奇怪了。   陈肴言其实在自己的日常生活方面并不讲究挑剔,或者说, 他自己并不特别的分辩喜欢吃什么东西。   可能是不喜欢繁琐和麻烦,他的日用穿衣总是那几个固定的品牌和款式,餐饮方面其实也只能算是按照自小就有的医嘱。   小时候有段时间,他甚至吃不了饭, 只能靠吊葡萄糖和维生素, 所以陈肴言吃东西养成的习惯更多是对自己负担小的, 他并没有其他喜好的选择。   周冽脸上像是被泼上几个浓重色块的图画纸, 青紫交错, 他凑在旁边习惯性的拉上陈肴言放在腿上的手, 轻轻摇了下,追问:“你总得有几个喜欢的菜吧?”   不止是餐饮方面,陈肴言人生中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陈肴言没说话, 他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冽叹了口气, 挺明显的, 他笑笑趴前面椅背上说话:“蒋哥,看到没,这才是少爷,人不高兴,就直接不搭理你。”   蒋其文但笑不语,只抬眼轻轻看了看他们。   蒋其文一路直接将两个伤残人士送到家门口,倒没进去,只最后在门外叫住了周冽,他轻声问周冽:“我找个人来照顾你们?就做做打扫的事。”   周冽摇头,单脚支撑自己,原地跳了个转:“我这次运气不错,就是骨裂,没断,我石膏都只打了一半,等两天自己就能把它扒了。”   “蒋哥,别担心了。我和他都不习惯别人来家里,我俩自己能行,再说,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啊?”   蒋其文扫了一眼他命途多舛的右腿,眼神微冷:“那群人是逮着你的腿不放。”   周冽也皱起眉,靠在墙壁上说:“很烦,以前他们怎么追搞我我都无所谓,但这次陈肴言也被我牵连进来了。”   蒋其文将手掌心放在周冽的一边肩头,说:“是蒋哥对不住你,我和你哥这次会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周冽又回头去拽拽的安慰蒋其文,扯唇露出个笑:“你不把我当弟弟啊?他们只要别来搞陈肴言就行,我无所谓。”   周冽在外面和蒋其文说了会话才进去室内,陈肴言已经换了衣服,在那边接水喝。   陈肴言今天换的是件白色的滑丝睡衣套装,非常干净浅淡的颜色,他很少穿这种颜色,灯光轻易就能在他的后背上染出淡黄的光晕。   周冽在门口那边看了几眼,大声说了句:“喝白开水啊,别偷偷加糖。”   陈肴言并不予以理会,周冽有的言行确实多余,像他是个需要人看管的不知事没有自控力的小孩。   “陈肴言?”周冽又叫了一声。   周冽身上的衣服,在泥水里滚过一遍,刚刚随便擦了擦,但泥浆干涸还是留下大片的脏污痕迹,刚刚在医院为了治腿,周冽的裤脚被剪过一大截,这会形象其实很奇怪。   他自己也相当受不了,在玄关处就脱了衣服,脱了就扔到旁边。   陈肴言听见声音,转过去,随意的扫了一眼那边入户处的周冽。   周冽毫不羞涩,手掌撑着柜边,探头盯着陈肴言说:“陈肴言,我打了石膏,这个是不能沾水的。本着互帮互助友好相处的室友原则,你帮我洗个澡呗,我给你洗过好几次了,我这会感觉自己浑身都太难受了。”   陈肴言将水杯冲洗干净,放回原位,出口的话语很冷静:“我觉得你自己可以。”   然后他一转身,就发现周冽撑着沙发靠背已经跳到了自己背后,他一转头,就是这人裸.露的锁骨。   陈肴言说:“你的行动力完全不受影响,为什么不能自己洗个澡。”   “因为我肯定会将水撒到石膏上啊,医生说了,石膏一定不能沾水,你就帮帮我吧,学霸,我笨手笨脚的,等我下次好了,帮你洗10次还回来。”   陈肴言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周冽带着些期待的笑脸,说:“那你自己先去找要换的衣服。”   浴室的灯光很亮,周冽翘着右腿搭在陈肴言临时搭的高凳上,将石膏腿放在高处。   陈肴言这套睡衣的袖口似乎有些长,周冽垂眼看他一圈一圈的卷着边将衣袖卷到手肘,露出和衣服几乎同色的手臂。   周冽咽咽喉咙,要收回视线,往上走却又路过陈肴言的脸。   他问:“你脚踝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   浴室的空间相对小些,周冽的声音带出一点碰撞的回音,但很快被陈肴言打开的水声唰唰覆盖,热气逐渐起来,陈肴言绕到周冽后边,说:“没事。”   周冽仰头去看后方的人的脸:“你就不能跟我多说两个字?惜字如金啊?”   陈肴言趁着他仰头的姿势,直接说:“闭眼闭嘴。”   紧接着也没管周冽到底闭不闭,水流直接冲过他的脸然后从他额际顺着发丝胡乱流下。   周冽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并没能闭上嘴:“你要给我洗头发啊?”   陈肴言关上水:“或者你自己来。”   周冽向后探手要拦他的动作,却一不小心摸到后方陈肴言的侧.要,丝质睡衣微凉柔滑,底下是皮肤的劲瘦肌.理,他的手顿了顿,才收回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冽的头发长的挺快,前段时间住院,出院后又是一系列措手不及的事情,所以这会头发稍微有些长度,他的头发黑又密,陈肴言的手有些凉,打着泡沫力度却并不重,触感却极为显著。   周冽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后.颈的腺体也有些发.烫,他轻轻动了动腿,然后直直的盯住头顶刺眼的灯光,直到自己被刺.出生理性眼泪。   他轻咳一声,听着偶尔淅沥的水流,感觉热气和洗发水的清香厚实的包裹住了自己。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他那几次照顾发高烧的陈肴言,他会发冷汗,头顶发湿,就是这个味道。   他重重闭了闭眼睛,说:“今天的事,对不起,是我拖累你,那些人都是来找我麻烦的。”   陈肴言没说话,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陈肴言第一次替别人洗澡洗头,他倒不觉得奇怪和膈应,毕竟,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而且,就像周冽所说,他之前生病几次,也是身前的这个人为他做这些事。   周冽的发质很好,头发很.硬.很黑,但又因为重量总在头顶弯成自然的弧度,总是显得乱糟糟的。   他莫名感觉下方的周冽身体有点紧.绷,后颈裸.露的腺体发散出的海盐味甚至要覆盖氤氲满室的洗发水的味道。   陈肴言扫了一眼周冽的脸,就听见他的道歉。   陈肴言拿水为他冲洗泡沫,头发在水的作用下集合粘黏成一缕一缕,陈肴言听见周冽略微沙哑的声音,他说:“我没给你讲过我家里的事情,但要解释这件事,我就必须要说一下。”   周冽顿了顿,眨眨眼睛:“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就…随便听听。我小时候被绑架过,大概是6.7岁的时候吧,那段时间,我爸他们发展的过于张扬甚至是横行霸道了,所以到处拉仇。”   “当时和我爸同行业的,针锋相对的是蒋哥Alpha父亲,叫郑丛山,那是个畜.生。蒋哥…就是这几次你见过的蒋其文,这摊子事很狗血。郑丛山和蒋哥的Omega父亲是商业联姻,就是那种完全没感情的商业联姻,郑丛山婚前就在外面养了一房小的,特别宠爱,还把那个孩子公然带回郑家好吃好喝的养着。”   “蒋哥的Omega父亲是我爸很好的朋友,但产后抑.郁自.杀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蒋哥小时候过的很不好,所以我爸就经常把蒋哥带回我家里来照顾。那条狗就利用这点,利用蒋哥为诱饵,想要把我绑了去威胁我爸签什么合同。”   “但那天,那群.绑.匪临时反水,不仅绑了我,还绑了郑丛山放在心尖尖上的私生子,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当个单纯的工具只能拿到中介费,而且之后还可能会被郑丛山推出去顶罪,绑.匪也贪心,既然有机会,他肯定要拿两家人的天价酬金。”   “那次绑架,我中途跳车跑了,很幸运,被穷追不舍的蒋哥接上了,但我们没能带走那个小孩,那个小孩那次之后就失踪了,现在好像都还没找到。”   周冽的身上全是水汽,脸上也是散落的水滴,他眨着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刺眼灯盏。   他说:“郑丛山是真的喜欢那个孩子,予以厚望,那次之后他更疯狂的开始报复我们家,他尤其恨我和蒋哥,一心想把我弄.死…毕竟有可能蒋哥是他唯一的血脉了。当然,那次我爸和我哥也气疯了,他们也不是不会反击,那孩子丢了之后,郑丛山的事业和家庭也是每况愈下,没几年,郑丛山就进去了,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但他可能还是有些势力和人脉吧,还有很多钱,所以像是扫不干净的脏东西,只要他没死,就要一直来。他只能将他所有的愤懑、不满发泄到我们家尤其是我身上,他总是时隔几年就能找一批人来堵我。但我特别能跑,小学就用双腿跑,初中接触摩托,就全城溜他们,最后我是被交警逮.到了。我不想让他们出现在学校里面,所以每次看到他们我就往学校外面跑,我跟你说,我爬墙技术简直了,今晚那个墙我简简单单就能翻过去。”   “我一个人的话,能把他们玩.死。但我也翻过一次车,前两年刚上大学吧,那条牢.里的狗那次找的人报复的特别狠,我开车撞了,那次我右腿断过,错过了那年我特别想要参加的一个比赛,真的恶心到我了。”   “我爸他们从小就教我,见到那群疯子就跑,别去和疯.子对咬,而且我那个时候小,肯定打不过要吃亏。那次绑架后,我身上就开始带定位器,我每次一按我爸他们就能找最近的人来接我,但我就不按,我就溜傻子。今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反击,其实,还挺爽的,这口气,憋了好多年,我真想直接打到所在牢里的那只郑王八身上。”   周冽抻了抻手臂,然后一根干毛巾从天而降搭在他头顶打断他。   陈肴言说:“出去穿衣服。”   周冽掀开毛巾挡住眼睛的前帘,问:“这么快就洗完了啊?我还没什么感觉呢,陈师傅。”   陈肴言说:“我洗澡就是这么快,或者你自己去专门的洗.浴中心找专业的。”   周冽一下被呛住,浴室里氤氲的水汽飞快的被换气系统换走,他看向陈肴言,正色道:“陈老师,不要在大晚上,在这种环境里,搞黄.色。”   说着话,他看着陈肴言衣服上颜色格外深的地方,摸了一把陈肴言的袖口,说:“都.湿了。”   陈肴言居高临下的瞥一眼他:“快出去,我要洗澡。”   周冽被洗得很干.净,除了特别不好看的几个青紫色块,他仰头看陈肴言的下巴:“你脚崴了,我帮你吧,咱们互帮互助。”   陈肴言开了水,摆出一副直接要往周冽的右腿石膏上冲的架势,周冽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浴室门被关上的响声。   周冽混.身只一根毛巾和一截石膏湿淋淋的站在玻璃门口,敲了敲:“喂,陈肴言,我的衣服都还在浴室的柜子里呢,你给我开开门,我进去拿出来。”   浴室的水声响了起来,周冽又敲了敲:“陈肴言?开开门呗,我不看你。”   水声不停。   周冽继续敲门,苦口婆心的:“陈肴言?我没衣服穿了啊。”   但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听到似的,不给一点反应,周冽勾唇笑笑,重重跳了几下,进了卧室。   他觉得挺神奇的,刚刚陈肴言的那副要给他右腿喷水的举动,是以往陈肴言必定不可能会做的幼稚举动,也是他第一次的这种举动,周冽觉得实在是…实在是有点可爱,让他忍不住想再逗逗,看陈肴言冒火,看他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轻松,看他脱去稳重的皮层。   像是终年静默的死火山,终于崩开一条缝隙,露出底下灼热的熔岩。   周冽非常期待。   …   陈肴言出来,周冽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的头发在屋内的暖和的温度下自然风干,显出一种罕见的柔软。   他抬眼瞥一眼陈肴言,先没吭声。   陈肴言更是不主动搭理他,直接往卧室里走去,已经够晚了,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凌晨两点,他就没歇过,他实在太困了。   要阖上房门的时候,门突然被人轻轻抵住,周冽探出脑袋来:“这卧室…我的大红鸳鸯被和喜字呢?怎么全换了。”   陈肴言揉了揉后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说:“我换的,东西都放在你的柜子里。”   周冽看他的神色,没再多问,只看了一眼他的脚踝,穿在白色拖鞋上方,有些红肿。   “你睡吧,我拿个冰袋过来给你再敷一下脚,不然明天肿更高。”   陈肴言又打了一个哈欠,摇摇头,声音好低:“困了。”   周冽就冒出一点酸涩和心软,陈肴言现在的样子,褪去了白日里的严谨冷漠,只剩下内层的脆弱易碎。   他说:“睡吧。”然后轻轻替他阖上了门。   …   周冽前几天奔波忙碌,也没怎么睡好,和以往相比,睡眠的时间和质量下降许多,但他这会却并没有感觉到困倦。   他在房间的柜子里翻了翻,果然翻到一些能用的工具,他当时装修置办的时候,想着以后万一有小孩,什么东西都是按照最齐全的套餐来购买的。   这项技术还是他以往看他哥给他蒋哥做的,他蒋哥那个时候胃溃疡很严重,他哥就不嫌麻烦的天天弄,他是闲不来也欣赏不来,但这会,他想起刚刚陈肴言喝的寡淡冷开水,就想尝试一下,周冽想让陈肴言喝点好喝的。   陈肴言之前在常大附近的那套房子里,就没有什么兑水喝的饮品,这个人的生活里太寡淡了。   好不容易不抗拒甜的糖,现在喝一点却又不能再继续摄入。   周冽搭好架子,从冰箱里面翻出冰块,小心的放入架子最上层的盛水器里。   他这天晚上翘着腿就睡在沙发那里,隔两个小时就要去调整一下滤纸,睡睡醒醒的,第二天还是手机振动的声音将他彻底吵醒。   他打着哈欠接起来,电话对面是他哥没什么感情的声音:“T级联赛的邀请函寄到了家里,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参加比赛?”   客厅的挡光窗帘没拉,周冽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遮挡日光,嗯一声,声音有点刚醒的黏:“我还要进决赛…明年还要拿第一呢。”   “还有半个月比赛,你昨天才打上石膏,周冽,不要任性。”   周冽从沙发上站起身,趿拉着拖鞋,慢慢绕去吧台处:“哥,你怎么现在这么啰嗦,上了年纪吗?”   他赶在他哥要挂电话前换了个话题,语调一下严肃下来:“哥,那个狗东西怎么弄我我都不怕,我习惯了,但我怕他注意到陈肴言…”   周凛直接打断了他,冷冷的说:“不会再有下一次,挂了。”   可能真的是孕期各种激素的影响,陈肴言的生物钟都败在其下,陈肴言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房间温度高,床铺柔软,头一天奔波无休,他这一觉睡的整个人骨头都有点软,稍微一动,就看到脚踝处的显眼肿胀。   房门被轻轻推开,周冽的脸从狭缝里扩大,然后他笑了起来:“哟,醒了啊?这么巧,我都过来看两次了,还以为你又晕过去了。”   周冽也看到了他的脚踝,啧了一声,然后问:“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去浴室啊?”   陈肴言掀开被子,找到床边的拖鞋,试了试,除了酸胀怪异的感觉,也并不是不能踩地。   但周冽堵在门口,没让路,他伸出手来:“还是我抱吧,别逞强,搞成经常性崴脚就好玩了。”   陈肴言看着他的石膏腿:“你单脚跳着抱我吗?”   周冽想说这个石膏不影响,然后就想起昨天晚上他骗陈肴言洗澡时的说辞,他顿了顿,被陈肴言推开了。   周冽早就从入户的电梯口取到了早饭,这会在微波炉里重新热了热。   两个人坐在被日光洒满的餐桌上一起吃迟到很久的早餐。   周冽率先端给陈肴言一个精致的瓷杯,朝他挑眉:“尝尝这个?”   陈肴言刚洗漱过,手上还有冰凉的水珠,他摸到温凉的瓷杯耳,轻轻嗅了嗅,迟疑道:“…咖啡?”   周冽夹了一筷子肠粉,朝他抬抬下巴:“你试试看,应该很香。”   陈肴言抽了一张桌面的纸巾擦了擦手指:“我不喝咖啡。”   周冽撑着下巴,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话:“我知道,因为伤胃吧。但我这个…是一滴一滴用冰水萃出来的,不酸不涩也不伤胃,专门给你弄的,白水多难喝啊,你尝尝这个,我弄了一晚上呢。”   “你看我这黑眼圈。”周冽一下凑近过来,手指指着眼睛下方的浅青色。   “怀孕期间喝少量的咖啡可以增加食欲、缓解疲劳的,我专门查过的,这次不会错了。”   周冽凑的很近,眼睫毛随着说话微微动,日光集中在他的瞳仁里。   陈肴言垂下头,手指在小瓷杯边缘移动,最后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他这是第一次喝咖啡,他闻到过这个味道,但入口却是第一次。   顺滑微量,唇齿留香,余味深长。   陈肴言又喝了一口,然后抬头朝紧紧盯着他的周冽说:“谢谢,好喝。”   周冽微挑眉,故作惊讶:“我第一次在你口里听见这么高的评价呢,一杯咖啡就能收买你啊。”   陈肴言回头看见了那边搭建的高高的萃取装置,说:“我第一次喝这个,确实不错。”   “第一次?以前都没喝过?”   陈肴言放下手里的杯子,说话间带出一点冷咖啡的香气:“没有,医生建议不要饮用,我不想自找麻烦,就忌口。”   周冽看着他,只问:“那是不是酒、气泡水、茶这些也不怎么喝?”   他夹了一个虾饺放进陈肴言的盘子里:“以后,这些我都要想办法让你喝上。”   日光不吝啬的均匀洒在每一个人头顶,陈肴言微眯眼睛看了会周冽,然后问:“为什么?”   周冽喝了一口自己的现磨,眨眨眼睛,挺严肃的抬抬下巴示意陈肴言的肚子:“我要让他有点世面,从胚胎就开始培养,以后不要被谁一点好吃的就骗走。”   陈肴言就不想再接他的话题。   但没多会,陈肴言又闲不住似的问:“你圣诞节那天有空吗?”   陈肴言放下餐筷,拿纸巾擦了擦手:“还不知道。”   周冽从桌面推过来一张硬纸黑卡片,这是早上随着早餐一起挂在门口的:“圣诞节那天,我有个比赛,陈老师,你跟我翘课去看呗。” 第48章 Prain   周冽的嘴唇上像是被那天标记的血液染上艳丽色泽, 还未消退,此刻在阳光的直射下,也显得泛着鲜丽的色泽。   陈肴言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桌子下方周冽的腿, 又看桌面上邀请函的抬头, 问:“你比赛?”   周冽晃晃那条伤腿,不太在意的说:“圣诞节那天初赛入围, 我的第一场比赛。”   周冽笑一下:“我昨天晚上明明跟你强调过, 我是很强的Alpha, 各个方面都很强, 你感觉不到吗?”最后半句周冽问的又轻又暧昧。   陈肴言放下餐碗, 站起来,但路过时周冽却勾住他的手:“你再不管管你的脚,下午它就会变成个馒头了。”   陈肴言皱眉垂眼:“其实没多大感觉。”   周冽将他推到沙发上去坐着:“孕夫激素变化, 关节韧带松弛,其实很容易发生崴脚,你以后多注意点,不要真的弄成经常性崴脚。没感觉也要消肿啊, 你不消肿在这种怀孕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就算不管远的后遗症, 你明天出门穿鞋都穿不进去, 笑死, 你穿拖鞋还是光脚出门啊。”   等周冽将烫毛巾覆在他的脚踝上的时候, 陈肴言低头看着周冽头顶的头发,静默片刻,突然说:“周冽, 我感觉你很奇怪。”   周冽的手顿了顿, 没抬头, 他以为自己的自作聪明的接近触犯了陈肴言的底线。   陈肴言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他没有停留卡顿的继续,声音还是那种玉石撞冰般的冷,他说:“我感觉你就像是,在一点一点蚕食和瓦解我的生活。以前你靠近我,和我说话,接近我,我只想与你隔开距离,你对我而言,唯独的两种感觉就是陌生和让人厌烦。”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发现,和你拉手、拥抱很暖和,你不说废话的时候我会思考和回应你,你跟我说的不过分的要求我其实都在同意。”   周冽隔着厚实的烫毛巾将手轻轻搭在其上用以固定,他看着眼前的陈肴言的睡裤纹理,耳朵里是陈肴言的声音和自己劫后余生般的心跳声,闷闷的撞响。   “周冽,你很重视你的朋友,为他处理后事、为他不平、为他求真,我见过很多亲人都不一定能做到你这个程度。”   “所以我想问你,周冽。”陈肴言抬起了微低着头的周冽的脸,两人的视线高低相交。   陈肴言的手很冰,托着周冽的下巴,大拇指就横着靠在周冽的唇边。   陈肴言盯着他,问:“周冽,你对我也很好,我能感觉到,你应该挺重视我,所以,你也把我当朋友?”   周冽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话。   但陈肴言继续补充,像是所问问题的附加条件:“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沼泽地,慢慢就要陷下去了。但你还记得吗,你以前问过我,我说‘万一’发生的前提条件是我的主观意志,这个万一的成立与否就在于我自己。我感觉我现在对你有一些纵容和依赖,但如果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和答案,那我也可以暂停在这里,让这个‘万一’不再继续发生发展。”   Alpha的强硬似乎是天然的,少年时代,周冽在陈肴言面前,总是用自己的坚.硬去与对方的坚冰相撞,所以这么多年他在陈肴言面前也只是针锋相对的死敌。但现在,他学会在陈肴言面前收敛起来坚.硬露出柔软。   但并不是任何时刻都要收敛,陈肴言居于上位,捏着周冽的下巴,本来像是个掌控的地位。   但短短一呼一吸之间,两人的位置就发生颠.倒,居高临下的换成了周冽。   陈肴言倒在沙发上,他睁着眼睛和上方的人对视。   两人的吻有些潮热,但两个人都没有闭眼,就这样死死的盯住对方,像是要看进对方的眼睛里面去。   一个是要把还站在岸上的人彻底勾着缠着拽下来,让他彻底沉溺淹没。   一个是勾着缠着要看进眼前人的更深.处去,像是要从眼睛看到心底得到那个答案。   陈肴言的脚踝上还贴着厚重的热毛巾,但周冽的手离开了此地,缠.上了陈肴言的手臂后颈,毛巾浸润热水后重量突增,在不均匀的重力的作用下失去人手的控制终于从脚踝处翻落,掉到了地上。   但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周冽的牙齿很利,所以他在陈肴言的脖.子上咬了很多显眼的血印,他控制不住,他总想咬怀里的这个人。   直到他在齿间尝到血腥味,他才刹住车。   最后,他靠在陈肴言胸.膛上平复呼吸,他的耳边是陈肴言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直接窜进周冽的神经中枢然后响应全身,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与之共舞。   周冽的呼吸中带一点喘,他说:“陈肴言,我初吻是你,初.夜是你,第一次拉手是你,第一次标记是你,第一次抱人、背人都是你,也只有你。我不会和我的朋友拥抱,不会和朋友同床共枕,更不会互相脱.得干净帮忙洗澡。”   “陈肴言,我从来就没有当你是我的朋友过。”   陈肴言靠在沙发上,用手指摸到自己脖颈处的淡淡血迹,他并没有制止这种咬人行为,但这会,这参差青紫的伤口和周冽身上脸上的却有种呼应一般的重合。   周冽单着脚,有些滑稽的脸上带着点讪讪的笑,提着医药箱跳到陈肴言旁边,故意砸的很重,陈肴言都能感觉到底下沙发的弹动。   他扫了一眼周冽的石膏腿,石膏被他折腾的,本就没有打完打好,这会已经松松垮垮的掉了一半,陈肴言问:“你的腿到底什么情况?”   周冽只害一声,也不敢给陈肴言用什么药膏,只用棉签蘸医用酒精给他脖子上的伤口轻轻消毒,说:“就骨裂,抱你跑圈都一点问题没有。”   陈肴言便不想再接话。   周冽给他消毒,一边红着耳朵小声解释道歉一般的说:“我也不懂为什么,我和你亲.近的时候,总想咬你。咬你的嘴巴、舌.头、鼻子、耳朵,咬你的喉结、咬你的脖子、咬你的腺.体,咬你的手指…我就像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周冽捏了陈肴言的手,陈肴言的手指白皙瘦长,但周冽捏着的陈肴言的食指弯上却有牙印。   陈肴言随便看了看,说:“我觉得并不是特别痛。”   周冽将用过的棉签丢掉,捡起地上的毛巾,一手搂了陈肴言的腰,头埋在他的肩头,那里是淡淡的柠檬混合消毒水的味道。   周冽瓮声瓮气的:“…但我看到你身上任何的伤,我都很心疼。”   陈肴言低头,只能看到他红透的耳朵,他摸了下,是种非常烫手的温度。   若是半年前,他也完全不会想到,他现在会让一个人这样粘着自己,亲密相贴,呼吸相触。   周冽一直没抬头,埋在他的脖子后,突然问:“乔唳那件事,你是生气…还是吃醋?”   冬日的日光刺眼,从客厅的大窗户照进来,带上室内本来的暖意,像是本身就带着热度的阳光,陈肴言看着斜斜在客厅桌面上映出光圈的日光,说:“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吃醋。”   “你的立场,我能理解,但你的做法确实很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老陈之前回答的“万一前提”的问题在37章。 第49章 Quest   陈肴言身上是滑而凉的温, 周冽抱住之后就不想放开手,他肆意妄为多年,只在陈肴言面前有过“克制”、“退让”的属性, 然而陈肴言刚刚那番话, 却给周冽以满满的底气。   他的额头贴着陈肴言的侧颈,两人那处的皮肤带着点冷热的温差, 却切实相贴。   想到什么, 陈肴言话落, 周冽还是从他身上起来了, 他去卫生间换了盆水, 重新润了烫毛巾给陈肴言热敷。   很多事情,确实也是周冽的第一次,就像现如今的为陈肴言做的一些事情, 周冽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替另一个人润毛巾,会像个老妈子一样的替人操.心。   周冽的手沾了盆里的热水,他将陈肴言的腿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他稍微用食指和大拇指一圈, 就能松松的圈住陈肴言的脚颈, 他将热毛巾覆盖上旁侧的红肿, 手放在其上微微固定, 然后说:“昨天晚上, 我还是找了蒋哥。”   周冽的声音褪去了刚刚的柔软情绪,甚至带着点冷漠的嘲讽:“…纵观这整件事情,我才觉得真他妈好笑。无辜者成了持刀的杀.人犯, 穷凶极恶者成了苦主, 终于奋起反抗的人还没举起杆就死了。”   “陈肴言, 这件案子,确实是怎么都不能把宋峤扯进来对吗?”   陈肴言从手机页面偏移开视线:“案子已经定了,案件的主要相干人就只有乔唳和孙禹舟,宋峤最开始就接受过调查,但很快就排除了他的嫌疑,他和这起案件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就算是他对乔唳多年来的欺辱霸凌,那也不是检察官断定这起案件的必要条件。况且,乔唳身上除了致死刀口,并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乔唳有抑郁症,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传统的三环类抗抑郁药剂具有的某项副作用便是致使人出现幻觉和精神错乱,所以,就算他活着指控宋峤长期霸凌,也不一定会成功。”   “你那天在车上说,你想知道乔唳为什么会死,我才转给你那部分材料。但实际上,那部分日记,对于这件案子并不算是主要物证。”   “而且,这件案子发生在常大,学校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要考虑到社会舆论的影响。校方已经在尽量压制消息,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再将第三个学生扯进来吗?”   热毛巾的温度逐渐在空气中发散,周冽将毛巾重新浸入水中,水声清冽,他在这种背景音里开口:“乔唳将无辜者带进这件事情里,他本来是想要杀掉你表弟的,乔唳是恶人,所以他自己死了。但在他和你表弟的这件事情里,宋峤是源头也是局外人,乔唳和宋峤的仇怨,不归属于法.律范围…”   周冽轻轻的呼出口气,垂了垂墨黑的眼,掩盖住里面的几缕情绪和未尽之言。   两人静默片刻,周冽重新将毛巾覆上去,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表弟…你是要替他辩护?”   但周冽话落,却又立刻为自己找补:“…啊不对,是你表弟,亲属,你不能做他的代理律师。宋峤参与进来的话,你们有把握吧?”   陈肴言的目光淡淡的笼罩住他,带着一点打量,但最后也没多问,只简单说:“有把握。”   “但凡出现在法庭上打官司的案子,都可能有各种理由和离奇的巧合。被家暴多年的Omega一朝反击砍.伤Alpha,结果自己站在被告席前,最后Omega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从一个牢笼去到另一个牢笼;赚的盆满钵满的开发商被工人集体告上法庭,最后大老板毫发无损还获得工人的赔偿,工人们费钱费时毫无所获还被扣留警告沾上案底;支教老师带出好几个大学生,但被当地村民强.暴甚至怀孕,全村所有人都证明他们是两情相悦自然相爱,中介负责人更是拉皮条,这件案子连强.奸罪立案都没立成功,最后支教老师自.杀了…太多了。”   周冽看着他,问:“什么太多?”   陈肴言说:“你刚刚说这案子好笑,但这种太多了。”   周冽勾了勾唇,但并不是个笑,也不像个表情:“我感觉你像是在安慰我,你说了之后,我的不忿确实减少许多。”   “那…陈肴言,如果这次乔唳和你表弟的角色颠倒呢?你会怎么做?”   陈肴言从他膝盖上收回脚,直起身体:“我不做这种假设。”   这天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待在家里,陈肴言一直在书房,周冽过去晃了几圈,来来去去就没有消停过。   他一会端进去一杯低糖橙汁到陈肴言的手边,真诚发问:“看电脑太久不会有辐射吗?喝杯水呗。”   一会在房间内单脚运球,撞的叮咚作响,然后球滚进书房,周冽单手转着球问陈肴言:“你坐这么久,腰不酸?你不要站起来走会吗?”   最后他也抱着平板坐到书房的小沙发上,本来是在躺着打游戏,没一会,他就下线点进那个神秘的校内论坛,里面的某些文章看的周冽面红耳赤,他一会看一眼对面神色冷淡格外专注的盯着电脑的陈肴言,一会看回屏幕,最后将平板抱在胸前不动了。   晚上两个人在饭桌前相对而坐的吃饭,照旧是送到门口的餐食。   菜色齐全,富含维生素蛋白质,口味偏清淡,冬瓜玉米排骨汤、高汤白菜、清炒虾仁竹笋、菌菇鸽子汤、清蒸鲈鱼以及切好装盒的饭后水果和两份蒸蛋,主食是控糖的粗粮米,五颜六色的摆上桌面。   周冽坐在桌对面,状似控诉:“你今天一下午都没理我。”   陈肴言不说话,只低头喝了一口汤。   “你为什么现在还不理我?”周冽隔着桌面握上了陈肴言捏着汤勺的手,他直直的看着陈肴言的眼睛。   陈肴言抬眼看他:“蹦跶一下午,你现在不饿吗?还这么多废话。”   周冽就捏捏他的手肘放开,移到他的下巴上,轻轻用食指顺了顺他的下巴边:“陈同学,请问你关于废话的定义是什么?”   陈肴言的回应是直接挥开他的手:“不吃你就坐过去。”   周冽只笑一声。   饭后,周冽将水果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些切的整齐的黄瓜和圣女果。   周冽展示给陈肴言看,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笑:“你只能吃这个,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太忙了,忙过就会补字数orz抱歉抱歉 第50章 Quest   楼层很高, 客厅的窗帘并没有阖上,直直望出去,外面是黑夜与空气中的点点碎雪。   玻璃一面浸上屋内的暖热, 一面与外界寒凉刺骨的温度相接。   陈肴言不知道周冽又在奇怪的笑什么, 他拿起叉子插了几片黄瓜片。   然后就听见周冽在头顶上方悠悠说:“其实如果你血糖低点,你的饭后水果本来可以吃芒果、荔枝、哈密瓜、樱桃、葡萄、草莓…但你接下来这很长一段时间, 只能吃些黄瓜这类的低糖水果。”   陈肴言不说话。   周冽探头看陈肴言的表情, 笑笑:“你会不会很伤心?”   陈肴言放下叉子, 往房间里走, 周冽靠在门边, 手上捏起来一颗看着就酸的圣女果,眨眨眼睛:“没事,我跟你同吃同住, 我陪你。”   他看陈肴言拿了换的衣服,准备进浴室,路过时,周冽扯住他的一只袖口:“我看看上次那个标记结好了没。”   标记结是临时标记成功的记号, 标记结的大小、颜色、形状甚至是某些Omega或者Alpha私下攀比的话题。   陈肴言的整个背部其实都是有些苍白无瑕的, 但这会后颈骨下方的腺体处, 除了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 其上渐渐形成淡粉的圆环, 一点浅浅的色泽, 覆盖在腺体上方,是整个后背唯二两道色彩。   陈肴言今天在家里,一天都没有带阻隔贴, 他的腺体这会状况良好, 看轮廓有些秀气窄小, 微微的起伏,像是在悄悄呼吸。   周冽移开视线,替他整理好衣服,问他:“还痛不痛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陈肴言摇摇头,在面板上调高了两度水温。   周冽将一颗圣女果递到陈肴言的唇边:“陈恩人,昨天晚上你帮我洗澡,我还没有以实际行动表达感谢,今天我帮你吧。”   陈肴言的回应是直接把周冽扯出浴室然后关上了门。   陈肴言晚上在书房的时候,周冽头顶湿漉漉的头发搭着毛巾敲了敲书房的门。   “陈肴言,我要和你说一件挺严肃的事情。”他的表情看起来也相当严肃。   陈肴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周冽说:“多方考量,按照客观需求,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晚上睡同一张床。”   陈肴言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停,周冽走过来靠到书桌边,头发上的水滴有两颗随着他的动作洒到了桌面上。   他捏了陈肴言的手指,停住他的动作:“我说认真的。主卧是这套房子里唯一一个单独的温调、湿度和新风系统,向阳侧窗,算是对休息条件要求最高的一间房。而且房间里面的装饰的冷暖色调的配比我都咨询过专业人士,能让住进去的人放松舒适,对孕夫极好,本来最开始就是给你准备的。”   “然后就是,我现在已经标记你,你腹中的孩子已经有胎心,正在快速的成形发育,这个时候他应该需要同时感知到两位父亲的强烈存在,不仅是你,还有我。我和你一起.睡,可以一直为你提供甚至注入信息素,让孩子健□□长同时也缓解你的疲劳。并且你怀孕后期,还可能身体酸痛、抽筋、怕冷、肿胀,我和你睡,能随时照顾到你的不适反应。”   “我也从来都是自己睡觉,主观来讲,我也很不习惯和别人睡一起,但没办法,这是最保险的、最健康的做法。”   陈肴言抽回手,对他那番话的反应只有一个简洁的“嗯”。   周冽抬起他的下巴:“嗯是什么意思?”   但他却没等陈肴言的反应,话落就低头在他唇上亲出个很甜很响的声音,然后笑笑,收回手离开了书桌边。   晚上十一点,两个人第一次同时在清醒条件下躺上同一张床。   床头视线下方有一盏小夜灯,光晕温和不刺眼,淡淡的笼罩住整间屋子,闭眼后光感存在极低。   “陈肴言?”周冽低声问。   “什么事。”陈肴言的声音就是正常大小,不过可能是睡意,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朦胧模糊。   “有没有睡前闲聊?”   “没有。”陈肴言结束了话题并且翻了个身,周冽又将他翻回来,一边还说:“你睡觉别动来动去的。”   周冽一手还放在陈肴言的肩头,感受着薄薄的睡衣底下肩头的骨骼肌理,周冽没有再收回手,而是借着模糊光晕看陈肴言安静闭着的眼睛,无声笑了下:“晚安。”   第二天早上是陈肴言自己的生物钟先让他自然醒,这两天他休息不错,睡眠质量也高,夜里似乎梦都少有。   他望着天花板醒了醒神,感受到耳边的呼吸和压在手臂上的重量,他将周冽的手拿开,起身下床。   昨天的几次热敷还是有效,起码今天早上的脚踝没有再继续肿大。   床上的周冽睁开了一只眼睛,声音有些晨起的朦胧:“你干什么…起来这么早?”   “八点的课。”   “噢…八点…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学校…请个假…什么课啊…”   陈肴言进了主卧的洗漱间,周冽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腿翻出被子,抻了抻胳膊,然后脑子里慢慢的转,等洗漱间的水停了,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陈肴言大四毕设都快搞完,他哪来的课,他没课那就只有他在学校的助教…   周冽从床上坐起来,摸过自己的手机,若是《法律与伦理》那节他无意识旷过好几次的课,那就说得通。   周冽靠在床头叫陈肴言的名字,一声赶着一声:“陈肴言——陈肴言——陈肴言——”   陈肴言从里间终于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带着点水汽的扫他一眼:“有什么事?”   周冽看着他的脚:“你脚崴了不休息?”   “我叫车,搭个电梯上下楼的功夫,不至于。”   周冽打个哈欠:“那你过来。”   “干什么?”   “来,又不坑你。”   周冽从床头柜里翻出来浅蓝色的带有NSR标志的阻隔贴:“给你贴这个,首都科研院一个大牛教授的新课题,研究超薄轻透石墨烯吸附型阻隔贴,”周冽对着袋子念了念,然后又抬头看陈肴言:“我哥投了钱,临床做了两年了,要开始投入推广了,这是最新一批产品,试试?”   “他说这个无压轻薄,带上无束缚感无密闭感,我自己也试了几次,你昨天有没有闻着我的味儿?”   陈肴言坐在床边,看说明书,周冽将东西递到他手边:“你不信你就摸摸,是不是很轻的肤感,他说内层是石墨烯,贴合皮肤的那层是很亲肤的多孔水凝胶材料。”   对阻隔贴敏感性的人其实算是少部分,传统的阻隔贴便宜常见效果安全,已经能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所以关于阻隔贴产品的优级化发展并不算是个热门课题。   周凛投资的这项阻隔贴本来也就定位在特殊人群和高端产品,1块钱一包的纸巾走平民销量,100块一包的纸巾除去自身的价值,就看中品牌效益和使用者代表的身份地位。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我跟你一起戴,我们谁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都摘掉。”   陈肴言轻挑眉心:“你那次不是说你不乱发情,不戴阻隔贴吗?”   “我哪次…?”周冽皱着眉半天没想起来。   陈肴言提醒他:“你初.夜。”   “我初…大早上起来玩这么刺激的吗?陈老师…我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好凶啊…不对,你干什么记我每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我感觉我说的话你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周冽将阻隔贴仔细的覆盖住他后颈的腺体,那股熟悉的柠檬味倏然消失,但眼前这个人却给他一种莫大的熟悉感。   陈肴言直接打断这略有点暧昧的气氛:“因为我记忆力不错,半年之内,别人说的话我也记得清楚。”   陈肴言要离开床边的时候,周冽伸手拽住了他,周冽交给他一张新的阻隔贴:“互帮互助,有来有往,别想跑。”   陈肴言看他一眼,接过来,几秒之内,就给周冽贴好了,并不像周冽那样磨蹭。   “陈肴言——”周冽叫住出房间门的人:“我也要去上课,你等我我们一起。”   陈肴言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我7:20走。”意思是你赶得上就一起,赶不上就算了。   周冽看向墙壁上已经走到6:59的挂钟,终于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两人坐上车的时候,周冽手上还拎着蒋其文找人挂在门口的早餐袋,陈肴言已经在家里挑了些吃掉,周冽朝他示意让他再吃点,陈肴言摆了摆手。   周冽吃了个太阳蛋,扫一眼陈肴言脚上的浅灰色运动鞋,又问一次:“脚胀不胀,痛不痛?”   陈肴言看他一眼:“一个问题不要问我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很啰嗦。”   周冽差点被那个柔滑甜口的鸡蛋呛住,从来都是他嫌弃别人啰嗦,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哥婆妈,但他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嫌弃啰嗦,他甚至都没有将这个词语与自己联系起来过。   周冽咳嗽一声,挺认真的咨询身边的人:“我哪儿啰嗦?”   陈肴言在手机上回信息,不理会他。   周冽伸手一直戳他胳膊,让他打着字也不安生。   陈肴言终于转过头来,周冽面无表情:“说清楚,我那明明叫关心你。”   陈肴言看一眼他的手:“别烦。”   周冽直接转过去,一个人冷着脸吃了会早饭,但隔了一会,陈肴言却突然在旁边问:“周冽,下周考试你能考到80么?”   周冽声音冷冷:“什么考试?”   “《法律与伦理》期末的考查方式是考试,这周是最后一次课程,下周就是期末考。”   周冽疑惑的偏头过来:“这门课不是综述结课吗?学弟说这门课很水…很好刷分才选的。”   陈肴言点点头:“前几年是很轻松,但就是这样才出问题。10月中旬,学校开了个大型的教研会,就是因为许多公开选修课开设简单、老师学生都太轻松、送学分的目的太明显,而最后提交教务处的学生课程成绩等级之分不明显,才说要大改革。”   “以往的期末检测都是论文、综述或者是项目调研报告,但这样拉不开差距,学生分不出个ABCD的等级来,交上去的成绩单,全班100个学生100个都是B等。所以现在很多项选修课程都强硬的将结课方式改为期末闭卷考试,并且有班级及格率、优秀率的要求,教务处之后还会监察这些数据,换句话说,就是闭卷考试试卷不会简单,有一定的难度。这些数据不达标就是老师的问题,会影响他们自己的评优考核和项目申请。”   陈肴言问周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周冽今年毕业,他是将自己的毕业学分算好之后才选的课,他若是因为学分没够毕不了业,他哥可能真的会砍他。   他问:“期末考试占比多少?”   陈肴言替他做了个简单的计算题:“80%,另外10%的出勤,10%的平时成绩,你两次没签到,出勤扣十分,作业从来没交,平时成绩也扣完了。你期末考到80左右,这门课才能及格。”   周冽轻轻的“草”了一声,律所离学校20分钟的车程,周冽已经看到前方校门口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如果那个政策实施,那么他其他的选修课也是同理,刚开学那段时间他还好好上过几次课,这之后他东忙西跑的,根本就没想起来这回事,这就说明他接下来这两周要应付4、5门闭卷考试,关键他两周后还有比赛。   周冽一下放弃原则,拖着陈肴言的胳膊,头靠到陈肴言的肩窝:“陈老师,救命啊。”   陈肴言推开他:“下车。”   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还有将近20分钟,教室里并没有提前来几个学生,更多的都是踩点到的人。   陈肴言照旧是先坐在第一排,将学生名单的签到表放好在桌面,就去讲台上方拷贝授课讲义。   周冽坐在第一排,撑着下巴看陈肴言。   陈肴言今天穿运动鞋,外套里面是件蓝色毛衣,领边微微露出来一点,那点蓝色给他染上一点亮色。   冬天亮的晚,将近八点,太阳才缓缓从城市的西边露出半边脸。   日光橙红,透着沾染雾气的窗户,浅淡的洒在那个人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亮光,将他的睫毛和头发都刷上点金粉。 第51章 Quest   下课的时候, 周冽队里的几个学弟跑到了最前排。   周冽和陈肴言腿脚不便,就直接坐在了方便出入的阶梯教室的第一排,这会姜教授一离开教室, 一圈人都跑下来前前后后的围着周冽。   陈肴言跟着姜教授要先去趟办公室, 谈完事情出来的时候发现周冽正靠在电梯门边,在等他。   “中午在学校吃顿饭吧?”周冽朝他抬抬下巴。   陈肴言点了点头:“嗯。”   进食堂上楼, 却发现周冽的那群熟人早就围着摆好饭菜的桌子坐成一圈, 正在小包间里等着两个人, 周冽带着陈肴言一进门, 里面就爆发出起哄的声音。   周冽回头小声对陈肴言说:“和他们一起吃顿?都是我学弟, 不想的话,现在我们就换地方。”   陈肴言抬头扫一圈,又看了看手表:“就这吧。”   两个人坐在预留的空位上, 饭菜都已经上齐,就能直接开吃。   周冽甚至都没跟他们互相介绍,只简单说句:“都是学弟,这也是你们学长, 都认识哈?我懒得再一个个介绍。”   桌上简单的起哄过后, 看着陈肴言神色不变的脸本来规规矩矩的在安静, 但周冽这句话一起, 那些人就开始压抑不住的活泼起来。   此起彼伏的盯着陈肴言叫学长问学长好的, 说奉承话的, 献殷勤的,还有问各种奇怪问题的。   “哇第一次和学长同桌吃饭,我好激动嗷!”   “学长你冷不冷啊?今天下大雪呢!”   “学长这里面暖气好高, 你热不热啊?你要不要把外套脱了。”   “学长你要加什么菜吗?你再加几个菜!”   “学长你跟周哥怎么认识的啊?周哥以前不是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吗?他都不让我们提你。”   “学长虽然你是Alpha, 但不妨碍你是我的梦中情O!我可不可以加个微信追你哇!”   “滚吧傻逼, 学长我愿意为你变成AA恋,我上面下面都可以的!只要是你!学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百变!而且我练体育的,身材好极了,来学长,你看我的肌肉。”   “卧槽——恶心的AA恋,滚远点!学长你别理这个舔狗,我是Beta,AB天生一对大势所趋…”   “…”   陈肴言被叫嚷的有点头疼,甚至都不知道要从哪个人的话开始接起,筷子拿起来半天,都没法往盘子里夹。   周冽吼了一声:“都他妈让不让人好好吃饭!来说相声的?”   有个坐在陈肴言对面的学弟,在这突兀的寂静里突然拍桌闹一声:“跟学长一起吃饭的重点在吃饭吗!周哥,我们可没有这么肤浅!”   全堂哄笑。   周冽瞪着对面的小学弟:“就你话多能说是吧?要不要老子给你颁个奖啊?不吃就他妈滚出去。”   那个学弟缩回去,旁边另有一个人笑咳一声补充道:“周哥,你这段时间一次大训也没来,李队说他要给你颁奖。”   周冽将桌子上的汤搬到陈肴言面前来:“我给他拍石膏照片请假了。”   “李队当着我们的面在网上扫图,你那张照片一扫同类的好几大页,他已经肯定你是找的网图。”   周冽轻轻骂一声,说:“病历是P的,石膏腿是网图,难道我要身残志坚的跑他面前转两圈他才相信?”   桌子上的人就笑。   周冽升上大四,队里的训练要求降低很多,刚开学他还像个人,次次整院大训都冒了个头,但这之后就完全没了人影。   包间的门被敲响,服务生端着刚做好的甜点进来。   有个学弟殷勤的把第一碗端给陈肴言:“学长,来吃这个芒果布丁,我们一致认为是三楼最好吃的东西。”   陈肴言还没表态,周冽先不耐烦的说了声:“别瞎送,他不吃。”   他这一声,将桌子上的人的视线全都吸引过来。   甚至陈肴言都抬头看了看他,陈肴言本来是在低头喝汤的,他算是饭桌上唯一一个认真吃东西的人。   这会他用纸巾擦了擦手和嘴,抬起眼睫给周冽递了个淡淡的眼神。   周冽就撑着下巴一下软了神色,声音放的很低,只有旁边的陈肴言能听清楚:“就…欺负你啊。”   陈肴言把他脑袋拨过去,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你们慢慢吃。”   周冽拉住了他的胳膊肘,皱眉:“你去哪儿啊?”   陈肴言轻轻扯开他的手:“给小舟处理一点学校里的手续。”   周冽便收回手,看着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肴言绕去柜台处结了那桌的饭钱,收起手机的时候看到周冽追过来的消息:小心脚,我在学校等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下午的时候周冽坐在室内篮球馆,架着腿看他们练习。   他的手机振动,是郭皓然发来一个问号。   周冽一个问号回过去。   郭皓然:你残了?   周冽:?   郭皓然:说你腿又出问题,你他妈又去搞事?25号比赛你不知道啊?   郭皓然:消停不来是吧?   周冽:小问题   郭皓然:傻逼。   郭皓然:乔唳的追悼会我们就不办了?   周冽:嗯,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送送   郭皓然:那件事…你真的就决定私了?   周冽:嗯   周冽:案子我们不插手   郭皓然:什么时候一审?   周冽:一个月之内   郭皓然:废话。   周冽:那你问锤子   郭皓然:等你比赛完,我们再好好商量。   周冽:不影响   郭皓然:你腿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悠着点作,爹,我叫你爹。   周冽:乖儿子   周冽:给我考试重点   郭皓然:?   周冽:?   周冽:不会吧不会吧,你居然不知道今年新政策,期末考试都换成闭卷考?   周冽:[惊恐]   郭皓然:?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陈肴言的脚又肿的更大,周冽不敢给他冰敷用药,就只能又搞几次热烫,所以拖拖拉拉好几天。   两个人在家里安生的养了两天病,周冽本来是在家里抱着郭皓然给的重点装模做样的躺在沙发上背的。   但他坐不住,也闲不下来。   下午的时候他抱着平板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看向直着腰挺着背坐在书桌前的人。   “陈肴言。”他突然出声。   陈肴言下意识抬头看过来。   “——接着。”他扔了个特别小的橘子自配音效投.射到陈肴言怀里。   “吃一个,歇会,你干什么呢,好专心啊。”   陈肴言抬手将橘子放到桌面上,左右偏头,面无表情的拉了拉自己的肩颈,目光甚至还放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周冽看着他脖颈支出的淡青色筋脉和面孔,有点冷漠的漫不经心,冰冰凉的勾着人。   周冽撑着下巴坐在对面看着他:“陈肴言,你知道吗?我本来在戒烟,所以我那段时间买了好多各种口味的糖。”   “但你高血糖,我也没再吃糖。不然我嘴巴里都是甜的,和你接吻的时候勾起你想吃糖的欲.望,那不就是我的错。”   周冽咧出牙齿,两侧的尖牙隐约露出个轮廓:“我是不是很贴心,是个特别好的Alpha。”   陈肴言将剥开的小橘子直接塞进他嘴巴里:“闭嘴。”   周冽直接握住他要收回去的手:“为什么要让我闭嘴?难道我说话会影响到你?我以为你可以直接忽略我的——废、话、呢。”   周冽的上半身越过整张桌子,下巴就搭在电脑的上方,笑的罕见的甜,甚至不符合他本来的锋利气质:“怎么?我在这说话,难不成会——乱、你、道、心?”   陈肴言直接抬手拖着周冽的下巴向上,强制他闭嘴,声音有点疲累过后的低:“过去玩。”   “不。”周冽直接拒绝。   陈肴言收回手,没有耐心,不再理会他。   等陈肴言察觉到窗外的夜色时,他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后颈,偏头时突然发现安静很久的周冽居然躺在自己身边的桌子上睡着了。   他的恢复力果然极强,前几天浑身上下姹紫嫣红的各种痕迹淤青,渐渐的都消颓无痕,只留一点淡淡的黄色痕迹。   周冽的头发稍长蓬松,是非常纯的漆黑色,他本来不是特别白的人,但这个发色,硬是将他衬托的白的有点反光了。他的部分头发被他压在手臂和脸中间,另一部分在他的头顶胡乱支楞。   他的脸朝向陈肴言的方向,似乎是看他看睡着的,周冽呼吸间轻轻起伏着,唇色是偏浅的正红色调,他身上该有的色彩似乎都是非常标准鲜明的色彩,所以他整个人都是大刀阔斧一般的锋利鲜明。   他睡着的时候反而褪去白日偶尔的柔和,眉峰、鼻梁勾勒到唇的弧线都刻画出一种割人一般的凛冽。   他的头与脖子歪成一个标准的直角,肩颈的那条筋脉被拉的极其平直,紧接着就是侧方的喉结线条。手臂微屈压在他头的下方,手掌与他骨架相匹配的大,指骨清晰,微微扣着光滑的桌面。   陈肴言收回视线,离开了座位。   但周冽也只消停这三天,规规矩矩的在家里待着。   第四天的时候,陈肴言早上起来,发现周冽已经不在床上,而是直接从浴室走出来。   时隔好几天,长裤第一次完全的包裹住周冽的双腿。   周冽脸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消颓,他翘翘自己的腿,叹一声:“这样方便多了。”   陈肴言进浴室洗漱:“你不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周冽靠在门边刷牙,声音顿一顿的:“我自己知道没问题才拆的,我现在能蹦能跳不别脚,喝了这么几天骨头汤也该有点效果。”   他又说:“陈肴言,我后面几天都要去车场练车,必须要在赛前找找手感。”   周冽放好牙杯,手上还带着水珠,一把就搂过还在擦脸的陈肴言的腰:“你陪我去呗,车场有休息室,你可以在那做你自己的事情,而且在城郊,风景特好。”   陈肴言拨开他的手:“不去。”   周冽又搂上去:“为什么?在哪养病休息不是休息?Kevin,你不该如此。”   陈肴言抹掉额头上的水珠,轻挑眉心:“Kevin?”   “昨天你开线上会对面的人不就是这么叫你的吗?不然kerwin、kerr、karen、kaden?你是哪个?”   陈肴言推开他往外走:“就是Kevin。”   周冽跟在后面笑:“其实Kevin好土,陈都市丽人,你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土气烂大街的名字?感觉不符合你的逼格,你不是拽的二五八万谁都不理吗?”   陈肴言进客厅就看见已经摆放在桌面上的早餐,以及半杯咖啡。   他走过去打开客厅的窗帘,光线渐次撒入房间,陈肴言的声音伴随晨光响起来:“我Beta父亲的外文名是Evin,当时我生下来,填写资料,我的Alpha父亲正在接听工作电话,随手写下自己夫人的名字,经人提醒,就在前面加了个字母。”   “其实你不说这个,我还从没有想过这个话题,反正就是个代号。照你这样说,我的中文名陈肴言不也是吗,可能他们给我取名字时正巧看到一道什么美味佳肴,就放进来他们两人的姓氏之间。”   周冽仔细观察着陈肴言的神色,似乎想要判断他说出这些话带有的情绪,但什么都没有,嘲讽、嘲弄、怨怼、后悔,全部都没有。   没有正面的,也没有负面的,就是普通的、平淡的。   周冽从那次和陈肴言父亲猝不及防的会见中大致梭巡到陈肴言与父亲的关系,但也终究只是字里行间的模糊轮廓,他猜过,但他从来不问陈肴言。   那天晚上蒋哥送他们回来,蒋哥其实还提到过这件事,并且最近陈肴言的父亲已经联系到了周家父亲,他们对于事情当前的处理方式还是不满意的,他们并未放弃想要将孩子紧紧掌控:“那你有没有因为父母的这种…忽视伤心过?”   他们只是想维持表面的不和陈肴言鱼死网破的状况。   陈肴言果然先端起桌面上装着咖啡的小瓷杯,他喝了一口,才说话:“小时候会,现在不会。”   周冽看着陈肴言在晨光中的淡色身影,陈肴言总说自己没有什么喜欢的,没有特别感兴趣的。   但明明,就吃饭来说,他喜欢的他会多夹,会先吃,吃到不喜欢的东西咀嚼速度就会变慢,咽下去的时候有个小小的微不可察的卡顿。   他其实有喜恶偏向的挑剔,甚至他应该是喜欢喝甜甜的各种饮料的。   但这前二十年,从没有人问过他。   没有人问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没有人跟他说: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也没有人问他:你更喜欢甜的还是酸的?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味道?   久而久之,陈肴言自己都觉得自己对这些适应了,无所谓了,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没有喜恶的区别。 第52章 Rainbow   尽管校方消息封锁的严格, 但常大校内学生与学生之间发生的恶性命案仍旧在网上泄露出零星消息。   孙禹舟的两位父亲连同宋峤方面,甚至是常大校方,都在对此案件施压催促。   所以案件流程走的很快, 一审下来的时间相当接近, 并且相当凑巧的就在圣诞节当天。   言云生在案发后第三天匆匆回国,第二天就带着孙究和陈肴言见了面。   他们夫夫两一个一心投注在自己的创作事业上, 一个以安逸的农产事业为辅陪伴孩子为主, 对于这种突发事件其实都毫无经验, 情感总是占据上风。   像是关在另类象牙塔里的两个人, 也不怪孙禹舟会被他们带的尤其单纯。   言逑生也在同时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远在国外虽未露面,但特别高效的拨过来他们本土公司的强盛律师团队,并且在通话中暗示过法官人很不错, 陪审团可能也会有老熟人,言逑生还耐心的安慰了一下自己这个弟弟。   言逑生的电话到的非常及时,陈肴言最开始本来准备去请自己的老师替表弟出庭辩护,姜教授几十年的刑辩方向里, 轻罪和无罪辩护成功的经历众多。   但言逑生极快的送过来强悍的律师团队, 甚至比言云生本人先到常州。   陈肴言便没有再提出来, 甚至自从他父亲即使远程但强硬的控过此事后, 陈肴言都开始旁观而不是插手。   中途的时候, 有开过几次短暂的案情讨论会, 他们律师团队自己内部商讨补充的迅速而和谐,但像是得了谁的命令,总要时不时的问一声陈肴言的意见。   陈肴言一边听, 一边在处理自己的事情。   为他父亲供职的律师主业并不可能是刑辩, 但他们几人工作节奏极快, 充分完善,对法条的范畴动向和最新改变也了解的相当透彻,职业素养相当高。   陈肴言没有要补充的,然后其中一位碧眼混血像是单方面的认识陈肴言,总是挂着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蹩着绕口的中文说:“Kevin,你不该如此。”   周冽在旁边可能听了几句,便也学会了这个腔调。   陈肴言那天拒绝了周冽,并没有和他同去车场,之后的几天,陈肴言也都一次没有去过。   第二天陈肴言出去和言云生见了个面,言云生年近40,但看起来状态极其年轻,甚至有种不谙世事的纯洁。   孙禹舟去年给陈肴言看过一张他和言云生在南欧草场里的合照,照片里的阳光极好,言云生穿着件嫩黄色的背带裤搭配浅蓝衬衫,抱着孙禹舟的肩膀,两个人靠在一起,并不像父子,而像是关系亲密的兄弟。   两人脸上被阳光照的剔透的轻松如出一辙。   而这次赶回来的言云生眉间带愁,疲态难掩,但体态依旧轻盈。   他和陈肴言坐在一家新开的工艺品店里的餐区,言云生给陈肴言倒了一杯玉米汁,说:“昨天,律师去见了舟舟,他们说他状态很好。”   “但我不信,他一定很害怕,可能自责、可能后悔。”   言云生抬起头来:“肴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陈肴言放下玻璃杯,问:“为什么?”   “舟舟的这件事情里,他受伤时我没在身边,他害怕时我不能安慰,甚至在替他处理这件事情上,我都没办法插手。那天电话,你爸爸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让我不用担心,他说舟舟一定会无罪释放。我觉得我很没有用。”   陈肴言听懂了,他用勺子轻轻搅着杯里的液体,轻声说:“舅舅,我从来没这样觉得过。你是个好父亲,也是个非常优秀的艺术家。在事业、子女方面,你都做到了最好。而你自己做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也非常有魅力。”   言云生和言逑生脸部轮廓有种胜似,但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言逑生冷硬严肃,带着锋芒,惯常冷脸。而言云生更柔和漂亮,非常标准的美丽Omega的模样,眉眼总是带笑,此刻他听到这句话,也还是无奈的露出个柔和的笑:“我猜你本来想说的是事业和家庭。”   “我是一个带着终身标记却从没有拿到过结婚证的Omega,终身标记是自然界的归属标记,结婚证是现代社会的规则制度。年轻时,我觉得多重保证的加诸是种负担,生理性的、社会性的、制度性的,我和我的Alpha的事情和关系,还要其他家人的插手,让我觉得复杂琐碎。”   言云生单手托着下巴,他的手指很细,勾着自己的脸,垂眼思考着:“我确认我只爱过、且一直爱着我的Alpha,但爱的形式太多,为什么我一定要被牢牢的绑缚在他身边。我害怕感情在两个人静距离的消磨中变得苍白、变得麻木、失去热情,而且,我那时只想保持独身、然后自己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从我认识他以来到现在,我的Alpha只给我提出过三个要求:照顾好自己、舟舟需要Omega父亲的陪伴、我想见你。”   “肴肴,你说,我是不是个挺自私、挺自我、挺任性的人。以前我觉得我是对的,但现在我觉得我很差劲。”   “我总在后怕,我害怕万一这次是舟舟死了,我也害怕万一有一天,我的Alpha死了…”   陈肴言递过去一张纸巾:“万一只是一种假设,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没有万一。”   言云生再次询问:“肴肴,你会不会觉得我作为父亲很失职?”   陈肴言摇摇头:“不会。”   陈肴言看着对面的舅舅,只是在想,在他眼里已经足够好的父亲角色,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好。   案件的商讨后期,在陈肴言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会议中加入了宋峤的团队。   某天晚上周冽从电脑里听到宋峤的声音时,他跑步的动作卡顿了一下,被跑步机差点推下去,周冽稳住自己,很快就若无其事一般的继续跑动起来。   关于这个案子,他一句话都没有再问过陈肴言。   临近圣诞节,周冽和陈肴言两个人的气氛逐渐有些凝滞。   最开始周冽每天出门时还会嬉皮笑脸的问两句陈肴言去不去,但越接近25号,周冽的话越少,最后甚至都不再询问。   而陈肴言,本就不多话,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是被外面的低温逐渐冻住,温度逐渐降低,堵塞难行。   25号当天早上,周冽醒的特别早,他先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窗帘厚重外界漆黑,天花板上只有夜光灯淡淡的光晕,房间里特别安静,换气系统无声的在工作。   周冽转头看了一眼左侧,只看见那人的侧脸耳朵。   周冽侧过身去看着那个人,陈肴言自己总不知道,他睡觉时实在是太乖了,一晚上不动,入睡时是什么姿势,醒过来就是什么姿势。   光线朦胧护眼,陈肴言被光覆盖的阴影色泽浅淡,周冽看了一会,不知道是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终于察觉到陈肴言微皱眉心,有个长长的呼吸,是要醒来的趋势。   周冽便阖上眼,装作根本没有醒来。   陈肴言起身的动作很轻,也很快,他似乎没有赖床的习惯,离开冬日温暖的棉被时也毫不留恋。   周冽听着陈肴言的动作,分辨猜测他的行为。   陈肴言下床就进了浴室洗澡、洗漱,从浴室出来是进客厅拉关大门取早餐,然后应该是在吃早饭,最后是换衣服、从柜子里取阻隔贴、进书房取东西,然后大门彻底被阖上,再也没有动静。   周冽将被子往上扯,覆盖住自己的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上午的时候,郭皓然来接他,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的时候就开始打电话,像是生怕周冽睡过头起不来。   周冽坐上车的时候,一脸倦怠,状态似乎并不好。   郭皓然猜到点什么,问:“在担心开庭的事?”   周冽摇摇头:“不。”   郭皓然没耽误,直接发车,一边皱眉问他:“那就是紧张到肾.虚?”   周冽闭着眼睛窝在座椅里懒懒一句:“滚。”   “草,你别下午比赛还他妈这个状态。”   吉普车内空间宽大,周冽向后调了调座椅,翘起二郎腿:“就是个资格淘汰赛,闭着眼睛都能过,紧张个锤。”   周冽补充一句:“又不重要。”   郭皓然不想理会旁边这个作精,只冷哼一句:“98进20,我要前三,不过分吧。”   周冽轻轻骂一句:“傻逼。”   郭皓然接了骂,耐着好脾气劝:“你也别太自信,我提前打听过,那总监不也跟你说了么,虽然这次的淘汰赛范围是在临近三省,但有几个大俱乐部派来的人资质也非常不错,还有好几个有过大赛经验的老将。水浅王八多,你也太轻敌,看都不看人家的资料和片子。”   “咱稳着点,不求一鸣惊人,这只是个入门砖,不重要但又重要,你就稳稳拿个前三、或者前五都行,然后好好休养,准备下一场。腿痛不今天,前几天运动量有点大,你自己注意点、后座有水和吃的…”   路过红绿灯,郭皓然拉了手刹,转过头一看,周冽仰着脸翘着腿舒舒服服的靠在座椅上,是已经睡着了。   初级海淘赛,AUT的T级赛的第一块敲门砖,第一场资格赛,常州是省会,恰好在三省中部,此次所选赛道是常州市外的某条非常普通的circuit型赛车道,也是常州最早修建的场地之一。   周冽到场后,先去了维修区,他的车被昨天夜里开到了里面。   里面七七八八停了许多辆车,黄的、蓝的、白的,贴满各种俱乐部名称和投资商,郭皓然指着一个车门前贴着大大的地产广告的逗周冽笑。   但周冽整整一天都是懒洋洋的,像是提不起精神,看见郭皓然的动作,嘴角都懒得抬。   周冽不愧是个名副其实的作精,他要玩赛车,他蒋哥就给他组了个下属集团的仅他一个成员的俱乐部。   周冽一场大型比赛还都没参加过,但俱乐部该有的各种规格一点没少,经理人、后勤、机械师全部配备,投资回报完全没人期待,就让他造。   所以此刻纵观全场,只有周冽的车长的奇怪些。   黑色车身,S型车身,底盘极低,尾翼翘高,车顶几条白色流线,车身上面什么其他标志或者印漆广告都没有,因为周冽不让。   他觉得在车身上印那些傻逼广告名实在是太傻逼,反正他的投资老板是他哥,他不替他哥做傻逼广告,他哥也根本不需要。   甚至赛事主办方要给他拿衣服和插旗,周冽都没要,也不让,他参与商业模式化的赛事,但并不想成为其中的商品。   周冽抽到的是第三组,很靠前的组别,正式开赛前,在围场区有个小型的赛手粉丝互动环节。   周冽看到了对面座位Z区中间部分被他的一群熟人包了,甚至还大白天弄了个灯牌乱摇,周冽扫了一眼他们,收回视线的时候看见那边突然有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上来。   周冽知道自己不该抱有期待,此刻陈肴言应该正在法院,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一审的时间出来之后,周冽都没有再问过陈肴言这件事。   但周冽的目光仍旧在那处微微停滞,然后他看见了低调前来的蒋其文和周凛,两人没带助理,就像是普通观赛的观众,坐在了那群噪杂好友的后方。   周冽在原地停了停,周凛看见他,轻抬手朝他做了个拨开的动作,似是让他去干自己的事情。   比赛正式开始,喧嚣嘈杂,熙熙攘攘的尖叫掀起热浪,周冽离开了围场,去了后场自己开了两圈暖胎圈。   他开的慢,等差不多时候郭皓然来催促,刚刚好就是他那场比赛。   因为是资格赛,赛手都0成绩,所以起步在同一平直线。   工作人员守在车身边,周冽坐在车内,他听见主持人烘托起震耳的喧嚣,在刚化雪的严冬室外,周冽并不在乎身边一起排列的其他八辆车,也不想和外面的人互动。   他听见主持人的倒数:“5——”全场尖叫。   周冽依旧垂眼看着方向盘。   “4——”持续的喧嚣。   周冽呼出口气。   “3——”他屏蔽了外界所有嘈杂。   周冽最后一次越过交叠的工作人员和赛车看向观众席Z区,他飞快的看过去,妄图更快的收回,像是假装自己并没有期待任何。   “2——”   距离好远,隔着距离空间和人潮。   但周冽还是一眼看见了远方高处多出来的那个人,就坐在他哥哥的旁边。   周冽迟钝的想,原来今天陈肴言出门,拿的是件浅蓝的大衣。   周冽第一次看见陈肴言穿这种亮眼颜色的外套,这种颜色应该特别衬肤色,周冽以往没见陈肴言穿这种活泼颜色的外套,但此刻,他还是一眼就看清楚陈肴言的脸。   明明这么远。   “1——”震耳的朝天枪.响。   周冽收回视线,同时松开了左脚刹车,右脚微动,直接冲开了冬日的冷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了,白天有点忙,喷我自己orz 第53章 Rainbow   观众台修建的高, 不仅可以收纳赛道全程,正对面的大屏幕还可以同步放大转播赛手的车内空间。   城郊的温度低,风声萧萧, 本来有种肃穆沉重。   但周围的人声、气氛实在太过嘈热, 尖叫盖耳。   有服务生递给陈肴言热水和低倍数望远镜,陈肴言点头道谢。   弯折山道上, 黑色的车像是融入风中化成暗影, 一马当先的绕过一个又一个盘山弯道, 近景屏幕中的导播屡次将视线转到周冽身上。   车内镜头安装的很近, 视角由上至下有些奇怪, 陈肴言看见周冽松松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也看见他微微眨动的黑色睫毛。   单向赛道,周冽的19号车毫无悬念的率先冲破黑白终点线。   陈肴言座位下方那群人哄闹着站了起来, 甚至往空中抛了许多东西以示激动。   周冽从车坐下来,摘掉头盔,目光被跟拍摄像头捕捉又放大,他甩甩头发, 未发一言的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替他拦住了想要追过去的镜头。   蒋其文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站在了陈肴言前方的风口, 脸上带点笑:“肴言, 我和周总下午还要去外地出差, 就先离开。”   陈肴言也跟着他们站起来:“我现在也回市里。”   蒋其文眼睛微抬,笑而不语,他看一眼周凛, 只问:“那我们顺道送你?”   陈肴言抬手看了眼时间:“谢谢蒋总, 但不用, 我自己开车来的。”   去停车场的路上,陈肴言的手机在兜里振动起来,他看见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接了起来。   周冽那边很嘈杂,他的声音反而更明显,他直接开问:“陈肴言,你现在在哪?”   陈肴言找到了自己的车:“停车场。”   对面那边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停车场?你要走了?”   陈肴言与周凛两人告别,坐进车里:“是,有什么事吗?”   “——你先别走,”周冽有些着急,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在停车场等我两分钟,我马上过来。”   陈肴言单手开火,没说话。   两人都没有挂掉电话,手机听筒里周冽的呼吸声渐渐清晰,那些喧嚣嘈杂逐渐褪去,然后是风的呼啸,再然后就是副驾驶的门被打开,有人裹挟着冷空气坐了进来。   车门被阖上,陈肴言收回手机摁掉电话,他偏头看向旁边的人:“什么事?”   周冽侧身偏过头来看着陈肴言,他的头发越发的长,被风吹的凌乱,他直接握住陈肴言的另一边胳膊和手臂将他也侧过身来,两个人在车内面对面相看。   周冽的手就握着陈肴言的胳膊没有放开,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语调略哑,问:“陈肴言,你对一个人好的滋味,真的很…上.瘾。”   周冽的手掌略微使力,捏着陈肴言的胳膊,像是在传递一种情绪:“你上次说,我提的要求你能答应的都会答应。陈肴言,那你放心大胆的爱我吧。”   周冽目光直直的盯住陈肴言:“我想被你爱着。”   陈肴言被他一番话弄的有点奇怪,还没有反应过来。   周冽的一条腿就直接迈过了汽车扶手箱,他的身上都是外面的冷空气,但手是暖的,口.腔是热的。   SUV车内空间稍大,周冽像是半站起来,将陈肴言控制在座位上。   陈肴言不得不抬手扶住周冽的腰,给他一点支撑,周冽便就得寸进尺的仰仗着这点支撑,抬手握住了陈肴言的后脖子。   陈肴言感觉周冽像是急于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吻的急迫又深,陈肴言觉得自己都要快喘不上气。   他往外推了推周冽,但他的手很快被周冽握住控制在手心里,是不让他有一点抗拒的机会。   陈肴言感觉趋势逐渐有点不对劲,他抬腿抵住了周冽的腰腹,略微使力,直接将对方推开来。   陈肴言抬手擦了擦嘴唇,冷了眉目,问周冽:“你在发什么疯?”   周冽给他慢慢扣上衬衫的扣子,眉目垂着,又将蹭到车座下面的围巾捡起来,声音低低的:“其实我有点委屈。”   陈肴言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委屈什么?”   周冽将他的衣领理了理,才又重新坐回座位里:“你这几天都不理我。”   陈肴言偏头看他一眼,一时没找到个合适的形容词,话堵在嗓子眼,但说又说不出来。   他本来是趁着庭审的中途休息过来这边的,周冽给的二维码门票,将自己的比赛信息也一同附上,陈肴言赶到的很准时。   关于表弟的这件案子,不仅周冽是个局外人,其实陈肴言自己也是。   最开始他本来是想要赶回去接着参与后半程,但这会坐在车里,他又觉得必要性不大,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陈肴言自己没找到理由。   “我什么时候没理你?”他问周冽。   周冽眨眨眼睛,盯着他看:“我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理我啊。我等了这几天,你一句话都不主动和我说。”   陈肴言轻轻皱眉。   周冽看着他:“陈肴言,不止有我单向的向你提要求,你也可以需要我,你也可以对我生出想法。”   “你对我提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陈肴言将空调的温度调低:“我每次让你别在我旁边闹,你也没有听。”   周冽就笑,他觉得有时候陈肴言也并不是那么好忽悠,他拥过去抱住陈肴言:“这种不算,陈肴言,明天早上你主动和我说早安吧,然后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去给你做。”   陈肴言指出客观事实:“我起床的时候,你还在睡。”   “所以,你要先把我叫起来啊,你可是我同床共枕的室友。你把我叫起来,然后让我去给你做早餐。”周冽的手从陈肴言肩膀滑下去,将他从座椅靠背上剥离,让陈肴言将重心靠到自己身上。   他将脸贴上陈肴言的脖子,新型阻隔贴的效果极好,周冽的呼吸间只充盈陈肴言身上的洗涤剂的浅淡味道:“陈肴言,今天你来,我特别开心。”   “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着,我的要求,你都在满足我,这是你对我的纵容吗?”   陈肴言垂目看着周冽的头发,半天才说:“可能。”   陈肴言的手机在兜里振动,周冽啧一声,摸出来递给他,然后又抱回去没松开。   电话对面是律师团的那位混血成员,他操.着蹩脚奇怪的腔调问:“Kevin,你去哪里了?”   陈肴言声音降了点温:“什么事?”   “结束了,你可以不出现。但你的父亲晚上到机场,Kevin,你应该去接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之后恢复状态会补字数orz 第54章 Rainbow   “起来。”挂了电话, 陈肴言推了推周冽的腰,周冽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似乎想要酝酿个迟来的午休似的。   周冽的声音确实有点困意朦胧, 黏黏糊糊的从颈侧传过来:“陈肴言…你是不是还要回法.院?我送你过去。”   陈肴言垂眼看着周冽的头发:“已经结束了。”   周冽没多问, 但陈肴言自己接着说下去了:“法院审定结果是正当防卫致死,不构成犯罪, 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周冽静了片刻才从他身上坐了起来, 回了自己的位置, 说了句:“那挺好的。”   陈肴言罕见的转头去看周冽, 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周冽看他一眼:“听实话吗?”   陈肴言看着他没吭声。   周冽勾起唇角, 眨眨眼睛:“那我…偏不告诉你。”   周冽转而飞快提起下一个话题:“所以刚刚你过来的时候,还在庭审过程,你是…特意过来看我的。”   陈肴言奇怪的很:“不然?”   周冽看着陈肴言严肃的脸和腔调问出这种理所当然般的问题, 不由得凑过去,猝不及防捏起陈肴言两边脸,在他唇上亲出个很响的声音:“陈肴言,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周冽要在这里等到比赛结束, 他将陈肴言带去了围场后的专供赛手休息的建筑, 里面属于周冽的那间卧室像是酒店套房一般准备齐全, 建筑还更配备了专门的健身房和降压室。   两个人在套房里面的卧室里睡了个午觉。   陈肴言孕后更缺睡眠, 也没有那种认床的习惯, 周冽捋捋他的后背心, 陈肴言几乎是沾枕即睡。   而周冽最开始完全没有困意,他侧身躺在陈肴言旁边,冬季天色总是暗淡, 窗帘半拉, 只有点点光亮透过厚重的窗照到陈肴言的脸上。   陈肴言呼吸轻轻的, 唇上有半干的水渍,周冽的一只手一直贴着他的后背心,感受着他的身体随呼吸节奏的规律起伏。   他慢慢从床头摸到早已经开启静音的手机,里面已经积累几十个未接来电。   车队经理的、郭皓然的、几个朋友的、甚至还有他Omega父亲的。   他没回电话,只单手挑着人发过去消息询问。   郭皓然收到消息,一个电话就过来,陈肴言直接摁挂,郭皓然是在找他,以为他跑了。全部赛完后还有所有车手的排名排位必备项目,以及下一轮赛事的邀请函确认,都必须赛手本人参与,不然视为自动放弃入围资格。   周冽并没有忘记这件事,不然他就不带陈肴言来这里睡觉了。   郭皓然还在对面骂骂咧咧,语音一条接着一条,周冽并不点开,只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乔唳案子的结果。   对面的消息停了停,才回过来简单文字:知道。   周冽和郭皓然发着消息,突然感觉身边的陈肴言的腿动了一下,抽了一下似的。   就贴着周冽的腿,所以那种紧绷猝起的感觉尤为明显,周冽皱皱眉,这是抽筋了?   他关上手机,探手进被子里,摸到西裤下陈肴言的小腿,已经睡着一会了,陈肴言腿上的皮肤还是偏凉,底下的筋肉有点紧。   不冰不冻,但就是温凉。   陈肴言似乎自己也被这个动静惊醒,他抬手挡住眼睛,换了个呼吸的时间,他感受到周冽似乎在揉捏自己的小腿,热度带着力度,除去一点浅淡的不习惯,其实舒适度更高,他偏头问:“几点了?”   “才几分钟,你刚睡着,再睡会。”周冽的声音也低。   周冽又问他:“是不是腿不舒服?”   陈肴言眼睛有点睁不开似的,实在是困,他的下巴随着他偏头的姿势靠到了周冽的肩头,他就停驻在那里,没有应声也没回答,重入意识深渊。   这实在是个太近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交接的时候还带着自然的热度,周冽只要动动唇,就能碰到陈肴言的下巴或是鼻尖。   感受到手底下筋肉的放松和升温,周冽才收回手。   周冽再次拿起手机,激情下单了不同款式不同品牌不同毛料的男士棉裤数十种,都已经准备付款,想了想,又将其中几种换成孕夫款式。   之后他才看到自己Omega父亲之前发过来的消息,让他晚上回老院子吃顿饭,有事要说。   周冽看一眼陈肴言,回复消息:“可能…或许…我要带个人。”   …   赛后的仪式转去了内场,有附加票的观众才能进场观看,其他的可以选择在外面的转播大屏。   台上依次轮过十几位车手Alpha,周冽是最后公布的那个成绩和名次,别人要么是穿投资商标志的赛手服,要么是为晚上的派对准备的整套大牌西装,周冽在室内脱了外套,黑色宽牛仔裤,圆领卫衣,下午的头发睡的有点乱,走过场一般的站了上去,陈肴言觉得他脸上是有点不耐烦的。   结果其实没什么悬念,甩同组半分多钟,最终结果投屏到大屏幕上,导播和解说在恭喜,观众在鼓掌,前座周冽的那群好友举着牌子闹闹哄哄,又商量着晚上的庆功宴,台上的周冽被主持拉着问问题,身侧的两位Omega举着手机不停咔擦,不时在蒙嘴尖叫。   陈肴言的手机振动,又是那位混血的Jeeks发过来消息,陈肴言隐约感受到什么。   不知道是一回事,但知道两位父亲的航班,他就得做好他身为一个儿子角色该做的事。   陈肴言再抬起头,周冽已经从上方消失,身后突然有人出现以手蒙住他的眼睛。   “嘿!”一声。   旁边的座椅微动,前座的人齐刷刷转过头来,暧昧的起哄声,郭皓然抢走他的证书和奖杯纪念品。   陈肴言看周冽一眼,头顶的舞台灯照在他的头发上,映出一点白色。   陈肴言低头扣外套的纽扣:“我晚上有个约,现在就准备走。”   周冽接着给他扣上面的:“很着急?我送你。”   陈肴言直接拒绝的语调和平日里说话还是有些不同,他只简单说两个字:“不用。”   周冽看着他,两个人坐在相邻两张座椅上,前后左右都是人,但周冽只听得到陈肴言的声音。   周冽说:“但陈肴言,你还没有给我说恭喜。”   陈肴言是已经要起身的架势:“多一句恭喜有什么意义,你已经拿到第一。”   周冽挡在陈肴言出去的通道,黑暗中他的眼神存在感却更强:“我要听你说。”   陈肴言拨开他的腿:“恭喜,走了。”   看着那人蓝色大衣的背影消失在安全通道的出口,郭皓然从前面过来,占据了周冽另一侧的位置,暴力掰回来周冽的头脸:“还看呢?你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啊?说是前段时间都介绍队里的人认识一起吃饭了,是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意思啊?你真AA恋啊?”   周冽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弄下去:“别他妈动手动脚的,你腻不腻歪。至于…关系,”周冽笑一声:“你看着陈肴言和我在一起,是挺不一样哈。”   郭皓然真诚发问:“你俩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前面有两个人转回头来,下巴搭着座椅靠背:“我也要听我也要听!学会了就去撬墙角,周哥,男神到底吃哪套啊?”   有人就笑:“今天周哥一天没见着人,你们到底钻哪去了!”   “要不咱现在先走算了,已经定好吃饭的地方,后面那派对感觉没多大意思,周哥你还参加不?”   周冽瞪他们几眼:“别他妈瞎想,晚上我就不去了,回趟家,你们去玩。”   …   陈肴言到机场,和言逑生的助理联系过后,在VIP通道的出口等到了他的两位父亲连同助理,以及旁边跟着的Jeeks。   Jeeks走在言逑生旁边,一头棕发在这群人中间有些明显,脸上带着笑,看到迎面过来的陈肴言时,顿了顿,然后笑容扩大来。   言逑生的目光是淡薄里带着审视,陈峻荣则是居高临下的打量。   陈肴言打了招呼,便没其他话题可谈。   自从那次在常大出租房里不欢而散,他们中间就没再联系过,言逑生终于不再时不时的主动打过来电话,可能也是种态度,表示对陈肴言不服管的冷漠以待。   还是陈峻荣先提起问题:“开车过来的?”   陈肴言嗯一声,说对。   陈峻荣皱皱眉:“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从市里过来要一个小时,孩子都三个月了。”   陈肴言呼出口气:“我心里有数,没有这么夸张。”   回去的时候,陈肴言的车被他们的助理接手,三辆车直接把四个人带去了一家连锁大酒店。   10楼是酒店内置的饭店,言云生一家人已经等在包间里。   本来是两家人随便吃顿饭,陈肴言落座在孙禹舟旁边,看憔悴瘦弱许多的表弟,并不理会桌子上多出来的Jeeks。   孙禹舟搂着陈肴言的腰,手抓着陈肴言后背的衣服,细声细气的哭了一场。   言逑生特意介绍了桌子上唯一一个外人,他的某位老伙伴的Alpha大儿子,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桌子上的餐点精致少量,陈肴言放筷子放的早,那位Jeeks招来服务生,很快就有穿着制服的Omega端了份餐后水果到陈肴言面前。   桌子上的话题轮过一番,从这次的案子,到Jeeks,最后言逑生甚至剖析了陈肴言的现状,讲他二次分化从Alpha变成Omega,只是隐藏了他怀孕的事。   言逑生捏着茶杯,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冷静、冷漠的陈肴言,终于吐露今晚他最后一个目的:“Kevin,你小时候和Jeeks见过的,还有印象吗?”   Jeeks中文蹩脚,但没有语法错误,他也笑:“你那个时候,叫我哥哥。”   陈肴言摇摇头:“没有印象。”   言逑生咳嗽一声:“Kevin,你即将22岁,大学也马上毕业。成家立业,是你终究会面临的选择。Jeeks是我和你爸爸从小看着长大的,这次他是跟着律师团队专门过来看望你的,你们私下里多认识多了解。”   陈肴言觉得言逑生实在不适合这种家长里短的掩饰,他直接问:“认识的目的是什么?”   桌上的氛围突然降温,像是桌子中央没动过几筷子的华贵餐点,精致又冰冷。   言逑生让人将房间里唯一一个小孩孙禹舟带了出去,言云生本来想跟着出去的,但言逑生制止了他。   言逑生还是更适合这种直入主题的谈话:“给你两种选择,你要么和Jeeks结婚,要么和我们出国。”   陈肴言喝了一口水,听对面的言逑生给出理由:“上次在你的出租房里,我和你爸爸不想撕破脸皮,给你以余地。”   “但那并不代表我们的同意和妥协。我们私下里去特意了解过你的那位周冽,了解的结果便是,我和你爸爸一致不认为他能是你的合适伴侣。若你和他谈着玩玩,我们不插手,你可以有这种经历。”   言逑生像是故意,觉得自己不给陈肴言留面子,陈肴言就会退缩屈服,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直接揭露:“我不会让你成为一个未婚先孕的Omega,但那个周冽也不够格当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其实如果是他的哥哥周凛…我可能会同意,但周冽,和你实在不搭配,”言逑生皱了皱眉:“天真浮躁的调皮男孩,不是你的合适伴侣。”   言云生皱皱眉,没说话。   陈肴言语调如常,在言逑生话落停住后问:“还有要补充的么?”   陈峻荣看一眼陈肴言被灯光映照的清瘦的剪影,冷声道:“那个Alpha不适合你,你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哥当时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周冽会照顾好你,照顾好你的结果就是他断腿你崴脚,吃饭都需要人送上门,生活不是过家家,陈肴言。”   他看着陈肴言,像是任何一位严肃的父亲那般带着诚恳:“Jeeks是我们的综合考量后最好的选择,他也愿意拥有一个宝宝,而且你们还有年少情谊,相处起来会更容易,未婚先孕的名头不好。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就跟我们去国外,我和你父亲照顾你,直到你诞下孩子,孩子也不用你操心负责。陈肴言,我们的儿子,可以活的轻松一点、干脆一点。” 第55章 Saving   Jeeks有双碧色湖泊般的眼睛, 此次过来常州,他常用他那双眼睛去打量、去观察陈肴言——在陈肴言父亲的口中,那将是会与他结婚共度未来的男性Omega。   Alpha迷恋Omega, 这是自然法则, 所以十来天前,Jeeks在警局门口从车上下来, 隔着冬雪见到远处立着的陈肴言时, 那瞬的心跳他视为理所当然。   陈肴言看起来确实和平日里所见的各类娇柔、艳丽的Omega全然不同, 他身上有些矛盾的结合, 单薄又冷硬, 冷肃又柔软,有Alpha的高大强横,又有Omega的脆弱纤细, 有远观世俗的漠然,又有垂眼时的那点纯净懵懂。   而刚刚在桌对面陈肴言与那位Omega弟弟拥抱时,Jeeks看着陈肴言露出的那截雪白侧颈以及他低声吐露几个字时状似柔和的神情,Jeeks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失态, 甚至只能喝了整杯冰水压抑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在他的潜意识, 对面的Omega已经是属于自己的, 只不过Omega总是脆弱, 他尊重Omega, 所以需得付出时间精力慢慢等他自己打开蚌壳。   此刻在饭桌上, 他也语调柔和的接着陈肴言两位父亲的话补充,表明自己的态度,给陈肴言多一个选择, 他说:“我买了栋别墅, 就在Mr.Chen他们的Bouns Manor旁边, 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想Kevin你会喜欢。我们婚后,也可以离父亲们很近。”   陈肴言兜里装着药片,他摸出两颗,用冷水服了,苦味在嘴里消失,才终于抬起眼皮,第一次打断桌上人的说话,声音里没有前面几人的热切,他说:“我很不喜欢陌生人对我的幻想和安排。”   陈肴言微微偏头,第一次正眼看了看Jeeks:“未经我的同意就从别人那里获得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在我们还是处于陌生人关系时就对我的言行指手画脚批判阻拦。”   陈肴言笑了下:“你甚至已经在脑内构筑我们的婚后生活?…那还真是,让我感觉尤其冒犯。”   Jeeks像是完全没听懂陈肴言的话,他有些不稳重的想要起身想要解释,坐他旁边的孙究像是不经意,脚一勾拉到了Jeeks的椅子的一脚,Jeeks狼狈的坐稳,险些没有摔下去。   陈肴言坐着没动,看向言逑生,言逑生的脸上的肌肉是僵硬的,但还是维持唇眼不动的冷淡表情,就显得那面色带着点青灰。   陈肴言看着他,慢慢开口:“爸爸,我以为今天是和舅舅一家,我们单纯的家宴。但若是以后,你也总是拉着外人上桌,那我想,我就没有再参加的必要。”   言逑生点了支烟,烟丝在他手指间燃烧,烟雾之后,他警告的叫了一声陈肴言的大名:“陈肴言,我和你父亲似乎总是对你过于放心,所以你现在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手机突兀的在兜里震动起来,陈肴言拿出来看了一眼,快速回了条消息,然后关成静音倒扣在桌面:“也有可能,”他对言逑生的话表示赞同。   他说:“你和父亲都不能左右我的选择,你们的提议,我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予思考,就这方面来说,我确实没有将你们放在眼里。我自己的事情,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言逑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压不住怒火,他直接将身旁的空椅子一脚踹到,空椅子在地上滑动摩擦,直到抵住陈肴言的椅凳脚。   孙究在旁边叹着气做和事佬,开始叨叨。   陈肴言站起身,一只手掌轻轻搁在桌面,居高临下的看一眼言逑生,又转向Alpha父亲,面色冰冷的吐字:“父亲,最开始我怀孕。要人过来照顾就是你们的强硬需求,最后和周冽哥哥达成协议,说让周冽过来照顾我,其实那时并不是我对你们的退让,而是对周冽和他哥哥参与到我们这堆破事里面的歉意。”   “我记得高中时,第一次接到你的私人电话,我唯一的感受是:希望再也不要接到下一个你的电话。因为很奇怪、很陌生,电话里你的背景音非常忙碌,你在对面忙里偷闲拿捏腔调的没话找话的样子也…很丑陋,所以我希望这种电话再也不要有下一个。很多话,我以为你和父亲比我更懂,我们不必说的那样清楚。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维持着这种带着距离的父子关系,偶尔客套关心,平时不必联系,毕竟这是我们都熟悉的相处模式,但你们硬要打破来。”   “——陈肴言!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父亲生着病加班几天才抽出时间回来看你,航班十几个小时他还在发烧,结果你就是这么对他的!”Alpha父亲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他摔了杯子到陈肴言眼前,玻片飞溅有两片跳起来滑过陈肴言的脖颈。   言云生站起来挡在陈肴言面前,把陈肴言往后轻轻推了推,皱眉叫了声:“哥。”   陈肴言的表情在这种景象中,就显得有点刻薄的凉,他没有如人愿那样露出忧愁、怜悯、自责的道歉神色,他只是拿过挂在后面的大衣,语调冰凉没有任何退缩:“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你们说的,我都不会听,也不会纳入考虑范围。”   陈肴言抬步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停住:“其实一直以来,还有个误区。那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我的,我上次就说过,最多这个孩子也只能联系上周冽,孩子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能插手我,更不要自作主张来安排他。”   “最开始在二叔医院里,我让他瞒着这件事,就从来没有打算让孩子和你们扯上关系。我自己的孩子,我既然要他、生他,那我一定不靠别人,就能将他养大。”   陈肴言差点挨了一巴掌,Alpha抬着手停在他耳边,陈肴言感受到摄人的、恐怖的掌风,陈峻荣过来就将挡在陈肴言身前的言云生拉了过去,孙究又过来扶住言云生。   陈肴言静静的与自己的父亲对视,在他的巴掌扇下来的时候,他听见房间里的惊叫,也看见Alpha父亲眼中冰冷的厉色和浓重的失望,陈肴言眼睫都未眨动,他听见陈峻荣说:“陈肴言,在我手里,没有放弃的破烂项目。”   他朝外面吼了一声,似乎是在叫人。   很快就有黑衣助理推门进来,陈峻荣指着陈肴言:“将他带到楼上去。”   言云生和孙究在劝,言逑生背对着桌子谁也没看,Jeeks皱着眉似乎难以理解现状。   助理之一要上来拉住陈肴言的时候,陈肴言没有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顺从,而是在对方猝不及防凑近的状况下扭过他的手臂踹过小腿,出手力气重,完全没收,对方是老手,才将将稳住身体没有被扔到地板上。   “肴肴——”   “陈肴言——”   几道叫声一起响起来,重叠着失望、愤怒和担忧,以及紧张。   两位助理并不敢真正伤到陈肴言,何况陈肴言身体情况特殊,陈肴言却有点毫不顾忌的趋势,动作狠厉,大开大合,屈腿拧手踹动的幅度丝毫不收。   若他是以往那位Alpha,这并无不适,但他现在是为怀着孕还在早期不稳定状态的Omega。   那两位助理甚至都不敢反击,只抵挡和控制。   陈峻荣在发怒:“废物东西,你们连他都制不住吗?”   “——哥,不能再打了!”   陈肴言的手时不时的要撑扶着桌子给力,他的手掌心被桌面上的碎玻璃几次摩擦,看着血肉模糊,但陈肴言眉头都没皱一下。   门先是被轻轻敲响,然后敲动的幅度变大,但谁也没有理会,最后被人重重推开时,都没人回头去看。   周冽第一眼看见的陈肴言,他少见的穿着的蓝色大衣褶皱凌乱,衣服上有细碎的暗色,陈肴言脖颈、抬手间都是刺眼的红,但那个人的脸色苍白,表情阴凉,全无亮色,而陈肴言身边还一直挡着两个高大健壮的Alpha。   没有谁注意到周冽已经进门来,所有人的注意力本来都在陈肴言的缠斗上。   所以周冽揪住两人的后衣领将两个人重重踹到墙上的时候,才给出突兀的、戏剧性的猝不及防。   周冽心里还有一丝冷静,将两个人拨开,就挡到陈肴言身前。   他扶着陈肴言的肩膀,都不说话,只脱了自己的围巾给陈肴言擦脖子上刮出的血,然后是托起他的左手掌心,紧皱着眉头只看一眼,然后问陈肴言:“背你,我们去医院?”   陈肴言唇动了动,周冽凑耳去听。   陈肴言的呼吸中带着血腥的味道:“肚子…有点痛…”   周冽眼睛有一瞬间有点发红,他将自己的外套套在陈肴言的肩头,直接背身将他拖了起来,他偏头安慰:“我们马上去医院。”   两个人的交流实在是有些敏感,两位助理收着手在一旁没敢动,言逑生也转过头来盯着他们。   周冽深吸口气,稳稳拖着背上轻的像阵风的人,抬头扫视一圈,目光里带着冰冷的审视,他没耽误,直接转身就走。   他走的快,但还得稳。   他一直偏头对身后的人说:“痛就告诉我。”   两架电梯便等不来,一架在33楼停住脚,一架在负二楼缓缓不动,周冽皱紧眉头,转过去安全通道。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那位混血Alpha纠缠不惜,意图将陈肴言从周冽背上抱下来:“我们请医生…”   他话没说完,周冽刚刚的怒火集中在这一脚,他将Alpha当胸直接踹下了一坡梯子,Alpha在楼梯间滚动,发出难忍的呻.吟和夹杂着中英文的怒骂。 第56章 Saving   周冽今天从老院子开了辆车过来, 是辆双座超跑,本来他是准备有机会带陈肴言遛一遛的,但没想到这辆车却先急轰轰的往医院开。   陈肴言几乎没说话, 除了最开始见面时他的那句低低的“肚子疼”。   他坐在副驾的位置, 眼睛还微微的睁着,半天才眨动一次, 唇色干涸苍白, 发际全是冷汗。   周冽挂掉电话, 单手开着车疯狂的插空超车, 踩着线越红灯, 引起紧闭车窗外一路的谩骂,他手摸过去捏了捏陈肴言的右手,他没敢看陈肴言摊在腿上的血淋淋的左手手掌。   他摩挲两下陈肴言的手指:“痛就捏我, 我们马上到医院。”   陈肴言的手如往常每一次那样,被他捏住,若不反抗,就是冰凉的温顺, 一点不动。   周冽时不时偏头看陈肴言, 看见他额角滑下去的冷汗, 看见他眉心偶有一点微小的褶皱弧度, 除此之外, 陈肴言再也没有别的反应。   周冽的手心滚热, 他一路牵着陈肴言,但终究也没有暖热陈肴言的手。   护士推着陈肴言去做各种检查,查体、抽血、超声, 周冽拿着衣服跟着他们转, 最后言云生一家连同周冽的两位父亲也找了过来。   陈肴言被推进病房, 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像是融入身上的病号服,身上最鲜明的颜色竟然还是他的头发和眉毛。   周冽的Alpha父亲低调好些年,此番出现,院长都匆匆赶来。   护士请他们进办公室,又是斟茶又是要去拿点心,生怕怠慢,周冽对这种□□烦不胜烦,直接摔了杯子踹了桌子:“你他妈的老子不是过来喝茶的!”   小桌子拦在院长的办公桌前,院长脸色尴尬,护士吓的缩到墙角,院长看一眼周冽的Alpha父亲,对方神色淡淡,翘着腿对周冽连声斥责都没有:“我这儿子是疯狗,我和他爸爸啊,都得顺着他来。”   产科的主任大夫恰在此时架着眼镜推门进来,看一眼办公室的场景,踌躇脚步,院长终于开始着急,院长连忙站起来道:“李主任,就是这里,快些进来。”   李主任扶扶眼镜,站在一群人面前,不多废话,直接面无表情的讲述问诊和检查结果:“患者下腹坠痛、盆腔内有出血情况,经过体格、血液、hCG和影像学检查,我们确认为先兆流产。超声检查胚胎和妊娠部位存活无异常,血常规无感染,但生殖腔壁层有破裂出血,现在暂且采取保守保胎治疗。适当休息、减少活动量、补充营养物质、给予孕激素和信息素,正常情况下,治疗后出血停止则可继续妊娠。”   周冽盯着眼镜片后这位医生的眼睛:“有万一吗?有没有后遗症和危险?”   李主任摇摇头:“医学上的事情没有100%的保证之说,但患者胚胎健康活跃,出血道窄小,送医及时,是很普通常见的先兆流产症状,就我个人经验之谈,不会有大碍,但要确保之后的治疗休息和营养补充,短时间内不要再进行剧烈运动。”   在他话落,周冽谁也没有理会,直接摔了门出去。   医院给陈肴言清了层楼,以示对周冽两位父亲的重视。   时间已经慢慢走到第二天,周冽上去病房的时候,有两位护士正在给陈肴言换液体药水。   陈肴言闭目安静的平躺在病床上,素淡的床被掩到下巴下方,上方的唇色淡白,眉尾干净疏朗,护士重新输入的液体带着冰冷的凉,陈肴言安放在床边的左手手掌本来是被纱布全部包裹住的,但仍旧轻轻的动了动。   他额头边的发际显得格外的黑,是刚刚汗湿留下的痕迹。   护士客气的朝周冽点点头,然后便有一人弯腰将陈肴言另一只还带着检测仪器的手臂的衣袖叠了起来,一直叠到胳膊上方,直到陈肴言的半条手臂全部露出来。周冽看着护士从托盘里取出的针筒,看着并不纤细的针尖,他捏着陈肴言的手臂挡了挡。   “输什么?”他低声问。   Beta护士将声音也放的轻又低:“患者妊娠呕吐严重,所以采用肌肉注射一种孕激素。”   周冽脸色不太好:“那条手臂扎得发青,就又开始扎这边?”   护士有些尴尬:“…都是必须要做的检查和用药。”   周冽盯着他们看了看:“能轻点就尽量轻点。”   针头碰上陈肴言的臂肌时,陈肴言突然从安睡中睁开了眼睛,他睁眼也是安静的,但他有从护士手里收回自己手臂的趋势。   周冽摸了摸陈肴言的头发,低头看他,语调有种罕见的轻柔:“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陈肴言的唇上有崩开的冰口,在苍白的色泽上映出艳丽的血渍,他静静的看一眼那根逐渐接触到自己手臂的针头,再轻飘飘的看回旁边的周冽时,周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安静的眼神中竟然含着一丝淡淡的委屈,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在陈肴言身上出现过的情绪。   陈肴言很快就收回视线,未发一言的望着天花板,直到护士收回针管止住血,周冽将衣袖给他一折一折的松下去,严实的挡住他的手臂。   周冽找了温水,用棉签抿去陈肴言唇上的血,他低头时和平躺着的陈肴言的视线相接。   周冽的声音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轻过:“没事的,睡吧。”   陈肴言轻轻的呼出口气,睫毛眨动间带起一点头顶映撒的光点,他感受到周冽的掌心握着他的左手手腕,手腕下方的手掌刺热痛感,上方是液体流进血液的凉意。   而右边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药物影响,现在有些发软的根本抬不起来。   陈肴言偏过头,周冽就坐在床边,也正看着他,甚至还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轻轻的,带起一点痒。   “周冽。”陈肴言开口。   “嗯?”   “你上床来睡。”   能明显看出,陈肴言话落,周冽是有点惊讶的,周冽难得犹豫:“这床小,会挤到。”   陈肴言就静静的看着他,不避不闪,他天然似乎就没有那种害羞扭捏的情绪:“我有点冷,和你贴着睡。”   陈肴言躺上床,不仅要顾着陈肴言,还有他身上带着的一些仪器,但陈肴言睡了这么久,房间里暖气温度这样高,被子里面还是温凉的,没有明显的热气。   周冽小心的避开仪器线条,将陈肴言托到自己的手臂上,侧过身子,陈肴言输液受伤的左手隔着被子轻轻搭在周冽腰腹处,另一只手被周冽捏着放在自己肚子上。   陈肴言的腿脚也是凉丝丝的,周冽夹在自己的小腿。间,另只手就缓缓的在被子里捋着陈肴言的后背心。   “闭眼,睡觉。”他贴着陈肴言微凉的耳朵说。   两个人以往睡觉也都是各自一边,偶尔摩擦到,但并没有这样大幅度的身体重叠接触,所以此番棉被下的姿势其实相当亲密。   凌晨的时候,护士过来停液体,看见枕头上是两个人时难得有些凝滞卡壳,陈肴言住的是这栋住院大楼最“贵”的一层,套房里还有两间专供陪护的酒店品质的卧房,两个180往上的男人完全没有必要挤在一张专门的病床上。   可能是感受到视线,周冽松了一点人,睁眼时那点不耐和冷淡也重新聚拢到视线里。   他低声问:“要做什么?”   两个护士尴尬的收回视线,相看一眼:“液体要先停,明天早上才有药。”   周冽抬起陈肴言的左手手臂,将扎着输液针头的那一侧朝上:“取吧,动作轻点。”   陈肴言的这只手掌缠满纱布,陈肴言的手指尖轻易便可以触碰到纱布的细软质感,他又想起他昨天晚上进门的那幕,陈肴言的手那时就恰好用力的撑扶在满是玻璃碎片的桌面上,他是真的站不稳了、还是没了力气,甚至需要靠手给力。   周冽一晚上都在做凌乱的碎片般的梦,其实根本也没有睡沉,这回醒过来,困意便也飞快消失无痕。   他看着眼前的陈肴言的平静的睡脸,想起昨晚自己被叫回老院子,他父亲叫他回去便是给他提前打预防针,预告陈肴言父亲强硬的态度以及他们的理想打算,而不管是哪种走向,陈肴言似乎都要离开他。   周冽甚至没等到父亲的安抚环节,就发了次疯跑了。   他将车开出家就给陈肴言打电话。   周冽相信陈肴言,但他不放心那两位父亲的强硬作风,所以他在收到陈肴言的地址消息时,居然被自己的潜意识影响,从里面看到点求助的意思。   周冽凑近,用嘴巴轻轻贴了贴陈肴言的下巴,肤感柔软,带一点温润的水汽,离开时,他的视线下移,就看见陈肴言脖子上的红色伤口,伤口在脖颈处,横着割开的血迹,可能是位置原因,并没有裹缠纱布,伤口附近凝出一道暗红的血印。   周冽盯着那几道小口,看了看旁侧的青色血管。   伤口其实很小,也不深,刺破皮肤时能看出瓷片已经失了力气,但万一呢?   万一瓷片就带着力道破开半指之距的颈动脉呢?   而万一…他昨天也没有及时赶到呢?   依照陈肴言的性格,他是不会对昨晚在场的父亲们显露一点软态的,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处在强烈的不适中,陈肴言必定会为自己争取,然后他能挣得过他强盗一般的父亲们吗?他的父亲会对他手软吗?   周冽慢慢凑近,将头抵在了陈肴言稍显单薄的肩头上,闭上了眼睛,久久没动。   …   陈肴言在查房之前醒的,除了两臂酸痛,腰腹虚脱,喉颈有断续的干呕恶心的感觉,他倒再没有其他的难受处。   下巴处稍有些痒,他抬头感觉到了藏在被子里面的周冽,周冽整个人都滑进了病房里标配的并不宽大的被子。   陈肴言动了动脚,周冽掀开被子抬起头来,眼神清明:“醒了?”   陈肴言嗯一声:“松下手,我起来。”   周冽懒懒笑一下,手脚都没松动:“医生说你要静养几天,减少活动量。”   两个人离得有点太近,周冽仰着头与陈肴言对视。   陈肴言动动唇:“我要洗漱。”   周冽动作很快,翻个身就下了床,陈肴言解着衣服扣子,将自己身上连接仪器的贴片摘了,再抬起头,浑身一轻,周冽抱着他往厕所转:“我抱你去洗漱。”   洗漱台前,周冽从背后搂着陈肴言的腰,捏捏他两只手腕,笑笑:“这只手别沾水,这只手拿得稳毛巾吗?要不然我给你擦脸?”   陈肴言不吭声,从柜子里选了只牙刷。   周冽接过陈肴言的手,替他拆掉包装:“陈肴言…你为什么又不理我,用了就扔?”   陈肴言动了动肩膀,用水冲洗右手,他看着水流短暂在掌心停留:“我们又没有做.爱,没有用了就扔。”   周冽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塞陈肴言手里,差点被他那句话呛住。   他想起上一次和陈肴言谈论起“工具”用过就扔这个话题,还是三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之后,周冽咳嗽一声:“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昨天晚上刚给你暖完床,你早上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什么意思啊?”   他对着镜子与里面刷牙的陈肴言对视。   看着陈肴言平静无波的表情,他就想逗一逗,周冽将下巴轻轻搭上陈肴言的肩膀上,在陈肴言耳边低低的问:“你提起这种话题…隔了也有段时间了,陈肴言…你是不是想了啊?”   陈肴言垂着眼睛洗脸,眼尾的弧度被压的非常干净清淡,他从毛巾里面露出脸来,说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周冽,帮我洗澡。”   周冽感觉自己刚刚都要冒起火,这会又刷然退下去,他抬手在陈肴言头顶很重的揉了一把:“医生说不让洗澡。”   周冽给他讲理由:“我问过医生,说不让洗澡,热水会造成毛细血管扩张,很可能导致再次出血,先忍两天。”   周冽盯着他,半晌还是妥协:“给你洗头发吧,然后全身快速擦一擦。”   陈肴言开始脱衣服:“嗯,好。”   陈肴言出去厕所的时候,周冽衣服湿淋淋的,本来想抱他,但陈肴言拒绝了:“几步路,你洗澡吧,我走走。”   但陈肴言重新坐上.床的时候,发现周冽依旧光着上.半身靠在厕所门边看着他。   陈肴言看向他,露出个疑惑的神色:“干什么?”   周冽唇角轻轻的挂着弧度,眼睛里面藏着屋顶的灯光:“监督你乖乖回去啊,这两天真的别乱动,肚子里面伤口在愈合。”   陈肴言的头发刚吹干,周冽恶趣味的将他的头发乱揉成一团,但可能陈肴言的头发实在是有点太顺,走过去的这么短短一段距离,他的短发又根根都已经回到自己的轨道,有些蓬松、有些轻柔的搭在陈肴言眉间。   陈肴言将被子盖到自己的腰腹,两个人隔着五块地砖的距离相看。   周冽第一次看见陈肴言面朝着自己弯出笑唇,很小的弧度,没有牵连上方的眼睛,但周冽就是捕捉到了,他看着陈肴言启唇,吐出几个字:“周冽,你真的很啰嗦。”   作者有话要说:   bb们,我似乎咩咩了,如果明天爬不起来,那我就是真的爬不起来orz 第57章 Saving   周冽洗澡很快, 可能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鼻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闭眼就是陈肴言艳红的手掌心, 他在浴室的灯光和水汽下看着自己的手掌, 然后合拢五指重重捏了一把。   20多年来,他唯独在陈肴言身上尝到许多新鲜滋味, 从最开始相识的不忿不服、到现如今的各种甜酸惦念。   周冽第一次知道情绪的味道可以是酸的, 而且这种酸涩实在让人难以抵挡。   昨晚全心都在关注陈肴言身上, 陈肴言的一应住院物品差不多都准备到位, 但陪床的周冽自己都被自己忽略。   包括刚刚, 进来洗漱擦澡,陈肴言的衣服毛巾准备齐全,但周冽自己的, 却只有身上那套衣服,周冽洗完澡,看着刚换下的衣服实在嫌弃。   他扯了根浴巾裹住自己的下半.身,就想出去问陈肴言要衣服穿。   但周冽不明白, 8点刚过, 外面屋子里那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是怎么回事, 也不明白, 为什么一大群人都这么静悄悄的, 导致他在浴室完全听不见动静, 周冽更不明白,他那两位父亲为何今天这样积极,这样早已经站在病床边, 尤其是他的Omgea爸爸, 似乎和陈肴言聊的很开心。   浴室的门拉开, 有几个人回转过头来,周冽光着上半.身,尤其清凉,与那边的西服白大褂丛和病服格格不入。   里面有Omega、有Beta,周冽迈出去一步的脚只得又退了回去。   周冽刚有点烦躁的回到浴室,门便又被敲响,他先没开,门外的人却叫了一声:“周冽。”   周冽转身滑开门,陈肴言本来是探臂递了套衣服进来,周冽却一使力将陈肴言整个人也拉进来这间还捎带着点潮湿水汽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上水渍未干,周冽将陈肴言抵在洗手台上,用手挡着他的后腰处。   陈肴言抬手抵着周冽的肩膀,轻轻皱皱眉:“又要干什么?”   “听听,陈肴言你自己听听,又、要、干、什、么?你这口吻好渣啊,你刚低头和我爸说什么呢?我看着你你头都不抬一下。你真的好渣一男的啊,对我真的是用过就扔。”   陈肴言直接将衣服甩他脑袋上:“闭嘴。”   “外面护士等着给输液,我先出去。”陈肴言又推了推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周冽挡在陈肴言前面套衣服,不挪步:“不行,你等我!床前围一圈,查房需要那么多人?把你当大猩猩都来看你哪?那院长为了从我爸手里头扣油水真的是脸都不要了。”   周冽穿衣服的速度相当快,陈肴言给他拿的是件灰色运动裤和蓝色连帽卫衣,是陈肴言从周冽父亲刚刚推进来的行李箱里面拿的。   周冽穿上,头发漉湿凌乱,倒是很有点青春大学生的模样。   他扯着自己的衣袖:“真的是,我那俩爸又让你跑上跑下送衣服,你不是该少动弹吗?他们真的是架子大不动脚啊,就这两步都麻烦你…”   周冽滑开门,笑问面前的人:“要抱吗?”   陈肴言终于挥开挡在自己前面的Alpha,淡淡扫他一眼:“不用。”   等护士全部从病房离开,陈肴言的液体已经挂上,四个人围着客厅的桌子吃了餐早饭。   周冽坚持要给陈肴言喂到嘴边,陈肴言直接拒绝,折腾半天,两个人谁都没吃上第一口,最后陈肴言淡淡的抬起眼皮平静的看一眼周冽,周冽哑声,将勺子递到陈肴言右手心,不说话了。   周冽的Omega父亲在桌对面喝粥,突然偏头笑了一声。   周冽敏感抬头盯着他:“爸,你笑什么?”   Omega瞥一眼周冽:“你管我笑什么?管那么宽呢,管你老子头上来了。老周,我笑一下也要被人管么?”   Alpha将刚剥好的虾蘸上酱汁放进Omega面前小碟子里:“你笑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周冽大早上的又开始找茬?”   两个人一唱一和:“谁知道他…自己不舒服也不让我好过。”   “老婆我刚刚在给你卷饼,周冽又作什么了?他怎么不舒服?我没看到。”   周冽抢了桌子上最后一张饼皮。   Omega将菜往陈肴言面前推,意味深长的扫一眼周冽:“我不知道,反正,周冽就烦人呗。肴言,多吃点,周冽没吃过饭正闹饥荒呢。”   Omega吃完,放下筷子,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笑笑看着面前陈肴言的空碗空碟:“肴言,我接着刚刚和你讲?”   陈肴言咽下最后一口东西,单手拿纸巾擦了手和嘴巴,点头:“好,叔叔。”   周冽扯住陈肴言要起身的胳膊,将自己刚包好的卷饼递到陈肴言面前:“再吃个饼?我等会给你推液体。”   Omega已经从临时架子将陈肴言的液体瓶摘了下来,陈肴言站起身,轻摇了下头:“饱了。”   周冽的两位父亲同时发出带笑的气音。   周冽将筷子重重搁碗边:“笑什么呢?你俩?”   Omega纤瘦高个,是明丽大气的长相,这种模样不显老也不太能看出具体年纪,挑眉弯眼之间甚至还带着嗔,他轻轻扶了一下陈肴言的胳膊,问:“肴言,刚刚我和他父亲笑了吗?”   Omega微微偏头弯着眼睛,身上是休闲款式的黑色西服,穿的并不是特别服帖,是种落拓的帅气,但他有个和气质不太相符的名字,叫杨二水。   陈肴言第一次有种无奈的情绪,他只轻轻勾了勾唇,没说话。   周冽在后头阴阳怪气的笑,像是旗开得胜,一口咬掉半个饼。   等陈肴言回到病床,Omega将护士刚刚送过来的药递给他,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陈肴言接连说了两次谢谢。   杨二水还是那副轻松的笑,他舒舒服服的坐在旁边的小沙发里抻了抻手臂:“这么点事就不用说谢谢了肴言。”   “我接着刚刚和你讲啊?”   陈肴言吞了药片,点点头,杨二水看着陈肴言,脸上的笑一直没收:“我和他父亲一直想生一儿一女,凑个好。但最后肚子里钻出来个周冽出来也没办法,所以小时候我们都是把他当女孩养的。”   周冽从餐厅跟进来,看一眼杨二水,又转去将陈肴言的被子往上扯了扯,他听见他爸爸声音里的笑:“他小时候,细声细气黏黏糊糊的,挺像那什么…夹子音?在我耳边叫爸爸爸爸哎呀还挺甜,我那个时候给他扎小辫子、穿裙子,还真是像个漂亮娃娃,都逗他是我们周家大小姐,我叫他周小姐他应得可换了。”   “但是好景不长…”杨二水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遗憾:“他上幼儿园就不行了。唉,这件事儿我笑到现在,幼儿园的时候,周冽在学校里上课,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裙子底下的内.裤脱了装书包里去了。后来上厕所的时候,被旁边几个男孩发现不对劲,周冽光着屁股把人家几个揍了一顿,我和他爸还被请家长了,回来周冽就再也不穿裙子也不扎小辫子了。”   杨二水反手蒙着嘴巴笑:“周冽,我再次采访,在教室里上着课脱内.裤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周冽抬起眼皮,看一眼旁边的陈肴言,陈肴言恰好与他回视上,陈肴言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加成,周冽总觉得陈肴言像是也好奇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似的。   周冽捏住陈肴言的脸,比口型:“不准笑。”   陈肴言挥开他的手,周冽将头往陈肴言肩上一靠:“爸,我再次重申,22岁的我必然不知道6岁的我在想什么,你老公这么大半天不进来,你不去看看?”   杨二水喝一口茶:“你管人家老公干什么?周冽,当年我可是一心期盼你分化成个Omega来的,小O要用的东西我都准备了全套,我记得当时我还买了亲子款的阻隔贴准备和你一起用,结果上一天课回来,你突然告诉我你分化成个Alpha。”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家前两天生病没更新,之后应该可以恢复更新。   这章留评给大家发个小红包orz 第58章 Train   周冽的两位父亲并没有在这里待过多久, 离开时周冽将两人送到了电梯处。   杨二水有点没姿态的靠了靠电梯旁边的墙壁,Alpha拉他站直,对周冽说:“陈肴言的爸爸昨晚也进医院了。”   周冽抬起头。   Alpha看他一眼:“本来你爸说你昨天晚上压住脾气, 我们要表扬你的, 结果我们今天才听说你还踹了人?”   杨二水在旁边补充:“一脚胸骨骨折,说是手也断了, 昨天晚上连夜做的手术。”   周冽收回视线, 看着光滑的电梯壁门:“他自找的。”   Alpha牵着杨二水进电梯:“你得有点数, 有的人该打, 但你万一把他打死了呢?那楼梯那么高, 你一脚给人蹬下去,但凡脑袋一撞那就直接玩完。周冽,不说别的, 你现在也算是有孩子的人,怎么还是什么事情都只会用暴力?6岁时用拳头解决问题,看热闹的人可能会夸一句你勇敢。22岁还用拳头解决问题,别人只会说你没脑子。”   “我养孩子不是拿来作比较的, 我从来不把你们跟别的孩子比, 也不让你们三个内部比, 说老实话, 我没觉得你们有哪里不好过。但这次陈肴言的爸爸那边通过助理传话, 说算了, 说你和他不合适,我和你爸自然也生气,所以我们才匆匆忙忙赶回来。”   电梯下降的速度很快, 梯门打开, 地下停车场的冷空气扑面, 杨二水将手插.进Alpha的大衣口袋,眯了眯眼:“他爸要插手进来你们的事儿,我和你父亲也只能来给你撑撑腰。”   周冽驻足在电梯口,身后的梯门缓缓合闭,其中的亮光寸寸消失:“陈肴言不会受他们的控制,他们的插手,我想…并不会有任何意义。爸,这件事,我和陈肴言、我们自己解决。”   周冽的两位父亲回头看向他,周冽不避不闪:“父亲,你刚刚说的对,我不能永远长不大永远6岁,我也不想让你和我爸去受别人的气,而且,我也是个父亲了。”   杨二水靠在Alpha身上躲着风,闻言勾出个笑,啧一声摇摇头:“连人都还没追到手吧小子,今年过年带回家我看都悬。算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你记住,不管做什么,你得有数。”   Alpha只无言的拍了拍周冽的肩膀,给予重量,像是示意他们的存在,也像是单纯的鼓励。   周冽再进病房的时候,发现陈肴言的病床边靠着个女人。   门口留着两个父亲带过来的保镖,门内有细碎的说话的声音。   女人挺敏感的,周冽刚踏进外间的小客厅,她就从床边回头望过来,面带打量:“这就是你的Alpha?”   陈肴言靠在病床头,也朝周冽看过来,他似是忽略前面那个问题,只做简单介绍:“周冽,陈盛云,我堂妹。”   周冽和女Alpha握手,女Alpha带上点笑:“这么帅?”   周冽和她握上即松:“你好。”语气里没带什么感情,甚至有点敷衍意味。   陈盛云自然也看出来周冽对她的冷淡,她笑笑,无所谓的转头,手里拿过一个橙子剥:“哥,所以你那次住医院是因为二次分化的事儿?”   陈肴言拿着Kindle在看,“嗯”了一声。   陈盛云极其自然的坐在了陈肴言的病床边,探着脑袋皱眉看陈肴言裹缠纱布的手,问:“哥…所以你肚子里现在真的有个小宝宝吗?”   陈肴言抬眉扫她一眼,手上的Kindle翻了个页:“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陈盛云将剥开的橙子递给他,陈肴言摇摇头避开,陈盛云自己吃了一口:“放寒假啊,我下飞机就来医院看你了哥,你今年下半年都进几次医院了?”   陈盛云大大咧咧的占据陈肴言的旁边位置,看见周冽来也根本没有自觉挪步,就靠在旁边不停嘴的逮着陈肴言说话,周冽必不可能过去挤,所以自己去了小吧台选了水果黄瓜榨汁。   陈肴言病床的另侧是窗户和各种医用仪器,周冽只能通过紧靠病床的陈盛云将杯子递过去,而陈盛云这个人也毫不客气,并不避让,只是笑着接过:“来哥,喝点水。”   周冽站在后面,等着陈肴言抬起头,硬是捕捉到对方的视线强行接轨,他叫一声陈肴言的名字。   陈肴言接过淡绿的果汁:“不先回家一趟?”他问的是陈盛云。   陈盛云靠在床头忙碌发微信,手指飞快的,同时和10个小O聊天,还能在和她哥聊着的情况下精确叫出对面每个人的名字不混淆,她翘着脚,嘴里嚼着香蕉:“哥,我好不容易放假回来一趟,先陪陪你,小时候你生病不都是我陪护吗?”   说着她看向周冽,似乎完全看不懂周冽脸上的表情,还对周冽勾唇笑起来:“我叫你周哥吧,周哥,我哥这里我看着,你先去忙你的。”   周冽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我不忙。”   陈盛云撩撩头发:“那周哥你先回去休息?”   陈肴言放下东西,要出声的时候,周冽却点了点头,去行李箱里面找了件外套和鞋子,边穿边说了句:“别给他吃冷的甜的,注意一下他手上的液体。”   最后一眼没看陈肴言,直接大步离开了病房。   周冽走后,陈盛云将冬枣的核远投进垃圾桶,撇撇嘴,有些没趣:“…他这不是生气了吧?真的是大少爷欸。”   陈肴言重新拿起来Kindle,接着刚看的地方:“你有点太闲了,逗他干什么?”   “他有点太.叼了,我有点不爽啊,哥你怎么找这么个人?”   陈肴言看向陈盛云,表情微敛:“阿云,你也要来插手我的私人感情?跟他生活的人是我,但你们一个二个都着急忙慌的要来替我做决定、替我来评判他。”   “…哥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就是…我算是你的娘家人,我总要站在你的立场上,我就是害怕他对你不好,怕他欺负你…”   陈肴言将电子书翻过一页:“所以给他下马威?我在我两位父亲的眼里无能,在你眼里也没有丝毫判断能力吗?我连一个人对我是好是歹都分不清楚?”   陈盛云着急解释,甚至站了起来:“不是的、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不会这么想…”   陈肴言打断了她:“行,我知道了,抱歉,我有点过激。”   陈肴言脸色是冷的,但语调极其的平静,他似乎呼出了口气:“你先回家去见二叔,不用在我这耗着。”   陈盛云抿唇看着陈肴言:“哥…”   陈肴言没看她:“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回去吧。”   陈盛云的东西被送回了家,她又倒一杯水过来陈肴言的小桌前:“那哥…我下次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陈盛云等到陈肴言嗯一声才离开,陈肴言虽然人挺冷感,但对她从小到大其实淡淡的纵容更多,无论是小时候她逃课挨打往陈肴言的病床上钻,还是将陈肴言从各种书里扯出来让他陪着自己观看各种恐怖或者离奇电影,甚至是让他帮自己藏游戏机。   陈肴言几乎没有这样状似生气的对她说过话,所以陈盛云由于周冽对自己的轻视才表现出那样咄咄的反击,她确实有些骄纵过头,但周冽何尝不是?   短短几分钟,陈盛云都看出来陈肴言对周冽的纵容了。   而正是因为陈肴言太淡、太独,她以往从没有想象过他未来伴侣的形象,她也从不知道居然会是这样强的一个Alpha。   周冽是下午回的病房,陈肴言那时正在午睡,微微侧着身子,蜷着手臂,白色纱布包裹的左手置于淡蓝枕边,周冽推门进来就看见。   周冽脱掉外套卸去身上从外裹挟的寒凉,等他挂好衣服再转身,却发现陈肴言已经安静的睁开了眼睛。   “我把你吵醒了?”周冽放轻声音问。   “没有。”陈肴言看着周冽关上房间的窗帘,阻挡外界的刺目日光,然后过来床边。   “你妹走了?”   陈肴言今天要输的药也已经输完,这会看见周冽靠过来,他往床里侧让了让:“上来睡会。”   周冽麻溜的拖鞋上.床,但嘴里不消停:“草,你就是想让我给你当暖.床工具人。”   他将陈肴言搂到自己手臂上,摸着陈肴言后背温温的病服:“什么体质,被子里都捂不热?”   陈肴言闭着眼睛:“我知道你今天没有生气。”   周冽就笑,胸腔微震:“我还想让你哄我来着。”   他凑到陈肴言很近的地方,碰着陈肴言说话:“你这么了解我啊?”   陈肴言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你不用管他们。”   周冽手搓着他的肩膀,依旧是这样的距离,但微微收敛表情:“我上午去看了你爸爸,昨晚他也进了医院,急性胃炎。我问了医生,说是降温、劳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不是特别严重。”   陈肴言似乎是想说话,但周冽没有停歇的继续:“陈肴言,你信不信我?”   周冽的手在陈肴言的肩膀上使力,捏紧了陈肴言:“陈肴言你是可以依靠我的,不论怎样,我也一定会找到你,从很早开始,你后面就已经有我,所以…你不要再像昨天晚上那样,完全不顾及自己,你的手不痛吗?” 第59章 Train   房间的送风系统规律运行, 周冽将窗帘拉上大半,半明半晦,他看着陈肴言近在眼前的平直微垂的眼睫毛。   “你没有见到我爸。”陈肴言用的是陈述语句。   周冽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的头在枕头上微微蹭动做出摇头的动作:“门口护工说他在休息, 我只问了这么一次。老实说…”周冽抿抿唇,“我跟你说实话, 我不太喜欢你的父亲, 我甚至也不怎么在乎他们到底如何看待我, 我不在意他们的想法观念, 我也不想讨得他们的喜欢。但我得替你把礼数做到, 把你作为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替你做了、该露的面露了。”   周冽缓缓用掌心顺着陈肴言的后背心,从后颈腺体一直缓缓滑到尾.椎的地方:“所以他们不想见我,我反而松口气, 因为我也不想看见他们。但我必须得去,你还在生病住院,我就要替你去。”   陈肴言似乎是有些困,微阖着眼皮, 眉心有个小小的褶皱。   周冽隔着薄薄的病服捋着他后背的脊骨, 他看见陈肴言的嘴唇在动, 然后听见对方的声音:“明天不用再去, 之后也不用再去。”   陈肴言似乎是吐出口长气, 但依旧闭着眼睛:“你和他们之间存在一种认知误差, 所以这些年我也一直都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聊不到一起。像是这次,在你眼里普通的父子之间的可能是尽孝、义务或职责, 你去医院询问看望, 在他们眼里就是求和、退让和示软的信号。”   “你本来就没有必要讨得他们的认同赞成。而且他们很固执、很自我, 否定的就不会再肯定。你去医院替我尽孝,他们反而会重新站在高处,以为你我在示弱,在垂怜。我昨天晚上没觉得痛,我只是想把他们的希望全部碾碎,我不想让他们再对我抱有任何期望,我觉得这个代价是值得的。所以你也别给他们希望,该尽的义务,我会找人办,但你不用再插手。”   周冽在朦胧光影中看着陈肴言闭着的眼睛,随着他说话的节奏睫毛在轻轻眨动,小小的幅度。   然后他看见陈肴言睁开了眼睛,两个人距离相当近的对视:“以前倒没人向你这样替我想过、做过事。”   周冽听到他这话,手掌停在陈肴言的腰侧,像是做个中转的停歇一般:“所以?”他问。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周冽察觉到手底下的陈肴言的腰有个小幅度的收缩,他以为又是抽筋或者用药的后遗症,他的手接着贴过去,问身边人:“怎么了?”   “有点痒。”   周冽的表情看着还是正经的,他将手的动作放轻,几根手指轻轻划过陈肴言的腰腹部,嘴里还状似认真的询问:“哪里痒?是怎么了?”   陈肴言向相反的方向躲了躲,但周冽的另一只手紧紧的箍住他的后背,甚至有个往周冽怀里去的推力,陈肴言躲的有点热,还有生理性的想笑:“——周冽,手拿下去。”   周冽不容易见到陈肴言这副样子,他的脸都有点憋红,最开始那一晚,夜光莹白,房间内无灯,月光透过巨大的窗和轻扬的纱照到两个人身上,而陈肴言的脸色总是白的、莹润的、冷的。   所以这会,周冽不仅没有随着陈肴言的意思下去,反而变本加厉,寻找陈肴言身上怕痒的地方,病床本来安静的承载着两个人,但此刻周冽带领的嬉闹,带动旁边的仪器架子都有咯吱细响。   “——周冽!”陈肴言的呼吸乱了,衣服也乱了,睡意自然也丝毫不剩。   周冽每一声都好好的应,但就是不松开,最后是陈肴言有要翻身下床的大趋势时周冽才停下,他抱着陈肴言听他稍显凌乱的呼吸。   陈肴言的身上是酸甜柠檬的味道,浸着温度,周冽箍着他问:“开心吗?今天的运动量达标了。”   陈肴言没说话,只有呼吸,然后他抬手推了推陈肴言的腰.腹处,紧.绷绷的。   肌.肉敏感的收缩让周冽对身体的变化感知更清晰,周冽并不尴尬,但挺无奈。   他20来岁的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自从开荤,自给自足都完全没有过,而上次给周冽的标记,对他则完全是上不去下不来的空吊着,也不怪标记的那天晚上他那让人清醒整晚的尴尬的身体反.应。   而这会,好不容易的一次放松情绪,他和陈肴言在被子里抱在一起,鼻息间皆是对方的气息和温度,周冽觉得没反应反而是对陈肴言的不尊重。   所以周冽不仅没有远离,反而更紧的贴上去。   他的嗓子莫名其妙有点干哑,他咽咽喉咙,鼻尖在陈肴言脸上顶了顶:“陈老师,你要知道客观情况加上主观偏好,这是必然的结果。”   周冽的动作挺有暗示意味:“客观情况是,我一个猛男Alpha开荤三个月都再没那啥过,正敏感呢。主观偏好是刚刚咋俩抱太久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勾连,最后的了字轻轻融化在舌尖。   陈肴言在枕头上仰看着他:“是要我帮你?”   “我自己不会啊。”周冽皱着眉小声说,像是在认真的忧愁着。   “你跟我之前…”陈肴言微眯眼睛。   周冽摇着头抢答:“什么都不懂,白纸一张。”他的动作带着难忍的催促。   陈肴言慢悠悠补充完整:“是怎么处理的?”   周冽悄声说:“不懂啊,所以才…”他靠近陈肴言耳边补上了这句话,像是宣告他肚子里孩子的由来。   周冽又催促:“陈老师,你可是我这条路上的领航人,师父领进门,师父要负责啊。”   陈肴言自然看出来周冽在乱扯,但他也没觉得这是个事儿,他用右手去摸周冽的裤子。   但周冽避了避,甚至往后撤了撤,他捏住陈肴言的手:“你手今天也打针了吧,两只手都别乱动。”   陈肴言盯着他不说话。   周冽重又抱住他,轻咳一声,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句话,尾音上扬,带着点疑问的祈使语气。   床的咯吱声连同旁边仪器的轻响又开始了,带出并不规律的节奏。   重归安静时,陈肴言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周冽的手没从被子里拿出来,他低头问陈肴言:“是不是磨得有点不舒服?等会我给你用毛巾敷一敷。”   “你怎么还要压.着我?”陈肴言拿开手看着上头的人。   “你是不是…也想了?”周冽的声音依然很低,但口型清晰明显。   “我让你舒服。”他的声音粘着缠着人,像是要带着人往某种深渊去。   陈肴言拦了周冽的手臂:“不。”   周冽强硬的抵开了陈肴言的手:“孕夫也是有发.情.期的,我不会乱来,前两个月可能你的性别特征还不明显,又或者你特别能忍,但这次,你明明都这么厉害了…不难受吗?”   周冽在陈肴言崩起的喉结上轻轻吻了吻:“我有数,你放心。”   …   陈肴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丝灿金光线已经消失。   小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别人送来的晚餐,陈肴言坐过去打开几个保温饭盒,周冽拿着风筒追出来:“头发有点湿,吹吹。”   陈肴言没看,直接抬手挥开,周冽的手刚洗过,掌心带着滑并没有拿住吹风的手柄,风筒与地毯猝然撞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闷响,像是破开气氛的尖刀,使得周围的空气迅速降温结冰。   周冽站在陈肴言的座椅后方,盯着地上的吹风机看了看,才弯腰捡起来,若无其事般的说:“你这个垃圾体质,还是别感冒了。”   说着话,他走近几步到陈肴言的椅背后方,手就要触上陈肴言细软的黑发。   陈肴言放下筷子,筷子和碗沿磕出细小的脆响,陈肴言没回头没抬头的突然出声:“周冽,我是你的玩具吗?”   周冽停了动作:“什么意思?”   陈肴言回头抬眼看向身后的Alpha,声音是凉的:“像是我表弟小时候得到的符合他审美的芭比娃娃,短暂的沉迷,由他掌控娃娃的所有,穿哪种衣服、吃什么饭、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梳哪种头发、甚至给芭比娃娃面前摆什么书。”   风筒还握在周冽的手里,风筒的手柄似乎沾了浴室里的泡沫,太滑了,周冽任由风筒再一次从自己的手心滑落地毯,再一次发出闷响,门口保镖似乎远远的进来看了一眼,然后就退出去,周冽垂眼盯着陈肴言毫无情绪的双眼:“所以你觉得…我是在玩你?是在满足自己的掌控欲,没把你当个活生生的人?”   “我的拒绝你总是听不懂,刚刚送饭的人都到房间里了,都要来敲厕所的门了,我的拒绝你仍旧当作调.情?我不玩欲擒故纵,我也不施以退为进的招,但这样被你当个玩具摆弄,我觉得很窒息。”   周冽紧皱着眉,像是不能理解:“窒息?”   “所以,我俩在一处,我就必、须、万、事都听你的,你说停,我箭在弦上也得乖乖收回去,我没有一点话语权,我也没有资格和你开玩笑,和你闹两句,你他妈把我当你的狗啊?”周冽说到后头,尾音已经有些起来,带着怒。   陈肴言的腔调依旧寡淡、冷淡,他扫一眼周冽脸上的愤怒,像是轻轻哼出个冷笑:“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才是你的狗。”   陈肴言转过头去平静的吃饭,周冽在后方在他头顶上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听起来罕见的凶:“老子他妈的做什么决定没问你、没等你点头?嗯?什么不是你先说好我才做?还不够。除了今天下午,好,老子他妈的给你道歉,我摆弄你了,我没听你的,我不打招呼就弄你身上了。但陈肴言,以后你要表达拒绝,最好直接给我一巴掌,不然我又在玩你了。”   周冽说话的尾音连同门被拍上的声音在病房里带起一点气浪,送来的餐食是两人份,陈肴言只拆了一套餐具,开了两个菜。   他吃的挺干净,也很平静,连带着安静。   直到最后吃完饭站起身来,转身时他才发现风筒就掉在脚边的长毛地毯上,灰棕色的毛快要掩映住并不庞大的风筒,陈肴言将它拾捡起来,放回浴室的时候,陈肴言透过还带着水汽的镜子看见自己两侧脖颈的红痕。   陈肴言停在原地,撑着洗手池的台面,垂头看着一滴水珠缓缓滑过瓷白的盥洗盆,直到流进下水道。   陈肴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易怒,像是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这次的争吵,燃爆的事端是什么?   是刚刚在这间浴室里,周冽的绵长放纵不知节.制,是周冽缠人强硬的忽略他的拒绝,还是外面来人的尴尬、催促亦或者其他,但怎么也不该发这样大的火,说的这样难听。 第60章 Train   夜晚空寂的体育场馆, 只有篮球“砰砰”撞击地面的并不规律的碰撞声,响彻空旷的球场,发出短促的回音。   黑色短裤下, 周冽的膝盖还带着些淤青红肿, 他毫不在意的无数次起跳、屈腿,无数次的将篮球投射进框, 且随着时间流逝, 力道不减反增。   郭皓然从观众席抬起头来, 远远看着那束灯光下的Alpha, 他收了手机下软胶地面。   他拦住了周冽还要去碰球的手, 递给他一瓶水。   “行了啊少爷,都俩小时了,我他妈都坐冷了。”   周冽头发被汗濡湿, 体育馆内空间太大暖气不高,周冽像是由外散发着热气,无袖T恤的后背有深色的汗,他的手臂喉颈上都是细小的汗珠, 肩颈崩的很紧, 脉络有力清晰。   周冽将喝空的塑料瓶远程投.进垃圾桶里去, 郭皓然撞了撞他的胳膊:“怎么了啊?陈肴言招你了?”   周冽转头看向他, 眼睛像是黑色的玻璃珠, 不进光, 周冽抬手抹了一把额头。   郭皓然重重拍他后背:“说话!别搁这儿给我装深沉。”   郭皓然偏头打量周冽的表情:“噢,吵架了?”   周冽终于出声,刚喝过水的嗓子依旧还是发干, 出声很哑:“别瞎猜。”   郭皓然往前推他:“他们昨天还在群里问, 说你好久不出来和我们玩儿, 快去洗个澡,晚上他们在河海,去玩会。”   路上的时候,郭皓然抽着烟偏头看了一眼周冽。   周冽的卫衣有前兜,他坐在位置上两手都揣在兜里,望着车前面霓虹的流彩,表情安静,烟雾缓缓飘荡过去,笼罩住周冽的头脸。   郭皓然几乎没见过周冽这种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记忆中,周冽被他哥教训了也完全不当回事,照旧该干嘛干嘛。   郭皓然咳嗽一声,程序性的安慰安慰:“分就分了呗,你至于在这装抑郁装深沉,今晚过去哥哥给你重新挑个,保证各种款式应有尽有,包君满意。”   周冽像是被踩着尾巴,突然转头,瞪一眼郭皓然:“狗嘴吐不出象牙,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把你烟给我掐了,臭死了。”   郭皓然低低的“草”一声:“你说话的腔调跟我某任作精前任一模一样,”郭皓然尖着声音模仿:“把你烟给我掐了,臭死了。周冽——”   郭皓然掩饰一般的咳嗽一声:“这次还是给你找个Alpha?你还做下面?”   周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皱着眉想了想才理解郭皓然的意思,他直接从副驾驶抬脚往郭皓然腰上踹:“你神经病啊?草,郭皓然!你是不是吃多了犯病啊?”   郭皓然避着周冽的动作,车开的七拐八拐的:“坐回去,在大马路上呢我的哥!”   车停在河海的停车场时,周冽依旧坐在位置上没动,他抬头看了看升上中天的硕大月亮,被云雾遮挡,本该清明的月光都显得模糊。   郭皓然拔了钥匙:“走啊?还要我抱啊?”   周冽瞪向他:“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郭皓然下了车,撑在周冽这边的窗户边:“那说说吧,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把我们周大小姐搞得这么低落。”   周冽的脸侧向窗户,隐在黑暗里,半天,他才动了动唇:“你送我去中心医院,路上说。”   郭皓然无语头顶,但周冽着实反常,他又转身上车,重重拍上车门以示对周冽发疯的愤怒。   车再次停在中心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郭皓然已经没了脾气:“…所以你俩今天吵架的原因是什么?这不是发展的挺好的么?”   周冽将手搭在窗框上,撑着额头坐了会,直接推开门下车:“走了。”   “回来!”郭皓然在车里叫住他。   周冽朝后偏头不转身:“还有什么事?”   郭皓然上下扫视他:“这事儿弄的,你自己都他妈还是个孩子呢,明天…我正式过来看看?”   周冽往前走,摆摆手:“用不着,他不在意这些,下次出来吃个饭就成。”   “回来!”郭皓然又叫一声。   周冽皱眉,转头,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今年生日快到了,翻年,你准备怎么过啊?”   周冽停脚想了想:“那几天是排位赛,车上过啊怎么过。”   陈肴言住在16楼,病房区的倒数第三层,周冽没坐电梯,而是慢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踩着安全通道并不明亮的楼梯往上走。   每阶楼梯的中转处都有个小平台,小平台处的窗户没关,寒冬的风呼哧的撞击窗框,也吹向周冽的头脸,将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连同烟味一同吹散干净,徒留下冰凉的风的湿气。   等周冽走到病房外,通道的时间已经走到晚上十点半,两位保镖在门口站得笔直,看见周冽侧身让出进门的通道。   周冽轻声推开房门,本以为会像下午那样看见陈肴言已经入睡,这也是他故意慢慢悠悠拖延时间的理由。   但房间的灯开的亮堂堂,屋内温度稍高,陈肴言坐在病床头,身上有些繁复的仪器已经拆卸,输着液体的手放在病床的小桌板一侧,另只手放在薄薄的平板电脑键盘上,有规律的敲击声响动。   似是听见门口的声音,陈肴言从电脑后方抬起眼睛看过来。   周冽飞快的在他抬眼时避开了视线,他似乎在躲避,像是拒绝看到陈肴言眼里的嘲讽冷笑。   “周冽。”陈肴言出声直接叫他的名字,也叫的他无可再避。   周冽的脸都有个侧向外面房间的趋势,但被陈肴言硬生生叫的停住。   陈肴言看着站在门口的Alpha,他还穿着下午那套衣服,卫衣运动裤,似是完全感知不到冬日的寒凉,头顶的头发前后左右的飘动都有,乱糟糟的,周冽的眼睛垂着,看着斜边的地面。   “抱歉,下午的事…”陈肴言话每说完,周冽突然抬起头直直的看向陈肴言。   周冽的声音挺冷硬,像是淬着外面的冰,直接打断:“你要跟我道歉?”   陈肴言不避不躲,坐在病床上安静的看着周冽,只是抬手轻轻撑了撑额头:“是,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周冽就站在门口没动,两个呼吸间,他重新看向陈肴言:“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但我想问你个问题,陈肴言。”   “你问。”   “下午出去后我就在想,想到现在。明明我做过的事,只要涉及到你,我都是先问过你的意见。你今天对我生气,到底是因为怀孕的影响而心情烦躁,还是说不想让我碰你,亦或者是单纯的抗拒和我做这种事。”   “或者说…是你早就看我不惯,平时只是在忍,所以下午借机一朝爆发出来,你总得有个理由么。”   “我不知道。”陈肴言依旧单手撑着额头。   周冽眉头微微动了动,他看见陈肴言垂眼看着电脑键盘,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但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团失落的情绪,那是曾经从来不曾在陈肴言身上出现过的。   话像是就藏在陈肴言心里,但他说出来说的慢:“我没有对你不满,下午其实我们都发.泄过,你也让我爽.了。但我就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烦。”   陈肴言的手指细长,整个笼住自己的眉眼,下半张脸无波无澜,只有嘴唇在动:“我向你确认过,我也看得出来,周冽,你对我有感情,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所以你对我好。你的强势让我慢慢熟悉你的周全,昨天晚上在饭店看见你,我才知道,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   “我第一次从别人身上得到这种我能确认的可靠的情感,所以我做的不对,我像是将我的坏情绪都发散到你的身上,我像是在探你的底线…也不对,就像是你给我资本,让我知道,就算我对你生气,你也会回来。”   陈肴言摇了摇头:“这种情绪太奇怪了,但我脑子里似乎就是这么个逻辑。我感觉有团模糊的气堵在胸腔,让我觉得窒息,并不是你让我窒息。周冽,”陈肴言吐出口气,“要不然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我现在做事情很没道理,你给我时间,你让我想想。”   有人突然捏住陈肴言挡着眼睛的那只手,带着不能阻难的稳定力道挪移开来,陈肴言都不知道周冽是什么时候从门那边过来的,浑身都是种清凉的气息,让陈肴言觉得窒闷的空气都在周冽身上缓缓流动的冷气裹走。   陈肴言抬起眼睛的那一刻,有些惊讶,他看见的周冽的眼睛有些泛红,像是被冷风吹着了。   周冽似乎是低笑了一声,声音就柔下来:“是我想错了,对不起,追根究底,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念书都还没有毕业,就有了孩子。”   “你现在在怀孕,还在分化,身体内好多激素都在反常的上升下降,你其实会焦虑、会害怕、会变的暴躁,这些情绪装在你的身体里,装满了,你自然会想要找出口释放。”   周冽捏着陈肴言的手指:“你觉得我是个安全的对象,是个靠得住的属于你的Alpha,你才会依赖我,其实你的情绪是在以这种方法告诉我,你想让我关注你,安慰你。”   陈肴言本来是靠在周冽的前胸的,他听着底下的周冽的心跳,莫名其妙的,眼角滑出颗水珠,他自己其实并没有发现,是周冽的手指抵在他的脸侧挡住眼泪的下滑趋势,他才反应过来。   周冽垂眸就看见陈肴言濡湿的睫毛,但陈肴言本人甚至还是懵懂的神情,这副表情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可怜。   周冽将陈肴言的那滴泪碾碎在指尖,他戳了戳陈肴言的脸,换上那副欠揍的语气:“谁说不是个小孩儿,要人抱着睡觉,安慰着洗澡,不高兴就得哄啊,陈肴言你是不是?以前总在我面前装逼,不理人。以后,你尽可以向我发脾气,哥哥包容你。”   陈肴言看他一眼,脸上有点细微的干涸的泪痕,他倒完全没有躲避或者尴尬的神色,只问:“哥哥?”   周冽咳嗽一声:“我比你大啊,你叫我哥,有什么问题吗?”   陈肴言皱皱眉:“叫哥好奇怪,不能直接叫周冽吗?”   周冽正在想要怎么给陈肴言解释“哥哥”的某些特殊意思,并不仅仅指代血亲关系。   陈肴言又问:“还是说你想让我换种方式称呼你?或者,你有小名吗?”   周冽摇了摇头:“我爸妈懒得给我取,不过,我爷爷倒是在我小的时候为了方便叫我取了个乳名,”周冽手用力:“你不准笑,我才告诉你。”   陈肴言扫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笑过你?”   周冽的呼吸贴着陈肴言的耳朵:“我妈不是跟你说把我当姑娘打扮,我小时候都穿裙子,所以我爷爷叫我——”   陈肴言看着周冽,周冽抱着人,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肩颈:“叫我大丫。”   陈肴言重复了这个词:“大丫?”   “意思大概就是大丫头?可能是这个意思,我妈小时候天天叫我周小姐。”   “那我以后也叫你大丫?”   周冽一下从陈肴言身上起来:“不行、不可以、我不准。”   陈肴言的手指从键盘上挪移开,摁了床头的呼铃,周冽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的液体已经流到安瓿瓶的瓶盖部位。   周冽下意识道歉:“抱歉,我没看到,都走完了。”   “这有什么抱歉的,难道你不在这里的时候我都不输液吗?”陈肴言自己抬手关掉液管上的调速器。   本来升起来的温度,又突然下降,像是沸水里面突然加入巨大的冰块,让沸腾出来的气泡沉溺消失,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陈肴言住院期间,每天都要用药,手上是输液的留置针头,从早到晚24小时都扎在手臂上,在那条血管附近磨出红肿的痕迹来。   周冽盯着那里看了一会,问护士能不能摘掉,护士停下手上的动作:“摘掉的话,之后每次输液都要重新扎,那样更痛…”   陈肴言自己把袖子理了下去,看向电脑屏幕统计排列的考核成绩,换了个话题:“《法律与伦理》你考到全班第十。”   周冽有点没回神:“什么第十?”   “考试成绩,班里80分以上的刚好10人,你是最后一个。”   周冽反应过来,就笑:“那你觉得我厉害吗?”   周冽并不能算是个蠢笨的人,关键在于他是否愿意花时间,考前那几天,他在车场练车,郭皓然就坐副驾哇啦哇啦念各种考试的重点,两个人一起记,周冽晚上回去又继续熬着背,他本来只是想稳过,不想搞成毕不了业的情况,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惊喜。   他仰着脸看陈肴言的下巴:“你改的卷子?”   陈肴言摇摇头:“姜老师改,我录分算总分传教务系统。”   周冽往陈肴言腿上躺倒,他就以这个视角看陈肴言的脸:“那什么时候录完,休息吗?”   陈肴言阖上电脑,抬头往窗户外看了看:“我想去外面逛逛,今天一天都在这里头。”   周冽坐起来:“现在?那我们去过道走两圈?”   周冽挺惊讶的在陈肴言那张时常寡淡的脸上看见表露着嫌弃的神色:“过道和房间内是一套空气体系,没什么意义。”   “我刚刚上来时,外面在飘雪…噢我想起来一个地方,有风,不下雪。”周冽翻身下床,朝陈肴言扬扬下巴:“下来,穿衣服。”   陈肴言自己此次入院并没有厚重宽大的长棉袄,周冽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件自己的长羽绒,给陈肴言套在最外头,他给陈肴言将拉锁拉到下巴,故意看着他说:“给我们洋娃娃换衣服哈。”   “来,再戴顶帽子啊洋娃娃,要出门了洋娃娃。”周冽伸手拍拍陈肴言的后背。   “周冽。”陈肴言垂着眼睛。   “干什么?”周冽往自己身上套了件夹克。   “闭嘴。”   “恼羞成怒么?”周冽笑了起来,眼睛都眯起来。   陈肴言直接转身往外走。   周冽带着陈肴言走的是他自己刚刚上来的安全通道,僻静,通风,少人。   在梯口的时候,周冽将手递给了陈肴言,朝他一挑眉:“洋娃娃,我们拉着走。”   陈肴言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的楼宇,不说话。   周冽便弯腰去牵了他的手:“我们慢点走。”   安全通道的灯并不明亮,几层楼才开着一盏像是为了节省用电,更多的地方都是晦暗的,周冽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拉着陈肴言,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往楼下去。   “陈肴言,你就叫我声哥,我比你大么。”楼道四面都是寂静的墙壁,除了每层平台处呼啸而来的冷风,便只有两个人,声音都在四壁上碰撞出绵长的回声。   陈肴言沉默了一会,突然出声问:“周冽,你想过结婚的事吗?”   周冽偏头看向身侧的人,陈肴言微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脸庞依旧是平静的。   周冽顿了顿:“…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陈肴言下一级台阶,周冽跟着他往下,他看着身边人笼罩在暗处的嘴唇泄出声音:“我想和你结婚。”   陈肴言感受到周冽手突然的使力,捏的他手指都有些痛,他停脚在原地:“你不用着急给我答案,你先听我说理由,你再做决定。”   “嗯…”周冽往下挪步,也往下带动陈肴言。   陈肴言又跟着周冽下一步台阶:“第一个原因是我挺自私的个人原因,我们结婚,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和我爸爸那边的关系。法律这几年的规定越发严格,只有婚丧嫁娶等重大变化才能脱离家籍,我想脱离开与他们的法律关系来。”   脱离开家籍,以后再和两位父亲之间的分歧矛盾,便不止是纳入家事范围,甚至是有立案上诉的可能。   陈肴言往下走一步:“第二个原因,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孩子出生,也不可能单独挂在我们俩之间谁的名下,他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属于我们两个人,我们之间成立关系会方便很多。”   “第三个原因,如果顺利发展,我们现在这种关系的尽头也是结婚,早结婚会避免许多麻烦,我讨厌麻烦。”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肴言停在了两层楼梯中间的平台,看向窗外他轻轻皱了皱眉。   “第四个原因,婚姻是种保障,也是我给你的安全感,让你信任我,你在我面前不用再小心翼翼,我也想给你底气,你也可以对我做很多事情。”   “你先别表态,”陈肴言的声音浸在风里:“你仔细想想。婚姻是件重要的事,我们满打满算…也才了解3个月,这时间太短了。”   周冽在这里打断了陈肴言:“但我小学就认识你了。”   陈肴言看他一眼,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我现在的行为更像是利用一次意外的孩子绑缚你,更多的是为了用简单方法甚至是幼稚的行为去解决我自己目前的问题,你脑子清醒一点,也别冲动,但也别扭捏。”   陈肴言像是有点苦恼于如何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注定的结果是结婚,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结婚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和后续的麻烦,我们就可以现在结婚。但你要搞清楚,你对我的感情到不到结婚的程度,婚姻意味着什么,不用我的复述,你有没有准备好进入婚姻的关系,周冽,你头脑要保持清醒。”   周冽却突然在陈肴言面前半蹲下身,陈肴言看着他的头顶:“什么意思?”   周冽回头朝他露出个带着点无奈的笑:“放风结束,都到一楼了,冷了,上楼,我背你。”   周冽拍了拍陈肴言的腿:“来。”   陈肴言两手搭着周冽的肩膀,一手打着灯,周冽稳稳的托着他慢慢往楼上走。   陈肴言听见周冽身体穿来的些微振动,像是在笑:“陈肴言,你刚刚几次重复,让我脑子清醒一点。我在你面前,难道常常是昏头昏脑的傻逼形象啊?” 第61章 Unique   “不是, 短暂的热情和居上的责任感褪去,我怕你后悔。”   陈肴言的下巴就搁在周冽后颈腺体的上方,这里是周冽信息素气味最浓烈的地方, 手电的灯光洒在下方的楼梯上, 陈肴言垂眼看着面前周冽的后脑勺的短发。   周冽垂眼看前路,总是被光晕圈出往上的几级台阶, 他托着陈肴言慢慢往上走。可能他在陈肴言眼里其实并不成熟, 所以陈肴言更是会质疑他的长久和责任, 情感上陈肴言在倾向他, 但理智上, 陈肴言仍旧在怀疑。   他刚刚在病房里说陈肴言是个小孩儿。   但在陈肴言的潜意识里,或者在陈肴言眼里,自己才是个没有定性的痞子。所以陈肴言甚至要向他几次重复婚姻的重要性。   周冽想, 但凡自己稳重些,陈肴言想要做出决定则又会是另一幅口吻,不是这样强调着复述着,像是害怕自己被短暂的情绪和感情蒙蔽, 想不到未来和以后。   周冽攀到五楼的时候就感觉到背上的呼吸渐稳, 陈肴言的右手垂在眼前, 随着上楼的动作轻轻摇晃, 手掌的白布在黑夜中有些刺眼睛。   那天晚上周冽没有给出回答, 他只在察觉到陈肴言睡着后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   陈肴言在医院一住就住了大半个月, 这次是成年以来他住院的最长时间。   年关节,学校放寒假,事务所那边在周冽的强烈要求下, 他们申请了长期病假, 陈肴言之后只处理些线上事务。   关于这件事, 他们其实还真正意义上的吵了一架,吵完,两个人反而各自爽.了。   陈肴言气闷,冷声呛人:“我只是怀孕,不是残疾不是失智,而且我不需要你来干涉我的工作。”   周冽靠在病床头,低头念主治医生下的医嘱,语气强硬,也是分毫不让的态势:“病人应确保充足休息,减少活动量,补充营养物质,配偶多使用信息素陪伴,控制基础疾病,定期复检身体,保持情绪舒畅,进行保胎的长期治疗。”   陈肴言皱紧眉:“我的工作运动量很大吗?”   周冽举着报告单在他眼前晃了晃,咄咄逼人一般:“劳累多思的范围难道只涵盖你跑了多少步走了多久路么?那你工作时整天整天的用脑用眼久坐久站也毫不费力么,你的工作是全世界最轻松啊。”   陈肴言手上的纱布早已拆除,现在只有交错结疤的淡粉印迹,手心带痒,让他愈发烦躁,他并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被情绪支配的二极管,怕出口的话难听,他只长长的呼出口气,不吭声。   周冽从饭桌那边端过来一碗粥:“清炖的小菜粥,不腥不油,可香,来,我们简单吃个下午餐。”   可能是这几天用药的副作用,陈肴言吃下去的都很少,他只要想起食物流过喉管的触感,就生理性的反上来浓重的恶心。   这几天周冽也在各种想方设法的让他吃东西,屋内暖气可能是真的高,周冽穿着简单的短T,头发蓬松,眼睑下方却带着淡青。   陈肴言推开了周冽的手,摇摇头,声音从齿间泄露:“周冽,你让我自己待一会。”   周冽凑得他很近,像是观察一般的看陈肴言垂下的眼睛,努力要分清他的情绪表情,周冽在他旁边笑:“又要哭了么?我凶你了。”   陈肴言没笑,他只严肃自己的表情,冷道:“你今天回去睡。”   “你一个人睡的着啊?再说…那边还有两个空卧室呢,我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啊。”   但最后周冽还是出了门,给陈肴言以安静的空间,这是陈肴言需要的。   在病房的门口,他没走,以背相靠,陈肴言不是个话多的人,这几天晚上,陈肴言突然的开始失眠,偶尔他们睡得晚,周冽会和陈肴言对一对彼此幼时的经历印象。   两个人在安静的病房里抱在一起,像是个程序一般的入眠小游戏。   话题总是周冽先开启,从小开始扒拉走:“6岁的时候,我记得那年我爸热衷当时刚时兴的电子网购,那个时候的网店也非常实诚,没有照骗和质量忧虑,我爸喜欢养花,他在网络上下单了几百棵花苗,送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小花苗都长的比我高了,长得都可好了。我爸不愿意抛弃扔掉,也不放心送人怕别人顾不好,但我们当时那个院子不大,所以我爹就张罗着给我们搬家,搬到另一处有大院子的房子。”   “两个地方相距还有些远,所以我也重新换了入学的小学,然后第二年我就和你读了同一所小学。”   陈肴言的眼睛在黑暗中安静的眨动,他听完周冽说的:“5、6岁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   周冽就笑:“那个时候太小了,我也是翻着相册我爸给我讲的,我当然更不能记得住。”   周冽拍着陈肴言的肩膀:“8岁,上二年级,我追的动画片里Alpha和Omega在暧昧,我爸天天嘲讽我以后找不到对象,那时小学班里几个傻子兄弟也撺掇我给他们找个大嫂。”   周冽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似的:“那会,也没分化,那么小点,对这些事也完全不懂,就是装逼追潮流以及让我爸高看我。所以我就去给班里他们说最好看那班花儿送情书了,情书是他们帮我写的,我放学后逮到班花儿,还没跟她说上两句,她就朝你跑过去了。”   周冽想起来也有点无奈:“我一群兄弟在后边等着看着,我那时也挺智障的,觉得班花和你都踩我脑袋上让人生气。但班花是我要追的人,不能惹,所以我准备攻击你来着…”   “怎么也要在兄弟们面前把脸捡回来么,你那会,我还记得个样子,真的是,干干净净背着个小书包,不哭不笑不闹,和我们班所有男的女的都不交往,我去恐吓你,结果你鸟都不鸟我,牛掰死你,直接扔下我和班花自己轻飘飘走了。”   周冽摇摇陈肴言的肩膀:“采访一下,陈小朋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陈肴言也像是在被周冽带着回忆,眨着眼睛看天花板:“印象不深,记不清楚了。我小时候生病多,正常情况是课后司机把我往医院送,其他情况就是直接请假不去学校。生病的时候,发烧、昏迷,总是晕乎乎的在做梦,所以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现在都已经分不太清。”   周冽在晦暗中盯着自己怀里的陈肴言的脸,陈肴言一如既往,只是简单的陈述客观事实,不带心酸、亦不带遗憾。   …   周冽此刻靠着病房的木门,手里不轻不重的摇晃着一串陈肴言扔给他的车钥匙,无奈又苦涩的想,陈肴言被这怀孕折腾的,偶尔像是个情绪多变的任性小孩。   像是那个未曾经历过的童年,经由他们的孩子回馈给陈肴言。   但陈肴言又和单纯的作闹不讲理的小孩不同,陈肴言心里梗着一根筋,他就是太讲道理,他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现状,不能赞同自己被情绪支配的态度,所以陈肴言总想在自己烦躁时支开周冽,让周冽离远些,不想波及,直接让周冽走。   周冽偶尔会故意逗他,让他炸毛,让他凶,让他发泄。   偶尔又是听他的,让他安静,给他空间。   周冽的头仰靠在门上,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陈肴言真的是…让人心酸又心软。   …   出院的那天,刚好是小年夜,这天罕见的是个大晴天,日光将外面堆积的雪层洒下一层薄脆的金黄,年节越发的近,连医院的大门外都挂起了象征节日氛围的大红色横幅。   陈肴言和周冽从民政局走出来,周冽举着结婚证对着刺目的太阳光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吸收折射透彻的日光,他眯着眼睛对身边的人说:“陈肴言…你的求婚仪式,没有戒指,没有甜言蜜语,在很不讲究的楼梯间,中心思想只有几次重复的——你想清楚、你清醒点。”   他伸指拨了拨陈肴言的下巴:“但我还是在听到的当场就想带你冲进这里头。”   周冽将自己的手在陈肴言眼前晃了晃:“这种手,就是得戴个戒指才好看么。”   陈肴言拍开他的手,两手插.进羽绒服的衣兜,迈下台阶,走入冬日的阳光中。   他许久没有脚踩实地呼吸新鲜冷风的体验,日光将他的眼睛都刺得眯了眯。   走下不高的台阶,停在大门前的广场上,陈肴言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周冽看见他的动作,像是等待已久,直接两步跨下去,拥了陈肴言一个满怀,两人今天从内而外都穿着同款的正装长羽绒服,抱起来的时候,羽绒服摩擦挤压的声音响在耳边:“陈肴言,从今以后,我们要一起走啦。”   羽绒服碰撞的脆响里,陈肴言捕捉到这样一句。   陈肴言微微推开一些,看向周冽的眼睛,又飘雪了,他感受到点点凉意轻扶自己的脸:“嗯。”   陈肴言在今年的不知道第几场雪天里应了一声。   一颗碎雪缓缓降落在陈肴言的睫毛上,濡湿成一点深色,周冽凑近吻了陈肴言那只眼睛:“感觉你的表情像是要带我私奔了似的。”   此次办理结婚手续,陈肴言将人口系统上自己的性别更了新,与父亲那边的律师见了面,做完关系变更和分割,在法律上他就从言逑生家脱离了出来。 第62章 Villain   言逑生比陈肴言先出院很久, 他住医院的整个过程,陈肴言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头,他只请了专业的护工, 每天前去送礼, 代他尽孝护理,但自是被言逑生他们拒之门外。   陈肴言的所有手续都在自己手里, 他提前打了电话给外公, 从他那里拿到了代表家族认同的确认书, 用以避免两位父亲可能会在程序上设的难关。   领证的那天晚上, 也恰好是陈肴言出院的当天。   两人请了顿晚饭, 周冽家里的父亲哥哥,陈肴言的表弟堂妹和舅舅,反而异常和谐。   但陈肴言依旧吃不多, 早上在医院,周冽拿来上次网购的秋裤产品,陈肴言穿上的时候微凸的腹部才变得明显,但他的腰仍旧缩水一整圈, 秋裤的腰围并不大, 但在陈肴言身上就是松松垮垮无法固定。   在腰间无法固定住的, 松松垮垮, 陈肴言不想穿, 这种裤子实在是太奇怪。   但周冽拦了他的手, 低头用别针折叠固定小段,陈肴言垂眸看见周冽认真的神色,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 周冽以前也必不会这些事情, 但他现在都开始携带这种细致的东西了。   表弟孙禹舟还是惯常的有些微粘着陈肴言, 尤其是在上次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知道陈肴言的二次分化后。   他坐在陈肴言的另一侧,用手轻轻在陈肴言的肚子上碰了碰,声音小小的:“哥,我感觉小宝宝以后一定会特别可爱。”   陈肴言倒了杯热水给他,只问他:“这几天还做噩梦吗?”   孙禹舟抬眼看他,他无罪释放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朝陈肴言带着哭腔的低诉害怕和恐惧,像是过去很久的事,陈肴言仍旧记得。   孙禹舟没有回答是与否,他垂眼看着理石桌面,用手轻轻摩擦一般在桌面上左右滑动:“那天在庭上,法官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不会选择用更温和的事情去处理这件事,避免死亡,不论是我的、还是他…”   孙禹舟吸了吸鼻子:“哥,我杀人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也是学法律的,在你们的努力下,法官判我无罪,但我自己有罪。不管有意无意,都是我、是我亲手夺走了他的生命。所以我最开始一直不想配合你们派来的律师,我觉得我应该待在监狱里的,我过不去这个坎,哥,这比噩梦让我难忍。”   陈肴言轻轻拍了拍孙禹舟的肩膀,像是周冽惯常哄他睡觉时的节奏:“事情发生都有因果。他要报复宋峤、他约你在老教楼见面、他在言语间激怒挑衅你,事情的因是他,他要杀你,这是他得的果。法官已经认定你是自我防卫,你不要钻牛角尖。”   孙禹舟轻轻摇了摇头:“宋峤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哥,我初中就认识他了,他在我眼里一直都热情、善良、真诚,除了偶尔他会有些不合时宜的独占欲,但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很好的,他一直陪着我…但我直到这次,才看见他的另一面,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段时间,他来找过我好几次,我没有见他,我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要和他怎么相处…我其实很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一直陪着我,所以那天对乔…的反击,我还以为我自己保护了宋峤。但宋峤…才是那个施暴者,哥…全都是假的,他考大学的成绩充水作假了,他参加竞赛是他父亲提前给他买通的评委,他在大学里那些创新项目是因为院长是他的亲舅舅,他舅舅直接把别人做了大半的项目拨给他…除了钱、权和他这张脸,他什么都是假的,他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孙禹舟的声音越发的低:“所以我不知道,我喜欢的,我那个时候在乔唳面前保护的,到底是在我面前他为我营造出来的那个乐观积极的宋峤,还是那个陪伴我多年的人,可我连他到底如何都没有看清过…”   孙禹舟的眼睛很红,鼻音浓重,但他一直忍着没掉下泪。   陈肴言给他续了茶水,只轻声说了三个字:“向前看。”   孙禹舟鼓了鼓眼睛,努力抑制像是要溢出来的泪,鼻音浓重的声音粘连:“哥,对不起,今天是你的开心的日子,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的。”   “你俩到底说什么悄悄话呢?说这半天了。”肩膀上感受到重量,周冽有些不耐烦的把胳膊搭上陈肴言的肩头,下巴也靠了过来,就在饭桌上,在他父亲哥哥的桌对面。   陈肴言看他一眼,把他胳膊顺下去:“你怎么对这个都好奇。”   周冽的手臂在后面又爬上陈肴言的背:“关于你的,我都好奇啊。”   陈肴言评价三个字:“新鲜感。”   周冽给他夹了条炖的烂软的莴笋到碗里:“老子都认识你10多年了,还新鲜感哪,你用什么冰箱啊保鲜效果这么好,试试这个,看能不能吃出甜味。”   周冽侧头看陈肴言的脸,嘴唇微张都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好吃吗?”   莴笋融化在舌尖,丝滑微甜的口感,陈肴言点了点头。   周冽笑起来,又将筷子伸向了那钵陶罐。   …   可能是初次怀孕、可能是陈肴言特殊的体质、也有可能是他的二次分化,总之,在他的怀孕期间,像是集邮一般,各种选择性的发生在别的孕者身上的各种身体症状反应全部都出现在他的身上。   孕早期的畏寒、头晕、乏力嗜睡、食欲缺乏、呕吐恶心、体温升高、激素紊乱,孕中期的下肢水肿、食欲大增但持续性的恶心干呕、胃部持续性的胀痛、情绪多变不稳、持续性腰酸背痛、胎动明显且长出明显的妊娠纹。   这些全部在陈肴言身上发挥出最明显的效果,甚至让陈肴言本身这样耐痛能忍的一个人都变得燥郁难耐。 第63章 Wake   腹中的孩子健康, 甚至几次检查,医生都说他比大部分位于这个时期的孩子的体格要大些,且看着极其的有活力。   胎儿发育的大, 总是往上顶着胃部, 也对盆腔造成压力,影响腿部的血液循环, 使得下肢发生浮肿, 陈肴言持续性的陷入一种上下不顺的境地。   春节那天, 早上周冽醒得早, 他前两天就和陈肴言商量过, 他的爸爸哥哥要在春节这天晚上来家里吃顿饭。   周冽本来想直接让酒店送餐的,但在浴室洗漱的时候,陈肴言放下牙刷, 突然说:“晚饭我来做。”   周冽第一反应便是阻止,在家里他是不让陈肴言做任何事的,很多事情都是周冽自己学着做,他看着陈肴言薄薄的睡一下微微突起的腹部, 有一个柔软细小的轮廓。   周冽将热毛巾递给陈肴言, 理了理他的领口, 陈肴言接过毛巾, 对着镜子看自己稍长的头发, 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把剪刀。   “艹, 发脾气也不兴玩这个啊,”周冽去抢他手上的东西。   “周冽,有时候我挺怀疑你大脑的构造。”   周冽将下巴搭上陈肴言的肩膀, 手掌轻轻贴在陈肴言的腹部, 笑着:“这是变着法骂我智障吗?拿剪刀干什么啊?要剪头发?我找个师父上门给你弄, 再找个裁缝给你做几套衣服?翻年,就是春天了。”   周冽的手放在陈肴言头顶,顺了顺:“但我觉得长点也好看。”   陈肴言随便抓了一把头发,往后捋,露出自己的额头:“挡眼睛,不方便,你给我剪吧。”   周冽与镜中的人对视:“可我不会啊老婆。”   无师自通一般,领证之后,周冽便不再叫带着姓氏的“陈老师”“陈师傅”“陈学霸”“陈同学”,而全以黏糊糊的“老婆”替代,甚至因为他叫的太勤,已经让陈肴言最初的那点不习惯都飞快的消失殆尽。   陈肴言此刻的眉目微皱,带着点嫌弃。   周冽看着他的表情,无奈的很:“我他妈的,我学行了吧,老子一猛A,都快变成你的专属私人保姆、暖床工、造型师、厨师、清洁工、搓澡工,”周冽自己说着话,都忍不住把自己逗笑,他的下巴搁在陈肴言肩膀上,笑的时候带动胸腔微微震动。   他抓起陈肴言刚泡过热水微微发白的手捏了捏:“我等会就给你剪头发,行吧?”   陈肴言微微低着头,后颈的骨头凸出来一截,与下方的腺体有一个呼应一般的动作,沉默片刻,他说:“你好像总是在迁就我…”   周冽打断他:“你可以理所当然一点。”   两个人隔镜对视,陈肴言摇摇头:“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理所当然。”   周冽从后伸指捏着他的脸,将他的唇捏的有个微凸的形式:“大过年的,咱又开始抑郁了么,我,我就是你的理所当然。”   陈肴言没多说,但他心里是不认同的,有来有往方得长久,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付出和陪伴。   周冽找了软凳进来,推着陈肴言坐下,给他围上阻隔碎发的罩子,周冽在头顶上头捋了捋陈肴言的头发:“那我就看着给你剪?大概剪掉这么长?”周冽手指比出几厘米的长度。   陈肴言点点头:“谢谢。”   周冽的动作顿了短短的一瞬,但很快就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周冽剪得细致又慢,房间里一时间只有剪刀的细响,和碎发掉到衣服上的摩擦声,周冽在头顶上方突然出声,语气中没有以往的调侃和戏弄,挺平静认真的语调,他的音色本来是偏沉的,只要失去情绪就变得肃然冷感:“我知道现在你还信不过我。”   看着镜中陈肴言有抬头的动作,周冽出声阻止:“你不用出声,你听我讲。”   周冽手上的动作没停,比了比剪掉的长度是否齐整:“可能我这样的性格和经历,在你的意识里就是过于年轻、过于幼稚,情感的偏向让你愿意相信我、甚至孤注一掷的跟我绑缚上婚姻的关系,但在你的理智深层,你对我的信任是持怀疑态度的。”   “你不相信我能坚持多久、不相信我多久会转移注意力、甚至不相信我的新鲜劲儿什么时候能过去,但你依旧选择了我。我们连法律的保障都有了,我说别的诺言、保证其实都没有大的意义,那你就看,时间总是会给你答案的。”   “而且,不是只有你在担忧怀疑,我每天牛皮糖一样往你身上粘,其实我也会贷款忧愁。你说婚姻是给我的底气和资本,所以我马不停蹄把你往民政局带,我问你要身份、要责任、要保障,也是我想绑住你。我也担心是不是因为你遇见的人太少,而我们的联系又因为孩子而显得戏剧性,我标记了你,所以你以为自己和我是契合的,我到底又是不是你想要携手一生的人呢?你又会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呢?这些问题我也会担心,会发愁。”   周冽扫了扫陈肴言额角沾上的短发:“但我也不要你现在给我答案和保障。”   “只不过,你看,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们站在天平的同一边。我想你是唯物主义,说永久、说未来、说我们白发苍苍,其实都是虚幻,你以前说你不假设没发生过的事情么。所以,我们都要慢慢的走,诚意都融化在时间里。”   两人的信息素在浴室里缓缓交错融合,温度柔和,水汽升腾,静了片刻,周冽的声音却突然打断这点氛围:“——唉我擦,这块一个没注意给你剪短了,”周冽弯腰,用手指顺了顺陈肴言头顶已经剪过的部分头发:“有点狗啃啊…”   陈肴言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倒觉得并不明显,他自己平日里也不太在意头发的问题,方便利落不挡视线就行:“没事。”所以他说。   但周冽像是没绷住,笑出声:“但关键是,我看见就想笑啊我的傻老婆,不行,我得找个理发师上门来。”   “年三十的早上八点,谁愿意来,再剪短点就行。”陈肴言完全不能理解周冽的矫情。   “再剪短点就有点小平头的意思了,你这完全不掩饰的发际线额头全露出来,又不笑,看起来好.硬.啊,啧,你自己看看?凶不凶?”周冽抬着陈肴言的脸让他看镜子。   陈肴言只拨开他的手。   那天的年夜饭终究还是陈肴言掌勺主厨,他自己想动动也想做顿饭,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是不懂感恩,而他骨子里其实还有种固执,若他确实下定的决心,别人都不能改变。   像是那次从父亲们那里的脱离,下定决心,付出的代价好与坏他全部都认。   以往春节,他偶尔会去二叔或者舅舅家,他们热情亲切,但那终究还是别人的家,所以陈肴言更情愿找工作或学习的借口自己过,或者去外面度假避开来。   今年做东宴请,于陈肴言而言是相当新奇的体会,然后周冽在水池旁边掰着菜想着说:“今年可能是最后一年清净,肚子里这个这么好动,以后生下来可能得翻上天,从明年起,咋俩可能就都得高血压了。”   陈肴言将陶锅架上火:“这么夸张?”   周冽点头肯定:“你别看我哥现在人模人样的,小时候他也可烦人,把我爸气的离家出走,然后我爹又去哄我爸回来。所以他们养我的时候,就开始放飞自我。对了,老婆你喜欢男孩、女孩?以后是想要个Alpha、Beta还是小Omega?”   陈肴言将需要处理的螃蟹从水池里捞起来:“我没想过性别,活泼很好,我希望他活蹦乱跳。”   周冽接过他手上的活,知道陈肴言是在于自己的童年经历对比,他依旧轻松的笑:“那他以后可比我烦人多了。”   陈肴言笑一声,不知道周冽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从何而来,倒是说了句:“你也不烦人。”   周冽刷洗着螃蟹,哼一声:“以前嫌人家烦的时候你都忘了。”   周冽还是没给陈肴言搞成彻底的平头,但陈肴言的头发短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净又利落,他吃得太少,反而在孕期瘦了许多,其实平日里脸色都有点苍白的憔悴,周冽就总是想逗得他笑,笑起来,起码能洗掉一点苍白。   陈肴言果然勾了勾唇:“过往不追。”   周冽捏捏陈肴言的脸:“你还真是熟练掌握各种渣男口吻啊。”   晚上桌子上,本来是热火朝天的在吃东西,陈肴言接到了外公那边拨来的视频电话。   他去了阳台接听,电话的结尾,他看见一晃而过的言逑生的身影,言逑生像是一直坐在视频死角听,而在他提到说之后有机会带周冽回去的时候终于没忍住离开。   两个人谁都不愿低头,这便是他和自己父亲之间的沟壑,而且似是无解可消弭的。   当天晚上,桌子上的每个人都给陈肴言包了红包,陈肴言第一次收这种东西。   杨二水穿着件白色的软毛衣,在灯光下笑的温柔:“我们家的传统,给红包都给最小的孩儿,你现在是我们这最小的,周冽没份儿。”   周冽胳膊搭上陈肴言的肩头,吊儿郎当的翘着腿,扫一圈桌子上的人:“你们送红包,总得说点祝福语吧,干巴巴的,还都是文化人呢。”   周凛喝一口水:“你是桌子上唯一一个连本科毕业都难的。”   陈肴言倒了杯周冽新做的冷萃咖啡,闻言扫他一眼。   杨二水哈哈笑着带头站起来:“那就祝我们明年都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他的Alpha自然捧场,第二个:“健康,平安。”   “福寿安康!”   “来年好运来!”   …   然而怀孕过程中总是喜忧参半,对于陈肴言来说,消极的那面更是时不时就占据上风。   怀孕后期,腹部越发的重,陈肴言翻身入睡都难,成日里最大的感觉便是疲累烦闷。   他夜里失眠,白天不睡,食欲本来是逐渐变好,但胎儿顶着胃,他吃的多,反而吐得更多。   到最后折腾的整个人上半身越发的瘦,下肢却水肿更显著。   某天洗过澡,陈肴言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肤色苍白,上肢骨节突出,肚子上有显眼的妊娠纹,整个人看起来奇怪的很,而周冽每天面对的就是他这个样子。   还给他洗澡、抱他、给他按腿,咬他的腺体,甚至抚.慰他的欲.望。   由于怀孕,陈肴言的心理和生理都被剧烈影响。   在床上的时候,陈肴言用热烫的掌心给他按摩消肿,陈肴言看着微低头的Alpha,看他健硕精壮的身体线条。   春天了,周冽在家里穿短袖短裤,后背和露出来的手臂、大.腿随意摆弄都是漂亮有力。   周冽抬头扫一眼陈肴言,不要脸的笑一下,勾勾他的下巴:“花痴呢?好看?”   周冽状似不经意的、漫不经心的拉抻自己的脖颈手臂,像是求偶的动物那般展示自己的美丽,声音暧昧:“还是说…你想了?我帮你。”   陈肴言皱了眉,他直接扯着周冽的胳膊将他掀翻在地。   周冽被甩到地毯上的时候,还有点懵,但他很快站起来,并不生气:“我去,你升级了,现在又开始暴力了么。”   陈肴言看着周冽,像是不解:“人为什么要生孩子?”   懵懂小孩一般的问题,周冽看着他的眼睛,心一下软成泥,他直接拦腰将陈肴言抱起来,将他抱到阳台上,远处是市中心的楼宇商场,周末人流量大,春日懒洋洋,绿叶挑新,嫩红初绽,周冽将他放在阳台上,暖风轻抚而来:“老婆,你看那边广场上好多小孩儿,”周冽探手去指:“刚会走的、那个…应该是背着家长往游戏厅里去的初中生、那个是满脸青春痘脚步匆匆的高中生哈哈、那对应该是分化后的大学的小情侣。”   “以后我们的小朋友,也会经历这些阶段。先由我和你孕育、然后再在你的肚子里长大、最后钻出来到达这个世界上,生命很神奇,老婆你想,这么活泼的孩子在你的身体里,他必然不可能消停,他每时每刻都在成长,都在为靠近这个世界而努力。”   陈肴言微眯着眼睛吹风,看远处小朋友手上牵着的秋千,飞的极高,周冽抱在他后背,声音越发的低:“其实每天我都想替你承受这些,每天都我酸酸的,我一点都不想你痛,也一点都不想你难受。”   陈肴言要回头看他,周冽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没让:“以后,我们都不生了,除非科技发展到能让Alpha受孕,我来生,好不好啊?”   周冽的语气实在低落,陈肴言只能返回来逗了逗他:“所以你才去做结//扎手术?”   陈肴言说的是前段时间,周冽看他每天被折磨的难受,直接没跟任何人商量,自己跑去医院做了手术。   周冽将下巴搭在陈肴言肩头:“每次你皱眉的时候,我都想去做手术,然后我就去了。”   陈肴言笑一声:“看来你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周冽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明天我早上就走,到时候你的表弟过来陪你,这两天,我哥他们偶尔也会过来看看,我比完赛就回来。”   上次周冽生日的两省联赛,他将陈肴言带去了省会的现场。但此次,陈肴言月份大了,在首都的赛事路程奔波,他并不准备再带陈肴言。   陈肴言手撑着栏杆,望着远处的购物广场:“你真的啰嗦,说好多遍。”   “那我晚上还要说两遍。”周冽语气硬.邦邦的。   …   到怀孕的最后两个月,陈肴言褪去了前面的各种烦躁和多变的情绪,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像是最开始周冽认识的那个冷漠冷淡的陈肴言。   他翻身更加困难,肚子重重的压着他,但他的手臂肩颈越发的瘦,触手就是骨头,往常每天还抱着书看,做些工作,到后面他只有冰冰的漠然。   这是被折腾的疲惫无奈的陈肴言,周冽仍旧每天睁着眼睛陪着他,陈肴言不说话,但偶尔会主动的搂住周冽。   每次他这样,周冽的眼睛都会变红。   周冽反而暴躁起来,只望这操蛋的过程快些过去。   可能是怀孕的时候把所有的苦吃了,所有的难都在陈肴言身上发生,到了真正生产的时候,反而算是轻松顺利。   两个人在生产前做过许多准备工作,但真正到了临门一脚,陈肴言还是漫上来一点未知的惧,周冽更是那一整天都抓着他不敢放手。   周冽的表情非常镇定,语气也平稳,甚至在产程过程中一直安慰陈肴言,但周冽就是不愿松手,也不离开半步。   直到最后程序,是陈肴言轻轻抬手像是安慰般的抚了抚他的耳朵,周冽才重新听到周围父亲哥哥的劝慰,以及医生的催促,甚至还有陈肴言的呼吸声。   他看见苍白的汗珠挂在陈肴言的脸上,陈肴言的脸苍白如瓷,他猝然松开手。   他浑身僵冷的等在产房外,这整层楼早就为他们空腾出来。   半个小时后,婴孩响亮的啼哭响彻这层楼。   周冽抬手摸到自己脸上的水意,抱着孩子满脸喜庆的医生与他交错而过,他只往里面走。   他只想去见,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64章 番外 ― Zero   周冽甩着车钥匙进律所的时候,西边火红的太阳正往高耸林立的建筑群下面沉没。   夕阳的光粘私在大厅四面的蓝色玻璃,晕出暖橙的色调。   小男孩坐在周冽的半截手臂上,在玩他卫衣的帽绳,时不时抓一把周冽耳朵上已经尽量缩小成一根简单的银棍的耳饰。   周冽熟门熟路的刷卡上电梯,下半身与律所里来往的其他人格格不入,是尤其闲适的黑色过膝短裤和灰色运动鞋。   路上他一直在跟抱着的人问话:“你在周凛那乐不思蜀了是吧?我让你在家照顾你爸爸,你怎么照顾的?”   小男孩眼睛黑溜溜的,还在钻研要如何将周冽耳朵上的耳钉取下来,周冽说话的时候带的耳钉在手里滑来滑去,他有些不耐似的拍了拍周冽的头,出口的话私钻糊糊,但气势到位:“… 小 … 周!”   周冽捏住他柔软的脸左右晃了晃:“你想不想我?”   小孩嘴巴被捏的嘟起来,他也上手去揉周冽的脸,扯他的耳朵,顺便咕噜出个词语:“ … 阿 key … ”   阿 key 是周冽他哥新养的那只拉布拉多的名字,非常温顺的一条幼犬,而周釉谌极其喜欢跟那条狗玩。   电梯“叮铃”一声到达楼层,周冽没收手,还捏着儿子的脸:“你把我跟狗比啊?”   陈肴言果然又在会议室,他们这层楼的会议室都是统一的玻璃墙面,百叶窗没有拉下来的时候里外够通视。   灿金光线从外墙体泼洒进来,浓烈鲜亮的颜色,陈肴言背对着走廊,站在长条桌子的一头,身上只穿一件浅蓝的衬衫,望着另一头蔡雨旁边的多媒体投映幕布。   衬衫修身,产后陈肴言身上某些坚硬特质还是由于分化或者激素原因渐渐软化,虽然很多人依旧会在见到陈肴言的第一眼时误以为他是 AIpha ,但在离得最近的周冽眼里,那些寸寸变化他如数家珍。   背对着的缘故,周冽能清楚的看见陈肴言的整个后背,肩线平直,脊骨明晰,几个动作间隐有力量感,收束下去的腰实在是有点窄,再往下便是挡在桌子底下的深色裤子,周冽看不到,但能猜到。   那下面必然是隐藏在西裤里面笔直的两条腿,然后是踩在地面上的皮鞋。   可能是感受到视线的存在感,陈肴言突然回过头来,他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的还装着一半水的塑料瓶,耳朵被西斜的光照的有点泛红,回过头来的视线清晰剔透,像周冽手上抱着的这个孩子。   他的视线在周冽身上微微停留,突然转弯向旁边移了移。   周冽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他的儿子在以手拍玻璃,而且身体前倾,辅以嘴巴在啃,磕着两颗细嫩的门牙咧着嘴又笑又着急的模样,玻璃上甚至已经沾上他儿子的口水。   周冽大手向后,直接将周釉谌抱离开来。   周冽在办公室里陪着儿子等了 20 来分钟,陈肴言才抱着平板电脑推开门来。   当时周釉谌正坐在地毯上跟周冽玩你来我往的拍手游戏,周冽单手接着电话,一边拍着他小小的手还回去。   电话对面郭皓然还停留在海外,在谈俱乐部的新车手,一个 16 岁的混血 AIpha 小将。   毕业后,周冽和他都没留队,也没有想要继续往球类运动发展,两个人将周冽那个单人的俱乐部从他哥那里独立出来,郭皓然开始当作门专项的事业发展,招揽赛手、完备程序、薅着周冽参加比赛露脸,先要打出车队的名头。   电话里面郭皓然说到那个车手的麻烦的家里不放人想要狮子大开口时,周冽就看见他儿子那两颗门牙咧的更开来,周冽一回头,果然,陈肴言侧身正在门口和蔡雨交待着什么。   儿子还不会走,但却抖着身体蠢蠢欲动的要往那边去,周冽轻描淡写的以一只手拦着他的腰。   顺便接着电话里的郭皓然的话:“你签的是他还是他妈?”   陈肴言进门来,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周冽挂了手机,看陈肴言弯腰把儿子抱起来,周釉谌在陈肴言怀里,突然文静下来,斯文的贴着陈肴言的脖子,还以手安抚的轻轻拍着陈肴言的脸,像是个哄慰的动作,也不乱动,也不扯耳朵。   周冽坐在地上好笑的看着这一幕,陈肴言扫他一眼,空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周冽控着自己的惯性力,搂住了陈肴言的腰。   AIpha 的清冽气息和着晚夏的霞光扑向陈肴言,周冽的手在他后腰并不安分的摩掌,嘴里却还一本正经的:“比完我就往回赶, 16 个小时的飞机坐的我腰痛,我哥什么时候把他接走的?你出差那几天?”   陈肴言摇摇头:“本来是送到爸那边,看见蒋哥,他就要跟蒋哥走。”   周冽看看儿子:“他怎么不粘糊我。”   陈肴言也低头去看啃自己纽扣啃得津津有味甚至磨上牙齿的儿子,笑了下:“可能是他没生下来你就说他闹腾烦人。”   周冽一下使力,将陈肴言更紧的贴过来:“不要嘲讽老公。”   周冽一手蒙住儿子的眼睛,凑近陈肴言的耳边,声音比周釉谌的更私糊:“有点想你。”   陈肴言单手抱着儿子,抬眼与周冽对视,他突然抬手抓住了周冽的卫衣领口,将周冽带到自己眼前,然后直接吻上去,陈肴言的手从领口移开,绕到他后颈,手指摁了摁周冽那里的颈骨。   分开时,陈肴言擦了擦周冽唇角的水渍,扫他一眼:“先去楼下吃饭?”   “等等 … 楼下?”儿子一直在扯他蒙住眼睛的手,周冽终于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接着问陈肴言:“你今晚还要加班?”   陈肴言难得露出个抱歉的意思来:“嗯。”   周冽倒不纠缠,只问:“出差回来就加班,你们老板把你当驴啊?”   陈肴言扯着周冽的手往门外走:“我月底休假,找个山去避暑?”   办公室的门自身后关闭,但挡不住日光的挥洒,三个人被笼罩在颜色越发深的霞光,周冽搭着陈肴言的肩膀,并不将儿子从他手里抱过来,周釉谌黏住了陈肴言就不放。   身影在地面铺洒前移,周冽的声音隐隐约约:“老婆,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似乎是声淡淡的笑。   小孩子咕噜咕噜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