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裙下   作者:七子华   文案:   许蔚明是女装癖。   白天是西装、衬衫、皮鞋的温润君子。   晚上是黑裙、红唇、高跟的夜店女王。   他是gay,追他的不计其数,却偏偏看中一个直男。   本想以男性身份扳弯,却不料攻势太猛撞破直男相亲。   “想谈恋爱?”许蔚明说,“给你介绍我妹妹。”   陆景初接过照片一看,正是那晚在酒吧救下的女子,让他魂牵梦绕许久,而自己的上司竟然是她哥哥。   上司对他的照顾有了理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和“妹妹”顺利交往。   交往顺利,正要名正言顺进一步发展时,陆景初被灌醉,醒来时手脚被绑起来———送给妹妹的的漂亮手绳现在在他的手腕上。   陆景初意外,看向穿睡裙的妹妹,“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妹妹转过身,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卸了妆,如果不是那一头长发,简直和“哥哥”一个模子。   陆景初笑了笑:“你和你哥还真像。”   妹妹突然莞尔一笑,扯下了长长的假发,露出了清俊秀丽的脸,“哥哥,我们今晚共度良宵。”   一夜过后,陆景初浑身酸疼醒来,昨晚的荒唐记忆犹新,愤怒不已的同时上司还要他负责。   陆景初腰疼腿软,难以置信。   被骗的是他,被睡的还是他,要他负什么责。   一句话简介:美貌女友竟是个带把的!   标签:女装攻 强制 追妻 HE 破镜重圆 第1章 女装   傍晚的霞光炽热明亮,火烧云在暮色降临前散发着油墨质地般浓厚光辉,云霞被染成亮丽的橘色,边缘处透出了粉红,像水墨晕染,给过于亮彩的云霞镀上柔和的滤镜。   云层缱绻轻薄,圆盘一样的落日天际尽头缓缓西降,余晖穿过地平线,越过错落的高楼大厦,所过之处留下了夕阳的余温。   “叩叩叩——”某栋写字楼中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一道温润清悦的嗓子传出,“请进。”   踩着高跟鞋的秘书推门而进,将文件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对低头签字的男人说,“许总监, 这是你让我整理的资料,已经按照按年份排序。”   许蔚明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行,辛苦,今天早点下班。”   纵使秘书跟在许蔚明身边好几年了,每次见面依旧会被他的这张脸惊艳,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许蔚明他面容俊朗,五官分明,清隽中掺杂禁 /欲的冷冽,眼眸澄澈明亮宛如星辰,挺拔的山根和鼻梁将柔和的面部线条带出凌厉之气,却又被嘴角噙着笑意淡化。   在秘书的印象中,从认识许蔚明开始,他一直是这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模样,领带端正得体,头发一丝不苟,桌面干净整洁。   他正经却不严肃,认真却不较真,哪怕在谈判桌上也是这样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好似永远有一张王牌,有掌控一切的底气,游刃有余,反败为胜。   他们策划部门没有一个人讨厌他,虽是领导,但干活儿的时候揽得最多、做得最狠,从不摆上司架子,和下属保持适中的距离,却将他们每个人了然于心, 物尽其用。   秘书也是在职场淬炼过的人,心比针细,却看不透这位领导,除了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作息,相处半年,她没有了解到除了工作之外的喜好。   咖啡没有固定的一种,西装也没有固定的一套,策划方案也不会根据固定的模式依葫芦画瓢。   这种看心情随心随遇的状态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让人捉摸不透。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许蔚明是gay。   直男不会一天一套西装,更不会细节到连领带、领夹、袖口和左胸上的方巾都搭配不重样的。   在这社会同性恋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部门的三对儿情侣里就有一对儿男生。   办公室明令禁止恋爱不是没有原因的,那两位因为吵架耽误工作,让部门集体受到公司处分,他们过意不去主动请辞,但许蔚明看重他们能力,拒绝了二人的辞职理由, 并向公司申请,把其中一人调去了其他部门,既不影响工作,又能将功补过。   只是调走那人的岗位还迟迟没有补上。   “还有个事儿,最近人事部有收到投递简历吗?”许蔚明在秘书出门前问了一嘴。   “有的,已经招了几位,人事部刚通知我,我正打算明天上班时把名单发你邮箱。”   许蔚明嗯了一声。   秘书问道:“是又有什么项目下来了吗?”   “又?”许蔚明眉梢微挑,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看资料,“这个字眼儿很有深意啊。”   “没有,”秘书笑了笑,“大家听您吩咐呢。”   “我知道最近加班累了,明晚组织一场聚餐,带大家放松一下,”许蔚明说,“我得到的消息确实会有项目下来,带他们调节调节,为后面的工作做准备。”   秘书习以为常地点头,“那你去吗?”   “不了。”   秘书颔首,她知道这位许总监不爱热闹,十次聚餐有九次都不来,像他这样温润谦和的人确实和酒吧、KTV不搭,就应该坐在飘着茶香的小馆里听着雨声悠然品茶。   到了下班点儿,外面的人陆续打卡离开,许蔚明没有凑那份热闹,一直坐在办公室看资料,直到七点,所有人都走完了,他才合上文件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离开。   许蔚明的家在市中心的公寓里, 他不靠工资吃饭,私下炒股赚点儿零花钱,一开始只是当个爱好,摸清一些门道之后,用炒股的钱买了房子,又用炒股的钱去支持另外的爱好。   公寓是一套三,八十多平米,许蔚明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他换鞋后将公文包随手扔进沙发,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扯下领带、解开扣子,衬衫一脱,肩胛手臂的肌肉线条暗藏力量。   许蔚明注重锻炼健身,他不需要过多的肌肉,但需要一个匀称健康的身体,所以每周都会去健身房,空闲时候也会跑步。   穿上衣服时,他身形匀称清秀,脱下时却肌理明显,充满男性的原始张力。   然后进浴室把缸里的水蓄满,扔进一块沐浴秋,遇水沸腾,清淡的香氛味充盈出来,淡蓝色的泡沫随着波动的水蔓延开来。   许蔚明趁这个时间回房间拿出浴袍和面膜,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收纳筐,敷着面膜跨进浴缸,热水淹没均匀修长的双腿以及薄肌覆盖的胸膛,最后停在锁骨处。   他的后脑勺靠在瓷砖上闭目假寐,浑身的毛孔舒展开来,氤氲的热气带走了坐办公室的疲惫。   四十分钟后,许蔚明从浴缸里站起来,哗啦一声,瀑布一般的水从他匀称紧致的躯体流下,被热水泡了这么久,皮肤渗出绯色,脸颊也被熏得粉红,就连指尖都泛着粉。   许蔚明用浴巾擦了擦头发,穿上浴袍,开始护肤,台子上的瓶瓶罐罐全是上万块的大牌,他用得毫不心疼,擦得细致,脖子、耳根后都会照顾到。   刚护肤后脸上会有些黏腻,他不喜欢这时候直接上妆,转而去衣帽间挑衣服。   这个房子里有两个衣帽间,一个是主卧里的,挂着男士的西装、衬衫,抽屉里放着领带和配饰,琳琅满目且丰富昂贵。   另一个衣帽间是由原本的书房改造,面积是卧室衣帽间的两倍,踏进这里便再也找不到男性的痕迹,宽敞巨大的衣柜里挂满了各种裙子和女性衣物, 两侧的墙面被挖空做了镶嵌式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任何女生看到都会惊叹兴奋的高跟鞋和包包。   另一边半人高的柜子里,摆放着一个个无脸人头支架,人头的纯白的瓷面好像一个个简洁的艺术品,每一个都顶着一头假发。   化妆台在屋子正中间,是一转眸就能看到衣柜里壮观的位置。   这间屋子,是黑夜与白昼的分割。   是能够让许蔚明自由的伊甸园。   许蔚明在回家路上就想好要穿什么,因此并未犹豫多久,在密集的衣物中找出一件黑色珍珠领扣的裙子,打开抽屉把耳环项链等配饰选好后,拿出假胸式内衣。   市面上的女性内衣的罩 /杯是镂空的, 而他这个是硅胶实心的,是花大价钱从泰国那边定制的,仿真度非常高,柔软且弹性,最大程度还原的真实重量和手感,是许蔚明淘汰掉好几个卖家后,被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推荐的。   倒不是许蔚明变态喜欢假胸,他是gay,自然不可能对这些有什么想法,而是穿裙子考究身材,一个完美大小的胸和纤瘦的腰可以给一件平平无奇的衣服带来加分。   对他来说,这就像穿西装要打领带一样,只是一个必要的配件。   许蔚明将黑裙穿上,他的骨架小,长得又高,布料遮住了紧实的肌理, 挡去了男性的宽健,只留下柔软的部分。   ———窄腰,长腿,还有那种雌雄莫辨的脸。   许蔚明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腰身和整体效果,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又从抽屉里那拿出一条黑丝套上。   脸上的护肤品吸收得差不多了,许蔚明坐在镜子前开始化妆,各种化妆品在面前长长地铺开,这些年训练出的化妆手法越发熟练。   二十分钟后,他的脸上不见男气,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几缕卷曲的碎发垂在胸前,精致的妆容宛如一层面具,将真实藏于皮囊之下。   许蔚明喷了点香水,一边给自己戴上贴脖式项链挡住喉结,一边给自己挑选高跟鞋和包包。   他本就高挑,穿上高跟鞋后就更高,若是身为女生这个身高非常耀眼,也有些不同寻常。   但许蔚明不在乎,他喜欢穿上高跟鞋后的俯视感,而且不用开口就能让身高不够却又想泡他的普信直男望而却步。   等他装扮好自己,光鲜亮丽出门时,天色已然黑透了。   晚霞随着落日消失在天际,星光探出云层,华灯初上,霓虹灯点亮黑暗,宛如一个信号,开启了灯红酒绿的夜潮。   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了市中心最大的霓澜酒吧,亮眼的颜色和昂贵的车价,让旁人不由得多看两眼,对车里的人充满好奇。   车门打开,红色高跟鞋率先踏出,黑色包裹着的腿细长优美,紧接着,一位美艳的女子从驾驶位走出,身材凹凸有致,那双长腿引人遐想。   红唇彻底掩去了许蔚明的温润,将他藏起来的凌厉放大,配上过高的身高,只是简单一站便将气质甩在众人脸上。   他将车停在路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进喧嚣沸腾的世界。   在别人眼里许蔚明是一位儒雅温和的人,他不喜人群,就连下班都要错过高峰,等环境彻底安静下来再离开。   可谁也不知道,当西装革履脱掉之后,他会穿着裙子,化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与他格格不入的声色场所。   西装和长裙。   温润与艳丽。   许蔚明沐浴阳光又畅游黑暗,在身份和性别的转换中,享受刺激和自由。   白天他是玉树临风的谦谦公子。   晚上他是性感美艳的夜店女王。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求求海星投喂呀!   划重点:女装心机美攻x开朗纯情小直男。   敲黑板:   ①有强制、欺骗、追妻,以上元素请自行避雷。   ②前期女装扮相并不多,随着剧情发展,大量女装情节在中期左右,大概7w字之后。   ③看文请勿带入三次元,也别问“真的认不出来是男人吗”这种话,女装攻这点本来就没什么逻辑、经不起推敲,一切只是图自己爽。   ④攻受都不完美,弃文不必告知!   ⑤十章之前是日更,之后变成一周五更,如果后面更改更新频率会提前告知。   感谢相遇,祝各位看文愉快! 第2章 出手   许蔚明很没来这里了,前段时间忙着写策划案和同事天天加班到十一点过,回家后只想倒头就睡,没有精力来这里放松。   他是酒吧的常客,穿着裙子和高跟鞋往卡座里一座,点一桌子酒,抽着烟,看着舞池里摇晃的身姿,兴致好的话会上去跳两段,兴致不好就一个人坐到把酒喝完为止。   这里的酒保都认识他,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只知道是一个美艳又有钱的女人,不掉凯子也不乱搞,来这里就是为了单纯的喝酒,举手投足间透着慵懒的风情,那双长腿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眼球,却又没有一个敢上去搭讪。   “许姐,挺久没来了啊。”酒吧经理手里提着一瓶酒,笑着走回来寒暄,“差不多得半个月没见你了。”   许蔚明修长的双指夹着烟抽了一口,滤嘴染上了口红的颜色,“前段时间工作忙,怎么?不欢迎我?”   他的音色本就干净悦耳,加上特意学过发声变音,转换女音并非难事。   “哪儿能呢?我天天盼着你来。”经理谄媚道,“今晚之后卡里的钱就不多了,您看是继续冲钱还是存酒?”   他说着就在许蔚明身边坐下来,拿来一个空杯倒酒,“这段时间我们店里来了几样新品,是您喜欢的威士忌,我请您尝一杯看看?”   许蔚明呼出一口烟雾,迷乱的灯光落在他浓密的眼睫上,眼中的漠然无畏时明时暗,看了一眼经理期待的模样,接过酒杯晃了晃,小酌一口,嗯了一声。   经理眼睛一亮,深知有戏,“还行吧?”   “是可以,加点儿冰口感会更好。”许蔚明一口干掉,“存二十瓶吧。”   “得嘞,我马上去办。”经理说,“现在给您上点儿吗?”   许蔚明盯着舞池,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   舞池里的放纵激情,像一把钩子撩动心弦,惹得许蔚明有些心猿意马。   他想跳舞了。   许蔚明不但会跳舞,跳得还非常好,钢管舞需要的力量和柔韧他都具备。   手臂成了连接点,身体盘旋,像一只轻盈的鸟,双腿与钢管纠缠,将柔韧有力双腿尽显,黑丝冲减了腿部肌肉的爆发力,将硬朗的曲线化得优美紧致,窄腰有力,后背贴上钢管从上至下旋转时,性感又冷淡的样子惹人发狂,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他双臂发力时勃/ 发的肌肉。   许蔚明学钢管舞很多年了,男性的力量充足,体力更好,许多高难度的动作驾驭起来并不费劲,从这点上来说会比女性更适合跳。   他在酒吧跳过很多次,甚至好些人来霓澜就是为了看他跳舞,身材火辣性感的美女没有人会不喜欢。   许蔚明喜欢被注视欣赏的感觉,更享受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份畅快和自由。   他到底没忍住,从包里拿出几个钢夹把假发又固定了一遍,确保不会被甩掉,端起一杯酒一干二尽,起身走进舞池。   以他的身高,不管在任何地方出现都是亮点,当他进入舞池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绚丽的灯光打在那张美艳的脸上, 长发散落腰背,手臂抬起,甚至无人看清他是否用力身体已然悬空。   酒吧的音乐永远沸腾激昂,许蔚明跟上节拍,每一下都踩在点上,单手拉着钢管,以充盈的力道和流畅的技巧旋转,脱掉高跟鞋的双腿与钢管缠绵,足弓紧绷,腿部与腰部发力,身体呈现出劲道又漂亮的曲线。   高速的花式旋转令人移不开眼,有男性的刚硬又有女性的柔美,两者相得益彰,在灯光下的身姿点燃了整个酒吧的气氛,无数男人站起来吹哨鼓掌,欣赏又贪婪的目光里充斥着下流的欲望。   一舞毕,许蔚明体力消耗严重,身上出了汗,呼吸也有些乱,喘气时胸部上下起伏,红唇微张,不自觉地风情和诱惑。   他身边围满了男人,空气中萦绕着酒气与烟味,美色与烟酒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每次当许蔚明跳舞之后都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他早已习惯,捡起地上的高跟鞋,就这么光着脚走回卡座。   没穿高跟鞋的他也很高,气场强势,撩了撩略微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了耳朵上的珍珠耳环。   许蔚明刚坐下喝了口酒,身边的沙发一沉,一个男人坐了过来。   “美女,一个人吗?”男人端着空酒杯晃了晃,“我来讨要杯酒,不知可不可以?”   许蔚明眸光微转,靠在椅背上打量着这个难得一见的比自己高的男人,勾起唇角问:“第一次来这个酒吧?”   男人挑眉:“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常客都不敢靠近我,”许蔚明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这半年来的第一个。”   “那是他们太逊,”男人轻蔑道,直接上手撩起许蔚明的长发,“你这样的女人,只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而不是退缩。”   许蔚明面不改色,“你挺有胆。”   “那这个酒能不能分我一杯?”男人见他并未抗拒,得寸进尺地往跟前凑了凑,闻到了许蔚明的香水味,“喝闷酒有什么意思?酒得两个人喝才能品出味道。”   许蔚明反问:“你想泡我,却要喝我的酒,空手套白狼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男人自然听得懂,立马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酒,递给许蔚明时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这杯请你,我干了,你随意。”   许蔚明接过高脚酒杯,里面的液体猩红,举起来灯光下晃了晃,光线昏暗,光用肉眼根本看不出什么。   男人镇定自若,下一秒就听到许蔚明一声低笑。   “下药就low了点儿吧?”许蔚明直接把酒倒掉,“都是出来玩儿的,讲究你情我愿的事儿,没说几句就玩儿这种手段?”   男人喉结微动,“你少胡说八道,拒绝就拒绝,找这种借口是不是有点儿离谱?”   许蔚明动作一停,杯子里的酒还剩了点儿,递过去,“那你喝一口?”   “……”   “喝了,我就跟你上床。”许蔚明嘴角噙着笑,眼睛透过玻璃杯看着对方迟疑的样子,讥讽道,“不敢?”   许蔚明把杯子放下,收回目光,完美的下颌线流畅锋利,勾勒出几近完美的侧脸,红唇吐出冷漠的字眼,“滚。”   男人似乎被激怒,一把攥住许蔚明的手腕,猛然逼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你在高傲什么?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是男人?”   许蔚明一顿,对上他愠怒的双眼。   “从你进来我就察觉到了,”男人说,“你跳舞的时候我就更确定,所有人都去看你身材,只有我在看你这里。”   他指了指许蔚明的手臂。   “肌肉线条坚硬,高难度动作被你做得不费劲儿,可见手臂力量有多足。”男人的目光落在许蔚明的脖子上,“故意戴这种贴着脖子宽式项链,就是为了挡住你的喉结吧?”   许蔚明被戳破秘密不恼也不慌,“眼睛挺毒,是干什么的?”   “外科医生。”男人自信一笑,“我知道你是男的才过来的,怎么样?现在约不约?”   许蔚明看了他几秒,跟着笑了笑,起身道:“我要上洗手间。”   这像是一个暗示,让男人眼睛一亮,大步跟上去。   许蔚明是真的去上厕所的,这会儿接近零点,酒吧的舞台上在搞活动,气氛达到顶点,洗手间几乎没人,他直接走向男厕所。   现在的洗手间都有隔间,许蔚明刚推开隔间门,背后就压上一道炽热的身躯,急色的吻落在他香盈的后颈,男人的喘息传进耳里,大手直往裙子里钻,另一只手解着自己的皮带。   “哎,干什么?”许蔚明握住男人的手,手指收紧,力气比对方还大。   “嘶……”男人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呼吸粗重,拧眉道,“装什么?又当婊/ 子又立牌坊?都勾着我来这儿了,是不是坦诚一点比较好?”   许蔚明身上的味道让那人意乱情迷,兴致高涨,伸手去扯丝袜,“先让我操一次,在转场去酒店……呃啊——”   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摸上丝袜的手指发出“咔哒”的脆响,是骨头被强行别到的声音。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许蔚明根本就没怎么用力,瞧着男人疼出冷汗的样子,嘴角勾起讥诮的笑,“我可不是下面那个,你如果愿意撅着屁股让我操,我倒是可以考虑跟你转场去酒店。”   男人一愣,疼痛都忘了,好似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你是1?哈,你他妈开什么玩笑?!你穿着裙子还想操人?!”   许蔚明反问:“穿着裙子怎么不能当1了?况且——”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拉开男人的裤裆看了看大小,轻笑道,“你的尺寸都没有我大,还相当1?”   涉及男性问题, 没有任何男人能容忍自己说不行。   果不其然,对方立刻怒火交加,“你他妈少放屁!老子是标准的十八!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还在我面前放肆?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   话没说话,男人突然被背后的一股蛮力拽倒在地,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插 进来,“你要不要脸?这里是洗手间!公共场所就敢欺负女人,真把男人的脸丢尽了!”   许蔚明听着这话觉得好笑,多少年没见过在酒吧仗义出手的人了,抬眸看过去,一张长相英气周正的脸映入瞳孔。   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二十出头,穿着普通的衬衫外套和牛仔裤,肩宽挺拔,一股子青涩正气。   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脸颊泛着红, 眼睛又圆又大,里面氤氲着些许水汽,被愤怒的情绪占满,横眉瞪眼的样子凶得不行,像一只炸毛的小豹子。   许蔚明的目光黏在他脸上须臾,眼睛微微眯起。   有趣。 第3章 帮忙   陆景初是被朋友强行拉着来酒吧的,为了庆祝离职后终于找到工作的事情,几个死党好友把他从房间里生拉硬拽地拉出门,游戏被迫挂机,强行塞进车里带了过来。   他是典型的宅男,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酒吧更是少来,这次来也是犟不过朋友。   上个工作离职一个多月了,当代大学生难找工作,特别是和专业对口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自然是缺不了一顿庆祝,朋友有心庆祝,他也半推半就。   本来和朋友喝得好好的,中途的一场激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个高挑美艳女孩的钢管舞点燃了全场的气氛,也点亮了陆景初的眼睛。   陆景初看着风姿绰约的身段和漂亮昳丽的脸蛋,嘴里含着的酒都忘了吞下。   她在激昂又喧闹的音乐中如鱼得水,身体柔软妩媚,像一条和钢管交颈的蛇,在力量和魅惑之中迸发难以言喻的性感。   过于炽热的灯光打在她的头顶,那张绝美的脸在陆景初的瞳孔中放大,眼尾的风情在脑海中刻下一笔浓厚的墨彩,让他这个初入社会的毕业不到一年的大学生心跳加快,某种原始的冲动在体内流窜,身体麻痹迟钝。   “哎,擦擦你的哈喇子。”朋友推了推他的肩膀,笑着提醒他。   陆景初如梦初醒,赶紧用手擦嘴,干干净净哪儿什么口水。   朋友们哄笑,打趣道:“看入迷了啊?怎么着?被女神勾了魂?”   “哎,不是吧兄弟,”朋友搂着他的肩膀揶揄,“一见钟情啊?”   陆景初怪不好意思的,把嘴里的酒吞下,“没有,开什么玩笑。”   “真该把你刚刚的样子拍下来,跟个痴汉一样,让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开玩笑。”   直男的嘴都是硬的,心里一清二楚,嘴上死不承认,“没有,别瞎说。”   朋友哼笑道:“让你平时多出来走走,跟个土鳖似的,这点儿小场面就入你的眼了。”   这话陆景初不太赞同,对别人评头论足的态度也心生抵触,“她确实很漂亮。”   朋友不屑,“漂亮是漂亮,可是像她这种人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光有皮囊有什么用?”   陆景初蹙眉:“别这么说人家,你亲眼看到了?”   这就是他不喜欢和朋友来酒吧的原因,白天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踏入这种声色场所之后就将骨子里的劣行暴露无遗,好似没了约束和面具,自持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对一切美好的事物的恶意尽显。   好看女生会说婊子,秀气一点的男生就说鸭子。   他们欣赏美,却又诋毁美,那份“喜欢”带着下流的攻击性,酒过三巡,好似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产物,狂妄自大,挥金如土。   “这要用看?”朋友轻嗤一声,“你第一次来不知道,这妞已经成了这个酒吧的景点了。每次来点一桌子酒,不约人也不拼桌,心情好了跳个舞,心情不好喝完酒就走。”   “装出一副有钱谁也看不上的样子,谁知道出了这个门上了多少人的床?”   其他人跟着一起猥琐地嘲笑,只有陆景初没有。   他知道这个世界充满皮肉交易,也知道这是在酒吧难免的,但他不愿意把每个人都想成那般低俗肮脏。   就算眼见未必为实,可保持尊重是最基本的善意。   “你不信?”朋友见陆景初一脸板正,抖了抖烟灰,嗤笑一声,让他回头看。   陆景初不明所以,转头看过去,一看就看到不久前在舞池里发散魅力的女人正和一位男人说话。   这时候服务生端来了酒,男人接过杯子,恰好一束光闪过,以陆景初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陆景初眉心紧皱,正欲起身就被朋友按住肩膀。   朋友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到了?”   陆景初推开朋友的手,很是生气,“你干什么?那男的在给她……”   “我们知道啊,”朋友笑道,“所有人都知道,但我们不会插手,而且也知道她马上要变成婊/ 子了。”   “所以你看她在傲个什么劲儿?装出一副清高给谁看?” 另一个人说。   “不知道,可能故意的吧,就她那骚包劲儿,不是出来卖的有谁信?”   陆景初心生厌恶,后悔和他们一起出来。   他不明白,眼前都是从高中就玩儿得好的朋友,平日里也是体面的社会精英,几杯黄汤下肚,对女性恶意这么大。   一口一个婊子,让他反胃想吐。   这是陆景初第二次和他们来酒吧,也暗下决心是最后一次。   陆景初转头再次看过去,发现那位女人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给她下药的男人紧随其后,脸上还挂着得逞的笑容。   陆景初心下一惊,担心女生不知道对方的手段,起身想要跟上阻止。   “哎,你干什么?”朋友拉着他,“不会吧?你该不会想上去阻止吧?”   陆景初甩掉朋友的手,双眸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湿润,“为什么不可以?她明显是被迫的!那是下药,是违法的!”   “那又怎么样?你放眼望过去,十个有八个都是这样,已经是常态,你难道想做救世主?一个个都拯救一遍?别太天真了。”   陆景初闭了闭眼,类似的话在不久前他就听过,可是每听一次还是忍不住地寒心作呕。   “常态不代表正常,”陆景初缓缓开口,“不代表理所应当。”   朋友一愣,另一个人开口,“你管什么闲事?没准儿人家你情我愿,那玩意儿只是助兴的呢?”   “如果他们真是你情我愿,那就当我多管闲事,”陆景初的眼睛生得圆亮,说这话时眸光更为坚定,“但如果不是,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受到这份凌辱?她只是出来玩儿、喝酒,去要被你们恶意揣测,冷眼旁观还不搭救?”   “人家做错什么了?就因为穿了漂亮裙子、有一张漂亮脸蛋,就要被你们叫婊/ 子?”   “你别天真了,如果真的是良家妇女,怎么会来酒吧?如果真的天真单纯,何必把男人往厕所引?”朋友叼着烟,满是讥讽,“陆景初,你就是酒吧来得太少了,见得少所以什么事儿都大惊小怪。我不怪你,毕竟你确实单纯,在社会上混,少说多做,见怪不怪才能走得平稳,上次你公司那事儿,还没长教训?差点儿打官司,除了得罪人还有什么收获?”   陆景初不想跟他们废话,端起杯子将满满一杯酒喝下,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了,常态不代表理所应当,以后别再叫我喝酒了。”   他撂下这句话,大步朝而洗手间走去。   短短几百米距离,陆景初是想了很多的,如果真如朋友所说是对方你情我愿,那他就单纯地上个厕所。   倘若那女生受到欺负,有人相帮不至于孤立无援。   他不觉得长得漂亮是罪恶,那是上天赋予的善意,不是用来作恶的借口。   这会儿洗手间里没人,远离舞台和音响,沸腾的人声和尖叫渐渐模糊,衬得四下寂静。   陆景初推开门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慑到,男人从后面强抱着女生,嘴上说着辱骂的言语,一只手不老实地往对方的裙子里伸。   陆景初看红了眼,气冲脑门儿,大步冲过去,将那个登徒子一拳头抡开,将女孩挡在身后,指着男人的鼻子骂:“你要不要脸?这里是洗手间!公共场所就敢欺负女人,真是把男人的脸丢尽了!”   男人摔了个天旋地转,看清陆景初之后,无名火越烧越旺,“你说我不要脸?呵, 你先问问他要不要脸?你这么急着给他出头,难不成是他姘头?!”   “你少胡说八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的龌龊思想?”陆景初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瞪得更圆,“我告诉你,我看到你给她下药了!我来的时候看到桌上的酒,被子里还有残留,那是证据!现在我要是报警,你觉得你跑得掉?”   男人一噎,想到杯子里的东西,嚣张的气焰散了大半,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打量着陆景初,随后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帮他出头,就能和他睡?你知不知道自己帮的是谁?我告诉你,他可是……”   “哎,有一句老话,”许蔚明这时候开口,“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说到咱们也没什么大矛盾,正如这位小帅哥说的,杯子里的酒是证据,我和酒吧经理关系又好,真把事儿弄大了,我倒是没什么,你能跑得掉?监控都拍着的。”   男人:“……”   许蔚明看了一眼横眉瞪眼气得通红的小帅哥,笑了笑,“我也懒得要你这种人渣的道歉,今天的事儿就这么着吧, 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男人气得牙痒,他手指都现在都剧痛, 不知道骨折没有,到底谁给谁道歉?   不过下药这事儿他不占理,虽说酒吧里面这种事见怪不怪,但那也只是查与不查而已,真把事儿闹大了,得不偿失。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二人,就当今晚吃了个哑巴亏, 捂着发抖的手指转身离开。   许蔚明清了清嗓,正打算开口说句谢谢,身边的小帅哥突然开始脱衣服。   “你……”   刚开了个口,对方的身体突然靠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酒味,却还有一种更为直白的清爽,干净得宛如雨后的青草,男性的气息就这么侵入许蔚明的感官。   陆景初脱下的衣服披在了许蔚明的身上,单薄的外套上残留着炽热的体温,裹挟着他的身体。   这么短暂相触的一瞬,许蔚明看清他白里透红的脸蛋,还有那双澄澈如洗的双眼,一眼就望到心头。   陆景初礼貌地把衣服帮他披上就快速后退一步,刚才凶得像小豹子一样的人,这会儿支支吾吾,目光闪躲,像个愣头青,“那个……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许蔚明觉得好笑,一看他就是涉世未深,也许恋爱都没谈过几次,这种单纯的人逗起来最可爱。   “去医院干什么?”许蔚明问。   “去检查一下,看看刚刚那个混蛋有没有把你弄伤,”陆景初看了一眼许蔚明,脸蛋更红,赶紧把目光移开,忍着过快的心跳,干咽了一下,“还有你刚刚喝的酒……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肯定对身体有伤害的,去处理一下比较好。”   以前看书的时候,小说里经常会出现倾国倾城的字眼,一个人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今晚陆景初才意识到真的没有夸张,这样面对面的距离,许蔚明的美更直观,更有冲击, 昳丽又惊艳。   许蔚明笑了笑,眉眼弯弯的, 含情似水,“你是傻子吗?你看我这样子是被下过药的吗?”   陆景初反应过来,“你是说……”   “那酒我没喝。”许蔚明朝他眨眼。   “哦,那……那很好。”陆景初的脸更红了,大概是酒意上头,有些头晕目眩,局促地搓了搓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你……你注意安全。”   “哎,”许蔚明叫住了他。   陆景初脚步顿住,“还有事吗?”   “你的衣服怎么办?”   “如果你不嫌弃,”陆景初说,“就……”   “我当然不嫌弃,”许蔚明的声音清悦柔软,盯着陆景初背影的目光却有几分深意,“不过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 第4章 辗转   “送你回家?”陆景初对这个提议感到无措,摸了摸鼻尖,迟疑道:“不好吧……”   许蔚明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衣服,拢了一下头发,“有什么不好的?那个人肯定还没走,万一我出去他又缠着我,或者跟踪我回家怎么办?我手无缚鸡之力,真的被怎么样了,想报警都报不了,你说呢?”   小帅哥眨了眨眼,英气周正的脸浮思考和斟酌。   许蔚明很会拿捏人心,没有穷追不舍步步紧逼,就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透出几分无辜。   小帅哥思索几秒后,答应了许蔚明的请求,当即询问地址,拿出手机打车。   “不用打车,我开了车的。”许蔚明说,“我叫个代驾。”   陆景初点头,“好。”   从他们走出酒吧到上车,陆景初的脸一直都是红的,动作局促,眼神躲避,那副想看许蔚明又不敢看的青涩模样,被许蔚明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可爱又好笑。   “我是怪物吗?”许蔚明问。   陆景初一愣,“嗯?怎么会?”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许蔚明刻意放轻声音,听上去婉转又动听。   陆景初磕巴了一下,诚实地说:“是你太好看了,我怕我心跳加快。”   许蔚明没想到这话答案这么直白,还有些不会掩饰的笨拙。   深夜的马路寂静空旷,两侧的路灯快速地从眼前掠过,幽微的灯光不足以照亮车厢,昏暗的环境反而成了两个陌生人的保护色。   “你为什么要出手救我?”许蔚明问。   陆景初诚然说:“救人哪有为什么。”   “在酒吧这种事是司空见惯,”许蔚明看向前方的夜色,“看到了也当没看到,不会有人想招惹烂摊子。”   “这话在我进洗手间的时候,朋友给我说过。他们说这是常态,但我并不这么认为,”陆景初的嗓音低缓,还有几分执拗,“确实司空见惯、确实习以为常,但这并不代表是正确的。这都希望在绝望时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如果今晚你真的喝下那个酒,我又没有出现,那得是什么样的情况?”   情况就是那个登徒子会被许蔚明揍一顿,或者禁锢住之后一顿猛操。   总之不论哪个情况,吃亏的都不会是他。   许蔚明转头看向陆景初,须臾之后,轻笑道,“可是你这样不计后果地出头,万一得罪人了怎么办?”   陆景初摸了摸鼻子,“是会怕得罪人,但是如果真的出事,你会比我更怕,总得有一个人不怕吧,我的害怕也没什么了。”   “……”他察觉了许蔚明的视线,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度又起来了,“嗯……反正我不后悔。”   许蔚明瞧着陆景初越发红艳的耳垂,指尖微动,忍下了想揉的冲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固定伴侣了,这段时间忙于工作也没有发泄。   许蔚明注视着他,脑子里想的却是把人压在身下的样子。   连小姑娘的脸都不敢看,床上一定是青涩又诱人的模样。   皮肤不算特别白,是健康的浅麦色,脸上这么容易红的话,那身体一定也是,指不定揉一揉、咬一咬就像稚嫩的果子一般水润多汁,泛着甜味。   许蔚明的视线下移,落在陆景初的腰腹间,以及匀称结实的大腿上,几乎是立刻那双长腿缠上自己腰际的火辣画面就在脑中鲜活起来。   禁欲已久的冲动来得匆忙急促,他险些控制不住。   恶劣因子作祟,越是正经的老实人,越是想撕破表面,把人欺负得泪流得泪流满面,求饶呻吟。   紧绷的下腹让许蔚明有些烦乱,细长的手指捻了捻,犯了烟瘾。   “那个……”陆景初圆溜溜的眼睛眨了好几下,透出紧张,“你可以别看我了吗?”   许蔚明又想逗他,“怎么了?你不能看吗?”   “不……不是。”陆景初说,“你看我我心里就乱,有点发慌。”   驾驶位的代驾看了一眼后视镜。   许蔚明忍俊不禁,打探道:“这么怕女生看?以前没谈过恋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让陆景初磕巴得很厉得很厉害了点,“谈……谈过。”   “谈过还怕女生看?”许蔚明问,细长的手指敲了敲膝盖,红色指甲油在明明暗暗的光下魅惑非常,“你该不会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吧?”   “牵过的。”   许蔚明的手指拨弄着发尾,嘴角笑意更深,“接吻呢?”   “……”   “上床呢?”   这个问题来得陡峭,让陆景初始料不及,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一个突兀的急刹打断了他的思绪。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惯性让他们身体前倾,被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又被狠狠拉回。   许蔚明抬头一看,路口的红绿灯闪烁,由黄变红,小帅哥的呼吸也较为急促。   “抱歉,”代驾愧疚道,“没事吧?”   许蔚明哼笑一声,“没事是没事,只是你这刹的还真是时候。”   “……”代驾神色讪讪地,躲开了视线。   陆景初心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差点儿闯红灯还是别的。   空间狭窄,香水的浓郁冲淡了皮革味,还有一些从酒吧里带出来的烟酒,颗粒因子粹着星火,随着一个个露骨的问题生出些许暧昧。   陆景初手心生汗,不知该怎么应答。   他谈过恋爱,牵过手也接过吻,但每对感情持续不长,没多久女方就会提分手,原因都是太无趣,没意思。   陆景初不太懂,怎么算有意思?如何算有趣?   这会儿被一个大美女问这些私密问题,他仓皇无措,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他不傻,自然听出了一些暗示,下意识地想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有所图才出手相救。   短短几秒陆景初想了很多,他深呼吸,正要开口回答时,听到一句算了。   陆景初愣了愣,转头看向那位漂亮女生。   “逗你的。”许蔚明轻笑道,“随便乱说的,生气啦?”   陆景初摇头。   许蔚明看了后视镜,问代驾:“还要多久?”   代驾小心回答:“十五分钟。”   许蔚明打了个哈欠,脑袋靠在座椅上,闭上眼,“那你先开车,到了叫我。”   “好。”   交谈结束,车里归于寂静,其间有好几个红绿灯,陆景初趁着许蔚明睡觉,壮起胆偷偷打量着这位美人。   天生底子好的人妆容只是锦上添花,五官精致,安静的模样很是恬静,与之前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截然不同。   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搭在眼睑上,面容柔和,山根到鼻梁的曲线无不完美,凝脂一般的皮肤透着酒后的微红。   陆景初的视线描过许蔚明的柔和的轮廓,最后凝聚在红艳的嘴唇上。   色泽艳丽得像花瓣,光从姣好的唇形就能判断出亲起来是多么柔软。   陆景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脸颊滚烫,臊出一片红,暗骂自己无耻,不敢再多看。   只是后面一路脸上的热意就没消下去过。   车子开到公寓小区门口,陆景初叫醒了许蔚明,说了两句注意安全之后就匆忙离开,动作快得好似一阵风,让许蔚明都来不及拽住他的衣角,布料的边缘就从指尖溜走。   许蔚明坐在副驾驶,看着陆景初匆匆的身影,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看,应该是在打车。   小帅哥站在远处的路灯下低头看手机,灯光明亮,圆弧的耳廓上粉红尽显,简单的T恤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发丝垂在眉眼,一副涉世未深的干净乖顺模样。   许蔚明的手指摩挲着身上的外套,一直在车里坐到目送陆景初离开才将车开进小区。   有点儿可惜,他想。   没来得及加微信就算了,就连名字也没机会问。   宁安市这么大,纵使他有点儿人脉,想一个人也不是易事,何况小帅哥看起来并不常去酒吧,更加大了难度。   那个小帅哥身上有种令人心安的气息,本来只是闭目假寐,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   他一向将每件事把握在手,习惯掌控所有,却偏偏在这件事上掉了链子。   许蔚明是觉得遗憾,但并不懊恼。   小帅哥看上去是老实人,至少在男女的事儿上时,若是贸然向他要微信,反而会让他心生戒备。   最重要的是,小帅哥是直男。   许蔚明是个良心gay,干什么都讲究你情我愿,直扳弯没意思,也犯不着去恶心别人。   本以为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插曲,可第二天许蔚明上班路上一直在想这事儿。   青涩腼腆的小帅哥的脸反复出现在脑海,昨晚在这个车里的种种,那股初出茅庐不怕虎的莽劲儿,还有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透出的干净纯粹。   “滴滴——!”   后面的催促的喇叭声将许蔚明飘远的神智拉回,他启动车子,开过昨晚经过的红绿灯口。   十分钟后,许蔚明到了公司车库没有急着下车,而是继续坐了几分钟,到底是顺从了心里的欲望。   他点开微信联系了酒吧经理,让经理帮个忙,看看能否找到小帅哥的联系方式。   想是那么想,但做不一定那么做。   许蔚明不想管良知和规矩,很久没有遇见合胃口的,先得把人握在手里再说。   酒吧经理因为工作关系,作息是颠倒的,没有及时回信息,许蔚明也不指望他能一下就找到,又给其他几位酒吧老板朋友发信息,让他们帮忙找个人。   许蔚明一路看着手机走进部门,迎面遇上有人推门出来,差点儿撞掉了他的手机。   “许总监,不好意思。”秘书一脸受到惊吓,扶着门框才站稳,“我没注意你进来了。”   “没事,小问题,”许蔚明向来温和,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你干什么去?”   秘书说:“今天有新人报到,他们正在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刚刚人事部的人通知我过去领人。”   许蔚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消息,“挺好,几个新人?资料发我了吗?”   “两位,已经发你邮箱里了。”   许蔚明嗯了一声,一边回朋友信息一边走进办公室,他坐下打开电脑,没急着处理事情,而是先从邮箱里调出新人的资料看。   第一份简历刚跳出来,就让许蔚明的目光顿住,视线黏在屏幕上,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异。   昨晚才见过的、让他念念不忘的脸出现在电脑上,周正英气的小帅哥穿着白衬衫,面带浅笑,蓝色的底色将他显出几分温和。   许蔚明看了一会儿,倏而勾起一抹笑,看着姓名那一栏,薄唇微张,轻声念出那三字———   “陆景初。” 第5章 入职   陆景初跟着秘书踏进策划部时,活络的气氛更加热闹了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   “来,大家都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秘书说,“给大家介绍两位新同事。”   “这位是陆景初,这位是刘煊,今天起就加入咱们部门,秉承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原则,大家欢迎一下。”   众人鼓掌,挨得近的女同志交头接耳,对于来的是帅哥这件事非常满意。   秘书让他们做了个自我介绍,刘煊的性格内敛沉稳,说话平缓,简单地说了两句就没再多言。   相比之下陆景初的性子就活泼很多,脸上的笑容不减,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表示自己初来乍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不怕苦也不怕累,希望能和大家友好相处。   他长得帅气,亲和力强,一番话说得真挚诚恳,众人的反应比刘煊做自我介绍时更大一些。   “这是你们的位置,”秘书指了指两个空位,“现在先跟我去许总监办公室认识一下……”   “已经认识了。”许蔚明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三人回头,只见许蔚明端着咖啡杯,单手插兜,儒雅温和地看着他们。   “新人是吧?”许蔚明说,“挺好的,虽然是你们的主管,但别把我当上司,普通同事就好。”   秘书在带他们来的路上就介绍过这位许总监,能力强,温和不摆架子,是一位很好相处的主管。   陆景初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人,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陌生却熟悉,好像在茫茫人海擦肩,有过一面之缘的机缘。   “你盯着我干什么?”许蔚明对上陆景初的视线,笑了笑,“我脸上有脏东西?”   陆景初自知唐突,摇了摇头,“很高兴加入策划部。”   “别太早高兴啦!许总监看着是好相处。”旁边的同事打趣道,“但认真工作起来可是个工作狂,令人吃不消。”   “别把人家吓着了,”许蔚明喝了一口咖啡,悠然道,“吓跑了以后他们的活儿都让老吴干?”   老吴笑着连忙摆手,“可别吧,我开玩笑的。许总监,人才刚来就这么护短呀?”   许蔚明揶揄道:“你如果刚来,我也护着你。”   众人笑着,陆景初也跟着笑。   上一个工作环境刻板严肃,让他很不喜欢,大学生没有选择余地,就算不被开除估计也待不长。   尽管不知道这个工作怎么样,至少从目前来看气氛轻松融洽,不至于勾心斗角,暗流涌动。   许蔚明简单地聊了几句,嘱咐他们好好带新人,就带着秘书进了办公室。   "小陆,帮我倒杯咖啡,”老吴递杯子的时候顺便给了一份文件,“这个文件你先看看,先熟悉一下我们的工作内容。”   陆景初双手接过,一股子蓬勃阳光,“好嘞。”   许蔚明进办公室后,将咖啡放在桌上,抬眸 看着外面各自忙碌的人群,问道:“这两位新人你有什么安排?”   办公室都是由玻璃墙构造,没拉上窗帘时可以将部门员工的工作情况尽收眼底,平时许蔚明都是把窗帘拉上的,不想给员工一种时刻被监视的感觉,但今天没有。   “刘煊跟着小江,陆景初跟着老吴,”秘书说,“他们现在不熟悉工作环境,带上手之后就会布置具体的工作。”   许蔚明对秘书的安排未置一词,将桌上的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后面几个月我们会跟进的项目策划,上面的工作部署已经下来了,那你先去对接跟进。等那两位熟悉得差不多了之后,让他们跟着你做这个。”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不过,秘书接过文件看了两眼,是一个与广告公司合作的策划雏形,“这是个大项目,直接让两个新人加入是不是有点儿……”   “正因为是大项目才考验人,也是最为直观地看出他们能力的机会。”许蔚明说,“别说老人有意见,每次来新人都有这么一遭, 他们心知肚明。”   秘书笑了笑,“确实是,但是蒋小伟上个案子都被您排除在外,如果继续冷落,我担心他有意见, 毕竟是在公司工作了五年的老人了。”   许蔚明手里转着笔,没看秘书,目光始终越过她盯着外面,嗓音平和,“上次的项目我不让他参与是因为他用不正当手段竞争,我以为这点你跟我一样心知肚明。虽然这在职场里司空见惯,但是人都做不好,又何谈做项目?“   秘书斟酌道:“他已经得到教训了,空闲这几个月的表现还是不错,您看……”   “我知道他和你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许蔚明终于收回视线,看向秘书妆容精致的脸,“所以我给了蒋小伟机会,而不是直接开除。”   “……”秘书倏尔噤声,后面的话遏在嗓子里。   “我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很多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不是看不到。”许蔚明依旧温和,一点身为总监的压迫感都没有,眸光透亮,“你的资历也很高了,往上面走的机会还很多,孰轻孰重的掂量好。”   在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有些话不要点透就了然于心, 秘书暗自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如常的笑。   “我明白。”   “新人好好带,”许蔚明喝了口咖啡,继续工作,直接点明,“若是能力足够的话,我会用。”   ·   上午时间短暂, 做不了什么事就到饭点儿,陆景初刚来对一切都不熟悉,跟在老吴身边一口一个师傅叫着,勤快乖顺地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他性格好,一天时间就和策划部同事打成一片,刚来的人总会受点儿“欺负”,跑腿帮忙什么的,都得新人干。   刘煊是从其他公司跳槽来的,在职场混过,有工作经验, 面对这些使唤自然不会事事应对,只听江宏艺一个人的差遣,也很有目的性了解公司的情况。   二人是一起进来的,自然会有对比,第一天下来所有人都对陆景初笑脸相迎,吩咐他做的事情也多起来,刘煊那边就挺冷清。   人缘好有利有弊,陆景初忙活了一天,全在帮同事做事,自己的事儿都没有时间做,老吴让他整理的资料明天要交,下班前没做完只有加班完成。   “我说句实话,”下班前,刘煊路过陆景初的工位,提醒道,“你人人都帮没有任何意义,人家不会记你的情,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好欺负。”   陆景初赞同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刘煊对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充满不屑,也懒得多说,抬脚想离开时,又听到他接着说———   “但我和你不一样啊,你已经工作了七年,早已不是新人,哎你玩儿游戏吗?”陆景初边做事边闲谈,一心两用,并未影响手中的速度。   “不玩儿。”刘煊蹙眉,不懂这话题怎么就跳到游戏上。   “我和你就好比游戏里的段位,我是青铜你是钻石,你有经验有能力,他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了,我就是一张白纸,唯一的工作经验是在上个公司当实习生。”陆景初说,“你有拒绝的资格,我没有。而且……”   而且他不觉得这是欺负,正好可以借着机会了解他们的脾性,方便以后在工作中的相处,这是收集的信息最便捷的方式。   刘煊:“而且?”   “而且我加加班就能把事儿做完,不会耽误工作的。”陆景初抬头笑了下,“谢谢你的提醒,以后需要什么也可以叫我。”   刘煊看了他两秒,没跟他闲聊,转身去打卡下班。   “小陆,下班了,”同事路过时顺口道,“最近不忙,可以留着明天再做。”   “没事的,”陆景初说,“没多少了,我把这儿弄完就走,当天任务当天了嘛。”   “那行,记得走的时候打卡。”   “好,谢谢张姐。”   下班点儿总是热热闹闹的,也就那几分钟的事儿,很快就人去楼空,外面的交谈声也渐渐消失,随着降临的暮色,光被黑夜抽走,策划部只剩陆景初工位上的一盏小灯。   陆景初沉浸在工作中忘了时间,直到听见外面落雨的声音才醒过来,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玻璃上落满雨水,模糊了远处的霓虹灯。   他看了一眼时间,也才八点,便埋头继续工作。   夏季的雨来势汹汹,几分钟前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一道沉闷的雷鸣, 暴雨如注。   陆景初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起身想去倒杯水喝,刚走到饮水机边拿出纸杯,身后响起开门声。   “行,你放楼下吧,我去取。”   陆景初一惊,转过头, 看到许总监从办公室走出来,手里举着电话保持通话的姿势,看到他也有点儿意外。   办公室的窗帘是放下来的,严严密密地挡住了灯光,以至于陆景初都不知道上司居然还没走。   不是说最近不忙吗?   怎么员工走完了,上司还在公司的道理??   “陆景初,”许蔚明率先开口打破了僵硬,“上班第一天就加班?”   “啊,是的。”陆景初回过神,把杯子放下,“吴哥交给我的工作还没做完,想着做完再走。总监你也没走啊?”   “下班前收到一个紧急策划案需要修改,”许蔚明打趣道,“公司没要求你加班,可没有加班费。”   陆景初笑了笑,“自愿加班,不用加班费。”   “我点的外卖送到楼下了,”许蔚明说,“既然你在,能帮我取一下吗?”   “当然可以了, 他放在哪个门的?”   “一号门。”   陆景初花了五分钟帮上司取外卖,他提着沉甸甸的晚餐站在电梯里,从餐盒里飘出的香味加剧了饥饿感。   许蔚明看着不胖,没想到胃口这么好,一个人居然吃两份饭,四个菜,还有一个汤。   陆景初咽了咽,在“点外卖”和“结束工作后出去吃”之间摇摆不定。   回到策划部,他敲了敲许蔚明的办公室门,听到请进之后把外卖放在桌上。   “总监,我给您放这里,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一等,”许蔚明摁下回车键,将编辑好的邮件发送,抬眸问道,“你也没吃吧?”   陆景初眨了眨眼,嗯一声。   “这是我常吃的一家店,味道不错,但大雨提高了起送费,所以我多点了一些。”   许蔚明走过去,慢条斯理地解着塑料袋,对刚来第一天的新员工发出邀请,“一起吃吧,别浪费。” 第6章 大雨   陆景初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不行。”   许蔚明把食盒拿出来一一摆好,“为什么不行?”   “您是总监。”陆景初腼腆地笑了一下,“那我……刚来第一天,怎么可以让总监请我吃饭。”   “那我岂不是庆幸自己只是个总监?”许蔚明好笑道,“如果我别的高层,在同一空间的话你都不敢呼吸了?”   陆景初不好意思地笑着,“那也不是……主要是我还不饿……”   话音没落,肚子恰到好处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许蔚明挑眉。   陆景初:“……”   没办法,饭菜味儿太香了,陆景初已经尽量屏住呼吸,可那味道还是往鼻腔里钻。   他早就饿了,若是没有吃的倒也能忍,可是东西就在面前,肚子比嘴更诚实。   气氛有些尴尬,陆景初揉了一下肚子,讪讪道:“我……最近肠胃有点不好。”   “别嘴硬了。”许蔚明把筷子放在另一碗米饭上,“这么多我确实吃不完,你如果觉得不好,待会儿把饭钱A给我。”   陆景初眼睛一亮,确实可以这么办,“那总监咱们先加个微信吧?”   许蔚明的笑容有些无奈,去桌上拿手机,“就这么着急?”   陆景初嘿嘿笑,“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嘛。”   他扫码加了许蔚明的微信,备注了许总监,问道:“那饭钱是多少?”   “先吃饭。”许蔚明说。   陆景初觉得也行,反正都加上微信了,只要总监不着急,自己自然不会赖账。   他把手机揣兜里,低头吃饭时错过了许蔚明得到微信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许蔚明的嘴一向很挑,这家店的味道能入他的眼,味道自然没话说。   番茄金针肥牛,豆腐蒸虾仁,珍珠丸子,青椒排骨,凉拌木耳,都是一些下饭的家常菜,胜在厨子手艺好,又许是陆景初饿了,吃得又急又快,五分钟就没了半碗米饭。   许蔚明这边就吃得慢条斯理,一碗白饭都没动,只夹菜吃,见陆景初埋头干饭的样子,笑意浮上眼底。   “慢点儿吃,”他抽了张递过去,“嘴角有米粒儿。”   陆景初嘴里的饭还没吞下,差点儿喷出来,赶紧接过纸巾捂着嘴,含糊道:“失礼了。”   许蔚明被这三个字逗笑,“没人催你,吃这么急干什么?饿狠了?”   “没有,”陆景初擦了擦嘴,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开口,“我从小吃饭就快,不习惯细嚼慢咽的。”   “狼吞虎咽对胃不好。”许蔚明说。   陆景初点头,“我知道,我爸妈也这么说,但改不了啦。”   “那就从这顿改改,”许蔚明给他倒了杯水, “慢点儿吃。”   陆景初双手接过,“谢谢您。”   那恭敬的态度一板一眼的,笨拙中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许蔚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和从容地闲聊:“今天感觉怎么样?工作能上手吗?第一天就加班,老吴给了你很多工作?“   “没有的,工作量不大,他很照顾我的,”陆景初说,“是我白天忙活一些别的,没有安排好时间。”   “你说的别的,是指张雯打印文件、换饮水机里的水、帮小徐冲咖啡、蒋小伟要交的文件让你跑腿儿,结果成绩不如意你帮他挨了一顿骂?”   许蔚明说话不疾不徐的,其间还夹了几口菜,好似真的在闲聊,却让陆景初越听越心惊,筷子都放下了。   “许总监……”   许蔚明道:“别在意,新人刚来的时候我都会观察一段时间,刘煊也是如此,需要我给你细数他今天做了什么吗?哦,他做得可比你丰富得多,也更有目的性。”   陆景初问:“您……是在怪我没有合理安排工作吗?”   “不会。”许蔚明说,“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怎么安排时间是你的事情。就像我刚说的,不是公司要求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你愿意牺牲休息时间来工作,我当然不会有意见。”   陆景初没有从许蔚明的语气里听出责怪,放心了一些,“老实说,下班时刘煊来给我说过,让我不要这么被人使唤,没有意义还会觉得好欺负。”   按理说在职场上,他不应该和上司说这些,大概是觉得许蔚明平易近人,又或许那点儿微妙的亲和感,他把心里的话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彻底。   “但我不觉得,我和刘煊不一样,我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被使唤是正常的而且也是应该的,我手里的活儿不足以支撑我忙到坐在位置上就走不开,帮点儿忙没什么,这也是一个我迅速熟知同事的机会。”   说到这,陆景初笑起来,灯光落进他圆润的眼中,细碎的光映进瞳孔,“我承认刘煊做的事情比我更多、质量更好,但我今天也了解到很多东西。”   许蔚明注视着眼前帅气又蓬勃的人,带着一份刚出校园的单纯又有自己的考量和小心思,他不傻,至少比在职场上淬炼多年的刘煊更懂得人情世故。   但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刘煊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目的明确,野心勃勃;陆景初则是不急不躁,纵观大局,熟悉环境,将每个人了然于心。   陆景初见许蔚明瞧着自己不说话,有些忐忑,“总监,我说错话了吗?”   许蔚明正要开口, 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想说的话,也中断了办公室的安静。   他起身去拿办公桌上的工作机,路过陆景初身边时,抬手揉了一把陆景初的脑袋,“好好吃饭。”   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头发被揉乱。   陆景初莫名这份突兀的亲昵,不过没有多想,趁着许蔚明出去打电话时间三下五除二把饭吃饭。   等许蔚明回来时,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餐具和垃圾,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等着。   “吃完了?”许蔚明问,“不是让你慢点儿吃?”   “习惯了,改不了。”陆景初提着自己的垃圾准备出去,“谢谢总监的晚饭,我先出去继续工作了,饭钱多少?我转您。”   许蔚明径直走向电脑,“帮我的也收一下,我不吃了。”   陆景初诧异:“您就吃这么点儿?”   “我晚上都吃得少,”许蔚明不欲多说,继续忙着事儿,“你出去把门带一下,我要开个视频会议。”   陆景初不敢打扰他, 动作麻利地将东西收起来, 顺便帮他把桌子擦了一遍才离开。   吃饱后陆景初的效率明显提高,十五分钟结束了后面的工作,他将正整理好的东西放在老吴的工位上,收拾东西,打卡下班,做完这些后走到许蔚明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   “请进。”   陆景初打开门探头进去,“许总监,我工作结束了,先走啦,明天见。”   “外面还在下雨,”许蔚明也在收拾东西,“你有伞吗?怎么回去?”   “没有伞,我出去打车或者坐公交。”   许蔚明拉上公文包拉链,将电脑关机,告诉他一个无情的事实,“上次大雨,老吴在楼下打车等了一小时才有人接单。最近的公交站和地铁站也得走十分钟, 你没伞怎么走?”   陆景初看了一眼外面毫无变小迹象的雨势,开始发愁。   “你住哪儿?”许蔚明问。   “森海小区。”   “公海街那个?”   陆景初点头。   许蔚明走过来,把门完全拉开,关掉办公室的灯, “我回家要经过那条路,走吧,我送你。”   “啊?”陆景初受惊,“不……不行,您怎么可以送我?”   “为什么不行?”许蔚明说,“我送过老吴、送过张惠,也送过我秘书,顺路的事儿。外面那么大雨,你想在公司过夜?”   陆景初前一秒坚定拒绝的立场被许蔚明三言两语说服。   雨很大,这里又是市中心,距离闹市区就两条街,大学的时候他和同学去步行街玩儿赶上大雨,排了两百人才到他们,更别说现在手里还没雨伞。   而且许总监都说了他顺路送过别的同事,是不是说明,这没什么的吧?   陆景初坐进许蔚明的车时,仍有些惴惴不安。   上班第一天,还在实习期,上司亲自开车送他回家,还请吃饭。   “啊对了,晚饭多少钱?”陆景初问,“我转给您。”   “我忘了,一会儿看账单才知道。” 许蔚明无奈地笑了笑,“这么急着还钱?”   陆景初诚然说:“我不喜欢欠着别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下雨天堵车,车流缓慢拥挤, 瀑布一般的大雨冲刷着挡风玻璃,雨刮器不停地摆动也拯救不了模糊的画面。   车灯凝聚成壮观的灯带,比路灯更为闪亮。   车辆走走停停,这种时候要更为谨慎,一旦没跟上就容易造成追尾。   电台里放着轻柔的音乐,许蔚明单手掌控方向盘,指尖轻敲,俊美温和的脸被璀璨的光衬出精致感。   “小陆。”许蔚明闲聊,“你今天多大?”   “二十二。”   “属蛇?”许蔚明了然,“我属老鼠,蛇和老鼠很合。”   陆景初也笑起来,“您信这个?可是蛇不是吃老鼠的吗?”   许蔚明意味深长,“正因为是天敌,所以才互相羁绊。”   陆景初不太信这些,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跟着点头。   “你不信?”许蔚明自然看出他的敷衍,示意他包上的钱币挂坠,“不信还在包上挂这些?”   “你说这个?”陆景初说,“这是我妈妈帮我在寺庙求来的,说什么流年顺利, 扭转财运。”   “这下就信了?”   陆景初讪笑道:“宁可信其有嘛。”   许蔚明打趣:“封建迷信不可取,转身去财神庙长跪不起?“   “哎呀,弹信礼佛啦。”陆景初怪不好意思的,“生肖您说得对,我觉得比星座靠谱。”   “为什么?”   “生肖是中国的,星座是外国的。”   许蔚明失笑,“挺爱国。”   因为暴雨的关系,二十分钟的车程走了四十分钟,雨势没停,许蔚明本想把车开进小区的,可陆景初坚持不让,说里面路窄不好调头。   许蔚明也不坚持,把车里的雨伞给他。   “那您怎么办?”陆景初问,“您回家停车之后不用打伞吗?”   “车库可以直达住户楼, 我用不着,”许蔚明说,“明天还我就行,路滑注意安全。”   “好嘞, 总监再见。”陆景初打着伞,站在车外朝许蔚明挥了挥手,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许蔚明看着他进小区后,才调头回家。   他的公寓和陆景初的家根本不顺路, 一个东一个西,完全是两个方向。   等红绿灯时,许蔚明收到了陆景初的微信,又是在问饭钱的事儿。   【陆景初:总监,饭钱多少? 你到家后看账单报给我![龇牙] 谢谢您送我回家】   许蔚明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打字回复:【不用给了,你如果觉得不安, 请我喝水就行】   【陆景初:这怎么行!一杯水才多少钱?我当然会请您喝水的,但是一码归码,别让我欠您啊!】   【陆景初:转账100元】   许蔚明没收钱也没再没回信息,把手机扔在副驾驶,搭在窗边的手按了按太阳穴,嘴角的弧度变深,眼底掠过了然。   欠着就对了。   他就是要让陆景初欠他,由小积多。   越多越好。 第7章 咖啡   翌日,陆景初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办公室,袋子上印着星巴克的logo,推门都没有空手,踩着打卡时间进来的。   “小陆,你这是干嘛呢?”张慧找要出去办事,见他进门费劲,帮他推了一把门。   陆景初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特别阳光,“请大家喝咖啡,张姐你要出去啊?那我把你的那份儿放你桌上?”   “哎呀你太客气了!”张慧说,“你刚来,连工资都没发,没必要嘛。”   “有的,大家认识一场,就算我试用期没通过,也可以做朋友嘛。”陆景初说,“你的那份我放你桌上,一会儿回来喝!”   陆景初把一杯杯咖啡放在每个人的工位上,嘴上说着抱歉:“不知道大家的口味,所以就统一买的卡布奇诺,每个都配了糖和奶,可以根据自己口味加。一点心意,早上给大家提个神。”   没有人不喜欢占便宜,特别是这种免费的,一般都不会有人挑剔,早上沉沉的气氛就活络起来。   许是有了心理安慰,几口咖啡下肚,大家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谈笑风生,脸上都有了笑意。   许蔚明走进部门的时候看到其乐融融的场景有些意外,一眼就看到了陆景初提着袋子挨个递东西。   早上大家的精神不济,特别是周一周二,说不上沉默,但大家到公司后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气氛变好也得是午餐之后了,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部门的状态明显会轻松很多。   “总监早。”   “总监早。”   坐在门口的同事率先看到许蔚明,冲他打招呼,晃了晃手里的咖啡,“今天小陆请客呢。”   陆景初听到动静转过来,冲儒雅英俊的男人笑了笑。   “这么好,大早上就有咖啡喝。”许蔚明朝办公室走,与陆景初距离一步步拉近,“有我的份儿吗?”   “当然有了,怎么会少了您的。”陆景初穿着简单的纯色衬衫,年轻人的朝气颇有感染力,“您先进去吧,我给您拿进来。”   许蔚明凝视几秒陆景初灿烂的笑,嘴角跟着扬了扬,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办公室。   他进去把公文包放下,刚坐下打开电脑,门敲了两声,陆景初从虚掩的门缝中探出头,“许总监,我能进吗?”   那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像极了某种大型犬类。   许蔚明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萨摩耶,“进来。”   陆景初把咖啡袋放在桌上,“我把雨伞也放在里面了,谢谢您昨天送我回家!还有饭钱,您一直不告诉我多少钱,我就随便转了点,您收一下。”   许蔚明看了一眼袋子里面,果然咖啡旁边插着雨伞。   陆景初很聪明, 他是单纯但并不傻,知道若是被别人知道和上司关系过于亲密会有闲话,避免了直接还雨伞时旁人打探的目光,也将昨晚的事情藏匿于心, 心照不宣地成了二人的秘密。   许蔚明唇角微扬,眉眼清隽温和,把咖啡拿出来,“我和他们的一样?”   陆景初摇头,“不一样,您当然是特殊的。”   咖啡很烫,许蔚明把杯子打开,浓郁的咖啡味飘出来,香醇中带着几分甜腻。   “他们是卡布奇诺,您是摩卡。”陆景初说,“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味道,所以就凭感觉点的。”   许蔚明的指尖摸过杯子上的logo,“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咖啡?”   陆景初不好意思道,“昨天吃饭的时候看到你桌上放着这家的咖啡杯,想着您估计喜欢。”   “因为我喜欢,所以请大家喝的都是这种?”许蔚明抿了一口咖啡,嘴唇沾染了泡沫,被他伸出舌尖舔去。   许蔚明长的英俊,容貌清隽又偏向俊美的类型,身上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任谁看都赏心悦目。   没有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嗯……”陆景初不知怎的磕巴了一下,移开了与许蔚明对视的视线,“主要是感谢您,当然得以您的口味为主了!”   “挺好,摩卡我会喝,但平时喝得更多的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许蔚明说,“记住了?”   陆景初盯着许蔚明的桌子一个劲儿点头,“记住了!”   “其他没事了,去工作吧。”   “那个……总监,”陆景初说,“您把钱收一下?”   “钱就不收了,”许蔚明打开微信点了退还转账,“用咖啡抵账吧。”   陆景初没反应过来, 着急道:“可是一杯咖啡才多少钱?”   “谁说只是今天的咖啡了?”许蔚明反问。   陆景初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地哦了一声。   许蔚明把电脑打开,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愿意?”   陆景初波浪似的摇头,“没有,您放心,我会每天给您准备咖啡的。”   “不怕同事说闲话?”许蔚明问,“讨好上司,可是会被人孤立的。”   这在职场是很常见的, 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小插曲,偶尔请大家喝咖啡倒没什么,若是天天给上司送咖啡,在别人眼里是赤裸裸地讨好。   会被人说有心计,有野心,不安分。   许蔚明把这件事明摆着放在陆景初面前,不论是上司还从欠钱角度,这个人情是一定还的。   可陆景初初来乍到,正是攒人缘的好时候,如果这件事被同事看在眼里,孤立是肯定的,也会有意见。   久而久之,他会被挤在人群之外, 没人愿意帮衬,自然工作也会受到影响。   许蔚明想看陆景初要怎么权衡这两件事。   本以为陆景初至少会犹豫思量一下,可他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现在手机外卖跑腿儿这么方便,在手机上订就好了。您放心,我会提前下单,等您到公司直接取着咖啡上来。”   许蔚明瞧着陆景初眼中的明亮, 没说什么,又喝了口咖啡,习惯性地舔唇,“挺聪明,行了,去工作吧。”   陆景初走出办公室后明显松了口气,耳朵热热的,脑子里总在想许蔚明喝咖啡的样子,一阵脸烫。   许总监是个美人,只是身上的儒雅味很浓,芝兰玉树似的,像一块温润的璞玉,将另外一份惊艳感压了下去。   可这并不妨碍陆景初觉得许蔚明漂亮, 眉眼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他去洗手间冲了把脸,觉得自己果然是素太久了,居然对一个好看的男人留心,关键那人还是自己的上司。   陆景初打了个冷颤,想给自己两巴掌,心里念念有词。   ———果然该找女朋友了。   ·   从那天起,陆景初在咖啡店一口气订了半个月的咖啡,虽然许蔚明说了喜欢喝美式,但他怕天天喝会腻,所以一周三天美式,两天点的手冲。   咖啡外卖结束那天,陆景初也忙了起来,秘书徐丽给他和刘煊布置了一个工作,要求他们交一份广告策划案。   陆景初诧异,他作为新人,基于上次实习的经验已经做好了一个月内没有正经活儿的准备,没想到才半个月就收到这么有分量的任务,受宠若惊。   “好好干啊,小陆。”老吴拍了拍陆景初的肩膀,“这是咱们许总监的做事风格,新人都会有这么一遭,用最直接的方法测个人实力,这可是表现的机会,得把握住。”   陆景初压力更大了,“那……我的策划方案,总监会采纳吗?”   “看你们做的怎么样,”张慧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这个就相当于一个入学考试,你懂的。”   她以过来人的神态,冲陆景初笑了笑,“小陆,加油, 我看好你!”   陆景初头疼,和他一同入职是工作了四五年的老人,经验什么的比他丰富,从各方面看,似乎都没有胜算。   新人小陆惆怅地转头去看竞争对手,刘煊一脸漠然严肃地盯着电脑,键盘噼里啪啦敲个不停,俨然专业又严谨的工作态度。   “哎,小陆,你还没开始做呀?”江喻辉路过,“人家小刘已经在收集资料做ppt了,你还在闲聊?”   “!!!”陆景初愕然。   徐丽十分钟前才通知他们这件事,刘煊这就开始了?!   刘煊推了推眼镜,睨了陆景初一眼。   漠然与冷硬之中掺杂一份必赢的决心。   “……”陆景初觉得自己完了,刚开始就落后一截。   速度可以后面追起来,中间少了好几年的工作经验可怎么填补?   许蔚明下班时收到了朋友的聚会邀请,女装俱乐部的群消息闪个不停,好几个和许蔚明关系好的都在艾特他,说许久没见了,今晚又是小安的生日,一定要来。   他们这个俱乐部里的都是喜欢女装的gay,基本是一周一聚,和志同道合的朋友穿着女装吃饭,将渴望和癖好光明正大地释放。   许蔚明忙着工作已经很久没去了, 今天工作不忙,去吃个饭倒也不错。   他和往常一样等着下班高峰结束才出去,部门的人都走完了,静悄悄的,只有陆景初还在工位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埋头苦干的样子甚至没听到许蔚明出来的动静。   许蔚明关上门, 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陆景初身后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你还不走?”   冷不丁地出声把陆景初吓坏了,奋笔疾书的手一抖,划出一条破坏美感的横杠。   “许总监,”陆景初缓了口气,“您怎么不出声?”   “看看新来的员工有多敬业,”许蔚明笑道,“随时都自愿加班,觉悟真高,如果每个员工都像你这样的话,那我得轻松多少。”   陆景初怪不好意思的,“不是……没有,是徐丽姐给我一个任务,我怕被刘煊落下,做出来的东西太难看,所以我多做一点功课。”   许蔚明点头,“刘煊从事这个行业多年,光从经验来看,他确实甩你好几条街。”   “对啊,”陆景初耷拉着眉眼,“我不指望赢他,但至少到时候给徐丽姐别差距太明显。”   许蔚明扫了一眼陆景初的本子和电脑,须臾后,问道:“你想追上他吗?”   陆景初抬起头看着许蔚明,“当然想。”   就算他注定赢不了刘煊,可是六十分和八十分都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许蔚明将公文包放在桌上,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陆景初身边坐下,“给你一个机会。”   陆景初不明所以。   “贿赂我,”许蔚明说,“我给你开小灶。” 第8章 漂亮   傍晚的夜幕如海潮一般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办公室由亮转暗,最后只有一方台灯照亮陆景初和许蔚明的面孔。   陆景初听着许蔚明的讲述,在本子上记下重点干货,又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虚心请教。   不得不说,有经验的人入手方向都陆景初截然不同,许蔚明讲得很简练,全是重点,与陆景初自己借鉴网络的东西很不一样。   许总监是一个很负责的老师,不但说了知识点,还手把手教做ppt。   “很多策划案的ppt要么花里胡哨,要么过于简洁让人失去阅读欲望。”陆景初说,“你记住,策划案的ppt是给客户或者上司看的,它代表你自己,除了放在明面上的信息,他们会通过隐形条件来判断你,从你ppt的格式,设计都能看看出你的这个人的审美。”   陆景初问:“还有这个说法?”   “这不是说法,是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冷白的灯光落在许蔚明俊美深邃的脸上,冷调的金属质感增加了他眉眼的旖丽,“你思考一下,如果有两份策划案放在你面前,内容和策划方向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一个苍白单调,一个点缀得工整漂亮,你倾向哪个?”   “那还是漂亮的吧!”陆景初诚实说,“这个世界还是颜控居多。”   许蔚明了然,“这不就得了。况且我们的产品是珠宝,以美为主,交上去的策划自然也要让老板觉得赏心悦目。”   说到颜值,陆景初的视线不知不觉地凝在许蔚明的脸上。   他很少看到这么漂亮的男人,俊美且儒雅,稳重又温和,眉骨深邃,整张脸的线条走向都像是老天爷精心描绘过的一般柔和细致。   初见便惊艳,看久了更加难以忘却,浓密的眼睫又细又长,并不像女生那样卷曲,垂眸时直直地搭在眼睑,光影错落,像一把小扇子,衬得眼睛水润通透。   陆景初看得有些失神,他从不否认自己是颜控,或许这个世界就没有不喜欢好看的人。   好比刚刚许蔚明说的,就连老板看策划案都要将颜值考虑进去,那他的爱好是看看漂亮面孔也没什么吧?   大概是同性相斥的缘故,曾经陆景初只觉得所有好看的脸都属于女人,可爱萝莉,性感御姐,温柔甜妹,自从见到许蔚明之后他才发现原来男人也能这么好看,好看的丝毫不女气,还有一种天然的和谐,好像许蔚明就该长这样。   陆景初的耳朵好似进水,周围的都声音都变成遥远的嗡鸣,他的视线落在许蔚明的张合的嘴唇上,   许蔚明就连嘴唇都是漂亮的,不薄不厚,是标准匀称的M形,唇色透着微粉。   不知怎的,陆景初突然觉得这样的嘴唇很适合涂口红,   他的前女友有嘴唇偏薄的,也有偏厚的,她们涂出来都是好看的,但只有许蔚明是合适。   这样的嘴巴,和口红很搭。   陆景初的思绪彻底飞远,无厘头地想亲起来应该也很不错。   眼前的响指拉回了他飘向太平洋的神志。   陆景初惊了一下,视线聚焦,许蔚明清隽的脸上有着玩味,“一对一还走神?小陆,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陆景初的脸发烫,慌忙移开目光,“抱歉总监,是我没专心。”   “嗯,看出来了。”许蔚明见他耳根绯红,好笑地伸手捏了捏,“不过你在想什么?耳朵居然这么红。”   之前都是语言交流,谨守上下属的距离, 可捏耳垂的行为就过于亲密了,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从言语上升到肢体。   要真算起来,他们并不算熟, 才认识半个月,若是这个行为放在任何一个界限感很强的人身上,是会很反感的。   异性就算了,自然会想到某些暗示,可同性之间做算怎么回事?   所幸陆景初并非距离感和边界感很强的人,直男的固定思维也不会让他觉得被人捏了一下耳垂是吃亏。   他只是有些慌,反倒觉得自己盯着上司看的行为相当不礼貌,“没……没想什么。抱歉啊总监,您加班帮我开小灶,我还走神。”   “不仅走神,还盯着我走神。”许蔚明故意问,“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陆景初拨浪鼓似的摇头,秉承直男大条直白的思维,“不是,是你太好看了,没忍住看走神了。”   这话落在许蔚明耳里很微妙。   他是gay,被感兴趣的对象夸赞好看,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情,在圈里是赤裸裸的暗示,就好比说“你好看,我看上你了,可以进一步发展”。   可陆景初的双眸坦诚明亮,不掺任何杂质,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欣赏美,哪怕是只颜值高的狗都会夸两句,与性别和物种无关。   许蔚明自诩是调情好手,只要是他看上的人就没有拿不下来的,调情、暗示信手拈来, 刚才捏耳垂也是这个意思。   可陆景初坦荡的态度,头一次让许蔚明接不上话。   这些年来他收到的夸赞不少,特别是穿上女装时,走到哪儿都是亮点,耀眼吸睛,同性和异性的赞叹四面八方地朝他涌来,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许蔚明站在陆景初旁边,俯身单手撑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素白秀长,血管呈青蓝色,漂亮的能去做手模。   他自上而下地注视着陆景初,圆溜溜大眼像狗狗似的明亮,仰头对视时, 仿佛下一瞬就要用自己湿漉漉的鼻尖触碰许蔚明的脸颊。   陆景初是热忱单纯的,还有一些小圆滑,运用的不熟练倒显得有些笨拙,干净的眸光一如他的内心,不懂隐藏和心机,坦然地将内心暴露彻底。   夜色浓厚,玻璃上映出他们一站一坐,相望彼此的轮廓。   时间在相视中缓慢流逝,短短的几秒被无限拉长。   半晌, 许蔚明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静。   陆景初如梦初醒似的眨眨眼。   “我好看? ”许蔚明问。   陆景初点头。   “哪里好看?”许蔚明挺感兴趣,“有多好看?“   “很漂亮,”陆景初的语言比较贫瘠,认真想了一阵,“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   许蔚明拉过椅子坐下,指尖熟练地转着笔,“你是第一个这么直接夸我漂亮的人。”   “直接?”陆景初不理解,“没有夸过好看吗?”   许蔚明纠正:“是漂亮,不是好看。”   陆景初不太明白。   “很多人觉得漂亮不应该用在男人身上,会显出女气,没有阳刚,不符合大众的刻板印象。”许蔚明笑道,“就像现在女性也可以穿男装、剪男士头,又何必把词汇冠上性别区分?”   陆景初想了想,问:“那你喜欢别人夸你漂亮吗?”   “喜欢啊,”许蔚明靠在椅背上,西装敞开,白衬衫勾勒出精瘦的腰,带着工作后懒散,“ 但是别人都只夸我帅。”   陆景初找到马屁可拍:“那以后我夸你漂亮。”   “以为拍马屁我就不计较你走神的事儿了?”许蔚明似笑非笑地说。   “别计较了,我现在认真听。”陆景初笑容纯净。   “听什么?我都讲得差不多了,”许蔚明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饭做好了,自己琢磨,还需要厨子喂你嘴里?”   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陆景初跟着站起来,“您就走了?不是说要一起吃饭吗?”   小陆初来乍到,也没有经济实力贿赂,只能请一顿便饭。   “八点了过了,你还打算学到什么时候?”许蔚明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喜欢加班的员工,“打算住公司?公司可不报销费用。”   陆景初不知道都八点了,看了一眼时间,果不其然。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把做好的ppt保存在电脑里,又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统一塞进抽屉,也不管是否整洁。   “我跟您一起走!”陆景初说,“您想吃什么?”   许蔚明将他直男式收东西的行为看在眼里,“你请我吃东西,不是应该你觉得什么好吃带我去吃?”   “也对。”陆景初关掉台灯,部门陷入黑暗,“但我喜欢的都是路边摊,总监,你吃吗?”   他们身高相仿,并将朝外走。   许蔚明问:“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吃路边摊的?”   “大概是漂亮吧!”陆景初诚然道,“漂亮的人不属于路边摊,应该在精致的玻璃房里。”   “玻璃房?”许蔚明问,“供人观赏?”   “也没有啦,就是路边摊和您的气质不搭。”   许蔚明笑了笑,“照你这说,我还真得和你去吃一顿路边摊。”   陆景初诧异:“您认真的?”   “当然。”   陆景初坐着陆景初的车,把他带到一个筒子小巷的烧烤摊。   夜色下的灯光亮白如昼,烧烤架烟火浓重,食物放在上面散发着滋滋油光,香气飘得老远。   昂贵的轿车停在路边,西装革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许蔚明跟在陆景初旁边,打量着这家小店,闻着浓郁的香气加重了饥饿感。   小赵烧烤的店铺内坐满了,桌子甚至延伸到非机动车道上,桌子挨着桌子,人挨着人,有路人路过时还得起身让别人。   但就是这么拥挤局促的环境,所有人吃得兴致勃勃,还有不少美团骑手站在门口等着取单。   “赵姨,晚上好!”陆景初挥手打招呼,带着惯有的热情,“生意挺好啊。”   赵姨忙着烧烤,没抬头,只是点了一下,“小陆才下班呢?怎么经常这么晚才回来?上司压榨你啊?”   许蔚明:“……”   陆景初心虚,赶紧解释,“没有啦!我上司才不会这样,是我自己动作慢。呃……那个我带朋友来吃饭,今天帮我把味道弄好一点啊!”   赵姨:“我的手艺还不放心吗?随便拿。”   “好嘞。”   陆景初拿了两个小筐,顺手递给许蔚明一个,朝冰柜走去,“总监,你来看看,想吃什么?别看这家店小,是这附近味道最好的,你看这么多人在这吃呢!”   许蔚明侧身挤进去,接过小筐,“现在是下班时间。”   陆景初眼睛盯着菜品,专心选东西,“嗯嗯,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叫我总监。”许蔚明拿了几串牛肉放筐里,闲聊一般说。   陆景初笑起来:“可是不叫您总监叫什么呀?”   “可以叫我名字,还有,我早就想说,”许蔚明看向他,“也不用一口一个您。” 第9章 探听   陆景初拿一大把五花肉,弯腰去拿鹅掌,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叫您名字不太好吧?感觉没了尊重。”   “在公司可以有尊重, 私下就不能交朋友吗?”许蔚明见他拿了那么多肉,着重拿着蔬菜,“不然多生分。”   不知怎的,陆景初脑子里突然想到网上“过来人”语重心长的语气警告:你是去上班的,不是去交朋友的。   陆景初在上个公司实习的时候还不以为然,觉得人人好相处,人人挂着笑脸,真遇到事儿之后才能看清真实面孔。   这是职场的常态,陆景初知道,不过依旧不喜欢这份沉默。   吃过亏后的警惕心会高一些,陆景初笑容不变,没有接下朋友这个话题,而是问:“总监,你吃内脏吗?”   称呼没变还是总监,好在您改成了你。   许蔚明明白陆景初的态度,不做太多纠结,回道:“吃,不过我吃得少,你按照自己的喜好就可以了。”   陆景初兴致勃勃地拿了满满一筐,将是食材递给老板,然后在一个偏僻的位置找到空位。   上一个客人刚走,桌面来不及收拾,仅有的三个店员全都在忙,没人顾及这方小角落,于是陆景初自己上手收拾,也不嫌脏,将垃圾统统扔进垃圾桶,又轻车熟路地去找来抹布和消毒液一边喷一边擦桌子。   许蔚明瞧着他利落又熟练的样子,像个暑假里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脸上的稚气未散尽,乖顺的样子挺招人喜欢,眉眼的英气让人转不开眼。   “以前在这做过?”许蔚明随手拿了一张塑料椅子坐下   陆景初抿嘴笑了笑,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不注意看容易忽略,“赵姨是我们家原来的邻居,关系一直很好,我从小就在这帮忙。后来我家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我每周都会来吃一两次。”   许蔚明挺喜欢听陆景初讲自己的事,他像一个在暗中的窥探者,戴着面具去探听,满足另一个身份的好奇心。   “从小?”许蔚明捕捉到关键词,“从多小?“   陆景初回忆了一下,指了指桌子,“身高比这张桌子高一点的时候。”   许蔚明估算了一下,“那你才五六岁?”   “差不多吧,那时候赵姨的生意就很火爆了,她把烤好的东西给我,告诉我端给哪张桌子。”   许蔚明脑中浮现出小奶狗努力工作的样子,眼中浮现一丝笑,“你不会搞混?这么多桌子。”   陆景初指了指桌上的编号,“不要小瞧我好吧。”   许蔚明忍笑问,“那你有没有偷吃过?”   陆景初瞪眼,“当然没有了,总监,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责任心爆棚的时候好吗!会很认真地完成每件事的!“   “哦。”许蔚明似笑非笑,态度摆明了不信。   “……”陆景初在他的注视下泄了气,摸了摸脖子,心虚道,“后来……是有啦。”   许蔚明了然地挑眉。   “后来被赵姨发现了,她让我完成五单就给我一串火腿肠奖励。”陆景初说,“所以后面一场都没有过了。”   大概是陆景初本身就让人很有画面感,许蔚明脑中又出现小萨摩耶完成任务后摇尾巴求投喂的样子。   “你小时候很招人喜欢吧?”许蔚明问。   陆景初点头,“这倒是,每次我给客人端菜,他们都会捏捏我的脸。”   “大概是我小时候有点儿胖吧,脸上肉多,谁看见都想捏两下……”   话音未落,脸颊被轻轻捏了捏。   陆景初目光一滞,看向眼前的上司。   许蔚明神色自若,像是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拇指贴在陆景初脸蛋上,感受到了细腻的触感,“你现在脸上的肉也不少。”   男人熟悉之后勾肩搭背、动手动脚都挺正常,陆景初身为直男自然不会把这么多想,哈哈笑道:“是吧,我也觉得, 最近碳水摄入过多,我觉得该减肥了。”   许蔚明的手指只是短暂地捏了一下就收了回来,目光从陆景初的脸移到精瘦匀称的腰上,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的臀。   因为而紧绷的裤子勾勒出浑圆丰盈的弧度,双腿修长充满韧劲儿,一看很有力道,能够轻而易举地勾上腰。   “不用减,”许蔚明收回视线,“你这样刚好。”   说话间烧烤端上桌,刚烤出来的肉油光肆意还留着火星,撒上孜然和葱花,香味浓郁扑鼻。   陆景初迫不及待拿了两串郡肝和排骨递给许蔚明,“总监,快尝尝。”   许蔚明穿女装需要保持身材,晚饭摄入的肉量微乎其微,刚刚拿的都是蔬菜。   他没打算吃肉的,却不想拒绝陆景初的好意,拿起来尝了尝。   赵姨的手艺确实很好,火候把控得相当精准,保留了鲜嫩的口感,还带着烧烤特有的微糊,增加了香味和脆性。   “不错,”许蔚明的唇染上油光,多了几分烟火气,“比我想象得更好。”   陆景初很是得意,打了一大把在自己盘子里,蘸着干碟,吃得有点急烫得说不清话,“唔……唔就说好吃……吧!我请客随便吃!以后如果想吃夜宵,报我的名字,给你打八折!”   许蔚明慢条斯理地嚼着排骨,吃得斯文优雅,“报你名字好使?“   “应该吧,”陆景初说,“我小时候打工都没工资呢,赵姨给我点儿折扣怎么了!”   许蔚明忍俊不禁,“不过小陆啊,我吃个烧烤都要打个折,是不是有点儿寒碜我?”   “啊?”陆景初到底单纯,还没经历过酒桌文化,一上饭桌就彻底放松下来,说话不经大脑,殊不知好意也会被曲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景初说,“我知道总监你当然给得起了, 但……但这不是显得咱们关系好吗?之前你……你还说我们生分呢。”   许蔚明本来也只是逗逗他,见他这么紧张的样子,安慰道:“开玩笑,你太较真儿了,私下是朋友,不用像公司那样。”   陆景初松了口气,热情地给许蔚明夹菜,“多吃点,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夏日的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潮湿,烧烤的烟雾在敞亮的灯光下凝成一片淡淡的灰白,坐在门口的食客插科打诨,酒肉交谈,在夜色下充斥着烟火之气,热闹与欢笑随处可见。   饭局是打探消息的最佳机会,许蔚明对任何事都有一个详细的计划,更别说对方是他想攻略的人。   “小陆谈过恋爱吗?”许蔚明闲聊一般,不经意地问。   这问题问得很微妙,没有直接特指性别。   “谈过啊,”陆景初嘴里含着肉,含糊不清地回答,“都在大学里谈的,有过两段。”   “有过?”许蔚明捕捉到关键词,“你现在单身?”   陆景初点头,嘿嘿笑了笑,“就是因为没有女朋友,所以才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啦,否则我下班就去陪女友了。”   许蔚明拨动着凤尾, “那你现在有恋爱的打算吗?“   陆景初听到这个问题后,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前段时间在酒吧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那段性感的钢管舞是每每想起来就会血液加速的程度,是这段时间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那晚发生了太多事儿,脸皮薄又怕冒犯对方,没有想着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陆景初懊恼又后悔。   这会儿被突然问起,陆景初想到那位女生美艳精致的脸,耳垂微微发烫,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也不是想谈就能谈的吧,得看缘分。”   许蔚明最不信这两字,缘分不过是无力改变的借口而已,他相信事在人为。   “听你这个语气,似乎有心仪对象了?”   陆景初低着头,支支吾吾, “有是有啦。”   许蔚明嘴唇微抿。   “不过只是萍水相逢,连联系方式都没加上。”陆景初遗憾道。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是一串没有备注过的号码,许蔚明扫了一眼挂断后把手机扣在桌子上,“萍水相逢?你们只见过一次?”   “对,前段时间我去酒吧遇到的,”陆景初说,“那时候她跳钢管舞,特别性感。后来我看到有人给她下药,跟去洗手间帮她解围,又将她送回家。”   跳钢管舞的性感女孩本尊就坐在陆景初的面前,平直的嘴角勾起弧度,“你都把人送回家了, 还没要到联系方式?”   陆景初叹气,“是哪。”   许蔚明的心情在短短几句话中阴转晴,至少确定了陆景初对他也有意,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更严重的问题涌上心头,陆景初喜欢的是身为女性对他,要怎么戳破这层性别的窗户纸?   他倒是不反感以女性的身份和陆景初谈恋爱,但不可能一直瞒着,牵手接吻倒是无所谓,上床的话衣服一脱可就露馅儿了。   那时候陆景初会不会吓 痿?   “总监,”陆景初打断了许蔚明的思考,指了指桌上的手机,“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要不要接一下?”   许蔚明拿起来,又是同一个号码,眉心微蹙,挂掉后顺手将号码拉黑。   见状,陆景初开玩笑地问:“前女友吗?”   许蔚明本要否认,对上陆景初好奇又玩味的视线时,突然改了主意。   “不是,”他说,“是前男友。” 第10章 灌输   “咳———!”陆景初被呛到,一个劲儿地咳嗽,喘不上气脸蛋涨得通红。   许蔚明给他倒了杯水,伸手帮他拍了拍背,“还好吗?”   陆景初缓过那阵气,喝了好几口水才平复下来。   许蔚明瞧着他的反应,问道:“吓到了?”   陆景初摇头,讪讪道:“不是,是正好辣椒呛进嗓子了。”   许蔚明笑了笑,没接话。   陆景初难得心思细腻一次,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周围的喧闹与他们这儿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总监,我不是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只是有点好奇,这么隐私的事儿怎么就突然告诉我了呢?”   许蔚明注视着陆景初黑亮的眼睛,碎光闪亮,没有奇怪和反感,只有单纯的好奇。   “这不算什么隐私,”许蔚明的指尖摩挲着略微发烫的玻璃杯,“部门的人大部分都知道。”   陆景初瞪大眼,难以置信,嘴唇微动,想问什么没问出来。   “当然不是我自己说的,”许蔚明笑容有些无奈,“我会拿着喇叭四处宣扬?”   陆景初觉得也是,“那……”   “他们自己察觉的吧,”许蔚明说,“大概不会有哪个直男像我这样一天换一套衣服,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很多的东西心照不宣而已。”   陆景初一根筋的脑子在一刻变得圆滑起来,捕捉到了重点,迟疑地问,“那……为什么特意告诉我啊?”   “我没有特意告诉你。”许蔚明在“特意”二字加了重音,神色自若,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滴水不漏,“不是你问我前女友吗?”   陆景初愣了愣,认可地点头。   “我只是纠正。”许蔚明说,“你反感同性恋?”   陆景初一惊、拨浪鼓似地摇头,“怎么可能?现在同性恋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很多大学同学都是同性恋,经常带着男朋友和我们吃饭。”   “大学确实很自由,在高中被压抑下来的某些启蒙,会报复性地展开。许蔚明剥着花生,慢条斯理地吃着,又抛出一个话题,“你怎么看待双 /性恋的?”   “双……双 /性恋?”陆景初对这个词有点儿疑惑,“意思是男女都可?”   许蔚明颔首。   陆景初想了想,看了一眼许蔚明,小声说道:“我觉得……性取向这个东西是天生的吧?直就是直,弯就是弯,哪儿有人又直又弯的呢?”   许蔚明说:“可双/ 性恋并不缺乏。”   “我知道,”陆景初一边说话,手中动作没停,一小会儿面前的花生壳就成了小碓,“我觉得那种是骨子里是直的或者弯的,他们尝试其他性别是一种猎奇心理。”   “猎奇。”许蔚明薄唇微张,把这个词嚼了一遍。   陆景初嗯了一声,“大概就是没试过的东西总想尝试一下,在最后还是会回归'天性'。”   许蔚明沉默了片刻,俊美深邃的脸依旧清爽,不像别人出着汗、吃得满脸油光的样子。   “我觉得不对。”他说,   陆景初吃完花生又去剥毛豆,“嗯?”   “你是直男,你的择偶标准是女生。我是gay,择偶标准是男生。就像你不会找男人谈恋爱一样,我一样不会找女生。而这一切都是基于性取向的前提,在这个条件下,是性别大于感情的。”   “可我觉得双 /性恋才是最坦荡潇洒的类型,”许蔚明嗓音平和,如清泉缓缓,清朗悦耳,“他们的感情不被性别局限,无关外在附属的东西,而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   “这样的感情,我觉得比你我这样'局限性'的更为纯粹。”许蔚明不动声色地递出榄枝,“你觉得呢?”   陆景初与他注视几秒,突然认真地问:“总监,有没有给你说过,你真的好适合谈判。”   许蔚明:“嗯?”   “三言两句就能把对方说服,你不应该在策划部,屈才了。”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呢难免会有讽刺的意味,但陆景初却不同,他说得坦荡额真挚,乌黑的瞳仁又圆又亮,里面装着一腔子热忱诚恳。   “你的意思,你也认同我的想法?”许蔚明温和的嗓音中有了些柔情。   “你说得对,”陆景初承认,“喜欢一个人不应该被束缚,喜欢的就应该是这个人而已,无关性别和其他。”   但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还是喜欢女孩子好了,我都把男性当兄弟处的,如果让我喜欢上自己的兄弟,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许蔚明并不指望这几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取向,没有执着于自己的观念,钓鱼讲究收放自如,“你说得对,只是友好探讨一下而已。”   饭局结束后,陆景初本想自行回家,却被许蔚明再次以顺路为由,开车送他回去。   来公司半个月不到,已经被上司送了两次,陆景初惴惴不安。   “总监,真的不用,这里离我家挺近的,我骑个车就回去了,十分钟而已。”   “没事,开车也就几分钟的事儿,顺路而已,如果不顺路我还懒得送。”许蔚明把车启动,“你请我吃饭,我送你回家,有来有往的,哪里不好?”   陆景初说:“我请你吃饭是因为帮我开小灶的事儿,一码归一码。”   “你太较真儿了,”许蔚明打开冷气,冲散了车厢的闷热潮湿,“在职场上不需要这么较真,有时候留下人情也是一门艺术。”   他看向副驾驶的人,“如果换作任何一个圆滑的人,他们会乐意欠领导人情,这样一来二去的,关系拉近,工作方面的事儿能更好展开。”   陆景初以为许蔚明觉得他不够圆滑机灵,没有接话。   “不过我不喜欢圆滑的。”许蔚明平视前方,将车挪出停车位,“你这样大学刚毕业的就挺好,没有被肮脏玷污过,保留着天真和单纯,有时候职场需要这种人,至少对我来说。”   “所以我蛮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陆景初回不过神。   “你不圆滑也不机敏,有几分小心思都在用自己身上,”许蔚明唇角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说笨拙也不尽然,说聪明也没有。”   陆景初郁闷道:“总监,为什么你的夸赞里面我听出了贬低?”   “都说了喜欢你,哪里有贬低?”许蔚明笑意明显,感慨道,“很久没遇到像你这种人了,不敢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好意,接受了又不知道怎么还礼。小陆,你如果在其他公司,会被欺负的骨头不剩。”   本来只是玩笑,陆景初却沉默下来,眸光黯淡,盯着自己膝盖一言不发。   许蔚明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看了他一眼,“怎么?”   “我知道会受欺负,”陆景初小声说,“我来公司的时候也做好了受排挤的打算,毕竟初来乍到。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还不错,遇到了像总监这样好的上司,我很开心的。”   许蔚明听着他低沉的陈述,安静须臾, 问出关键问题:“你上个公司,是因为什么离开的?”   这个问题在应聘的时候HR都会问,能进入公司说明这个综合条件不错、面试也可以,所以上司不会再问一次,这也涉及员工隐私。   但许蔚明见陆景初状态不对劲,没忍住又问了一次。   陆景初到底社会经验不足,伪装能力一点都不好,沉闷的一句“没事”敷衍了事,又冲许蔚明笑了笑,“已经过去了嘛,纠结这个没意义。总监您放心,能加入策划部,遇到您是我的幸运,我一定会好好工作! 绝不辜负你对我的栽培和期望!”   许蔚明没有追问,顺着他的话打趣道,“你有这份心倒是不错, 我也不指望你回报我什么,等你能超越刘煊再说期望什么的吧。”   陆景初瞪眼,“总监,你拿我和刘煊比啊?他可是工作了好几年的老人了!”   “那又怎样?谁不是从新人起来的?”   陆景初想想也觉得是,玩笑道:“何况我有总监给我开小灶,进步肯定比刘煊当初快。”   “太信赖上司可不是好事,”许蔚明说,“教死徒弟饿死师父怎么办?”   “可我不是贿赂你吗?”陆景初条理清晰,“这是我付出之后应得的。”   说完后他还划了一下重点:“是总监要求我贿赂的,并非我想刻意拉拢。”   许蔚明轻嗤一声,笑意有些无奈。   这小子,在这事儿上倒是精明得过分,撇得干干净净, 倒像是他求着陆景初贿赂似的。   几分钟后,许蔚明的车再次停在陆景初的小区门口。   陆景初解开安全带,又恢复了洋溢的样子:“总监,谢谢你送我回家!今晚和你吃饭受益良多。”   “顺路的事儿,”许蔚明说,“这顿饭我吃得也很开心,味道很不错。”   “你不嫌弃就挺好,等你有空的话,下次再带你去吃。”陆景初打开车门,冲他挥手,“那总监再见,明天……”   见字没说出来,陆景初的手臂被拉住了。   干燥的手心握上他的手腕,温热的触感异常鲜明。   “小陆,”许蔚明问,“你能出差吗?”   “可以啊。”陆景初说,“需要我去什么地方吗?”   许蔚明:“目前没有,只是问问,你知道做策划的需要去实地考察情况,出差是常有的事情。”   “ 我知道的,可以出差,完全没问题。”   “那就行。”   “……嗯,”陆景初保持着笑容,“那总监还有事吗?”   许蔚明:“没有了,你可以走了。明天见。”   陆景初指了指,“可以先放开。”   许蔚明这才发现自己拉着别人似的,“哦,抱歉,没留意。”   陆景初笑了两声,说没事。   他下车后目送许蔚明开车离开,揉了揉刚才被握着的手腕,有些意外许蔚明的力气这么大,更纳闷儿自己皮肤敏感。   ———就那么一会儿,手腕上留下了许蔚明的指痕。 第11章 缘由   秘书徐丽踩着高跟进来,将手里的一堆文件放在许蔚明的面前,“总监,你要的资料。”   许蔚明埋头看东西,顺手拿过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问道:“刘煊和陆景初的策划案做得怎么样?”   徐丽:“他们都交上来了,刘煊的东西肯定比陆景初的更好,毕竟经验摆在这,广告的创新角度比陆景初更胜一筹,他做了个雏形计划,对比了成本,还有综合因素,这些都是陆景初没有呈现的。”   许蔚明听她说了这么一大堆,意思再明显不过,说道:“嗯,那就让刘煊加入这次的项目,你再挑几个人一起。”   徐丽嗯了一声,“我明白。”   “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许蔚明问。   徐丽指了那份粉色文件夹,“我去找了HR,刘煊和陆景初的面试资料都在里面。”   “周末我要出差,公司接了一个珠宝广告的合作,是未来几个月的重点,需要实地考察。”许蔚明说,“你跟我一起,再带上陆景初。”   徐丽有些迟疑,提醒道:“总监,他还在试用期,而且还没有经验,让直接跟项目……”   许蔚明抬眸,平静道:“刘煊也在试用期。”   “……”   “还是说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许蔚明问。   徐丽解释:“没有。”   “不是谁一开始就有经验的,”许蔚明声色淡淡的,“招人觉得大学生便宜,入职之后又不愿用人,那我让他进来干什么?打杂?”   徐丽没再多说什么,“那我去安排酒店。”   秘书离开后,许蔚明合上文件,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外面忙着工作的部门员工。   徐丽出去后在茶水间冲咖啡,蒋小伟端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水,二人站得很近,颇有几分特 /务接头的感觉。   短短几分钟后,二人分开,只是蒋小伟的脸色沉沉,摆明了不太乐意,回到自己座位时和陆景初擦肩,难免有擦碰。   蒋小伟当即脸色更沉,说了一句什么,引得陆景初赔笑道歉。   陆景初的笑容总有一种感染力,笑起来的露出一颗虎牙,阳光中又带着点俏皮。   蒋小伟脸色稍稍恢复一点,也没理会陆景初,回到自己工位上颇有情绪地坐下。   许蔚明将一切尽收眼底,指尖夹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结合刚刚徐丽的态度,其实挺明了的,将小伟不满一直被冷落,找上徐丽,又或者是徐丽主动想帮他表现,希望能在许蔚明面前拿到进入项目的首肯。   毕竟之前蒋小伟能力确实不错,圆滑世故,这种人职场上需要。先前用不正当手段竞争这件事可大可小,又有徐丽这层关系作为维护。   都是工作了很多年的员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换作其他上司,处罚一段时间,扣工资也就过去了。   但蒋小伟运气不好,比起实力,许蔚明更看重人品。   许蔚明冷了蒋小伟大半年,也不怪人家有意见,如今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都能得到重用。   怎么说也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徐丽想给蒋小伟争取一个项目无可厚非,许蔚明之所以把那份广告策划交给徐丽负责,也是想给蒋小伟一个回归的机会,因为他知道徐丽一定会让蒋小伟加入,   可蒋小伟不知足,许是自诩是部门老人,看不上那份小项目,心思打在许蔚明这里。   职场上不缺聪明人,物极必反,过刚易折,不无道理。   许蔚明收回视线,拿过粉色的文件夹,翻开后第一眼是刘煊,很漂亮的简历,这些他都看过。   第二页则是面试时问答部分,许蔚明大概扫了一眼,继续往后翻了两页,左上角出现了陆景初周正英气的脸。   许蔚明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冷淡的眸光柔软了几分,精修过的照片和真人比起有几分失真,他更喜欢陆景初鲜活明亮的样子。   翻过简历,许蔚明在HR的问题中搜寻自己要的东西,很快找到了目标。   RH:请问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上个公司开除?   陆景初:因为三观不合。   RH:能否具体讲讲?   陆景初:这和我应聘有关系吗?一定要讲?   RH:确实有关联,如果涉及隐私,可以不必太过详细,说个大概就好。但需要真实性,我们不希望你是应付撒谎。   看到这,许蔚明想起了两天前他送陆景初回家时,提起这个时回避的神色,似乎还有悲愤。   那明显是他不想提起的话题,HR这样问,他肯定更抵触,不愿意说。   不过以许蔚明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陆景初要么不嘴硬不说,一旦说了那必然是真话。   许蔚明的视线缓缓下移,继续看过去。   陆景初:我撞破了上司性 骚扰女同事,女同事被迫辞职,还请求我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会影响她的名声。我明白,这件事如果闹大,上司不受什么影响,顶多被停职又或者扣工资,甚至只要说一句“是她先勾引我”就能让这件事轻飘飘翻篇。我答应了女同事的要求,后面又留意上司对女性动手动脚的行为,每次都装作请教工作打断了他的蓄意骚扰。次数多了,他自然有察觉,加上那段时间离职的女同事也不少,部门突然传出来我骚扰女同事,把人逼走的流言。我气不过,直接去他办公室质问,他承认了自己的行为,也承认了对女同事骚扰,还有一些让我很生气的话,于是我就离职了。   文字轻描淡写,可结合陆景初的性子,许蔚明猜测没那么简单。   口角肯定免不了的,说不定还动了手。   许蔚明看向在外面认真工作的陆景初,认真时眉心微蹙着,可能他自己没察觉,神色专注,不苟言笑时倒些成熟稳重。   从那晚在酒吧里相遇,许蔚明就知道陆景初对女性很尊重,这种尊重不是挂在嘴上说说,若是遇事儿是一定会出手的那种。   而且他性格真挚坦然,面对不公事有路见不平的勇气和莽劲儿。   这种类型的人往往比较轴,认死理,不够世故也不够圆滑,刚进入社会带着未经世事的单纯,很容易吃亏。   陆景初并不适合职场,可职场又需要这种人,这也是陆景初能通过面试的原因。   很矛盾却现实。   许蔚明注视了陆景初许久,直到陆景初抬起头,二人的目光对上。   陆景初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手机。   许蔚明挑眉,动了动鼠标,点开微信。   【小陆:总监,听徐丽姐说周末要和你们一起出差?需要什么准备工作吗?我问徐丽姐,她说听你安排】   许蔚明把一份资料传给他,双手放在键盘上敲字:【了解客户背景和需求,先做一份市场分析和可行性计划,再根据考察时信息进行修改】   这相当于手把手带他了。   陆景初回了一个狗狗的OK表情包,然后没闲聊,投入工作中去。   出差就在邻省,高铁一小时就到,他们周五下班后直接走,周六晚上回来。   陆景初第一次出差,想着就只住一晚,所以什么东西都没带,轻装上阵。   可看到许蔚明和徐丽都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他在出租车上有点儿坐不住,转头问身边的人:“总监,你带了什么?”   “洗漱用品和衣物,”许蔚明说,“我不习惯用酒店的。”   陆景初眨眼,“就一晚上,还要带衣服吗?”   副驾驶的徐丽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总监一直很精致的,你见过他衣服重样吗?”   陆景初想起来许蔚明是gay,大概gay都这样吧,精致得体,与糙汉直男不同。   可是真的有精力每天都洗吗?   又费精力还耗费水电。   陆景初有点儿好奇gay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把袜子衣服攒多了再洗,可他不好意思问,偷偷看了一眼英俊的上司,老实地坐在旁边玩儿手机。   到高铁站后,陆景初主动取票, 他们三个的座位挨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并排挨着,徐丽坐在后面一排。   一小时的时间,徐丽听了一路许蔚明给陆景初开小灶,策划案的细节,从哪方面入手,要有亮眼的东西作为筹码。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她也只是偶尔听见一些关键字眼,去洗手间时看到陆景初捧着iPad向许蔚明请教,都是一些基础问题,许蔚明没有丝毫不耐烦,将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他。   徐丽有留意到许蔚明温和的神色,多了看了几秒才重新回到座子上。   出高铁站后他们打车去酒店, 酒店是徐丽定的,他们三个人两个房间,许蔚明去了一趟洗手间,徐丽将房卡递给陆景初。   “总监对你挺上心的。”   陆景初接过房卡愣了愣,点头道:“总监他是挺好的。”   长得帅性格还好,给他开小灶也没有不耐烦,能遇到这种上司是他的幸运。   “总监从来没有带过新人。”徐丽意味深长地说,“你是第一个。”   暗示得蛮明显,可惜陆景初是直男思维,就算他知道许蔚明是gay,不会把某些事往自己身上想。   陆景初诧异:“是吗?”   徐丽很有深意道:“是的。”   陆景初下决心道:“徐丽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对公司对我的期望,一定用最快速度成长起来,争取能早日追上刘煊!”   “……”徐丽眼中有几分复杂。   许蔚明上完洗手间出来,“你们在聊什么?”   陆景初:“徐丽姐鼓励我好好工作呢!”   “……”徐丽笑了笑,“那你们早点休息,酒店的早餐时间是七点至十点,明天八点在餐厅集合。”   她和二人的房间不在同一楼层,电梯到了六楼她就走了。   许蔚明手里把玩着房卡,看着电梯数字不断上升,开口问:“小陆,你打呼吗?”   “这点总监放心,我从来不打呼的。”   许蔚明哦了一声,“那就行。”   电梯门打开,二人并肩走出,走廊幽静华丽,空气中是清爽的香氛,厚厚的地毯隔绝了脚步。   许蔚明根据房卡的数字找到对应的门牌号,“滴”的一声,房门打开,房卡插入电槽后,里面亮起灯光。   陆景初跟着许蔚明进去,放下公文包打算上床躺一会儿,看到床之后就傻眼了。   “———总监,”他愣了愣地问,“为什么是大床房?” 第12章 同床   许蔚明也是一愣,显然诧异,“你问我?”   当时他去上洗手间了,在前台开房间的徐丽和陆景初,他是从洗手间出来才拿到的房卡。   “该不会是徐丽姐开错了吧?”陆景初苦恼道,“我去换一下房间?”   许蔚明看了一眼大床,没急着离开,走到电话面前拨打前台,“先问问。”   前台很接通,礼貌的女声从听筒传出,“您好,这里是海马世纪酒店。”   许蔚明:“我们今天定了两个房间,是电话尾号1189的徐女士定的,应该是两个标间,你帮我核实一下。”   前台那边查询之后,回答:“是的,两个标间,一个房间姓徐,一个姓许。”   许蔚明:“可是现在我根据房卡进房间,是大床房,不是标间。”   陆景初站在一旁看着许蔚明打电话,之前水喝多了想上厕所,趁着说话的时间,借用了一下洗手间。   “很抱歉先生,是我们的疏忽,给错了房卡,”前台歉疚地说,“您看需要换房间吗?可以来前台,我们重新帮您办理。”   许蔚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注视着洗手间,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   “先生?”前台问,“您在听吗?这件事是我们的失误,可以为您更换……”   “不用了。”许蔚明说。   与此同时,洗手间的门打开,陆景初踏步走出。   前台:“好的,如果需要可以联系我们。”   许蔚明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陆景初问:“前台怎么说?我们要先下去吗?”   “前台说没有房间了。”许蔚明面不改色地撒谎,“所以才给我们换的大床房。”   陆景初愣了愣,“没房间?可我看着他们酒店挺空的啊。”   而且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竟然火爆到没房间?   “他们说被一个外企预定了,好像是工作方面的事,”许蔚明绅士的尊重陆景初的意见,“你介意我们睡一起吗?还是说另外开一个房间?”   这话看似询问,实则毫无退路。   但凡不是蠢笨如猪的,都说不出介意的话,因为“介意”这个词就带着嫌弃的明示。   陆景初是相较单纯,可并不傻,情商也属于正常范畴,连忙摆手,“我怎么会介意呢?就睡一晚的事儿,只是我睡觉不老实,你不嫌我就很好了。”   “就一晚上的事儿,出差条件肯定不如家里,”许蔚明目测了一下床的尺寸,“我们两个人肯定够睡了。”   陆景初点头,完全被牵着走,“行,那我睡靠厕所这边吧?我晚上要起夜,怕影响你睡觉。”   “都行,”许蔚明把包里的洗漱用品拿出来,“你要用洗手间吗?我要洗漱了。”   陆景初瞧着他洗漱包满满当当的一大袋,“你先,我冲个澡几分钟就完事。”   许蔚明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后,陆景初搜寻电视遥控器,在属于自己的那边躺下,电视内容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的实地考察。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产生畏惧心理,倒不是说多害怕,只是许蔚明对他的重视实属在意料之外。   陆景初唯一的工作经验是在上个公司实习的半年,他做好了进来之后打杂跑腿的准备,却没想到在实习期就能做项目,还和上司一起出差。   从进公司到现在的大半个月里,几乎没有一天是虚度的,手里有实事儿,总监也愿意带他,和上一个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陆景初盘算着该怎么谢一下许蔚明,吃饭送礼什么的又怕许蔚明觉得是刻意巴结,如果别人知道了难免会有闲话。   在高铁上水喝多了又有尿意,陆景初憋着等许蔚明出来,可洗手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更加重了尿意。   十五分钟已经快到极限,陆景初不好意思地敲了敲洗手间门,“总监,你洗好了吗?我想用一下洗手间。”   里面没有回音,几秒后,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潮湿的水雾涌了出来,湿润的空气滋润了陆景初的脸庞。   光着上半身的许蔚明站在门口,雪白的浴巾围在腰间,而他的肤色比浴巾更白,蒸汽将他的皮肤润成白里透红,宽肩窄腰,骨架匀称,腹肌练得恰到好处,没了衣服的包裹,比平日里多了些攻击和性感,那份过于凌厉的漂亮直面而来。   陆景初没想到许蔚明没穿衣服,看到这副身体之后愣了一下,目光顺着流动的水珠往上,与一双舒润通透的眼眸对视。   难以想象,温和如玉的人脱掉衣服后竟然这么有冲击力。   陆景初站在门口好半天回不过神,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忘记自己敲门的目的。   “不是要上厕所?”许蔚明往旁边让了让。   陆景初回过神,开口嗓子有点儿哑,清了清嗓,“嗯,对。打扰你了吗?”   “谈不上打扰,我正好洗完了。”许蔚明的头发滴着水,他往后撩了撩,重新站回镜子前。   男生都是上厕所都是一起的,说不上尴尬,只是许蔚明光着上身,陆景初与他擦肩而过时,目光有意无意地瞥。   很少有男人会这么白,而且白得一点儿不娘,精瘦匀称,抬起手臂时能看到紧致的肌肉线条,没有赘肉,充满力量。   厕所里氤氲着水雾,陆景初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类似雨后青草的味道,清爽中带着淡淡的甘甜。   陆景初放完水后按下冲水键,一直安静护肤的人开口:“肾不错。”   “……”陆景初转过头,看到镜子里揶揄的目光。   在男性自尊这块儿没有人不喜欢夸赞,特别是同性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还好吧。”陆景初腼腆地笑了笑,对自己还是挺自信的,保守道,“我很少熬夜、抽烟喝酒,应该还不错。”   许蔚明抹着面膜,“你在影射什么?像我这种抽烟喝酒的,岂不是就输在起跑线了?”   “总监你抽烟?”陆景初倒是意外。   他觉得许蔚明这种像玉一样的男人,应该非常自律,不会抽烟喝酒,至少他从来没有在许蔚明身上闻到过烟味。   “面对客户哪有不搞这些的?”许蔚明的脸上涂满白色的膏状面膜,又去拿身体乳,“我烟酒都弄得少,你没见过也正常。和客户打交道的话,酒量浅容易受欺负,这点儿你可得练练。”   他把身体乳倒在手心里,对着自己的裸 露的胸膛拍拍打打,类似薄荷味的清香飘散出来。   陆景初平时连洗面奶都不怎么用,从不呵护自己的脸,一瓶大宝走过一年四季,自然不知道gay的精致连身体上都要抹东西。   陆景初的目光黏在许蔚明的胸膛上,看着乳 白色的液体均匀抹开,从半透明边至透明,最后变成一层水光,将许蔚明的皮肤显得水润瓷白。   “这是什么?”他问   “身体乳。”许蔚明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慷慨地问,“这个牌子挺好用的,你试试?”   陆景初连忙摆手,讪笑道:“太麻烦,我平时连脸都不擦的。”   “你继续,我先出去了。”他摸了摸鼻尖,收回一直落在许蔚明身上的视线,低下头走出去。   以至于错过了许蔚明嘴角短暂的弧度。   陆景初走出厕所后,莫名地松了口气,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都是男的,和没穿衣服的许蔚明待在一起有种压迫感。   他想了一阵,把一切归于许蔚明身材练得很好的缘故。   腹肌完美匀称,肩宽窄腰,抬起手臂时肌肉线条尽显,充满力量的美感,赏心悦目。   相比之下,陆景初自己的身体就过于松垮了,肚子平坦,手臂也软软的,白长的大高个,空有皮囊。   许蔚明穿好睡衣出来时,看到陆景初趴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手臂展开,身体呈现大字状。   他一向对情绪感知较为敏感,此刻自然也察觉到陆景初的兴致不高,萨摩耶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一副需要安慰的模样。   “小陆,我洗好了。”许蔚明说,“你可以用了。”   “噢好的。”陆景初声音闷闷的,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   “你怎么了?”许蔚明问,“有心事?”   陆景初看了一眼许蔚明俊美水润的脸,摇头道:“没有。”   许蔚明没再继续问,从另一边掀开被子上床,把包里的电脑拿出来,处理几封邮件。   陆景初再次踏入洗手间时,里面的水气散得差不多了,却还氤氲着淡香。   洗手池台摆着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许蔚明用过的东西。   直男洗漱特别快,沐浴露抹在皮肤上走一遭就冲水,加上洗头不超过十分钟。   陆景初一边擦头一边走出来,看到许蔚明在工作床上工作的样子一愣,当即生出一种微妙感。   若是各自睡一张床就算了,偏偏他们睡在一起,许蔚明坐在床上的样子特别像等他睡觉的女朋友一般,趁着洗漱的空档处理工作,等恋人出来后就合上电脑,同床共枕。   许蔚明又生得俊美漂亮,头发不像上班那样梳得一丝不苟,吹干后的发丝柔顺丝滑,挡住了额头,生出减龄的温柔感。   他戴了一副金属的眼镜,斯文儒雅,哪怕穿着睡衣也有种精英范儿,气质并没有因为休闲的状态就减轻多少。   陆景初站在原地难以前进,眼前温情的画面让他不忍打破,仿佛靠近都成了亵渎。   “你要站多久?”许蔚明推了推防蓝光眼镜,朝陆景初望过来。   陆景初回过神,局促地磕巴道,“没……没有,我擦头发。”   “非得站着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领导多凶,让你都不敢上床。”许蔚明掀开另一边被子,拍了拍床,温和的眸光透过薄薄的镜片,反着光,“过来,睡觉了。” 第13章 试探   陆景初不是没和别人一起睡过,小时候家里来亲戚,和同龄的男孩睡一张床;大学和同学相约出去玩儿,因为预算有限,只开了两间房,分开男女,七八个人挤在一起通宵,醒来后身上压着别人的腿,脖子下面枕着别人的胳膊。   直男无所谓这些,也不会多想。   可能是许蔚明是gay的关系,又加上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共床同枕这个词本就透着无尽的暧昧。   陆景初在许蔚明的注视下,掀开被子上床, 莫名的不敢太靠近,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再睡一个人。   他背对着身后的人擦头发, 心知自己睡觉不老实,有点担心在睡梦中把领导踹下床,有些忐忑不安。   可忐忑归忐忑,先前一直困扰在心头的问题,还是忍不住想问,悄悄朝许蔚明那边看了一眼,正好遇上许蔚明等候已久的目光。   陆景初:“……”   许蔚明问:“你睡那么边儿上,就不怕滚地上?”   陆景初善解人意道:“主要是我睡觉不老实,我踹着你。”   “挺巧,我睡觉也不老实,”许蔚明说,“ 那就看咱们谁先把谁踹地上。”   一句话玩笑打破了略显沉寂的僵局。   陆景初笑了笑,洗过澡后干净清爽,笑容多了几分憨态可掬。   “过来点儿。”许蔚明带着点上司的命令,“晚上滚下去脑子上撞个大包多影响公司形象。”   陆景初听话地往里凑了凑,二人距离拉近,肩与肩只在相距几米的地方,被褥摩擦的布料声掺杂在键盘敲击之中。   “总监,你很忙吗?”陆景初问。   “还好,看一些报告而已,”许蔚明说,“有事?”   陆景初注视着许蔚明立体精致的侧脸,虚心请教,“如果想练成你这样的身材,需要多久呢?”   许蔚明指尖一顿,侧目问:“你喜欢我这样的身材?”   陆景初眼睛亮亮的,如实道:“喜欢啊,但是太瘦了,我理想的身材是胸肌、腹肌、肱二头肌缺一不可。你的腹肌和肱二头肌都很完美,可是胸肌差了点。”   许蔚明好笑道:“你倒是点评起我来了。”   “没有,哪儿敢呢。”陆景初嘿嘿一笑,殷勤道,“我想达成我的目标,那肯定得先练成像您这样的,分享点经验呗?”   “没什么经验,想要好身材就两点,”许蔚明说,“锻炼身体,管住嘴。”   陆景初:“我锻炼啊,晚上有时间我就会去夜跑,可是没什么效果的。”   “我说的锻炼身体是指在健身房那样高强度锻炼,”许蔚明坐得较直的关系,自上而下地瞧着陆景初,将他那对圆眼尽收眼底,“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有什么腹肌?”   陆景初恍然:“有道理。”   “我家有一些健身器材,每天回家都会练两小时,晚饭不摄入碳水,只吃一些粗粮,玉米、红薯、小米粥这些。”   陆景初听着粗粮就没胃口,想到那次请许蔚明吃烧烤,确实只吃了一点,而且大部分都是蔬菜,“可是你如果应酬怎么办?”   许蔚明:“第二天加大运动量。”   陆景初忍不住感慨辛苦,而且似乎gay会被比直男更注重身材管理。   以前和朋友聚餐时,有一两个gay带着自己男朋友,要么就是纤细漂亮的雌雄莫辨,要么就是身材高大、一拳头能打倒两头羊的健身教练。   反观他们直男,容貌不算一等一的出挑,要腰没腰、要肌肉没肌肉的。   啧。   许蔚明见他越发苦恼的样子,好笑道:“想什么呢?”   “我决定等出差回去后,去健身房练练。”陆景初靠在床头上,拍了拍自己平坦柔软的肚子,“身材不好, 以后都不好找女朋友。”   许蔚明的笑意顿了一下,“有喜欢的人了?是上次你给我说那个?”   “不算喜欢吧,只能是欣赏,”陆景初双手枕在后脑上,盯着天花板,回忆着那晚萍水相逢的缘分,“她应该没有男朋友吧,不然怎么会一个人去酒吧呢?可是她那么漂亮,没有男朋友好像也不太科学。”   “哎,我那天就是太乱了, 觉得她太漂亮,有种可望不及的距离感,不敢要微信。总监,我是不是太怂了?”   许蔚明嗯了一声,尾音泄露一点笑意,“有点儿。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打算,陆景初来了点儿精神,“我后面又去过几次酒吧,没有遇到那个女孩。酒吧经理告诉我,她去的时间不定,有时候天天去,有时候一个多月才去一次,不过她存了酒,早晚还会去的。我买了几瓶酒,让经理到时候通知我。”   许蔚明挑眉:“还以为你老实,倒是没看出来已经主动出击过了。”   陆景初在上司面前聊感情挺不好意思的,又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腼腆地笑了笑,“只是想争取一下,不过我更看重缘分。是你的兜兜转转都跑不了,不是你的再怎么争取也是无用。”   “这点我和你的想法截然相反,”许蔚明平静的语气里带着点儿高深莫测,“我相信事在人为。”   “嗯?”   “世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许蔚明嘴角含笑,斯文儒雅道,“到底是甜是苦,得自己尝才知道。”   陆景初不太赞同这个观点,“可是既然都强扭了,怎么会有甜?”   “一开始或许没有吧,并不代表后面不会有,”许蔚明说,“凡事得靠自己争取,命由天定、缘分使然都是无力改变现状的借口。”   感情上的事儿我尊重你, 如果工作是这种态度可就不行。你还年轻,有野心和炒冲劲儿不是什么坏事,太佛系可不好。”   陆景初觉得领导就是领导,不管聊什么都能扯到工作上,忙不迭地点头,“总监放心,我肯定冲劲儿满满。”   许蔚明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邮件上,房间里安静须臾,他再次开口:“那个女孩,既然在酒吧存酒,肯定加了经理微信。”   陆景初说:“这点我想到了,可那个经理算得太精了,想用这件事让我存酒,一瓶就是七八千,我实习期的工资都没那么高呢……所以就没有微信要微信,只让他通知我女孩有没有去酒吧就行。”   “……”许蔚明想起来什么,嘴角抿了抿。   曾经他特意嘱咐过经理不能把自己微信推给任何人,女装号和私人微信是分开的,不怕暴露,只是单纯的不想应付直男。   这个事儿算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提议加微信也是不想陆景初处处碰壁把这件事儿的激情淡化了,加不加微信对许蔚明来说倒是没差,他更希望以男性的身份和陆景初有所发展,女装毕竟是假象,日后再解释未尝不可。   他既然想要陆景初,那就是由人到心完整地拥有。   “滴———”电脑响起电量警告,许蔚明这才发现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电量。   “小陆,你帮我拿一下充电器,我的包在你那边,最外面的夹层里。”   “好的。”陆景初侧身去找,他穿着工字背心,背脊绷起弧度,骨干的脊柱凸显出来,肩胛骨也随着发力,很是明显。   许蔚明推了推眼镜,坦然欣赏,视线在腰背停留一瞬后,径直往下,落在充满海岛风情的蓝色短裤上。   沙滩裤衩有个共性,颜色鲜艳,布料单薄。   陆景初探出身体去拿东西,臀部紧紧绷起,布料贴在皮肤上,甚至能看到里面的黑色内裤。   由于布料太薄的缘故,不难看出略微 凸/ 起的内裤边缘,还有中间微微的凹陷。   许蔚明眸光一暗,无声地抿紧唇。   “总监,在哪儿啊?”陆景初翻找一阵,“我没看到呢?”   “我亲手放的。”许蔚明开口时嗓音微沉,“再找找?”   包就那么点儿大,拉链拉开一眼就看了个遍,陆景初还把手伸进去摸了一遍,“总监,真的没有。要不我把包拿给你,你来……”   一道热源贴上后背,清爽舒适的香气钻进陆景初的鼻腔,打断了他的话。   男性的气息侵占过来,毫无预警地打破雄性的安全领地,这般突兀直接,还是一个把后背暴露在外的危险姿势,没有谁能从容无谓。   陆景初的背脊绷紧了,呼吸也轻了下来,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完全是下意识地回头———   许蔚明深邃温和的眼眸率先映入瞳孔,英俊的脸在眼前放大,皮肤紧致无瑕,五官明艳,就连眼睫都有种精致感。   他依旧戴着眼镜,更为谦和了一些,又是另一种斯文的帅气。   陆景初一时间大脑死机,盯着这张帅脸做不出反应。   许蔚明没有看他,而是认真地翻找充电器,“确实没在夹层里,是我记错了,在内层。”   陆景初眨了眨眼,眼角激起微弱的酥痒,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许蔚明的发梢。   “我还要看一份资料,”许蔚明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插上插座,“你先睡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见客户。”   陆景初还保持着转过头看向许蔚明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被褥摩擦的干燥声音和眼角的痒,提醒他这短短几秒不是一场错觉。   许蔚明专注地沉浸在工作中,陆景初慢吞吞地缩到被窝里,侧躺着背对男人。   心脏落回实处,血液开始循环,暂停键弹起,空白的时间如常流逝。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许蔚明敲击键盘的声音,他关掉了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的。   没过多久,旁边的呼吸渐渐均匀平缓,许蔚明才停下敲字,侧眸看向旁边隆起的一团。   陆景初把自己盖得严实,脑袋也缩进被窝,只留了一个蓬松的发顶。   静默片刻,许蔚明摘掉眼镜,伸手捻了捻陆景初头顶的一撮头发,唇角勾起。   那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第14章 共枕   许蔚明这一晚睡得很不好。   先前陆景初说自己睡觉不老实的话以为是客气,躺下几小时后他意识到真的不是。   许蔚明在睡梦中被一只脚踹醒,紧接着左边肩膀一重,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   原本他们是各自盖一床被子,现在陆景初把自己的被子蹬掉了,又觉得空调吹得冷,开始找暖和的地方,一个劲儿地往许蔚明的被窝里钻。   许蔚明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昏暗的虚空,在“把人推开”和“就这样将错就错”之间犹豫。   直到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腿间,胳膊环住他精瘦的腰,那人像某只大型犬类,还撒娇似的把脸朝许蔚明的颈间埋。   至此,许蔚明的睡意彻底醒了。   苏醒的还不止睡意。   尽管他一开始确实目的不纯,可从未打算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这个投怀送抱实属意料之外。   陆景初手脚并用地缠住许蔚明,均匀地呼吸喷在锁骨之处,温热的气息像一团火,从那一处开始蔓延,火苗四起。   许蔚明的喉结狠狠一滚,理智尚且还在,他抬手想要推开陆景初,可手掌贴过去就像黏上一般,与想象中的细腻一样,丝滑如绸缎。   陆景初睡觉翻来覆去的,衣服蹭高了一些,刚好露出了柔韧的腰。   他没有经过系统的健身练习,虽然腰腹并不紧实,但并无赘肉,常年不见光的皮肤总是更为细腻,摸上去像嫩豆腐一般,腰窝精巧,腰间莹润。   许蔚明的手不受控地顺着脊背抚摸,一寸寸地感受着皮肤的热度,他的手掌很烫,好似指尖带火,两相触碰时激起了炽热的酥麻。   “嗯……”陆景初发出一个黏糊的鼻音,睡得很沉,潜意识却又意识到什么,大腿夹了夹。   他的脸完全埋进被窝,许蔚明没有办法看到他的脸,空余的手摸上陆景初的脸颊,热烘烘的被窝把他蒸烫,指尖不小心蹭过唇珠,换来陆景初含糊的呓语。   “嗯……想吃……”   许蔚明接茬儿,“想吃什么?”   陆景初说了几个音节许蔚明没听清,他的手顺着陆景初的腰线下滑,落在了花裤衩的边缘。   手指摩擦着裤子的松褶皱,只是犹豫一秒,便钻进裤子,摸上了觊觎许久的臀 肉。   陆景初的屁股挺有肉的,在他们酒吧相识的时候许蔚明就看出来了。   丰盈,圆润,挺翘。   穿着裤子的时候布料包裹得很是紧贴,坐下来的时候更是绷起一片浑圆,线条曲人引人遐想。   许蔚明知道摸上的手感一定很好,真当摸上之后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掌心被充盈,加大力度后,多余的肉还会从指缝溢 :出,是单手都难以掌控的程度。   gay玩儿的就是屁股,许蔚明的欲望顷刻间高 /涨,却又很是满足。   “唔……嗯……”陆景初不舒服地动了动,呼吸有些急促,呓语的频率变高。   许蔚明担心把人弄醒,收了劲儿,指腹停留在臀上若有若无地蹭着。   陆景初说着梦话,含糊不清地吐出两字:“总监……”   许蔚明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总监……”陆景初又叫了一声,哼哼唧唧地说了一串听不懂的音节,最后道,“辛苦……您了……请吃饭……”   “策划案……我……认真做……”   “谢谢……等我……发工资……”   许蔚明觉得好笑,他并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上司,除非有紧急项目,部门的人基本都是踩着点儿下班,只有陆景初带着大学里的卷劲儿,干劲十足还主动加班,这会儿睡梦中都在想着工作。   不知道的人以为上司是个多可恶的人,而实际上是上司“被迫拉着”开小灶。   许蔚明终究还是顺从心里的欲望,捏着陆景初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在黑暗中凝视陆景初的轮廓。   陆景初长得不赖,五官不算多精致,融合在一起却特别周正英气,闭眼时没了那双大眼睛的加持,平添几分温顺。   睡前洗过澡,二人身上清爽干净,又萦绕着沐浴露的香味,在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中,气息是泄露心绪的东西,暧昧地交缠在一起,在虚空之中无形地交颈缠绵,距离缩短, 直至鼻尖相贴。   许蔚明后知后觉地闻到了陆景初身上的薄荷味,许是有沐浴露的加持,皮肤滑嫩,手感绝佳,臀上的手未移开,另一只手顺着陆景初平坦的小腹往上。   小小的尖儿,柔软弹嫩。   “唔……”陆景初身体一抖,气息明显有了湿意。   许蔚明意外他的敏感,微微低头,吻住了初次见面就很想接吻的唇瓣。   他怕把陆景初弄醒,不敢太过深入,只是含着嘴唇细细厮磨,轻咬一下再含安抚,感受到怀里人越来越热的体温和轻颤的生理反应。   “嗯……嗯……”陆景初哼哼唧唧的,鼻息黏稠,大腿无意识地摩挲,脚趾贴着许蔚明的脚踝,踩 /奶似的动着。   都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身体贴得这么亲密,在被窝里出了薄汗,氧气在喘息中越来越稀少。   陆景初仰着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从仰着头任由摆布到动着嘴唇小幅度的回应。   许蔚明一度以为陆景初醒了,不得不停下来,可陆景初依旧睡得沉,嘴里含糊着“谈恋爱”的字眼儿。   大概是在梦中把他当成某个女孩,不知在梦里是怎样的活色生香。   许蔚明不敢再继续下去,他深知自己快忍到极限,特别是对陆景初这种无意识地勾引更没有抵抗力。   他费劲地把人拉开,二人的生理反应都难以忽视,许蔚明欣慰陆景初的敏感,担心把人弄醒,没有出手帮忙。   许蔚明帮陆景初把被子盖好,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去浴室里待了十多分钟才出来。   这段时间陆景初又把自己睡得人被分离, 在大床上滚了两圈儿,露出了肚皮, 宽松短裤也是歪歪扭扭的。   “……”许蔚明突然后悔了。   将错就错,折磨得到底谁是?   他把陆景初搬回原位,用被子将人裹成人形肉卷,确保怎么翻身都不会把被子弄掉之后,才回到另一边躺下。   此刻凌晨两点,明天还要谈工作,若是再不睡肯定会影响工作质量。   许蔚明背对着陆景初侧躺着,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没过多久,他睡意刚酝酿出苗头,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后背贴上热源,腰间一沉,一条手臂圈住了他的腰。   某人的挨着宽健的后背,无意识地蹭了蹭,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还打起了小鼾。   许蔚明睁开眼, 盯着虚空,生出几分自作自受的无力感。   今夜注定无眠。   ·   陆景初是被闹铃吵醒的,昨晚睡前定了七点半的闹钟, 他困得不行又不能不起,去摸索手机想要关掉声音个, 却半天都够不到床头柜。   “你得先过去。”耳边响起声音,带着困倦和晨起的喑哑。   “哦好的。”陆景初晕沉沉地答应,翻了个身,伸手拿到手机,关掉闹铃后说,“总监,七点半了,我们……”   迟钝的大脑开机,他猛然惊觉不对,回头一看。   ———昨晚泾渭分明的线不复存在,他躺在上司的被窝里,将上司挤到床垫边缘,占据对方的枕头和被子,而他自己被子在另一边,一大半掉在地上。   在被闹钟吵醒的那一瞬,依稀记得怀里还抱着暖烘烘的物件。   陆景初表情空白,难以想象昨晚发生了什么。   特别是许蔚明眼下淡淡的乌青以及困倦的神色,都说明睡得非常不好。   “总监……”陆景初忐忑不安地将自己从暖和的被窝里挪出来,羞愧难当,“我……我是不是……影响您睡觉了。我说了我睡觉不安分……抱歉啊……”   许蔚明坐起来按了按眉心,困倦道:“你不是影响我睡觉,而是我完全没睡着。小陆,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喜欢钻人被窝。”   “对不起……”陆景初惶恐,“我……我睡觉就是喜欢乱动,所以一般睡觉会抱个东西,比如玩偶抱靠枕之类的,稍稍会好点。”   “我……我没踹着您吧? 我有没有……”   “没有,”许蔚明掀开被子下床,打了个哈欠,懒散疲惫,“就是爱钻入被窝。你用不用洗手间?不用我就先用。”   这会儿陆景初哪里敢和他争,“您先用,我等您用了再用。”   “小陆,你也不是很直吧。”许蔚明突兀道。   陆景初愣了愣,“什么?”   许蔚明站在洗手间门口,朝他看过来,“至少我没见过有直男会睡觉抱着玩偶。”   房间里剩他一人,洗手间的水流声敲击着陆景初的耳膜。   他坐在床上,想起昨晚的那个梦,梦里有在酒吧遇到那个女孩。   很奇怪,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电脑和一堆文件。   女孩坐在陆景初身边看他做事,他们挨得很近,她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往陆景初鼻腔里钻,是一种好似闻过的味道。   陆景初一转眸,女孩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让他的心率加快。   “看着我干什么?”她的嗓音依旧悦耳清朗。   陆景初不记得自己回答什么了, 只记得女孩笑了一下,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下一秒,她的脸在眼前放大,清爽干净的气息倾过来,嘴上贴上一抹柔软。   ———那是一个恪守又温柔的吻。   梦里他和女孩接吻,现实却钻进了男人的被窝,而那个男人还是他的上司。   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   陆景初捂着脸倒在床上,脸颊红成熟虾,蜷缩在床上,羞愤欲死,想咬舌自尽。   衣服贴着皮肤摩擦,胸口上的痛痒难以忽视,他掀开领口,低头往里面看了看,像是被虫子咬过一样,有些红肿。   来不及细想什么,洗手间的门打开。   穿戴整齐的许蔚明走出来,西装革履,拿起桌上的手表戴,“去洗漱,时间很紧,别耽误了。”   说起工作,陆景初没工夫再尴尬, 翻身下床,麻利地冲进洗手间。 第15章 还债   这次出差,陆景初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珠宝公司的经理接见了他们,一行人坐着电梯去了珠宝展示厅,路上给他们讲述品牌的创始理念。   这是一家国内刚起步的小品牌,宣传什么的其实可以自己做,人手不够是一方面,可前期需要热度和曝光,许蔚明他们公司的策划是圈内出了名的好,同样是珠宝品牌,人家就能请到一线明星甚至国际大牌合作。   流量的加持是对一些刚起步的公司很重要的事。   经理态度很好,笑脸相迎,看似闲聊,重点全藏在言语间,明示暗示,还有相约晚上吃饭。   许蔚明一直让陆景初记录客户要求,职场新人拿着小本本跟在后面,少说多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悄悄地问身边的徐丽。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经理看了一眼时间,提议道:“时间不早了,许总监,我在餐厅订了一桌,我们现在过去。”   许蔚明没有拒绝,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虽然脸上挂着亲和的笑,但陆景初敏锐地感受到了些许冷淡。   他趁着经理和徐丽沟通事宜,凑到许蔚明面前,带着几分讨好低声说:“总监,喝点水吧。”   许蔚明的视线在陆景初脸上短暂地停了一瞬,又落回璀璨夺目的宝石上,接过杯子没喝,“咖啡更适合我。”   陆景初讪讪道:“您早餐已经喝了两杯了。”   “咖啡不嫌多。”许蔚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客户说的重点都记下来了?”   陆景初把本本递给许蔚明看,“记下来的,您看看?”   “不看。”许蔚明说,“回去整理成文件给我。”   陆景初诧异,“交给您?”   按理说他的东西是该交给徐丽的,先由徐丽过目,是继续上交还是打回来重做都由她决定。   直接交给许蔚明不符合规矩。   许蔚明盯着一枚蓝宝石项链,似乎是来了兴趣,细细打量,“你想交给谁?”   “我不是应该给徐丽姐吗?”陆景初小声问。   “谁是总监?”许蔚明问。   “……您是。”   “那你听她的还是我的?”   陆景初觉得没睡好的总监和平时不太一样,看似随性却有股压迫感,硬着头皮回答:“听您的。”   许蔚明嗯了一声,灯光照在珠宝上的光彩折射到他的瞳孔里,“那就交给我。”   陆景初乖乖点头,“好的,我回去就整理。”   经理和徐丽交代好事宜,走过来请他们去餐厅吃饭。   “陈经理,”许蔚明指了指那件蓝宝石项链,“这个卖吗?”   陈经理笑了笑,“许总监好眼光,这是海蓝宝。”   许蔚明:“我知道。”   陆景初跟着打量那条项链,宝石清透盈亮,在光线的照射下璀璨明媚,非常漂亮。   直男不懂珠宝,对海蓝宝更是没了解,听这语气应该是很昂贵的东西。   “这个我们暂时不对外出售,目前只有一条。”陈经理说笑道,“很抱歉。”   许蔚明没说什么,表示理解。   陈经理八卦地闲聊,“许总监是要送女朋友吗?”   “没有女朋友,”许蔚明不想刻意说自己性取向,随便找了个借口,“妹妹喜欢。”   “您还有妹妹呢,”陈经理跟着套近乎,“我有个弟弟,我和他从小打到大,哪里有妹妹贴心。”   许蔚明笑了笑,没有接话。   陈经理带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早就订好了位置,服务生领着他们去包厢。   这种商业饭局酒桌文化是免不了的,一落座陈经理就让服务生拿酒,五瓶红酒上桌,看得陆景初心里发怵。   “大家都要喝酒吧?”陈经理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率先给许蔚明倒了一杯,“许总监,你的声名可在外,知道您是能喝的。”   “能喝是能喝。”许蔚明说,“只是今天状态不好,别劝了吧。”   “哎,喝两杯找找感觉状态就回来了嘛。”陈经理只当是客气,把酒递给陆景初又问徐丽,“徐秘书喝一点儿吗?”   徐丽摆手,“我不喝酒的,陈经理见谅。”   陈经理挺有原则,不劝女性的酒,让服务生来了一扎玉米汁。   陆景初很少喝酒,几瓶啤酒就能上头,也跟着徐丽说,“陈经理,我也不喝酒的,我酒量不行。”   “男人哪有不喝酒的?”陈经理这次没那么好说话,“许总监的酒量可是在出了名的好呢,你跟在他身边不喝酒可不行啊。”   许蔚明喝了一口茶水,嘴角噙着惯有得笑,淡声道,“他还是个实习生,刚到公司不久,需要多历练。”   “实习生?”陈经理看了看陆景初,笑道,“我还以为他和徐秘书一样是你心腹呢。您这么重视他,那肯定要喝两杯嘛,以后免不了在工作上常联系。”   这句话说得挺考究,值得深思。   许蔚明:“只是带出来学习一下,整天在办公室无所事事, 岂不是白拿工资。”   “……”哪有。   陆景初觉得自己在办公室还挺忙呢。   “许总监这么维护新人的话,那我就不全劝了,”陈经理玩笑道,“两杯总要喝杯吧?有个气氛嘛。”   陆景初知道许蔚明帮他争取了,很懂事地说:“可以陪您两杯,多了确实不行。”   陈经理欣慰道:“行,那我今天就陪许总监喝。”   许蔚明昨晚没休息好,今天精神疲惫不适合喝酒,可是他带的两个人都没法喝,如果再推脱会扫兴。   况且,人家一开始就有备而来,五瓶红酒,就是特意来陪他喝酒的。   有了酒水的加持, 一顿饭局被无限拉长,陆景初喝了两杯红酒脸颊就红扑扑的,相较许蔚明已经喝了两瓶仍是四平八稳的模样。   陈经理有些醉了,和许蔚明称兄道弟,亲昵的勾肩搭背,句句不提合作,可谁都听得出来他的目的。   许蔚明脱了外套,只穿着班衬衫,袖口挽到手肘,俊美清隽的脸没有任何醉态,依旧完美英俊,神色清明,只是有些沉默和懒散。   他靠在椅背上,嘴角含笑听着陈经理和他说话,笑意未达眼底,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手腕至手肘没有一丝赘肉, 骨节分明又宽大漂亮。   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是最容易晒黑的,一个是脸一个就是手。   可许蔚明的手白, 在灯光下宛如白皙的瓷器,脖子和脸都是一个肤色,整个人俊逸儒雅的没有一丝缺点。   “小陆。”   陈经理的喊声打断了陆景初的欣赏,他回过神, 看向脸颊通红的人,“陈经理,您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喝一杯,”陈经理说,“喝酒得尽兴,我觉得你没有尽兴。初次见面,以后总有麻烦的地方,来,跟哥喝一个。”   陆景初惶恐地站起来,“真不麻烦,这次就是来学习的,我资历浅,日后还得请您指教。”   陈经理给他倒酒,“行,咱们喝一个。”   陆景初拒绝不了,被迫干了一杯。   陈经理夸他酒量好,又想再倒。   喝酒的人热衷劝酒是因为会产生一种成就感,越是不喝的人如果喝了自己的,成就感更甚。   陈经理是这种人,自己要喝还喜欢劝别人喝,像陆景初这种职场小白根本Hold不住,没在酒局上历练几年,根本应付不了老油条。   “陈总可别欺负他,”许蔚明的手搭在桌上,食指和中指夹着高脚杯晃了晃,浅笑道,“就当饶了我,下午的高铁,他这么人高马大的,我可扛不动他。”   他拉着陈经理的胳膊,把人带回椅子上坐着,“跟你喝酒的人是我。”   陈经理感慨:“许总监太护短了。”   “人是我带出来的,当然得好好带回去。”许蔚明将领带扯松,仰头喝下杯中的红酒。   脖子牵扯出优美的弧度,喉结滚动,喝得优雅矜贵,与陈经理的慷慨激昂截然不同。   陆景初盯着许蔚明的脸看,显而易见的维护姿态有种心安的安全感。   饭局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过的事,陈经理喝得多不至于醉,提议留下吃晚饭,许蔚明坚持说不用,高铁票是五点的,来不及。   陈经理不好再挽留,在餐厅门口告别,主动叫车送他们回酒店。   许蔚明一上车闭眼假寐,手肘倚着车窗扶着头,让徐丽把高铁票改成六点的。   陆景初见他状态不好,问道:“总监,您醉了吗?”   “不至于,”许蔚明清悦的嗓音被酒熏上了几分哑,“需要睡一觉。”   “你的酒量一向很好,”徐丽问,“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许蔚明没再回答,陆景初自然想到昨晚影响总监休息的事,默默地不敢吱声。   房间没退,他们各自回房间休息,许蔚明进去就直接躺床上,胳膊搭在额头上,呼吸略重。   陆景初跟在后面,知道是因为自己才让许蔚明状态不好的,一心想弥补,走到床边问:“总监,您要不要先喝点儿水?”   许蔚明没出声,这会儿醉意上来了,白皙的脸蔓上绯红。   “您热不热?我要不要把空调调低?”陆景初问,“您鞋子也没脱,要不我帮您……”   躺在床上的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突然伸出手,喝酒之后用力没分寸,一把拽住喋喋不休的陆景初,让他摔进自己怀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陆景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天旋地转之后,等他意识到时,已经侧躺在床上被许蔚明抱着了,陌生的男性气息带着酒气将他严严实实地笼罩着,眼前是许蔚明的锁骨和喉结。   “……”莫名的,陆景初干咽了一下,慌张地推拒,“总监,您……”   “别再让我听你说‘您’。”许蔚明没睁眼,嗓音又沉又低,命令中又含警告,“还有,不想痛就别动。”   陆景初果然不动了,腰间的手臂勒得生疼,头一次知道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上司手劲儿居然这么大,他这人高马大的身子都反抗不了。   不过也是,许蔚明手臂上全是肌肉,力气肯定大。   两个人男人这么面对面抱着,胸膛相贴,四肢相缠,就算陆景初是直男觉得太暧昧了。   他知道许蔚明是gay,也清楚许蔚明看不上自己,可脑子里还是有些乱。   “总监……”陆景初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商量,“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你先松开我。”   许蔚明没松手,反而更搂紧了一些,下巴抵在陆景初的头顶,哑声说:“怎么?就你能睡觉抱东西?”   陆景初眼睛瞪得圆圆的:“……可是……”   “闭嘴,”许蔚明不客气道,“我要补觉,是你欠我的。”   “……”陆景初泄了气,僵着身体被搂着, 脸颊刚好贴在男人的胸口。   ———刚好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 第16章 直白   陆景初本来是想着等许蔚明睡着之后就悄悄挣脱的,毕竟两个大男人躺在一张床上搂搂抱抱怎么回事?   昨晚钻被窝是他无意识的,现在神志清明,整个人被上司严丝合缝地嵌在怀里,体温相融,呼吸相贴,双腿过于的亲密地缠在一起。   ———太gay了,陆景初想。   他心里生出一丝怪异,却又不敢乱动,闻着许蔚明带着淡淡酒味的气息,期盼这位喝多了的人赶紧睡着。   可陆景初失算了一点,许蔚明就算睡着了手劲儿也没松,牢牢地擒着他的腰,肌肉没有因为睡着而放松,绷起的衬衫能够看出蕴藏力量的肌理线条。   陆景初怕把人吵醒,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未果。   他又去挪动自己的腿,想把自己的腿从许蔚明的腿下移开,可动作有些大,扰到了睡着的人。   许蔚明不舒服地动了动,腿重新缠上陆景初,胳膊也跟着抬了抬,身体朝人形抱枕压过去,比先前抱得更紧。   “………”陆景初严严实实地埋在许蔚明的怀抱中,这下任何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除了回抱做不到其他。   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许蔚明醒了,可平稳的呼吸和熟睡的姿态都不是假的。   明明都是男人,身高体型差不多,不知怎的,落入许蔚明的怀里时总有一种不容反抗的无力感,好像整个人被对方把控,无形中暴露了弱点,任由拿捏。   陆景初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和男人这样亲密地抱在一起,还是躺在床上的,说不出是否抵触,但潜意识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一个直男、一个gay,虽然都是男人吧,可本质上是不同的,至少他就不会主动这么抱人。   想到这,他突然想起来昨晚钻别人被窝的事情,臊得脸红。   ……好像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   陆景初泄了气,困意在百般无聊中涌了上来,他陷入在许蔚明的怀里昏昏欲睡,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重,被男人的气息围绕着,沉沉睡去。   许蔚明是被热醒的,口干舌燥,身上出了汗,衣服贴在背上很不舒服。   随着意识清醒,麻木的右臂被人充当着枕头,压得他失去知觉。   怀里热烘烘的,难怪两个大男人亲密地抱在一起,身上还穿着衣服,空调温度也不是很低,屋子里有种闷热的潮湿感。   许蔚明一垂眸就看到了陆景初静谧地睡颜。   陆景初是属于浓颜的人,眼睛大睫毛长,鼻梁又挺,没有表情时会有些过于严肃,但他生性爱笑,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亲和力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   他躺在上司的怀里睡得很安稳,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浓密卷曲,睁开时会放大眼睛,笑起来眸子里盛满星光。   许蔚明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伸手蹭了蹭陆景初的眼睫,小刷子一样在指腹间激起痒意。   生理刺激让陆景初的眼皮微动, 不舒服地眨了一下眼,还陷入梦境中,习惯性地把脸埋得更深,他的脸蛋红红的,鼻尖也出了一层薄汗,鬓角湿湿的。   许蔚明的手指下移,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指尖描摹过鼻梁,最后落在陆景初殷红的唇瓣上。   直男看上去哪儿都硬,实际上每一寸都是软的,嘴巴用来逞强,唇瓣却很是柔软。   许蔚明自然想到昨晚那个偷来的吻,含着果冻一般的嘴唇亲了一阵,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想要深入的欲望和担心被发现的隐秘感蹂躏在一块儿刺激着他的神经。   陆景初干燥的唇被弄湿,嘴里有牙膏的清香,像薄荷的蒸糕,又软又嫩只想咬一口。   昨晚许蔚明没忍住,在分开时轻轻地咬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几秒就消失。   这会儿许蔚明自然想到昨晚的种种,亲上去的鲜活感觉好似还停在唇上呃, 让他下意识地抿了抿,低头靠近。   这时候陆景初的眼珠转了转,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他的瞳孔还没聚焦,眼中是未苏醒的困意,大脑缓缓启动,盯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发愣。   许蔚明瞧着他怔怔的样子,觉得好笑,“睡傻了?”   陆景初回过神,目光闪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莫名有种微妙的尴尬,“你……酒醒了?”   那点儿酒醉不了他,只是昨晚没休息好,喝酒之后加重了疲惫而已。   不过许蔚明不打算解释,嗯了一声,按了按眉心,“睡了一觉好多了。”   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奇怪道:“你怎么又钻我怀里?”   陆景初冤枉,“明明是你喝醉了非抱着我的放手,说让我还债。”   “我喝醉了,”许蔚明神色无辜,倒打一耙,“你怎么不挣脱?”   “我想挣脱,可是总监你的劲儿太大了,牢牢把我圈住根本走不了。”陆景初想抱怨又不敢, 没好气地说,“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许蔚明抬起胳膊, “你要不看看到底是谁搂着谁?”   陆景初一低头,看见自己手脚并用地抱着许蔚明,手臂自觉圈着男人的腰,双腿缠在对方的腿间,像个八爪鱼似的面对面抱着。   他傻眼,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又听到许蔚明开口。   “你可以移一下吗?脑袋枕在我胳膊上,它已经麻得没知觉了。”   陆景初触电一般松开人,麻溜儿地滚到床的另一边,差点儿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仓皇局促地站在一旁,热得脸蛋通红,欲言又止可不知从何解释。   ———太诡异了。   陆景初自己也是破天荒头一次发觉自己这么爱搂着人,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过,自然没那机会知道。   以前只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怀里喜欢抱东西睡,可往别人怀里人钻算什么?   若是许蔚明是直男,会不会以为他gay?   可偏偏许蔚明是gay,会不会误以为他喜欢他?   陆景初的脑子乱成浆糊,局促地捏着衣尾,干笑两声,“都是男的,搂搂抱抱什么的无所谓吧,我……我和我兄弟们也经常睡一起。”   许蔚明坐起来,活动着被压到没知觉的右手, 血流加速时扩大了皮肤中的酥麻,“小陆,你知不知道一个词叫欲盖弥彰?”   “……”   许蔚明好笑道,“还有一点,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性取向?”   “你又是钻被窝,又是对我搂搂抱抱的,很容易让我误会。”   有些事情没挑破之前可以维持微妙的尴尬,只要不说出来就能维持体面。   许蔚明作为陆景初的上司,比他大了五岁,又在职场上混迹这么多年,分辨心思只需要一眼。   他自然看得出来陆景初的无措羞恼,明明可以装作不知情,把这件事留在无法定义的模糊边缘, 既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又给了陆景初喘息的机会。   但许蔚明偏偏不。   直白地将聚起来的暧昧吹破,让陆景初避无可避,逼他面对他们之间发生变化的距离。   果不其然,陆景初的脸色红红白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憋了好久说了一句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没想抱着……”陆景初有些难堪,磕磕巴巴地说,“您……你别误会。我肯定是直的,我从小就喜欢女生的,绝对不会对男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许蔚明见他紧张的样子,笑了笑,从床上起来倒了杯水喝,“你不用这么急着解释,我当然知道你是直男。”   陆景初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许蔚明接着说———   “只是我挺想误会一下的。”   “……”陆景初瞳孔一缩,呆愣地看着自己的上司。   语文能力在这一刻退化,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   “小陆,小陆?“   陆景初回神,看向徐丽,“姐,怎么了?”   “你怎么了?”徐丽问,“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陆景初露出惯有的笑容,“没什么。”   徐丽把自己房卡递给他, “你去退一下房,我去外面打车。我把车牌号发你微信里,等总监打完电话,你和他一起过来。”   陆景初看了一眼在远处打电话的男人,说了句好。   他们六点的高铁,现在才五点,取了票就能进站,车程只有十分钟,时间并不赶。   陆景初拿着两张房卡去退房,报了房间号和床房,把卡递过去。   前台小姐接过房卡在电脑上操作一阵。   房钱已经付了的,并不需要他做什么,把房卡交给前台就可以离开的,这时候旁边也有人退房,“两个标间”的字眼儿让他走不动道。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陆景初问,“据我所知标间不是全部没有了吗?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订的?“   对方回答:“昨天呀,我们自驾游,路过这里住了一晚。我在网上订的时候没看到说标间没有啊。”   陆景初有些难以置信,转头又问前台:“你们的标间没有定完过吗?可是为什么给了我们大床房?”   前台看了看房间号,回答道:“您是1709的客人是吧,大床房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同事弄错了。后面您打电话来询问,我们表示可以给您换回标间,是您说不用了呀。”   “我们说的不用了?”陆景初重复道。   明明是许蔚明告诉他没有标间了,换不了。   前台点头:“是的。”   “……”陆景初抿了抿唇,大眼睛盯着前台再次确认,“那你们的标间没有订完过吧?”   前台笑道:“没有呢先生,一直都有的房间的。” 第17章 讨论   许蔚明明显感觉陆景初在躲他。   自从出差回来之后能避则避,最明显的就是在午餐的时候。   公司楼下就有很多餐厅,许蔚明一向不摆上司架子,吃饭的时候同事们邀请他一起,几个人做一桌,吃饭的时候聊些八卦家常,有说有笑的,气氛轻松。   陆景初都是和许蔚明坐一桌的,有时候挨着,有时候隔了两三个人,他长得不错嘴又甜,姐啊哥啊地叫着,吃饭的时候主动帮同事倒茶水,很招人喜欢。   许蔚明也喜欢,很多时候是故意和他们坐一桌,他喜欢看陆景初笑起来的样子,明明是肩宽腿长的大高个,叫人时却是一脸乖巧,明眸皓齿,帅气非常。   “小陆,过来坐啊。”张慧挥了挥手,发出邀请。   陆景初刚买好了饭正找位置呢,看到张慧招手,想过去时迟疑了一下,看到张慧旁边坐着的许蔚明,他抬眸看过来,二人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在虚空中相撞。   许蔚明仍然一副温和清隽的样子,可陆景初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出了平和之下的深意。   “……”陆景初端着盘子的手蜷了蜷,冲张慧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找到位置了。”   张慧:“人这么多,哪里有位置啊?我们这帮你占了位置的啊!”   陆景初飞速地环顾了一圈儿,所有有位置的地方都坐满了,还在运气不错,面前有一个空位,只是没有凳子。   他把饭放桌上,对张慧说:“我坐这里!”   “………”刘煊把嘴里的饭咽下,“我好像没有同意你坐在这里。”   “你这里没人吧?”陆景初从旁边吃完离开的那桌拉了一张凳子过来,“每天中午你都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啊,我做你的饭搭子吧。”   刘煊无情拒绝:“我吃饭喜欢一个人吃。”   陆景初噢了一声,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我安静地吃,很快就吃完了,不影响你。”   刘煊看着他快速进食的样子,冷不丁地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许总监了?”   “咳……!”陆景初被米饭呛到,“没有啊。”   “那你躲着他干什么?”   陆景初慌乱地拿纸巾擦嘴,“我……我没躲着他啊。”   刘煊:“你没躲着他怎么连续好几天不和他们坐一桌?”   陆景初觉得这逻辑有问题,“那一桌又不是只有许总监。”   “你其他人一直相处得很好,没有工作上的冲突,”刘煊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你现在见了总监就像耗子见了猫,现在他们都在打赌。”   陆景初眨眼:“打赌?赌什么?”   “赌你是不是在出差的时候得罪了总监,赌你以后还有没有转正的机会,赌你会不会主动离职。”   “啊?”陆景初越听越离谱,“这些都是他们私下传的?”   刘煊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景初有郁闷更是意外。   平时他和同事们相处得很好,尽管还没转正,可好几个同事都把他拉进了一些私下建立的约饭群。   他在B组,工作上的事和组员们沟通得也很愉快,怎么就因为自己躲着总监,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都来了?   陆景初的余光穿过人群瞥向正和同事们谈笑风生的人,许蔚明本就长得帅,浅笑时温柔的眉眼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一个房间,会不会太敏感了?   可是许蔚明为什么骗他?还说希望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   陆景初不敢细想直男和gay需要什么误会。   他们是同事、是上下级,办公室不能发展其他感情,这一点许蔚明一定比他更清楚。   他长得一般还被每一任女朋友说无趣,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会被许蔚明这样优秀帅气的人看上?   何况许蔚明一直恪守上司本分,反倒是他在睡觉的时候钻别人被窝,应该是他让许蔚明误会了才对,所以只要保持距离,恢复正常的上下级相处,自然就会回到正轨,那点儿微妙的暧昧也会烟消云散。   陆景初有事不敢再直接找许蔚明,能找徐丽就找徐丽,不懂的事情就虚心请教同事,许蔚明的微信对话框从回来后就没有再增加过聊天记录。   用完餐后他们陆续回到公司,中午有一小时的午休时间,大家都较为懒散地在自己工位上休息。   没多久,大家的微信同时响起来,是徐丽在群里发布了一个通知,下午一点半开一个小会。   对老员工来说开会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可这次是陆景初进公司后第一次集体会议,不由得有些紧张。   他问旁边的张慧,“姐,为什么突然开会啊?”   “应该是分配工作上的事吧,”张慧给自己了杯茶,“你之前不是和总监出差了吗?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陆景初讪讪道:“我就是去学习的,总监有什么也不会跟我说吧。”   “放宽心,”张慧说,“咱们总监性格这么好,开会不吓人的。”   因为是集体会议,没必要去会议室,显得人多拥挤,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等许蔚明出来讲话。   一点半,总监办公室的门准点打开,许蔚明顺手拉过一旁的空椅子坐下,手里拿着几份文件,言简意赅地开始分配工作,都是在说最近策划部比较紧急的项目,新品的广告策划和外公司合作推广策划,已经刚接到公司布置下的新品推广策划案。   时间很紧,都是在一周内要交的东西,分组工作的话工作量相对减少。   广告策划是由徐丽负责,带着蒋小伟的C组已经进行了一部分工作。   新品推广许蔚明交给了A组,因为刘煊在A组,而他在上个公司的最拿手的东西就是新品推广策划,推广需要创新的点子和找到好的推广渠道,在和HR面试时他就说过自己手里积攒了很多资源和人脉,是他的一个优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他的能力。   而和外公司合作的推广策划,许蔚明交给了B组。   “他们的主打的产品、想达到的效果以及想请哪方面的代言人我已经整理出来,”许蔚明把文件递给B组组长,“剩下的资料你问陆景初,小陆。”   他转眸锁定陆景初,“我让你整理的资料都整理好了吧?”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陆景初慌了一瞬,出于尊重和礼貌,他站起来回话,“是的,你说暂时不用,我就没有打印出来,存在电脑里的。”   许蔚明颔首,“资料也不用给我了,你直接交给赵明志。”   陆景初:“好的。”   不知怎的,陆景初觉得此时的气氛很是微妙,某些异样的感觉在同事相视的目光中流转。   会议结束后,陆景初第一时间把整理好的文件打印出来递给赵明志,“组长,你先看看资料,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就叫我。”   赵明志在忙着分配工作,只是看了一眼陆景初,“行,我知道了,先放在这里吧,需要我叫你。”   话是这样说,可整整一下午赵明志都没有来找他,包括那份递过去的文件也好好地放在赵明志的桌上没有打开过。   大家手里有活儿干,都在忙自己的事儿,B组组员也都在做事,唯独陆景初无所事事。   明明他也是B组组员,许蔚明也直说了让他一起跟进这个项目,却没有活儿落在手上。   陆景初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事儿,却又摸不着头脑,去阳台吹风透气的时候,隔壁茶水间的谈话声落入耳朵,他本无意偷听,可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到———   “我觉得很奇怪吧,陆景初才来多久啊,一个多月吧?总监又是带他出差,又是让他跟项目的。让刘煊负责项目我可以接受,毕竟人家工作这么多年了。陆景初凭什么啊?”   “就是嘛,他就是个实习生,总监为什么这么看重他?   “……”陆景初抿着唇,握着栏杆的手渐渐收紧,浓密的眼睫挡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   职场上的两面三刀他经历过,也知道人心隔肚皮,可听到这些话还是会很生气。   一方面气愤别人对他的猜测和冷落,一方面又觉得这些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实习生,凭什么受到总监青睐,带着出差就罢了,这么快就能跟项目。   “哎,”有人压低声音说,“许总监是gay吧,他会不会看上了陆景初,把他潜规则了啊?”   陆景初的手骤然收紧,情绪气冲脑门儿。   “小声点儿,这是能在公司说的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年头同性恋又不稀奇,况且许总监是gay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啊。你在这战战兢兢,说不定人家俩早就在一张床上去了。你们觉得他俩谁上下?“   陆景初的胸口窜上无名火,那些字句犹如小针似的刺着他的耳膜。   他一直很敬重许蔚明,长得帅是其次,身为上司没有架子,亲和随性,没有因为他是实习生就冷落,来公司第一天就请他吃饭、送他回家,儒雅有礼,恪守分寸,在工作上帮了他很多。   相比他之前遇到的人渣上司,许蔚明是非常完美的人了,对所有同事都很好,明明大家在相处时都挂着笑脸,转身就拿性取向攻击,甚至恶意揣测诋毁。   陆景初厌恶人性的阴暗面,更受不了他们对许蔚明的诋毁,情绪上头顾不得其他,愤然转身想要冲进茶水间。   他刚推门走出阳台,站在茶水间门口的身影让他停下脚步,僵硬地站在原地。   “很抱歉,本来是过来倒水的,却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此刻不仅是茶水间里寂静无声,整个部门全都静下来,或坐或站,不约而同地朝许蔚明这边看过来。   那是陆景初头一次听到许蔚明的声音中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冷意。 第18章 威严   许蔚明一出声,茶水间的那群人瞬间噤声,刚才还满不在乎地嚣张嘴脸,这会儿噤若寒蝉。   “我挺意外的,我自认为对大家都不错,想不到私下对我的意见这么大。”许蔚明微微侧身,转头看向身后的那群人,温润的眸光冷漠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唇瓣张合,“你们也这样觉得?”   整个办公室的人无人敢接话,第一次看到许蔚明这般强势的碰硬,与平日里如沐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都有些被吓到。   “大家都是打工的,我也挺理解你们,除了一些不可抗力的必要条件,基本没有让你们加班过,有些棘手的策划案甚至是我自己来做,尽可能让你们准点上下班。”许蔚明说,“作为你们在工作上的负责人,我自认为自己做得不错。”   这是实话,下班了员工走完剩一个部门总监自己在办公室加班,大概在其他公司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有些人受不住许蔚明明锐的目光,把头低下去。   “刚刚听到赵明志说我徇私,让一个实习生加入项目。”许蔚明说到这笑了一下,侧眸看向陆景初,“我知道他们都有意见,但没有一个人敢闹出来。知道为什么吗?”   陆景初摇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部门里很久没有来过实习生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些什么。”许蔚明看向刚才叫嚣最厉害的赵明志,“三年前你刚公司,和陆景初一样也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大学生,我让你和老人一起跟当时公司准备推出的情人节活动的策划,你忘了?”   赵明志脸色青白,一阵难堪。   “你想出了不错的创意,公司采纳了,还给了你丰厚的奖金。如果没有那次机会,你现在能这么顺利地当上小组组长?”   气氛僵到冰点,空气凝滞,窒息感蔓延。   许蔚明的话不止提醒了赵明志,还唤醒了许多人已经快要淡忘的记忆。   “冯子胥,宋晓天、林如英、余婷……“许蔚明报出好几个名字,“你们刚来的时候谁不是大学生?我没有在实习期给过你们机会吗?”   “现在在公司里混出来了,有能力了、能领导别人了,开始看不起大学生了?”   “在座的刚出来工作时谁不是大学生?谁不是需要历练,拥有机会的时候?说句难听的,你们之间大部分人,如果不是我当初给的机会,现在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办公室!”   许蔚明的每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他们的神经上,上司发这么大火,戳中心思和躺枪的都不敢吱声,氛围越发压抑,死寂一片,无形的压力沉甸甸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陆景初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许蔚明是在为他说话,可也是心寒。   许蔚明顿了一下,冰冷的嗓音继续说:“另外,就是我的取向问题。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按理说犯不着和各位解释。正如刚刚冯子胥说的,现在同性恋不稀奇,可这也不应该成为攻击别人的切入点。”   冯子胥站在茶水间把头埋得低低的,脸色比赵志明还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那群人站在许蔚明身后,茶水间是半开放式的,许蔚明讲话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有些是在看许蔚明,有些则是在看许蔚明身后的罪魁祸首。   那些探究和责怪的视线宛如凌迟。   “我给过很多人机会,刚来的大学生、刚跳槽来的新同事,又或者是一时糊涂在工作上行差踏错的人, 男女都有,是个被帮过的人就都是我潜过的人了?”许蔚明的嗓音冷得掉渣,好似在极寒之地淬过一般,“这些话不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和你们一起工作的同事。”   茶水间的几位无地自容,在窒息一般的凝重气氛中,最后还是冯子胥主动开口,艰难道:“总监……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听到了就不是这个意思,我没听到呢?”许蔚明问。   他难得咄咄逼人,每一下都直戳要害。   冯子胥无地自容,支吾半天都说不出话。   都是成年人,很多话点到为止, 戳破窗户纸说得够多了,再继续下去没必要。   许蔚明拿着杯子进茶水间倒水,嚼舌根男人自动让路,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完成了一开始做来想做的事,穿过办公区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咔哒”一声, 门被关上,这宛如一个号令,好似解除了暂停键,空气流通,蓄满水的箱子顷刻间潮水尽散,留下劫后余生的叹息。   许蔚明是离开了,可发一通火的威压还在,大家回过神继续工作,没有人敢嬉笑聊天,彼此减少不必要的交谈,严肃又刻板。   陆景初看向紧闭的总监办公室,百叶窗帘拉下挡住了外界试图窥探的视线。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过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打开备注是许总监的对话框,想说点儿什么却无从说起。   应该感谢的,毕竟那群人针对的是他,许蔚明发了那么大一通火是在为他出头。   可是又涉及上司取向的问题,好像有点儿敏感。   陆景初犹豫不决地敲下几个字,还在组织语言时,工位的隔板被敲了敲。   他抬起头,看到赵明志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色有点儿尴尬,“小陆,有空吗?你的整理的资料我看过了,因为之前出差是你和总监去的,很多东西会更了解一些。你有对接人的微信吗?总监给我们的资料基本就是策划案的框架了,只需要细化一点细节。”   陆景初习惯性的露出笑容,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态度,“有的,我把陈经理的名片发给你吗?”   “既然你有的话就不用了,”赵明志说,“那什么,我把具体的细节给你,你负责和他沟通细化,这期间你如果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陆景初明白这是在给他布置任务,欣然接受,“好的赵哥,有什么我会第一时间给你反馈的。”   这声赵哥喊得赵明志的笑容更加勉强,说完正事儿后也没走,站在陆景初的工位旁边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语言。   “赵哥,还有事吗?”陆景初望着他,他本就浓眉大眼,眸子乌黑明亮,好似一潭干净的泉水,未受污浊,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赵明志:“你……有时间吗?耽误你两分钟,和我一起去买个咖啡呗?”   冲泡咖啡茶水间就有,没有必要非得出去买。   陆景初知道赵明志是找机会独处,他没有拒绝。   楼下街对面就有咖啡厅,走出公司后炽热的风吹在脸上,潮湿黏腻,阳光过于刺眼,陆景初下意识地眯了眯。   快到咖啡厅,赵志明组织了一路的语言,终于讪讪道:“小陆啊, 那个……刚才是我口不择言……”   他挠了挠头,下决心道:“你赵哥是直性子,一向憋不住话,大家都在一个组里,就算不是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之我跟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总监说的不错,我刚到公司那会儿也是大学生,什么都不懂,经常被客户骂。亏得总监愿意给我机会,如今在部门里才有我的位置。”   “之前是我狭隘,总监的话让我想起了很多事,你现在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我不应该对你有意见,也不应该说那些不尊重你的话。毕竟我也是总监一手带起来的,看不起你也是看不起曾经的自己。”   这番话说得诚恳,陆景初听着有些动容。   可他刚刚才经历了两面三刀的事情,并没有因此卸下心房,态度找不出错处,“没事的,赵哥,我没往心里去, 我刚来公司确实需要历练。我没关系的,总监愿意给我机会我很感激,只想安安稳稳上班,做好本分就行了。”   “是,总监真的人很好,对每个新人都很好,不止你。”赵明志叹气,很是懊悔,“总之是我糊涂,我在这跟你正式道歉,总监那边我还要找机会道歉,也不知道他给不给我几乎。”   陆景初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总监人很好的,他应该不会往心里去,你诚恳一点,他会原谅你的。”   赵明志神色依旧尴尬,还有些惆怅。   他们出去买咖啡,两个人吃独食不太好,何况大家伙儿受到赵明志他们口不择言的连累,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给所有人都买了一份下午茶,回公司后一起分给大家。   赵明志借着机会想给许蔚明道歉,结果被徐丽告知许蔚明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赵明志把咖啡和糕点放在许蔚明的桌上,就退出来了。   陆景初跟着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总监办公室,抿了抿唇,吃着甜腻的蛋糕埋头工作。   晚上七点,许蔚明和客户谈完工作后,婉拒了对方吃饭的邀请。   时间还早,他打算先去公司把资料放好,再回家洗个澡,好久没去酒吧了,趁着今天心情也不是很好,想去放纵一下。   整天西装衬衫包裹着身体,好似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枷锁,裹得他憋闷窒息。   女装是他不同寻常的爱好,也是放纵自己的方式,高跟和长裙能够带来肆意的畅快感,是身为男性时无法感受的艳羡。   他路过公司,把车停在楼下,抱着副驾驶上的一堆文件上楼。   晚上的走廊没有开灯,每天都经过的地方不免有些阴森,许蔚明人高腿长得倒是不怕,靠近策划部时,他看到了策划部里亮着微弱的光。   在空旷黑暗的空间里异常明显,暖黄的光晕溢出,好似海潮之上指引方向的灯塔。   许蔚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心里隐隐有点儿猜测,不由得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他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去,果不其然,陆景初工位上亮着灯,他对着电脑这认真看着什么,桌上摆满了A4纸,又是一副加班的架势。   “你真的很喜欢加班啊。”许蔚明推门进去,有些无奈。   陆景初一惊,站起来道:“总监。”   许蔚明的领带解开了,松开两颗领口的扣子,没了白日的正经,透着些疲倦的随性,“你这么勤奋,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申请加班费?”   陆景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唇瓣,开口道:“我今天不是加班的,是……在等你的。”   许蔚明眉梢轻挑,“等我?” 第19章 麻烦   陆景初点了点头,一副有要紧事的模样,“对,等你。”   许蔚明忙了一下午挺累的了,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了笑,揶揄道:“不躲着我了?”   “……”陆景初又想起酒店那事儿,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尖,“那……是两回事。”   没开灯的办公室只有陆景初桌上的一盏灯,光线昏沉偏暗,借着外面璀璨的霓虹灯,暗与亮的交织中,柔和了二人轮廓的棱角。   许蔚明提着东西走进自己办公室,厚重的地毯减轻了脚步,他双手不空,仅仅把门打开后,指使现成的人,“小陆,过来帮我开灯。”   陆景初快步走过去,站在门口帮许蔚明开办公室的灯。   明亮的灯光倾斜而下,瞬间驱散了黑暗,在落地窗上印出二人的身影。   许蔚明把东西放在桌上,紧接着看到了电脑前的咖啡和糕点盒子。   陆景初恰到好处的解释:“这是赵明志给你的,下午他请同事吃下午茶来着,给你和也给平白受牵连的同事道歉。”   许蔚明问:“你也有份儿?”   “是,下午茶都是赵明志拉着我一起去买的,”陆景初说,“我帮他提回来的。”   许蔚明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的,将包里的文件一一拿出来,“你呢?在这刻意等我,有什么事?”   这小子躲了他好几天,今天出了这事儿就往他跟前凑,为得什么不言而喻。   他不提也不主动开口,佯装不知,等着陆景初畏畏缩缩地靠近。   果不其然,陆景初站在说:“我……我是想感谢您……你今天帮我解围。”   许蔚明掀眸看了他一眼,浓密的眼睫如小刷子般扬起又垂下,“嗯?”   许是在上司面前表忠心有点紧张,陆景初准备好的腹稿说得磕磕巴巴:“就……谢谢总监你为我出头,虽然我资历浅、没什么工作经验,可也知道……若是其他上司听到今天那些话可能只当没听到,维持表面和谐背地里给人穿小鞋,久而久之连怎么得罪上司的都不知道,还怪上司不近人情、不给机会。”   他说了一阵半天没说到重点,似乎还有点儿跑题,许蔚明的视线让他耳垂发烫,像学生时代当众念检讨书似的,莫名臊得慌,“总之,谢谢总监,谢谢你的坦诚,也谢谢你对所有实习生的看重,也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   许蔚明听着他这一大堆剖白,见他有些忐忑的样子,唇角微勾,“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人穿小鞋?”   “我觉得你不会。”陆景初说。   一个愿意给实习生机会的上司,怎么会因为这些事儿在职场上给同事穿小鞋。   许蔚明好笑道:“你觉得?你有多了解我?”   陆景初抿了抿唇,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直觉。”   许蔚明笑了笑,说道:“赵明志这人,虽然嘴上没把门的,但人际交往倒是不错,这点你可以多学学。有时候真心不一定能换真心,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以后真有什么纠葛,你也问心无愧。毕竟年轻又刚来,职场需要这些东西,是不可避免的。”   陆景初知道许蔚明又在给他开小灶了,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   许蔚明又继续说:“今天没参与谈话的人未必真无辜,只是没有机会说而已,又或者私下比他们说得更难听。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流言蜚语,也不缺外界对你恶意。你这个年纪吃点儿亏不算什么坏事,因缘际会这种事,别人教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悟。”   陆景初心里感激,除了说好也不知道还能说啥,一时间有些无措。   许蔚明:“说谢谢我,光是嘴上说,没点儿诚意?”   陆景初上道地说:“我请你吃饭。”   “陪我吃饭吧,”许蔚明说,“明天周末不用上班,去清吧坐坐?”   陆景初晚上也没安排,顺从地点头。   许蔚明把他带到一个小酒馆,里面环境挺好,不像巡场酒吧那样喧闹,装潢布置幽静清雅,座位以水晶帘隔开,驻唱歌手唱着柔和缱绻的情歌,可以吃饭喝酒,也可以单独小酌。   陆景初很少去酒吧,最近频频踏入酒吧也是为了找那晚的女孩,一直渺无音讯让他不免有些难过。   这会儿来酒吧触景生情,情绪明显沉了几分,酒上桌就拿起来喝了一杯。   “你怎么了?”许蔚明察觉到他的心绪,“你陪我来,你却喝闷酒?”   陆景初咂嘴,鸡尾酒的酒精味不重,还混着股果味,郁闷道:“总监,你相信缘分吗?”   许蔚明:“我说过不信。”   他是不信,可又不尽然。   好比再次遇到陆景初这件事,若不是缘分使然又该怎么解释?   好巧不巧,偏偏来了策划部成为他的下属。   陆景初感慨:“可是我信啊,如果真的遇不到那个人,是不是说明我和她缘分太浅?或者注定无缘。”   许蔚明稍稍一想便知道他指什么,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英俊的眉眼透出温和,“还在想那个女?真的这么喜欢?”   “我也不知道算多喜欢,”陆景初脑中出现女孩的脸,那清冷昳丽的脸清晰深刻,“反正是每次想起来都会让我心跳加速,她的钢管舞跳得太漂亮了,虽然我不懂舞蹈,可是那种刚柔并济的感觉简直就是一种艺术。她又高又瘦,在舞台上挥洒汗水的样子简直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谁说直男不会说话。   他心里全都明白,只是每次都好面子绷着不说。   陆景初被这个女孩困扰很久了,每每梦回都有她的身影,渴望以及却触及不得,就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遍求结果不得,心里憋闷委屈。   他不敢给朋友说,怕被朋友嘲笑对一个酒吧女一见钟情,讽刺他单纯无知。   所以在唯一的知情人面前,把这段时间的苦恼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有憧憬向往,更有无奈低落。   许蔚明淡然地听着,干净秀长的指尖敲着桌面,指腹一寸寸摸过木质的粗糙质感,被酒浸过的嗓音比平时更沉几分,“那如果,她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陆景初想象了一下,单手托腮,玩弄桌上的花,“我也不知道,她太漂亮了,走到哪儿都是焦点,上次我就不敢找她联系方式,也是被她的美貌冲昏了头脑,不敢要。如果再遇到,我可能会鼓起勇气要一下微信。”   许蔚明轻嗤一下,评价道:“真怂。”   陆景初笑了笑,含蓄腼腆,“我没谈过几次恋爱,每次女朋友和我分手都说我很无趣。所以我有点担心自己的无趣让别人不喜欢。”   “你很好啊,”许蔚明靠在椅子上,很是随性的模样,“与其说你无趣,更不如说你赤诚单纯。你这人在人群里的确不是亮眼的那个,但总有人喜欢。”   此刻氛围太好,没有在办公室的上下级关系,没有拘谨严肃。   悠扬舒缓的轻音乐如涓涓细流般流淌,周围的低声交谈配合柔和微亮的灯光烘托出缱绻随和的气氛,偶尔几声玻璃杯碰撞的声响,融合进温柔的音乐之中。   “我就很喜欢你。”许蔚明趁着此刻,无比自然地说来。   陆景初愣了愣,看着许蔚明清隽的眉眼,莫名的有种熟悉感,就像在公司初次相见那般。   “你为人正直坦诚,说单纯却又有自己的小聪明,不圆滑也不算机敏,你身上有种单纯的莽劲儿,”许蔚明缓缓道,“我很欣赏。”   陆景初觉得自己喝多了酒,脑子晕晕的,像电脑死机一般加载不出来。   这段时间的种种事情如碎片一般在脑中迟钝地滑过,不论是在公司还私下,许蔚明对他的种种照顾,还有这会儿夸赞的话,都在酒精的加持下掀起陆景初心中的波澜。   他酒量不好,没喝几杯就脸颊发烫,心率也有些不齐,那双圆圆的眼睛不解又茫然地看着许蔚明。   “总监。”陆景初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许蔚明的嘴角依旧噙着浅笑,不动不动声色把问题抛了回来,“你觉得呢?”   ·   陆景初是被电话吵醒的,酒精没有完全分解,脑袋隐隐作痛,吵闹的手机铃声把他从睡梦中强行拉出。   他从被子里伸出胳膊,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想也不想地就挂掉。   梦境被扰,再闭眼就睡不着了。   陆景初想到了昨晚梦,烦躁地用被子盖住脑袋。   他又梦到了许蔚明。   自从一周前他和许蔚明那场没有结果的暧昧谈话之后,最近总是会梦到他。   没办法,朝夕相处,日日相见,许蔚明又长得那么英俊,对谁都亲和温柔,关键还是gay。   陆景初最近还是躲着许蔚明走,特别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对于“你觉得的呢”这句反问生出了点儿别的心思之后。   许蔚明是对谁都好,可他也打听过了,和男同事出差睡一间房是从来没有的情况,哪怕都是男的,毕竟性向不同,都会选择避嫌。   也就是说许蔚明和他同床共枕是故意的。   为什么故意?   陆景初不敢想。   他很确定自己是直男,当了二十多年的直男,如今却被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惹得心绪不宁,难以释怀。   他有喜欢的人,虽然无法联系那个女生,但他清楚那是喜欢,是想更进一步,有机会发展成女朋友的喜欢。   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   陆景初在床上烦躁地滚了两圈儿,仗着周末不上班,打算继续睡觉,可手机又响起来了,这回是他妈妈。   “喂,妈。”   陆母听他声音就知道没起床,生气地问:“你为什么还没起床?!”   陆景初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起床?”   “人家小蓉都在约好的饭店等你了,你给我说还在床上?!”   陆景初摸不着头脑,却也意识到事情不对,“等等,谁是小蓉啊?什么时候约了饭的啊!”   “上周末我不是给你打电话吗!让你这周去见个姑娘,是妈妈好朋友的女儿,正好和你在一个城市,你们见面认识一下。”陆母没好气地说,“这是你答应了的,地址给你说了的啊!”   陆景初着急:“我什么时候答……”   他猛然想起来,上周周五晚上好像确实接到过妈妈的电话。   那晚他和许蔚明喝酒,醉醺醺的被许蔚明送回家,在门口接到陆母的电话,呃他一边听着一边冲总监招手,目送对方离开。   喝了酒的人不太清醒,那场对话陆景初都回忆不起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有问必答,一个劲儿地嗯嗯嗯好好好。   得,嗯出了问题,好出了麻烦。   陆景初揉了把脸,悔不当初,“妈,当时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   “我管你喝醉没有!”陆母勃然大怒,“人家小蓉已经在餐厅等你了!你就算是爬也要去跟她把这顿饭吃了!” 第20章 相亲   陆景初把自己收拾整齐,火急火燎地赶到餐厅时已经迟到四十多分钟了。   他是守时的人,这次完全是突发意外,尽管心里抗拒,可毕竟女孩已经在餐厅等着了,出于礼貌继续赴约。   为了表示歉意,陆景初在路上买了一束花和一盒巧克力当见面礼。   他匆匆推开餐厅的门,却没想到和许蔚明来了一场偶遇。   二人在门口相遇,看到彼此的脸时都很是意外。   “总监……”陆景初最近时间总躲他,一周内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在工作之外看到他还有些讪讪的,“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脱了西装的许蔚明穿着很是休闲,简约的衬衫搭配一件浅灰色外套,黑色的长裤包裹他的长腿,一向梳得整齐的头发没有打发胶,却也做了简单的造型,刘海三七分,发顶被吹得蓬松,整个人看上去休闲又帅气。   他本就长得清隽英俊,长得好看的人不需要刻意打扮自己,披着麻袋都是帅的。   陆景初长得也不错了,五官周正又浓眉大眼,但直男不在意穿搭,和许蔚明站在一起总是要逊色几分。   许蔚明嗯了一声,本来见到他后眼中的笑意在看到花和巧克力时瞬间淡去,“你也是?”   “啊,我约了人!”陆景初不敢耽误,匆匆给许蔚明道别后赶紧去找座位。   许蔚明站在门口,目光追随陆景初的身影,见他寻找一圈后,靠近了一个单独一桌的女生,长发长裙,头发上别着一枚发夹上,是清爽甜美的类型。   陆景初走近后把花和东西递过去,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对方笑了笑,接过东西后二人纷纷落座。   陆景初背对着门口的,许蔚明没办法看到他的神色,不过女孩的笑容倒是一丝不落地全部映进他的眼中。   许蔚明脸色微冷,要接朋友都忘了,沉冷的低气压扩散开。   他之前一度想用男性身份把人掰弯,所以才会步步靠近,缱绻暧昧。   这段时间许蔚明不是察觉不到陆景初在躲他,应该说自从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在躲。   他反思是不是自己逼的太紧,毕竟直男接受同性需要一个过程。   陆景初赤诚天真,也是真的直来直去,问出为什么对他好的话时,许蔚明一点都不意外。   这场游戏的节奏由他掌控,陆景初早已成了他的笼中之物。   本以为势在必得,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陆景初竟然转身又和比的女生见面。   她是谁?   新交往的女友,还是相亲对象?   “你站门口干吗呢!当门神啊?”一道活力的声音在许蔚明耳边响起。   他回过神,看向眼前的二位,冷漠散去,“来了?”   夏以酲搂着男朋友的胳膊,不满道:“还说呢,你不是说要来接我们吗?人影儿都没有!”   “抱歉。”许蔚明笑了笑,对夏以酲的男友伸出手,“你好,许蔚明。”   男人伸出手,短暂相握:“习隽野。”   许蔚明是在女装俱乐部认识夏以酲的,他是个美妆博主,在网络上小有名气,他性格很好,也没有架子,和许蔚明相熟的原因是有一次偷偷问他是不是上面那个。   许蔚明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取向,况且都加入俱乐部了,又怎么会是直男。   不过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女王0,毕竟top玩女装的很少。   许蔚明没有否认,一头长发冷艳冷淡,问他怎么知道的。   夏以酲嘿嘿一笑,小脸儿俏皮可爱,说他的气质就不一样。   夏以酲并不是完全女装控,一部分是的确有点儿兴趣,觉得好玩儿;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工作需要去了解女孩的喜爱,穿上裙子能让他更好地融入女性之中。   还有一小部分,以夏以酲自己说的,是为了有组织交流,收集一些性感小裙子的情报和男朋友玩儿。   这次见面是夏以酲组织很久了的,他身边关系好的朋友都会让习隽野见一次,让男朋友了解他的交友圈。   这顿饭吃得和谐合,夏以酲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饭桌上喋喋不休,能说好多话题,中途说得太急还把自己呛着了,习隽野无奈地拿纸巾帮他擦嘴,让他慢点。   许蔚明嘴角噙着笑,句句回应,却心不在焉。   蓦地,夏以酲停下聊自己直播间的趣事,扭头朝身后看了看,“那边有小帅哥吗?为什么你一直瞥着我身后?”   “没什么,”许蔚明帮他们二位倒水,岔开话题,“今天周末,下午你们要约会吧?”   “不算约会吧,天天都在一起,”夏以酲发现宝藏似的,小声说,“哎,那边有个小帅哥耶!浓眉大眼的!笑起来好好看!”   许蔚明尽量忽视陆景初的笑容,可夏以酲还实时转播,“出来吃饭还盯着别的帅哥,也不怕你男朋友吃醋。”   夏以酲吃着虾,含糊道:“老公,你吃醋吗?“   习隽野倒是很稳重镇定,把剥好的虾放在夏以酲碗里,“会。”   夏以酲咂嘴,“好吧,我不看了,别人哪有老公好看。”   许蔚明被塞一嘴狗粮, “得,你今天就是带着你男友来我面前秀恩爱的吧?”   “没有啦,我们一直很恩爱。”夏以酲笑嘻嘻的,“你羡慕就去找个男友呗,以你的条件不是很好找吗?”   许蔚明的余光瞥到另一边有说有笑的陆景初,深吸一口气,“看上了个直男。”   “直男怎么了?”夏以酲不以为然,“我男朋友一开始不是直男?还交往过女朋友呢,一样被我拿下了。”   许蔚明挑眉,看向习隽野,“ 你以前是直的?”   “现在也没弯,”习隽野说,“只是爱上酲酲而已。”   “看吧看吧,够直吧?嘴巴这么硬。”夏以酲以过来人的经验说,“喜欢先追追看呗,不过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喜欢上直男很辛苦的。”   习隽野:“是吗?“   “哎呀,不是说你啦!”夏以酲赶紧转移话题,“老公,再帮我剥虾。”   许蔚明看着他俩亲密恩爱的样子笑了笑,茶香在舌尖萦绕,回味还有几分苦涩。   他们这顿饭吃得比较快,情侣俩下午有其他安排,许蔚明也不想这黏糊劲儿,催着狗情侣赶紧走。   单是许蔚明买的,分开前和夏以酲男朋友加了个微信,了解到对方是室内设计师,还打趣以后装修房子可以找他,习隽野说乐意之至。   相较之下,陆景初那顿饭吃得就很长了,其实吃倒是没怎么吃,主要是二人聊天。   之所以气氛融洽,是因为陆景初性格好,加上来晚了的歉意,不会让话落在地上。   更关键的一点,从他刚坐下,女孩就主动说这次见面完全是被家里安排,逼得没办法,如果陆景初想通过这种方式和她更进一步发展,劝他最好不要。   而且她有男朋友,只是家里人不同意才逼着她相亲,给她介绍各种男生。   陆景初本来是想和她说清楚的,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吃了大瓜。   他信誓旦旦保证:“你放心,我和你一样,我也有喜欢的人,今天在这里和你见面纯属意外。”   女孩点头,“那就好,反正我和每个见面的男生都会说清楚,既然你也一样,那正好省了很多事。”   他们就当结交朋友那样聊天,一切说开后没什么心理压力, 都是年轻人,聊工作、聊家庭、聊三观,还聊各自的感情。   女孩的性格很好,不吝啬的分享和自己男友是怎么在一起的,大学就相爱,如今异地又遭到家人反对,虽然有些辛苦,却仍然努力相爱。   陆景初听得很感动,身边异地分手的朋友,而家里那道坎比异地更困难,他不知说些什么, 只能以茶代酒祝福他们。   这顿饭是陆景初付钱,本来女孩说要AA,可陆景初拒绝了,直男思维,和女孩吃饭就该自己买单。   饭局结束女孩就走了,之前她谢谢陆景初送的花和巧克力。   他们默契的没有加微信,本就是一场不情愿的饭局,没有这个必要。   陆景初目送女孩离开后,长叹一口气,好好的周末就这么被破坏,他拿出手机想打车回家,一辆白色的轿车在他面前停下。   陆景初眨眼,觉得这车子眼熟。   车窗摇下,许蔚明的脸出现在他的事业中。   “总监……”陆景初意外又惊讶,略显僵硬地打了个招呼,“您还没走啊?”   他刚吃完饭许蔚明就出现,这时间会不会太巧了点?   一直坐在对面咖啡关注动向的许蔚明淡然道:“刚办完事,你要回家?”   陆景初下意识地点头。   “正好,我去你家附近找朋友,顺路送你。”   陆景初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上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车上的气氛怪怪的,许是空调开得足,白雾一样的冷气直冒,让陆景初有些坐立不安。   许蔚明不说话,陆景初干笑两声,“总监,今天真的好巧哈。”   “嗯,确实。”许蔚明平视前方,故意问,“我记得你说有喜欢的女孩,就是今天那个?”   “不是,今天那位是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她……“   一个急刹,把陆景初吓了一跳,身体被惯性弹出去又被安全带狠狠固定在座位上。   他惊魂未定,转头看到前面的红色的信号灯。   “我记得你说你有喜欢的人,”许蔚明很冷静地看向他,“怎么转身就去相亲了?”   “……”陆景初觉得许蔚明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感觉,本来想解释,可想到先前的暧昧,以及现在许蔚明的态度,将错就错地说,“嗯……是有喜欢的女生,可我找不到她,家里人逼得紧,想让我赶紧谈个恋爱。”   “我……我总不能一直守着一个寻不到的人吧……所以就想着试试看。”   他这话暗示得很清楚了,他是直男,要谈恋爱,要找女朋友的。   许蔚明那么聪明,又绅士有礼,肯定听得懂。   谁料许蔚明冷不丁地勾唇,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想谈恋爱啊?”   陆景初看着他,不明所以地咽了咽。   “本来觉得还早,应该再试试你的态度的,”许蔚明笑里的锐利淡去,拿出手机,“不过你说得也是,一直想着一个遍寻不到的人,念着一个念想确实没意思。”   “认识她吧?”许蔚明翻出一张照片,拿给陆景初看。   陆景初看了一眼就如遭雷击,难以置信。   照片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在酒吧遇到的女孩, 美艳漂亮,昳丽的容颜一眼难忘。   “你……这……”陆景初看了看照片,又看着许蔚明,磕巴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我‘妹妹’,”许蔚明说,“要见见吗?” 第21章 相见   陆景初完全傻了,事情发展完全在他意料之外,震惊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那个女孩是许蔚明的妹妹。   ———这怎么可能?!   陆景初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回想,倒也摸索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难怪他第一次见许蔚明的时候觉得这个人的眉眼很熟悉,有种在哪儿见过的亲切感。   难怪许蔚明时不时就打听一下他对女孩的态度和进展,对他的处处照顾,处处关怀。   以许蔚明所说,他知道陆景初是在酒吧里救下妹妹的人,因为妹妹也在找陆景初。   那晚的萍水相逢不止在陆景初一个人的心里留下涟漪。   妹妹和经理很熟,调取了就把监控,把陆景初的照片发给人脉丰富的哥哥,让他帮忙找人,还强调是救命恩人。   所以许蔚明在陆景初来公司的时候就把人认出来了,他们在鱼龙混杂的酒吧留下情缘,又关系到妹妹幸福,因此许蔚明没有第一时间戳破这件事,而是暗自观察留意陆景初,帮妹妹考察他的为人和人品。   这份说辞漏洞百出,可陆景初由于太过震惊的缘故,根本无暇分辨。   许是一根筋的单纯,又许是心心念念的梦中人终于走过那层虚无缥缈的纱来到他面前。   陆景初看着女孩的照片怦然心动,心跳加速让他的脸颊发红滚烫,一如当初在酒吧里的相遇。   好歹他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了,却还是头一次遇见仅仅只是看一眼就难以忘怀的女生。   陆景初浑浑噩噩的被送回家,和许蔚明分别之前死机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转,扣住车窗俯身问:“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事?”   早不说晚不说,正好在他和女生见面后说出来。   时机实在是太过凑巧,明明之前有那么多机会,害得他在许蔚明面前尽显单相思的痴情样。   “你都在和女生相亲了,还得拖到什么时候?”许蔚明问,“我再拖下去,我妹妹的意中人就耐不住寂寞和别人跑了。”   整件事有太多值得推敲的地方,陆景初已经在回家路上冷静下来,在迷雾之中摸索到了些许漏洞。   可一句轻飘飘的“意中人”,又将他陷入云端之中。   陆景初有些不好意思,想到面前的人不只是自己上司,还是钦慕女孩的哥哥,态度更恭敬了一些,“那……总监,你能把她的微信推给我吗?我想和她聊聊。”   “可以,”许蔚明说,“等我一会儿空了就推给你。”   陆景初心里猴急,却也知道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这段时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下。   他回家后捧着手机反复欣赏许蔚明在车上发过来的照片。   她真的很漂亮,照片里的她没有在酒吧里性感,妆感不重,在陆景初眼里就跟没化妆一样,温婉之中透着几分清冷,乌黑浑圆的眼珠又亮又大,眼尾下淡淡的浅粉加重了无辜感,嘴唇小巧粉红。   抹胸裙露出了她漂亮精致的锁骨,一条细细的钻石项链垂在脖子上,修饰脖颈的同时又衬出几分贵气。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是妆容和穿衣风格不同,完全就像两个人一样。   她身上依然有种冷感,说不上冷漠,可给人一种不敢轻易踏近的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在酒吧陆景初不敢要联系方式,一个是忘了,一个是担心冒犯。   手机震动了一下,陆景初赶紧打开微信,是许蔚明推过来的微信名片。   他连谢谢都来不及说,赶紧点进去发送了好友申请。   心脏又有失控的迹象,可是陆景初就是控制不住的紧张,手心都生出了薄汗。   距离他们酒吧相遇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按理说只是一面之缘,那份冲动和情愫该淡掉了。   可是陆景初没有,女孩隔三差五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几乎每每都是相遇时的场景,她的一颦一笑和言谈举止在脑中越发鲜活。   他是一个相信缘分的人,对爱情也有憧憬,如今柳暗花明,他和女孩因为他的工作有了许蔚明的连接再次相遇,这份关系更多了一些宿命感。   好友申请发过去迟迟没有回复,陆景初只能耐心等待,心里一直挂念着手机,哪怕没有消息进来也会点进微信看看,生怕错过什么。   大约过了十分钟,陆景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点开微信,果然是对方通过了好友申请。   无措代替了紧张,陆景初很少和女孩聊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主动,怕说多错多, 憋了半天只发了一个龇牙表情,再附带一句你好。   对方没有及时回,陆景初越觉得这个开头略显生硬,又加了一句:【没想到你竟然是许总监的妹妹,这个世界太小了】   【女孩:你是惊喜还是惊讶?】   【陆景初:都有,更多的是惊喜[龇牙] 我找了你很久,也去酒吧找经理打听,他不给我微信,不然我们会更早一点联系上】   【女孩: 不给微信这点是我要求经理的,以前我去酒吧要我微信的人太多了,我觉得烦,就不允许他们把我的微信推给别人】   【陆景初:了解!也怪我那天没有要你的联系方式】   【女孩:没关系,幸好你去了我堂哥公司上班,大概是缘分吧。】   陆景初觉得脸烫,嘴角噙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陆景初:嗯,确实是。今晚你有时间吗?可不可以一起出来吃个饭?】   【女孩:今晚不行,我有别的安排了】   陆景初有些失落,紧跟着问明天行不行。   这次对方没有及时回复,好像突然消失一般,对话框安静下来。   短短几分钟被无限拉长,没有秒回后,陆景初开始有些忐忑,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急切让对方感觉到了冒犯,又或是哪句的语气不对,让对方不舒服。   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再次出现,那种失而复得的满足让陆景初难以冷静。   他和她不同,她一早知道他进了哥哥的公司,在分开这些日子暗中观察,有哥哥随时传递消息,当然可以不用着急见面,保持若近若远的距离。   陆景初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再见一面,他有好多话想问,想和她坐在一张桌上面对面聊。   但迟迟不回的消息让他有些焦虑和胆怯,担心急着要求见面让女孩心生反感,正当他犹豫着打下“算了”二字时,手机振动了一下,白色的信息条里出现“好啊”二字,顿时扫去了陆景初心中的阴霾。   【女孩:明天晚上吧,白天我有事】   【陆景初:我都ok, 你有什么想吃的餐厅吗?我去预定位置,有没有忌口的东西?】   【女孩:我都行,没有什特忌口的东西】   陆景初有过恋爱经验,知道女生吃饭很看重环境,其次才是味道。   他在美app里找了一家西餐厅,预定了露天阳台的位置,看评价说会有小提琴手拉曲子,再配合烛光晚餐的气氛,浪漫被烘托到了顶点。   只是价格有点儿贵,不过陆景初不在乎,能有机会给喜欢的女生花钱是他的荣幸。   特别对方还是个大美女,普通的餐厅或者路边摊根本配不上她。   陆景初把订好的餐厅链接发给对方,附带一句明晚八点,不见不散。   许蔚明站在他巨大衣帽间前挑选明天要穿的裙子,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餐厅名字,是美食排行榜上的前三。   他之前请朋友吃过,环境不错、味道不错,服务不错,是很正宗的法餐,硬要说缺点的话,对于陆景初这样的打工人来说有点儿贵。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发来的可爱表情,嘴角弯了一下,打字回复一个好,低声喃喃道:“真是下血本了啊。”   ·   天光缓缓褪去,湛蓝的天转为深蓝,绸缎一般的丝滑转为绒面质感,天空犹如一场水墨,浓郁的蓝色渲染,覆盖了天际的浓艳的晚霞,准备了一场月朗星明。   晚上八点,一身正装的陆景初坐在位子上,一边瞭望远方斑斓的灯火,一边频频看表。   为了表示郑重,他特意穿上了西装,有型的布料包裹他挺拔宽健的身体,流畅的腰身曲线将他窄腰尽显。   头发也是特意做过的,他自己不会搞,去理发店洗头,让理发师帮他吹一个好看的造型,露出他饱满的额头,浓眉大眼,板正英气。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陆景初已经喝了三杯水了,却还是缓解不了紧张感。   约好的是八点,他七点半就来等着,秉承让自己等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等自己原则。   菜品已经点好,就等着女主角出现,身侧椅子上放着一束满天星和一个小礼袋。   上次酒吧里太过匆忙,什么都来不及了解,这回准备周到,只为给对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八点零一分,天台的门被推开,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陆景初的桌前。   “陆景初。”嗓音清悦,和记忆中的完全重叠。   陆景初转头看去,眼前漂亮的女孩让他有些回不过神。   夜幕之下,她一身白色长裙,贴合的腰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干净素雅之中又有矜贵和优雅,长发乌黑秀亮,发尾微微的卷曲增加了俏皮感。   那张依旧昳丽精致, 眸光璀璨,鼻梁挺秀。   她和许蔚明不愧是堂兄妹,完全能从眉眼看出相似感。   只是一个温和,一个清冷。   晚风吹起了她的裙摆,也吹乱了陆景初的心。   陆景初赶紧起身,喝了那么多水,开口还是有几些哑,“是……是我。”   “你好啊,”他浅浅一笑,伸出手,音色干净悦耳,完全是女性的柔软,“好久不见,我叫许慕璟。” 第22章 共餐   陆景初很紧张,应该说任何男人看到这么一个大美人都会紧张。   这种美是有距离的,不敢轻易靠近可又无法不被吸引,宛如月光下的宝石,被光芒蛊惑,忍不住步步靠近,伸手之时却又胆怯,还怕自己玷污了纯净。   陆景初手心有薄汗,担心弄脏许慕璟的手,只是礼貌地伸手,指尖短暂相握便松开。   他拿出了准备好的花和礼物递过去,“你好,这是送你的礼物,初次见面不知道送什么,希望你能喜欢。”   许蔚明接过,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修长的手指将发丝别到耳后,在陆景初对面坐了下来,“不是初次见面了,是第二次。”   “哦不对,其实不止第二次。”他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我早就知道你在我哥手下工作了,偷偷去看过你好几次,这只是‘我们’的第二次。”   “……”陆景初有些乱,想到她暗中观察自己有些开心,更多是无措,开始回忆自己平时都没有好好收拾自己,会不会一些减分项。   “这里很贵的,” 许蔚明打断他的思绪,“一顿饭而已,不用这么破费。”   “不算破费,”陆景初脸红,指腹摩擦雪白的桌布,斟酌道,“这是应该的,我们第一次坐下来吃饭,我想让你吃得舒心一点。”   许蔚明单手托腮,手腕上的手链往下滑落,精致的链条将手骨衬得很漂亮,“只要吃饭的人对了,坐在路边摊也一样。”   陆景初脸更红,直男的嘴笨在这一刻尽显,说不出漂亮话接下去,面红耳赤的样子有些笨拙可爱。   服务生端着拿着香槟走过来,高脚酒杯放在他们面前,浅金色的酒水倒入玻璃杯,桌上的熏香蜡烛被收走,空气里除了夜晚的潮湿,还有清淡的熏香以及香甜的酒气。   菜品是陆景初一早就点好了的,服务生在悠扬的琴声中安静地上菜。   法餐讲究,分量少菜品多,吃饭的时候被无限拉长,周围只有窃窃私语和轻柔的琴音。   “对于一直隐瞒你这点,我很抱歉。”许蔚明切着盘里的鹅肝,轻声解释,“那天之后我也一直在找你,大概是真的有缘,你竟然去了我哥哥公司。我本来想找哥哥要你的联系方式,但是他谨慎,觉得一面之缘的人不可只看表面,何况又是在酒吧遇到的,需要看清楚人品底细。”   “没关系,”陆景初绅士道,“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自己的妹妹在酒吧遇到的人,不清楚底细的情况就想要联系方式发展,作为哥哥多考察一下也未可厚非。   他觉得这很合理。   “你也相信缘分吗?”陆景初问。   “原来不信的,现在信了。”许蔚明端起杯子,对陆景初道,“对了,谢谢你那晚帮我解围。”   陆景初端起杯子碰了一下,笑容有些腼腆,“我很庆幸帮了你。”   盘子里的鹅肝吃完后,服务生端走了盘子,距离下一道菜还有几分钟的时间,许蔚明的目光落在花和礼物上。   “这是你对女生的礼仪吗?”他打趣道,“我听哥哥说,你昨天见相亲女孩子也送了花和礼物。”   陆景初猜到许蔚明把这事儿告诉她了,毕竟是在暗中观察他,肯定一举一动都会汇报,“你别误会,昨天那场相亲是意外。我喝醉酒稀里糊涂的,根本没听见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送礼物是因为我迟到了很久,让对方一直在餐厅等我。她有男朋友的,我们在饭局上就说清楚了,我们连微信都没加,真的。”   他一脸诚恳,乌黑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许蔚明微微勾唇。   “那你为什么骗我哥?”许蔚明喝了口水,粉嫩的唇贴上杯口,留下了淡淡的口红印,“让我真的以为你要和别的女孩尝试了。”   “………”陆景初犯难,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撒谎是误以为许蔚明对自己有点儿别的意思,所以想借着这个事儿表个态。   现在他知道其实许蔚明根本没这意思,照顾他、对他好不过是为了帮妹妹照顾他而已。   陆景初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还对许蔚明心生愧疚。   可这个事要怎么开口?   我觉得误会你哥喜欢我这种话打死他也说不出来。   许蔚明注视着他,还在等他答案。   “这么看来,岂不是幸亏我骗了你哥,”陆景初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干笑两声,“否则我还被你暗中观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许蔚明也没为难他,昳丽的眉眼多出几分柔和,“就算没有这个插曲,我也会主动和你见面了。我哥谨慎,总觉得日久见人心,得再观察一下。可毕竟这是我和你的事情,自然要面对面说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相较那晚的性感魅惑,今晚的他是另一种不同的风格,没有多余饰品,简单的耳环和项链,一身白裙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他身后是如星河一般铺至远方的霓虹灯,橙红交映,朦胧又璀璨的光晕勾勒出她清瘦的曲线。   陆景初又看呆了,他完全被“许慕璟”吸引,不管呈现哪种风格都有独特的风情, 摄人心魄的美丽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看干什么?”许蔚明问,“这么看着一个女孩子很失礼的。”   陆景初慌乱地移开视线,耳廓通红,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你……我在想我太傻了,明明你和你哥很像,我见总监的第一眼就觉得在哪儿见过,居然都没认出来。”   许蔚明切牛排的动作不可察的微顿, 手中的刀顺着七分熟的肉质条纹切开,里面溢出血丝,“是吗?很像?有多像?”   “也不能说特别像,”陆景初说,“仔细看的话眉眼有点相似,但你们气质不同,性格又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人,同时在一起也不会认错的。”   许蔚明勾起唇,“那挺好。”   陆景初不明所以,“什么挺好?”   “没什么,”许蔚明岔开话题,“一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去酒吧?”   陆景初问:“你还约了朋友玩吗?”   “没有,我很少约朋友去酒吧,一般都是一个人去喝酒,”许蔚明说,“只是最近很久没去了。”   “可是我明天上班,”陆景初为难道,“没办法玩儿很晚。”   许蔚明不在意:“行,那就算了。”   陆景初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女朋友说“算了”都表示生气,他担心许慕璟生气, 观察她的神色又觉得好像没有。   关键是他们才第二次见面,双方都有好感,但都保持在朋友的位置上并未越界,去哄只怕是不太好,也没身份。   “要不, 下周末可以吗?”陆景初试探着问,“我跟你一起去,你可不可以不要自己去酒吧?”   询问说得小心翼翼,没有丝毫的命令,只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许蔚明自然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觉得好笑,心说这直男有点儿太敏感,却又生出逗他的心思, “为什么不要自己去?”   “我没有要求你的意思,”陆景初生怕她觉得自己在管她,求生欲旺盛的解释,“只是上次在酒吧那种事……尽管那人没有得逞,可想起来依旧很危险,有人陪你总会好一点的。而且……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许蔚明挑了挑眉, “想和我去干什么?”   陆景初耳垂发烫,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我……我想再看你跳舞。”   明明谈过恋爱,却羞涩得像个毛头小子,笨拙的样子惹人发笑。   许蔚明看了他一会儿, 才慢慢道:“好啊,那以后我去酒吧,要不要都陪着我?”   陆景初有些惊喜, 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哥一直觉得我太野了,想找个人管管我,可我谁的话都不停,也不想听我哥的。”许蔚明不紧不慢地抛出钩子,“给你一个管我的机会,要不要?”   陆景初愣了愣,不太能反应过来。   许蔚明见他呆呆的, 笑意掠过眼底,“不愿意?”   “没有,愿意!”陆景初懒得去深思这话的意思,脱口而出先答应下来再说。   说完之后心跳得厉害,笑着抿唇按捺喜悦。   “那下次我去酒吧给你发消息,”许蔚明说,“你来接我。”   陆景初正要答应,神色微微一顿,“可是我没有车,你会不会介意……”   “我有车,”许蔚明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不介意就行。”   陆景初心态宽,神经比较大条,也许正如先前许蔚明说的,他值得并不纯粹,直男的大男子主义劣 根和可笑的自尊心在他这统统没有。   若是换成其他男人在此刻会不平衡二人的经济悬殊,觉得自尊心受挫。   可他没有,甚至想都没有往那方面想, 点头道:“我怎么可能介意?只要你不嫌弃我车技差就行。”   许蔚明看着笑容灿烂的男人, 跟着扬起一抹笑。   小提琴一直未停,音乐和晚风共舞飘向远方,曲调轻柔动听,场景浪漫而温馨。   可许蔚明觉得,比环境和音乐更舒适的是陆景初的笑容。 第23章 珍视   最近同事都发现陆景初心情很好,走路生风,做事哼曲儿,虽然平时见人都是笑脸,但明显这种笑容更明媚春风。   “小陆啊,”张慧没忍住八卦一下,“最近是有什么好事吗?”   陆景初坐在工位上抬起头,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说话含糊不清,“我不是转正了嘛!”   “不止吧?”另一位同事路过也插句嘴,“一个转正值得你高兴好几天?最近有点儿太兴奋了呢。”   陆景初笑了笑,“有吗?还好吧。”   “大清早就来给我们分糖。”邓英也在吃棒棒糖,打趣道,“这是喜糖吧?”   此话一出,旁边的同事都转过头看向他,目光里含着八卦和揶揄。   “没有!”陆景初臊了大红脸,“邓姐你结乱说!我是看最近大家忙得太辛苦,所以请大家吃点糖甜一下,难道我请大家吃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同事打趣:“但愿吧,如果小陆有好事可一定要分享啊。”   陆景初脸皮薄,受不了同事们的打趣,拿着做好准备上交的文件走向总监办公室。   “请进。”许蔚明清朗的嗓音响起,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   陆景初推门进去,用门隔绝了外面追随他的揶揄视线。   “总监,”他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递过文件,“你让我做的文案和资料。”   许蔚明看着电脑屏幕,双手敲着键盘,头也不抬地说:“辛苦了,我看好了跟你说。”   陆景初点头说好,见许蔚明没有别的吩咐,便转身离开。   “小陆。”许蔚明叫住了他。   陆景初刚把门开了一条缝,以为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吩咐,又把门关上, 转头问,“怎么总监?”   “你出去时让徐丽去帮我买杯咖啡。”   陆景初主动说:“我帮你买吧,要喝什么?”   “行,谢谢。”许蔚明说,“还是美式。”   陆景初颔首,回工位拿着手机去帮许蔚明买咖啡,他还没走出办公室, 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咖啡钱就已经转了过来。   陆景初赶紧回复:【总监, 你转多了。】   【总监:跑腿费,辛苦了】   许慕璟是许蔚明的妹妹,按理说这层关系戳破之后他们也会更亲近一点,但是没有。   自从和许慕璟重逢后,许蔚明就和陆景初疏远起来了。   不过这和陆景初最近掐着点儿下班也有关系,心里念着人,到点儿之后就跑,每天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见面吃饭,时间充裕的话再看个电影。   加上许蔚明好像有意避嫌, 见面态度如常,只不过收回了曾经的特意关照和重点关注,恢复距离保持着再正常不过的上下属关系。   陆景初也意识到了这点,更加确定之前的“暧昧”是自己多想, 许蔚明对他的种种照顾不过是为了许慕璟而已。   他暗骂自己戏多,也尴尬自己的脑补,对许蔚明生出自惭形秽的愧疚,所以跑腿这种事,帮许蔚明多做。   陆景初也有私心,希望在许蔚明面前留下好的印象,让他许慕璟面前美言几句。   下午咖啡厅的人很多, 基本都是楼上写字楼的白领下来买咖啡,明媚的太阳照在玻璃窗上凝聚着不散的热气,油柏路被蒸腾出的高温扭曲了飞起的尘埃,哪怕坐在清爽的空调房也会被燥热带出几分疲惫的困意。   陆景初在手机上点单, 前面还有十多位,咖啡厅里的位置已经坐满,他靠在一边吹空调玩手机,这时候微信弹出消息,是许慕璟的。   【许慕璟:今晚八点半,来我家接我】   【许慕璟:你还记得地址吗?[定位分享]】   【陆景初:好的,我准时到!】   今天周五,是他们上周约好一起去酒吧的日子。   他们在酒吧相遇,如今旧地重游,身份有了转变,让他不由得有些兴奋。   特别是许慕璟出入酒吧从来不带伴,而他即将成为她带入酒吧的第一位,这个认知更让陆景初兴奋一点。   陆景初看了一眼时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第一次这么期待时间加快,希望夜幕能快速降临。   他回公司将咖啡放在许蔚明桌上,一直忙工作的总监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陆景初, 说完谢谢后顺口一问:“今天心情不错?”   陆景初笑容未减,嗯了一下,“是挺好。”   许蔚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晚上有约会?”   这是许蔚明第一次在上班时间问私事,陆景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有。”   “我这个‘妹妹’一向野惯了,又有自己主见谁说话都不听,”许蔚明注视陆景初的笑脸,“有人管着她挺好,她挺喜欢你的,你们好好处。”   陆景初正腹诽自己可不敢管她,听到后面那句脸蛋瞬间烫了起来,脑中浮现许慕璟冲浅笑的脸,怦然心动,不知所措地点头。   “行了, 出去吧,认真工作。”许蔚明的目光再次回到文件上,“如果出现错误,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妹夫就草率放过。”   玩儿心理战术,许蔚明是高手。   一句“她挺喜欢你”和“妹夫”彻底扰乱了陆景初的心,他顶着通红的耳廓走出办公室,沉浸在被认可的慌乱和愉悦中,完全没有留意许蔚明再次看向他的眼神。   眸光灼亮,精明和占有覆盖了温和清雅的表象。   ·   晚上九点,一辆红色轿车开出小区停在街对面的路边, 驾驶门打开,许蔚明一身红裙走下来,柔顺的头发卷成大波浪,浓妆艳抹,没了一周前吃饭的清纯柔顺, 恢复了陆景初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性感火辣,清冷高贵,像一朵开在月光下的玫瑰,花瓣娇嫩却又带着锋利的刺。   从上周重逢到现在,加上今晚他们一共见了三次, 一次吃饭、一次电影,还有现在的酒吧。   许慕璟每次见面都呈现出不同风格的穿衣打扮,驾驭得非常好,陆景初总是看呆,然后折服于她的美貌之下。   “不好意思化妆耽误了点儿时间,”许蔚明换到副驾驶上,“等多久了?”   “也没多久,”陆景初笑了笑,“女生化妆慢工出细活,没关系,我可以等。”   许蔚明似乎是着急出门,饰品都没戴,这会儿翻开头顶的镜子开始戴首饰。   等红绿的空档, 陆景初的目光落在许蔚明的长腿上,视线一寸寸往下,停在那边红艳的花朵之上。   “这是纹身贴。”许蔚明说,“我不会纹身,我爸妈知道得骂死我。”   “我知道这是纹身贴,上次见面你腿上都没有,不过我有一点好奇,”陆景初问,“为什么你和我见面不穿高跟鞋?在酒吧的时候我记得你穿了的。”   许蔚明反问:“你喜欢我穿?”   许蔚明的腿很适合穿高跟鞋,他的腿很长,脚踝漂亮,这会儿贴上纹身之后,浓艳的色泽更显皮肤瓷白。   但他净身高不低,和陆景初一样高, 这个身高在女生中抢眼,甚至是可以进入国家排球队的程度。   一旦穿上高跟鞋就会更高, 第一次见面时陆景初就比他矮半个头,很多男生想勾搭他,不用拒绝就会被过于拔尖劲儿的身高劝退。   但陆景初没有,哪怕那晚他仰视她,依旧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   许蔚明的腿配上高跟鞋是一道绝美的风景,也是能让男生自尊心受挫的武器。   “也许我这话有点儿自作多情,”陆景初腼腆道, "你不穿高跟鞋,是为我了吗?”   许蔚明坦然承认:“是。”   红灯转绿,陆景初启动车子, 看着前方的夜色,“其实你不用迁就我,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虽然你穿不穿都好看,但是我更希望你能舒心地做自己。”   说着他顿了一下,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唇,突然紧张起来,“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不……不必迁就我。”   许蔚明转头,将陆景初那副明明紧张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看在眼里。   他无声地勾唇,开口道:“想看我穿高跟鞋就直说,绕那么大一圈,累不累?”   陆景初讪讪道:“高跟鞋很累的,还是得以你的意愿……”   “你想不想看我穿?”许蔚明打断他。   “……”陆景初诚然说,“想。”   许蔚明说:“我不穿是担心你介意我太高。”   陆景初摇头:“我不介意。”   “听我说完。”   “……你说。”   许蔚明继续道:“而且我们身高差太多看上去也不太相配,不过既然你想看我穿,那我穿就行。”   突然他话锋一转,歪头问:“不过我不想再穿给别人看,只给你看行不行?”   陆景初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只穿给我看?”   “不出门,不就是只穿给你看了。”许蔚明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陆景初怔愣片刻,明白什么意思之后心跳漏了一拍,本就圆亮的眼睛更大几分,呼吸都停滞了。   “怎么?不愿意?”许蔚明见他呆愣,嘴角笑意深了几分。   “没…….没有。”陆景初开口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嗓才继续说,“只是……太快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再了解彼此一下。”   许蔚明没说话,陆景初开着车又不敢转头,磕巴道:“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开你的车。”许蔚明清冷的声音藏不住的笑意,收回视线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陆景初摸不着头脑,猜不准女生心思,只能打直球:“你生气了?”   “我没有拒绝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我们太快发展,会不会让你哥觉得我是在占你便宜?”   许蔚明好笑地问:“我们发展为什么要和我哥汇报?”   陆景初觉得有理,可大概这位是总监的妹妹,又是那么漂亮的大美人,进度太快有种玷污了别人的感觉。   他骨子里传统,觉得还是应该一步步来。   牵手、拥抱、接吻,最后再是上床。   “陆景初,你怎么这么笨?”许蔚明倒也没生气,只是语气无奈,觉得这人笨得可爱,“难怪你找了我一个多月都找不到,活该。”   陆景初抿了抿嘴,有些委屈。 第24章 勾搭   陆景初踏进酒吧时就察觉周围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   没办法,他们太耀眼了。   且不说许蔚明没有带过伴出现过这里,陆景初长得也不赖,明眸剑眉,五官周正,宽肩窄腰,加上挺拔的身高,站在那里一身正气。   他们俩站在一块儿就完全是两个风格,一个休闲清爽,一个性感美艳,不和谐却很登对。   许蔚明旁若无人地拉着陆景初在卡座坐下,他的规矩服务生都知道,刚坐下没多久,就上了满满一桌酒,用小杯子装着,密密麻麻的放满了桌面,炫彩的光斑明暗交错,在酒水中留下不着痕的倒影。   周围很多人都在看他们,许蔚明习惯了被注视倒是不以为然,陆景初蛮局促的,而且男性的第六感让他敏锐地感知到这些目光里的针对和不满。   许蔚明递给他一杯酒,贴在他耳边问:“你酒量怎么样?”   音响声太大,陆景初也只能贴着许蔚明的耳朵说:“不好,喝不了多少。”   “那你需要练练。”许蔚明说,“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   “我知道。”陆景初把酒喝下,兑了可乐的酒没有那么辣,入口冰凉,比纯威士忌更好下咽,“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就一个人点了这么一桌,你的酒量真好,和总监一样。”   “可以不喝酒,但得会喝,”说话间许蔚明已经喝下三四杯,“不然在外面被灌酒,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会容易受欺负。”   这话陆景初赞同,他和许蔚明挨得近,对方身上的香水味掺杂着淡淡的酒气往鼻腔里钻。   许蔚明是稍稍靠在他身上的姿势,因此位置些微矮一点,正好让陆景初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他涂了口红,嘴唇本就水润,这会儿沾上酒水,口红的痕迹淡了一些,唇色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像水润多汁的果冻,咬上去势必又软   “盯着我看,想吻我?”许蔚明嘴唇张合,吐出轻轻的字眼。   陆景初偷看被抓包,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滚动喉结。   酒吧的环境太过旖旎,灯红酒绿的喧闹足以容纳无数沉醉不醒。   因为太过吵闹的原因,交头接耳成了理所当然的暧昧,暗光流转,空气中尘埃都染上了成年人的放肆情热。   许蔚明的目光并不炽热,却异常勾人。   他的胳膊搭在陆景初的肩上,手中把玩着小巧的酒杯,温香软玉般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化作无尽的诱惑。   “还在看。”许蔚明挑眉,“想不想吻我?”   陆景初的手指蜷了蜷,嗓子有些紧,“想的,可以吻吗?”   ———明明之前还刻板守礼,计划着要一步步来,可是真的当美人在怀时,冲动自然吞噬理智。   纸醉金迷勾出了男人的本性,礼貌询问是最后一丝底线。   许蔚明也是男人,自然看得懂陆景初眼中地想要,他勾了勾唇,凑近陆景初,在呼吸交缠的距离用许慕璟轻柔的声线说:“不可以。”   他说完就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的酒仰头喝下,看着陆景初的视线里多了几分玩味。   陆景初怀里一空,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许蔚明玩儿着欲擒故纵,“就是不想让你吻。”   “没关系,”陆景初以为她害羞,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冲动,“我可以等你。”   许蔚明好笑地勾了勾唇,顿时明白为什么之前陆景初说前女友们都觉得他无趣。   确实蛮无趣,眼下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另一个稍稍有眼力劲儿的人,直接就吻过来了,哪里还需要询问。   不过许蔚明喜欢这种笨拙,他是猎人,猎物笨拙一点儿反而会让他产生怜惜的情绪。   他们喝酒聊天,中途有好些人过来问能不能拼桌全都被一一拒绝,两个人的世界没有让任何人打扰。   接近夜场,音响的声音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热,桌上的酒喝了大半,大部分都是许蔚明喝的,陆景初只喝了一小部分就开始头晕,他就不敢再喝了,担心自己喝醉之后许慕璟没办法把自己搞回去。   舞台上的人正在跳舞,许蔚明看了一会儿,在陆景初的耳边问:“你觉得那人跳得怎么样?”   陆景初也看了好一会儿了, 兴致不大, “一般,舞姿是柔美的, 可是太柔了,力量感不强, 会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有点儿担心她摔倒。”   许蔚明似笑非笑地问:“我在你面前,你还有工夫担心别人?”   “……”陆景初收回目光,赶紧解释,“没有,她肯定跳得不如你。”   许蔚明将杯中酒饮尽,起身要走。   陆景初以为他生气了,一把拉住许蔚明的手腕,“你去哪儿?”   许蔚明的手只是秀长,骨感硬朗,手指纤细,却并非像女孩那样柔软。   其实这些细节就在陆景初的眼下,只要稍稍留意就会发现不对。   可陆景初沉浸在许慕璟的美貌中,陷入爱情的甜蜜中无法自拔,盲目地忽视了近在咫尺的真相。   “你不是想看我跳舞?”许蔚明拿出兜里的发夹,看似整理头发,实则用夹子固定假发,冲陆景初勾唇一笑,“想看吗?”   陆景初松了手,想到之前许慕璟在舞台上惊艳四座的样子,诚然说:“想。”   “那就好好看着。”许蔚明伸手在陆景初的喉结上划了一下,声音又低又轻,“喝那么多酒热身,就是特意跳给你看的。”   电流一般的酥麻窜上陆景初的脖子,喉结用力地滚动,却抑制不住那阵麻痒,像一团星火,一路燃到心底。   陆景初怔怔地看着许慕璟轻盈跳入舞池,在迷乱而刺眼的灯光下,女人美得不可方物。   许蔚明与冰冷的钢管缠绵,刚柔并济的身体在硬冷的物体上散发热度, 没有高跟鞋的加持,那双长腿少了几分韵味,不过很快他就将鞋子脱下,瓷白的脚贴着钢管,配合手臂用力,身体三百六十度旋转。   肌理因为发力而绷起流畅的线条,腰身纤细却充满力量,海藻一般的长发垂落,汗水在灯下发着光, 好似谪仙坠落凡尘。   陆景初不错眼地注视着许慕璟,好几次她的视线看过来,二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汇,那微不足道的一秒犹如热辣的油泼进了他的心里,星火燎原。   许蔚明的热舞掀起了酒吧零点的高/ 潮,无数欢呼和调戏一般的口哨从四面八方传来,屋顶飞起了金箔,沸腾的人声和音乐快掀起房顶。   一舞跳完,许蔚明忽略旁边的搭讪, 提着鞋子走下台,喘息着坐在陆景初身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因为喝得太急,酒水顺着嘴角溢出,和汗水混在一起。   “我跳得怎么样?”许蔚明呼吸没有平复,女性的声线有些不稳,好在环境足够吵闹,不足以察觉。   “很好。”陆景初目光灼灼,带着不加掩饰地迷恋, 酒意上了脸, 脸颊红红的, 拿着纸巾帮许蔚明擦嘴。   许蔚明睨向他,“只是很好?”   陆景初被许慕璟的舞姿撩拨得浑身发热,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嘴笨,只能会说漂亮好看的话。   虽然用词简陋,但句句真心。   “慕璟,”陆景初心跳得很快, 嗓音略哑,男性的欲望和占有最后凝成一句,“你真的很漂亮。”   他的语气和神色都太过真挚,许蔚明被取悦到,问道:“所以呢?”   “什么所以?”陆景初没理解。   “喜欢我吗?”   “喜欢。”陆景初说。   怎么可能不喜欢。   许蔚明又问:“那要接吻吗?”   陆景初脑中轰隆一下炸开,冲动快挣脱牢笼, 他盯着许蔚明的唇, 磕巴道:“你……你刚刚不是说不愿意……”   “现在愿意了,”许蔚明贴近陆景初,呵出的气息带着酒气,明明是示弱引诱却透出强势,“要不要吻?”   陆景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嗓中憋出一个要字。   许蔚明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凑过去正要碰到陆景初的嘴唇时,身子却突然被推开。   “……?”   陆景初明显局促紧张,舔了舔唇,一本正经地磕巴道:“我……我喝了酒又吃了东西,你……你等等我,我先去洗手间漱个口。”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仓皇离开的背影,难以言喻。   肉到嘴边却不吃,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非调查过陆景初以前交往的都是女性,许蔚明真的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直男。 第25章 出手   陆景初站在洗手池旁,俯身用冷水洗着自己的脸,一捧捧水浇在脸上,试图缓解过快的心跳带来的燥热和紧张。   他是真的来洗漱的,用手捧着水漱口,反复多次,确定自己的口腔干净了才作罢。   他直起身子,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镜子里的人眼眸湿润,皮肤是醉酒般的酡红。   酒吧的音响震耳欲聋,哪怕是在洗手间里也能听到外面的沸腾和喧闹。   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香氛,明亮的灯光和外面的昏暗形成天差地别的环境。   陆景初想到待会儿要吻许慕璟就紧张得不行,和经验无关,只是因为许慕璟太漂亮了,只是一眼就怦然心动的程度,靠近之后他控制不了快爆炸的心脏。   他对许慕璟的这份钟情不仅仅是低俗的占有,还有种仰视的钦慕。   这种将女神拉下神坛的“亵渎”,激起了他男性的冲动,欲望和理智撕扯,恶魔和天使分割,一边是顺从内心撕开许慕璟的裙子,一边是克制守礼相敬如宾。   陆景初不知道待会儿接吻时能否控制得住,许慕璟的舞姿就已经勾起了他的欲望,裤子紧绷,现在好不容易平息。   他知道许慕璟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那双唇一旦贴上他怕欲望吞噬自持,男人好色的劣根喷薄而出,吓到许慕璟。   陆景初又洗了把脸,一遍遍让自己冷静。   只是接吻而已,他并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毛手毛脚会引人不屑,游刃有余才是成年人游戏里的必胜法则。   厕所门被外面推开,几个男人进来上厕所,他们无视弯腰洗脸的陆景初,嘴里讨论着“那个女人”。   “你们运气可真好,那女的可有段时间没来了。就算来了也不一定会跳舞,只是看她心情,你们第一次来就看到了。怎么样?那脸和身段是不是极品?”   陆景初的手顿住,闭着眼的眼睛睁开,水珠顺着他浓密的眼睫滴下,眼眸乌黑,酒意消了大半。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厕所是承载男人恶劣的沼泽,拉下拉链解决生理问题的同时,还宣泄着令人作呕的低俗欲望。   “是,长得不错,那眼神那么勾人,这么模样到了床上指不定辣成什么样。”其中一个男人猥琐地笑了笑,“她多少钱一晚?”   “不知道,从来没见她约过人,不过就她那样子,谁不知道是出来卖的?可能目标是有钱的富二代。”   “富二代也没睡上她,李家那个老三你知道吧?去年慕名来这里就是为了约她,还搞了点助兴的药。结果被那女的发现了,把酒给换了,那晚发生了什么不清楚,我也是听朋友说的……”那人压低声音,“李老三朋友赶到的时候,他被捆在床上,整个人因为药力的影响已经快晕过去,没有及时发泄出来,身体出了点儿问题,从那以后就很少出入酒吧了。”   叼着烟的人笑了笑:“这女的还有点儿能耐,李老三没有找她麻烦?”   “关键就是李老三没有啊,莫名其妙地吃了个哑巴亏,这点倒是挺奇怪的,”男人说,“不过是他先下药, 偷鸡不成蚀把米,算是活该吧。”   “不知道那女的在高贵什么?就她那样谁看不出来是卖的?跳舞的时候骚 气都喷我脸上了,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松货了, 还装清高。”   陆景初身体里窜出一股火,烧得他眼眶发红,太阳穴裂开一般地胀痛。   粗鄙的话像一根根针,刺着而耳膜和神经, 掌心紧紧握拳,竭力忍着想要动手的冲动。   “谁说不是呢?不过她那双腿是真不错,腰也细,骑上来的时候肯定带劲儿。她从来不带人,今天却带了一个男的,新勾搭的有钱人吧?回头我查查,估计是有点背景的,像她这种女人看着就骚 /浪,以为自己的算盘别人看不出来。”   “不用查了,我没有背景。”陆景初目光沉冷,凶恶地瞪着这群人,咬牙切齿道,“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背景也没有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刚大学毕业的人。你们可以闭嘴了吗?!”   那群男的没想到讨论的正主就在身边, 都愣了愣,其中一位黄头发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   黄头发拉上裤链, 笑了笑,毫无歉意地说:“哎哟,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听到了。不过无所谓,咱哥几个既然敢说就不怕被别人知道,那婊子睡起来的感觉怎么样?让你这么维护她啊?”   其他几人跟着笑起来,笑容猥琐又饱含深意。   陆景初眼眶发红,一把领着黄头发的衣领,“她不是婊子,请你注意你的用词。”   黄头发混不在意,嗤笑道:“怎么着?你还想动手? 兄弟,请我一句劝,别被她骗了。这种女人我看太多了,你瞧瞧她穿衣打扮的样子,良家妇女谁穿成这个样子,出入酒吧?一点就是一桌酒,不是钓凯子干什么?她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了,玩儿得了,可别当个宝。”   “人家怎么穿衣服是人家的自由!你凭什么光凭这些随意诋毁?!”陆景初手上用力,手臂青筋凸起,额间也因为愤怒冒起了青筋,“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他急了,他急了。”黄头发笑起来,“女朋友?你的?别太好笑了, 她指不定还是谁的女朋友,像她这种女人上五六条船都是常态,也就你跟个傻逼一样当个宝。兄弟,听我一句劝,没准儿你现在头上绿得发亮了还不自知。”   叼着烟的男人把烟头摁在瓷砖上,发出“呲呲”的声音,他走过来亲昵地搂上陆景初的肩膀,“哥们儿,这样吧,看在你这么单纯的份儿上,我们不跟你计较。我们一人出五千,把你‘女朋友’给我们爽爽怎么样?”   陆景初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他的三观再次被刷新,手指关节用力到咔咔响。   另外几个见他这个呆滞的反应,以为有戏,毕竟刚毕业的大学生穷酸又没眼界,谁能拒绝金钱的诱惑。   “你看看,我们这五个人,你什么都不用干就白赚一笔,女人遍地都是,没了这个还有另一个,稳赚不赔。你觉得呢?”   陆景初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直接一拳打在黄头发的脸上!   许蔚明赶到的时候,陆景初被五个人摁在地上打,他毕竟势单力薄,就算身高腿长得也抵不过五个人的力量。   酒吧经理带着保安把他们分开,陆景初脸上挂彩,嘴角破了,颧骨也有淤青,头发乱乱的支棱着,唯有眼神凶狠倔强,不服地吐出血水,可看到许蔚明后那副龇牙咧嘴的炸毛模样顿时收敛回去,局促不安取代了张狂愤怒。   其他五人骂骂咧咧的,愤怒未消,一直说是陆景初先动手, 找酒吧经理要说法。   许蔚明走过去蹲下,拿出纸巾帮陆景初嘴角的血迹,蹙眉道:“ 怎么回事?”   “他们出言不逊!”陆景初呼吸急促,体内还流窜着余火。   “谁出言不逊了?!老子说的实话!”黄头发男人同样情绪激动,“这女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也就你当个宝,也不怕得病!”   陆景初气冲脑门儿,挣扎着又要站起来动手,被许蔚明制止了。   “陈经理,我们先走了,”许蔚明清冷的嗓音没有起伏地说,“这里交给你处理。”   陆景初被五个人拳打脚踢,这群人喝了酒下手没个轻重,要是上了个骨头可就不好了,他急着带陆景初去医院。   “想走?!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其中一个男人嚷嚷起来, 伸手要去拉许蔚明, “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那臭小子先动的手,不给个说法这事儿没玩!大不了就去警察局!”   男人的手就要碰到许蔚明的胳膊,陆景初眼疾手快想去挡住,但许蔚明的动作更快,直接抬手,清脆地一巴掌落在对方的脸上。   “啪——”干脆利落地一声,让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女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动手。   “你们的说法不就是要钱?”许蔚明说,“钱我给,但是如果你们执意要闹到警察局,我也奉陪。我在这里喝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敢招惹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相信你们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如果你们不想到手的冥币,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你们不信大可以试试,我既然敢说,那就敢做。”   本来就生得高,眼神冷峻,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 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陆景初愣愣地看着许慕璟的漠然的侧脸,这样生气时冷然在她哥身上也看到过。   许蔚明拉着陆景初离开,二人一走,酒吧经理顿时松了口气,对那群男人说:“各位,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你们今晚的所有消费都算我的,赔偿也听你们的,让这事儿翻篇吧,真闹大了对你们不好的。”   黄头发愤愤不平,“那女的到底什么来头?!”   陈经理犹豫了一下,说道:“她和我们老板是朋友,事儿闹大了吃亏的只有你们。”   那群男人不吭声了,前一秒还愤恨地讨说法,后一秒就蔫儿成了打霜的茄子。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经理一直维护她、照顾她。   因为酒吧老板,姓莫。 第26章 恶魔   医院急诊室灯光如昼,铁钳和铁盘相撞的声音格外清脆,酒精和碘伏的味道覆盖了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许蔚明在门口倚着墙而站,手里提着陆景初拍的片子,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里面的处理伤口的人。   “听说你在酒吧动手了?”莫凡的声音在凌晨懒懒的。   “一巴掌而已,用得着惊动莫少大驾?”许蔚明淡淡地说,“那群混混把我的人打得肋骨骨裂,手腕拧伤,我现在都嫌一巴掌太轻。”   “差不多得了,”莫凡好笑道,“你穿着裙子难不成还想一人来个回旋踢?不淑女了啊。”   “……”   “那几个人我帮你解决。”莫凡爽快道。   许蔚明盯着陆景初因为疼痛而皱起的脸,从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含着,缓解突如其来的烟瘾,“谢了。”   莫凡:“不免费。”   “莫少还能看上我一个打工人的什么东西?”   “你那条黑色裙子,”莫凡怕他不知道哪条,提醒道,“就你几个月前在酒吧遇到我的时候穿的那条,只有胸和裙摆是黑色布料,其他全是蕾丝那款。送我。”   许蔚明被气笑:“莫少,那是限量款,我也是搞了很久、通过很多关系才买到的。”   “我知道啊,早查过了,就是因为现在已经买不到了,不然为什么现在才找你要?”   许蔚明和莫凡从小就认识,那时候许家还没落没,在商圈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存在,但后来许父行差踏错触犯了法律,屁股没擦干净,被竞争对手抓到了把柄匿名举报。   辉煌一夕之间落为笑柄,而许蔚明父母也出了车祸因此丧命。   许蔚明那时候刚上大学,家里频频出事都比不上父母双双去世对他的打击大。   那时候他怀疑过车祸并非意外,但行车记录仪说明了一切———他父母在车上争吵财产和离婚的事情,口舌之争异常激烈,他母亲情绪崩溃,似乎有动手的嫌疑,才导致车子突然失控。   许蔚明从小就厌倦商圈中的尔虞我诈,他更不喜欢经商这些东西,在父母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不会继承父亲的事业,那时候许父还骂过他没志气。   所以许蔚明和那些手拿东山再起爽文剧本的人不一样,他处理好父母的事情之后就趁这个机会彻底让许家隐退,拿着父母以前留给他的一笔钱买了一套小公寓,过着和每个打工人都一样的生活,平淡、忙碌且充实。   幸运的是他并未完全一无所有,许父在世时待人亲厚谦虚,人缘不错,很多父辈的朋友都会多照顾他一点。   他和莫凡一直都有联系,只是一直不近不远的,关系变近的是这几年的事情。   许蔚明穿着女装去酒吧常被骚扰,什么歪瓜裂枣都往跟前凑让他心生厌烦,找不到合适的酒吧喝酒,这时候看到莫凡发朋友圈说自己酒吧开业,让朋友过去捧捧场。   许蔚明看到这条朋友圈,犹豫一瞬后,点开莫凡的微信,发了一条微信,从那以后就一直在莫凡的酒吧喝酒,没有人敢对他如何,大部分的骚扰没在许蔚明面前出现就被经理解决。   许蔚明舌尖裹着糖球,头顶的灯光在他清冷的脸上落下阴影,“你的算盘打得真好。”   莫凡慢悠悠地说:“不给就算了,那我换一条,你那个白色真丝的,露后背,深V开到椎骨那条。”   白裙更稀有,价格是黑裙的两倍。   真不愧是用钱养出来的少爷,眼界儿不是一般的高。   “……”许蔚明把糖咬碎,“还是黑裙吧,明天给你寄。”   莫凡满意:“谢了,我也不占你便宜, 打工人不容易,你存那些酒算我的,晚点我让经理把钱退你。”   现在许蔚明跟他们这些资本家可比不了,没跟莫凡客气,也懒得问他要裙子干什么,说了句谢谢就挂了电话。   陆景初包扎好了,手腕绑上了厚厚的绷带,脸上的伤做了消毒处理。   许蔚明将手机揣兜里,走进去问护士:“他肋骨的骨裂真的不用处理了吗?”   “不要的, 刚刚医生都说过啦,”护士小姐说,“骨裂情况不严重,只需要静养就行,只是帅哥这几天估计得受苦了, 会比较痛,可以吃止疼药,睡觉的话尽量侧躺没有受伤的那边。”   陆景初点头,他眼睛又圆又大,加上年纪本就不算大,总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 加上这会儿又受了伤, 看上去怪可怜的。   “那我们走吧,”许蔚明扶着他,“能走吗?要不要我推轮椅?”   男人到底是好面子的生物,直男的嘴硬在此刻发挥到极致,明明快疼得直不起腰, 还是说没关系,可以走。   许蔚明扶着陆景初明显感觉他步伐沉重缓慢,“我去给你推个轮椅吧?不然你会很累。”   “真的没事。”陆景初习惯性地想笑一笑,结果扯到嘴角伤口,疼得龇牙。   许蔚明有些无奈,“别笑了。”   “……”陆景初忐忑地说:“你不生气了吧?”   许蔚明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有些冲动,给你惹麻烦了。”陆景初自我反省,“我刚刚看到你的电话神色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那群人还在找事儿?实在不行我就跟他们去警察局,确实是我先动的手, 这点我承认。”   “没有,你想多了。”许蔚明说。   总不能说刚刚神色不好是心疼裙子。   “慕璟,”陆景初捂着胸口走得很慢,“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动手吗?”   “我知道你的性格不会轻易动手,”许蔚明看着他脸上的伤,露出一个笑,“能让你动手的话,必然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触及了你的底线。 我没有必要问,是你先动的手没错,但我知道肯定是他们的问题。”   陆景初脚步一顿,注视许慕璟柔和的面容,突然眼睛一热,眸中浮出淡淡的水光。   许蔚明微怔,意外他的反应,“你怎么了?”   陆景初仓皇地转开,想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却又忘了自己肋骨痛,牵扯地咳嗽起来,疼痛更加剧。   最后许蔚明没辙,还是找来一个轮椅,将他推到停车场。   “你家在哪儿?”许蔚明做戏做全套,佯装不知地址。   陆景初没有回答,而是在副驾驶沉默几秒后,开口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姐姐的。”   “嗯?”这是许蔚明第一次听他说家里的事情。   “只不过她去世了。”陆景初的声音很轻,他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腕,“她是在大学时候被流言杀死的。”   陆景初的姐姐比大四岁,那时候他正在上高中,他们家庭并不是特别富裕,每个月能给她的生活费没多少,于是姐姐就去兼职做家教。   十八九的女孩爱漂亮, 特别是手里的钱充裕一点后,会买漂亮衣服、鞋子,化妆、染头发、做美甲。   这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姐姐上了男人的车之后,所有合理的事情开始被扭曲。   说她傍大款、在外面当站台小姐、陪酒女。   “其实姐姐根本就没有,”陆景初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因为肋骨的原因,呼吸困难,“那个男人是她学生的哥哥,他确实是在追我姐姐,所以才开车接我姐过去补课,我姐姐对他也有好感,跟我聊过几次。但出了这事儿之后,我姐被异样的目光和流言包围,不敢再和他来往,甚至辞了家教工作。”   “她解释过,澄清过,可是没有人信。她就连最喜欢的裙子都不穿了,为的就是洗清别人对她浪荡的印象。   可是流言蜚语是恶魔的镰刀,别人不在乎真相如何,只享受饭后闲谈的快乐。   “他们学校有一个论坛,姐姐被人开了一个帖子,里面对她的讨论一万多条,她申请让校方删过,提交申请的时候需要截取不实内容,每次姐姐申请的时候,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语又会进姐姐的心里。”   “姐姐选择过报警,可是效果不佳,抓到了造谣者也封不住流言。”   陆景初喘了口气,眼睫湿润,“姐姐被逼成抑郁症之后跳楼自杀了。”   车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们头顶,照亮这方小小的天地,挡住了如阴暗沼泽一般的黑暗。   “所以我没有办法看到外界对女性的诋毁无动于衷,”陆景初抬眸看向许慕璟,眼眶通红,“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恶意这么大,姐姐也好,我上个公司里的职场骚扰也好……我知道自己很冲动,不管是今天的事情还是在上个公司因为帮同事解围而被开除。我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帮帮她们,如果当初有人能帮姐姐出头的话,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结果。”   “包括现在亲戚聚会的时候我会听到他们私下讨论说姐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别人也在做家教,为什么偏偏是她出现这样的事。 被害者有罪论,这个社会一度让我很恶心。”   “所以,慕璟,对不起,今晚是我冲动给你带来麻烦,我知道是我处事不够成熟,可我没办法听他们对你的诋毁,我……”   话音终止,陆景初呆愣地瞪大眼,坐在副驾驶上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着许慕璟的脸在眼前放大数倍,下一秒唇上传来柔软,馥郁的香水掺杂着淡淡的酒香侵入陆景初的感官。   长发垂落,柔顺的发梢蹭上陆景初的脸颊, 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痒。   二人的呼吸交错,许蔚明捧着陆景初的脸颊,指尖安抚性地蹭上他的后颈,为了避开嘴角的伤口并没有深入,只是唇瓣紧贴,缓缓厮磨。   陆景初闻到了酒气,大脑眩晕,好似迟来的醉意。   短暂的几秒被无限拉长,好似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月光窥破云层, 海潮激起浪花。   许蔚明松开陆景初的唇,指腹在他受伤的嘴角轻轻擦过,“没有必要道歉,你做得很对。”   若是别人或许无法和陆景初共情,但是许蔚明可以。   从他穿上女装那一刻,无论是女性身份,又或者日后被揭露,已经注定了要身处旋涡中心。   但人生是自己的,无论是非对错,是真是假,都不需要别人来评判。   道理很简单,可没有人明白。   恶魔早已在人间。 第27章 亲吻   轿车缓缓停在陆景初的小区门口,夜深人静,马路空旷寂寥。   许蔚明没有熄火,问道:“可以开进去吗?”   陆景初如梦初醒一般怔愣地看向他,十五分钟的路程都不足以消下耳垂的烫意,舔了舔干涩的唇,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   许蔚明对上他错愕又紧张的视线,无奈地勾了勾唇,“我把你送进屋,你这样难不成让你自己走回去吗?”   陆景初讪讪地哦了一声,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他这样子也没办法做什么,不免有些尴尬,“可……可以开进去。”   许蔚明按照陆景初的指路停在单元楼下,然后下车把人扶出来。   陆景初捂着胸口慢吞吞地挪动,到底是伤了骨头,就算医生说不需要处理,可疼痛是实打实的,没走几步就出汗喘息,需要休息一下再继续。   而且他住六楼,平时上下楼健步如飞,这会儿后悔没有电梯。   男人好面子又嘴硬,在喜欢的人面前爱逞强,明明都疼得满头大汗了,却硬是不吭声,除了呼吸粗重之外,神色倒和平时无异,只是在实在忍不了的时候,会转头露出痛苦面具,几秒之后再神色如常冲许慕璟笑。   许蔚明自然明白陆景初的心思,没有戳破他,从包里拿出纸巾帮他擦汗。   陆景初冲他笑了笑,“这天气有点热哈。”   许蔚明忍俊不禁:“那我怎么没出汗?”   “女生身体偏凉吧?”陆景初找借口,“我冬天都不穿羽绒服的,火气重。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每年冬天都看到女生会抱着热水袋保暖。”   许蔚明顺着他的话说:“是,你火气重。”   陆景初见他不信,自己也笑了笑,看了一眼长长的楼梯,苦恼道:“还有四层……”   “你租房的时候怎么不选个单间公寓?”许蔚明和他闲聊,帮他分散注意力,“爬楼梯多辛苦。”   “我看过的,这片是旧城,公寓都是由老房子改造的,基本都没有电梯。有点电梯的地段不是这个价格了。”陆景初忍着疼继续往楼上走,“我刚工作,想着节约点钱。爬楼梯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谁能想到呢……”   “以后别这么冲动。”许蔚明的语气不是责怪,清冷之中带着温柔,“很多事情不动手也能解决,这样伤了自己得不偿失。”   陆景初嗯了一声,嘟囔道:“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说你不好。”   许蔚明问:“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生活不检点之类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些是真的呢?你这样为我出头岂不是不值?”   陆景初停下脚步,转眸看向许慕璟,嘴唇微张喘着气,汗水从鬓角滴下,乌黑的双眸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明亮有光。   “没事啊。”他说,“谁都有过去,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要紧,我都不在乎,更轮不到别人来说了。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所以这就值。”   夜晚寂静空旷,陆景初不轻不重的字句像流星一般坠落许蔚明的胸膛。   陆景初在注视下意识到自己表了白,后知后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眼神闪躲,“那个……我……”   下一秒,许蔚明凑过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轻轻一声,犹如水面泛起涟漪。   陆景初顿住,不由得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貌容颜,视线落在刚刚贴上来的嘴唇上,同时想到不久前在车上的那个吻。   “给你一点鼓励,”许蔚明声音很轻,“快点上楼休息。”   陆景初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燥热又涌上来,头晕目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胸口真的没那么疼了,步伐也稳健许多。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陆景初掏出钥匙开门时犹豫了,为难地看向许慕璟,“我的屋子很乱,没怎么收拾,今天……就不邀请你进屋了可以吗?”   “……下次,等我收拾好了再请你进去坐坐。”   许蔚明顺从道: “你自己进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已经到门口了,还能摔了吗?”陆景初说,“这么晚了,你回去注意安全,要不要让总监来接你?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太安全……今天都怪我,不然就送你回家的。结果反倒让你送我回家……哦对了!我的药费是多少?我转给你,怎么能让你付钱?”   他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许蔚明说:“没关系,不着急,我又不会跑,钱什么时候转都一样。现在重要的是你要好好休息,明天周六不上班,我过来照顾你。”   陆景初的注意力被两三句话轻而易举地牵着走,不由得瞪眼,“你……你来照顾我?”   许蔚明挑眉:“怎么?不欢迎?”   陆景初波浪似的摇头,“怎么可能。”   “那你进去休息,明天见。”   陆景初站着没动,分别在即却主动去拉许蔚明的手。   他的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又一次忽略了许慕璟秀长却骨掌较宽的手掌。   “怎么了?”许蔚明瞧着陆景初略微别扭的神色,揶揄道,“刚刚还说不让我进屋,现在又来拉我手?”   “不是,”陆景初今晚被连亲两下,打破了与许慕璟的距离感,胆子大起来,红着脸问,“可不可以……有告别吻?不是亲脸,像车上那样。”   许蔚明微微勾唇,倾身过去亲了一下陆景初的嘴唇,然后用气音问:“陆景初,你真的谈过恋爱吗?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还不好意思?”   “谈过,真的谈过……”陆景初说,“但她们觉得我无趣,久而久之也不想让我亲。”   许蔚明问:“你该不会每次亲都像现在这样问一问吧?”   陆景初点头:“总要让对方同意才能亲啊。”   “傻子,”许蔚明无奈,在陆景初的脸上揪了一下,“自己的女朋友是不需要征求同意的,想亲就亲。”   陆景初问:“可万一对方不想和我接吻怎么办?”   “……”许蔚明说, “当一个人喜欢你的时候,是不会拒绝这种亲密的,不然为什么答应和你交往?别人……”   话音未落,陆景初突然凑过去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始料不及的一下,这次让许蔚明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吗?”陆景初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脸颊绯红,“你刚刚说的……不会拒绝。”   许蔚明扬起浅笑,面容清丽,吻在陆景初的唇间,吐出字眼:“孺子可教。”   陆景初目送许慕璟下楼后,才恋恋不舍地开门进屋。   他没开灯,靠着门板在黑暗中喘气,一边是胸痛难忍,一边又剧烈到快爆炸的心跳,心悸混杂着疼痛,快分不清哪边更胜一筹。   旧小区的隔音不好,陆景初听到了楼下启动车子的声音。   很快,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屏幕的光打在脸上,微信置顶亮出红点。   【慕璟: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陆景初打字回复:【好,明天见我会想你的,今晚我很开心[红心]】   手机恢复平静,陆景初缓缓挪到沙发上坐着,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靠着椅背长叹一口气。   肋骨的疼痛持续着,陆景初仰着头盯着天花板, 想到今晚的三个吻,闭了闭眼,抬手捂着脸,试图挡住没出息的羞涩笑容。   ·   陆景初一晚上没睡好,一个是胸口痛得根本睡不着,躺都没法躺,呼吸就会牵扯到受伤处,只有坐着才稍稍好些,吃了止疼药后缓解了些许。   他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天微亮就醒了,想到今天许慕璟要来就激动又焦虑,忍着疼痛收拾凌乱的屋子。   其实什么好收的,他不是那种特别不爱卫生的男生,只是忙起来的时候懒,比如桌上堆着撕开包装吃了一半的零食, 或者换下来准备洗的衣服放在沙发上,其他倒是没什么。   可陆景初担心给许慕璟留下不好的印象,将客厅收拾干净之后,还拿帕子打扫一下卫生,尽管已经动得很缓慢,还仍然牵扯到伤患处疼得厉害。   他又担心自己一身臭汗,去洗了个澡。   这一番折腾下来, 屋里和他自己倒是干净了,就是胸口疼得他直不起腰。   许蔚明到的时候,将近中午,昨晚回家晚,他也睡了个懒觉才起来,来之前给陆景初发了消息,所以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门没锁,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他依旧一身长裙, 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提着菜,敲了敲门后才推开。   陆景初正坐在沙发上吃止疼药,看到他来后呛了一下,本想站起来的,可是胸口的疼痛让他站不起来, 只能坐着打招呼。   “你来了,怎么还买菜?我都点了外卖了。”   “退了吧,我给你做。”许蔚明把东西放在鞋柜上,“你有鞋套吗?”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平时就我一个人, 所以没有准备鞋套。”   许蔚明走进去扫了一眼整洁的客厅,视线落在陆景初湿润的头发上,蹙眉道:“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怎么还洗澡了?你的伤口能碰水?”   “没事的,都是外伤。”陆景初嘴角伤口让他不能顺利笑, “昨天又是酒吧又是医院的,肯定要洗澡, 不然怎么见你?”   许蔚明无奈道:“我又不嫌弃你的。”   “我嫌弃自己。”陆景初望着他, 头发还湿着, 眼睛也水汪汪的。   许蔚明走近,俯身亲了一下陆景初的嘴角, “见面吻。”   “……”陆景初抿了抿唇,心跳一如既往地加快,现下比昨晚有进步,得寸进尺道,“可以有安抚吻吗?我胸痛的厉害。”   “谁让你干活儿了?”许蔚明站直,揉了一把陆景初乱蓬蓬的头发,“一会儿再吻,吹风机在哪儿?我先给你吹头发。” 第28章 居家   吹风机在厕所,陆景初看到许慕璟进去之后才猛然想起来里面的收纳框里堆着自己的脏衣服。   实习期间工资不算太高,处处需要用钱,能省则省,为了节约用水,陆景初一般会把衣服攒着,够一筐后再用洗衣机洗,袜子和内裤洗澡的时候用肥皂顺手就洗了,不会隔夜。   尽管脏衣服没味道,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堆着要洗的,陆景初有些忐忑,担心许慕璟觉得自己不爱干净,有些仓皇地站起来准备过去。   还没迈出脚,许蔚明已经拿着吹风机走出来了,见他站着,问:“你要上厕所?”   陆景初讪讪地重新坐下:“我怕你找不到。”   “这有什么找不到的,不就是在柜子里?”   许蔚明将插头插在电板上,站在陆景初面前给他吹头发,修长的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带着潮湿的水汽。   陆景初乖乖地坐着,发梢扫着眼睛,刺痒的感觉让他微微眯起,眼前是许慕璟平坦纤细的腰肢。   裙子的腰身紧贴许慕璟,柔和的线条勾勒出流畅的腰线,往上的丰盈直直往陆景初的余光里钻,性感挺立,臊得他脸颊通红,干脆闭眼不敢再看。   男生的头发短,吹起来很快,水汽消散,发丝蓬松干燥,刘海垂在额间,乖顺得很。   许蔚明摸上他的脸颊,指尖扫过颧骨的淤青,“上过药了吗?”   陆景初依旧闭着眼摇头。   “药在哪儿?”许蔚明又问。   “在桌上。”   许蔚明没声了,陆景初脸上的触感也消失,感觉不到呼吸,好似整个人都消失一样。   陆景初茫然不解,睁眼想问话,同时一道阴影压向他,许慕璟昳丽的脸映在他乌黑的瞳孔,吻落在唇上。   “啵”,短暂的亲吻亲出了细微的响声。   陆景初已经不像昨晚那样慌乱无措,却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突然亲我。”   “还以为你不睁眼了呢。”许蔚明打趣道,“昨晚没睡好?吹个头发都要睡着了。”   陆景初本想嘴硬否认,却又顿悟在自己女朋友面前逞强什么劲儿,承认道:“是,胸疼睡不着,躺着呼吸都痛,只有坐着才好一点。”   “这么可怜?”许蔚明问,“那怎么办?”   陆景初趁机索吻,“你多亲亲我。”   许蔚明发出一个轻笑的鼻音,没如他愿,反倒到站起来了,“现在不害羞了?”   不戳破还好,这么一说陆景初又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许蔚明在他旁边坐下,拿出昨晚医生开的药膏,准备帮他上药。   陆景初又想起来,“昨晚去医院得费用……”   “你为我打架的,费用就不用给了。”许蔚明用棉签蘸取药膏涂在陆景初嘴角的伤口上,“你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就给我过生日吧。”   陆景初的注意力本来在费用上,却又被最后一句话吸引,“你生日?”   “嗯。下个月十八号。”   这点许蔚明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下个月的生日, 只是自从父母离世之后,他独自一人了无牵挂,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而且这个日子总会让他想起以前父母还在时帮他庆生的场景的,除了徒增感伤没有任何快乐。   所以后来许蔚明就不过了,生日当天也和普通日子无异,不会有任何庆祝或者惊喜。   这会儿要不是为了让陆景初这一根筋将尽快将费用的事情翻篇,许蔚明也不会拿这个当借口。   他是可以随便编一个日子,不必自戳伤口。   但他骗陆景初的已经够多了,男扮女这件事已经奠定了戳破谎言时的破裂,他不想再让他们共同的记忆叠加欺骗。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怔愣地样子,嘴角勾了勾,“我很少过生日,但这次想跟你过。”   “真的?”陆景初压力有点儿大,“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好提前准备。”   “说出来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许蔚明冲他沾了水发后红的嘴角吹了吹,“生日礼物需要惊喜,你不想看到我因为你准备的东西而开心的样子吗?”   陆景初诚然道:“想看。”   “那就自己想。”许蔚明说,“要说东西的话我什么都不缺,也不用太昂贵的,但我需要你用心去做。”   他的指尖抵着陆景初的左胸膛,皮肉之下是灼灼跳动的心脏。   陆景初抿着唇,浓郁的药膏味钻进鼻腔,嘴角凉丝丝的,清凉的感觉沁入皮肤, 很快别血液中的热意席卷, 连带着伤口都开始发烫。   他正要开口答应,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起起来,将暧昧的气氛打破。   “……”陆景初臊了个大红脸,慌张解释, “我……我早上没吃饭,那个……”   许蔚明笑起来,起身道:“对,该吃饭了,你家生过火吗?我来做饭。”   陆景初赶紧跟着站起来, “我平时都有做饭,我来做吧,哪有你第一次来就让你做饭的。”   “你伤的是骨头, 不是表皮,”许蔚明提着菜进厨房,有些无奈道,“医生不是说了让你休息?你如果自己能做,那我今天还会来?”   “可是……”陆景初捂着胸口还想说什么。   “那你下次去我家,给我做饭行不行?”许蔚明说,“这样的话一人一次,很公平。”   陆景初一顿,捕捉到重点。   去许慕璟的家。   直男的脑瓜在这一刻想了很多,猜测是否是暗示,又或者是单纯地想尝尝他的手艺?还是说只是邀请他参观。   都是成年人了,进入对方的私人领地代表什么不需要多讲,从许慕璟踏进陆景初家里开始,他们的关系就骤然拉近。   在对陆景初熟悉、许慕璟陌生的环境里,没有旁人打扰,完全属于二人的私密空间,可以肆意亲吻、拉手、拥抱,甚至更亲密的事情。   只是现在陆景初负伤在身有心无力,那么许慕璟发出“日后的邀请”,是否对他的一种暗示?   陆景初突然联想到昨晚许慕璟说高跟鞋只穿给他一个人看,接吻像是打破了他的任督二脉,突破拘谨的安全距离之后,受到男人本性的驱使,任何略显暧昧的话都能诱发他难以言说的幻想。   “嗯?我在跟你说话。”   陆景初回过神,看着许慕璟干净的眼眸,生出一种亵渎的羞愧,垂眸道:“都……都好,听你安排就行。”   许蔚明凝视他几秒,嘴角挂着浅笑,靠近后轻声问:“让你去我家就这么激动?”   “……没…没有。”陆景初尽量让自己的镇定自若,藏起小心思,“哪有的事情。”   许蔚明噢了一声,曲解道:“那就是不想去了?”   “想去!当然想!”陆景初一急,脱口而出。   许蔚明顺势问:“想去干什么?”   “想去……”陆景初一顿,红着脸说,“当然是想去给你做饭。”   “只是做饭?”许蔚明嗓音清悦,又轻又缓地抛出钩子。   他们都站在厨房门口,只是一个在门口一个在门内,许蔚明站在门框之后,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可是眼神和语言不断越线,撩拨着纯情小直男。   陆景初自然不是许蔚明的对手,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微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受不住对方的视线,破罐破摔道:“你……别逗我了……”   许蔚明就喜欢他这副害羞劲儿,心情颇好,忍下了想亲他的欲望,推了推他的肩,“那就出去,别在这站着,影响我做饭。”   陆景初是房子的主人,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坐着,“我……我给你打下手吧。”   “你疼得都站不直,怎么给我打下手?”   “我坐这,”陆景初端来小板凳坐在门口,“我可以帮你择菜。”   “你就闲不住是吧?”许蔚明失笑,把青菜递给他,“那你把这些弄一下。”   陆景初坐在门口慢吞吞地择菜,许蔚明从橱柜里拿出锅碗瓢盆,熟悉环境。   他们一个站一个坐,时不时闲聊几句,气氛轻松融洽。   陆景初想到下个月要给许慕璟庆生的事情,问道:“你满多少岁?”   他们认识以来还没了解过对方的年龄,他对许慕璟除了名字、是总监的妹妹之外一无所知。   不过他不着急,才认识一周而已,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了解彼此。   许蔚明低头切菜,反问道:“你觉得我多大?”   陆景初自顾自地说:“你比总监小,看起来也比我小,应该……二十左右?”   “差不多。”许蔚明模凌两可,“你比我大一点,按理说,应该叫你一声哥。”   陆景初愣了一下,看着许慕璟做饭的温婉模样,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是吗?”   “你挺期待的。”许蔚明看了他一眼,顺利将年龄的话题引走,切好肉丝后用抹布擦了擦刀刃,似笑非笑地问,“想听?”   男人对女生叫自己哥都有种隐秘的期待,几乎没有男生会拒绝女朋友叫哥哥,特别是喜欢的对象,男性的自尊会得到满足,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会生出一种保护欲,以及不可言说的微妙刺激。   陆景初掐着手里的青菜,喉结滚动,诚实道:“想听。”   许蔚璟擦了擦手,走过去,在陆景初面前站定。   陆景初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友,那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带给他不同程度的惊艳,嗓子干涩发紧,比接吻还紧张。   只见许蔚明俯下身,卷曲长发落在胸前,随着他靠近发丝蹭过陆景初的脸颊,馨香钻进鼻息,扰乱了小直男的呼吸。   “哥哥。”许蔚明的手搭在陆景初的肩上,轻声开口,温柔的呼吸落在小直男绯红的耳廓,“你要是择菜再这么慢,今天中午只能饿肚子了。”   “……”陆景初盯着前方的虚空,用力地咽了一下。   完了。   陆景初这样想着。   心脏要爆炸,脑中已经开出了烟花。   他喜欢许慕璟,喜欢得要死了。 第29章 把戏   那声哥哥的杀伤力太大,陆景初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血液犹如倒进岩浆,滚烫沸腾。   他嗓子发干当即就想吻许慕璟,可对方却轻飘飘地起身,让他继续择菜,好似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无视他眼中的冲动和鬓角的薄汗。   陆景初看着许慕璟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副居家温馨的感觉,干涩的嗓子得不到缓解,最后扔下青菜,说了一句要去洗手间就匆匆离开,自然没看到许蔚明扬起的唇角。   许是做了亏心事,陆景初一直到吃完饭耳根的红都没消下去,胸口的疼痛没有好多少,可他顾不上,心脏的悸动已经超越了痛感。   许蔚明做的两道家常菜很下饭,又煮了一个青菜汤,吃完饭后陆景初要洗碗,许蔚明简直无语。   “你是不是非得把自己折腾去做手术加钢针才能消停?”   陆景初不敢反驳,嘟囔道:“哪有女朋友第一次上门就让她做家务的。”   “这不是你受伤了?又不是你让我做,是我要照顾你的,你能不能心安理的接受?”许蔚明现在洗手台前洗碗,水流从瓷白秀长的手穿过,“你要是没事儿干就去找部电影。”   “找电影?”陆景初问:“我们下午看电影吗?”   “不然呢?”许蔚明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这个病号还能做什么?或者你想做什么?”   “……”陆景初脸烫,“没,我想做什么,我去找电影。”   夏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上去还晴空万里,乌云说来就来,挡去灼灼骄阳雷声滚滚,落雨打湿了烦躁的绿浪,空气闷热而潮湿。   瀑布一样的雨势笼罩城市,像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屋内与外界的联系。   为了避免雨水飘进屋内打湿墙壁,陆景初把窗户关上,灰黑的云层密集又沉厚,压得屋内昏暗无光。   室内闷热得厉害,陆景初把空调调低了一点,在手机里找电影投屏到电视。   许蔚明在厨房里忙完出来,电视里刚好在放电影开头,陆景初冲他笑了笑,拍了拍沙发作为邀请。   “快来,刚开始。”   许蔚明关了客厅的灯,走过去坐在陆景初身边,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片,问道:“你吃药了吗?”   “吃了。”陆景初递给他一个抱枕,“抱着比较有安全感一点。”   这时候电影进入画面,也是磅礴的大雨,戏内戏外的声音重叠,急刹车的摩擦声异常刺耳,一个男人穿着雨衣下车,将一个人高的袋子扛起来扔进树林。   他又急又喘地回到车里,踩下油门匆忙离去,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一道惊雷闪过,短暂的光照亮了后座———一个满脸是血,蓬头垢面的女人出现在后视镜里。   男人惊叫一声,身体反应不受控,本想踩刹车却踩成了油门,车子一偏,笔直地冲向高速路外的悬崖。   紧接着电影的名字缓缓出现在屏幕上,字体鲜红,往下淌血。   许蔚明眉梢微挑,“这是恐怖片?”   “恐怖悬疑。”直男心里盘算着小把戏,问道,“你不喜欢看吗?那我们换一个。”   “不用,就这个吧。”许蔚明没有点破,“我也蛮喜欢看这个类型的。”   陆景初的心思很明显,无非就是想利用恐怖的气氛让许慕璟害怕从而依靠他,恐怖片确实更能比爱情片增加情侣之间的肢体接触,再加上这部电影他看过,没有初次看的惊悚感,一心都许慕璟身上。   小直男信心满满,他提前吃了止疼药,胸腔的痛感得到缓解,背脊挺直了一些,做好了被女朋友依靠的准备。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这娇娇女友是男人,根本不怕这个,也没想到自己昨晚没睡好,而此刻昏暗的环境成了催眠的良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你害怕吗?”陆景初强大精神问道。   许蔚明看得认真,“不怕,还挺好看。”   “……”陆景初哦了一声,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许蔚明感觉到肩膀一沉,蓬松的头发蹭上脖子,耳边是陆景初均匀平缓地呼吸。   肋骨骨裂躺不下去,只有坐着睡才稍微好点儿,加上止疼药起了作用, 陆景初睡得很沉,抱着靠枕的手都松开,滑落腿边。   许蔚明垂眸看着他的发旋儿,将一旁的毯子拿过来给陆景初盖上。   毯子很长,一边盖着陆景初,另一边搭在许蔚明的腿上,柔软的面料将他们裹在一起,毯子下面是许蔚明主动十指紧扣的双手。   许蔚明帮陆景初弄了弄凌乱的碎发, 小直男一点反应都没有,靠在女朋友的身上,全然忘记不久前盘算着如何保护害怕的女友。   电影里的情节发展到高 /潮,慌乱地粗喘和惊恐的尖叫传出来, 配合昏沉的环境和不见转小的大雨,恐怖诡谲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许蔚明面不改色,拿过遥控器将声音调至静音,脸颊贴上陆景初的发顶,握着他的手看着哑剧。   时间在绝对的安静中流逝,天色完全变黑,雨势渐渐转小,大雨转为稀稀拉拉的滴答声。   陆景初一觉睡醒,电视屏幕已经放着另外一部国外的剧。   他愣神了两秒,猛然坐直,牵扯到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许蔚明动了动被压麻的肩,“睡得怎么样?”   “还……还行。”陆景初不好意思, “抱歉, 本来说一起看电影的,结果……”   许蔚明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疼得睡不着?”   陆景初嗯了一声,有些别扭道,“也不知道为什么……靠在你身上就睡得很好。”   “你在暗示什么?”许蔚明扬起唇角,清冷的面容显得几分柔和,“我可不会留下来。”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陆景初急着解释,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掀开毯子,发现自己正紧紧握着许慕璟的手。   “这……这是我握的吗?”他有些磕巴道。   “不然呢?”许蔚明说,“也不知道你是真睡还是装睡,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手劲儿不小,挣都挣不开,都出汗了,快放开。”   陆景初听话地松手,果然二人的掌心有一层薄汗,湿湿的,过高的温度久久不散。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下意识地摩挲着指腹,“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许蔚明本想去上洗手间的,顺口问:“什么梦?”   “很奇怪,梦见我们在办公室, 你在教我做策划案。”   许蔚明微顿,假睫毛和美瞳放大了他的双眼,漂亮的眼睛不转眼地注视着陆景初。   “然后你就亲了我。”陆景初腼腆地笑了笑,“虽然这个梦我不是第一次做,在和你重逢前我就做过了,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是你在教我做策划。慕璟,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工作是什么,也是和策划有关吗?”   屋檐水滴滴答答,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上的光影投射出来,二人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幽幽光影在他们的侧脸上打上朦胧又柔和的滤镜。   许蔚明没有回答,只是在相视中勾起唇角,缓缓道:“在梦里我是怎么亲你的?”   陆景初一愣,眼神闪躲,昏暗遮住了发红的耳垂。   没等他开口,许蔚明已经凑过去吻着陆景初的唇,小心地避开伤口,不再是单纯的厮磨,而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然后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陆景初的呼吸当即紊乱, 手心握紧,试图遏制骤然变快的心跳。   “是像这样吗?”许蔚明的呼吸如羽毛一般落在陆景初的嘴角, 声音轻到几乎无声。   暧昧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花苞里裹挟着青年人炽热的欲望,伊甸园的果子由青转红,散发着垂涎欲滴的果香。   陆景初紧紧盯着许蔚明的眼睛,忍无可忍干咽了一下, 抬起手摁住他的后脑勺,把人往自己跟前带, 吻住肖想已久的红唇。   他顾不得嘴角的疼痛,挑开许慕璟的唇瓣掠夺呼吸,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女朋友比自己更强势,不甘被动承受,反而以更汹涌的攻势将他的舌头顶了回来。   女友微微直起身子,以一个倾轧的姿势朝陆景初那边压过去, 长发凌乱地垂在二人的胸膛之间,修长的手捧着小直男的脸颊,方便他自上而下的接吻。   陆景初的嘴角裂开了,淡淡的铁锈味在交缠的舌尖中蔓延,又被生出唾沫冲淡。   他们的呼吸一个比一个乱, 陆景初本来是坐着的,却在激吻之中靠在了沙发椅背上,许慕璟跪在他身上,身体挡住了屏幕的光,将他彻底笼进黑暗中。   陆景初只能仰头迎合女友的唇舌,脖子牵扯一道弧度, 喉结滚动,性感又纯情,颈间较为的细腻的皮肤很适合留下吻痕。   濡濡水声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刺激着年轻人的欲望, 许蔚明的手抚摸着陆景初扬起的脖子,虎口贴合,掌心感受到他激动的动脉。   陆景初喘息变重,嘴角和胸口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却已经无暇顾及,肉/ 欲吞噬理性,手掌顺着腰线往下,妄想找到裙摆的边缘。   蓦地,接吻停止,许蔚明摁住了陆景初已经快伸进裙子的手。   他们的嘴唇湿润,一下比一下重的呼吸此起彼伏,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因此陆景初露出一个茫然的神色,大口地喘气想要掩盖急切。   “现在还不可以。”许蔚明气息不稳,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还有些哑,“你还有伤。”   陆景初抿着唇,嗓子咽了咽。   “你嘴角都出血了。”许蔚明找到合理的借口。   陆景初闭了闭眼,羞涩又艰难地说, “那你能不能先让开……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你就在这吧,”许蔚明退下沙发,“正好我上个厕所。”   陆景初嗯了一声,乖乖坐着,低着头不敢乱看。   关门的声音像是一个号令, 让他的身体骤然放松,拿过抱枕将脸埋在里面,试图缓解快爆炸的紧绷感。 第30章 通话   晚饭没做,是点外卖吃的,陆景初给自己灌了几杯冷水又过了十分钟才平复下来,他把灯全部打开,让黑中的暧昧无处遁形,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肚子有点儿饿了才留意到早就过了饭点。   正好这会儿许蔚明推门出来,二人对视想到刚才的种种不免有些尴尬,主要还是陆景初尴尬,于是他主动找话问晚上吃什么。   许蔚明为了保持身材对晚餐的摄入很少,基本可以不用吃,但看在陆景初眼巴巴想要请自己吃饭的样子,说点一份沙拉就好。   陆景初知道女孩子要保持身材,盯着余红未消的耳廓哦了一声,低头点外卖。   屏幕上的美剧还没放完,陆景初家里小,除了沙发也没地方坐,许蔚明只能再次坐过去,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仿佛还能感觉受到刚才纠缠的火热。   “你站着不累吗?”许蔚明的声音恢复了清朗悦耳,“过来坐着。”   “我……还好。”陆景初有点儿不敢挨着他,摸了摸鼻尖,支吾道,“外卖十分钟后送到,你要是饿了就吃水果。”   许蔚明:“我不饿。”   陆景初又哦了一声,有些无措地捻着自己的衣尾。   “你过来。”许蔚明拿起桌上的药膏,“你嘴角渗血,刚刚弄到了伤口,再上一次药。”   提到刚刚陆景初耳垂更红了,他懊恼自己的笨拙,明明之前谈过恋爱,每次面对许慕璟都会显得生涩蠢笨,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初哥一样,明明许慕璟比他还小,可这段关系的掌控权却不在他的手上。   “还愣着?”许蔚明拍了拍沙发,“还不快过来。你伤口恶化的话,后天上班可怎么办?”   陆景初乖乖过去坐下,看着女友拿着棉签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挤出一点药膏均匀地抹上去,怕他疼还轻轻吹了吹。   “疼不疼?”许蔚明问,“刚刚你太激动了,吻得那么用力。”   陆景初讷讷地嗯了一下。   “疼?” 许蔚明的动作又轻几分。   陆景初凝视许慕璟近在咫尺的脸,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游刃有余一些,“刚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好,”许蔚明含笑道,“只是你的吻技还需要练练,以前没有吻过别人吗?”   “吻……吻过的。”陆景初回答,“只是……只是她们嫌弃我每次接吻都要询问,破坏气氛,渐渐的就不让我吻了。”   许蔚明差点儿笑出声,“呆子,你在床上也这么迟钝?难不成每个步骤都要先问问?”   “差……差不多啦。”陆景初也自知有些不妥了,臊个大红脸,无力地解释,“万一对方不情愿或者不舒服怎么办……”   上床这种事讲究一个气氛,每个步骤都问一下,找了摸索的情调,像公事公办一样,难怪别人会觉得他无趣。   许蔚明突然意识到像陆景初这样单纯又笨拙的人,不能指望他在床上有什么惊人的表现。   他没办法制造气氛,因为他是破坏气氛的那个,自然没办法盼他主动。   换句话说,他需要被人带起情绪。   再直白点,适合被/ 操。   床上的位置颠倒一下,就不会担心陆景初会无趣死板了,因为有人让他浪出花儿。   许蔚明勾起唇,看向陆景初的眼神变得微妙。   陆景初神经大条,没有注意到,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害羞中,组织着语言想要主动一次,“那个……你刚刚停下,是为了我的伤对吧?”   许蔚明嗯了一声。   “那等我伤好了,可不可以继续?”陆景初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会好好表现。”   许蔚明见他难为情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几分,答应道:“好啊。”   他帮陆景初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领口,意味深长地说:“期待你的表现。”   陆景初脸颊更红了,勾着许蔚明的手指,凑过去想亲他,这时候门从外面敲响,外卖打断了缠绵的气氛。   陆景初懊恼啧了一声,准备起身去开门。   许蔚明捧着陆景初的脸颊,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趁他怔愣的时候率先起身,“我去吧。”   他们吃过晚餐,雨已经停了,许蔚明见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离开。   陆景初不方便下楼, 只能将人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说:“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发信息。”   许蔚明点头,“好。”   “你明天还来吗?”陆景初又问。   许蔚明倒是想来,只是今天的擦枪走火历历在目,时机不成熟太过危险,“明天有事要办,就不来了。你好好休息,做饭什么的点外卖吧。等你转正后我让我哥给你涨工资。”   “我马上就转正了,转正后本来就会涨工资的。”陆景初笑起来的时候眸光明媚,“不用麻烦总监了。”   许蔚明又说:“骨裂不是小伤,万千别逞强,实在不行周一就请假,虽然会扣工资,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万一没恢复好又去动刀,花的钱更多,明白吗?”   “嗯,知道了。”陆景初玩笑道,“这么担心我呀?”   “毕竟是为我受得伤。”   旧小区的楼梯间灯光不是很亮,偏黄且昏沉,光影从头顶落下,阴影将陆景初的眉眼刻画得深刻, 雨后的墙面氲着湿气,空气中能闻到腥湿的泥土味道。   许蔚明注视陆景初片刻,避开伤口在他的嘴角落下一枚轻吻,“告别吻,走了,拜拜。”   陆景初站在门口,像昨晚一样一直看着许慕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脚步彻底消失后才关上门。   他回去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发了会儿呆,直到嘴角扯着疼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许慕璟喷了香水,在这坐了一下午靠枕染上了馥郁的香气,幽淡恬静还有淡淡的冷冽,像她本人一样。   陆景初想到在沙发上差点擦枪走火的画面,捂着胸口倒在沙发上,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突然开始庆幸受伤,短短一天进度条按下快进一般,女神走下神坛,不再有仰慕的距离感,切切实实落在了怀里。   可以拥抱亲吻,可以亵渎占有。   陆景初的呼吸有些重,未宣泄的欲望再次涌了上来,他单身一年多又少有发泄,轻而易举就能受到撩拨,更别说刚才他已经摸到了许慕璟的裙摆。   下腹紧绷,可随着略带粗重的呼吸, 胸口的疼痛也异常清晰。   陆景初在疏解和忍着之间犹豫不决,此刻手机进来的消息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是许蔚明发来的信息, 听妹妹说他受伤了,询问情况是否严重,需不需要请假。   陆景初赶紧坐起来回信息,有“总监”的名头和“女朋友哥哥”的加持,信息回得恭恭敬敬,字里行间都显示着礼貌和尊敬。   【谢谢总监的关心,肋骨有点儿骨裂,情况并不严重, 趁这个周末休息一下看看情况, 如果实在需要请假再给你发消息![大笑]】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发来的信息, 回了一个OK的表情。   他目光平视前方,霓虹灯落在湿润的油柏路上好像铺上一层细碎的钻石, 雨后路况拥堵,到家是四十分钟后的事情。   许蔚明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摘掉假发,后面就是换衣服、卸妆、洗澡,直到他坐进浴缸的那一刻,才感觉真正的放松。   素白的身体清瘦却有力,肌理线条紧实流畅,热腾的水汽将皮肤熏出了粉红。   许蔚明后脑勺靠在瓷砖上,闭眼假寐,头发被他撩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水珠滑过深邃的眉骨和挺立的鼻梁滴于水池中。   卸掉了女装的温婉,男性的面容虽也柔和,却有种不易察觉的凌厉,只是眼中的平和淡化了这份攻击性。   许蔚明舌尖有些痛,不出意外后面会发展成口腔溃疡。   那是之前接吻时被陆景初咬到的,他真的不像个谈过恋爱的人,连接吻都显得很是生涩笨拙,没有技巧只有莽劲儿,激动得几百年没吃肉一样。   许蔚明勾起唇角,陆景初那份赤忱单纯总是让他心生愉悦。   他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给这位小男朋友发信息,拿过手机打开微信, 套了塑料的原因,屏幕不太灵敏,打字总是弄错, 索性拨个电话过去。   只响了两声就被陆景初接起来,“喂?慕璟, 你到家了吗?“   许蔚明开口自然是女声:“到了,正在泡澡。”   “……”陆景初那边明显磕巴了一下,讷讷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许蔚明都想象到陆景初此刻害羞的样子,笑意蔓上温润的眼眸,有了逗弄他的心思,“有个问题。”   “嗯?什么?”   “今天的电影太吓人了,有点儿不敢睡觉怎么办?”   陆景初问:“你不是说挺喜欢看的吗?”   “但是又不常看, 这会儿一个人回到家,觉得害怕。”   陆景初担心道,“你家里只有一个人吗?”   许蔚明说是。   “那怎么办……”陆景初担忧道。   许蔚明学着他的语气,“是啊,那怎么办?”   “不如你给你哥打电话吧!”陆景初提议道,“总监一向睡得晚, 以前我工作上问题问他,晚上十一点过还在回信息。这会儿他肯定没睡,你可以让他陪陪你!”   “……”许蔚明足足愣了几秒,然后气得笑出声。   “陆景初,你之前说自己单身了一年多没谈恋爱了,对吧?”   “是啊, 怎么了?”陆景初不明所以, 不懂为什么话题跳跃这么快。   然后他听到女朋友没好气地说:“你应得的。” 第31章 请教   陆景初周一还是去上班了,他刚转正,工资眼看着涨了几百块,以前倒是无所谓,现在交女朋友了,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能省就省,而且下个月是许慕璟的生日,更需要用钱。   尽管许慕璟说了心意更重要,可廉价的东西肯定没有心意,这点小直男还是明白的。   陆景初脸上的淤青没消,受伤两天是情况最明显的时候,他在上班路上戴了口罩,可总有要摘的时候,一个人看见了相当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见了,大家关切又八卦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爬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   在陆景初冲第三个来问他的同事解释时,许蔚明踏进办公室。   一周不见,许总监穿着浅蓝色的西装,里面是一如既往的白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颗,也没戴领带,随性不失俊雅。   他没有架子,除了上次发火基本看不到冷脸的时候,大家纷纷给他打招呼。   许蔚明嘴角含笑,点头回应,视线在陆景初的脸上扫过,短暂的对视之后,不动声色地收回。   陆景初总觉得许蔚明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微妙,看着许蔚明走进办公室,百叶窗帘没拉上,透明的玻璃映出他修长的身影,和往常一样,在椅子上坐下打开电脑。   陆景初收回视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很快他收到了一条微信。   【许总监:不是说骨裂?能上班吗?】   陆景初赶打字回复:【谢谢总监关心!我觉得还行,在家待着也是待着,我躺着难受,只能坐着,倒不如来公司坐着好一点,还有事儿做分散注意力。】   【许总监:你自己觉得没问题就行,别逞强】   【陆景初:好![龇牙]】   对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许蔚明却给他发了个文件过来。   【许总监:公司打算在线上推出网店,上面还在讨论可行性,但照这个互联网大环境的发展,网络销售是必然的一步。资料你先看一下,做一个网店的策划给我、尽量全面。】   陆景初愣了愣,看着这段文字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一个很重的任务了,也是一个大任务,“尽量全面”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现在网上的销售渠道那么多,热门的就那几个,可要市场调研、数据分析,这些不是小活儿。   而且策划讲究创新,大众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入别人的眼,线上平台无非就是开个店,说的倒是简单,可怎么规划产品、如何在方便客户的同时又不影响线下的销售,这些都是需要下功夫的。   陆景初是职场新人,可他有野心,每一个机会都是他往上爬的椅子,只有把每一步都铺垫好、踩牢实,以后才容易摔下来。   他没想好怎么回复,许蔚明的消息又来了。   【许总监:不着急,这个事儿公司还没决定,你先做着,大概下个月才要。】   “小陆,”旁边工位的张慧坐在椅子上滑过来,“你帮我把这份文件上楼交给运营部呗?我这手里有个急活儿走不开。”   陆景初嘴角有伤,笑容没有平时灿烂,“不好意思啊张姐,我肋骨骨裂不太能走,没办法帮你了。”   “呀?骨裂啦?”张慧吃惊,“还好以为你就脸上的伤呢,不好意思,我自己去给好了。”   张慧滑走前扫到了陆景初电脑上的微信聊天记录,噫了一下,“总监把这个给你啦?”   陆景初自己没关窗口,也怪不得别人瞧见,不过听她的语气倒是没什么,反而有种惋惜的意味,“这个项目,是怎么了吗?”   “这种项目啊,吃力不讨好。”张慧见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压低声音教了他几句,“其实大家更愿意做急的项目, 因为时间紧的策划是肯定会用到。而这种上面都不确定是否会推进的东西,表面上不限制你的时间,可劳心劳力的做了许久,到头来上面根本不推进,你的成果别人看不到,浪费时间,吃力不讨好。”   陆景初问:“怎么会没人看到呢?不是会给总监看吗?”   “光给总监看有什么用? ”张慧说,“说白了总监只是管我们的,他也是听公司的安排,又左右不了公司的决策。公司要推进这个项目,就把策划案交上去,要是不推进,你交过去的策划案一样在他电脑里吃灰。”   “而且啊,就算真的公司要推进这个项目,不一定会用你的策划案。”张慧说,“我那天看蒋小伟也在做这个,是徐丽姐给他的,好像是他手里没事儿做,让他做做打发时间,他还不乐意呢。”   陆景初点头,“哦, 这样啊。”   这点他倒是不是很在意,一个项目让每个小组都交出一份策划案,最后选最合适的,这是常态。   “不过呢,你刚进入职场,多做点这些学习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张慧拍了拍他的肩,“小组有项目肯定会带着你一起做的,毕竟你是新人,前期基本不会有独挑大梁的机会,就当历练了。”   陆景初朝张慧笑了笑,眼睛亮亮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谢谢张姐。”   张慧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陆景初也投入工作。   他知道张慧说得很有道理,也不指望这个项目推进有什么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可是有一点他不赞同张慧说的。   就算项目真的没办法推动,他交上去的策划案许蔚明肯定是会扫一眼的,而就是这一眼往往就能起作用。   他在大学的时候地当过社团团长, 处于上位者看待东西的切入点是不一样的。   潦草了事和认真筹划,落在许蔚明的眼里必然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或许这次做了无用功, 也许许蔚明看重他可取的态度,会把后面的项目交给他呢?   凡事不能太绝对,陆景初又是习惯规划自己、斟酌未来的人。   他一上午都坐在工位上筹备策划案的事情,因为胸口疼的关系,根本懒得起来,连水都没倒。   平时有同事小陆小陆的喊着让他帮忙,现在看他有伤都不太好意思指使他,反倒让他落个清闲。   午餐还是在外面吃的,本来陆景初想点外卖的,可想到下个月有花钱的地方,又觉得算了。   好不容易得到的女朋友,苦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必须得好好帮她过个生日。   想到这,陆景初慢吞吞地朝电梯间走,给许慕璟发了条微信,问她吃饭没有。   站在他旁边的许蔚明手机振动一下,拿出来回信息。   “哎,总监,你有两个手机呀?”陆景初和他闲聊,“这是工作机吗?以前没看你用呢?”   许蔚明低头回信息, “是,最近才用的,避免搞错。”   很快,许慕璟的微信回过来:【正打算去吃,你中午吃什么?让你休息别去上班了,反正我哥就是总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就是不听。今天身体还好吗?】   自从周末他们发生了差点儿擦枪走火的亲密之后,陆景初就觉得许慕璟对他的态度热情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冷淡了。   他扬起嘴角,甜蜜蜜地回复:【没事的,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我身体没事,不用担心。你今天有空吗?下班后要不要看电影?】   【许慕璟:……你是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不看】   【陆景初:我是说来我家看……[呆]】   【许慕璟:大白天的别想有的没的】   【陆景初:哪有!我说的是正经电影!】   【许慕璟:哦,你也承认那天放的电影不正经了?你让我看恐怖悬疑,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陆景初:真的没有[笑哭]】   【许慕璟:[哼.jpg]】   “小陆啊, ”邓英笑道,“谈恋爱啦?”   陆景初抬起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去,“你怎么知道?”   “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不都是这个样子吗?”邓英说,“捧着手机,嘴巴快咧到耳根后了。”   陆景初快速给许慕璟回了一个吃饭了,就把手机收起来, 腼腆地笑了笑。   饭店人多,陆景初有伤在身懒得他们挤,找了个没什么人的窗口买了一份盖浇饭,目光搜寻空位,最后在许蔚明的对面站定。   “总监,这里没人吧?”陆景初问。   许蔚明把自己的冒菜挪了挪,“没人,坐吧。”   陆景初刚坐下,又听到总监的调侃,“终于不躲我了?”   “……”小直男想到之前以为许蔚明对自己有意思的误会就脸烫,趁机道歉,“抱歉,总监,之前是我脑子抽筋。”   许蔚明没有问他为什么抽筋,有些话题点到为止,打趣道:“所以这会儿又往我面前凑,是想讨好我?”   陆景初嘿嘿笑了一下, 吃了口饭,“总监英明,但不是讨好,是有点儿事想找你打听。”   许蔚明夹了一片土豆放在碗里,米饭染上红油,了然道:“慕璟的事?”   小直男狗腿道:“总监真厉害。”   “算算日子,他的生日要来了,”许蔚明面不改色地说,“你想问这个?”   小直男鼓掌,“总监太聪明了。”   许蔚明轻嗤一下,嘴角含笑, 看向陆景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意。   “我和慕璟才认识没多久,对她不是很了解,”陆景初虚心探听情报,“她有什么喜欢爱好吗?或者喜欢饰品的牌子?又或者是化妆品品牌?我对这些一窍不通的。”   许蔚明中意的美妆和饰品品牌可不是陆景初一个月几千块工资能买得起的。   他也没指望陆景初送的礼物,只不过既然都问了……   “慕璟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也别送她这些, 他不缺。”许蔚明说,“你要送的话,可以试试手绳。”   陆景初眨眼,有些茫然:“手绳?”   “用真丝面料扎出来的,可以绑在手腕上的腕花,作为穿裙子时的搭配点缀。”许蔚明嘴角微扬,儒雅温和一字一顿道:“她觉得风雅又颇有韵味。” 第32章 假设   腕花。   陆景初在手机里输入关键词,洋洋洒洒出现了一大堆款式各异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网上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也有一些清新淡雅的款式,可是一看价格就觉得配不上许慕璟。   几十百把块的东西,且不说人家嫌弃,就连陆景初自己都送不出手。   其实这种东西定制最好,设计是独一无二的,这样送出去也很有心意。   陆景初放弃在网上搜罗,转而去问学设计的高中同学,看看能否帮这个忙。   他从小的人缘就不错,同学关系处得很好,也正巧人家这段时间并不忙,还慷慨地说可以帮他联系常合作的工厂做这个东西。   陆景初连连道谢,把人约出来吃了一顿饭,顺便沟通了一下设计细节和价格方面的东西。   “叩叩叩——”   午休时间,许蔚明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他说了请进之后,陆景初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   “总监,没耽误您休息吧?”   许蔚明没有休息的习惯,午休也是捧着书看,放松一下大脑而已,“没有,怎么了?”   “我有点儿私人的事情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作为参考,”陆景初把文件放在桌上,“你看看。”   许蔚明打开文件,里面夹着一张张手绘的腕花设计稿,上了一些简单的颜色作为打底,有整体效果和细节放大。   “你找设计师了?”许蔚明有些意外,一张张翻过,质量都很不错。   陆景初腼腆道:“我用同学这方面的设计师, 送慕璟的东西如果不精致的话拿不出手。”   许蔚明问:“那你给我看是想让我帮忙选?”   “是的,这些都很好看,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你心中应该有偏向的选择吧?”许蔚明神色自若地问。   陆景初说:“第三页的款,我觉得还可以,你看看?”   许蔚明翻到第三页,这款的腕花和其他的相比会,花卉稍微大一些,上面有羽毛的设计, 比丝带款更有质感一些,也能达到飘逸的效果。   “总监觉得怎么样?”陆景初问,“还是你觉得慕璟会喜欢其他款式?”   “这款很好。”许蔚明看向陆景初,勾唇道,“眼光不错,相信慕璟一定会喜欢。”   陆景初解决了心头大事之后,人都轻快不少,每天到办公室就在电脑前做策划案,下班后和许慕璟约会,他有意节约成本,暂时没办法把人约去高端的地方,就只是吃饭看电影。   许蔚明一向不在意约会地方,只要陆景初满心装的都是他就行。   “最近你心情似乎挺好的。”许蔚明故意问,“是什么好事?”   他们刚看完一场电影出来,手拉着手,身高相仿,一个靓丽美艳,一个周正英气,登对又般配。   夜色下的城市灯火通明,路边烧烤的烟雾和小吃摊的香气缭绕,在钢铁森林的高楼中增加了烟火气息。   陆景初觉得女孩子晚上去太远的地方不方便,特意把电影院选在许慕璟的家附近。   “也不算好事吧,只是解决了一件大事!”陆景初颇为得意道,“我最近在准备送你的生日礼物。”   许蔚明笑了笑,佯装不知:“那要送我什么?”   “秘密,肯定是你喜欢的。”陆景初说,“等你生日那天再告诉你,这才有惊喜感呢。”   “那我期待一下。”许蔚明微微扬起脸,感受风从脸颊吹过,“看看你会给我些什么惊喜。”   陆景初嘿嘿道:“反正你肯定会喜欢的。”   “你的胸口怎么样?”许蔚明问,“还疼吗?”   陆景初不以为然道:“不怎么疼了,都过去半个月了,总得恢复一点吧。现在可以躺下睡觉了,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了。”   “过段时间我陪你去复查。”许蔚明说,“伤到骨头不能大意,去看看恢复得如何。”   “行。”陆景初握紧了女友的手,“只要有你陪我就行。”   这段时间他们牵手的次数不少,但这是第一次陆景初在这样平静的气氛下细细感受手掌相握的触感。   他的指腹摩挲着许慕璟的手背,二人手掌切切实实的贴在一起,除了许慕璟的手指稍微细一些,基本相差无几,若细细算起来好像许慕璟的比他的还宽一些。   “第一次发现,你的骨架有点儿大,”陆景初闲聊道,“你的肩也挺宽的,幸亏你瘦。”   “……”许蔚明没有接话,看了一眼陆景初, 少有的沉默。   他们沿着街边走回去,过了繁华热闹的街道之后,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路灯被茂盛的树叶遮挡,层层叠叠,只有些微的光影落在地面。   处于半黑暗中只能看到彼此隐约的轮廓,四下无人,是适合小情侣告别的绝佳时机,小区门口明亮的灯光会打破这份幽静的暧昧。   全面几十米就是许慕璟的家,陆景初捏着女友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   他想问许慕璟可不可以提前预支告别吻,却被对方先开口。   “陆景初,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二人的不约而同地停下,视线在黑暗中交汇。   “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如你想的那么好,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人,又或者做了什么错事,你会给我一个挽留的机会吗?”   陆景初被问得愣住,摸不着头脑,“你做什么错事了?”   “只是一个假设。”许蔚明说。   陆景初不以为然, “既然是假设,那就等真的发生之后再说呗,别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许蔚明却不这样想。   还没发生只是时间问题,而这件事必然会发生的。   他算准了一切,事态也随预料的发展,可陆景初的反应是唯一的未知数。   是,他的确有很多机会坦白, 眼下其实就是很好的机会。   他们站在树荫下,黑暗包裹着躯体,挡住了羞耻和难堪,为欺骗盖了一层遮羞布,让难以启齿的话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   陆景初的眼睛向来明亮,哪怕在幽暗的环境中都挡不住那份如星辰一般的明亮。   许蔚明凝视陆景初的脸,薄唇微动,好些话聚在唇边, 可到底还是什么的都没说,化作一声轻叹。   “嗯?究竟怎么啦?”陆景初说,“有事的话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呗,两人的力量肯定比一个人大。”   许蔚明抬手摸上陆景初的脸颊,凑近低声道:“马上要到我家了,要来个告别吻吗?”   根本不是询问,陆景初还没开口就吻了过去, 把短暂的气音封在唇间。   许蔚明已经尽可能地克制,可还是透出了几分骨子里的强势和占有,舌尖席卷陆景初的口腔,捧着陆景初脸颊的手移到他的后颈上,投入这个吻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陆景初止不住地后退,直到被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有了支点才停下,呼吸被掠夺,唇舌被占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可以这么热情。   热情到令他缺氧头晕目眩,勉强的回应又被更深的吮 吻压制,双手僵在半空,最后堪堪落在许慕璟的肩上,说不清是推拒还是迎合。   急促的喘息和暧昧的水声在黑暗中放大,相拥的轮廓好似月色下的剪影朦胧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许蔚明将陆景初放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都在调节紊乱的气息。   陆景初胸膛起伏得厉害,吻得他胸口又有些痛,心有余悸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可以吻的缺氧。”   许蔚明笑了笑,帮他擦去嘴角的湿痕,“太激烈了?可是我喜欢激烈的, 你多练练。”   这回陆景初倒是蛮灵光地说:“我也喜欢激烈的,我们多吻吻就能适应了。”   许蔚明的呼吸平复了一些, 看着陆景初被吻得眼睛里浮出一层水雾的模样,又没忍住凑过去轻啄了一下,“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陆景初脸颊发烫,“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几步路而已,”许蔚明目光下移,打趣道,“而且你现在也应该多冷静一下。”   “……”陆景初臊了大红脸,幸亏在黑暗里才看不到他的狼狈,“我……我只是……”   “正常反应,我明白。”许蔚明在陆景初耳边悄悄说,“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上床好不好?”   陆景初的呼吸都停了,干咽一下,愣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许蔚明轻笑一声,轻柔地呼吸落在陆景初的耳畔,“走了。”   随着二人的距离拉开, 陆景初像是回过神一样,急促地大喘一口气, 匆匆拉住许慕璟的手腕,“等等……”   许蔚明回头,“嗯?”   “那个…… ”陆景初有些难为情,紧张地说,“你之前说,高跟鞋可以穿给我一个人看,就……可不可以你生日那天,穿给我看?”   他看许慕璟没说话, 又支吾道,“那时候我的伤应该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声音渐渐小下去,暗示几乎是明示,小直男忐忑地等着女友的反应, 手心生了汗。   须臾,许蔚明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嗯了一声,嗓音清悦,“好啊。” 第33章 破梦   许慕璟的生日那天正好是周五,陆景初以前也给女朋友庆祝过生日,这次尤其紧张,前两天开始就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确定计划安排,确定餐厅的位置和时间,生怕有什么纰漏。   那天陆景初为了打扮自己起得很早,买了发胶和卷发棒,学着网上教学的步骤给自己弄头发。   幸亏他动手能力还不错,弄了半个多小时,多次把自己的手指烫着之后,发型初具雏形,头发烫卷了一些,发胶固定,刘海三七分露出了额头,没了顺毛时的乖顺,显得成熟稳重。   造型弄完了开始穿衣服,为了今天他特意去买了一套西装,没有选烂大街的黑白,而是藏蓝色,正式场合都可以穿,上班穿也不会太高调。   陆景初的帅气并不在脸上而是气质,挺拔的身形,修长笔直的长腿都透着一板一眼的周正,不笑的时候一脸正气,可一旦笑起来有种平易近人的阳光,透着亲和力。   他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打量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打扮。   “小陆,今天挺隆重啊。”张慧泡好茶走过,“是有什么好事吗?”   老吴打趣道:“精神满面、容光焕发,一看就是有约会嘛。”   陆景初腼腆地笑了笑,“晚上女朋友过生日。”   “哦,难怪啊。”赵明志拍了拍他的肩,“这么隆重,女朋友是一个大美人?”   “她过生日,这很重要的。”陆景初说,“是不是大美人都要重视。”   “就是嘛,”其他女同事说,“又不是只有大美人才能被重视,你们男人的思想真奇怪。”   “就是嘛,人家小陆的女朋友如果长相一般就不配过生日了吗?随意评价人家长相本来就不礼貌!”   赵明志举手投降,赔笑道:“是,是我口误,对不起啊各位女士,无心冒犯,下午请你们喝咖啡。”   陆景初出来打圆场,“没事啦,赵哥也是无心的。”   “对对对,无心的。”赵明志搂着陆景初的肩,“小陆,把你女朋友给我们看看呗?”   陆景初模棱两可的推辞,“她很少发自拍,我都没有呢。”   赵明志奇怪:“你们交往都不拍合照吗?”   “她不喜欢照相,所以我们没怎么拍。”   陆景初有私心,这么好看的女友当然得藏起来了,被别人看了去指不定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才不给别人臆想自己女友的机会。   赵明志还不死心,“可是……”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许蔚明温和嗓音响起来,众人纷纷回头,朝他打开个招呼。   许蔚明的目光落在光鲜亮丽的陆景初身上,嘴角弯了弯,“小陆今天很帅。”   陆景初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毕竟晚上要和总监的妹妹约会,在女友的哥哥面前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陆晚上要给女友过生日呢,”张慧说,“我们在猜把自己打扮得这么隆重,是不是要求婚呀?”   许蔚明挑眉:“哦?是吗?”   陆景初惊慌失措地摆手,“不是不是,就是过个生日而已。”   他们才交往多久,怎么敢在许慕璟的哥哥面前说求婚的事情,又急促又草率,陆景初生怕在许蔚明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就好好过,”许蔚明打趣道,“早点儿把工作做完,要是加班耽误了事儿可就不好了。”   陆景初点了点头,用力地嗯了一下。   总监都来了大家也不好继续围在一起说话,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做自己的事。   陆景初登在电脑上的微信响了一下,是许慕璟发来信息。   昨晚他掐着零点给许慕璟发生日快乐的祝福,对方一直没回复,现在才回了一条谢谢,然后紧跟着是一张照片,拍的高跟鞋鞋柜,高大的柜子上摆满了款式各异的高跟鞋。   【慕璟:想看我穿哪个?】   陆景初的心脏快了一瞬,明明是很正经问题,他却有点儿脸烫。   大概是这会儿在办公室, 又或者小情侣心照不宣的清楚今晚要发生点儿什么,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生出隐秘的羞耻感。   陆景初战术性地喝水,幸亏他的工位靠窗,是个单独的位置,又有挡板隔着,别人从外面看不到他的电脑。   他快速地看了一圈儿四周,确定没人看着这边,才点开高跟鞋的照片,里面起码有几十双高跟鞋,陆景初用鼠标指着,每一个都仔细看过去。   先把所有的款式看了个遍,用画笔圈出喜欢的,再在喜欢的里面选择。   最后陆景初选定了一双黑皮红底的高跟鞋。   许蔚明收到信息后笑了一下,抬眸看向坐在工位上一脸认真的人。   眼光倒是不错。   他打字回复:【行,那晚上见】   ·   餐厅是陆景初定的,他为了保持神秘感一直没有提前告诉许慕璟餐厅地址,几个小时前才发了定位,是一家空中餐厅。   今天的天气很好,白天的阳光明媚炽热,天空蔚蓝如洗,傍晚晚霞宛如岩浆一般烧透了云层。   太阳滑落西山, 没了滚烫的光源后有些许凉风,驱散白天凝滞在空气中窒息的闷热。   二人的位置靠窗,旁边是茂盛的绿植,用竹架作为隔板将桌子隔开,上面开满了艳丽的蔷薇花,在傍晚的霞光中被镀上一层旖旎的柔光,美得精致又典雅。   他们约的是晚上八点,陆景初下班就过来等着了,本来是去接许慕璟的,但许慕璟拒绝了,下班高峰一来一回,时间都花在了路上。   索性陆景初提前在这等着,只是在来的路上路过便利店买了瓶水,又在结账的时候按照自己的尺寸买了中号的避孕套。   他对自己的尺寸还是挺有自信的,虽然中号听着一般,但是正常的尺寸,甚至他用的时候还有点儿偏紧,可大号又用不了。   至少在男性中算中上了。   陆景初想到今晚可以用拥有许慕璟就不免紧张,喝了三大杯免费的柠檬水,去了四五趟洗手间。   许慕璟那么漂亮,光是站在那里就是女神一般的人物,能够拥有这样的女人,任何男人的自尊心都会满足。   夜幕降临,橘粉的云层被深蓝的天笼罩,华灯初上,远处犹如森林一般的高楼亮起了灯, 铺成一片璀璨的银河。   许慕璟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裙出现,真丝的质感轻盈单薄,风吹起裙摆,好似一笔亮丽的油画。   每次陆景初都会被她的样子惊艳,但很快发现许慕璟脚上还是一双平底鞋,“你怎么没有穿?”   “不是说只穿给你一个人看吗?”许蔚明在他对面坐下,眼线和眼影将他的眼睛勾勒得很是灵动,眼睫浓密,眨眼间便是风情,“现在这么多人,怎么给你一人看?”   陆景初问:“那……”   “吃完饭吧,”许蔚明坦然说,“今晚我们有的是时间,对吗?”   陆景初脸颊一烫,突然觉得西装内包里的避孕套硌得慌,有点不敢对上女友的视线, 赶紧把礼物递过去,“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许蔚明看过设计图,却还是被成品惊艳了,腕花很漂亮,清新但不俗气,羽毛增加了灵动感,丝带是清爽的淡蓝色,与她今天的长裙很般配。   “很漂亮。”许蔚明笑起来,面容昳丽,把腕花拿出来放在手腕上看了看效果,冲陆景初伸手,“帮我戴上。”   陆景初把长长的丝带缠在许蔚明的手腕上,动作轻柔, 末了系上一个蝴蝶结。   “真的很好看,”他夸赞道,“很衬你的肤色,正好和你的裙子一样是蓝色的,很配你。”   “那是你的眼光好。”许蔚明勾唇浅笑,将冰桶里的香槟拿出来,给陆景初倒了一杯酒。   “这个让服务员来做就好了。”陆景初说。   许蔚明秀长的手指扫过杯口,将杯子递给他, “怎么,你送我礼物又请我吃这顿饭,还不能让我帮你倒杯酒?”   陆景初抿唇笑了笑, 端着杯子和女友轻轻一碰,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夜幕下的景色浪漫且唯美。   半小时后,正对着他们餐桌的空中出现了烟花, 绚丽缤纷的流萤升上天空绽放开来,亮丽盛大,宛如一场隆重的仪式。   用餐的客人们有些躁动,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许蔚明漆黑的眼眸被烟火照亮,倒是有些意外:“这也是你安排的?”   陆景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买了一扎意思一下, 希望你能喜欢。”   他没说透,但是许蔚明明白,以陆景初的工资,这已经是能给出来最好的生日安排了,几乎是花掉了所有。   许蔚明静静地注视了陆景初一会儿,嘴角噙着浅笑,轻声道:“嗯,很喜欢。”   晚餐在陆景初越来越昏沉的头中结束,已经到了坐不住,起身也走不稳的地步。   不过晚餐也吃得差不多了,后面的安排本来就是在房间里进行的,许蔚明扶着陆景初坐着电梯到楼下的酒店。   房间是提前订好了的,陆景初摸索着将房卡递给女友, 许蔚明接过却带着他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头好晕啊,为什么这么晕。”陆景初靠在许蔚明的身上,眼皮沉得厉害, 大脑迟钝,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也无暇思考更多,呼吸间尽是许慕璟香盈的味道。   清悦的嗓音忽近忽远,朦朦胧胧:“可能是太累吧,睡一觉就好了。”   “滴———”房门打开, 陆景初跌跌撞撞地进去,身体陷入弹力十足的大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目光涣散,天旋地转,眼前是堆砌的重影,最后视线中出现一张绝美的脸,他却看不清是谁,只能顺应药效的作用缓缓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陆景初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双腿大敞被绳子固定在两侧,双手也被捆在一起举在头顶,身体里流窜着一种陌生的燥热,呼吸有些急促。   过于紧实的力度让手腕阵阵发疼,他的略显僵硬地抬头, 在手腕上看到了熟悉的腕花。   ———本应该戴在许慕璟的东西, 把他绑了起来。   陆景初有些反应不过来,听见旁边的动静缓缓转头,看到梳妆台前坐着一个人,穿着粉色的睡裙,卷曲的长发垂落腰际,身形清瘦曼妙。   “慕璟,”陆景初看到她后松了口气,天真地以为这是在玩儿什么情趣,微喘道,“你怎么把我绑起来?你还有这种爱好?”   下一秒,许慕璟转过身来,卸了妆之后的脸干净清爽,眉眼清雅秀丽,若不是那头长发,简直和他上司一个模子。   这还是陆景初第一次看到许慕璟素颜的样子,女友地看着他的目光不太对劲, 直觉生出了危机感,干笑两声,“你……你和你哥哥长得还真像……”   话音未落,陆景初的瞳孔猛缩———他看到许慕璟抬起胳膊,扯掉了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   男士的头型映在陆景初的虹膜上,紧接着,真丝的睡裙外套滑落肩膀, 平坦的胸腹一览无余。   陆景初看着日日相见的上司的脸,浑身僵硬,如遭雷击。   许蔚明踩着高跟鞋步步靠近,骑在了陆景初的身上,真丝吊带裙摆垂落腰际,鲜红的颜色宛如一朵盛开的石榴花。   他拿起陆景初先前买的避孕套,问:“这是你买的?”   声音再无女性的轻柔,恢复了男人的低磁。   “……你……你……”陆景初嗓子发哑,像是被掐住一样发出颤抖又破碎的音节,体内火苗越烧越旺,鬓角的汗水滑落枕间。   “小了,我用不上。”许蔚明一如既往的温和,嘴角甚至还挂着浅笑,“不过没关系,我有准备加大号的。”   下一瞬,他俯身吻住陆景初颤抖的嘴唇,这次不再隐忍克制,迸发出天性的强硬和占有,粗鲁地席卷着小直男的唇舌,掠夺呼吸。   陆景初的下颌被固定着,连偏头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咬都无法咬,只能被动承受。   而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被这个吻完全调动起来,呼出的气息炎热滚烫,带着火苗,越是挣扎大腿内侧的肌肉越是紧绷颤动。   小直男的眼中是收不住错愕和慌乱,还有完全颠覆得空白僵硬。   他的耳垂被含住,男人轻柔又情动喘息落在耳廓,低磁的声音钻进耳道,耳边依旧是许慕璟宛如天籁的音色———   “别怕,哥哥。”   “我会让你爽的。”   “今晚我们共赴良宵。” 第34章 失望   陆景初过了相当荒唐的一晚。   他像是海浪中的孤舟,在暴风雨中起起沉沉,被浪花打入海底,转而又被更猛烈的漩涡吞噬。   发热的身体不知疲倦,他的神智远走,好似飘到云端又坠入深渊。   从未有过痛苦和欢愉淹没他,情趣房的红绳鲜艳如血,刺得他眼睛发痛,生理的泪花滑落脸庞又被炽热的呼吸卷走。   从抗拒到迎合只用了两个高 / 潮,房间里的空调吹出白雾一般的冷气,在床上翻滚交叠的身体依旧大汗淋漓。   没有女人,也没有柔软。   从平坦的紧实的腰腹,到侵占他的物种,从头到尾都是纯男性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恐惧惊愕,又让他酣畅难当。   喘息和低吟在半梦半醒中传进耳朵里,陆景初眼神涣散,早已无法聚焦,好似灵魂与肉体剥离,一个陷入痛苦和快乐的边缘,一个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边,难以置信这么婉转黏稠的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   陆景初彻底晕过去时眼前炸开烟花般的白光,窒息一般的强烈快感像恶魔张开血口一样将他彻底吞噬。   控制不住的极乐,控制不住地颤抖,眼角是控制不住流下的泪花。   陆景初再次醒来时,眼睛肿得快睁不开,他侧躺在男人的怀里,腰上环着一只手臂,双腿被另外两条腿缠在一起,他完全陷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迟钝地睁开眼,男人几近完美的下巴引入眼眸,突起的喉结彰示出男性的特征,平坦的胸膛更是提醒着他“许慕璟”是一张镜花水月的笑话。   陆景初的记忆回笼,昨晚的一切在脑中像放电影一般地闪过。   从晚餐到烟花,又从饮酒到房间,再从许慕璟到许蔚明。   陆景初的视线一寸寸上移,看到许蔚明那张清隽俊逸的脸,身体难以启齿的异物感化作无边的怒火,几乎是瞬间就烧掉了理智。   他按着许蔚明的肩,一个翻身将人压在床上,照着那张脸就是狠狠一拳。   剧痛将许蔚明从睡梦中抽离,浓郁的铁锈味在口腔化开,一睁眼便对上了陆景初怒火滔天的双眼。   昨晚爽得惊叫的人此刻弓着背坐在许蔚明的身上,不论是看向上司的恭敬还是面对许慕璟的爱慕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恨和仇视。   许蔚明扯了扯嘴角,忍着疼对陆景初说了一句早,眼角含笑地问:“昨晚感觉怎么样?”   陆景初想揪着许蔚明的衣领,奈何没穿衣服,只能改为掐他脖子,手指一寸寸收紧,小豹子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当场掐死,“许蔚明!”   他一开口嗓子就是哑的,昨晚叫得太厉害,现在像破败的风箱机,看着男人的眼睛,愤怒到尾音发颤,“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敢用这样的事来骗我?!”   许蔚明收敛了笑意,静静地注视了陆景初一会儿,开口道:“陆景初,我挺喜欢你的。”   陆景初一愣,骤然听到表白情绪堵在胸口。   “当初在酒吧你出手救我的时候,我就对你心生好感,后来计划想办法找到你的联系方式,可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公司上班,直接成为我的下属。”许蔚明的音色依旧干净平和,“我不是没用男人的身份追过你,我也不信你没有感觉到。”   陆景初的手指松了一瞬,想到之前的种种,原来真的不是他误会或者多想。   “我不喜欢男人。”他瞪着许蔚明,像是证明什么一样,咬牙说道。   昨晚被欲望的折磨,眼下的余红还未完全消散, 掺杂着愤恨的情绪,整个人看上去倔强又强硬。   “所以我不是把你吓跑了吗?”许蔚明说,“你和女人相亲,不想管在酒吧一见倾心的人,为了逃避我打算和别人试试, 难道不是?”   陆景初的呼吸很重,胸腔里越滚越大的火团烧得想发疯。   “所以我能怎么办?你喜欢女人,正好又对穿女装的我一见倾心,陆景初,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放屁!” 陆景初眼眶发红,狠狠把人抵在床头,理智渐失,十指用力的收紧,“虚伪!许蔚明,你就是虚伪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你可以给我坦白,可你偏偏一直隐瞒,这根本不是喜欢,许蔚明, 你根本不懂喜欢!”   许蔚明的目光依旧冷静, 面对陆景初的怒吼也没有反抗,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铺天盖地窒息砸向他,漂亮俊美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   陆景初看到他的脸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仓皇的松手。   空气骤然钻进鼻腔,呛得许蔚明一个劲儿咳嗽。   陆景初心烦意乱,又气又恨,不欲更深的纠缠,只想逃离这个对他来说犹如噩梦的房间。   只是没等他从许蔚明的身上下来,手腕就被用力拽住,捆了大半夜的手腕留下了勒痕,此刻被人大力抓着,痛感再次袭来。   “你干什么!”陆景初几乎对他的触碰产生了阴影,当即用力挣扎起来。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力气也不容小觑,只是昨晚被折磨到昏迷,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让他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体力不太充裕, 很快就被看似清瘦的男人牢牢固定住,不容挣脱。   “你混蛋,你放开我!”陆景初扯着沙哑的嗓子喊,“许蔚明,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人好,你不知道你的这个行为什么?违背对方意愿的上床是强/ 奸,我可以去告你!”   这话说出来陆景初胸口一阵酸疼。   多可笑,他一个大男人被“女友”强/ 奸了,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都是男人也谈不上什么贞洁,上床也只是图个爽, 只是他看到许蔚明这张脸,心底翻滚着比愤怒更复杂的情绪。   许蔚明固定着陆景初,嘴角淌下的血丝并未影响他的帅气,反而有种破碎的美感, “陆景初,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为了和你在一起欺骗了你,让你难以接受,我给你道歉,你想怎么样都行。可是我们交往时候的快乐都是假的吗?”   “我没有和你交往!”陆景初躺在床上,头发散在雪白的床单上, 脖子上的吻痕和齿痕异常鲜明,明明身体透着被宠爱过春情,可表情却又是那样的狰狞唾弃,“我交往的人是许慕璟!”   “你在说什么?”许蔚明不转眼地凝视他,“许蔚明和许慕璟是一个人,都是喜欢你的人。”   陆景初恶寒,尾音颤抖,“这不是喜欢,你就是为了把我拐上床!你处心积虑这么久,只是为了昨天!”   许蔚明沉默片刻,否认道:“不是的。景初……”   “你别叫我!”陆景初无法冷静,失声吼道。   双手紧紧握拳,手臂上青筋凸起,若不是许蔚明以碾压式的力度禁锢着他,拳头只怕早就落在许蔚明的脸上。   许蔚明薄唇微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要叫许慕璟吗?”   陆景初愤怒的粗喘着,闻言,目光微怔了一瞬, 磨着后槽牙。   “因为爱慕陆景初,”许蔚明说出答案, “这些日子相处的快乐是假的吗?我从来没有只为了和你上床,我有在认真地和你谈恋爱。如果我只想得到你的身体,在你为我受伤, 在你家看电影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睡了。那时候你伤在身,还不至于像现在一样需要费尽控制。”   “生日我是真的想好好和你过,可是是你提出想看我穿高跟鞋,暗示和我上床没错吧?”许蔚明说,“景初,我一直有想好好和你谈恋爱。”   “那又怎样?”陆景初虽然较为单纯,但是特别轴、认死理的人,不为所动,依旧愤怒得像个炸毛的小豹子,“欺骗就是欺骗,不会因为任何理由美化。许蔚明,你真的太过分了,我也真的很失望。不仅仅是对许蔚明失望,更是对许慕璟失望!”   尽管他嗓子很哑,可是每一句话都充满愤怒和决然。   乌黑的眼睛里不再有明亮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仇视。   许蔚明自上而下看着陆景初, 喉结微动,心口像个泄气皮球,明明人在怀里,可心口空得发痛。   大概是陆景初平时太好说话了,以至于忘记了他其实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否则就不会因为职场的不公从上个公司离职,也不会因为有人说几句许慕璟的不是就贸然出手。   他做好了此事戳穿后陆景初和他闹的准备,可“失望”二字在意料之外。   这个远比“我恨你”对许蔚明的冲击更大。   爱恨总是纠缠难以分割,恨在夹缝中生长, 爱尘埃中湮灭。   而失望则是无爱无恨,是心死一般的平静无波。   许蔚明指尖一颤,平静温柔的眉眼终于出现了裂痕,“陆景初,你不可以。”   他声线不稳,阴影笼罩着陆景初,浓密的眼睫挡住了微不可察得慌,“是你主动要求和我上床的,是你要求的,你要对我负责。”   陆景初感觉到手腕上力度松了松,奋力将人推开,气得再次对许蔚明动手。   被睡的是他,被骗的还是他。   许蔚明凭什么这么过分?   凭什么要他负责? 第35章 生病   二人在酒店闹得不欢而散,陆景初把人打了一顿之后穿上衣服匆匆逃离。   西装还是那套,只穿过一次,昨晚被人脱下时折得整齐规整,再次上身时依旧是熨帖。   陆景初却无心欣赏,来不及整理随意套上就仓皇离开,坐上出租车时还是怔愣的样子,呼吸局促,拳头的痛感未消,迟钝又茫然,直到司机问了第三遍目的地他才反应过来,报出自己的出租屋。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尽管今早起来一身清爽,除了腰腿酸软之外没什么别的不适,可他还是想用水流冲刷自己,试图洗掉身上另一个人的气味。   他站在花洒下,无止尽的热水从头顶冲下,流过均匀紧实的躯体,热气在狭窄的空间蔓延,潮湿闷热,很快有种缺氧的感觉。   陆景初静静地站着,足足站了十多分钟他才动起来,挤了洗发水和沐浴露慢吞吞地开始洗。   昨晚的欢爱很激烈,手腕和脚腕勒出的红痕至今没消,只是颜色变淡,提醒着陆景初发生过的事情。   裹着细密泡沫的沐浴球快速地擦过身体,短暂的掩盖了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可被冲刷之后变得更加鲜艳。   陆景初快速地洗了个澡,独居男人没有穿睡衣的习惯,套了一个内裤之后就这么直接走出去,一边擦身体的水,一边站在洗手池边刷牙。   镜子被水雾覆盖,他用毛巾擦了擦,随着自己的上半身出镜,手臂将在半空。   他的脖子、锁骨和胸膛甚至更往下,全部都印满稀稀疏疏的吻痕,红艳俏丽,在偏蜜色的皮肤上格外醒目,躯体染上情 /欲,有种陌生的风情。   昨晚的记忆突然如潮水一样向他涌来,许蔚明一开始还捆着他,后来把绳子解开,在他承受过于猛烈的余韵之际,怜惜地亲着被勒出来的红痕,哪怕松绑之后双腿也无力地耷拉着,大腿内侧的肌肉紧绷颤抖,一个又一个热烈的吻落在上面,掺杂着被咬得刺痛。   最初的胀痛过去之后,陆景初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极乐,他感觉身体不再是自己的,在跌宕起伏的海浪中失去自我,在许蔚明粗暴又细致的拥抱下,竟分不清楚到底是痛爽究竟哪个多一点。   到最后双腿颤颤巍巍地缠上许蔚明的腰,在缠绵悱恻的热吻中,手指滑过男人的手臂,剪得平整的指甲几乎要划进肉里,留下一一条条的渗血的红痕。   陆景初还记得自己扭腰的样子,那么放荡/骚/乱,疼痛早已远去,只剩原始的冲动和欢愉。   陆景初咬了咬唇,湿漉漉的眼睛里有一种难堪,把毛巾砸向玻璃,转身走出浴室,头也没吹就这么直接倒在床上,还在滴水的头发很快将枕头打湿了大片。   他把脸埋得很深,闻到了床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才稍稍安心。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可黑暗中又反复闪过许蔚明和许慕璟的脸。   那神似的眉眼,对女生来说过高的身高和宽大的骨骼,还有脖子上永远都戴着遮挡的蕾丝项圈…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可他偏偏选择性地忽视。   他觉得不应该用定义的眼光去看待任何女性,小众不代表奇怪, 没有人规定女性一定要娇小柔弱,所以就算许慕璟有个别的不同,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但此刻陆景初恨透了自己的单纯和大条。   他那么容易信任别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得那么艰难,需要一层层砖架铺就,像建楼一样一点点往上堆砌,可轰然崩塌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许蔚明。   许慕璟。   那张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脸反反复复出现,这段时间的记忆破碎的交织着,一会儿许慕璟的高冷美艳,一会儿又是许蔚明的温和清隽。   陆景初用被子裹着自己,胸口的阵阵抽疼让他难以呼吸,蜷缩成一团,压着心脏试图缓解疼痛。   比起被强上,比起“许慕璟”的欺骗,让他更复杂的是许蔚明真的喜欢他。   以前他的感觉没错,许蔚明在职场上对他的种种照顾并非因为“许慕璟”的缘故。   只是因为他。   可是喜欢为什么要欺骗,还是以这么过分的方式。   还要拿喜欢他作为借口。   陆景初眼眶发酸,身体和精神陷入双重疲惫,没多久就在低落的情绪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景初醒来时头疼得厉害,身上酸疼情况加重,咽了咽嗓子之后像刀割一样的痛。   枕头依旧是湿的,头发也没干,连带着他的大半张脸都是凉的,呼出的却是热气。   陆景初艰难地坐起来,头重脚轻地去客厅抽屉拿温度计,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五。   他很久没有生病发烧了,上次生病是在大一的时候,久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来势汹汹,头重脚轻,没吃什么东西却恶心想吐,还有些发冷。   他不常感冒,屋里没备感冒药,烧到这个程度退烧药肯定是要吃的。   陆景初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件T恤, 又拿了件外套穿上才勉强没多冷,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 发丝湿润着没精力吹,戴上帽子口罩就出了门。   下午的太阳很大,烤在地面滚烫,空气中氤氲着难以承受的闷热,像个火炉一样吸干了水分。   陆景初高烧发冷,走在太阳底下也不觉得热,只是头晕眼花的,看东西都有重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连直线都走不直。   没走几步实在是忍不住,也顾不得卫不卫生,直接蹲在路边吐,手掌抵着发烫的灰白墙壁,炽热的高温从手指传进大脑。   但他却无暇顾及,被一阵阵反胃折磨着,食道痉挛,胃里没有东西只吐了酸水,胃部抽搐得更加难受,眼里溢出生理的泪水,手指抠着墙壁,掉落了斑驳的墙皮。   人一旦生病总格外脆弱,没由来的委屈笼罩心头,眼角因为呕吐泛起的泪花成了最好的宣泄。   等陆景初反应过来时,旁边蹲着一个人帮他拍背,打着一把伞挡住了烈阳,明明是盛暑艳阳,却有一种清爽的温润感。   陆景初低着头,泪花噙在眼眶模糊了视线只看到一双皮鞋。   他抬起头想说谢谢,却看到了许蔚明那张清隽又俊美的脸,顿时脸色一变。   要说狼狈,他俩谁都好不到哪儿去,许蔚明的嘴角和颧骨都有淤青,脖子上有明显的受虐一般的指痕,都是今早陆景初弄的。   尽管男人衣冠楚楚,可脸上的伤足以引来别人好奇的视线。   “你这么在这。”陆景初吐过之后嗓子更哑了。   “不放心你,给你打电话不接, 敲门也不理,以为你出去了没回家,所以在楼下等你。”许蔚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不难听出同样有几分沙哑低沉,“你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陆景初收回视线,忍着更委屈的情绪,吸了吸鼻子,“我自己可以,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扶着墙站起来,想拿纸巾擦嘴却发现没纸。   许蔚明及时递过一片,又拿过矿泉水,“你脸色不好,身上又这么烫,别逞强,我送你去。”   陆景初没有看他,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拒绝许蔚明递过来的一切,转身就走。   曾经永远带着明媚笑意的人收敛了所有善意亲和, 不至于冰冷尖锐,只是这份落差足以让人从阳光跌落阴霾。   许蔚明一早就料到了会如这般一样, 他一开始也只是计划来一场走肾不走心的缠绵,只是当陆景初真的收回那份赤忱的真心时,心脏紧成一团,好似泼上了硫酸,腐蚀了血肉,一团模糊。   他注视着陆景初虚浮的身影,握着矿泉水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陆景初租的小区旁边就是社区医院,几步路的距离也确实没必要让人送,他还没有弱到这点儿距离都走不了的程度。   他先去小卖部买了瓶水和纸巾,看到手机里的余额时突然后悔没有接受许蔚明的东西。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女友,失身又失钱,再没有比他更惨的人。   陆景初向来是朝前看不回头的人,难受是难受,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纠结也没用。   只不过那阵委屈又涌上来了,他赶紧低头,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挡住眼睛, 付了钱之后快步离开。   医院人很多,现在天气热,空调房里又冷,温差太大很容易生病,各个年龄阶段的人都有。   陆景初排队挂号,想到昨晚被下药的事情,又主动要求医生查个血常规。   忙里忙外了一个多小时,他拿着报告单去找医生,被告知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又拿着药单去排队。   发烧人很虚弱, 陆景初身心都被创伤更是疲惫, 排队结账的时候都快站不住,一直靠着墙,好不容易该他了,又被缴费金额给吓到。   “你说多少?”陆景初头疼得不行,哑着嗓子问。   “一千二百八,”对方说,“屏幕上有清单明细, 你可以核对一下。”   陆景初看向屏幕,都是医生刚刚给他开的药,三天的挂水点滴, 还有一些退烧药和感冒药,以及查血的费用。”   他太久没来医院,还停留在像药房那样,一瓶药几十块的价格,就算买两三种药也不超过三百块。   本来手中就拮据,一千多又没了。   陆景初在犹豫要不要去外面药房随便买点药吃,反正自己的身体底子还不错,抗一下也就过去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骚动,不满的嚷嚷响起来,质问为什么插队。   “抱歉, 我和他是一起的。”   陆景初听到许蔚明的声音。   然后一只手举着手机在收款机器上扫了一下, 许蔚明对收费员说:“他是病人,给钱的在这里。” 第36章 苍白   陆景初没有拒绝许蔚明帮他给钱这件事,他现在钱包空空,大部分的钱都花给了“许慕璟”,现在许蔚明为他花什么都是应该的,是许蔚明欠他的。   输液室里人很多,座位基本都坐满了没有空位,陆景初坐在走廊,独凳是许蔚明找医生借的,发烧到三十九的人总不能全程站着输液。   陆景初没精神,蔫儿蔫儿的,戴着帽子口罩谁都不理,靠着墙低头,把自己的脸折得严实,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   许蔚明没走,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同时留意输液室里的座位。   走廊上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病人根本没办法休息,可陆景初真得迷迷瞪瞪的快睡着了。   生病疲倦,或许又有强悲之后的痛苦,闭眼之后神志开始漂浮,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好像陷入某种光影的怪圈,闭着眼也是天旋地转。   果然了一会儿,陆景初的肩膀被人拍了拍,耳边响起许蔚明低低的嗓音,好似一只手把他从漩涡中拉出来,只是与不好的记忆重叠。   陆景初声音惊醒,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反射性地往后退了退,抬起头时眼中的惊慌还没收回去。   许蔚明的手臂僵在半空,清楚地看到了抗拒和警惕,手指蜷了蜷,缓缓放下,“里面有位置了,进去吧,你能舒服点。”   陆景初朝里面看了一眼,果然有了三个空位,他站起来推着自己的点滴进去,坐下之后许蔚明也跟着坐下来。   男人没有占用输液的位置,而是把凳子拿进来坐在陆景初的身侧。   输液室里的消毒水味更重,陆景初戴着口罩都能闻到,明明很困却突然没了睡意,某人的皮鞋刚好在他垂眸就能看到的地方,想忽视都难。   输液的环境并不安静,有护士进进出出,还有病人和家属的交谈声,以及电视里谍战片的枪声全都刺激着陆景初的耳膜,牵扯着神经发痛。   “许蔚明。”陆景初叫了一声。   很轻很低还很哑的声音,他又戴着口罩,本来没指望对方听到,可许蔚明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我在。”   陆景初没抬头,盯着大理石地面,乌黑的眼睛里是生病后的空洞和迟钝,“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的帽檐,没有迟疑,“好。”   他拿出手机转账,本想多转一些,可是深觉不妥,弥补和安慰都有歧义。   陆景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去管,沉默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说:“公司那边我会尽快交辞呈的。”   发生这种事,他们肯定没办法在公司继续做单纯的上下属,陆景初再也回不到原来纯粹的恭敬,而且一想到白天指导工作的上司和晚上约会的女友是同一个人,他就难以再回到工作岗位。   许蔚明没有说话,对这件事并未表态。   陆景初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只知道走定了,现在钱回来了,损失直接少了一大半,失身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有勉强的成分在,但又不是没爽到,就当约了炮,何况许蔚明长得也赏心悦目的,不算吃亏。   陆景初是一个很会自我消化的人,只要经济没有损失,不想再和欺骗他的人有什么纠缠。   “你走吧。”陆景初说,“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你想睡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的钱回来了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不想再看到你。”   许蔚明唇角抿得平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行。”   陆景初眸光微动,缓缓抬起头,看向许蔚明略显晦涩的目光。   为什么不行?   他凭什么说不行?   骗子有什么话语权?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都没有再开口,从彼此的眼神中足以看清一切。   后面陆景初没有再理许蔚明,把帽檐压得低低的,闭眼睡觉。   许蔚明一直没有离开,陪着陆景初输液,帮他盯着液体,一袋输完了之后让护士换新的。   陆景初睡得不安稳,体温消下去之后舒服了一点,却出了很多汗, 口罩戴在脸上窒息闷热,脑袋也热烘烘的。   他不安地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将帽子摘下来,又把口罩拉下大半,露出了下半张脸,嘴唇苍白干燥。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脸上痒痒的,有人在帮他擦汗。   陆景初现在对别人的触碰特别敏感,加上知道许蔚明在旁边的缘故, 顿时睁开眼。   “你别碰我。”陆景初哑着嗓子开口。   许蔚明顿了顿,把纸巾递过去,温和道:“我看你出了很多汗,只是想帮你擦擦。”   “不需要。”陆景初把脸转开,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发现液体已经输完了,手背上贴着止血条。   他的视线扫了一圈儿,之前人还很多, 现在只有寥寥几个。   本以为睡得不好,现在看来睡得还挺沉, 连护士拔针都不知道。   陆景初的头发之前没吹干,这会儿出了汗又是湿的,他用自己买的纸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汗,把帽子口罩重新戴上,起身离开。   输液的效果很好,现在陆景初的头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晕了,虽然还有低烧,但不至于那么难受。   他知道后面跟着人,许蔚明看似平和的目光却难以忽视。   陆景初没有管他,脑子清醒不少之后对某些事情更加坚定决然。   几米的距离宛如天堑,明明伸手就可以触碰,一个紧紧跟随,一个绝不回头。   他们一前一后地回到陆景初的住的地方,傍晚的天色暗下来,可云层依旧华丽的宛如一幅绚丽的油画。   陆景初在单元楼下停住脚步,后面的也跟着停下,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身旁有自行车和行人经过,欢笑和交谈擦身而过,他们之间的沉寂与轻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许蔚明不转眼地看着陆景初的挺拔的身影,在昼夜交替的这一刻,在霞光流溢的此时,突然生出一种无措地慌乱,一种抓不住流沙的无力感。   他看着陆景初转过身来,他们的目光终于再次平视。   青年的眸子依旧明亮, 仍然有一份天然的纯粹,只是不再神采奕奕,没有了那份满怀期待。   许蔚明的胸口流窜着没有过的颤栗,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语言可以是震撼的誓言,却也能是苍白的借口。   最后是陆景初先开口,哑着嗓子说:“别再来了,见到你我很累。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愧疚, 就别来打扰我的生活。这件毕竟是你骗了我,也许你觉得没什么, 只是和我上床的一种手段。但我的的确确是把这个当成了一段很重要的恋爱, 付出了我的精力、时间和感情,我做不到看开和原谅。但我也不会恨你,毕竟不论是许慕璟还许蔚明,曾经一度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人。”   一个是对他关照维护,不吝啬给他机会的上司,一个是一见钟情,美艳又优秀的女友。   不论是哪个角色都在陆景初的生活里留下浓丽的色彩,他不否认曾经, 也不想去记恨,更不想让自己活得辛苦,时时刻刻都念着那个人。   欺骗就是欺骗,伤害就是伤害。   伤口不会因为恢复如初就抹掉被刺的事实,碎掉的镜子也不会因为重新再拼而消失裂痕。   “……”许蔚明不笑的时候长相是有些锋利的,深邃的眉骨和利落的下颌线都让他看起来有些疏离的冷漠。   他在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又长期和客户打交道,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是面对陆景初, 一向花言巧语、能言善辩的能力尽数消失,好似失去讲话的能力。   “陆景初,”许蔚明很苍白地叫他的名字,“……对不起。”   青年双手插兜,很平静,帽子和口罩挡去了他神色,让他面对许蔚明的时候能更自如从容。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说, “但不原谅。”   “陆景初,”许蔚明上前一步,嗓音发紧,“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但是……”   “那就别说。”陆景初打断他,“我也不想听。”   许蔚明的嘴唇抿紧, 手中的沙流逝得越来越快,再怎么攥紧也是徒劳。   “我不信你在做这件事之前没有想过后果,”陆景初说,“你知道这件事会伤害我,但你仍然这么做了。”   这句话他说得并不重,或许是本身嗓子哑着说出不来,可这不影响什么。   短短一句话化成尖锐冰锋直戳许蔚明的心脏,几乎是立刻就让他的脸失去血色。   这个事实让许蔚明想好的解释和剖白都变得渺小无力。   许是觉得陆景初性格好。   许是笃定陆景初这么喜欢许慕璟,有把人哄回来的把握。   许蔚明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有料到这个阳光蓬勃的大男孩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心。   过去的甜蜜连同痛苦一起剜掉,鲜血淋淋,决然狠心。   许蔚明狼狈地站在原地,明明是酷暑盛夏,却浑身冰凉。   陆景初没有再说什么,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转身上楼,推开单元门之后一步步走上楼梯,在走到第二层的时候脚步缓缓停下, 本就因为感冒而堵塞的鼻子更加呼吸不畅。   明明和许蔚明划清界限应该松口气,可脑袋和心脏的抽疼难以忽视,让他直不起腰只能扶着扶手蹲下,低落的情绪突然压倒了他,举步艰难。   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喜欢要欺骗。   傍晚的光影被镂空的墙壁分割成碎片,落在陆景初的背上,像一个不完整的拥抱,在天光散尽之前给出最后一份余温。 第37章 变故   陆景初请了两天假养病,他打算离职也就没有再在乎其他,把许蔚明拉黑之后,请假条给徐丽发的。   他让许蔚明不要再来就真的没有再看到过男人的身影。   在家的时候陆景初没闲着,开始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可工作找得并不顺利,他毕业出来没多久就换了两份工作,虽然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上次的还可以坦然说出来,但这次的要怎么说?   面试被询问离职原因已经成了正常流程,他倒是不怕问,只是那段记忆每每想起来就很难受。   而且他的工作经验也不丰富,与专业对口的工作投进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陆景初坐在沙发上捧着电脑发呆,最近他时常会走神,刚开始只是放空,直到许蔚明和“许慕璟”的脸在脑海中出现,像一记惊雷炸开,把他从呆滞的状态拉回。   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许蔚明以及那晚的一夜/ 情。   伤害和恐惧是真的,爽快和高 /潮也是真的。   矛盾和背德感撕扯着他,让他不知所措又惶恐不安。   他应该去报警的,应该报复性地揭露许蔚明变态的一切,心理的创伤不可磨灭,他怎么样对许蔚明都是理所当然的,也是许蔚明应得的。   陆景初把电脑放在一边倒下沙发上,一闭眼就是许蔚明清隽又帅气的脸,尽管曾经对他的照顾都是别有所有图,可他并非全无收获。   毕竟学到的东西都是真的,他在工作上快速地成长也离不开许蔚明的帮助。   这两天心脏的隐隐作痛早已习惯,陆景初拿起手机,没有目的在社交软件里晃了一圈儿,最后打开微信,眼神却没有聚焦地盯着屏幕,直到自动变黑熄灭。   半晌,陆景初拿手机盖住,把脸埋靠枕里。   ———哪有那么洒脱,还是恨的。   恨许蔚明的喜欢,更恨许蔚明的欺骗。   最恨的还是自己的心软。   ·   陆景初到公司是周三,他是去办理离职的,去之前他做好了见到许蔚明的准备,结果许蔚明根本不在。   不在正好,陆景初先前担心和他遇上会失态,这下倒是轻松不少,只是离职却不像想象中的顺利。   “你的离职时间也太紧了吧?”徐丽看了一眼陆景初的离职报告,微微蹙眉,“是有什么原因吗?”   陆景初低低地嗯了一声,垂着眼说,“是有一些私人原因,没办法再继续工作。”   徐丽说:“你想离职不是不可以,但是是需要提前半个月说的,这样我们也好提前招人接替你的工作岗位,不然你走了,你手里的工作谁来接替呢?你们小组突然空了一个人,属于你的工作量落在了别人的头上,这样会引起不满,影响同事情绪和做事效率。”   “而且离职还需要总监签字再上报人事部,你这今天递交申请明天就不来了,是不行的。”   陆景初也是第一次正式离职,虽然在上个公司里也是他主动交辞呈,但是是部门主管故意挤兑想将他逼走,巴不得他赶紧离开,所以流程走得特别快,当天交了离职报告第二天就通知他别去了。   因此陆景初以为公司离职都是这样。   “那……总监什么时候来公司?”陆景初问。   徐丽说:“总监出差了,这一周暂时都不会来。”   陆景初咬了咬唇,一时不知道许蔚明是真的听他的话不出现在眼前,还是知道他打算离职故意不来公司。   徐丽有些惋惜道:“小陆,虽然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想要离职,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不介意你离职的。”   “什么节骨眼儿?”   徐丽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总监给你说了呀。网络销售的提案通过了,现在公司准备线上线下同时进行,之前让你准备的策划案可以派上用场,需要你继续精化一下,然后上交给公司。”   陆景初平静的眸子终于闪起微弱的光,“真的吗?”   “对啊,总监没给你说?”   “……”   这两天发生那么多事,他又把人拉黑了,估计许蔚明想说也说不了。   “关于线上的销售的策划案你一直做着的吧?”徐丽问,“做了一个多月了,现在项目准备启动了,你甘心就这么离开了?”   陆景初迟疑道:“可是也未必会用我的,其他同事也做了的。”   “只有蒋小伟和你而已,”徐丽说,“只有一个竞争对手就让你退缩了?如果这个项目做成了,将会是你履历中漂亮的一笔,就算你要找新的工作,也是能拿得出手的成绩。不然你在简历里怎么写?在公司打杂,一个大项目都没做出来吗?”   陆景初沉默。   “这个项目本来没有人看好,首先网上销售会影响一部分实体店利益,但大家对上万块的珠宝都很谨慎,要去线下看看试戴效果才会购买,这又会影响线上的销量问题。线上和线下的存在互相矛盾,要在矛盾之中找到平衡点,这种策划案很难做,费精力还费时间,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愿意接手,可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徐丽叹了口气,“这些话我给蒋小伟也说了,他先前因为一些事情被总监一直冷落,你们都一样是需要机会的人。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要不要?”   陆景初盯着桌子上的辞职信,嘴唇微微抿着,依旧一言不发。   过了一分多钟,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开口:“徐丽姐,辞职肯定是要辞的,不过既然你说需要提前上报走流,那我就先报告给你,等把这个项目做完,相信流程也走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离开,你看这样可以吗?”   徐丽嗯了一声,满意道:“那就先这样,你的辞职信我先收着,等这个项目定下来,如果你的方案没通过,也不影响你离职, 如果你的方案过了, 就等做完这个我再交给总监签字。”   陆景初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离开助理办公室。   他回到工位刚坐下,张慧就坐在椅子上滑过来,“哎,听说线上销售提案通过了,这下你可有的忙了。”   陆景初笑了笑,将电脑主机开机,“没什么忙的,策划案之前就做好了,再细化一些就可以交上去了。选不选得上再另说吧,我也不能左右什么。”   张慧压低声音说:“我可听说蒋小伟已经把策划案交上去了,不过也是蛮奇怪的, 他之前都在吐槽这个项目没什么意义,肯定不会有后续,根本不打算做,平时看他上班也挺无所事事的,结果策划案交得这么爽快,难不成他背地里……”   话没说话,陆景初就脸色巨变,颤声打断张慧,“张姐……”   张慧奇怪,“怎么了?”   陆景初脸色苍白, 慌张地说:“我电脑里的文件不见了。”   “什么?”张慧震惊,看向电脑屏幕,却是震惊别的,“你把文件放在公司电脑里?你没有私人文档的吗?”   陆景初肉眼可见慌乱,“没有,我……我都是在电脑上做然后直接存在电脑里的。”   他这么做也有私心,为了避免周末的时候随时的要求改方案影响生活。   而且电脑开机有密码,同事之间也不会刻意去碰谁的电脑,谁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   电脑里存的不仅仅是其他工作的文件,还有他做了一个多月的针对销售的策划案,全部都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痕迹。   陆景初的心脏收紧了,愤怒骤然飙升,脸颊涨得通红,这几天积压的负面情绪如同一个快爆炸的气球,消失的文件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起身却被张慧死死拉住,“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这边突然响起动静,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只见陆景初向来亲和的脸上出现几近狰狞的愤怒,额头青筋凸起,圆亮的眼睛仿佛喷着火,目光里带着尖锐的刀片。   没有人见过他这样子,大家都愣了愣,被这副样子有点吓到, 回不过神。   张慧在大家的注视下把人拉到阳台上,把门关上,低声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先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陆景初弓着身子,双手撑在栏杆上,用掌心捂着脸深深地呼吸着,竭力控制体内如岩浆一样暴乱流窜的情绪。   “这两天大家都在公司,没有人碰过你的电脑,但上周末有一部分人加班改策划案,问题肯定出来在这儿的,”张慧说,“我建议你摁下这件事别到处说,虽然你的怀疑无可厚非,可毕竟破坏人际关系,闹僵了对大家都不好。你先去看看监控,调取部门监控需要总监的同意,这件事儿你不能瞒着总监,得让他知道。蒋小伟策划案已经交了,你至少得给自己争取重新做的时间。 ”   陆景初听着这些话,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夏天的风吹在身上是带着火气的滚烫,在室外没待一会儿就开始出汗,陆景初的后背打湿了一片,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鬓角滑落,滴在被蒸烫的栏杆上。   他保持着捂脸的姿势,身上的蓬勃阳光被低迷沮丧取代,耷拉着头,形单影只,落寞无助。   “张姐。”   张慧听到陆景初喊她,青年的嗓音带着无尽的疲倦和难受。   “只是想好好上个班,好好工作。”   “为什么这么难呢?” 第38章 调查   陆景初去洗手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彻底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先想办法解决。   他在厕所隔间里,坐在马桶上看着手机犹豫不决,几天前才把人拉黑,现在又觍着脸需要别人帮忙。   尽管知道许蔚明一定会帮自己,但他不想再和那人有任何牵扯,越是纠缠越是难以划清距离。   陆景初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先去问了一下徐丽能不能看部门监控,徐丽的回复和张慧的一样,部门监控只有部门总监才能看,就算要看也需要总监签字。   【徐丽:为什么需要看监控?发生什么了吗?】   陆景初随便找个东西没了的借口,想看看是不是保洁阿姨当垃圾扔了。   【徐丽: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必非要看监控吧,现在总监不在,或者等总监出差回来】   陆景初等不了那么久,至少要今天要将碰了他电脑的人给锁定。   挣扎半晌,他去电话黑名单里把许蔚明放出来,盯着“总监”二字又看了好久,最后闭着眼一咬牙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十几秒,陆景初握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盯着瓷砖上的缝隙,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喂?”许蔚明困倦的声音传出来,懒散低沉,还带着强打精神的几分兴奋,“景初,对不起,凌晨才睡,接电话有点晚。”   陆景初听到男人的声音,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手指不自主地扣着牛仔裤面料,将腿上的破洞扯得更大。   许蔚明是他上司,倒是不用因为接电话晚了给他道歉。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因为那场精心谋划的欺骗颠倒过来。   陆景初终于明白为什么职场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存在,尽管他们算不算恋爱,可私事真的会影响工作情绪。   “喂?景初。”许蔚明听不到声音又喊他,“怎么了?有事吗?”   “……有的。”陆景初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才继续说,“我……我电脑里的文件不见了,包括之前你让我做的线上的销售策划案。”   许蔚明彻底清醒了,声音更沉几分,“为什么会不见?你怀疑有人恶意删除?”   “没有怀疑,”陆景初违心地说,“但我想看看部门监控,我听同事说这两天没有人碰过我电脑,但上周六有人加班,如果真的出问题,应该是周末出问题的。”   许蔚明懂了陆景初这个电话的目的,干脆地说,“你去我办公室,在桌子右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有我的备用工牌,你拿着去监控室,我会给监控室打个电话,你直接去看监控就好。”   陆景初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   “有个事我再问一句,”许蔚明说,“你没有改电脑的初始密码吗?”   说到这个,陆景初沉闷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懊恼,“……我没想到会这样。”   到底还是年轻,对同事每日见面的同事太过信任,也对人性放心,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不出来这种缺德事。   事实打脸的同时也在快速教人成长,许蔚明没有多说什么,陆景初已经够糟心了,这件事也轮不到他说教,吃过这次亏,以后要怎么做不需要多教。   “那你现在就去,”许蔚明说,“查到监控之后给我说一声,我明天就回来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陆景初的胸口被什么抓了一下,不轻不重的,还有些酸涩的饱胀感。   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不管他们私交如何,工作上的事情许蔚明是最有资格说他的,但许蔚明没有,这份维护给了他理直气壮调查这件事的底气。   一码归一码,说不动容是假的,可如今他们之间不尴不尬的关系,就算陆景初对许蔚明心存感激,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了。   “嗯,谢谢总监。”陆景初垂眼轻声道。   “你先去吧,别耽误。”   挂了电话之后,陆景初显然松了口气,心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先前他还担心许蔚明会趁机说他们之间的私事,倒是他多想了。   这样最好,他们的关系回到最初,仅限于工作上的事情,等离职后就能彻底断开,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陆景初推门出去,依照陆景初的指示拿到了工牌,然后直奔监控室。   许蔚明应该已经给监控室的保安打过电话了,他们看到陆景初进来并不意外,接过工牌在机器上刷了一下, 又让陆景初在登记簿上签了字,这才顺利看到监控。   陆景初坐在椅子上调出周末的监控,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   正如张慧所说,周六周日有人加班,是AB组的人,加起来十多个。   上午都是好好的,事情转折是从下午有个同事的电脑突然黑屏开始,那人应该正在做东西,突然没了急得满头大汗,其间还找维修师傅来看了看,结果师傅抱着主机离开的,应该是需要维修。   少了一台电脑,又有人需要工作, 大家的注意力自然是放在面前的这些电脑上。   监控是无声的,陆景初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蒋小伟走到他的工位上,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在键盘上敲密码。   陆景初的唇无声地抿紧,将视频速度调快。   电脑出问题的那个同事坐在陆景初的工位上用电脑,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后就结束了,但他并没有关电脑,后面陆陆续续大概有个五六个人碰过电脑,基本都是围在一起讨论东西。   最后加班结束离开时,关机的人是蒋小伟。   陆景初反复将视频看了几遍,然后问保安可不可以拷贝视频,经过同意之后,将周六那天的监控全部复制了一份在手机里,离开了监控室。   此刻正是饭点,大家都要去吃饭,走廊上的人流量很大,电梯间里也站满了人。   陆景初心里想着事儿, 表情比较木然,听到同事和他打招呼后,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江喻辉问,“别笑了,笑得哭还看,上午在办公室那么生气,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   “没什么江哥,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儿,”周六加班那天正好有江喻辉,陆景初趁机问,“周六你们加班的时候,怎么突然想起来用我的电脑啊?”   “哦,那不是小陈的电脑主机坏了吗?幸亏他实时保存,不然做的方案都得彻底没。”江喻辉说,“然后小伟就提议用你的电脑,毕竟你是新人嘛,没经手什么策划案,电脑里比较空白,不然双方都敏感。我们是觉得不太好的,但小伟说会给你说一下, 我们看他在输入你电脑密码,就都以为你同意了。怎么?你不知道这事儿吗?”   陆景初笑了笑,“现在知道了。”   江喻辉:“……啊?”   他们跟着人流出了公司,陆景初去了餐馆,本想吃完饭再回去找蒋小伟理论这事情,可好巧不巧,蒋小伟也在这里吃饭,正排队取餐。   没看到人的时候还好,看到人后陆景初就忍不住了,他挤过人群走到蒋小伟身边,仍然保持礼貌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小伟哥,我有事情要问你,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蒋小伟在手机上玩儿游戏,闻言看了他一眼, 又低头看着屏幕,爱答不理的样子,“嗯,什么事?就在这说吧,马上到我取餐了。”   “是你周末未经我同意用我电脑的事情,”陆景初见他这态度,也就没给什么面子,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地问,“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蒋小伟一顿,脸色微变,让前面的同事帮他取餐,跟着陆景初离开。   他们找了一个清静的角落,陆景初也不拐外抹角,直接就问:“我电脑里的文件不见了,是不是你删的?”   蒋小伟靠着墙抽烟,反问道:“你凭什么怀疑是我删的?”   “因为只有你有动机,”陆景初紧盯着他,说不上凶狠,但很是紧迫,“线上策划案你没做吧?听说你根本就想放弃了,可是要进展的消息下来之后,你却很快交了上去。真的是你做的吗?敢不敢拿给我看。”   “你说给你看就给你看?”蒋小伟狠狠抽了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照这个借口抄袭我的东西。擅自开你电脑确实是我不对,本来是要给你说一声的,但后来忘了。用你电脑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你少在我面前乱扣帽子,有本事去看监控。”   陆景初:“我已经看过监控了。”   蒋小伟闻言冷笑一声, “哦,看来是有备而来。”   “我要看你的策划案,”陆景初执拗道,“如果是我冤枉了你,我会给你道歉。但这件事涉及我的劳动成果,做了一个月的东西不明不白就没了,我不会稀里糊涂地让这件事过去。”   蒋小伟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且不说你这怀疑很莫须有,就算我拿出策划案,像不像全靠你一张嘴说,你的东西已经被删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陆景初拳头发硬,目光渐渐锐利起来,“这么说真的是你干的。”   蒋小伟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可凡事都要讲证据啊,不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天碰你电脑的人那么多,你先去把其他人都怀疑一遍再说吧,我很忙。就算你要闹到总监那里去,光凭一个监控也不够吧?“   午高峰的街道吵闹,职场白领们在炽热的阳关下嬉笑说闹,空气中氤氲着饭香和盛夏燥热的暑气。   陆景初热得冒汗,可手心却是冰凉的,汗水滴进眼眶生出尖锐的刺痛。   他骤然闭眼,只能任由蒋小伟逐渐走远。   其实蒋小伟说得对,一个监控算不上什么证据,又不是只有蒋小伟一个人碰了他的电脑。   而且他的策划案已经没了,就算说蒋小伟偷了他的也毫无可信度。   陆景初的掌心寸寸收紧,随后又无力地松开,再次睁开眼后看着眼前白晃晃的日光,突然就想到了许蔚明。   上司的信任是这件事的关键,成年人的世界里,能否要到如意的结果全看掌权者愿意站到哪边。   ———这是陆景初在上个公司里学到的道理。   他不知道在证据并不充足的情况下,许蔚明会不会因为私心站在他这边。   毕竟私心,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他才前不久才跌进了许蔚明的私心里,摔得满是伤痕。 第39章 事态   陆景初因为这件事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他的文件全没了,策划案得重新做,尽管他知道许蔚明会帮他争取时间,可还是提不起劲儿。   没有谁会对做过的东西有新鲜感,特别是知道这个过程漫长又艰难之后。   他怀疑蒋小伟,也问过那天所有碰过自己电脑的人,得到的答案都很一致:只是借用,连文件夹都没打开过,好几个人聚在一起都可以互相证明。   问是问不出结果的,就算真的有人做了也不会承认。   可陆景初不甘心,其他的文件也就算了,线上销售的策划案是他做了一个月的,说没就没,也许还被别人盗了劳动成功,这样他怎么放得下?   他想到张慧上午说蒋小伟已经把策划案上交的事情,突然想到突破口还是在许蔚明身上。   陆景初赶紧打开微信,中午给许蔚明发过一次视频监控对方没回,想发消息的冲动又迟疑了一下。   人都是感性动物,哪怕知道公私要分明,可却真的难以给那根线下定义。   他不想联系许蔚明,也不想再有什么纠缠,可是事情接踵而至,在公司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也只有许蔚明能帮他。   陆景初握着手机,嘴唇无声地抿紧,最后还是暂时放下私人恩怨,打出一行字。   【蒋小伟的线上策划交给你了吗?能不能发给我看看?我怀疑他删我文件的目的是要拿这个。】   信息出去后,陆景初继续恹恹的策划案,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等着许蔚明回信息。   奇怪的是许蔚明一直没有回复,直到下班以后,甚至到了晚上。   陆景初躺在床上盯着对话框,从下午到此刻的几个小时里,心一寸寸凉下去,那点儿如星火苗一般的小小期待被浇灭。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在床上滚了两圈儿,把脸埋进被子里。   被套上刚刚换上的,还有暴晒过后的阳光味道,混合着薰衣草味道的洗衣液,平时清爽的味道此刻腻的想发吐。   最近的情绪大起大落,低气压一整天都罩在陆景初的心头,这会儿更是难以喘息,好似走在平坦大路上两侧骤然崩裂悬空,剩他一个人立在深渊之上进退两难。   陆景初趴在床上睡着了,没有洗漱也没有换衣服,一个人的屋子寂静冷然,好似被世界遗忘,就算现在停止呼吸也没有人会发现星空又湮灭一颗星。   他是被第二天早上的铃声吵醒的,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满脑子的梦境,一会儿是许蔚明一会儿又是许慕璟, 一会儿是在家里一会儿又在办公室。   阳光照进屋内,空气里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同时也将陆景初脸上的绒毛照得分明。   没休息好的后果就是头疼,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像随时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陆景初拖着沉重的步子去洗漱,镜子里的人神色萎靡,眼下乌青,下巴冒出了胡楂, 看上去狼狈又可笑,再穿破烂点是直接能上街要饭的程度。   昨天上班的时候他还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虽不及以前那般朝气蓬勃,但也清爽干净。   一晚上而已, 陆景初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俯身用冷水洗脸,一捧捧冷水刺激着皮肤,凉意渗透大脑,让他清醒不少。   这件事不能光指望许蔚明,自己也得行动才行。   昨天的种种让陆景初的脑袋超出负荷,这会儿才想起来就算文件被删,只要硬盘没有更换,一样可以恢复数据。   只要自己的策划案找回来,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陆景初的心情通畅不少,他把自己收拾干净出了门,穿着简约的T恤和球鞋,刮了胡子,在路边随便买了点早餐往公司赶,在路上有时间看了一眼微信,这次许蔚明的头像上显出红色的数字提醒。   陆景初差点儿被馒头噎到,赶紧喝了口豆浆点开对话框,里面只有两句话,是凌晨两点回复的。   【许总监:白天在处理事情来不及回信息,现在刚下飞机】   【许总监:这件事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陆景初啃着馒头,看着这两句话,从昨天沉闷到现在的情绪顿时散了。   只要上司愿意相信他,这件事就不会朝着更坏的地方发展。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许蔚明是伤害了他不错,但公私不能混为一谈,如果这件事能有处理出一个结果,那是他作为文件消失的受害者应得的。   他会感激许蔚明秉公办事,却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改变他们什么。   陆景初理清逻辑之后松了一口气,到公司时早餐也吃完了,他拿出工作牌刷卡上电梯,刚走到策划部门口就听见类似争吵的声音,门口站着与他一样刚到公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进门的同事。   陆景初心觉不妙,快步过去,他长得高,不用挤进去就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他一眼看到了许蔚明,男人穿着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扣子也解开两颗,没有平日里禁欲一般的正经刻板,脸色又冷又不耐烦,有些凌乱的发丝垂在额间,看上去有种未休息好的倦意,总之整体的状态没有之前好。   部门里还有一部分同事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也是处于噤若寒蝉的模样,蒋小伟情绪失控,一脸狰狞地对许蔚明吼叫质问,那凶狠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抡拳头上去似的。   好几天没见了,这会儿猝不及防地相见,陆景初的胸口传来异样的感觉,不是心动也说不上害怕,只是猛地缩紧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正常,有一阵心悸的余韵。   陆景初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眼前的人收敛了温和与温润,散发出来的尖锐和锋利让人陌生。   “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怎么吵起来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总监要开除蒋小伟,蒋小伟不服气。”   “为什么要开除?他犯了什么错吗?“   同事们压低声音的讨论一字不落地进了陆景初的耳朵,与此同时里面的情况更激烈几分,许蔚明直接将手里拿着的几张A4纸砸在蒋小伟的脸上。   这个带有强烈性的攻击动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没有人会想到温润俊朗的总监竟然会生气到动手的地步。   “你冤枉?你觉得哪件事冤枉了你?”许蔚明冷声质问,漆黑的眸子冰冷漠然,“之前陆骁章恋情的事是你揭发的吧?别跟我说什么遵循公司规章制度的话,你私下找陆骁章谈过,让他主动退出那次策划案的竞争,否则你就公开这件事,让他和他对象两人都被公司开除。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蒋小伟要争辩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反驳不了,只能狠狠地瞪着许蔚明。   许蔚明继续说:“陆骁章拒绝了你,你揭发了他们,可毕竟这件事他们有错在先,所以我睁只眼闭着眼就过去了,也是看在徐丽的面子,想着给你一次机会,可惜你正狗改不了吃屎。”   蒋小伟恼羞成怒,怒吼道:“机会?你给过我什么机会?你一直把我晾在一边,不让我做策划,也不交给我工作,就算交给我的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算什么机会?!”   “蒋小伟,你觉得如果不是我默许,你还能做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许蔚明比他高一点,自上而下地看着眼前的跳梁小丑,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真以为徐丽作为的助理,就有分配工作的权利了?”   “……”   “机会我给了,甚至包括这次的线上策划案,”许蔚明说, “我作为你的领导已经仁至义尽了,我要是你,就应该拿着公司补偿的工资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是倍感冤枉,闹得人尽皆知。”   “我就是不服!”蒋小伟愤恨地说,“你凭什么说开除就开除?你说我偷了陆景初的策划案,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你让他把自己的策划案拿出来对比!”   陆景初见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拳头发硬,火气窜上脑门儿。   蒋小伟就是吃定了他文件没了拿不出证据,所以才敢在这叫嚣, 说许蔚明不清不楚地开除他。   陆景初往前挤,想进去和蒋小伟对峙,手背却被张慧拉住。   “你是当事人之一,这时候不要进去,”张慧小声说,“蒋小伟现在本就不理智,看到你出现,你和总监一起针对他,矛盾会更激化。”   陆景初紧紧握拳,咬牙道:“他摆明了是仗着我文件被删了,拿不出证据,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既然总监出手了,说明他有把握,”张慧安抚他,“先看看总监怎么说。”   陆景初看向许蔚明几近冷漠的侧脸,嘴唇抿紧。   “你闹得这么厉害,不就是仗着陆景初的文件没了吗?”许蔚明的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 讥讽道,“已经2023年了,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文件删除是可以还原的吧?”   蒋小伟僵在原地,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我已经将陆景初的策划案和你的对比过了,留了备份,上交给了人事部,”许蔚明说,“我这里庙小, 留下不你这尊大佛,还请你另谋高就。”   自从蒋小伟知道文件恢复之后,就像哑巴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呼吸粗重,双目猩红,像一头儿孤立无援的野兽。   事已至此,大家也从他们的对话里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 看向蒋小伟目光里充满鄙夷。   本应到此结束,最后的脸皮撕破,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可许蔚明还在讥讽,句句尖锐。   “说真的,我是很佩服你的脸皮的,自己做了错事还能理直气壮地叫嚣,好像受尽苦楚一样,谁给你的脸?明明在公司算老人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下三滥的手法来竞争。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找工作干什么?你还是985毕业的,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信心?”   许蔚明理了理袖口, 一个正眼都没给他,走近几步继续说:“而且,也是,自己费劲心力的东西,哪有直接拿别人的轻松。人要脸树要皮,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来公司大吵大闹,丢得难不成是我的脸?“   蒋小伟的脸涨成猪肝红,一句句嘲讽压垮了他的承受值,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抓着许蔚明的领口,硬成石头一般的拳头重重打在那张俊逸的脸上。   周围响起惊呼,场面里面混乱起来。   许蔚明倒在地上,在杂乱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一脸焦急,艰难地朝自己靠近的陆景初。 第40章 独处   策划部总监被打了,消息很快传出,那一层乱成一团,准确地说是策划部乱成一团,外面围着一些看似劝架实则看八卦的人。   众人把蒋小伟制伏又叫了保安,许蔚明不打算善罢甘休,要求直接送警察局。   那张俊逸清隽的脸挂了彩,嘴角才好了没多久又受伤,血迹渗出,染红了薄唇。   陆景初眼睛被猩红刺痛。   尽管之前他也动手,把许蔚明打得比这更严重,可那是许蔚明有错在先,这会儿许蔚明为了帮他出头才挨了这一拳,于情于理他都过意不去。   “总监,”陆景初挤过去在许蔚明面前蹲下,想关心却又碍于二人的关系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干瘪地问一句,“你没事吧?”   “有事。”许蔚明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蹙眉道,“很疼。”   陆景初:“……”   蒋小伟的情绪没冷静下来,还脸红脖粗的激烈挣扎。   许蔚明没再管那人,而是对陆景初说伤口疼,要去医院处理。   嘴角的血流个不停,换了纸巾都捂不住,蒋小伟这一拳比陆景初在气头上的时候打得还狠,当下就肿起来。   “总监,你得去消毒上药。”徐丽忧心忡忡地说,“公司旁边就有诊所,这里我来处理。”   许蔚明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徐丽有难堪也有羞愧,下决心道:“您放心,我不会再维护他了。我也没想到他人品差成这样,抱歉总监。”   “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就好了,不关你的事。”许蔚明用纸巾捂着流血的伤口,看向被他压下地上挣扎的人,淡淡说,“这件事你来处理也是给大家一个态度。”   徐丽点头,“我明白。”   许蔚明的血止住了,将沾满血迹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对陆景初说,“你陪我去医院。”   陆景初一惊:“我?”   许蔚明把车钥匙递给他,径直朝外面走去。   徐丽催促陆景初赶紧跟上,自己则朝蒋小伟那边走。   陆景初没辙,硬着头皮跟在后面,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隔绝了目光和人声,好像世界都安静下来。   陆景初站在许蔚明身后一点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车钥匙,垂眸看着脚尖。   二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说话,没下几层电梯门打开,其他楼层的同事走进来,他们往后面退了两步,肩膀有了轻微的触碰。   其他人在一楼离开,只有他们坐电梯到了地下一层,许蔚明带着陆景初走到车子旁边,开车门后坐进了副驾驶。   陆景初坐进驾驶室后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是第一次开许蔚明的车,却是第一次开代表许蔚明的车。   之前应该是怕他认出来,每次和许慕璟见面时开的都是另外一辆红色的,里面有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做戏做全套根本找不出破绽。   一上车,许蔚明就递给他一个U盘,“这是找回来的文件,这些的事当长个教训,以后记得改电脑初始密码。”   陆景初接过U盘,说了声谢谢。   “不用去医院,”许蔚明把椅子往下放,“我要睡一会儿。”   陆景初看向他,头发微乱,神色中难掩疲惫,嘴角的淤青明显,趁得他更有几分狼狈。   “可是你的伤……”   “小事而已。”许蔚明闭上眼,手腕搭在额头上,声音低低的,“我只是想找个借口睡一觉,这段时间都没睡好。”   说完他顿了顿,手臂挡着脸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他流畅利落的下颌线,空闲的另外一只手拉上陆景初的衣服一角。   “也想和你单独待会儿。”   “………”陆景初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无声地抿了抿唇,把头偏开。   车厢里安静了须臾,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许蔚明的声音很轻,处于低沉和沙哑之间,“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解气或者想用这件事抵消什么,一码归一码,你本来就是受害者,我帮你是应该的,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陆景初把自己的衣服拽出来,“那你睡,我先走了。”   “不准走。”许蔚明用力拽住陆景初的手,“你陪我一会儿。”   陆景初摇头,“不要。”   许蔚明:“我伤口疼。”   陆景初:“……”   “我是为你受伤的,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许蔚明疲惫中透着强硬。   陆景初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这是道德绑架,你刚刚还说不会用这件事抵消什么, 还说一码归一码。”   “对,所以现在这一码还没结束,”许蔚明眼睛里是没有休息好的红血丝,“我最近很累,凌晨落地后连家都没回,直接来公司拿着你的主机去拜托学电脑的朋友,恢复文件后天就亮了,然后直奔公司出了一份开除蒋小伟的文件。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你就当我给你放了一会儿假。”   陆景初看着他精神不济又憔悴的样子,有些心软,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到车上落锁的声音。   “……”   “你不答应也不行,这是我的车,”许蔚明将车钥匙揣兜里,重新躺在椅子上, 疲倦的闭眼,“你不能走,必须陪我。”   陆景初刚升起那点儿心软又被他强硬的态度搞得很生气,总监也不叫了,直呼大名,“许蔚明,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许蔚明没回答,呼吸均匀,大概是真的很累了,倒在椅子上就睡了过去。   “……”陆景初被困在车里,只能和许蔚明待在一起。   他倒也不是抗拒许蔚明到共处一室都不行,只是反感这人的态度,从来不知道尊重他的意见,想骗就骗,想上就上,想让他陪就一定得陪着。   就好像许蔚明做好决定的事情他连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这样被掌控的无力感让陆景初心生烦乱。   陆景初见许蔚明沉睡的样子,本想狠心报复将吵醒的,可看到男人眼下的乌青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   到底是心软,更何况许蔚明刚刚帮他解决了蒋小伟的事情。   算了, 一码归一码。   陆景初注视着许蔚明的脸,嘴角的血迹已经凝痂了, 因为他皮肤白的关系,淤青看着特别明显,触目惊心的。   但伤口并没有影响许蔚明的颜值,反而生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陆景初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许慕璟的影子,明明是一个人,就算化了妆也能看出相似感,之前他究竟是怎么样的鬼迷心窍连对方是个男人都看不出来。   被欺骗的气愤又聚上心头,陆景初呼吸急促,把头扭开不去看他。   车里静悄悄的,这时候又是上班点, 地下室空旷寂寥。   陆景初闲得无聊想玩手机,可奈何没信号,什么社交软件都登不上,又没下单机游戏,气得他只能坐在驾驶位干瞪眼。   手腕还被人握着,陆景初皱着眉头想挣脱,可许蔚明睡着了力气都很大,生怕陆景初离开一样, 手指收紧,拽得很牢。   陆景初掰了一阵掰不动,反倒是把自己的手弄得生疼,更不爽了点。   手机玩儿不了又没事情做,时间变得极为漫长,陆景初盯着方向盘发呆,他昨晚也没睡好,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刚刚蒋小伟那一拳把他的瞌睡砸醒了,这会儿安静下来困意再次来袭。   陆景初坐在驾驶位上睡着了,心头大事得到解决,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等他悠悠转醒时,一睁眼就看到了许蔚明透亮漆黑的双眸,眼中是坦然的笑意。   “醒了?”许蔚明问, “睡得怎么样?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陆景初彻底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第一句话就是,“把手松开。”   许蔚明放了手,因为握得太紧的缘故, 手心生了汗,陆景初的手腕上也留下了红痕。   “抱歉。”许蔚明见陆景初揉手,捻了捻指腹,好似在挽留那份细腻的触感,“弄疼你了。”   陆景初动了动酸疼的手腕,也不看他,低声说:“你一直是这样。”   “抱歉,”许蔚明又说了一次,语言有些贫瘠,“好几天没见你了,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陆景初没接这话,而是问:“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许蔚明说,“你没有还没有陪我去医院。”   陆景初皱眉, 有些生气,“刚刚是你说不用去医院的。”   “刚刚我是太困,脑子抽了,”许蔚明说,“现在还不到中午,我们肯定还要回公司的,我的脸上要是没点儿上药痕迹,说得清楚这些时间我们干什么去了吗?”   “……”陆景初瞪他,眼睛更圆了。   许蔚明被他气恼的样子逗笑,扯到嘴角伤口,又倒吸一口气,“也不是说非得去医院,公司对面就是药房,买点儿外伤药,你帮我上?”   陆景初当即拒绝,“不要!”   这人太过分了,什么都是他在说,这会儿还让他帮忙上药。   “之前你受伤都是我帮你上药的,你忘了吗?”许蔚明旧事重提, “那时候你为了我受伤,现在我又为了你挨打,一人一下扯平了,你也得帮我上药才行。”   陆景初难以置信道:“我从来不欠你什么,扯平什么?一直是你欠我的,许蔚明,一直都是!”   “是,我欠你很多,”许蔚明注视着陆景初的眼睛,“欠你一个女友,欠你一份感情。所以陆景初,你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这些还给你。” 第41章 纠缠   陆景初的手腕发烫,许蔚明拽着他的余温迟迟消不下去,就像眼前的这个人一样难以摆脱纠缠。   很奇怪,明明这几天没有见过,这是他们闹翻后见的第二次面,可陆景初就是觉得许蔚明对他的纠缠没有停止过。   陆景初垂下眼,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明亮的眼睛里渗不进光,不知道在想些这么。   “不好。”   许蔚明听见陆景初说。   很轻的两个字,却像刀片一样插 进许蔚明的心脏,让他抽疼无措。   “我不要你赔,”陆景初有几分执拗道,“离职信我交给了徐丽姐,等把手里的这个项目做完我就离职。所以你不要再纠缠我,谁欠谁的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只想你赶紧消失在我的世界。”   消失。   多么狠的两个字。   比失望更决然。   许蔚明从前只知道陆景初性格好,却不知这份平易近人之下是绝不回头的决绝。   车内很安静,再轻的字句也能清晰的路进许蔚明的耳膜上,声音里仿佛藏着针,戳得耳朵翁鸣刺痛。   大概是在地下室待久了,许蔚明有些呼吸艰难,没什么感觉的嘴角突然泛起尖锐的刺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膀被人砸了一拳,他和陆景初近在咫尺,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愤怒。   许蔚明的吻和他这个人的相貌大相径庭,没有尊重和优雅,迸射出骨子里的强势,唇舌带着一股狠劲儿,恼羞成怒地掠夺陆景初的呼吸和口腔,吻得又重又深,濡濡水声中还有挣扎时摩擦布料的声音。   火热又激烈的情绪在狭窄的空间中蔓延,陆景初不擅长接吻,力气不敌对方,挣扎无效,只能被抵在车门上,被迫与之纠缠。   许蔚明的吻陆景初很熟悉,从许慕璟开始他的亲吻透出强硬,常常让陆景初招架不住,只觉女友热情。   但现在想来,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亲密都是许蔚明算计好的,一步步领着他上床,引着他掉入设计好的陷阱。   陆景初的眉心紧蹙,完全被许蔚明的气息包裹着,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他心里一狠,用力咬下。   铁锈味充斥在二人的舌尖,分开时甚至牵扯出淡红色的血丝,许蔚明的嘴角又开始渗血,染红了唇瓣,猩红刺眼。   陆景初的脸颊涌上极度愤怒的红,被强吻之后的呼吸紊乱,嘴唇又红又湿,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许蔚明!这是在公司!你太过分了!”   许蔚明没理会陆景初的反抗,通过蛮力压着他,脸颊埋在他的颈间,贪婪地嗅着记忆里干净又阳光的味道,呼吸粗重,紧紧抱着人。   “陆景初,”他哑声说,“我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你一点机会都不留。”   “我知道我错了,我承认一开始只是觉得你有趣,想接近你,但后来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不信?”   “你的喜欢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你对我只有欺骗,想让我怎么信?”陆景初觉得许蔚明的逻辑很好笑,“许蔚明,你别太过分了,你穿女装就是为了骗我,不是说你的两句道歉我就一定要原谅。”   “不是,我不是为了骗你才这样,我本身就是女装爱好者,我喜欢穿女装的感觉,”许蔚明漂亮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急切,“我确实利用了你又伤害你,没有让你原谅,只是给我一个机会。”   陆景初仍然拒绝,“我不给。”   “………”许蔚明的唇无声地抿紧,接二连三的拒绝让他词穷心堵。   “我喜欢的是女生,”陆景初拿出这个理由,“我不会喜欢你的。”   “你撒谎。”许蔚明的温润出现了裂痕,锁在笼子里的野兽本性窥破到了天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当初已经喜欢我了,不然你为什么急着相亲?为什么急着和我摆脱关系?你要真的坦荡,对我全无感觉,为什么当初知道我故意开一间房后就开始急着躲我?”   陆景初心颤。   看吧,从他进入公司开始,每一步都是许蔚明计划好的,从进公司后的第一顿饭到出差,每一个看似对他好的背后都是不堪又低俗的欲望。   “许蔚明,你就是个混蛋,”陆景初咬着牙,鼻子发酸,竭力忍着酸楚可悲的情绪,“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在酒吧遇到你!你喜欢人的方式就是欺骗?被跟我说因为我是直男的鬼话,你从来没想过坦诚相待,还指望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原谅?“   许蔚明见他眼眶发红的样子,体内流窜的暴躁不耐缓和下来, 心里顿时软软的,升起陌生的怜惜却还有一丝雀跃。   比起几天前在陆景初楼下的那场对话,眼前的人更鲜活。   之前的陆景初冷漠地让他恐惧,无爱无恨是绝情的最高境界,“失望”二字已经让他悔不当初,今天的“消失”又让他后怕。   不过这一切都在陆景初的爆发中破裂,只要陆景初还对他有情绪,爱也好恨也罢他都知足,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用时间来弥补,唯独心死无解。   “别哭,景初,”他的手指抚上陆景初的眼尾,“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重新开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毫无保留,坦坦荡荡。”   陆景初负气地将人推开,狠狠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说出的话仍不动摇:“不要,你要是对我还有愧疚,就让我顺利离职,也别再来纠缠我。我看到你就会想到不好的记忆,会想起你对我的欺骗,你只会给我带来痛苦。”   “那就用好的记忆覆盖掉痛苦的记忆,”许蔚明说,“杀人犯都有机会改过自新从头再来, 你不能因为我当初用错了方式就一竿子彻底否决我。”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还涌动着浓烈的感情,陆景初不习惯这样的许蔚明,把头扭开看向窗外,呼吸还没调整过来。   许蔚明小声地吸了口气又引回了陆景初的目光。   刚刚亲得太狠,这会儿许蔚明的嘴角血流不止,白皙的皮肤上糊满了晕开的血迹,看上去狼狈又可怕。   陆景初看着许蔚明的伤就想起刚才的事情,满腔愤怒只得先放一放,很生硬地说:“你的伤口……”   “好像严重了,”许蔚明抽出好几张纸捂着,蹙着眉靠到座位上,“很疼,可能还是得去医院。”   “你……你活该!”陆景初骂归骂,赶紧启动车子朝外开去,“谁让你胡来!”   许蔚明问:“怎么胡来?”   “你亲——!”陆景初骤然闭嘴, 发出愤愤不平的鼻音。   许蔚明接上他的话:“亲到你了不算亏。   车子开出地下室,热辣的阳光顿时挤满车厢,晒得人脑袋发晕,能看到地面蒸腾起的热气。   “你是不是只会强迫?”陆景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只会不顾别人的意愿强来,你只以自我为中心,我是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   一出地下室,二人的手机就各种消息进来响个不停、   许蔚明一边看信息一边说:“好的,下次亲你之前先问问你愿不愿意。”   “……”陆景初气得想掉头回公司。   他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果然是两个世界人的,连话都听不懂。   陆景初不再说话,在红绿灯的空档也拿起手机看,大部分消息是徐丽发来的,问他们在医院如何, 总监的伤严不严重,还特意嘱咐要让医生开个受伤证明,她在警察局处理蒋小伟的事情需要用到。   想来惭愧,一上午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他们什么都没做,在车里睡一觉又被迫接了个吻,加重了伤情现在才往医院赶。   不过他没什么可惭愧的,始作俑者又不是他,都是许蔚明一会儿说不用去一会儿又说要去的。   陆景初舔了舔嘴角,又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想到不久前的那个激吻,脸色更差了一点,心里堵着气,不论许蔚明说什么都不理。   他们去医院挂了急诊,然后排队让护士处理伤口,这会儿正是饭点人不多,没排几个就到许蔚明。   许蔚明本来想让陆景初陪他进去,被陆景初无情拒绝了。   最近陆景初来医院来得频繁,才输完液没多久就又进来了,刚刚消完毒,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很呛鼻,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本来是在玩儿手机的,听到护士和许蔚明有说有笑的交谈声,好奇地抬起头看过去。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一个月前也是急诊室,只不过角色互换,这次外面的人成了陆景初。   护士用生理盐水将伤口旁边的血迹擦干净,露出了伤口原本的样子, 嘴角破了一条很深的口子,难怪血流不止。   许蔚明的相貌很英俊,那条伤口破坏了这份美感,让那张无死角的脸变得不完美。   这是为他受伤的,陆景初做不到幸灾乐祸。   陆景初见许蔚明朝自己看过来,莫名地惊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四周,最后低头看手机。   许蔚明忍不住勾起嘴角,却被疼得吸了口气。   “别动呀,”护士说,“你伤口有点深,不好好上药会留疤的。你这么帅,留疤多可惜。”   许蔚明倒是不怎么在乎,“没事。”   “外面那个是你男朋友吗?”护士见他性格不错,八卦了一嘴,“一直偷偷往里看,拧着一股别扭劲儿,闹矛盾了?”   许蔚明的目光黏在陆景初身上,嗯了一声,“有点矛盾,正在解决。”   他们的声音不算很大,按理说外面应该听不见的,可陆景初噌地一下站起来,站在门口很生气很严肃的样子,开口呵斥———   “你能不能别胡说!谁是你男朋友了!” 第42章 坚决   回去的路上是许蔚明开的车,他嘴角贴着一个小的绷带贴挡住了伤口,没有了流血的狼狈又恢复了俊逸得体的样子。   陆景初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也不是冷脸,他的长相就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只是不管许蔚明说什么都不接话,当作空气人一样直接忽略。   许蔚明连续找了好几个话题都接不下去,一个人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对陆景初的执拗有几分无奈,“男朋友不是我说的,是护士说的。我本来就想追你和你重新开始,肯定不会否认这个称呼,就顺口往下接了一嘴。”   “我不用你追。”陆景初终于开口,“我不是gay,更不会因为被你……”   他顿了顿,难以启齿的话没说出口但二人都明白,“……就喜欢上男人。”   许蔚明纠正了一下:“你可以不用上男人。”   陆景初的身体很敏感,体内的位置又浅,甚至可以不碰前面就高/ 潮。   这样的身体上男人未免有点可惜。   陆景初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恼火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喜欢男人!你不要再纠缠我了,过段时间我就会离职,我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也请你自重!”   许蔚明的目光平视前方,相比之下他更冷静:“很抱歉,我自重不了。”   陆景初呼吸一顿,鼻息有些急促,情绪轻而易举地被调动起来,生气地瞪着他。   “我说过了景初,我很喜欢你。之前是我用错了方式,我承认那时候我太自私,只想着自我满足,没有顾虑你的感受的想法。”许蔚明的侧面看不到他温润的双眼,利落的下颌线勾出几近锋利的脸,语气不疾不徐,“我不会为过去的错误找借口,我们可以重新来过,我男女都行,看你想让我以什么样的身份追。”   “……”陆景初觉得他不可理喻,“什么叫男女都行?你分明就是男的!你身为女性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没有胸也没有女性/ 器官,你要我把你当女性?你先去国外做了手术再说!”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可以把许蔚明和许慕璟分开,可现在知道了,他们天天西装革履地在公司见面,晚上又被穿着女装的上司缠着……   陆景初又不是人格分裂,怎么可以同时面对不同角色的两个人。   太离谱了。   亏许蔚明说得出来。   许蔚明修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沉默须臾,开口道:“如果你能接受身为女性的我,去做手术也不是不可以。”   陆景初瞳孔地震,心脏麻了一瞬,错愕地看着许蔚明,好半天才开口:“……你疯了?”   许蔚明轻笑一声,车子缓缓停在红绿灯口,转头看着陆景初的表情,“当然是开玩笑的。”   “………”陆景初回过神,莫名其妙的心悸掺杂着愤怒,气得说了句脏话:“许蔚明,你真的有病。”   许蔚明不以为然,见他这样子心情倒是不错,眉眼温润,“我可不可以把你刚刚的反应理解为心疼我?”   陆景初彻底不说话了,不论许蔚明说什么引他注意,都回以冷漠又愤怒的后脑勺。   他们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去了趟警局,把医生开的证明给徐丽,又等着徐丽把事情处理好之后接着她一起回去的。   蒋小伟的事情,许蔚明不打算和解,脸上伤是实实在在的,又有医生开的证明,跑不掉的铁证。   而且蒋小伟在警局的态度并不好,情绪依旧激动,出手打人全是被逼的,把自己的过错和责任推得干干净净,都是别人心思恶毒、想整他,骂许蔚明的时候将徐丽也骂了进去,自己他姐不帮自己人,吃里扒外,根本就是和许蔚明有一腿。   最后蒋小伟以殴打他人,故意伤害他人健康行为且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为由,拘留三天,并处以三百元的罚款交给许蔚明作为医药费。   徐丽从警察局出来后明显松了口气,在车上也一直替蒋小伟给许蔚明和陆景初道歉。   毕竟是她的亲戚,之前许蔚明给蒋小伟机会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再加上蒋小伟确实有点儿能力,如果将心思好好放在工作上是不错的。   可惜他不知足,眼光高,人品差得大跌眼镜。   徐丽觉得对不起许蔚明,也觉得丢脸,不太能抬得起头。   许蔚明含了一颗薄荷糖在嘴里,舌尖滚着糖块,“没什么,你是你,他是他,我不会因为他迁怒你。蒋小伟是有能力的,心眼儿太小容不下人,心思也不纯,这是他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   徐丽苦笑道:“谢谢总监,你给他的好几次机会我都看在眼里的,是他的问题,身为主管,您做的真的已经够了。”   “你身为他的姐姐做得也够多了,”许蔚明从后视镜里看了徐丽一眼,“不用觉得对他或者家人内疚,事儿是自己做的,他通过你的关系进公司,接二连三地犯错,打的是你的脸,于公于私都是他不对。”   徐丽点头,有些感激道:“是,你说得对,谢谢总监。”   陆景初一直很安静地听他们讲话,听着听着心里的闷气倒也消了点,听见许蔚明明里暗里的安慰,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两眼。   撇开许蔚明“喜欢一个人就要欺骗”的个人情感行为,在其他方面不论是于公于私,他都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严谨温和的上司、温柔细致的朋友,完美贴心的恋人。   每个角色许蔚明都能做得很好。   除了欺骗这一点。   许蔚明察觉到身侧的视线,转头对上陆景初的视线。   陆景初立马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再次用后脑勺对着他。   蒋小伟的事情解决之后,陆景初的日子开始忙起来,策划案精修之后交上去,紧接着开始跟后续,有些东西需要面对面的沟通,运营和营销那边天天把人叫走,陆景初的工位上随时见不到人。   忙是忙,好在一切顺利,他的工作基本结束,线上的销售的案子仍在继续,只是他离开的公司的时间越来越近,生出几分即将离开的真实感。   徐丽找他谈过一次,询问要走的具体原因,没有逼问,只是言语间挽留的意思很明显。   蒋小伟被开除,紧接着陆景初也要走,部门里每个人都是各司其职,短时间内人员流动频繁会对部门里的人心造成浮动。   徐丽还主动说如果是因为工资什么的,可以把想法提出来,一切好商量。   这在职场上来说完全是相当好的待遇了,不会强制加班,工资乐观还是双休,上司和上司助理都平易近人、态度良好,像这种工作环境是可遇不可求的。   徐丽身为总监助理,手里的权力本就大,在部门里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位置,留意人员流动是她的本职工作。   陆景初没有去问这是许蔚明的意思还是徐丽自己的意思,面对徐丽好言好语的挽留,他的确动摇了一瞬,可是想到和许蔚明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仍然拒绝了。   “为什么?”徐丽有些不解。   陆景初笑了笑,将手里的咖啡倒进杯中滚烫的开水里,“徐丽姐,谢谢你的挽留,也谢谢你信任我。我离开并不是因为薪资待遇这些,同事们对我很好,说实在的我也有点舍不得。但我还是得走,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私人原因,我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工作,这会影响我的生活。”   徐丽意外道:“这么严重吗?”   “嗯,”陆景初点头,“我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变的,你不用再和我说啦,私下我也在物色下一家公司了,很遗憾和你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大家做不成同事,以后还是朋友嘛。”   徐丽跟着笑了笑,“你说得对。”   他们又在茶水间聊了一会儿,直到许蔚明叫徐丽进去商量事情,谈话才停止。   徐丽拿着文件走进总监办公室,他们根据近期任务对后续的工作安排开了个小会,说到人员流动的问题上,许蔚明问了一嘴陆景初的情况。   “他还是要离开。”徐丽把刚刚和陆景初的谈话复述了一遍,“小陆态度挺坚决的,没有说具体理由,只是强调是私人原因,还说已经在投简历准备新的工作了。”   许蔚明的视线落在文件上,盯着白纸黑字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丽见他没说话,又继续说:“他性格直,认准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改变,不是薪资能留得住的。他已经确定要走,我要不要让人事部开始招人?”   许蔚明问:“他现在手里的活儿都做完了?工作也都交接了?”   “还没有,线上销售的事剩一点尾巴,好像有些细节需要细化,大概一周内可以结束。小陆手里的工作并不多,没什么需要交接的。”徐丽说。   许蔚明沉默须臾,又问“他的离职信呢?不是需要我签字?”   徐丽:“在我办公室,我现在去拿。”   陆景初的离职信终于出现在许蔚明的眼前,他打开看了一眼,内容中规中矩,落款签名那里是手写的签名和日期。   陆景初铁了心要走,留不住的话没办法硬留。   只是如果没有工作上的联系,以陆景初认死理的性格,就算天天下班堵在门口也无济于事。   况且许蔚明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他们住的地方是截然相反的方向,完全抛下生活利用晚上的时间去费力不讨好也不现实。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的签名深思许久,拿过手机拨通一个朋友的电话。   “喂,莫凡。我记得北边那片楼是宏朝的产业?”   “嗯,怎么了?”   许蔚明抬眸,透过玻璃直勾勾地注视在工位上忙碌的人,“有个忙,可能需要麻烦司少帮一下。” 第43章 发小   可能是确定要离开的原因,陆景初心态轻松很多,不用担心事情能不能做好,担心人际关系和公司压力。   线上销售的事情收尾,他整天都挺闲的,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可是现在工作难找,适合专业、薪资待遇都符合条件的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单休。   陆景初目前不挑工资,只想着赶紧找到能够顺利接手的工作,只要有看得上的就投,也利用周末去面试了两家公司,说让他就去等信,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他挺纳闷儿的,明明之前找工作都挺顺利的,为什么这次他什么都不挑,单休也认了,总是面试不上。   陆景初又收到一家公司的回绝信,这次公司给了他相对明确的理由:工作不稳定,经验不足。   这么想想确实也是,他刚大学毕业,出来后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换了两份工作。   虽说这两份工作的离职原因都不是他造成的,但是从HR的角度来说,不稳定就是不稳定,而且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什么都要教,没办法熟练的接手工作,这对公司来说是负担和累赘。   陆景初买了个冰棍站在小卖部门口吃着,外面太阳大,烤得地面滋着火气,玻璃门隔绝了热气,在空调房里他才稍稍喘过了气。   一连两根冰棍儿下肚,陆景初体内的燥意还是没有平复,吹着冷气汗水也一个劲儿的往下淌,过于凶猛的汗打湿了衣服,黏在身上被空调吹着皮肤凉飕飕的。   他去买第三根冰棍的时候被小卖部老板制止了。   “当心拉肚子。”老板说。   陆景初说没事,还是又买了一根,这次碗装的冰激凌,被冰柜冻得很硬,挖一勺费好大劲。   甜腻的口感在嘴里化开,冻得口腔内壁又是一阵激烈的凉意。   陆景初低头挖着冰激凌,心情沮丧。   找工作不顺利就算了,辞职也磕磕绊绊的。   他前两天问过徐丽辞职信的事情怎么样了,徐丽和许蔚明最近挺忙的,才一起出了趟差回来,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徐丽说离职信已经交给许蔚明了,等总监签字就可以走流程。   可关键是总监什么时候签字?   陆景初怀疑过许蔚明是故意压着离职的事情,迟迟不签字让他走不了。   他不想被许蔚明拿捏再有任何纠葛,没有主动去找许蔚明说这个,而是一直拜托徐丽跟进。   不过许蔚明这几天很忙是肉眼可见的事,之前他忙别的事情没来办公室,堆积了一些工作,在一个个处理,好几次午饭都是徐丽帮他带回来的。   先前说的重新开始也没有实质性的行动,陆景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吃完冰激凌陆景初回了出租屋,在楼下遇到了搬家公司忙进忙出,旧小区没有电梯,大热天的他们扛着沉重的家具走楼梯,狭窄的走廊上充斥着汗水的味道。   陆景初上楼后才发现是他对门那家住户在装修布置,他没有多多关心只是扫了一眼就关上门。   他们这是旧小区了,一直有消息说会拆迁,要新开发一个地标性建筑,上面会拨款下来补偿。   这是个香饽饽,好几次都传的信誓旦旦,好些人在这投资买房,可不知道又被什么一拖再拖,到现在具体拆不拆也不清楚,就这么耗着。   关上门挡住了外面吵闹的声音,房子不算太隔音,以及隐隐能听见动静。   陆景初疲惫把风扇打开,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有些昏昏欲睡,却又睡不着。   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接到发小冯晖的电话,发小说自己来这边出差,晚上带了女朋友一起,也是准备结婚的对象,问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陆景初一听来了精神, 顾不上自己疲惫连忙答应。   他这个发小是小时候和他一个院儿里长大的,那时候陆景初姐弟和冯晖一起玩儿,三人形影不离的。   冯晖先天娘胎里不足,带了点儿残疾,说话不太利索,反应有些迟钝, 看上去憨憨傻傻的,没少受欺负。   陆景初姐姐撞见过两次,帮冯晖出了头,陆景初性子纯良,没有嫌弃过冯晖什么对他多加照佛,于是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陆景初是在姐姐去世的时候才知道冯晖暗恋姐姐,青春期的孩子敏感,自卑不敢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又有年龄的差距,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她。   那会儿陆景初从学校里逃出来,在路边看到喝得烂醉的冯晖,见他哭得不成人样,说话更不利索,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陆景初费了好大劲才听懂冯晖在说什么,他说他不后悔没有给陆妍表白,他终归是配不上她的,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她一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   逝者已逝,再多的后悔也没用,要说后悔,陆景初身为陆妍的亲弟弟才是最后悔的那一个。   但那时候他们都是高中生,面临高考基本处于人机分离的状态,的确无暇顾及姐姐的状态。   陆景初看冯晖哭他也跟着流泪,没有身份证开不了酒店房间,陆景初把冯晖背去了一家他常去的网吧,二人在里面坐了一整晚,第二天眼睛都是红肿的,各自回学校领罚。   那之后再见是高考结束了,他们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冯晖平静了很多,但依然能看出来黯淡的状态。   他们大学不在一个城市,各自都有忙碌的事情,联系渐渐变少,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 哪怕很久不联系,再次听见对方声音后仍然会有种熟悉感,生疏肯定是有的,可感情依旧在。   地方是冯晖选的,是一家提供晚餐的酒吧,吃了饭直接喝酒,中途还不用转场。   陆景初见到冯晖差点儿认不出来他,光看脸还是那副憨憨傻傻的样子,眼神有些呆愣,一眼就能看出与常人不同,但是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冯晖总是佝偻着不敢看人,不爱打扮自己,穿着最普通的T恤, 一双鞋洗到发黄,如今依旧T恤和球鞋,可他背脊笔直, 许是锻炼过关系,细瘦的胳膊有了肌肉,身体练得健壮有型。   陆景初被服务生领着走到八号桌,有点不敢认,“冯晖?”   冯晖当即笑起来,露出了陆景初从小看到大的笑容,“景……初,好,好久不见,快坐。”   陆景初朝冯晖身边的女孩子笑了笑,打个招呼,坐在他们对面,“你变化真大啊, 我差点没认出来。”   冯晖嘿嘿笑着,给陆景初介绍自己女朋友吴清荷。   吴清河初次见陆景初一点都不腼腆,大大方方的打招呼,言语间透着一种飒爽豁朗,一头齐耳短发显得干净利落。   “真不错啊,”陆景初真心为冯晖开心,“你小子运气真好,上哪儿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冯晖笑得憨态,“我,我们是大学同学。”   “你追的人家吧?”陆景初打趣道,“人家这么漂亮,你肯定得铆足劲儿追才有机会吧。”   吴清荷却说:“不,是我追的他。”   陆景初有些意外。   倒不是歧视冯晖,只是吴清荷看上去各方面的条件都更好, 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们是通过小组作业渐渐有交流的,”吴清荷说,“他人很好,我不介意他外表上的东西。他比我见过很多的男人都有上进心,没有因为自己不方便就自怨自艾,一直在想办法赚钱、创业,比我身边很多男生都好。我喜欢他踏实上进这一点,是值得长远交往的对象。”   陆景初听得很是感动,放下筷子冲他们干了一杯,“冯晖,你能找到幸福我真的很为你开心,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婚礼一定要找我当伴郎啊。”   冯晖点头:“你,放心, 肯,肯定的。我们,见过家长了, 应该先,领证。我们计划是,半年后领。后面再筹备结婚的事情。”   陆景初很为冯晖开心,情绪有些激动,一个劲儿的倒酒喝。   其实他酒量没多好,稍微多几瓶就开始脑子发晕,可今天控制不住,开心是真的开心,特别是在看到吴清荷帮冯晖夹菜什么的,二人之间的甜蜜不像是装出来的。   陆景初笑容灿烂,气氛轻松,三人谈天说地的,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冯晖不太喝酒,但吴清荷是个能喝的,和陆景初一起很快就喝完了四瓶酒。   中途吴清荷去上个洗手间,陆景初趁机问冯晖有没有给人家坦白当初暗恋姐姐的事情,初恋去世永远留在心里,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是一种被感情驱使的在乎。   而被动发现和主动交代又是两回事,陆景初不想这件事成为二人日后的矛盾点。   冯晖说:“说了的,她,知道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在她准备追我的时候,我用,这个当做借口拒绝过她,说自己,忘不了陆妍。但她不在乎,后来在一起后,我们,又谈过一次,事情都,说清楚了的。这点,你放心。”   “那就好,”陆景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杯子一饮而尽,笑容灿烂,“冯晖,我是真的太为你开心了, 我姐姐知道的话一定也会为你开心的。”   冯晖笑起来的时候憨态的感觉更重了一些,“你条件比我好,你也,赶紧找个。”   陆景初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说好。   吴清荷回来后陆景初也去了洗手间,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把自己关在个隔间里。   外面太吵,这里却又安静的令人心慌。   热闹背后的安静更为可怕, 陆景初喘着气,眼眶有些润,忍着这阵莫名其妙的心悸,酸疼的感觉让他直不起腰。   他对自己的反应很是无措,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却在背后丢人现眼的不适。   他想到了许慕璟。   陆景初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弓着身子捂住脸。   这不是嫉妒,是看似拥有过以及实则从未得到的落寞和难过。   如果许慕璟是真的,今天这种场合他不会只身前来羡慕发小的幸福。   陆景初的嘴里充斥着酒精的味道,他却只尝到了满嘴苦涩。   成年人的情绪调整的快,陆景初心绪稳定之后顺便放了个水,提上裤子准备出去时,男厕的门被推开,不止一个人走进来,还伴随着交谈。   “我真没想到你今天会穿女装出来,好看是好看, 只是你来男厕所会不会太变态了?“男声里含着看好戏的笑,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随性。   “很久没穿了,放松一下。莫少装修这店的时候是不是资金不够才不像辰夜那样有多功能洗手间?你总不能让我去女厕所吧。”   陆景初僵住,这道清悦的声音熟得不能再熟,出现在这里更是意料之外。   另一个男人啧了一声,“让你去辰夜你嫌弃远,这会儿又嫌弃没多功能厕所。许蔚明,也就一段日子没见,你怎么这么矫情了?“ 第44章 误会   莫凡夫夫帮了许蔚明一个忙,欠了一份人情当然是要还的,今晚许蔚明做东请这两口子吃饭,结束后又说转场去喝会儿酒聊天。   辰夜距离他们吃饭的地方有点儿远,莫凡夫夫的家就在附近,还人情当然要让对方方便才行,所以许蔚明就近选择这家酒吧,反正都是莫凡的,在哪儿喝不是喝,却忘了厕所这一茬。   许蔚明的口红被喝掉了一些,露出了一部分原本的唇色,他站在镜子面前补妆。   “我这不是为了方便你们吗?司少帮我这么大个忙,我不得拿点儿诚意出来?”   莫凡嗤笑:“你要真有诚意,就不该来我的酒吧。在我的酒吧里说诚意,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体谅体谅我这个打工人吧,我可比不上你们这些资本家,”许蔚明抿了抿嘴,看着镜子里的莫凡,“好歹在你这办了卡,有折扣能便宜点。”   “我看你是为了这事儿把钱花完吧?”莫凡一语中的,“哎,你真够可以的,那片儿的房子旧城那样了还要买,司昭廉不是都给你说了吗?上面有点情况,具体什么时候不清楚,中途会不会有变动也是未知数。”   许蔚明把口红放包里,垂着眸,修长的双手被冷水冲过,“当投资吧,司少不是也说有百分之六十的机会会拆吗?对投资来说算大概率了,反正我还有点儿闲钱,比不上你们富裕,不至于就穷得开不了锅。如果真的能拆,我就是赚,不拆利用这个消息转卖出去也能捞一笔。”   莫凡仰头叹气:“让你来跟我合作偏偏不,谁会嫌钱多?就你点儿工资,把股票炒在天上去又能怎么样?投资和收入是成正比的,这点需要我说?”   许蔚明笑道:“你现在真的是已婚男人的角色了,这么啰唆,你男人会不会嫌你烦?”   莫凡骂了一句,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我当你是朋友才多说两句,你还不识好歹。随你的便,没钱就上街要饭。”   许蔚明笑着说是,“给我一根,出门忘了带。”   这会儿外面正热闹,来上厕所的人很少,两人就这么靠着墙抽烟,里面有除味道的香氛,不担心留下烟味。   陆景初无意去了解许蔚明的事情,更不想和他打照面徒增尴尬,一直在隔间里坐着,冯晖都发消息来问他怎么还不回去,舞台上有表演了,他只能回个有点闹肚子,盼着外面俩人抽完烟赶紧走。   许蔚明是穿着高跟鞋的,每一下走动都带着音儿,高跟鞋的清脆像是踩在陆景初的神经上,像是被锤子击打,扯得脑袋发疼。   没有人会比他知道许蔚明穿着高跟鞋的样子有多好看,韧劲的双腿看似细长实则充满力道,柔和了男人线条的粗犷,增加了柔和妖娆的美感,不仅能跑能跳,还能抱着他抵在墙上。   陆景初的头疼越来越疼,酒劲儿上头脑袋有些发晕,闻到外面的烟味心里更是难受。   “哎,你喜欢那小孩儿真的要离职?”莫凡问,“司昭廉公司收到了他的简历,叫陆什么的?”   陆景初听到自己的名字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盯着面前的门板。   “陆景初。”许蔚明的红唇吐出薄雾,“司少日理万机,还会亲自看招聘?”   “不看啊,是他前几天有事儿去了一趟人事部,无意中看到了,觉得耳熟回来问我。”莫凡一根烟抽尽,将烟头摁在大理石砖上, 玩笑道,“听说给拒了,你是不是又欠我们一个人情?”   许蔚明一听就知道他在开玩笑,像宏朝那种大公司,决定一个人的去留和人情没多少关系,往里塞人需要动用人情,但拒绝是不需要的,况且他和司昭廉根本不熟,没必要为了他的感情做这种事。   拿这个讨人情,也就是莫凡仗着他们从小到大的关系瞎说八道。   许蔚明睨了莫凡一眼,吐出烟圈儿,都不想搭理他。   可这份沉默落在陆景初的耳朵里却是另外的意思,他的拳头一寸寸收紧,被酒意熏红的脖子凸起了青筋。   莫凡还在继续说:“我要是你啊,就直接给那些公司打电话,让他们通通拒绝他,让他除了在你部门里待着,哪儿都去不了。”   许蔚明有些无奈,“我可跟莫少比不了,没你人脉广圈子大,我就是一个……”   “砰——”其中一个隔间的门猛然打开,很突兀激烈的一下,让许蔚明和莫凡同时一惊,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许蔚明看到里面走出来的人脸色一变,红唇抿紧,生出一丝乱。   陆景初整张脸都红红的,那双透亮的眼睛里迸着显而易见的愤恨,那股狠劲儿甚至比被上之后更浓烈。   他呼吸急促地站在许蔚明面前,看着这张不久前还喜欢得不行的脸, 心脏又开始抽痛,有些头晕目眩。   “许蔚明,”陆景初一字一顿地说,“我有话问你。”   许蔚明盯着陆景初的眼睛,头也不回地冲莫凡说:“你先出去。”   莫凡扫了他们俩一眼,抬脚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   厕所里安静下来,气氛安静得几近诡异,烟味还没散尽,与香氛混着形成某种怪异的味道,刺鼻难闻。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女装, 甚至和初见时的妆容都一样,可是心境却截然不同。   陆景初双手紧紧握拳,盯着这张脸眼眶刺痛发酸, 明明满腔火气,开口声音却不稳,“你有没有插手我最近找工作的事情?”   许蔚明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笃定, “没有。”   陆景初攥紧的心脏松了一些,继续质问:“那你朋友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瞎说的,”许蔚明很认真地解释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我绝对没有干涉你任何找工作的事情。”   陆景初注视这双妆后漂亮又水灵的眼睛,某些记忆再次涌上心头,轻嗤了一声,红着眼睛问:“你还有人格吗?”   许蔚明:“……”   “你分明就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陆景初说,“要不是我今天在这听到,你想这样多久?看到我被一家家公司拒绝很开心?你就这么过分,非得把我和你拴在一起,在上班的时候也提醒着我被你上过的事实?!”   在酒精的催化下,陆景初的情绪崩得厉害, 火焰烧尽了理智, 没有动手已经是他对“许慕璟”这张脸最后的仁慈。   许蔚明很冷静地看着他,克制低沉的嗓音却泄露他的心绪,“陆景初,我承认在对你这件事上,我满盘皆输全是错误,可我做过的事情不会否认。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插手你找工作的事情,我不会再骗你。”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深刻正经,此刻又穿着高跟鞋的缘故比陆景初高出半个头, 仰视的气场本就弱一截,更别说许蔚明骨子就是个强势的人,一旦收敛温情严肃起来,尖锐的气场砸过来让人接不住。   陆景初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眶,目光落在许蔚明的脚上时愣了愣。   ———那是他送的高跟鞋, 尽管比不上许蔚明满墙的高跟鞋昂贵,可这双却也是他用了将近一个月工资买的。   送出去的时候有多忐忑紧张,现在再看到时就有多难过无措。   对于许慕璟,他是真的认真对待,想好好谈个恋爱,如果发展顺利甚至是结婚……   可是这是一场骗局,许慕璟是假的,那段时间的真情美好全是假的,失了感情还失了身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   许蔚明见陆景初强忍情绪的模样,心里一软,收敛了急于解释的强硬,放轻声音,“景初,我……”   “我的辞职信你什么时候签好?”陆景初问。   “……”许蔚明顿了顿, “我这几天确实挺忙,所以没来得及签,等……”   “为什么要等?”陆景初质问,“签个字耽误不了你一分钟的事情,我不想再等了。我要离职,我要离开,你究竟明不明白?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每次见到你都会让我想起你对我做的事情, 你懂不懂?!”   许蔚明的心脏被狠狠擒住似的,嗓音发涩,“……嗯。”   “一周内我要离开,”陆景初低着头,不想让许蔚明看见自己力竭的疲惫,“下周要是离职手续下不来,我不会去公司了。”   “……”过了一会儿,许蔚明才缓缓开口,“好。”   陆景初没有再说什么, 转身去洗了把脸,冷水遏制了皮肤上的滚烫,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他洗完脸后抽出纸巾擦了擦水珠,将纸团扔进垃圾桶, 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位子上时,冯晖问他怎么去那么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今晚先结束。   陆景初摇了摇头,拿着面前还剩一半的酒仰头直接干掉, 喝得太急嘴里来不及咽,多余的酒水溢出来顺着脖子流下打湿了领口。   冯晖和吴清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陆景初的不对劲。   半瓶酒下肚,陆景初打了个嗝,把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在迷乱又喧闹的场景中有一种释放的酣畅。   “晖子,今晚陪我喝酒吧。”陆景初用启瓶器把桌上的五六瓶酒通通打开,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你哥们儿我最近糟透了,今晚就请你们俩舍命陪君子,陪我不醉不归?”   冯晖不能喝,但他头一次见陆景初这样,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看向女友。   吴清荷把头发别到耳后, 拿过一瓶酒陆景初碰了一下,爽快道:“他喝不了,我陪你,能把我喝醉算你本事。” 第45章 醉酒   酒吧里的音响震耳欲聋,灯光红蓝黄白混杂着,酒水在灯光下映成绚丽的颜色。   许蔚明坐在二楼的,位子刚好在玻璃栏边上,居高临下的视线一直盯着快要喝趴下的人,冷艳的模样频频引来旁边人的视线。   “小姐您好,”酒保端着一杯酒回来,“这是单号桌的先生给您点的。”   许蔚明头也不抬地说:“让他滚。”   酒保:“……”   这酒保刚来没多久,脑袋没多灵光,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司昭廉忍着笑,开口解围:“去给他说这老板的朋友,不喝别人的酒。”   酒保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司昭廉,又把酒端了回去。   莫凡嘴里叼着烟,顺着许蔚明的视线往下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怎么着?惹人生气了?”   “你好意思说?”许蔚明灌了一口酒,“要不是你刚刚瞎说八道,至于吗?”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知道你的意中人在里面,”莫凡呼出一口烟,嗤笑道,“瞧你那点儿出息,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了,头一次见你当舔狗,还挺新鲜。”   许蔚明心绪烦躁,没心情跟他在这玩笑,喝完杯中的威士忌, 辛辣冲击着口腔,“改天再约,今天滚吧。”   “行,不打扰你追小朋友。”莫凡懒洋洋地起身,走之前还不忘打趣,“唉?人家要是坚持喜欢女生,你是不是要去一趟国外变性?”   许蔚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次看向下面时,陆景初已经不在了,位子上只剩那个女生。   陆景初从来没有喝得这么多、这么猛过,把酒当水喝,胃里很快承受不住要喷,走路都走不稳,被冯晖扶着,一到厕所就跪在地上吐。   喝的酒全部吐出来,还包括晚上吃的饭。   陆景初难受至极,胃里抽搐,吐得太猛鼻子里也溢出一些,生理的泪水当即就涌出来,难闻的气味侵占他的感官,此刻无暇顾及。   冯晖站在旁边帮他拍背,问他有没有事。   陆景初没有听到,耳朵翁鸣,像是被水堵住了一般,隐隐约约感知到动静却没办法分辨。   吐过之后胃里空了一些,整个人也轻松不少。   陆景初狼狈地摸索着冲水键将污秽冲走,靠在隔板上喘气,眼前全是光圈,头晕得坐都坐不住,满嘴都是酒精味,脸颊烫得像是要发烧。   酒吧里不缺喝醉的酒鬼,他跌坐在这里没有引起任何的注目,冯晖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了,脸上迟钝地感觉到轻柔的动作,那是有人在帮他擦脸。   陆景初皱了皱眉,费劲地将眼睛睁开,在无数的光圈中,看到了许慕璟的脸,和记忆中相同却又不同,眼中的怜惜和柔情仿佛是酒后出现的幻觉。   “你为什么在这。”陆景初眼神涣散,盯着许蔚明又好像没有。   “我一直在这。”许蔚明动作温柔地帮他擦脸,“你喝醉了,先回家。”   陆景初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抬手啪的一下打掉许蔚明的手,“你不是许慕璟,你是许蔚明。”   许蔚明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我还要喝酒!”陆景初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还能喝!我今晚要把晖子的女朋友喝趴下!”   他头晕目眩的,还没站起来身体就往旁边倒,眼看着要栽进马桶里,被许蔚明一把搂住。   “你朋友已经走了,” 许蔚明有力的胳膊紧紧搂着陆景初的腰,不容置疑的力道,“他们把你交给我了,我负责送你回家。”   陆景初挣扎着,气得想骂人,“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把我交给你?!你是哪位?!冯晖呢?我要去找冯晖!我还没和他女朋友喝完!”   喝醉的人有些难以控制,许蔚明有点愕然不住他,“他们已经走了,你出去也找不到人了。”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把我交给你这个陌生人?!”   “我们不是陌生人,我是你女朋友。”许蔚明的假发差点扯掉,他赶紧理了理。   陆景初一愣,看着眼前这张漂亮到失真的脸,喃喃地问:“女朋友……”   “对,女朋友。”许蔚明见他不动了松了一口气,“我先送你回家。”   大脑被酒精麻痹,陆景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脸漂亮又熟悉,心里总觉得不对,可大脑迟钝,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没有说出,只能靠在“女朋友”的肩上, 拖着虚浮的步伐走出酒吧。   出酒吧后,要走过一条长长的长街,来回过往的车辆很多,街道两侧基本都是饭店和KTV,电子灯将夜色点亮,哪怕在凌晨也是人群拥挤, 繁华喧闹。   他们走到较为僻静的拐角处,大马路就在前方,是出租车和代驾的聚集地。   许蔚明扶着陆景初并不费劲,刚把手机拿出来准备叫个代价,却被怀里的人狠狠一推,手机差点儿掉在地上。   “你不是我女朋友。”陆景初恶狠狠地瞪着许蔚明,“你不是!”   一开始许蔚明还以为陆景初酒醒了,转眼看他戒备又炸毛的样子就知道没有,“那我是谁?”   “你是许蔚明!”陆景初眼眶红红的,说话铿锵有力,“你是穿女装的变态!是假扮女生骗我感情的混蛋!还是……是是……“   许蔚明都没否认,问道:“还是什么?”   “还是王八蛋,”陆景初的声音轻下来,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翻涌着酸楚,“许蔚明是坏人,亏我以前还觉得他好,他对别人都好, 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我很坏……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他是我遇到的最坏的人。我恨他,恨死他了, 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恨不得他从世界上消失。”   热闹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俊男靓女兴奋激昂的笑骂声隐隐传来,可这一小片天地却弥漫着寂静和哀伤。   许久,许蔚明低声开口,冷静的尾音带着些不确定的颤意,“他知道错了,想挽救想弥补,你要给他一个机会。”   “不给,我不给!”陆景初抗拒地大喊,脚步虚浮,身体歪歪倒倒靠在墙上, “许蔚明当初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假扮女生来骗我,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凭什么他要机会就要给?!凭什么他想重来一次就要来?那我还不想重来呢,他怎么不尊重我的想法?!”   他越说越激动,眼角溢出一滴泪,在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像火山爆发一般喧腾而出,“许蔚明他很坏,特别坏!压着我的离职信不签字,让我迟迟走不了。我一点都想在公司见到他,我想离他远远的!我斗不过他走还不行吗?可他连这样的小请求都不同意……”   陆景初扯着嗓子骂累了,头重脚轻的,扶着墙蹲在地上,难受得想吐,脑袋晕的只想倒头就睡,嘴里还在念着许蔚明的名字, 骂他是坏人,是混蛋。   许蔚明一直站在旁边,直到陆景初低着头要睡过去了才缓缓靠近,把人搂在怀里,脸颊贴着陆景初发烫的脸,一声声对不起说得又沉又重,闭了闭眼,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陆景初是真的累了,这回没有挣扎,眼睛都没睁,半梦半醒之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酒气浓重,香水清幽,他靠在对方的肩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什么,就彻底失去意识。   ·   第二天是周一,陆景初被闹钟吵醒时痛苦得想死,宿醉后的脑袋疼得快炸开,像是在里面塞了十多斤的砖头一样抬不起来,眼睛肿得睁不开,嘴里还残留着恶心的酒精味。   他艰难又懵懂地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的白墙回忆昨晚的事情,他和冯晖情侣俩在酒吧吃饭喝酒,然后遇到了许蔚明,心情不爽让吴清荷陪他喝酒。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冯晖扶着他去厕所吐,后面彻底断片,完全是一片空白。   太阳穴快炸掉似的疼, 陆景初揉了揉眼,被子下光溜溜的,只穿着一条内裤,再次确认这是自己的屋子,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店便放下心来。   闹铃停了五分钟又响起来,吵得心头烦乱,陆景初摁掉了声音,给徐丽发个微信说自己请假一天。   反正他马上要离职了,手里没有活儿,去不去都一样。   微信发出两分钟,徐丽的电话打过来,陆景初刚重新躺下去,接起电话的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沙哑。   “小陆,你今天必须来公司一趟。”徐丽的声音很严肃,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陆景初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不由得再次坐起来,“徐姐,发生什么了?”   “你没看网上的消息?”徐丽声音压得很低,透着疲惫和无奈,“你去微博上搜我们公司名字就知道,这事儿闹得挺大,你赶紧过来一趟。”   “……”陆景初头疼不减,心脏又开始紧缩起来。   挂了电话后,他马上去微博上输入公司的名字,网络反应一秒后弹出来一个点赞、转发都上万的视频,标题让他瞳孔一缩。   【宝丽云安珠宝公司总监是女装癖,男人装女潜规则员工!】   陆景初残留的酒意立马就醒了,一股凉意窜上背脊,颤抖着点开视频。   视频里是在一个巷子里,镜头对着许蔚明,那张妆后美得不像话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陆景初听到自己的声音。   那一声声责怪、一句句“许蔚明”,说得清晰无比,没有任何反驳之力。 第46章 结果   陆景初匆匆赶到公司时已经过了上班打卡的点,此刻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到策划部时第一时间去找徐丽,以至于忽略了部门同事看向他的同情和怜悯。   “徐丽姐!”陆景初门都来不及敲,直接推开徐丽的办公室,眼眶里充斥着没休息好的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来不及打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背后的门没关,他的质问传到每个同事的耳朵里。   徐丽起身去把门关上,倒了杯水让他冷静一点。   陆景初盯着徐丽,要一个说法。   “视频是一个网友发布的,公关部门已经在联系微博那边删掉,我们发现得不是很及时,又涉及……”徐丽顿了顿,继续说,“潜规则,社会上对这种现象很敏感,热度越闹越大,已经上热搜了,不太好处理。”   陆景初脸色发白,坐在空调房里流下的全是冷汗。   “你不要担心,这件事你是受害者,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徐丽见他脸色不好,柔声安慰,“你的名字和脸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视频里过,除了公司内部的人知道……外界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陆景初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颤,开口嗓子是哑的,“那……那许蔚明呢?”   徐丽的神色有些微妙,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他去总裁办公室了。”   陆景初问:“去干什么?”   徐丽摇头,“不知道,但这件事闹得很大,整个公司都知道了,估计……不太好。”   “这件事能查到是谁干的吗?”陆景初搓着发白的手指,明明在流汗可是手掌冰凉。   徐丽无奈道:“查不到,最开始发布的那个人已经注销账号了,现在视频流出,各种营销号都在转发,热度已经起来了。”   陆景初心跳得厉害,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徐丽姐,你带我去见老板好不好?虽然……虽然我和总监之间有一堆烂账,但……但他没有潜规则我啊……他没有……”   潜规则在职场上其实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儿,哪个行业都有,成年人那点心照不宣,只是不把窗户纸戳破而已。   但正因为隐秘、低俗才让人不齿,有多少人打着“你情我愿”的幌子强迫,毁掉别人的人生,这件事发酵出来就有多引起公愤。   更别说陆景初是直男,被上司用女装欺骗,再潜规则,简直是刷新了道德底线,难以原谅。   陆景初在来的路上多多少少看了一些网上的评价,所有网友都在对他表示同情,还要求保护他,不要公开被害者的信息,对许蔚明的全是谩骂。   这个事情只是万千淤泥中的一角,大家都在通过这个事情表达对社会的愤怒和不满。   陆景初是恨许蔚明对他做了这种事,可当许蔚明真的被钉在耻辱柱上接受大家的口水时,他心里并未畅快,反而压了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   “小陆,现在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徐丽说,“这件事没公开前只是你们之间的纠葛,影响不了谁。可现在公开了,影响的不只是你们,还有公司。出了这种丑闻,公司股票大跌,损失无法计算,在业内的口碑也一落千丈。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去计较总监有没有做这种事还重要吗?”   “……”陆景初嘴唇紧抿,脸色惨白,无措地扣着手指,巨大的惶恐满满占据心脏。   他只有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工作经验少,一来就碰见个这种大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像个失去方向的小舟,没办法与风雨抵抗,只能随波逐流。   “你别太担心总监的事情,先想想自己的。”徐丽把桌上的辞职信给他,“你的辞呈已经批了, 流程就这两天的事情。今早公司叫我去开了个会,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公司愿意在工资方面补偿你, 也给你交社保,总之不会亏待你。如果你要离开,也尊重你的选择。”   陆景初看着辞职信,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外面传来躁动,陆景初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回头,通过厚厚的玻璃,看到许蔚明走进来。   他和平时没有太大不同,一身银色西装笔挺帅气,只是脸上未带笑意,说不上冷峻,却也不见轻松平和。   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情,部门所有人都怀着一种隐秘的探究,日日相见的部门总监居然是女装癖,还潜规则了同事, 这种丑闻让看向许蔚明的目光中带上了抵触和抗拒。   徐丽办公室的旁边就是许蔚明的,陆景初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走过,只是隔着玻璃的距离,几米而已,短短一秒地擦身而过,像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陆景初看着男人的身影,心脏被狠狠攥着,难受得喘不过气,鼻子涌上一股酸楚。   ———怎么回事,不该是这样的。   许蔚明是罪有应得,既然当初敢做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   他没有去检举是可笑的善心作祟,也是给自己留一份脸面,如今真相大白,衣冠楚楚的人背地里做着这种龌龊事情, 甚至不知道在他之前有几个受害者。   视频里虽然有陆景初的声音,可陆景初的脸全程没有出镜,就算有熟人问起就说是声音相似的人罢了,这件事的曝光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按照正常逻辑坏人得到惩罚应该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慰。   可陆景初没有, 他像个被逐渐注入水的箱子,不应该属于他的压力越积越多,窒息感令他难以呼吸,特别看到许蔚明之后,他感觉自己快到临界点,稍不注意就会水花四射,带着搅碎心脏的血泥,满身污秽。   总监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百叶窗也没有拉下,外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许蔚明收拾东西的身影。   纸箱放在桌子上,许蔚明把自己的东西一样样地往里放。   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也是必然的结果。   对公司来说影响的是内业口碑和近期股票,每一样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而于许蔚明而言同样如此。   圈子就这么点大,有了这样的污点,不可能再有哪个公司愿意接纳这种变态的员工。   陆景初看着许蔚明收拾完东西拿着箱子走出来在众人面前站定,先是鞠了一躬,然后说着什么。   陆景初心头一凛,快步上前把门打开,许蔚明干净的声线传进鼓膜。   “———在这里给大家说声抱歉,因为我的个人原因造成了策划部的人事变动,给大家添麻烦了。很快会有新的人接替我的工作,因为我走得太匆忙的缘故,有些公事来不及交接,到时候还得辛苦大家和新总监磨合。在公司和各位相处这些年很开心, 网上的事情我不解释什么,希望别因为这件事影响大家的工作情绪。这一切都是我个人造成的, 与公司无关,请大家别对公司失望,祝各位同事工作顺利。”   许蔚明说完这段话后,没有逗留,大步离开,一如往常下班一样,可谁都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许蔚明这个名字彻底从公司消失。   陆景初怔怔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 眼眶有些酸涩,很快听见外面越来越大声地唾弃———   “啧,怎么感觉被他装到了?他在高傲什么?出了这种事,怎么好像一副公司对不起他的样子啊?”   “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啊,好歹也相处了好些年了,看不出来他居然是这种变态。好好的男人穿什么女装,真恶心。”   “就是啊,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私下居然搞这套。又要穿女装又喜欢男人,怎么不去直接去外国做手术啊?这不是膈应人吗?”   “以前我还觉得他人挺好,看谁都笑眯眯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瘆得慌。这种事儿不能细想,一想真的好恶心啊。”   同事们嫌弃的样子被陆景初收进眼底,这些话是事实,当初陆景初也这么想过许蔚明,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时,他只觉得刺耳。   徐丽走上前把门关上,叹了口气,“别听了,职场上都是这样,你人在这里的时候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一旦离开了各种不好的吐槽都出来了。更别说总监是在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的情况下离开的,以后更免不了成为饭后闲谈。”   等陆景初冷静下来时, 手中的离职信已经被他攥皱了,许蔚明的签名在褶皱上变得扭曲不堪,像极了他在众人心里那样,再无体面。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心中的郁结吐尽,却聊胜于无,“徐丽姐,你帮我谢谢公司,我还是决定离开。”   徐丽表示理解,“离开也好,说实在的,现在部门的环境不适合你继续留下来,尽管你是受害者,可大家对你的想法也会只多不少。”   陆景初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徐丽问。   陆景初摇头:“不怎么样。”   徐丽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这个给你,我有朋友和这家公司的人事部主管是好朋友,我已经把你的简历给他们了,他们觉得你还不错,可以约面试谈一谈。你联系他,他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   陆景初心里压着事儿,情绪低沉提不起兴趣,礼貌地伸出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他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字,哪怕没有上心却还是有些惊到,并非人事部主管的名字,而是这张名片的公司。   ———A市鼎鼎有名、无数人想挤破脑袋进去的大房地产公司,盛泽。 第47章 通话   正午的日头很大,盛夏暑热烤得万物发蔫,唯有茂盛的梧桐在滚烫的风下掀起油绿的热浪。   屋内的窗帘拉得严实,光线昏暗的同时也隔绝了外面的热气。   陆景初躺在沙发上睡觉,酒劲儿未过,一上午头都疼得厉害,空调开成二十六度,对于体热的男人来说无济于事,一盏电扇立在跟前,摆动扇叶,配合空调缓解窒息的闷热。   陆景初睡得并不好,一直做着光怪陆离梦,一会儿是许蔚明、一会儿是许慕璟,一会儿在办公室、一会儿又在酒吧。   许蔚明隽丽英俊的脸和许慕璟漂亮昳丽的脸交织成一场虚幻的梦,让他坠入其中难以挣扎。   陆景初是被电话惊醒的,把他从无厘头的梦境中拉出,残留着梦境中的心有余悸,汗水从鬓角滚下,从下巴滴在宽松的大裤衩上,晕开一抹难以察觉的深色。   他睡得脑袋越发昏沉,嗓子干得厉害,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来电人,起身去倒水喝。   “喂,晖子。”   冯晖磕巴的声音传出来:“你,你怎么样?昨晚喝了,喝了那么多,还,还好吗?”   陆景初两口冰水下肚嗓子稍微好一点,“我没事,就是胃还有点不舒服,估计是昨晚吐狠了。”   “……嗯,你,你今天熬点粥喝。别,别吃刺激的,”冯晖说,“你的酒量太,太差,不应该喝那么多的。”   陆景初笑了笑,重新回到沙发坐下,风扇的冷风勉强缓解燥热,“没事,我也不经常喝酒,难得放松一下。”   “那个,就是昨晚,”冯晖明显欲言又止,“昨晚,是你女朋友送你回去的,还给我看了你们的合照,你也叫了她的名字。所以才让她送你回家……”   陆景初嗯了一声,“我知道。”   从他看到那个视频之后就猜到了,最后记忆是和冯晖在一起,可是视频里却是他和许蔚明单独的对话,说明从出酒吧开始就一直是许蔚明在身边。   “……”冯晖那边沉默片刻,闷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景初愣了一下,随即说没关系。   他其实不知道冯晖为什么道歉,许是看到了网上的视频,觉得不应该把他交给许蔚明,自然也不会出这种事。   这件事怪不到冯晖头上,从和他许蔚明在酒吧遇到的时候,许蔚明就不会对他置之不理,不论是看他和朋友喝酒也好,还是喝酒了无法回家也罢。   那个视频摆明了冲着许蔚明来的,是不是蓄谋已久不得而知,但对方既然记恨许蔚明,早晚会有这下。   只是他和许蔚明的运气不太好,一爆料就爆了个大的,足以毁掉许蔚明所有前程。   陆景初心情不好,没精力闲谈,和冯晖草草说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他点开微博,想去看看风向又不敢,点开热搜榜单,好在上面已经没了那个话题,早上闹得沸沸扬扬,几个小时就消失不见,应该是被人为处理了。   陆景初松了口气,低落的心情并未转好,盯着虚空发了会儿呆,目光落在桌上的名片上。   盛泽和宏朝是多少人想挤破脑袋进的公司,不久前陆景初投简历的时候抱着侥幸心理投了宏朝,不出意外被拒之后便不敢再拿盛泽试水。   两家旗鼓相当的公司,拒绝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才是正常的,没有一家拒绝一家却要他的道理。   他在回家的路上查过了,盛泽的老板叫莫凡。   而昨晚在厕所隔间,他听到许蔚明叫那位“莫少”。   陆景初心绪烦乱,像一团杂乱的毛球积在心头理不清头绪,不知道是因为许蔚明还是别的事。   他打开电话通讯录的黑名单,再三犹豫片刻,还是将许蔚明的电话放出来,一咬牙点了拨通。   响起音乐的时候陆景初不免有些紧张,短短一秒已经后悔想要挂断,可没等他后悔,电话已经接通,许蔚明平静的音色在耳边响起。   “……”陆景初咽了咽,嗓子有些干疼,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景初,”许蔚明率先喊他,语气平和温柔,“你还好吗?”   “……”陆景初哑着嗓子说,“出事的是你,我怎么会不好。”   许蔚明那边似乎是轻笑了一下,短短一瞬,陆景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所以你这通电话是安慰还是关怀?”许蔚明问,“还是看我一报还一报,自食恶果?”   陆景初很想说是,可声音堵在嗓子眼儿,一个音节都发不出,胸口的阵阵酸疼让他有些无措。   ———很奇怪。   大概是许蔚明一直都对不起他,让他每每面对男人的时候总会生出莫名的委屈。   电话双方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陆景初没有开口,许蔚明也就静静地等着他,没有催促, 在这份沉默中好似一定要等出一个结果。   半晌,陆景初再开口时嗓音更闷了些,带着几分鼻音,说了句没有。   许蔚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唇角扬起的弧度有着苦涩和无奈,“陆景初,你还是太心软了。”   “……”   “我又骗你又欺负你,这件事是我自食恶果, 是我应得的, 你现在应该感到畅快,感到大快人心。”许蔚明的声音轻了些,叹了口气,“而不是像这样反而觉得有些对不起我。”   “我没有觉得对不起你。”陆景初否认,强打精神的痕迹太足,没什么说服力,“我……我打这个电话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说,这件事算是我造成的,毕竟涉及你的隐私和工作。所以,我们两清了。我不会再讨厌你,你也不用再想着对我补偿什么。我也从公司离开了,以后估计不会有交集,你我之间的事情彻底过去, 谁不欠谁的,谁也别再想着。”   说完后许蔚明那边没有反应,就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陆景初以为挂断了,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通话时间还在继续。   “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就这样,我先……”   “陆景初,”许蔚明开口,“你不要对我这么善良。”   “……”   “我说过我要和你重新开始,我要重新追你,”许蔚明说,“我不会和你两清, 你别想用这件事跟我划清界限,我们之间的联系更不会因为离开公司而结束。陆景初,我对你是认真的,我欠你一份感情,我要弥补。”   “……许蔚明你不可理喻,我不需要你的弥补,更不要你的补偿。”陆景初又有些生气,“我是男的,我不是gay!我不会喜欢男生,你不要再因为这个纠缠我,这些全是你的一厢情愿, 你什么时候可以尊重我的想法?”   “我要是尊重你的拒绝,我们就彻底没戏了。”许蔚明坦然说:“可我觉得我有戏,就冲着通电话。”   “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你隐私被爆又丢了工作, 我心里过意不去。”陆景初说,“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意思,这点请你搞清楚。”   “你不是骂我强奸犯吗?”许蔚明问,“谁会对强奸犯过意不去?”   陆景初被问得一噎,答不出来,拳头紧握,只觉得许蔚明欠揍,不识好人心。   好在许蔚明没有逼他,猜到他要挂电话,赶紧问:“你工作找得怎么样?徐丽给你介绍的那家公司很不错,可以去试试。”   “是徐丽给我介绍的工作还是你介绍的?”陆景初恶狠狠问。   许蔚明笑了一下,“还挺聪明,这就知道了。”   陆景初气得挂了电话。   许蔚明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笑容深了几分,透着无奈。   “你能不能别骚了。”莫凡坐在办公椅上喝咖啡,面无表情地说。   许蔚明将手机放在桌上,看向窗外的广阔,薄唇吐出烟圈,“他应该不会来了。”   莫凡:“你要真想帮人家就暗戳戳的,这么明显地去问,邀功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能来个屁。”   “他应该一早就知道,昨天我不是在厕所里叫过你吗?”许蔚明说,“他有时候是迟钝, 但还是挺聪明的。”   莫凡没兴趣知道他感情上的弯弯绕绕,“你后面怎么打算的?就这么一直闲着不工作?”   “先闲着吧,上班上累了,休息一段时间也好,”许蔚明说, “况且现在哪个公司敢要我?”   “盛泽敞开大门欢迎你,哪个敢说闲话?”莫凡说,“你愿不愿意?”   “别说得像求婚,司少会杀了我的。”许蔚明抽完烟站起来,扣上西装扣子,“工作的事儿后面再说,我是真的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莫凡冷哼一声, “那就滚,还浪费我一杯咖啡。”   “网上那事儿谢谢了, 又欠你一次,后面需要我的话说一声。”许蔚明说,“至于蒋小伟,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用跟我说了。”   “说使唤人的时候倒是客气,我现在就需要你来盛泽你又不来,”莫凡不满,“你的谢谢就挂在嘴上?真他妈说一套做一套,你能别恶心我了吗?”   许蔚明莞尔,“现在确实不行,我是没工作了,但还是很忙的。”   “你忙个屁,不就忙着追你的小直男吗?”   许蔚明推门离开,一本正经地扔下话:“不止,还忙着搬家。” 第48章 工作   盛泽是很大的公司,很多毕业生挤破脑袋都进不去,陆景初曾经也想尝试,但由于专业性太强而止步,加上不久前被宏朝拒绝了,他更没自信。   如今有许蔚明的帮忙,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陆景初没有去。   一个是因为不想和许蔚明有更多的牵扯,一个骨子里留有不谙世事的清高,想靠自己的能力找工作,而不是靠别人。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实力不够,经验不足,就算去了肯定做不好,平白落人口舌。   陆景初没有打盛泽人事部的电话,他继续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顶着三十几度的高温跑好几个公司面试。   幸亏之前许蔚明把他给许慕璟花的钱还回来了,手里有一点为数不多的存款,日子没那么拮据。   三天后,他接到了一家自媒体公司的电话,说收到了他的简历,请他过去面试。   陆景初依稀觉得自己没有投过这方面的,可投的简历太多,具体有没有已经不记得了。   对方礼貌又客气,凡事带着一个请字,给了这今天接连碰壁的陆景初一个很大的安慰,没有去计较到底有没有投简历,一口答应。   对方很爽快,请他下午就去面试,陆景初要了对方地址,在路边找了家面店随便吃了点就去过去了。   相较之前的公司,这家自媒体公司不算特别大,在一栋写字楼里,团队的人数不多,一共十多个,和以前策划部的人数一样,面积不算大,但复式双层的设计让视野很宽阔,整体设计新颖特别,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城市的面貌。   他们虽然人少但很正规,团队的人都是和陆景初年龄相当的年轻人,陆景初一去就认出了两个在网上很火的网红,他拍搞笑段子为主,在镜头里颇有喜感,吸引了一大波粉。   另一个网红女生是以跳舞为主,舞蹈偏向特辣激情,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移不开眼。   陆景初在网上经常刷到他们俩,特别是这位女网红,他账号里点赞了好几个她的视频。   女网红长得很好看,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穿着露脐装,漂亮的身材一览无余,她回头朝门口这边看过来,冲陆景初露出一个善意的笑。   陆景初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他被带上二楼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漂亮又精致的脸带着浅笑。   “陆景初是吧?先坐。”   陆景初嗯了一声,再一次被对方的颜值惊艳。   刚刚在楼下已经看到了不少俊男靓女,而这位却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身上有种干净清爽的气质,顺毛的头发垂在额间,看着挺乖巧,减淡了眉眼有些过分的昳丽,耳廓上的一排银圈耳环增加了时尚感,一切揉杂得刚刚好。   这位看着年纪不大,那种上位者的气质让陆景初肯定他是这里的一把手,心里又恭敬几分。   “你好啊,我是这里的老板夏以酲。”   陆景初点头,脸上带着笑,“您好,我在网上有看到过你的视频。”   “那挺好,我还担心你不认识我呢,不然有点儿尴尬。”夏以酲笑了笑,“刚刚上来你也看到了吧,我们公司不算特别大,就这样的规模,这次主要是招策划,上一个策划姐姐休产假去了,这段时间这个岗位缺着人,本来以为没什么的,但前几天直播了一场下来发现不行,流程什么的乱糟糟的。这次招人招得比较急,我们需要稳定人员,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陆景初问:“那如果前面的策划休完产假回来,你们会辞退我吗?”   “当然不会了,”夏以酲说,“就算她不休假我们也打算招人的,团队渐渐壮大,只有她一个策划会很累,现在我们每一场都是带货的大型直播,两个人配合商量着会更轻松一些。不过她休产假这三个多月你要受累了,等她回来会好些。”   陆景初有些犹豫,“可是我没接触过自媒体方面的事情,对这些不太了解。”   “不了解可以学嘛,”夏以酲耐心地说,“楼下有好几个来了半年的大学生,学习了一两个月工作就能完全上手了。我呢是比较随性的人,其他公司都是有工作经验的人优先, 但我不一样,我喜欢招刚毕业的人。他们除了没有工作经验,其他都蛮好, 思维新颖、没有被圈子里的固定思维困住手脚,也不会像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那样油腔滑调。”   说着,夏以酲朝陆景初歪头一笑,容颜靓丽,“我就挺看好你的。”   陆景初受宠若惊,心里已经偏向这家公司,“那……我想问薪资方面,还有怎么休息?”   “你刚来,试用期四千五,转正五千。我们是双休,节假日按照国家规定放。”夏以酲说,“哦对了,只是有一点因为我们这个行业节假日涉及直播, 忙起来可能会加班什么的, 加班都会提前通知,也会有加班工资,超出下班时间的一小时后,加班多长时间按照双倍来给。”   各方面条件都很好,陆景初很难不心动。   毕业的大学生工作不好找,处处碰壁,双休是他的底线,可现实的打击让这份底线摇摇欲坠,陆景初已经在说服自己接受单休了。   如今有不嫌弃他没经验、薪资不错又是双休的工作摆在眼前,几乎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贵公司不嫌弃我的话,我想试试。”陆景初笑容灿烂,沉寂许久的朝气又有回来的倾向。   “你考虑好了的话当然没问题,”夏以酲把准备好的合约拿出来,“我这为了规范管理,入职是要签合约的,你先看看。”   合同里把薪资、休假以及工作时间说得很清楚,三个月的实习期,一年起步。合约到期才能离职,离职要提前三个月打报告,避免出现职位空窗影响公司进度。   陆景初认真地看完每一条要求,问道:“现在就签吗?”   “你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当然可以现在就签,”夏以酲又递过来一份,“合同一式两份,上面有公司公章,你存一份公司存一份,签字时需要盖上手印。”   若不是眼前的人都是网红大咖,这种流程听起来真的蛮像某种不靠谱的吸血组织,被合同捆住,迟迟无法脱身。   陆景初为了谨慎起见又看了一遍合同,某些不确定的字眼还拿出手搜了搜。   夏以酲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你放心,劳务合同好网上都有,你去搜是能搜到的,我们只是改了一下时间而已。而且你看第十七条,如果在实习期里觉得无法胜任工作, 是可以提出离职的,在实习期里离开不算违约。”   陆景初讪讪道:“嗯,谢谢您, 我也只是谨慎。”   夏以酲打量着他,扬起嘴角,“嗯, 谨慎是好。万一遇到个不靠谱的老板,吃亏的是自己,确实该谨慎。”   陆景初没听过出这话的深意,继续认真看合同,每一条都细细看完才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红手印。   夏以酲走过去在陆景初面前站定,伸出细白的手,“欢迎你的加入。”   陆景初站起来,下意识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才握上去,“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别一口一个您,”夏以酲笑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我们都很随性,你跟着他们喊我夏哥就行。”   陆景初听话地喊了一声夏哥。   夏以酲把陆景初领出去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又让助理珞珞负责给他介绍公司里的事情。   陆景初是下午去的,签合同忙活了那么一阵时间有点晚了,正式入职是明天今天只是在珞珞的带领下把人认全,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他们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加上陆景初天然的亲和力,灿烂的笑容能够打破隔阂和陌生,半个小时下来就能打成一片。   陆景初和他们一起下班的,女网红容安见他纯情可爱一个劲儿逗他,把陆景初逗得面红耳赤,不敢和她对视,大家笑作一团。   众人在写字楼门口分道扬镳,分开时朝彼此挥手,顺口说明天见。   陆景初心情很好,应该说从签合同开始就松了口气。   最近的压力主要来自找工作,现在确定下来,压在心里的石头明显减轻了大半。   他在路边扫了一个共享单车骑回去,风吹在身上依然发烫,但他不觉得怎么热, 迎着晚霞回家。   有了新的工作, 许蔚明也彻底消失在他眼前,这段时间的阴霾已经彻底成了过往。   陆景初心情很好,回去的时候路过菜市场,买了点卤菜和啤酒, 打算在家好好放松一下, 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去上班。   他到小区门口把单车停在路边,提着晚餐走回去,这几百米的距离就迫不及待开了一瓶啤酒,冰冻过的,一口凉意顺着食道沁入肺腑,驱散了几分燥热。   陆景初哼着小曲儿上楼,发现屋对面的门大敞开着,门口放着一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夕阳的光从窗户透进来,洒满了走廊。   这户人家不久前还在装修,这才多久,就已经装好住人了。   陆景初顺眼朝里面看了看,不是普装,还很精致漂亮, 透着一种有钱的感觉,不像是出租,更像是私房。   这是旧小区,交通也不算特别方便,大多数都是出租给外人,小区里的治安也不太好,人与混杂,什么人都能进。   在这种地方买房,还装得这么好看, 陆景初不太理解有钱人的想法。   他喝了口啤酒,刚打算收回视线去掏钥匙,屋子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对方穿裙子,外面搭了一件薄薄的小衫,长发及腰,脸上不是酒吧里的那种浓妆,而是淡雅伪素颜,用精湛的化妆技术柔和了男性的锋利,增加了女性的柔美。   二人目光相撞,里面的人看到陆景初站在门口也是一怔,然后挑了挑眉。   “噗———”陆景初一口酒喷出来,咳得狼狈,慌忙地擦了擦下巴的水迹,一脸震惊,“你……你为什么在这?!” 第49章 邻居   许蔚明冲陆景初笑了笑,贴心地拿了两张纸走过去帮他擦湿漉漉的下巴,“慢点喝。”   陆景初一把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依旧震惊,“你……你住这里?!”   “对,我把这里买下来了。”许蔚明靠在门框上,暴露在外的皮肤瓷白紧致,勾唇道:“本来想把屋里收拾好再去给你打招呼的,不过现在也没差,景初,以后我们是邻居了,多关照。”   陆景初气息不稳,完全没想到许蔚明来这一招,那天他说“我们之间的联系更不会因为离开公司而结束”的话有了答案。   “你疯了?”陆景初难以置信道,“你把这里买下来了?你图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蔚明坦诚道:“想你。”   “………”陆景初的脸颊气得通红,好不容易安静今天以为可以回到平静的日子,这人憋了个大的,竟然直接住对面来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易拉罐被捏得变形,啤酒从开口处溢出来。   许蔚明好心提醒:“你的手打湿了,擦一下?”   “不用你管。”陆景初像个炸毛的小豹子,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墙上。   许蔚明自始至终都倚着门框而站,没有任何靠近的举动,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就让陆景初生出了无尽的抗拒。   现在正是下班点,楼外声音嘈杂,楼道里也一直响着脚步和交谈声。   许蔚明的屋门大敞着,夕阳从他透亮的窗户照进来,他高挑的身形挡住了大半阳光,多余的光晕从旁边溢出,柔和了轮廓,也模糊了他的五官。   “我查过了,你之前在这里一口气续了三年的约,”许蔚明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所以至少三年内你都躲不掉我的。”   陆景初瞪着他脸上的笑,嗓子发紧,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这么无耻?”   “我怎么了?”许蔚明反问,“我追人光明正大。”   “你…….你……”陆景初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得脑袋发晕,“我说了我不喜欢你!”   许蔚明:“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想跟你试!”   “那你想跟谁试?”许蔚明终于动了,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陆景初,声音轻了一些,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你不是就是嫌弃我的性别吗?你可以把我当女孩,我不在乎。”   陆景初太阳穴抽疼,拳头早已握紧,恨不得给他两拳。   这种事怎么当?   许蔚明除了脸像女孩,其他哪里是女孩了?   最重要的是,哪有女孩把他摁在床上操的?!   “滚。”陆景初忍无可忍地爆了句粗,转身拿出来钥匙开门。   大概是他太气愤的原因,手指有些发抖,钥匙对不准孔,迟迟插不进去。   陆景初呼吸很重,汗水从脸颊淌下,后颈湿了一片。   许蔚明猝不及防出现的无措与此刻慌张狼狈的羞愤混杂在一起,越是想赶紧逃离越是开不了门,负面情绪像个越滚越大的水球,要差一点就要炸掉。   而身后的沉默更成了一种无言的压力,陆景初能清晰地感觉到许蔚明是怎样盯着自己看的,雄性对领地意识异常敏锐,侵略十足的目光无疑是一种挑衅。   陆景初抿紧唇,手心湿汗,甚至快要拿不住钥匙。   蓦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过来,带着温热的体温,不容置疑地握上了陆景初拿着钥匙的手。   “……”陆景初呼吸一滞,熟悉的触感像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神经上,右边身子都跟着发麻。   等他反应过来想抽手时,许蔚明已经带着他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朝右转了转,锁门应声而开。   他们挨得很近,从外面像是许蔚明从后搂着陆景初的姿势,喷出的呼吸落在湿汗颈间,激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瘙痒。   陆景初能闻到许蔚明身上的香味,在黏热的湿气中清爽好闻,他盯着眼前门板的纹路,迟钝大脑自动翻出那晚湿热的缠绵。   他出了一身汗,身体黏腻还有混着其他液体,呼出的热气带着颤抖的尾音,低吟带着纯男性的沙哑,某双手像是有魔力一样所过之处激起电流一般的战栗。   强迫是真的强迫,可爽也是真的爽。   潮湿闷热像一个沸腾的火炉,把人盖在密不透风地盖在其中,换气都成了奢望。   陆景初咽了咽干燥的嗓子,逃似地把手抽出,正准备去握门把手,却突兀地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   ———许蔚明吻住他的脖子,沉沉的呼吸尽数喷在湿汗的后颈,像厚重的雾一般凝在皮肤上。   陆景初在外奔波一天,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一遍又一遍,但他很注重个人卫生,每天都洗澡,因此身上的体味不重,残留的沐浴露的馨香蒸发出来,汗味散发着雄性的荷尔蒙,掺杂着几分火热的男性气息。   许蔚明不嫌弃,这种原始的体味更刺激着他的欲念,鼻息变重,单纯的亲吻越发不满足,薄唇微张,滚烫的舌尖触碰到了陆景初的皮肤,尝到了汗味的微咸。   他们站在走道上,夕阳照射着许蔚明的后背, 强势地将二人笼罩其中,继续催发着沸腾如水的空气。   楼梯间的脚步杂乱,喧闹的人声近在咫尺,此刻若是有人回六楼或者从楼梯间探出个脑袋就会发现一个身材匀称高挑的美女抱着与她身高相差无几的男人亲吻。   明明没什么逾越的行为,可交叠拥抱的身体泄出一种旖旎的缠绵。   陆景初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随后用胳膊肘狠狠往后顶去,另一只手顺势将人一把推开,语气不稳地狠狠呵斥:“许蔚明!”   “嗯,我在呢。”许蔚明答得漫不经心,瞧着陆景初看似凶狠实则慌乱的眼神,缓缓勾起唇,说出一个不争的事实,“陆景初,你有反应了。”   “你胡说!我没有!”陆景初狠狠瞪着罪魁祸首,咬牙道:“你要是再继续这样,我就真的报警告你骚扰!”   许蔚明没有理会威胁,自顾自地继续说,“有反应不丢人,你现在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总不能一直指望右手吧?我帮你怎么样?那晚我们的默契不是很好吗?而且……”   话没说完, 他的裙领就被拽住了,紧接着被人狠狠地压在灰白的墙壁上,撞得有些痛。   陆景初双眼微红,死死瞪着他,“你闭嘴!”   许蔚明见好就收,没再继续激他,顺从道:“好。”   态度转变得太快让陆景初一下没反应过来。   许蔚明凝视陆景初愤怒的脸,沉默片刻,低声说:“我不求你马上原谅我,也不要求你马上接受,至少给我一个看看你的机会。”   他的指尖抚上陆景初的脸颊,很轻地蹭着,帮他擦去了从鬓角淌下的汗,“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好好看你。陆景初,我很想你。”   “……”陆景初还没从极度羞愤的情绪中转出来,又被这阵柔情砸得猝不及防。   他嗓子像是被堵住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蔚明眼中的柔软和深情让陆景初生出颤意。   许蔚明还想说什么,陆景初一把松开他,转身推开自己的屋门, 砰地一声关上门。   大力又决绝,不给可乘之机。   人前气势很足,一进屋陆景初就腿软地顺着门坐在地上,心跳又快又乱,未平复下去的火苗仍在身体里乱窜。   他赶紧把屋里的空调打开调至十八度降温,冲进厕所用冷水一遍遍洗脸。   后颈的酥痒到此刻都没有缓解,无论陆景初用冷水冲了多少遍仍无济于事,他抬起滴着水的脸,对着镜子看脖子后面,一个淡红的痕迹出现在皮肤上,像是一枚盖上去的章,赤/ 裸/ 裸 的宣示所有物。   陆景初咬了咬牙,迟迟未打出去的拳头砸在洗手池上。   许蔚明是故意的。   陆景初的皮肤比较敏感,上次留下的痕迹快一周才彻底消掉,他好不容易离职,想着离许蔚明远一点,可一个吻痕就将他拉回现实。   陆景初抹了把脸,生出疲惫和无力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后颈那块儿皮肤又痒又麻还隐隐发烫,可照镜子又是正常的。   他顺便脱掉衣服洗了个澡,温热的水冲去了一整天的黏腻燥热,从浴室出来后都清爽不少。   十八度的空调吹出的冷气像白雾,陆景初不觉得冷,头发滴着水随便擦几下就懒得管,坐在沙发上又打开一瓶啤酒仰头喝了两口。   自从上次烂醉后,他发现自己的酒量提升了一些, 以前两瓶啤酒就头晕,现在喝个四五瓶才有感觉。   茶几上放着回来路上买的熟菜,本来想庆祝找到工作的好心情被一扫而光,只剩郁结气恼。   陆景初没有胃口吃饭,把窗帘拉得严实,找了一部电影躺在沙发上看。   尽管眼睛盯着屏幕,可脑子是放空,不久前才发生的混合着湿汗的亲吻在眼前挥之不去,特别是屏幕上的两个男性主角开始接吻,让他一个激灵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选的是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   电影里吻得很激情, 唇舌交缠,还有湿润的水声。   陆景初的后颈又开始发麻发烫,触电一般里窜着微弱的电流,他暗骂一声,赶紧拿起遥控器退出,耳根火辣辣。   这时候门被敲响,陆景初下意识地朝门口看过去,心中有预感似的没有起身,眉心紧蹙。   “景初,是我,”许蔚明的声音响起来,“我搬家拿漏了吹风机,能不能借一借你的?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   陆景初才不会给他开门,喊着:“没有!”   末了又觉得自己听上去不太凶,对待无赖不需要涵养,又补充了一句:“滚!” 第50章 直男   陆景初找到新工作后第一天上班,起得比较早,九点上班八点就起床,把自己收拾干净做了一份早餐,在八点十五的时候准时出门。   与他同时开门的还有对面新来的邻居,二人在门口碰见,许蔚明一身女装,走得性感甜美风,脖子上糖果色的项链刚好遮住了喉结,黑丝配一双平底凉鞋,腿部线条更加优美流畅,轻欧美妆再加上蔷薇色的口红,整个人的气质高了个档次。   陆景初看到许蔚明的时候愣了一下,心跳失控了一瞬,恍惚生出一种还没有和许慕璟分手的错觉。   不论看过这张脸多少次,还是忍不住地心动。   陆景初暗骂自己没出息,镇定地关门,面无表情地下楼。   许蔚明走在他身后,随和地打了个招呼:“早。”   陆景初没有回答他,脚步更快了些。   这个点正是早高峰,楼梯间里的人很多,陆陆续续的人鱼贯而出,看到许蔚明时不管男女老少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他两眼,有一个胆子较大的小朋友直接开口夸姐姐好看。   许蔚明欣然接受赞美,从包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随后快步跟上陆景初,问道:“我今天怎么样?”   “……”陆景初回以沉默,下楼的步子又快了些,从前面人的身边挤过,衣服擦到墙壁,沾上了灰。   许蔚明一把拉住他,抱怨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都跟不上。”   “……”陆景初触电般的想甩开手,可许蔚明握得很紧,楼梯间窄人又多,一时伸展不开,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穿粉色吗?特意打扮给你看的,”许蔚明借着这时候陆景初不能拿他怎么样,当着楼上楼下邻居的面,亲昵地挽上小直男的胳膊,“怎么样,好看吗?我的眼影和腮红都是粉的,别不出声,评价一下呀。”   尾音带着女孩儿羞涩的嗔怪,一看就是热恋期里的那种甜蜜。   陆景初挣脱不开许蔚明的手,旁边的视线让他倍感煎熬,只想赶快下楼呼吸新鲜空气。   许蔚明啧了一声,女性清悦细腻的音色又轻了点,“不说话?还生气呢?不就昨晚拌嘴了几句吗,我都没生气还来哄你了,理理我呗。”   陆景初来不及反驳什么,身后送孩子上学的男人笑了一下,声音洪亮爽朗:“小伙子,福气不错啊,这么漂亮个女朋友来哄你就别端着了呗,当心玩儿脱了,她和别人跑了有你哭的。”   其他人男人跟着附和了几句,让陆景初更没办法解释,又气又恼,用力地抽手想避开触碰。   可许蔚明的力气比他大,紧紧握住,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强硬霸道,牢牢地把人攥在手里,不给任何逃避的机会。   “大哥别说笑了,”许蔚明笑了笑,“我很喜欢他的,我们是要结婚领证的,怎么可能跟别人跑。”   那位大哥哈哈笑道:“那你这小子更要好好珍惜,给人家给你台阶就下了呗,不然到时候把人惹生气了,还不是你得哄。”   “……”陆景初憋着一肚子气,突然不挣扎了,反手握住许蔚明的手,快步拽着人下楼。   下楼后也没有松开,而是就近找了个较为安静的树荫下,才狠狠甩掉许蔚明的牵制,怒气冲冲地质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蔚明失去重心往后推了两步才站稳,撩了一下凌乱的耳发,露出艳丽浅笑:“你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在追你了。”   “我不要你追!”陆景初瞪着他,“你也别在人前说是我女朋友!”   “我就要追你,就要在人前说是你女朋友。”许蔚明学着他的语气,笑容深了些,“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要让你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女朋友。”   “……”陆景初气愤道:“许蔚明!你别太过分了!你分明就是男的。”   许蔚明的笑意僵住,勾起唇角缓缓放平,“对,我是男的,我是个变态的女装癖。”   陆景初见他受伤似的表情,胸口缩了一下,愤怒的情绪明显一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说你变态,你别曲解!我不会喜欢男的,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许蔚明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注视着陆景初。   早晨的时间匆忙又紧促,旁边是各种车辆路过,轮子激起地面的尘埃,早晨还有几分凉爽的微风中混着些早餐的香气。   二人之间静下来,像一场沉默的电影,明明喧闹近在咫尺,却被隔绝在这一方面天地的屏障之外。   陆景初这份安静的对视中渐渐生出了些愧疚,“我没有觉得你变态,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这是个人爱好,他是不太能理解作为男生却又相当女生,尊重是基本的素养,哪怕许蔚明骗他又强上他,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觉得许蔚明穿女装是变态或者不对的。   不对的是不能用这副假象去欺骗别人,而不是女装这件事本身。   陆景初有些局促地扯着衣尾,还想再解释点什么,却见许蔚明勾起唇角,朝他走过来几步。   “你要真和我保持距离就不应该心软,”许蔚明说,“你应该说我就是变态,说看到我就恶心,更讨厌我的触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稍微表现出被刺到,就于心不忍,甚至想跟我道歉。”   许蔚明笑起来,眉眼明艳的宛如被露水润透的玫瑰,“陆景初,你一边拒绝我,一边又担心伤害到我了,一边给我绝望又一边给我希望, 是不是有点过分?“   “……”陆景初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张嘴想反驳,可又说不出什么来。   怎么搞的他是欲擒故纵的渣男一样?分明不是这样的。   “别愣着了,八点二十了。”许蔚明提醒他。   陆景初反应过来自己还要上班,愤愤地瞪了许蔚明一眼,转身离开,慌着去坐地铁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许蔚明提醒时间的深意。   新公司坐地铁是二十分钟的路程,下地铁后还要走五分钟,陆景初小跑到公司,慌慌张张卡着九点五十七分打卡上班,庆幸没有迟到。   “一大早怎么一身的汗?”容安笑道,“这么着急啊?”   陆景初抬头看过去,容安穿着简单的玫红色T恤,衣尾巴扎了个小揪露出漂亮有型的马甲线, 下面配的是一条短裤,露出修长柔韧的双腿。   “第一天把握不好时间,出门晚了点,明天不会的。”陆景初回以礼貌的笑容,“早,容安姐。”   “早。”容安顺手推开门让他进来,“今天老板请喝咖啡,快去取一杯。”   陆景初进去时,珞珞正在分咖啡,夏以酲站在一楼与二楼的楼梯平台上,嘴里咬着吸管,手里拿着手机看。   “景初,这杯是你的。”珞珞递给他。   陆景初双手接过,声音爽朗:“谢谢珞珞姐。”   “谢夏哥吧,”珞珞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突然请大家喝咖啡,我们都在怀疑是不是有问题。”   “我听到了啊。”夏以酲哼哼两声,“你们这群人就是不识好,我平时亏待你们了吗?想着很久没请你们喝咖啡了, 后面马上就是购物节要开始忙了。不想喝就吐出来。”   “看吧,就说不是无缘无故的,”另一个同事笑道,“先犒劳我们, 让我们精神满满的加班。”   众人嬉笑,陆景初也在跟着笑,在自己的工位坐下,多看了两眼咖啡杯上的logo。   这是当初他连续一个月请许蔚明喝咖啡的牌子,很巧的是珞珞给他的这杯也是美式。   陆景初的心思有些恍惚,咖啡入口,没加糖也没有加奶,是原始的苦涩。   “老板请你们喝咖啡还调侃,一个个真是没大没小,”夏以酲说,“看看人家小陆,安安静静的,哪儿像你们。”   “哎呀,小陆也是刚来吧, 我们刚来也腼腆呀。跟着夏哥待久了,自然就这样了嘛。”   夏以酲拿出老板的架子,下命令:“咖啡喝了好好工作。对了小飞,这几天你带一下小陆,让他熟悉工作环境,帮他尽快上手。”   小飞朝夏以酲敬了个礼:“好的老板,没问题。”   大家都是年龄相差无几的同龄人,工作环境轻松好沟通,陆景初性格好,不腼腆害羞,会主动询问或是和同事搭话,一天下来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下午六点大家准时下班,夏以酲背着斜挎小包从二楼下来跟他们一起坐电梯下楼。   同事打趣道:“老板,今天老板娘不来接你吗?”   夏以酲说:“他今天有事儿来不了。”   陆景初好奇,“夏哥有对象啦?”   夏以酲举起手展示自己无名指的戒指,语气得意:“看不出来?”   “我以为只是装饰品呢,”陆景初笑起来,“老板娘也是这个圈子的人吗?”   “他不是,他是室内设计师。”夏以酲说。   旁边的同事插嘴进来,“关于老板的恋情,你可以去看他的账号, 夏哥从来没有掩饰过呢,经常在微博或者账号上分享和男朋友的日常,可甜蜜了。”   陆景初一顿,诧异道:“男朋友?”   “对啊,男朋友。”夏以酲见他这反映, 好笑地问,“我是gay这点应该不难看出来吧?这么明显。”   “……”陆景初这才又看到夏以酲的指甲上有图案,画着简约可爱的线条, 是一款低调又精致的美甲。   的确,比许蔚明gay的更明显。   以前没认识许蔚明之前,他身边都是直男,基本上没有出gay,就算有也是朋友的朋友,和他搭不上边。   可现在身边的gay一个接一个一个地冒出, 倒也不是抵触,只是仍觉得是两个世界的人,多了一份距离。   到一楼后电梯门打开,众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几个关系好的商量着晚上一起约饭看电影,夏以酲低头回信息, 放慢了脚步,和陆景初并肩。   “你对同性恋有看法吗?”夏以酲问。   陆景初心里一惊,连忙摆手,“当然没有了,怎么会呢?虽然我是直男, 但从来不会对这些有看法,性取向是个人自由。我刚刚反应较大是因为……我上个公司的总监也是gay,觉得情况有点相似,绝对不是有意见的意思。”   夏以酲发完信息把手机收起来,抬头近距离打量着陆景初,倏尔勾唇,笑容漂亮中又有几分俏皮,意味深长地说:“其实,我觉得你不太直耶。” 第51章 宽慰   陆景初没想到夏以酲会这么说自己,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不是说你穿着,是给我的感觉。”夏以酲笑了笑,冲陆景初眨眨眼,“你知道我们作为gay,是有同类雷达的。”   陆景初哭笑不得,“夏哥,我真的是直的,我喜欢的是女孩子。”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他想到这段时间和许蔚明发生的种种,耳朵一烫,后颈上未消的吻痕又有些隐隐发痒。   夏以酲说:“你知道吗?上一个在我面前强调自己是直男的人,现在成了我爱人。”   “………”陆景初错愕,“他,您把他变成了gay?”   二人一起踏出写字楼,傍晚的阳光仍然刺眼滚烫,云霞像倒入岩浆,地面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夏以酲从包里拿出遮阳帽戴着,站在阶梯上的阴凉处拿手机打车,“说变成gay也不准确,他到现在也认为自己不是gay,因为他不会对其他男人有感觉,他只喜欢我。”   因为他低头看手机的关系,陆景初看不到夏以酲的神色,但能通过弯起的唇角和语气猜测那是幸福的模样。   “我觉得人的性取向不绝对,是会通过感情改变的。”夏以酲抬起头,眉眼清丽漂亮,“性别不是绝对的前置条件,感情才是,因为心才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陆景初有些怔怔的,带着热气的晚风吹了过来,并未抚平盛夏的暑热,反而增加了些窒息的躁意。   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长街,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下班高峰很堵车,夏以酲接到司机打来的道歉电话,说路上堵车请他多等几分钟。   “没关系,你慢慢来就好了。”夏以酲热得脸颊通红,声音依旧温软,挂了电话后就忍不住吐槽:“这个写字楼我真的要投诉了,为什么一楼没有空调?这么多租户交了那么多租金,还不能在一楼装个空调吗?   陆景初的汗比夏以酲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夏哥,”他低低地开口,带着几分虚心讨教,“那如果……一段关系一开始就是错误和欺骗呢?”   夏以酲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接上之前的话,眉毛挑了挑,打趣道:“你年纪不大,似乎蛮有故事的嘛?”   “……”陆景初有些局促,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笑缓解尴尬。   “年纪小的时候都会有一段爱恨分明、对事情较真的时候。等你再大一点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夏以酲看向远处的浓烈的云霞,声音平缓又好听,“我和我爱人吧,一开始其实是错误的,他因为一些家庭原因无法接受同性恋,对同性恋非常的抵触。我们相爱是缘分也是一场意外,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合租,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和对方这种人有交集,他嫌弃恶心,我觉得直男傻逼。”   陆景初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种自己被骂的感觉。   夏以酲没注意到陆景初的神色,继续沉浸在回忆里,过去许久的记忆撕开一角,那些痛苦和寂寞再次出现,将他的声音都染上了悲伤,“包括后来,我们明知道会有家庭的阻碍还是在一起了,可很多事情远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我和他曾经约定好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定地一起面对,可我受不住压力食言了,我逃掉了,一走就是好几年,留他一个人面对那些苦苦支撑,最后的成功是他用自己的健康换的。”   “夏哥……”陆景初看着夏以酲,如鲠在喉,这份哀伤几乎感同身受。   “又后来我知道分开之后,他承受的事情,我特别恨自己,恨自己懦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说到这,夏以酲突然笑了一下,“所以后来我问过他恨不恨我,他说没有,他只恨当初没有照顾好我,没有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和底气面对一切。”   “站在我爱人的角度来想,我的逃离难道不可恨吗?我自己都恨自己。他是直男要跨出那一步做的心理建设比我多得多,我们之间的感情曾经出现过很多错误,不论是一开始决定在一起还是后来分开好几年,可兜兜转转还是他,努力忽略、努力想忘反而越记越深。”   “小陆,”夏以酲看向他,言语间是经历过世事的语重心长,“不要担心错误,错误是可以修正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不会贸然让你原谅,当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不妨交给时间。”   陆景初有些恍然:“时间?”   “是,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当初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想把我爱人从记忆中淡忘,却被时间打磨得更加深刻。”夏以酲说,“你还年轻,我看你简历写着才二十二岁?”   陆景初说是。   夏以酲笑起来,“是啊,多年轻的年龄。尽管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却再也回不到二十二岁的时候了。年轻是好事,等得起也耗得起,用不着为眼前的事烦恼,顺其自然就好。成年之后其实没有人为难我们,都是自己为难自己,这是我这些年从感情和事业上得出的道理。”   陆景初琢磨着夏以酲说的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嗯,谢谢夏哥。”   夏以酲叫的车来了,他如释重负地往路边走,打开车门的一瞬,听见陆景初叫他。   “还有事吗?”夏以酲回头问。   陆景初站在台阶上,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他,“我好像有种,你已经认识我很久的感觉了。”   夏以酲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你经历了那么多,应该不是那种随便把感情拿出来说的人,”陆景初说,“我们才认识第二天,你却说了那么多自己的感情生活。”   夏以酲的脸蛋被热气蒸得红红的,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有种俏皮感,“那你感觉错了,你去看我的账号就知道, 我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感情生活,不论是我的视频账号还是微博账号,基本一周会发一次, 有时候还是一周两次。现在外界对我的tag增加了一个恋爱脑,不过我不在乎,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恋爱脑,只是单纯的分享幸福而已。”   “我和我爱人苦尽甘来,我当然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相爱的样子。”   陆景初注视着夏以酲的笑脸好几秒,然后跟着笑起来,晚霞在他的眼里留下一抹妍丽的色彩,“是,你们会一直幸福的。”   夏以酲欣然接受这份祝福,坐进车里朝他挥手,“走了,明天见。”   陆景初目送夏以酲离开后才朝地铁口走去,一直都回出租屋都在想刚才的话。   他回到自己的领地才彻底放松下来,这一整天过得特别充实,并不是像前两个公司一样跑腿打杂,夏以酲让任小飞带他,任小飞是真的带他,说的都是能让他快速上手干货。   时间有限,很多东西来不及细想,陆景初只想先记下来,明天再去慢慢细致了解。   这种工作好状态是陆景初一直憧憬的, 没有老员工的抱团,也没有职场上的勾心斗角,大家直来直去,有事沟通,效率很高。   陆景初在沙发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醒过来是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暗下来,远处仍有一丝落日的余晖即将被黑夜吞噬。   忙了一天的疲惫缓了过来, 陆景初有点儿饿了,起身去厨房打算做个便饭,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只剩一个鸡蛋、两根火腿肠和前天煮多的米饭。   又要花钱采购了。   陆景初想到自己卡里的余额就叹了口气,把冰箱里的三样东西拿出来炒了个蛋炒饭,吃完饭后准备出门去小区附近的超市采购。   好巧不巧,和早上那一幕重演———陆景初开门的时候,对面的门也打开,换了件裙子的许蔚明站在门口,看到陆景初后露出笑容。   “好巧, 你也出门吗?”许蔚明主动打招呼。   “……”陆景初蹙眉,抬头看了看屋顶和许蔚明的门框,“你是不是装监控了?为什么每次开门都能遇到你?”   “哪有每次?不就两次?”许蔚明关上门,“遇到说明缘分深,走吧,一起下楼。”   陆景初反问:“许总监原来不是说过不相信缘分?”   “那是原来,”许蔚明背着一个小皮包,淑女又优雅,“现在不同了,其实当初从你出现在策划部的时候, 我的想法就改变了。如果不是缘分,你怎么会刚好来了我的部门呢?“   大美女走在身边,陆景初一个眼神都没给,直直地平视前方,“我现在很后悔投简历。”   “不要计较发生过的事情,”许蔚明说,“我们要看以后。”   “你当然可以不计较,”陆景初带了点儿情绪,觉得说出来有些矫情,可又忍不住,闷闷地说,“受伤害的又不是你。”   许蔚明主动去牵陆景初的手,“那现在机会在你面前, 你怎么伤害我都行,我不反抗,任你报仇。”   “我又不是你。”陆景初甩开他的手,大步朝前走。   超市就在不远处,太阳落山也没怎么缓解凝滞在空气中里的热度,几分钟的路程就已满头大汗,陆景初急着进去吹空调,可走几步后惊觉不对,停住脚步猛地转身,瞪着身边的人。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许蔚明指了指超市,“刚搬过来需要采购很多东西,我要去买东西。”   “……”陆景初哑口无言,理由充分找不到反驳的漏洞。   许蔚明见他憋闷的样子忍俊不禁,“看样子你也要去超市吗?既然顺路又是邻居,不如一起?” 第52章 购物   陆景初当然不会跟许蔚明一起,他推着购物车走自己的,可旁边始终跟着人,双手空空,就差挽着他的胳膊。   他们站在一起很登对,一个帅气一个漂亮,身高又相仿,很是般配,走在一起回头率很高。   就算没有亲密举动别人也会自动将他们归为一起的,路过蛋糕店时,门口端着试吃品的店员热情地邀请他们常常,还说若是觉得味道不错可以买给女朋友。   陆景初本来想尝尝的,听到这话顿时把手收回来,“他不是我女朋友。”   说完推着购物车大步离开,留下店员有些尴尬。   “他说气话呢。”许蔚明笑吟吟的,“我们是情侣,只是闹矛盾了而已。”   店员了解:“原来是这样。”   “你刚刚说这是新品吗?”许蔚明看了一眼陆景初即将消失的身影,“我拿两个。”   店员自然乐意,把许蔚明往店里领。   陆景初进超市后见人没跟上松了口气,准备去日用品区域买东西,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突然车里多了两块包装精致的蛋糕。   “走这么快也不等我。”许蔚明说,“我刚刚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给你买了一个。”   陆景初看了一眼,把头扭开:“不需要,你拿走。”   “我不拿,你要不想要就扔了。”许蔚明顺手拿了两提做活动的卫生纸扔车里,“反正花得我的钱,扔了也不心疼。”   “不能浪费食物。”陆景初有些恼火,“你不要往我车里放东西,我屋里还有纸巾。”   “我没有,”许蔚明说得理所当然,“借你的车放一下。”   陆景初拒绝:“你为什么不自己推车?我要去买我的东西。”   “因为我想享受和男朋友一起逛商场的感觉,”许蔚明的手很自然地挽上陆景初的胳膊,又放进两瓶洗衣液,“你要买什么?我去陪你买。”   “你不要挨着我!”陆景初有些生气。   许蔚明无视他的反抗,拉着他走到做活动的洗洁精面前,拿起一瓶看,“这个你应该没有了吧?上次我在你家做饭的时候就只一瓶了,要不要囤点?三瓶这个价格挺划算的。”   陆景初看着眼前人不禁有些恍惚。   许蔚明女装的样子是真的很漂亮,妆容是他的面具,将真实面貌和性别藏于精致的伪装之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陆景初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场景是他想看到的———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友,稳定长久,一起规划未来,幸福在平淡的日子里滋生,每一件看似无聊的事情都变得乐趣又有意义。   可是许蔚明真的可以是那个人吗?   摘下伪装、放下欺骗,两个男人真的可以有结果吗?   【“性别不是绝对的前置条件,感情才是,因为心才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夏以酲的话在脑中响起,与此同时,心脏传来微妙的饱胀感。   陆景初推着购物车的手指微微收紧,几乎是逃避似地移开视线。   “你怎么了?”许蔚明见他神色有异,不解地问。   陆景初深吸一口气调节呼吸,“没事。”   “那我拿一个这个?”许蔚明表面是询问,没等陆景初回答就放六瓶进去。   陆景初蹙眉:“用不了这么多。”   许蔚明:“还有我的呢。”   “……”   二人主要是采购生活用品,陆景初要添置的东西许蔚明同样也需要,基本东西都是双份的,很快购物车就堆满了,里面仅仅只是生活类的东西。   陆景初看着快溢出来的购物车,再一次发表不满,“许蔚明,你自己去推个车,我还要去买我的东西。”   “确实应该再推一个。”许蔚明赞同,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空车,只是他没把自己的东西挪出来,而是在冰柜处拿了两瓶酸奶。   今晚什么东西都是双份的,许蔚明买什么都说陆景初需要,不询问陆景初的意见直接往里放。   偏偏这些确实也是陆景初要采买的,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所以看到酸奶的时候,陆景初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许蔚明给他拿了一份,拒绝道:“我不要酸奶,我不喜欢喝,你别自以为是了。”   许蔚明:“这是给我自己买的。”   “……”陆景初有些尴尬,自作多情的是自己,心里生出些羞恼。   “我知道你不喜欢酸奶。”许蔚明推着车和陆景初并肩走着,“我都记着呢。”   陆景初不喜欢酸奶是很无意的一次机会,那时候他们正处于热恋期,周末约着看电影,许蔚明先到,街对面是一家新开的酸奶店,他趁着等人的时间去买了一杯尝尝,味道意外得不错。   等陆景初到的时候,许蔚明见他因为迟到五分钟急得满头汗,像只做错的事儿的傻狗似的,忍俊不禁,让陆景初拿着酸奶,自己从包里拿纸巾帮他擦汗,又见他一副口干舌燥的样子,让他喝两口解渴。   许蔚明没说杯子里的是什么,陆景初也没问,女朋友让喝就喝,间接性接吻的亲密让他的脸红得很厉害些,羞涩得只敢含着吸管边缘,吸了一口后脸上就变了。   “怎么了?”许蔚明看到陆景初微妙的脸色,问道,“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陆景初艰难地将酸奶咽下,“我喝不惯酸奶。”   许蔚明还挺奇怪,“为什么?”   “小时候我妈说酸奶开胃,逼着我和我姐喝了好多, 天天一瓶又浓又稠的,我喝腻了,曾经有段时间听着酸奶就想吐。”   许蔚明失笑,把杯子拿过来,“那好,我记住了,以后都不给你酸奶了。”   如今旧事重提,陆景初有种微妙的感觉,特别是身边站着穿着女装的许蔚明。   ———好似他们依旧在恋爱,没有分手、没有欺骗,只是吵了个微不足道的小架而已。   一起购物、一起置办生活用品,矛盾可以三言两语化解,他仍拥有着一见钟情的漂亮女友。   陆景初没有回应许蔚明的话,但他没办法骗自己,在听到许蔚明记着他的事情时,心里生出一丝隐秘的愉悦感。   那是被人放在心上的心理满足,哪怕这份愉悦微弱到转头就忘,哪怕那个人是竭尽所能想逃开的。   生活用品置办完后,他们去是食物区域,陆景初的车里还剩一些可以放小东西的位置,他没管许蔚明,自己去逛。   “陆景初,”身后的人喊他,“这个西兰花还不错,要不要买一点?”   “……”陆景初不想理他,停在粮食附近, 打算称一点绿豆和红豆,早上可以煮成汤喝。   许蔚明没有一直跟在陆景初身边,而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买了一些蔬菜,食品区域的人较少, 都是偏矮的货架,视野宽阔, 足以让他的视线黏在陆景初身上。   陆景初往出口去的时候,许蔚明也跟上去, 排在他后面。   前面人很多, 等陆景初快排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满满购物车里有一半都是许蔚明的,他才不当冤大头给许蔚明的东西结账。   陆景初回头说:“你的东西你……”   话说了一半就堵在嗓子里,不为别的,只是在他转身的时候正好将许蔚明从货架上拿成避孕套。   三盒避孕套落进购物车,上面XL的字母映进陆景初的瞳孔。   许蔚明神色自若,甚至不在乎身为女生的形象买三盒避孕套的行为正不正常,“我什么?”   “……”陆景初看着避孕套明莫名涌上羞愤,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生气,成年男人备点这个就像家里备着口香糖一样正常,按理说他也应该备点。   可这种东西是要有上床对象才备的,就像口香糖,是需要吃才会买。   陆景初没有上床对象也不搞也一夜 /情,自然对避孕套没需求,许蔚明买它说明什么?   说明要用, 说明有上床对象。   这个结论顺理成章又符合逻辑,陆景初板着脸转回身,暗骂许蔚明不要脸,恼怒之余还有些委屈。   嘴上说着要追他,要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背地里却买避孕套,要和别人发生关系。   满嘴谎话,果然信不得。   结账的时候,陆景初闷头拿东西,本想把自己的东西分出来,可东西太多,加上许蔚明也把自己车里的东西往收银台放,还说他们是一起的。   陆景初想反驳,可收银员动作麻利,扫条码的动作很快,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台子上, 为了避免影响后面的人,只能先全部放车里,离开收银台再分。   “一共一千七百八。”收银员说。   许蔚明拿出手机:“我来。”   “……”陆景初不吭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口袋装自己的东西, 把许蔚明的留在外面。   许蔚明结完账走过来,好笑道:“分这么清?一个都不帮我拿?”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起的。”陆景初说,“钱我回去转给你。”   许蔚明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又欣然答应,“那微信转我。”   微信转账得先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难怪那么爽快, 敢情在这等着的。   陆景初气恼道:“我不转了。”   “也行,”许蔚明也从小皮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子,“反正我乐意给你花钱。”   陆景初说不过他,装好东西转身就走, 提着沉甸甸的东西一鼓作气回去,受情绪影响,上六楼都不带喘的,直到进屋把东西放在地上,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胳膊累。   他喝了杯冰水休息了一会儿,听到走廊响起脚步,然后是对面的开门声。   许蔚明也回来了。   陆景初想到刚才那人拿避孕套就不爽,更不爽的是他没有任何立场不爽,心情烦躁,倒在沙发上郁闷了一会儿,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叩叩叩——”屋门被敲响,陆景初一顿,抬起头来。   许蔚明在外面说:“景初,我有个东西没找到,应该是你装刚刚错了,你看看口袋有没有?”   陆景初想装死,可想到这些东西是人家给的钱,又没好气地走到还没整理的袋子前,一边翻找一边问:“什么东西啊?”   话音刚落,他已经看到了装错的东西,神色一僵,脸上又红又青。   许蔚明站在门口,正思考着该用个什么委婉的词来形容,门突然打开,三盒避孕套扔出来, 然后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许蔚明捡起地上的避孕套,笑了笑, 冲门里说:“谢了。” 第53章 礼貌   陆景初在夏以酲的自媒体公司很顺利,熟悉网络的东西并不难,他花了一周了解公司的合作项目还有每个主播的擅长的领域,又根据之前的直播策划很快上手了工作。   公司里名气最大的主播还得是老板夏以酲,他以美妆为主,测评的东西却不止美妆,还会涉及女装、饰品之类的,他的工作间最大,是一个大型的衣帽间,三面墙都做成了柜子,比人还高,分别是衣服类、美妆类和饰品类。   这别说是所有女孩子的向往,把陆景初一个直男都震撼。   主播们都有自己的工作间,他们会在里面拍视频或者直播,而陆景初的工作就是和甲方爸爸对接,策划每场直播。   这工作挺着不难,但陆景初看到之前直播厚厚的一摞纸时就知道并非容易事———每个主播合作的品牌方不下二十个,稍微名气小一点的,也有十多个,什么产品对应哪位主播,一场直播的时间最低也要四个小时起步。   产品次重点,上直播间的先后顺序还有中途休息时要做的福利等等,每个环节都得详细,得和同事反复开会确认细节,确保顺利不会有差错。   互联网媒体一直是个香饽饽,竞争很大,有流量就是有钱,所以每个环节都要紧凑并且能抓粉丝和路人的眼球,要抛出能吸引大家看下去的东西。   像夏以酲这种千万级别的主播自然是不需要的,他本身自带流量和粉丝群体,而且平台偏向这种大主播,开直播的时候也会给他流量推荐给更多的人群,就算是不做活动吸引也不会太差。   陆景初刚熟悉好新工作,就该开始策划购物节的事情,这对公司来说是一个很重视的日子,说白是赚钱的时候,争取到最低的折扣价吸引粉丝,单个利润可能不多,但量一旦起来收入是非常吓人的。   购物节只有夏以酲会开直播,一方面是只有他的身价和粉丝量才有资格和其他博主竞争,另一方面是要播一整天,每个环节都要人层层把关确保不出乱子,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弄其他人的。   陆景初忙了半个多月,一到公司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每天工位和会议室两点一线,策划案通过之后又跟着其他同事一起准备直播的样品,以及哪个样品需要的资料。   购物节前整个公司都忙的团团都忙得团团临近的有三天还加了班,陆景初回出租屋后快十二点,顾不上洗漱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拖着没睡醒的身体冲澡洗漱,然后忙忙慌慌地出门。   从他忙的每天来不及做早餐开始,门口会挂着一份早餐,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送的。   一开始他不想理,可早餐天天送,不管他有没有吃,第二天早上始终会出现一份新的。   陆景初忙着工作有日子没见到许蔚明了,哪怕就住门对面,见面的机会也很少。   直到陆景初扔了三份馊掉的早餐,门上挂着的第四份早餐在一整天的高温蒸腾下再次馊了的时候,他沉不住气了,摘下早餐敲响了对面的门。   门一打开,许蔚明站在门口,他没戴假发也没化妆,面容充斥着男性的脸清隽英俊和锋利,应该刚洗完澡,头发还润着,零碎的发丝垂在额间,柔和温润。   光看脸的话,这是会惊艳男女的帅哥,可他身上穿的却是女性的真丝睡裙,藏蓝色衬得他本就素白的肌肤更加亮眼,手臂的线条起伏流畅,肌理紧实,一看就是男人的身体,可和裙子并不违和,反而有种另类的美感。   陆景初看到许蔚明这副模样后瞳孔微缩,有些被惊到,准备好的话卡在嘴边没说出来。   “有事?”许蔚明率先问。   “你……每次见人就是这副样子?”陆景初有些难以置信,“你就不怕把人吓到?”   男人的身体穿着女人的裙子,任谁都会觉得是变态,他就这么不管不顾?   许蔚明笑了一下,无比坦然,“当然不是,不是你的话我会套个长发的。”   他这张脸偏俊美更多一点,天生底子好,就算不化妆戴着假发也不违和,只是……   陆景初的视线移在许蔚明平坦的胸膛上。   许蔚明眉梢微挑,好整以暇地问:“看什么呢?”   “……”陆景初收回视线,耳垂有些发烫,一本正经地将馊掉的早餐举起来说,“你不要再给我送早餐了,我不会要的, 你这就是在浪费食物。”   “如果接受了就不是浪费食物。”许蔚明说。   这事儿怪得到他头上吗?   陆景初没好气地说:“我不要你的早餐,我知道自己出去买,你别献殷勤了。”   “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我买不买是我的事情。”许蔚明说,“你可以继续不吃,我会继续买,买到你吃为止。”   这坦荡劲儿,倒是丝毫不藏自己的心思。   陆景初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明明他的性格是最好的,可面对许蔚明总是要生气,“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理?我都说了不吃了,你自以为是的好心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许蔚明问:“让你困扰什么了?”   “……”陆景初哑然。   “是觉得浪费食物可惜,还是在纠结要不要接受我的好意?”   “当……当然是浪费食物可耻了。”陆景初恼道。   许蔚明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温润又清雅,“可我不觉得是浪费,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   陆景初:“什么目的。”   “让你来找我的目的。”   陆景初恼火,正要说话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一对情侣提着东西走过来,渐渐靠近他们。   陆景初认识他们,都是一层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对情侣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一边上学一边搞兼职,当初搬家的时候陆景初见他们辛苦,热心肠地帮忙搬东西,小情侣请他喝水,后来偶尔碰到也会打个招呼。   他们住在尽头那户,要回去势必经过陆景初和许蔚明,可此刻许蔚明这副样子哪里能见人?   陆景初心里一跳,在他们还没走近的时候推着许蔚明进屋,然后快速地关上门,后背靠着门,清楚地听到小情侣路过之后开门关门的动静后才松了口气。   明明不关他的事却心虚得很,呼吸有些乱,一抬眸便对上了许蔚明略显炽热目光。   “……”陆景初被烫到似得移开目光,手心湿润,仓皇地想要转身,“我……我先走了。”   走是不可能的, 他刚动一下手臂就被用力拽住,一股强硬的力道擒着他,让后背再次紧贴在门板上,一股清爽又凛冽的气息倾轧过来。   ———二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呼吸直接喷在对方脸上的程度。   许蔚明俊美帅气的脸在眼前骤然放大,毫无预兆地突破了安全区,属于另一个雄性的侵略让陆景初警铃大作,感官立马变得敏锐,甚至清晰地感知到许蔚明掌心的纹路,体温像一把火,烧得皮肤发烫。   “你……你干什么!”陆景初本想说得有底气一点,都是男人,不是说被压过就弱了一头, 可一开口就磕巴了一下,气势减了大半,连带着尾音都有些虚。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你这是什么意思?”许蔚明问。   陆景初一鼓作气地瞪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投怀送抱?”许蔚明眼中有笑,双眸通透又漂亮,还有不加掩饰地占有。   “什么投怀送抱,你别太过分, ” 陆景初说,“你这样子怎么见人?别人光看你一眼就会叫变态了,我还站在门口和你说话,让人怎么想我?”   许蔚明了然道:“所以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声誉?”   “对啊,不然呢!”陆景初不习惯许蔚明距离自己这么近,这会让他想起之前的种种亲密。   明明穿着女装,可又没戴假发,许蔚明和许慕璟的形象重叠,那种诡异的交融让陆景初慌张凌乱,心跳难以控制。   特别是现在这样危险的姿势,他被狠狠地摁在门上,前有豺狼无路可退,男人的眼神太过危险, 绝对的掌控力让他又生出那晚为人刀俎鱼肉的畏惧。   “你,你离我远点,”陆景初挣扎着,“我要回去休息了!”   许蔚明没动,瓷白的手指捏住陆景初的下颌,掰过他的下颌,被迫他与自己对视,“陆景初,在你之前我想象不到自己会喜欢直男,你们直男的嘴都像你这么硬?石头还是钢铁做的?“   陆景初被捏着脸颊,嘴巴嘟着说不了话,只能发出抗拒的哼哼。   “明明就是担心我的样子被别人看去影响不好,”许蔚明说,“越掩盖越明显,你真是笨得没长进。”   陆景初哼哼得更厉害, 大眼睛瞪得更圆,羞愤没有了只剩愤怒,抬手想给男人一拳,却被摁在脑袋旁边,双腿间被顶进膝盖,是一个完全被控制的姿势。   许蔚明的视线下移,落在陆景初嘟起的嘴唇上,“你不是说我不尊重你,不询问你的意见吗?”   “那我现在问你, 我想吻你,可不可以?“   询问只是一个形式,许蔚明都没给陆景初开口说不的机会,直接吻上贪恋已久的唇瓣。   “唔——!”陆景初在许蔚明贴上来的一瞬下意识地闭眼, 拳头攥紧,心跳麻痹似骤停。 第54章 钥匙   许蔚明看着温柔平和,可他吻却充满占有和强势,像一头气势汹汹的兽类,蛮横地侵占着不属于自己的领地,掠夺陆景初的呼吸,吻得又深又凶,好似要把人生吞进肚似的,以一个自上而下的姿势禁锢陆景初。   “唔……嗯……”陆景初发出抗拒的鼻音,鼻息越来越乱,带着几分黏稠的湿意,眼前的光晕扩散,感官进退,只剩许蔚明的气息和温度。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了,相反接过很多次,不论是许蔚明还是许慕璟,每一个吻都一如既往的充满侵略感。   以前男人是许慕璟的时候还会稍稍收敛点,如今面具摘下暴露出本性,以绝对的力量和占有将人把控在自己怀里。   唇瓣厮磨,唇舌交濡,安静的屋子里响起湿润的水声。   陆景初的脸颊越来越烫,拳头越握越紧,他像个漏气的气球,随着被许蔚明把控身体的力气渐渐消失,双腿发软,本来相差无几的身高他却慢慢变矮,最后几乎是坐在男人的腿上,仰着头更加方便对方的深吻。   提在手上的早餐早就掉在地上,陆景初的耳朵和脖子都染上了酡红,他没来得及洗澡,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味,充斥着荷尔蒙,这会儿又被激得出了薄汗,男性的气息慢慢涌出来,和许蔚明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混在一起,像催情的药,升高了温度又迷乱了二人的神智。   “嗯……”陆景初的理智走远,身体卸了力气,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大脑搅成一团糨糊。   不知过了多久,许蔚明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的唇,二人相连嘴分开时发出了“啵”的一声,吻得太深太久,还牵出一抹银丝,落在陆景初的嘴边又被滚烫的舌头舔去。   炽热的鼻息往下,许蔚明又开始对其他地方的占有,在陆景初的脖子上亲吻,留下湿润的痕迹,唇舌一卷,盖下一枚淡红色的吻痕。   “嗯……不要……”陆景初完全被这个吻打乱似的,颈间的微痛提醒着他此刻在干什么,可身体却没出息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禁欲太久了,像这个年纪一周两三次都不嫌多,而且许蔚明的技术很好,那晚虽然是强迫,但不是没有爽到。   过剩的快感在体内炸开的感觉陆景初记忆犹新,时不时想起来就会战栗的程度。   如今那双大手钻进他的衣服抚摸,带火的指尖一寸寸地掠过他的皮肤,激起酥麻的火苗,勾起了蛰伏已久的欲望。   陆景初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笑,紧接着是许蔚明带着笑意的声音,“陆景初,你硬了。”   几乎是同时,许蔚明的手挑开宽松的运动裤。   “呃……嗯——!”陆景初身体重重一颤,逃避似的偏头,眉心紧蹙,紧紧抿着唇,隐忍而慌乱。   “不要……放开我!”他的手抵着许蔚明的胸膛,掌心与精瘦有力的肌理相贴,烫得手心生汗,触电般的分开。   许蔚明的吻尽数落在陆景初的脸上,圆圆的眼睛里充斥着水雾,抗拒又抵触的样子让他的心软软的,连带着动作都少了几分强势多了些讨好,“放开你?你确定你这样要我放开?”   陆景初的指尖发抖,软肋在别人手上任谁都不敢乱动,随着许蔚明颇有技巧的表现,让他更加脱力,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倒在男人的怀里,久违的爽了个酣畅。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失神的样子,嘴角一勾,继续低头亲他,好似一对亲密的情侣,刚男朋友解决再正常不过的生理问题。   陆景初缓过劲儿之后来了力气,一把推开许蔚明,用还湿着的眼睛瞪着,自以为凶狠实则毫无威慑力的骂他,“许蔚明,你太过分了!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这是性骚扰,是猥亵。”   许蔚明手心里还湿着,好笑提醒:“你说这话的时候,先把裤子提上。”   陆景初一低头,质问的气势减了大半,臊得羞耻不堪,慌乱地把裤子弄好,才找回点底气,“我根本就没同意, 许蔚明,你除了会强迫别人还会干什么?”   “没同意吗?”许蔚明拿过纸巾擦手,露出一个笑,“我看你很爽的。”   “我……”陆景初语塞,现在余韵还让他有些站不住,累积了这么久的欲望突然有了宣泄口,发泄的不只是冲动,还有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头的负面情绪,排出体外后连带着对许蔚明的怨气都少了些。   “都是男人,这种事很正常,”许蔚明走过来安慰他,“爽到不就行了?何必在乎对象是谁?”   “而且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知道该让你怎么舒服,”许蔚明声音低低的, 像某种引诱,“我刚刚做得不好吗?”   “……”陆景初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咬牙道,“你放屁。这种事,只能跟女朋友做。”   许蔚明的眸光暗沉沉的,指尖摸上在陆景初颈间留下的吻痕,嘴角噙着笑,“那现在你和我做了,是不是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陆景初被烫到,拍开他的手,“你别偷换概念,你……”   许蔚明突然问:“景初,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什么?”陆景初跟不上话题的转变。   许蔚明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低头在陆景初眼睛上亲了一下。   有东西靠近闭眼是下意识的反应,这样倒是更加方便了许蔚明的吻落在眼皮上,连带着眼睫都一颤。   “你没躲。”许蔚明陈述事实。   陆景初心脏一震,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黑眸,“不是,我只是来不及,我没有!”   他说得坚定,不知是说给许蔚明听还是自己。   “陆景初,纵使你一直嘴硬,可你瞒不过我,”许蔚明说, “你心里有我的位置。”   “我没有!你别胡说了!”陆景初慌乱地吼他,转身想要开门离开。   可许蔚明的门是指纹密码锁, 构造和普通的把手不一样,他这个就没把手,上面都是按键,陆景初不知道该怎么开门。   许蔚明伸手过来,在开锁键按了一下,门应声而开。   陆景初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从兜里拿出钥匙,指尖不稳,两次都插不进锁孔。   许蔚明注视陆景初紧绷的背脊,好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   ———铿锵有力的一句,把走廊的声控灯全部点亮,让羞恼和暧昧无处遁形。   许蔚明轻笑一声,顺从道:“好。”   陆景初觉得这声笑多少有调侃的意思,更加羞愤,火气冲上脑门儿,对准门锁用力一/插,奋力一扭———   一声清脆的“咔嗒”。   陆景初拿着断了半截的钥匙,整个人都懵了。   许蔚明见他僵硬的身影,听到声音后猜到点情况,凑过来看了看,眼角微跳,忍着竭力勾起的唇角。   “钥匙断了。”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让陆景初惊愕的事实。   “……”陆景初知道钥匙断了,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脑中空白了一瞬,听到许蔚明声音后恢复了理智,镇定地拿出手机给小区附近的开锁匠打电话。   之前他也忘记过带钥匙,在网上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能来的人,他们这里是老城区,这片又一直在传要拆迁,想那种修补轮胎、开门换锁的店附近都没有耳。   当时把他急得不行,只能去问房东,房东给他推荐的这位, 就在小区外的几百米处,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年轻的时候就是锁匠,现在老了打发时间接点儿单子。   而且现在大部分人在用电子锁,开门换锁的行业快要渐渐消失。   大概是陆景初今天的运气很差,大爷不在家,六点过的时候接着孙女去儿子媳妇儿家吃饭了,得明天才回来。   陆景初急了,“可是大爷,我现在进不了屋啊,明天还得上班呢!”   大爷说:“你去朋友家凑合一晚吧,或者去酒店?我现在正在吃饭,回来得坐车半小时,为了你这几块钱的事,不划算啊。”   “我身份证在屋里呢!”陆景初欲哭无泪,下意识地想说给他加钱,可转念一想又不现实。   开锁配钥匙顶多十多块,上次他请大爷开锁就花了几块钱,就算翻倍加钱也就四十多,来回路费都不止。   而且人家不以这个谋生,肯定是和家人享受天伦更重要。   “今天确实不行,明天吧,”大爷说,“明天我在,你下班来找我。”   陆景初闷闷地挂了电话,想着要怎么办,一抬头对上了许蔚明颇有深意的视线。   “……”陆景初戒备地一退,“你干什么?“   许蔚明:“我可以让你借宿一晚。”   陆景初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要!”   开什么玩笑, 他们刚刚才发生了那种事,许蔚明对他一直没安好心,这不等于将自己送入狼口?   他还没那么傻。   许蔚明不紧不慢、有条有理地分析:“我们认识又离得近,不耽误你明天上班,你去朋友家,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明早上班迟到怎么办?不过我当然可以用自己的身份证帮你开房间,可这附近并没有酒店或者民宿,这点应该不用我多说?”   自然是不需要多说的,陆景初在这儿的比他时间久。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许蔚明说,“我屋里有两个卧室,我向你保证绝对保持距离不叨扰你。”   陆景初有些犹豫。   综合来看,确实在许蔚明屋里住一晚是最优解,也不会耽误明天上班。   他一个新人,入职没一个月就迟到,影响不太好。   可许蔚明的前科让陆景初不敢轻易相信。   “小陆,好歹你也是个大男人,”许蔚明继续说,“之前那一拳把我嘴角打得好几天才消肿, 我要是真敢怎么样,你难不成会任我欺负吗?”   “……”   “时间不早了,你明早还要上班,每天这么晚回来是在加班?要是因为自己影响了工作,给别人造成麻烦可就不好,对吧?”   “……”陆景初磨了磨后槽牙,揣着断掉半截儿的钥匙,大步走进许蔚明的屋里。   许蔚明嘴角一扬,跟在后面,关上门,“那钥匙你还不扔?”   陆景初恼怒又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不要你管!” 第55章 质问   到底是年轻气盛,陆景初踏进许蔚明的屋子后就有些后悔了,先前躲他跟躲猛兽似的,这会儿却因三言两句就被哄进来。   可是来都来了,这会儿谁要走未免太怂太矫情。   陆景初打量着屋内,二十多平米的客厅布置得井井有条,不像他一样只有一个电视、沙发和茶几。   许蔚明是一个很有精致优雅的人,大概是小时候养出来的眼光,加上这些年虽然家里落没,但并未怎么缺钱用,生活水平一直在偏上的位置,那种追求完美的精致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轻奢简约的北欧风格,沙发是皮质的牛皮色,背后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有十多个地方被延伸出红线,旁边贴着三四张照片。   靠窗的位置做了一个小平台,椅子和桌子搭配着几盆绿植,形成了一个极好的办公地,奶白色的窗帘可以挡住阳光,又不至于完全隔绝光线。   陆景初的目光扫过了电视柜上摆放的相框,那是三个合照,每张合照里都有他。   目光一转,他在靠墙的架子上看到了送给许慕璟的每一件小礼物。   那会儿他们每天下班后都会见面,一起吃个晚餐,时间早的话会一起看电影,时间短的话会一起牵着手顺着人流没有目的地散步。   陆景初把许慕璟放在心上,每天见面都会送个小礼物,有时候是吃的或者摆件、有时候是吊坠,还有时候是花。   不值几个钱,却是恋人的一份心意。   只是陆景初没想到的是,许蔚明连花都保存起来了,做成了干花标本摆台,永远留下了曾经的甜蜜。   “……”陆景初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胸口一阵悸动。   说不触动那是假的,和许慕璟的那段记忆那么鲜活,一度让他不敢回忆,会牵扯出难言的心痛。   许蔚明察觉到陆景初的视线,站在他旁边说:“每次回家我就把你送我的礼物好好收集起来了,花了干了也舍不得扔,东西也舍不得吃,当时想攒攒看你都会送我的什么,想着把这个架子摆满。可来不及摆满,你就不再送我礼物了。”   “……”陆景初把脸扭开,再次提起这件事已经没有之前愤怒和怨恨,却也依旧气闷,“搞这些有什么用?之前那些都是假的,我如果知道你是男人,根本不会和你交往。”   “你说谎。”许蔚明说,“你明明也对我动了心。”   陆景初没有停顿的一口否认:“我没有!”   “那之前你为什么躲我?”许蔚明被他毫无犹豫的态度刺到,“在‘许慕璟’出现前你躲着我,你明明就感受到了我的暗示,甚至还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许蔚明突然握紧陆景初的手臂,手指寸寸收紧,深沉的眸子紧盯着他, “陆景初,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动心吗?许蔚明是我,许慕璟也是我, 我们是一个人。你把所有的喜欢都给了‘许慕璟’,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我?”   陆景初被男人突如其来压迫感弄得不知所措,手腕被攥得疼,一声声质问答不上来,手腕挣扎着,“你弄疼我了。”   许蔚明定定地看了他须臾,松开桎梏,手臂垂落,苦涩道:“陆景初, 我就问一句,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只要你说一点点都没有喜欢过许蔚明,那就……”   那就什么呢?   他说不出来。   他不想放弃,可面对陆景初,他总是束手无策搞砸一切。   十分钟前分明陆景初还在他的怀里,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软成一团,没经过什么情事,所有反应都很青涩,欲望流窜,神色迷乱,做着那样亲密的事情,好似有重来的可能。   可是现在他面对陆景初轻而易举的否认和拒绝失了控,那一声声的质问是不甘。   许蔚明有些后怕,陆景初对他的态度太过坚定, 如果陆景初真的承认没有一点喜欢,真的要如未说出口的“那就”一般算了?   他穿着睡裙站在陆景初的面前, 脸色苍白,神色有些哀切和悲伤,卸掉了温和儒雅的伪装,只是个犯错的罪人,头顶是摇摇欲下的镰刀,等待陆景初一声令下宣布死刑。   “陆景初,我真的错了。”许蔚明的声音又低又沉,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服软和难过,“纵使我罪有应得,你总要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陆景初的心脏又酸又疼,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在他印象中许蔚明不该是这样的,即便温和儒雅,可也是骄傲自信的,否则不会大大方方地穿着女装出门,享受别人欣赏又赞许的目光和夸奖。   哪怕是犯了错也有自己的手段和能力力挽狂澜,不管人后如艰辛,人前永远运筹帷幄,掌控所有的模样。   眼前的人太陌生了,放下自尊和骄傲,在祈求他给予一次机会。   给一次能重头来过,能在一起的机会。   陆景初扪心自问,之前的事情确实给了他无法抚平的伤害,可真的厌恶许蔚明到无法接受的地步吗?   他给不出答案, 无法承受许蔚明的视线,心悸和慌乱让他没办法冷静思考,率先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压下躁动的情绪。   “我的房间……”   陆景初哑着嗓子开口,还没说完就被许蔚明更哑的声音打断———   “当初是我强上了你,如果给你一次机会,把我睡回来,你会不会放下心结?”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把陆景初砸蒙了,瞳孔一缩,震惊又意外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心脏的疼痛都减缓了不少。   许蔚明却是以为陆景初觉得自己是在诓哄,垂着眸又说了一遍, “我说让你上我。”   “我没有做过承受方,如果可以让你解气,我愿意。”   “…………”陆景初愣了愣看着他难堪又无措的样子,大脑死机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都不稳,“你……你……”   “家里有套,”许蔚明还在说,“我可以先去准备。”   陆景初见他真的往房间里走,一把拽住他, “你疯了?!我对男人的屁股没兴趣!”   许蔚明停下脚步,沉沉的眸子不转眼地凝视陆景初。   “……”陆景初触电般松开手,捻了捻手指,蹙着眉烦躁又心乱,“别……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的房间在哪儿?我要休息了。”   许蔚明收敛了情绪,调整好呼吸,把人领进房间。   许蔚明:“你睡这里,洗漱用品我会帮你准备好,你如果不想和我接触,我会等你洗漱完后才出来。”   陆景初嗯了一声,还有点儿没接收许蔚明愿意让自己上的事,完全不看他,僵硬又疏离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许蔚明又恢复了平和清隽的样子,刚才的失控仿佛是一场错觉,“刚才是我不好,我没控制好情绪,你先休息。”   房间里只留陆景初一个人,安静整洁的环境让他松了口气,坐在床上有些复杂不安。   床单被套是简约的条纹格,面料有些硬,显然是新的,刚铺上没多久。   许蔚明不是神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需要在这里暂住,然后提前准备好被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睡过其他人。   有人来许蔚明这里住过。   陆景初一想到正好不久前许蔚明买了避孕套,无端的情绪越攒越多,是一种无法发泄的憋闷。   明明刚才还在否认喜欢, 现在又在计较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自相矛盾的心理把陆景初撕成了两半,一半在意,一半逃避。   他真的后悔了,为什么沉不住气,又被许蔚明三言两语就拐走,再稍稍露出一点难过就心软,太没用,也太窝囊。   陆景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想到刚才许蔚明的样子,他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许蔚明是因为他没工作的,到现在为止他们之间是非对错、谁欠谁多一点已经拧成麻花彻底分不清了。   陆景初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或许潜意识里他就不想让太便宜许蔚明,可真当有什么事时,又像个圣母一样心软。   烦躁。   陆景初二十多年蹙的眉都没有这段时间多,身上汗津津的,忙了一天又被拉着做了亲密的事情,黏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起身想去洗澡,刚打开门,正好许蔚明站在门口,手臂举在半空,正是一个要敲门的姿势。   “你要去洗漱吗?”许蔚明脸上带着点笑,“我给你准备了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压缩毛巾沾水之后会膨胀就能用了,洗脸巾和浴巾都有。还有这个,有睡衣睡裤,是我不常穿的。我找出了我的T恤和裤子,你明天先将就一下,等开锁之后再换你自己的。”   陆景初嘴唇微动,无声地抿着。   他看着许蔚明穿着睡裙,手里拿着给自己的换洗衣物,握着门把的手指紧了紧。   真的有种被女朋友安排穿衣打扮的即视感,虽然这个“前女友”是男的。   “前几天我大学毕业的表弟来这里玩儿,借住了一天就去找同学了。”许蔚明说,“你介意是别人睡过的吗?介意的话我重新给你铺床。”   陆景初心中的郁结淡了些,接过许蔚明递过来的东西, 说了句不用。   他顺手翻了翻,都是些款式简单的衣物,日常穿刚好,只是……   “这是什么?”陆景初盯着那抹纯棉白面料,耳垂已经烫起来了。   “内裤。”许蔚明坦然自若,反问道:“你不换吗?刚刚弄脏了。”   “我不用。”陆景初把内裤扔回许蔚明手里,大步往浴室走,“你管好你自己。”   “砰——”浴室门被大力关上,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许蔚明注视了一会儿浴室的方向,垂眸看向手中的白色棉裤,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 第56章 矛盾   陆景初在浴室里洗完澡后迟迟没出去,他把自己洗干净后,站在洗手池面前搓内裤。   他一向比较爱干净,虽然比不上gay精致,但是基本的个人卫生是一直保持着的,衣物每天都换,包括内裤。   还是得归根于父母的教育,陆景初和他姐姐小时候能够自己做事开始,父母就教导他们贴身的衣物要自己洗,也要每天换。   所以陆景初洗完澡就会顺手把内裤袜子洗了,今天也一样。   只是此刻情况特殊,陆景初没有穿别人内裤的打算,也不打算挂空挡,办法总比问题多———吹风机是一项很伟大的发明。   内裤布料少,很快就能吹干,陆景初把自己收拾干净体面才出去,见许蔚明坐在沙发上办公,膝盖上放着电脑,面容清俊秀逸,温柔儒雅,如果忽略了身上的裙子话。   “洗完了?”许蔚明把电脑放下,看着穿着自己睡衣的人,嘴角微扬,将桌上的一杯热牛奶递给他,“睡前喝一杯,促进睡眠的。”   陆景初抬手想接过,指尖碰到了温热的杯壁,之前被下药的记忆突然窜上脑海,像是被烫到似的收回指尖,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从温和变得戒备。   即便许蔚明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仍然被陆景初的反应给刺到,胸口被针扎似的疼,笑容变得勉强,“你放心,就是一杯热牛奶,我既然打算追你,就不会再做出格的事情惹你厌烦。”   “……”陆景初还是没动,嘴唇抿着。   许蔚明没有勉强他,自己将牛奶喝完,舌尖舔去嘴角的奶渍,声音有些低沉,垂着眸说,“你去睡吧,有事叫我或者给发微信。”   他进厨房把杯子洗了,也没开灯,气氛有些沉默。   陆景初看着笼罩在昏暗中的人,明明只是站着洗杯子而已,却弥漫出一种哀伤。   他的手指蜷了蜷,心脏的脉络也跟着有些不稳,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最后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空调开的二十度,陆景初没觉得凉意,反而因为烦躁的心绪有些燥热,躺在床上想着刚才许蔚明说的话,想着相识以来的种种,还有不久前许蔚明的离职。   思绪像一团越绕越乱的线团,一头捆着他一头连着许蔚明,理不清剪不断,越挣越紧。   陆景初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个男人的追求。   以前也有女生追过他,女生脸皮薄,他好言好语地表达自己的感觉之后,就不会有过多的纠缠,有时候遇到性格好的还能处成朋友。   许蔚明的追求和以前的女生完全不一样,男人更强势、更有谋略,不顾后果倾尽一切,为了追他甚至从高档公寓搬到这个等着拆迁的破旧小区。   许蔚明没有过分纠缠,自从他们住门对门后,陆景初忙于新工作,有时候一周都见不了一面,只有每天雷打不动的早餐。   张弛有度、进退得当,在不知不觉中渗透陆景初的生活,早餐就是他为自己留下痕迹的记忆点。   陆景初烦得想死,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儿都睡不着。   他告诉自己许蔚明是强迫自己的混蛋,可看到那人因为自己而受到惩罚或者伤害时又于心不忍。   陆景初恨死自己的心软和犹豫,也恨自己坚持不了底线步步退让。   他在床上滚到十一点过,在烦乱中还是睡着了,可半夜又被热醒,空调像是坏了一样没有冷气,重新启动了一次也没用。   陆景初身上汗津津的,澡白洗了,盛夏天不开空调根本没法入睡,他犹豫再三,还是出去敲许蔚明的房门。   此刻是凌晨一点,在绝对的安静下任何动静都会被放大,敲门声像是惊雷,震动着心脏和耳膜。   不知许蔚明是没睡还是怎么样,很快门就开了,他头发微乱,在昏暗中看不清具体神色,“怎么了?”   卧室里的冷气吹在陆景初的脸上,凉丝丝的很舒服,他没有扭捏,直白地说:“房间空调没冷气了。”   许蔚明有些意外,“怎么会?是不是遥控器出了问题,或者开成了热风?”   陆景初热得流汗,有些不爽地说:“我又不是傻子,制冷或者制热看不懂吗?”   “我去看看。”许蔚明踏出卧室,陆景初跟在他后面。   遥控器没问题,制冷模式也是开着的,有冷风出来却很小,把风速调成最大也无济于事。   许蔚明说:“可能空调坏了,明天我找人来修,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在我房间里将就一下?”   陆景初顿生戒备,“你房间?那你……”   许蔚明知道他的顾虑,主动说:“我睡沙发,客厅里有空调。”   陆景初不想踏入许蔚明的卧室,那是极其私密的领地,他们的关系本就不清不楚,睡在许蔚明的床上又平添些扯不清的暧昧。   他不喜欢。   “我睡沙发就好,”陆景初直接说,“我不睡你的床。”   “你是客人,没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许蔚明反问,“如果你家发生这样的突发情况,你会让客人睡沙发吗?”   陆景初张了张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我的床很干净,半个月换一次,前天才换过,”许蔚明不顾陆景初反对,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抱出来,又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你不用这么警惕,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如果连这个都要占便宜,我岂不是太混蛋了?”   本来就是混蛋。   陆景初在心里这么想着,站在许蔚明的房间里,充满冷气的屋子让他身上的热气缓解,好像脱了一层厚厚的外衣,从头到尾都清爽不少。   许蔚明的房间不大,格局和陆景初的相差无几,面积受限,桌子都放不下,只有床和衣柜。   陆景初躺下去时心中涌起一丝难言的微妙,他睡在许蔚明日日都睡的地方,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床单的确是刚换过的,还能闻到被阳光晒过之后渗透出来干燥香气,陆景初闻着熟悉,一时分不清是洗衣液的味道还是许蔚明的沐浴露。   他躺在这个床垫上辗转反侧,本以为肯定睡不好倒不如去睡沙发,可在不知不觉间沉沉地睡过去,生物钟也失效,是敲门声和许蔚明的声音把他闹醒的。   陆景初迷迷糊糊地睁眼,睡眼惺忪,视线缓缓聚焦在眼前温柔清隽的双眸上。   “虽然我很乐意让你睡,但你再不起真的要迟到了,”许蔚明说,“已经八点十五了。”   陆景初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后猛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竖着几撮不听话的呆毛。   他没空计较许蔚明擅自进屋,满脑子都是八点十五,掀开被子跳下床,一边匆忙洗漱一边恼火道:“我的闹钟怎么没响啊!”   许蔚明悠然地出现在厕所门口看他粗鲁刷牙的样子,“哦,你说闹钟?你昨晚忘记拿手机了,今早把我吵醒,于是我顺手关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叫我?!”陆景初含着泡沫,说话含糊不清的也不忘骂人。   这个时间才起床,就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直接出门,迟到也肯定的了。   陆景初匆匆喝水泡沫吐出来,又俯身捧水洗脸。   许蔚明好心地说:“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我进卧室拿衣服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而且八点半出门也不晚吧?我开车送你。”   陆景初动作一顿,抬起头通过镜子看向一脸精致妆容的男人,明白过来,“你就是故意的。”   “是,”许蔚明坦荡承认,笑容得意,与昨晚低落又懊悔哀求的样子判若两人,此刻他又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想送你上班。”   “不要你送。”陆景初当即拒绝。   许蔚明哦了一声,“这附近难打车,你公司离这里远不远?应该是远的,你每天八点出门,到公司应该是踩着点打卡的,早高峰司机加价,按照路程计算你打车过去至少得五六十。四千五的工资,又是租房又是生活的,是不是有点太奢侈?”   陆景初比他更清楚打车费五六十意味着什么,心里已经偏向同意让许蔚明送,可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工资四千五?”   “随便猜的,你在宝丽云安的实习工资不也是这么多?”许蔚明不欲多说这个话题,转身朝餐桌走,“出来吃饭,特意为你准备的。”   陆景初洗漱只用了五分钟,脱下睡衣换上许蔚明昨晚为他准备的衣服,还是接受了拒绝了许久的早餐。   许蔚明煮的红豆薏仁汤,蒸的包子,还做一份三明治。   陆景初看得出来是许蔚明亲手做的,三明治很明显,因为当初他还是许慕璟的时候经常做,有强迫症似的每次都把煎蛋切成长条的小块夹在中间,说这样更方便吃。   早餐吃得匆忙,陆景初嘴里还没吞完就急着走,头一次这么晚出门,始终担心迟到,更别说早高峰还会堵车。   许蔚明开车不能穿高跟,选了一双平底鞋,今天是一头渐变蓝的长发,穿着一条较为淑女的粉色长裙。   陆景初心里堵着气,还在计较许蔚明故意关了闹钟还晚叫他起床的事儿,一路上没说话,到了公司楼下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给许蔚明说过地址。   “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哪儿上班?”陆景初蹙眉问。   许蔚明没有否认,抿了抿涂着唇釉的嘴唇,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知道你在哪儿上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难怪对他工资也了如指掌。   陆景初有些生气,“你能不能别调查我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懂得尊重?”   这件事许蔚明冤枉,又不太能解释,只能沉默。   到公司后,陆景初气冲冲地下车,没走几步又听到许蔚明叫他。   陆景初不想理,加快步伐想迅速进公司,却不料被同事拦住,好心提醒身后有人找。   “有美女叫你耶。”小飞被许蔚明的脸惊艳到,“陆景初,你认识这么漂亮的美女啊?她单身吗?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   “……这恐怕不行。”陆景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小飞问:“为什么?”   陆景初为难,总不能把许蔚明的真实性别说出来,脑子里搜寻着其他借口,“因为……”   他们说话间,许蔚明朝这边走过来,长裙飘飘,柔婉轻曼,在众目睽睽下挽上陆景初的胳膊,声音清悦,接上陆景初的话———   “因为我是她女朋友。” 第57章 借口   早高峰人流量大,写字楼下不只陆景初的同事进出,还有其他自媒体公司的人,听到许蔚明的自我介绍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个是看陆景初,更多的是在看许蔚明。   小飞先是意外了一下,随后露出羡慕的表情:“小陆,你年纪不大,竟然有女朋友了,还是这么漂亮的美女。”   陆景初内心震动,没想到许蔚明这么混蛋,居然在他同事面前说这个,赶紧否认:“不,他不是。”   “我是。”许蔚明笑容清丽,“最近我们闹了点矛盾,他在跟我赌气呢。”   陆景初忙着挣脱,“不是……你别乱说!”   小飞很懂地点头:“嗯,我明白。小陆,没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女朋友是要哄得着,可别让别人来哄你啊。我先上去了,你们慢慢聊。”   陆景初莫名其妙被说了一顿,心情更郁结,把人拉到僻静处,板着脸:“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在我同事面前说这些?”   “让他们知道你有主了,”许蔚明说,“我家小男朋友长这么帅,性格又好,万一被别人看上,趁虚而入怎么办?”   “你不要胡说了!谁是你男朋友?”陆景初气得呼吸变乱,咬牙道,“我不承认,你赶紧走!”   许蔚明把手机递给他,“你走得太急,手机落我车里了,叫你又不答应。你要是在我叫你第一声就回头,我有机会在你同事面前说这个吗?”   “……”这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陆景初一大早各种不痛快,板着脸把手机拿过,懒得说谢谢,转身就走。   许蔚明拉住陆景初的胳膊,在他气冲冲的脸上亲了一下。   涂着唇釉的嘴唇有些黏,鲜亮的颜色饱和度特别高,轻轻地一个吻留下了很明显的唇印。   陆景初脑子嗡的一下,瞳孔猛缩,心跳都骤停了,一把将人推开,失声吼道:“许蔚明!”   ———被亲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昨晚他还在许蔚明怀里释放欲望,可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   公司楼下,不远处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事,这段时间他泡在美妆里多少也懂点,口红不容易擦掉,不管怎么样都有痕迹,最直接的就是用卸妆的东西   可他一会儿还要坐电梯上楼,难道要他顶着这么一个口红印吗?   这他妈也……太丢人了。   许蔚明倒是挺满意的,“盖个章,这人有主了,别人不能勾搭。”   “没有人勾搭我!”陆景初恼火地低吼,拿出纸巾给自己擦脸,“许蔚明,你能不能别发疯了?!”   平时缠着他就算了,现在还在公司楼下想一出是一出,陆景初气得胸口疼,关键还没辙。   哪有人追人像这样的?   他一个直男都知道追人要哄的,许蔚明倒好,只知道惹他生气。   “嗯,不发疯了。”许蔚明说,“我先走了,下午接你下班。”   陆景初神经一跳,“我不要你接!”   “我就要接。”许蔚明的话越来越无赖,“你不坐我车,我在门口看着你出来也是好的,然后在楼下等你,一起上楼回家。”   陆景初使劲儿用纸巾擦脸,愤愤道:“许蔚明,你能不能要点脸?”   许蔚明扬起嘴角,清新的妆容中又有经世事的了然性感,“追男朋友要什么脸?”   “……”陆景初的胸口被撞了一下,脸越擦越红,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口红痕迹,“我不要你追!”   说完不再理许蔚明,用纸巾捂着脸去电梯间等电梯。   这回许蔚明没有追上来,而是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陆景初上了电梯才离开。   明明到公司楼下有十分钟的充裕时间,陆景初还是迟到了,机器显示打卡时间九点零两分。   这种短时间的迟到不扣工资,需要记过,满三次就要以迟到半小时来扣。   陆景初看着机器上显的红字提醒,心里又气又无奈,把包放在工位上直奔洗手间。   他刚刚很用劲儿地擦,皮肤都擦红了,口红确实没了,残留了一些痕迹,叠加在擦红的皮肤上,和另一边对比简直像猴子屁股。   陆景初用纸巾沾了点水继续擦,看着脸上的口红印没了,可湿纸一擦还有红的。   许蔚明买什么牌子的口红?居然这么难弄。   陆景初皱眉头,一脸不高兴。   这时候夏以酲提着化妆包走进来,看到对着镜子擦脸的人,稀奇道:“真难得啊小陆,你也……”   “别误会!”陆景初解释道,“我只是脸脏了,擦擦脸。”   夏以酲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化妆,厕所的镜子上面有灯光,更亮堂的环境对妆容要求更好,所以夏以酲每次都来洗手间化妆。   他长得漂亮,一层薄薄的粉底修饰肤色就足矣,陆景初天天和他打照面,说不出话哪里化了, 就是感觉更好看了些。   若是以前陆景初只会觉得男生化妆有些奇怪,现在身边有了个穿女装的许蔚明,对比之下,男人化妆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夏以酲瞧了瞧陆景初的脸,好笑道:“别擦了,擦不干净的,用卸妆水吧。”   陆景初接过夏以酲递来的棉片,说了声谢谢,果然一擦就干净。   “哎,我听说你今早是女朋友送你来的?”夏以酲给脸上粉底,闲聊着,“你这口红印是女朋友亲的吧?”   “……”陆景初一噎,没想到小飞是个大嘴巴,干笑道:“他不是我女友……我和他的事情有点复杂。”   夏以酲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专注弄自己的脸。   陆景初先一步离开,刚在自己位子坐下打开电脑,一位女同事靠过来。   “陆景初,昨晚你很忙吗?给你发信息都没回。”   陆景初茫然,拿起手机看,“昨晚?我没注意看手机。”   他打开微信,找到女同事的对话框,里面果然有四五条消息,是昨晚十二点过发来的, 问他睡没睡,约他出去玩儿。   陆景初很确定自己没看过这些信息,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忙着和许蔚明周旋,没有分心去看手机,而且十二点这个时间他已经睡了。   更重要的是,对话框没有显示读的红字———毋庸置疑,被人先看过了。   陆景初想到刚才许蔚明的唐突,顿时想通了缘由。   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交换了手机密码,这串数字陆景初用惯了,没想过改更没想到许蔚明会做出看人手机的事儿。   陆景初心里又是一阵冒火,脸上笑着给女同事说, “昨晚睡了,所以没看消息,不好意思。”   女同事倒不是纠结这个,转而问:“刚刚听小飞说,今早是你女朋友送你的?你有女朋友了?”   “……”陆景初将她眼中的复杂看得分明,和许蔚明的纠缠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没有多余功夫在回应别人。   虽然许蔚明无理取闹地闹了一通,可不得不说这个确实是拒绝别人的有效理由,还省了很多麻烦。   “嗯,是的。”陆景初自己都觉得笑得有些勉强,“我们最近闹了点矛盾,他……他送我上班。”   女同事显然有些失落,感慨道:“那你女朋友真好啊,好好珍惜哦。”   陆景初扯了扯嘴角,“……好,谢谢关心。”   他有女朋友这件事儿在办公室里很快传开了,见过的都说是大美女,这更勾起了没见过好奇。   午休的时候,小飞端着杯子凑到跟前来,“小陆,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甜蜜呗?那么漂亮的大美女是怎么追到手的?我学习两招去追女神。”   “……”陆景初避重就轻,“你有女神了?是咱们公司的吗?”   “不是,是我的同学,”说起这个,小飞就直叹气,“我追了她一年多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朋友都劝我放弃,可我不想。我真喜欢她,也不甘心。”   陆景初想到之前和许慕璟相处的种种,自己感情都一团乱,还好心地安慰小飞,“既然一年多没进展,就说明她对你真的无感,不然早就和你拉近距离情投意合了。你要是一直打扰人家,反倒是给她造成了困扰。”   小飞又问:“那你和你女友是情投意合吗?”   “……不算。”   他和许蔚明之间谈不上情投意合,只能说一个蓄谋已久、一个眼瞎无知。   “感觉你应该挺会追人的,不然怎么把大美女攥在手心,闹矛盾了还主动送你上下班。”   陆景初:“……还好。”   小飞是一个不会让场子冷掉的人,也有点儿缺心眼儿,感知不到气氛的变化。   陆景初明显不欲多说,可还在喋喋不休,“不过我觉得你女朋友有点儿眼熟啊?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陆景初神经一跳,顿时想起之前许蔚明在网上曝光的事情,心里发慌,“怎么会?他……他平时很少出门的,你看错了吧。”   小飞使劲儿回忆,“应该是在网上见过吧?之前刷视频看到过?还是……”   “顾小飞,午休时间都过了,还在闲聊?”珞珞说,“工作做完了吗?没几天就要直播了,产品都核对好了?工作不饱和的话,我再给你布置点?”   “别!马上去做!”小飞立马夹着尾巴离开,一丝停顿都没有。   陆景初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就算真的许蔚明被发现了,也是他自己满世界张扬。   ———活该。   陆景初拍了拍脸,把许蔚明从脑子里赶出去,专心工作。   夏以酲的直播就这两天的事,全公司都在加班,今天结束工作快十一点了,夏以酲让珞珞给所有女同事叫车,男同事自行回家。   陆景初忙了一天,不只修改策划,还帮着布置直播间、核对产品、搬东西,时间过得飞快, 这会儿放松下来只觉得腰酸腿软。   他和同事一起下楼,这个时间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大家一起朝地铁口走去。   街边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开了门,许蔚明站在车门前喊他,“陆景初。”   陆景初步子一顿,错愕地回头。   ———他竟然真的来了。   正常下班点儿是五点,许蔚明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还是从五点等到现在?   许蔚明依旧是早上那身打扮, 在昏黄的路灯下笑了笑,“我来接你下班。”   “哇偶,女朋友接你下班,陆景初你好福气啊!”   “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就是,别再让人家等了。我八点过下楼买东西的时候就看到这车停在路边,没想到居然是你女朋友在等你。哎,真羡慕。”   陆景初咽了咽嗓子,身子有些僵硬,同事推着他,在许蔚明的注视下和起哄的玩笑羡慕中,一步步朝车子走过去。   明明说了不要他接。   也明明下了决心不再坐他的车。   ———许蔚明的种种的举动总是刷新陆景初的底线,而陆景初的底线也因为许蔚明的无赖举动节节后退。 第58章 风雨   陆景初坐上车后,旁边的人递过来一瓶酸奶。   “吃晚饭了吗?”许蔚明说,“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吃过了。”陆景初接过酸奶,看向街边朝他挥手的同事,他摇下车窗,给他们说再见。   车里放着悠扬轻缓的轻音乐,两侧的路灯不断地朝退去。   陆景初拿着酸奶并没有喝,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蔚明说:“五点。我五点半见你都没下来,就知道你可能在加班,一直在这等着。”   “我说了不要你接,你怎么还来?”陆景初拧着眉头问,“你天天就这么闲吗?没有班上?”   许蔚明笑了一下,“你这是在关心我?”   “……”陆景初无语,“谁关心你?我只是别想你一直缠着我。”   “那可得让你失望了。”许蔚明平视前方,声音柔和,“我已经做好了一直缠着你的准备,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谁要做这种心理准备?   陆景初没忘了上车的目的,开始质问:“你为什么要看我手机?小林的消息是你看的吧?这是我的隐私,你怎么能这样?”   “你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没权利看我手机,请你有点分寸。”   许蔚明解释:“我不是故意看的,是今早你闹钟响了,我去关闹钟的时候看到屏幕上是她发来的信息。”   “那又怎么样?”陆景初说,“这是我的信息,用不着你帮我看,更没理由看了我的消息就在我公司楼下乱发一阵疯。你因为你今早的举动,现在全公司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可事实上他哪里有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是个穿着女装的男人。   偏偏他还解释不了。   “我有理由,”许蔚明开口,“我的男朋友被别人看上了,我有情敌了,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你不是说我不给你尊重?我没删她的对话框已经是给你尊重了,难道你要我看着你被别人追无动于衷?那很抱歉,我做不到。”   “你……”陆景初在许蔚明面前总是轻易破功,气得磕巴,“你觉得这是尊重?尊重是就算看到了消息也不看我手机。”   许蔚明颔首,一本正经道:“好,下次我注意。”   “没有下次了。”陆景初恼道,“我已经改了手机密码。”   许蔚明被他逗笑了,发出一声轻笑的鼻音。   陆景初戒备又莫名,“你笑什么?”   “你如果真的想和撇清关系,在同事面前直接说我是男的就好了,或者直接否认我们的关系。”许蔚明不紧不慢地说,“但看刚刚你同事的反应,你应该没有。为什么?”   “你还说呢?你知不知道我同事觉得你眼神熟了?”陆景初音调略高,“你之前在网上那个事儿一点都不避讳是吗?你在不在意是你自己的事,别扯上我,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人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许蔚明问,“说你和穿女装的变态在意一起?”   陆景初没吭声。   “这不是闲话,难道不是事实吗?”许蔚明的声音带了一点笑,“你明明昨晚还在我这个变态里的怀里高 /潮。”   陆景初愣了愣,没想到许蔚明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事,昨晚的火热的记忆再度袭来,像一把火烧得脸颊滚烫。   “你……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昨晚那个是意外,”陆景初的音调越拔越高,“明明是你先不要脸的!”   “难道不是你先投怀送抱?”   “我没有!”   “行吧,那就是我有,”许蔚明说,“我想向你投怀送抱。”   陆景初说不过,许蔚明不要脸他还要,幸亏这时候到小区了,不然他要气死在车上。   “开快一点,”陆景初板着脸,冷漠道,“我要回去休息。”   许蔚明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骤然提速,到单元楼楼下,把车子停好后,许蔚明却没第一时间开锁。   陆景初眉头紧蹙,“开门。”   许蔚明没出声,而是解开安全带,毫无预兆地朝陆景初那边倾过去,不由分说地吻住他的唇。   陆景初瞪大眼,心脏跟着漏了一拍,来不及把人推开许蔚明已经放过了他,只是依旧离得很近,呼吸交织着,能看到彼此脸上的绒毛。   “明天我也来接你下班。”许蔚明说。   “不要!”陆景初当即拒绝,连呵斥许蔚明擅自亲他都忘了,“你不要用这些手段追我,我说过了我们不可能的。”   “不可能也要试一试。”许蔚明秉承一个不要脸的原则,“你昨晚都允许帮你高 /潮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追不上?我还想送你上班的,但你可能不要我送。”   陆景初推开他,“你知道就好!开门!”   许蔚明没开,又把人摁在椅子上吻,这回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咬着陆景初柔软的唇直接深吻。   陆景初嘴上一痛, 紧接着让他无力招架的舌头探了进来,熟悉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衣服布料摩挲的声音被放大,在黑暗中滋生暧昧。   这个吻又深又重,把陆景初吻的缺氧,反抗捶打的手力气渐渐变小,推搡之间弄掉了许蔚明的假发。   这像是一个开关,让许蔚明从女性的角色切换,明明是同样的气息,却更具男性的侵略性,有力的双手擒着陆景初,顺着嘴角溢出的湿润痕迹往下,炽热的鼻息落在陆景初的颈间,用力一嘬,含着薄弱的皮肤又咬一嘬,形成一个鲜红的吻痕。   陆景初喘着气,被颈间的痛刺激的清明很多,扯着许蔚明的头发,愤怒道:“你滚开!“   许蔚明头发发痛,顺势坐直身子,淡然地擦了擦嘴角的湿润,盯着陆景初颈间的鲜红,满意地勾唇。   “开门!”陆景初呼吸还是乱的,是真的生气了。   许蔚明开了锁,陆景初头也不回地下车,步伐又急又重,走到三楼都能听到脚步声。   陆景初下午办公室联系了开锁的师傅,师傅来给换了锁,把新的钥匙放在门框上面,他拿到钥匙顺利打开门,靠在门上平复呼吸。   脖子上还有火辣的感觉,身体热得不行,嗓子又干又涩,更要命的是方才在的接吻让他有了反应,粗重的呼吸带着火星,和昨晚的旖旎记忆混在一起,刺激着直白的欲望。   陆景初抹了把脸,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逃似的冲进厕所洗澡。   偏凉的水冲刷着热气腾腾的身体,陆景初闷哼一声,低头看着手中的黏腻,没有释放过的舒爽,只觉憋闷。   为自己的无力反抗气恼。   更恨自己能被许蔚明轻而易举调动起来。   是太久没有发泄了吗?   陆景初把头抵在瓷砖上喘气,又冲了几分钟关掉水,套上宽松的睡衣,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去, 路过镜子时,一抹鲜艳的红刺进他的瞳孔。   脖子上的吻痕非常鲜明, 被水冲过之后像娇艳的花瓣,镶在皮肤上,充斥着难以忽略的涩情。   陆景初气冲脑门儿,当即就想去找许蔚明打架。   上次脖子后面的吻痕还好,穿衣服的时候可以挡住,偶尔有同事注意到可以说是皮肤过敏或者被蚊子咬的。   可现在这么大个吻痕在脖子正面,衣服根本挡不了。   这么大热天的,总不能围着围巾去上班。   陆景初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破罐子破摔就这么顶着吻痕去上班,光是同事们好奇的眼光就足以折磨自尊。   小直男第一次被吻痕困扰,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求助网络。   网上给的答案五花八门,陆景初总结出靠谱的就两个,一个是用遮瑕,一个是贴创可贴。   遮瑕更靠谱一点,可他手里没有化妆品,创可贴有些欲盖弥彰,反而让人怀疑。   可陆景初手里没有遮瑕,退而求其次用创可贴挡挡勉强凑合,他从抽屉里找创可贴试了试,谁料吻痕有点大,创可贴挡不全,边缘还溢出了一些。   很难不怀疑这是许蔚明故意的,陆景初没辙,总比完全不挡得好。   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半夜竟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直到早上都没停,依旧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作为上班人的陆景初特别不喜欢在工作日遇到这种天气,可今天却面色一喜,顺理成章地拿出长袖衬衫,将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刚好能将脖子上的吻痕挡个严实。   他出门时正好遇到许蔚明,和以往不同的是,许蔚明穿着男装,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 像是要上班。   许蔚明看到陆景初不爽的脸色,笑了一下,目光移到他的领口,“真可惜,挡住了。”   “你闭嘴。”陆景初用力地关上门。   “外面在下雨,需要我送你吗?”许蔚明跟在陆景初旁边,把手里的早餐递过去,“今天的。”   陆景初自然不接,很冷硬地拒绝,“不用。”   雨天堵车,坐地铁会更快,许蔚明没有勉强,“下雨没摆摊,你不好买早餐,这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   陆景初见他真的往垃圾桶里扔,看了一眼外面乌压压的天色,将早餐夺过,“你不但没脸没皮还可耻。”   “我说了,只要你吃了就不会浪费,明明是你浪费食物,为什么说我可耻?”许蔚明说。   陆景初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不打算争口舌,一口将鸡蛋吞下,把愤怒化成食欲。   许蔚明瞧着他鼓起的腮帮子,笑了笑,“我今天要去外面办事,办完事直接过去接你,这么大的雨今天可能停不了,你下班别走,等我。”   陆景初没理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打伞快步走进雨里。   受到大雨的影响,好多同事都迟到了,夏季的雨不来则以一来就又猛又凶,天空像漏了个洞,大雨到下午都没有转小的趋势,电视里报道着好些路被积水淹没,还发生了车祸。   小飞出去买东西一身湿透的回来,雨伞打了跟没打一样,裤子挽到膝盖,“我的天,风大的能直接把我吹飞!真他妈绝!”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啊,”另外的同事有些担忧,“我看新闻地铁站也淹了,晚上可怎么回家?”   “但愿我们走的时候雨能小一点啊。”   陆景初坐在工位上喝咖啡,嘴里充斥着苦涩,他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莫名的有些烦闷,不受控地想到了许蔚明。   那人说要来接他,可这么大的雨,又有街道被淹没,这种路况根本开不了车,还有熄火的危险。   要不要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个信息说一声?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现在信息这么发达,车里的广播也会通知,用得着他在这操什么心?   陆景初把咖啡喝完,起身去洗杯子,这时候夏以酲出来让他们提前下班,公司楼下的街道已经开始有积水,万一没有排出去越积越多,到时候就彻底走不了了。   大家一听能提前走,赶紧收拾东西,等陆景初从洗手间里出来公司里只剩三四个了。   陆景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珞珞姐,你怎么回去?需要我送你吗?”   珞珞笑了笑,“不用,我和夏哥顺路,他男朋友马上就到,我搭他的顺风车。你怎么回去?”   “坐地铁吧。”陆景初收拾好东西,先一步离开,刚下电梯就被外面的风吹得一个激灵。   风力实在太大,外面的树歪歪倒倒,好似下一秒就被连根拔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飞下去一身打湿,雨会随着风飘,这个情况根本没办法打伞。   陆景初做好了被淋湿的准备,正打开伞想一口气跑到地铁口,却在门口看到许蔚明。   他在暴雨中撑着伞跑过来,一身湿透带着潮气,头发滴着水,看到陆景初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微微喘着气。   陆景初站在门口,雨水溅在脸上,在风中凌乱,震惊得说不出话,“你……你……”   “街边的车停满了,我把车停在前面的路口,”许蔚明将垂在额间的湿发往后撩,露出清隽的眉眼,“打你电话打不通,只好走过来了,幸好来得不晚。”   他站在陆景初的面前,用伞挡住外面的风雨,“我来接你回家。” 第59章 疑虑   大雨滂沱,雷云密布,雨势没有终点一样笼罩城市,像一场如帘的瀑布,猛烈地冲刷着大地,空气里是泥土的腥气。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看到熟人会生出一种下意识的触动,更别说这个熟人是特意来接自己的。   陆景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大脑死机,胸口却被攥住似的。   许蔚明那么爱干净的人,整个人被大雨打湿透了,头发滴着水,领带松垮,向来干净整洁的西装沾着大片泥点子,不难看出是被车溅上的。   他不再得体整洁,从头到脚都透着狼狈,可偏偏这样的狼狈让陆景初狠狠的心悸了一下。   从陆景初记事起,他就没被父母接过,小学在家门口,每天和姐姐一起回家。后来上了初高中,姐弟俩骑着车去,住校之后节假日才回去一次。   大学是在邻省上的,二十多岁大小伙也不需要父母特意来接了,一个最大号的行李箱装着所有东西,一辆出租车能坐到小区门口。   父母的放养模式让陆景初姐弟从小就很独立,以前和姐姐能相约作伴,姐姐没了之后他一夜成长,能不麻烦父母的尽量不去麻烦,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出来工作后更是报喜不报忧。   每次在车站看到别人的父母接送,陆景初总会多看两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尽管不想承认,可心头始终会萦绕淡淡的失落。   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不代表不向往,反而被压在心头,在时间的催化下变成一种隐秘的憧憬。   在这样平平无奇的日子里,还是这种糟糕的天气下,许蔚明为了他出现在这里,抛掉体面洁净,是为了在暴雨中带来一份心安。   陆景初没办法不触动,许蔚明在他的注视下笑了笑,将垂在额间的头发撩上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无奈道:“不认识了吗?是有点脏。”   “不……不是。”陆景初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会来?”   “刚刚不是说了,接你回去。”许蔚明说,“这么大的雨,我有车会方便一些。”   陆景初嗓子发干,“可……你怎么知道我的下班时间?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被车溅的,太没品了。”许蔚明脸上的水还在往下淌,“你帮我擦擦?我身上没纸。”   陆景初赶紧拿出纸递给他,“你这样不行,要赶紧回去洗澡,不然会感冒的。”   许蔚明没接,身体朝陆景初那边倾过去,“你帮我擦。”   陆景初的手指微紧,“你赶紧自己擦。”   许蔚明还要说什么,又一个西装革履,挺拔宽阔的男人打着伞走进来,他的衣服也打湿了一部分,身上是干净的,相较起来没那么狼狈。   “许总监。”   对方先打招呼,二人同时朝他看过去。   “叮———”电梯门打开,夏以酲和珞珞走出来,二人的世界的安静被打破。   “老公!”夏以酲朝习隽野走过去,看到许蔚明后眨了眨眼,视线从头落到脚,顿时笑出声,“许蔚明,你怎么这么狼狈啊?”   “……” 许蔚明收敛了面对陆景初时的柔和,脸上依然挂着浅笑,“你在雨里跑几分钟试试。”   “真是难得,居然能看到你这一面,”夏以酲掏出手机,“我要拍下来发现在俱乐部群里。”   许蔚明笑容不变,云淡风轻地说:“那你拜托我买的那条裙子没戏。”   夏以酲立刻收起手机,哼了一声,“小气。”   陆景初看着他们熟稔的互动,内心震动,视线在夏以酲和许蔚明之间打转,“你们……认识?”   “认识啊,”夏以酲坦然说,“我们之前在女装俱乐部认识的,你知道我的工作会有这方面的需要,加上也算点儿自己的小爱好吧。哎?你们俩怎么站一起?你们也认识吗?”   陆景初对上夏以酲好奇又探究的眼神,嗓子咽了咽,说不出话。   那神色太过自然,难辨真假。   “我和他不仅是认识,”许蔚明开口,“他是我……”   “是邻居!”陆景初打断许蔚明的话。   许蔚明看了一眼陆景初,自然而然地噤声。   陆景初补充道:“他住我对门。”   夏以酲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笑着感慨:“哎呀,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这样都能遇上。”   一道惊雷闪过,闪电划破阴沉的天色,像是一闪而过的天空裂缝,带着苍白的白光,狰狞可怖。   恶劣的天气和环境都不是闲聊的好时候,夏以酲和他们告别,被自家男友搂在怀里,打着伞离开,珞珞紧跟其后。   陆景初注视着伞下相拥奔跑的身影,突然想起来夏以酲之前说过自己的男朋友曾经也是直男,如今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言语可能会夸大其词,可不经意间的行为骗不了人。   那个男人紧紧地搂着夏以酲,大伞足以将他们二人笼罩其中,可男人还是把伞往夏以酲那边偏,无情的雨很快淋湿了男人的大半个身体。   “我们也走吧,”许蔚明开口,“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又电闪雷鸣的,也许晚上还要停电。”   陆景初点头,打开手里的伞,和许蔚明并肩朝车子的方向跑去。   他心里想着事儿,加上担心风把伞吹走,将伞压得低低的,以至于没看到许蔚明回头朝夏以酲的方向看过去,而夏以酲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在雨中对许蔚明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许蔚明的车停得有点远,上车后陆景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打湿了,裤子也湿了大片,而许蔚明湿得更加厉害。   “你……车里有备用衣服吗?”陆景初问,“要不要换一件?你这样太容易感冒。”   “谁会没事在车里装备用衣服?”许蔚明失笑,用纸巾将脸上的水擦干后启动车子,“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你别感冒了。”   陆景初也用纸巾擦着身上的水,尽可能地不打湿座椅,“不会,我身体很好。”   雨天事故多,总是格外堵车,雨刮器片刻不停也只能勉强看清前路,挡风玻璃一片模糊,陆景初眼前是连成一片的车位灯,成了阴天之中唯一的亮色。   二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先开口,噪音趁得车内更加寂静。   陆景初到底年轻,沉不住气,率先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今天的下班时间?”   这话问得很巧妙,也包含很多暗示。   许蔚明很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的下班时间,是办完事过来的,我知道路上会堵车,过来用了一个多小时。我知道你下班是因为刚到这里看到你同事冲出来,所以我赶紧把车停好,过来接你。”   陆景初又问:“你和夏哥看起来很熟,你不知道他的公司吗?”   “我不知道,”许蔚明侧眸对上陆景初怀疑的眼神,“我和他是在女装俱乐部认识的,很少涉及生活中的事情。我知道他是做自媒体这行,从他进入俱乐部是自带名气的,可公司位置是对方隐私,如果是你,你会打探别人这些吗?”   ———当然不会。   成年人的友情更多是维持表面和善,实则都很有边界的保持距离,特别是有关个人隐私,更是敏感。   这话说得过去,陆景初没再多问。   “你觉得你进夏以酲公司是我安排的?”许蔚明问。   陆景初见他特意来接自己,且不论真假,他没办法再冷脸,“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想补偿。”   许蔚明看着前方的车辆,拥挤的路况走走停停,稍不注意容易追尾,“我补偿你去盛泽,你又不去。”   “我有自知之明,”陆景初说,“我刚毕业,哪儿有资格去那么大的公司,倒不如现在小公司里学习历练。”   许蔚明身为上位者,想法和陆景初的不一样,“刚去大公司肯定只有跑腿打杂挨骂的份儿,这并不是只有你会这样,任何大公司对于新人都是这样。但谁又不是从这样起来的?我刚刚上班那会儿跟着主管出差,在三伏天去帮客户买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了几公里买回来客户还不喜欢,中暑只能自己受着。”   男人的皮肤白,淋了雨身体偏凉,手背浮现着青色的血管,“大公司竞争大机会多,能学到的东西也是小公司比不了的。如果可以,我还是建议你去大公司学习,对你的前景更好。当然,这只是建议。”   陆景初听着这些话,心思却偏到了别的地方,“你不是和盛泽的莫总关系很好吗?为什么你那会儿还会受欺负?”   许蔚明笑了一下,“我和他同龄,我受欺负的时候他也刚开始打拼事业,而且自从我父母公司破产,他们离世之后,我和小时候的玩伴联系的较少。家道中落,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和莫凡也是近两三年联系上的。”   陆景初诧异:“……公司破产?父母离世?”   这一刻他突然反应过来,之前许慕璟从没主动提过家庭,他自动把对方划分在有钱人家的小姐里,许蔚明也从不提父母,一直孑然一身,好似不存在一样。   车子堵了一路,许蔚明终于到了路口前排,交警站在雨中指挥交通,原本的红绿灯变成三个黑圈。   “我没给你说过吗?”许蔚明平和的嗓音中透着难以捕捉的落寞,“我父母去世很久了,这些年我一直是一个人。”   “……”陆景初自然地想到了姐姐去世的时候,心脏揪成一团。   “陆景初,别躲我了好吗?”许蔚明声音很轻,“我很孤独,每次你对我笑的时候,我才又感受到对生活的憧憬。” 第60章 预谋   雨天让空气变得潮湿,他们的身上带着雨水,一前一后踏上楼梯,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变亮,眼前是昏暗的光线,将黑暗抛在身后。   二人并肩走在走廊,手背难免会碰到, 陆景初触电般地将手背身后,动作里带着些慌乱。   “我身上有病毒吗?”许蔚明问,“碰一下就这样?”   陆景初有些别扭,对刚刚碰到的地方挠了挠,说不清抵触还是什么,干脆不说话。   走到门口二人各自转身开门,陆景初用的钥匙,插进去再一转就能打开。而许蔚明的手大概是沾上水,指纹锁变得不灵敏,好几次提醒说感应错误。   “……”陆景初踏进房门,转身看向许蔚明的身影,犹豫了一瞬,开口问:“你进不去?”   “肯可能是我手里湿得打不开,”许蔚明说,“我再试试。”   指纹锁有防盗感应,超过五次不正确后就会报警,屏幕上闪着红灯,尖锐的警报在滂沱的大雨中刺透耳膜。   所幸只响了短短十秒,陆景初还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蹙眉问:“怎么回事?”   “感应不了,自动报警了。”许蔚明无奈道, “锁了五分钟。”   陆景初凑过去看了一眼,整个指纹锁亮着红灯,屏幕上是五分钟的倒计时,九宫格的数字也是醒目的红色。   “你为什么不输入密码?”   “最后一次就是输入密码错了,”许蔚明把手掌摊开给他看,修长瓷白的手指上全是袖口滴下的水迹,“湿得感应不到。”   “……”陆景初哦了一声,视线落在许蔚明湿透的西装上,“那你怎么办?”   “等倒计时结束再试试。”   陆景初又看他沾满水迹的手,“那如果你还是打不开呢?”   “不知道。”许蔚明神色无奈,“早知道不装指纹锁了。”   说完他把头偏开打了个喷嚏。   “……”陆景初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你,要不要先我这里洗个澡?”   许蔚明看向他。   “你别误会!也别多想!” 陆景初说,“再怎么说,你是为了接我才淋成这样的。要是感冒了肯定又会找机会赖着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许蔚明莞尔,“的确,你倒是挺了解我了。”   陆景初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板着脸回屋, “我这里可没有裙子给你穿。”   许蔚明嘴角噙着笑,跟在后面,“你如果能拿出裙子给我穿才吓人好吧?”   外面电闪雷鸣不停歇,闪电划破夜空,在不甚宽敞的客厅里留下惨白的光。   “啪嗒”,陆景初把灯打开,把包放在桌上,习惯性地掀起衣尾准备脱衣服,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来,立刻让他后背发麻,把衣服放下去。   “你可以随意。” 许蔚明说,“这是你家,不用管我。”   “……”陆景初转身进屋,用力地把门关上。   许蔚明嘴角扬了扬,目光扫过客厅,陈设和以前一样,就连茶几上杂志的位置都没变过。   之前都是以许慕璟的身份来的,这是他第一次以许蔚明的身份踏足这里,也是在他们闹翻之后陆景初第一次愿意接纳他。   许蔚明知道他踏进的不只是门槛,也是重新进入陆景初心门最重要的一步。   一切有在好转,从陆景初没办法对他狠心这点,就是他的有机可乘。   卧室门开了,陆景初换下了湿衣服,穿着睡衣出来走出来,依旧板着脸,把手中的短袖和大裤衩递过去, “将就穿。”   ———昨晚的角色对调,气氛有些微妙。   许蔚明神色自若地接过来,故意问:“有内裤吗?”   “……”陆景初恼道,“没有! 有吹风机,自己洗了吹干!”   许蔚明点头,“也行。”   陆景初本想让他先洗,洗完赶紧回去,可被这样一激,扔下一句“我先洗”大步走进浴室。   直男洗澡一向很快,用热水冲了一下, 五分钟就洗完了走出来,看到许蔚明还穿着湿掉的西装,又惊又气:“你怎么还穿着啊?”   明明把干衣服给他了都不知道换的吗?!   “身上不干净,舍不得穿。”许蔚明说。   “……”陆景初不知道说什么,只想翻白眼,“赶紧进去洗澡!”   许蔚明进去后陆景初发现刚刚他站过的地方是一片水痕,足可以见许蔚明身上有多湿。   陆景初挺无奈的,他多少能猜到许蔚明大概是不想把他的沙发座椅弄脏,可第六感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许蔚明的心思很重,陆景初猜不透也不想猜,只想赶紧把这个人情还完,和许蔚明回到泾渭分明的界限上。   淋雨容易感冒,陆景初打算烧点水,冲一包冲剂喝预防一下,刚把水壶拿出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震耳欲聋的雷鸣轰隆而至。   下一秒,光源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陆景初眼前漆黑的时候惊了一下,立刻转头,未经思索地喊:“许蔚明。”   浴室传来回应:“停电了。”   “你洗完了吗?”陆景初放下水壶走过去,“没有热水了。”   “没有,我刚给头发抹了洗发水。”   陆景初震惊:“你进去这么久,现在才开始洗头发?!”   许蔚明嗯了一声。   “……”陆景初理解不了gay,问道:“那现在没有热水了,你怎么办?”   许蔚明问:“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你能不能正经点?”陆景初真的拳头发硬。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许蔚明正经道:“已经抹上了总得洗完,脚上还有泥点子。”   “可你不用热水会感冒!”   许蔚明却说没事,里面又响起冲水的声音。   陆景初知道他很注意个人卫生,平时都护理得这么精致,今天又是淋雨又是沾上泥点子,肯定得冲干净了再出来。   陆景初没辙,又不能强行进去把人拽出来,不然显得多担心在乎一样。   他找出手电筒,去厨房用灶台烧了一壶热水,想起来应该给许蔚明撒烧热水的,可屋里没有那么大的桶,水壶里的水还不够洗个头发。   算了。   陆景初想,又不是他要求许蔚明来接的,不需要负罪感。   他站在厨房等着水开,浴室里的动静被滂沱大雨遮盖,直到把感冒冲剂充好里面的人还没出来。   陆景初喝完药嘴里发苦,把杯子放在桌上,走过去敲浴室门,“你究竟好没有?到底要冲多久凉水?”   他怎么觉得这人是生怕自己感冒不了呢?   浴室里安静下来,许蔚明说马上好,又过五分钟才走出来,他和陆景初的身形相似,在陆景初身上宽松的衣服到他身上就挺合身的。   许蔚明出来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吸了一下鼻子。   “感冒了吧!”陆景初没好气地把杯子递给他,“赶紧喝了这个,预防一下。”   “谢谢。”许蔚明抬手接过,声音已经带着鼻音。   二人指尖相碰,陆景初被他的体温冰了一下。   “你,你肯定感冒了,”陆景初在黑暗里盯着他,目光灼灼,“你赶紧回去吹头发,再吃点药。”   “没有药。”许蔚明喝完药把杯子放在桌上,声音有些哑,头发滴着水,咳嗽两声。   陆景初难以置信:“你屋里没有药?你之前不是去超市大采购吗!”   “没有采购药。”许蔚明说,“我很多年没感冒了,这次应该也没有吧,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都在咳嗽了!”陆景初拽住他,皮肤凉得像冰块儿,“我这里有一些药,你先拿回去吃着,明天自己去医院。”   他打着电筒去抽屉里翻找,絮絮叨叨的,“我这不是关心你,你别误会,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而已。下次这种情况不用来接我,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回不来吗?”   药还没找齐,门被打开,陆景初回头看过去,许蔚明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口,显得有些落寞。   “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接你是我自愿的,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去接你,你要是不愿意,不上我的车就好了。”   许蔚明声音喑哑,咳得很厉害了些。   陆景初站起来,电筒照着男人,白光刺眼,许蔚明下意识地偏头,唇色苍白,眉眼脆弱。   陆景初喉结滚了滚,“你……”   “衣服我明天洗好了还给你,谢谢你的药。”许蔚明没有逗留,转身出门,“滴”的一声,指纹锁顺利打开,回了自己的房子。   陆景初的屋子安静下来,他打着手电筒照着门口,捏了捏手心里的药盒,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盯着许蔚明的门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关上门。   停电没办法玩手机,本身手机电量就不多,陆景初不敢玩,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始终是许蔚明苍白的脸色和喑哑的声音。   滚到十二点,他实在睡不着,心里又记挂着许蔚明,到底还是顺从内心,把手机拿过来,打开微信,把黑名单里唯一一个人放了出来。   【陆景初:你怎么样?】   他发出信息后就把手机扣上,担心自己后悔撤回又或者又把人拉进黑名单。   这个时间他没指望许蔚明回,打算第二天早上起来看消息。   可很快手机就震动了一下,陆景初打开微信看,是许蔚明回过来的,只有简单三个字———   【许蔚明:发烧了】 第61章 照顾   简单的四个字让顿时从床上坐起来,屏幕微弱的光投在脸上,映照出紧蹙眉的眉头,双手捧着手机打字:【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对面没有回了,不知道是许蔚明睡着了还是难受得发不了消息。   陆景初发出信息后才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太过担心着急了,他警告自己不要太关心,可视线盯着发烧二字上移不开眼,又想到许蔚明走之前那样平静又受伤的神色,心里一阵乱麻。   等了十多分钟都没等到回复,陆景初按捺不住,打了个通电话过去。   用语音电话响了十秒左右才接起来,那头没有许蔚明的声音,陆景初先开口喂了一声后,才听到模糊不清的鼻音。   “你怎么样?烧到多少度?”陆景初问。   许蔚明答得很慢,声音带着哑,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   “你量。”陆景初说,“烧得太严重需要去医院的。”   “不想量。”   外面滂沱的大雨和轰鸣的雷电形成了嘈杂的环境,让许蔚明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晰。   陆景初问:“为什么?你家里没有药,又不量体温,万一你烧到肺炎了怎么办?”   许蔚明没有说话,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挲的微弱动静,过了几秒之后,陆景初才听到男人疲惫又难受地询问。   “———你不是讨厌我吗?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陆景初抿紧唇,无意识地攥着被子,剪得干净的指甲挠着中间的缝隙。   “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我……”许蔚明似乎的真的很不舒服,说话断断续续,“我对你做这些是自愿的,我活该生病,不然怎么知道当初你生病那么难受。”   陆景初本来没往那处想,被这么一提醒,那次在医院输液的记忆又想起来,他在火炉一般的天气里冷汗直冒,一晚上的时间身心俱疲,多少年没有进过医院,再次进医院却是因为被男人强上。   他不会忘记那份羞辱感,也忘不了身体和心理的双倍疼痛。   “陆景初,你恨我就不要关心我,这样会给我希望,”许蔚明的声音越来越哑,“我……”   他突然咳起来,伴随着粗重的呼吸。   陆景初心里发紧,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你……你怎么样?你起来开门,我把药给你拿过去。”   许蔚明咳了好一会儿才喘了口气,音色变得又闷又沉,话筒被盖住了似的,声音忽近忽远,“不用,你不用管我。”   “我也不想管你,但是一码归一码。”陆景初掀开被子下床,拿着茶几的药开了门,“我已经在你门口站着了,开门。快点,我手机的电不多了。”   闪电刺破黑夜,雷声滚滚而至,白光短暂一秒照亮走廊,显得阴森诡异,好像鬼片里的恐怖桥段。   电话挂断了,陆景初不确定许蔚明是没电了还是掐了电话来开门,本来可以把药放在门口就离开,但他还是站在外面,等着许蔚明来开门,至少看一眼那人究竟怎么样。   陆景初握着药盒的手指发紧,听着外面的雨声,告诉自己这不是关心,只是换人情而已。   过了将近两分钟,在陆景初耐心快耗尽的时候,手机振动起来,是许蔚明发来的六位数数字。   看得出来这是密码,而且这密码看着挺眼熟的。   陆景初在输入的时候想起来,前三位数是他们在酒吧初见的日子,后三位数是他和许慕璟确定交往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能这么快想起,是因为曾经他和许慕璟谈论过关于他们之间最特别的日子。   那时候许慕璟问他,哪个日子对他来说最有意义。   陆景初回答是她愿意当他女友的那天。   而许慕璟则说是他们的酒吧初见。   回忆依旧鲜活,可关系却不复从前。   陆景初深深地吸了口气,输入密码后踏进许蔚明的屋子, 屋内黑漆漆一片,窗户没关,狂风吹起窗帘,风里带潮湿的腥草气,呼啸声瞬间充满屋子。   陆景初快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窗台已经落满积水,风雨扑了他一脸。   许蔚明不是这么不细心的人,只怕是之前回来已经很不舒服,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窗户。   陆景初走进主卧,靠近床上的人,在黑暗中注视着男人的轮廓,未经思索, 带着水汽的手已经贴上了他的额头。   滚烫一片,最低都得是三十八度起步。   “你来了。”许蔚明沙哑地说,“你的手好舒服,再多贴一会儿。”   “你发高烧了,”陆景初有些着急,“赶快量个体温,我这里有些药,是上次没吃完的,你应该可以用。”   上次是哪次他们心知肚明。   许蔚明把头偏开,低低说:“你不用管我。”   “这种时候你别闹脾气!”陆景初板着脸呵斥道,“我都没要求你要怎么样,别在这玩儿自我感动这套!发烧不管的话是会死人的,你想让我背负人命?”   “那不是正好……”许蔚明生着病,语气比平时更弱,听上去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这样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还会永远记住我。”   “呸呸呸!这种事是能瞎说的吗?”陆景初生气道,“我警告你许蔚明,你如果死了我压根儿不会记住你, 我会马上把你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你死了第二天我就去放鞭炮,我就去相亲找女朋友。”   许蔚明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恨我。”   “对,我很恨你,我对你的气还没消,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让我恨。”陆景初把温度计甩了四五下,递给许蔚明,“量体温。”   许蔚明听话地夹在咯吱窝里,看到陆景初转身就走, 问道:“你去哪儿?”   “烧热水,给你冲药喝!”   陆景初幸亏备了一个手电筒,不然这会儿只能两眼一抹黑地瞎搞。   烧水要不了多久,冲剂遇水就化,他拿了一片退烧药, 又去洗手间拧了一条湿毛巾。   陆景初拿着这些东西进房间,让许蔚明把温度计给他,打着手电筒一看,三十九度五。   “许蔚明你真行。”陆景初用电筒对着他,像审犯人一样质问,“你居然把自己弄成了高烧,都说了让你别用冷水洗澡!”   许蔚明的眼睛适应不了强光,闭眼把脸偏开,“脏了, 要洗干净。”   光线打在男人身上,陆景初这会儿才将许蔚明看得清楚,脸色苍白,头发还是湿的,枕头跟着湿了一片,脸上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就他这样的没烧到四十度已经是奇迹了。   陆景初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直接睡?!”   许蔚明嗯了一声,“没电,吹不了头发。”   “那你也不能这样直接睡,好歹用毛巾垫一下,怎么能一直睡在湿的上面?”陆景初转身去洗手间拿了两条干毛巾,帮许蔚明垫在枕头上。   不知许蔚明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垫上毛巾也会打湿。”   “打湿就换,一直保持干燥就好了,”陆景初对比他大出好几岁的男人无语,“你要是想加重感冒那就一直睡湿的。”   许蔚明问:“我要是一直感冒,你会一直照顾我吗?”   陆景初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没细想,“当然不会。”   许蔚明哦了一声,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 微微睁开眼,乌黑的瞳仁不见光彩,是显而易见的憔悴。   药凉得差不多了,陆景初把杯子和药片递给他,“起来吃药。”   许蔚明看着冲剂蹙眉,“苦吗?”   “苦也要喝。”陆景初铁面无私,“没有糖。”   “我会喝的,毕竟是你亲手给冲的药,就算是毒药我也喝。”   他烧得无精打采,还不忘说好听的话。   陆景初轻嗤一声,以他居高临下的视角能看到许蔚明宽健的臂膀和滚动的喉结,就连锁骨都透着男人的精悍。   ———带着正确答案去回顾题目,会发现每个字都是漏洞。   不论从骨架还是体格来说都是男人才会有的比例, 很少有女生会生得这么高挑宽健, 不否认有,至少陆景初没见过。   平时看惯了许蔚明得体精悍的样子,这会儿病恹恹地倒在床上,倒真有几分娇弱的美人视感。   许蔚明吃完药嘴里苦得想吐, 说不出话一头倒在枕头上, 闭眼睡觉。   他本想趁机挽留一下陆景初陪陪自己,可高烧将他的体力和精力耗尽,刚刚说话消耗了很多体力, 眼睛一闭就昏睡过去。   许是药里有助眠的成分,许蔚明这一觉睡得很沉,一觉到醒来时房间里充斥着明晃晃的日光,暴雨冲刷了灰尘,空气清新,天色是洗净的透蓝。   他明显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昨晚头疼欲裂, 这会儿已经缓和不少,睡衣贴着后背汗津津的,被子里一股热气。   许蔚明按了按眉心,昨晚的记忆回笼,他摸索着手机想看时间,按了好几下屏幕都没亮。   应该是没电了,也不知道这会儿电来没有。   他不知道时间,坐起来想下床上洗手间,却看到床头桌上放着一杯水,还有一袋冲剂,杯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帮你量了体温,已经不烧了,记得吃药。不想欠你人情而已,别多想】   许蔚明看着熟悉的字迹,想到昨晚某人说他要是死了第二天就放炮庆祝,还去相亲的话。   当时脑子不灵光,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陆景初没有相亲、继续认识女孩,是因为自己?   肯定是。   不然这话怎么解释?   许蔚明摘下便签,指尖扫过黑色的字体,上面仿佛还有陆景初的体温。   他把短短一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嘴角勾起柔和的笑意。 第62章 陪伴   暴雨之后的天格外晴朗,明媚的阳光铺满大地,昨晚被大雨冲刷得花朵娇艳欲滴,满地的树叶染上了青草的气息。   陆景初到办公室后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困得不行,猛灌一口无糖无奶的黑咖,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   “小陆,昨晚没睡好吗?”同事打趣道,“你怎么都有黑眼圈了。”   陆景初无奈地笑了笑,“昨晚大暴雨又电闪雷鸣的,总是被吵醒。”   “那你的睡眠质量不太好呀。”同事说,“我特别喜欢在这种暴雨天睡觉,睡得特别香,躺在床上也很有安全感。”   陆景初回以温和的笑容,没有接话。   昨晚他怕许蔚明高烧不退,那么大的雨又去不了医院,在床边守了好一阵,半小时量一次体温,用冷湿毛巾帮他擦脸。   中成药是中药成分,见效慢却没有西药那么伤身体,一两个小时后药效才起来,许蔚明开始出汗,热度慢慢消退,但热气比发烧的时候更凶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鼻尖和嘴部周围全在冒汗,素白的皮肤泛着潮红。   饶是这样许蔚明都没醒,睡得很沉,像是昏死过去一样,陆景初帮他擦汗的时候都纳闷儿,特别可笑的去探了一下鼻息和脉搏。   他怕打扰许蔚明睡觉,没给男人换衣服,把脸和脖子的汗擦干净,见体温降到三十七度七才离开。   倒头没睡多久闹钟就响了,又得拖着疲惫的身体上班。   陆景初又喝了一口咖啡,满嘴的苦味倒是颇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他一向抵触封建迷信,此刻却特别想去算一卦看看是不是和许蔚明八字不合。   当初的交往是个错误,在受伤后即使止损,可他对许蔚明的死缠烂打没辙,明明那么想逃离,却越是纠缠得越深,   陆景初想到自己在许蔚明床前照顾了他大半夜就有点后悔。   要不是那人是为了接他才感冒的,他才懒得照顾。   “嗡”,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   陆景初拿起手机查看,在黑名单里躺了许久的对话框,头像上再次亮起红色,出现在视野中。   【许蔚明:谢谢你昨晚的照顾】   【许蔚明:[狗狗感谢.jpg]】   “……”陆景初在想要不要再把人锁回小黑屋,消息又来了。   【许蔚明:你放桌上的药我吃了,只吃一次吗?】   陆景初放下杯子,打字回复:【当然不是,药没有了,你自己去买】   发完后他啧了一声,有些气恼,认为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回复,不然显得多积极一样。   他们哪里是能和睦发消息的关系。   陆景初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这会儿装高冷又来不及。   【许蔚明:算了,头很痛,不想出门[难过]】   陆景初看着这消息,把手机放一边,心想他爱买不买,反正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他咖啡喝完,精神恢复了一些,去把杯子洗了,开始专心今天的工作。   夏以酲的直播就在今天下午,时间早就提前放出去了不能更改,昨天他们提前下班,有些没有筹备好的细节趁着最后几小时规划。   办公室看的人都在忙,就陆景初稍微空闲一些,被叫去打下手,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站。   夏以酲的直播间是公司里最大的,里面堆着各种专业设备,直播要用的产品桌子上都放不下,只能按照顺序摆在地上。   陆景初忙了一上午,中午快过十二点才空闲下来准备去楼下吃午餐,手机一直放在桌上,现在才有时间看一眼,本以为会有消息进来,可微信里安静如鸡,除了公司群聊闪着红字,其他对话框没有任何提醒。   陆景初瞧着许蔚明的对话框心里有些不舒服, 好歹照顾了那人一晚上, 吃的药都是自己给的,这会儿好点儿了就不能说一句感谢什么的?   之前在珠宝公司的时候,看许蔚明那么八面玲珑,礼节周全,怎么到这会儿就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陆景初又把人拉黑了,把手机放进兜里,强迫自己不去这些事。   过了中午夏以酲开始直播, 要从下午一点一直播到晚上十点,整整十个小时,他们也没法闲着,后勤一堆事儿要忙,助理忙着在直播间上产品、布置展示台,后期时刻盯着直播,要从中截取一些有趣的片段做成小视频发出去, 利用平台方给的流量吸引更多的观众。   购物节各大网红争奇斗艳,累是累,但对于夏以酲这种有粉丝基础、口碑好、又长得漂亮的博主,这十个小时赚的就够吃一年的。   各有利弊,说不上谁比谁更辛苦一点。   陆景初的工作很早就做完了,可老板还在工作就没有人敢走,他会剪辑,给后期打下手,帮他们减少工作量,还能闲聊几句。   九点过的时候,夏以酲的男朋友来了,陆景初昨天见过,是那个沉稳挺括的男人。   大家和习隽野处得也很好,一口一个老板娘。   陆景初想到夏以酲之前说的感情,从工位上抬头看过去,男人的嘴角噙着客气的浅笑,和同事们打着招呼,径直朝夏以酲的直播间走去。   “哎,你第一次见咱们老板娘吧?”同事打趣道,“脖子伸这么长,有那么好奇吗?”   陆景初讪讪地笑了一下,“没有, 昨天他来接夏哥下班,我见过了。”   “他们感情很好的,”另一个同事插嘴进来, “老板经常给我发一些记录日常的小片段让做成视频, 那黏糊劲儿和刚恋爱的时候没两样。”   “别人的爱情当然美好啦,”同事感慨,“什么时候能让我遇见一个爱我的人就好了。”   陆景初有些心不在焉,点错了视频时间,多剪了一段,按撤回重新做,慢吞吞地问:“就算是同性也可以?”   同事想了一下,“性别不是必然要求吧,如果真的有个人能爱我懂我, 就算是同性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我觉得也是。”陆景初对面位子上的男同事站起来, 一脸八卦, “而且听说老板娘以前是直男啊,我一直觉得能被扳弯的男人,那肯定骨子里就有潜在因素啊。”   陆景初正喝水呢,被呛得直咳嗽。   其他同事也在笑,“王飞力,我觉得你就挺gay的。”   “可能是我最近在和男人交往吧,”王飞力倒是挺得意,“我和女生交往就很有男友力的。”   “是吗?你别祸害人家女生了行吗?我觉得你是0耶。”   “怎么可能!我只做1!”   王飞力是公司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还男女通吃,他每段感情挺长,近一年起步, 可每段感情都没结果。   陆景初刚来公司没多久就听说了他的八卦,公司女同事们表面上和他关系不错,可对他的私生活嗤之以鼻。   他们聊得起劲,陆景初很安静得剪视频,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   直播结束后,夏以酲的声音哑掉了,含着润喉糖说不出话, 是珞珞出来通知下班,很官方地说了几句大家辛苦了,后面恢复正常下班时间,还说等这一趴忙完了选一个工作日去团建。   加班是有加班工资的,忙完又能免费吃喝玩乐,没人不喜欢,下巴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陆景初也在笑,只是他像有心事似的,笑容里少了些兴奋,下电梯后和同事们一起往地铁站走。   没走几步, 街边突然响起一声喇叭,惊得众人停下脚步,纷纷转头。   陆景初见白车熟悉,再看车牌:“……”   “小陆,这是不是你女朋友的车啊?”小飞说,“挺眼熟的呢。”   喇叭又响了一下,像是回应他们的话一样。   陆景初只好跟同事告别,在他们调侃的嬉笑的暧昧的目光中朝白车走去。   一开门车,未见其人先闻人声,许蔚明的咳嗽恰到好处地响起来。   “……”陆景初坐进副驾驶,转头看向许蔚明。   他穿着简约的休闲男装,脸色是病气的苍白,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头发柔顺地搭在额间,看上去更温和减龄。   “今天这么晚?”许蔚明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一些,还有点沙哑,“还要加班多久?”   陆景初没回答自己的事儿,而是说:“你都生病了,不是连药都不想出门买吗?怎么还过来?”   许蔚明指了指袋子里的药,“在家睡了一天,这会儿精神好点了出来卖药,顺路过来接你。”   “……”   小区门口就是药房,开车过来得十多分钟,至于顺路到这边来?   许蔚明启动车子, “你又把我拉黑了,本想问问你几点下班的,消息发不出去。”   陆景初说:“人情还完了自然得拉黑了,不然留着干什么?”   许蔚明嗯了一声,“没事,拉不拉黑都一样,反正咱们天天都在见面。”   陆景初听他声音瓮声瓮气的,把头转向窗外,不吭声。   “今天心情不好?”许蔚明和他搭话,“同事们都在笑, 就你闷闷不乐的。”   漆黑的天色在玻璃上映出光影,陆景初从反光的玻璃上看着许蔚明模糊的轮廓,“没有,我也在笑。”   “笑得有些勉强,好像有心事。”   陆景初不喜欢被他看透的感觉, 把视线移开, 又去看外面倒退的景色,“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   许蔚明说:“我倒是挺想有人管的,可你又不管我。”   这话说得陆景初冤枉,“我怎么没管?别说得我没有人责任心好不好?昨晚要不是我给你拿药,你早就烧成傻瓜了。今天你好点了就不承认了?”   “我没不承认,”许蔚明嗓子发干,咳嗽几声,越说声音越哑,“你把我拉黑了,我一句谢谢都说不了,来接你也是给你当面说谢谢。”   “用不找,”陆景初依旧用后脑勺对着他,“反正我们两……”   两清的话还没说出来, 陆景初的电话响了, 是陆母,接通后母亲无措地大哭从电话里传出来, 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侧耳。   陆景初的心脏立马揪起来,心跳加速,一股冷意瞬间窜上脑门儿,声音发紧:“发生什么事了。”   陆母哭着说:“你爸爸从楼梯滚下,腿部骨折,现在在救护车上昏迷,还不知道有没有伤着脑袋或者内脏……怎么办景初……我现在跟着去医院。”   陆景初脑袋发麻,失去亲人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他掐着自己的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慰陆母别伤心先去医院,他马上买最近的车票回家。   挂了电话后,陆景初打开车票app,这个时间车票早已售空,他指尖发颤,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语无伦次地对许蔚明说:“你送我去客运站,我去看看有没有人退票,也许能……能在现场买。”   “我记得你家在B市的安荣街173号?”许蔚明报出地址。   陆景初说是,随后明亮的光线照进车厢,车子停了下来。   他一直盯着手机买票,这会儿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到了高速进站口, 一滴冷汗顺着脸庞滑落, 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男人。   许蔚明走的ETC,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就上了高速,他乌黑的眸子平视前方,比陆景初更为冷静地说:“既然叔叔被救护车接走,那么有专业的人员处理,你不用太担心。现在开过去顶多两个小时,你先请假,然后在车上眯一会儿,到了之后我叫你。”   陆景初混乱的心绪被许蔚明有条不紊的话安抚下来,心跳依然很快,掌心湿汗。   他放下手机,盯着眼前墨一般的夜色,过了一会儿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哑声说:“谢谢。”   许蔚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住陆景初发凉的手。   晚上的高速车辆较少,跑起来畅通无阻,却依旧能看到稀疏的亮光,好似浪潮中的灯塔。   那是车灯照出的光束,他们在岑寂之中飞速奔向黑夜。 第63章 医院   亲人出事,陆景初整个人是紧绷的,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高中时赶回家,却在医院里看到盖着白布的姐姐,还有倒在床边已经哭晕的母亲。   他们失去过亲人,对那种灭顶的悲痛记忆犹新,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会更加慌乱,以至于陆母完全语无伦次,只知道哭。   陆景初的太阳穴像小针扎似的,他不想说话,许蔚明自然不会开口,车厢里蔓延着沉默,却又暗暗流动着心安的感觉。   有人陪着到底是不一样的,许蔚明的掌心很热,不知是否还在发烧的原因,把陆景初的右手慢慢捂热,二人的掌心贴在一起,温度变得相似,交握的手带着安抚的力量。   高速是一条笔直的长路,没有转弯或者停下,在维持限速的极限中,以最快速度飞驰着。   陆景初担心单手开车太危险,中途想把手抽出来,却被许蔚明以更不容置疑的力道十指紧扣。   “……”陆景初想着陆父的事情,没心思和他纠缠什么,抽不出来就不抽了,盯着手机等陆母的电话。   在极致的安静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精神紧绷到疲惫,可没有一点想睡的欲望。   陆景初的手无意识地擦着手机的钢化屏幕,目光定在某处发呆,直到脖子僵硬酸疼才抬起头,扫到了药盒才想起许蔚明也是个病人。   指示牌一晃而过,显示前往B市的方向和公里数,还有休息区标志。   “你在前面停一下吧。”陆景初嗓子干哑,清了清嗓才找回声音,“你还在生病,换我开会儿。”   许蔚明说:“你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陆景初觉得也是,他现在脑子里停不下来,像一团搅起来毛线,理不清头绪,也无法镇定。   响起来的电话铃声好似魔咒,让陆景初的心再次揪紧,刚响了一声马上接起来,“喂,妈。”   陆母在电话里的声音隐隐传出来,许蔚明听得并不真切,只听到“骨折”、“手术”这一两个关键字眼。   “医生都检查了完了吗?有没有其他问题?”陆景初问,“有没有内脏出血?头有没有照片?”   陆母又说了几句,许蔚明明显感觉陆景初松了一口气。   “那就行,要做手术就做,费用这些你不用管。”陆景初安慰路母,“只要检查没问题就行,骨头是最好解决的事情,妈,你别太担心,我马上就到了,我来解决这些。”   挂了电话后,陆景初呼出一口气,靠在座椅上放松了些。   “叔叔怎么样?”许蔚明问。   “做过检查了,手臂粉碎性骨折,需要做手术,其他都还好,没什么问题。”陆景初抿了抿干燥的唇,“我就怕他这一摔出别的事,他不算硬朗,这些年抽烟喝酒的不爱惜身体。”   许蔚明安抚道:“好在结果不算太坏,伤筋动骨是小毛病,让叔叔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养一下身体也不错。”   陆景初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   压抑沉闷的气氛随着他们的闲聊缓缓流动起来,心情缓和之后,黑夜的笼罩也没那么令人窒息。   陆景初给夏以酲发的请假微信得到了回复,单手不方便打字,他还是挣脱掉许蔚明的掌心,捧着手机敲屏幕。   左手的湿汗炽热难以忽视,指缝间残留着被插/ 入紧握的触感。   陆景初打字的动作慢下来,摁下发送键后,目光一瞥,看向依旧搭在扶手箱上的手臂。   许蔚明的手掌垂下,手背上有四个月牙以及被太过用力捏出来的红印。   “……”陆景初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接陆母电话时有多紧张,以至于那么大力地掐住许蔚明的手。   他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捻着湿润的指腹,逃避似地把头偏向窗户那侧。   到医院是四十分钟后的事情,医院里是彻夜通明的灯光,在光洁的瓷砖映出匆忙的身影。   他们赶到时陆父刚做完手术出来, 伤的是左手,打着厚厚的石膏, 露在外面的手指肿得发亮。最严重的手臂,可其他地方也有伤, 脸颊多处淤青,脚腕也扭伤了, 用厚厚的绷带缠着。   陆母在看到儿子的时候又忍不住哭,平时蛮强势的人,在遇到家人健康这种事只剩无措和眼泪。   陆父伤痕累累地躺在差床上沉睡,虽然只是皮外伤,但看上去狰狞可怕,陆景初看着也挺难受的。   “好啦,别哭了,妈。”陆景初安慰道,“骨头的事好好养着就行了,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三个月后爸又能生龙活虎了。”   陆母抽泣道:“我知道,我只是后怕。你是不知道你爸摔下来的样子, 整条手臂像豆腐一样软了, 脸上又流着血,可吓人了。”   陆景初拍着陆母的背,接过许蔚明递过来的纸,帮她擦眼泪,“没事了,现在手术也做了,我刚问医生,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   陆母点头,情绪平息一点,这才看到陆景初身边站着的清隽男人,自知失态,理了理耳边凌乱的头发,“这位是……”   “他……”陆景初一时有点不知该怎么介绍许蔚明。   同事不对,朋友更说不上。   他们关系微妙, 好像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能放在他们身上。   许蔚明接过话茬,俊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阿姨您好,我是他朋友,您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起,所以我跟着景初一起来看看叔叔,您别怪我不请自来。”   陆母摆手,“当然不会,真是麻烦你了。”   陆景初看了一眼许蔚明,长得帅、口才好,一番话说得漂亮又有分寸,他依旧那个会捕获人心的许总监。   “其实刚才我就想问的,”许蔚明说,“叔叔为什么住走廊?是没有床位了吗?”   经此提醒,陆景初也反应过来这件事,刚刚忙着安抚陆母,听医生说手术成功,松了好大一口气,完全忽略了这点。   “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就提醒过我了,最近床位紧张,可能会住走廊间我能否接受,”陆母说,“我那时候没多想这个, 觉得先把骨头接好,其他的到时候再另说,所以就……”   走廊环境差,病人没隐私可言,来回地脚步和交谈声都会有影响,没办法好好休息,而且陪伴家属也没有休息地方。   陆景初看着床头边上的一张凳子,那是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旁边还有病人,他和许蔚明两个肩宽腿长得男人往这一站,就没再有能过路的空间。   这种养病环境肯定不行, 陆景初打算去找医生沟通一下,多人间也无所谓, 至少不能被影响。   许蔚明提出要上洗手间先离开一步,陆景初去医生办公室前被陆母叫去打热水,她哭了一晚上,水分严重流失,需要补充一下,不然脸上会长斑。   “……”陆景初见他妈妈开始担心这个问题,看来是真缓过了,无奈地笑了笑,提着水壶去打水。   许蔚明说去上洗手间,陆景初也去上了个厕所, 可没看到人,却在回来的路上,见他和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一起。   他们并肩站在住院部的大门口,医生上了年纪,头发是中年人惯有的地中海, 笑容和蔼,伸出手拍着许蔚明的肩膀,似乎在嘱咐什么。   许蔚明身形颀长,俊朗温润,在夜色下宛如一块璞玉,脸上挂着惯有的浅笑, 微微点头,那份尊重中隐隐带着几分示好。   陆景初站在远处的树下,还是第一次看到许蔚明这种姿态,不禁好奇对方的身份。   他们没谈多久白大褂大叔就离开了,陆景初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大叔转身之后,许蔚明眼中的笑意褪去,嘴角也慢慢放平。   方才还平易近人的气场,转为几近淡漠的平静。   陆景初的电话振起来,是陆母打来的,他以为催促接水的事儿,一边注视着许蔚明,一边说:“妈,我到楼下了, 马上回来。”   “景初啊,你去找医生了吗?”陆母纳闷儿地问,“刚刚医生和护士来把你爸转进单人病房了,还是很高端的单人病房。”   陆景初一愣,目光黏在掏出烟盒的许蔚明身上。   “其实,如果实在没有房间也无所谓的,”陆母忧心地说,“这个病房得花不少钱吧,还提供水果……你赚钱不容易,不要在这方面浪费钱了, 凑合住两天得了。真的没必要住这么好的……”   陆景初耳边是陆母的声音,不转眼地注视着许蔚明将烟叼在唇上,打火机冒出火光, 烟雾从薄唇飘出,在空中散尽。   陆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没听见陆景初的回应,“喂?儿子,你在听吗?我跟你说话呢。”   陆景初的喉结滚了滚, “妈,我这有事, 一会儿再说。”   他曾经以为许蔚明这么干净清润的人不抽烟也不喝酒,直到后来亲眼见许蔚明喝酒,顿时觉得这个霁月一般的上司有了烟火气,可抽烟却是他第一次见。   许蔚明身上的气息永远是干净的,烟草似乎与他格格不入,所以哪怕许蔚明说过自己要抽烟, 陆景初也想象不出来他抽烟的样子。   这会儿看到了,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真切又陌生。   许蔚明听到身后的脚步转过头,看到陆景初后想起来自己口中有烟,不想对着他喷出,停顿的那一秒倒是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凌晨的住院大楼幽静无声, 在这样静默的环境中,衬得许蔚明的咳嗽格外响亮。   “你感冒没好,抽烟做什么?”陆景初走近问。   许蔚明咳了一阵,喘过气, 把烟头扔地上踩灭,扔进就近的垃圾桶,嗓子是被烟染过的哑,“有点累,抽一根。”   “……”陆景初见他神色疲倦,脸色也不好,提着水壶的手紧了紧,抬手去摸许蔚明的额头。   许蔚明没躲,由着他主动贴向自己。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陆景初蹙眉道,“怎么感觉有点烫。”   “不知道。”许蔚明闭了闭眼, 身体朝陆景初那边倾过去,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疲惫道, “陆景初,我不舒服。”   陆景初没办法再冷言冷语,感受到许蔚明的体温,确定他真又烧起来了,语气有些急,“去看急诊, 有医生值班的。”   许蔚明没回答,而是问:“今晚安排我住哪儿?”   “你花人情换来的高级单人病房,你不住吗?”陆景初问。   许蔚明说:“那是给叔叔的。”   “……”陆景初能闻到许蔚明头发的清香,一垂眸就看到了男人脖子上青色的血管,“许蔚明, 我不想要你做这些,我不想一再欠你人情,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不会照做。”许蔚明直起身子,眼眶里有没有休息好的红血丝,“我愿意为你做这些, 这样我才有理由继续赖在你身边。”   他的眼神脆弱又强硬, 陆景初心脏不适,受不住的移开视线。   “陆景初,我巴不得你欠我越多越好,”许蔚明背光而站,大楼里的光溢出来,模糊了他的神色。   “———最好多到只能用一辈子来还。” 第64章 拥抱   陆景初没有先回去,给陆母发了个信息,提着沉沉的水壶陪许蔚明去看急诊,晚上看病的好处是人少,挂号、看病、开药,一系列流程下来只用了半小时不到。   许蔚明是着凉后的感冒,加上没好好休息也没怎么吃饭,才导致病情复发,不然以他的身体素质两三天就能好。   “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年龄不大身体好一点只知道挥霍,身体是有记忆的,你现在怎么透支它,它以后会怎么回馈你。”医生唰唰几下在电脑上开出药单,打印机吐出白纸,他拿过来签字后递给许蔚明,“你看你脸色难看成什么样,明知道自己生病就别熬夜,赶紧回去睡觉。”   许蔚明被教训得一言不发,拿着药单说了一句谢谢。   陆景初跟着许蔚明拿药,医生的话让他有些不是滋味,“这附近有一个酒店,你快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我没事,别听医生夸大其词。”许蔚明眼睛里的红血丝越发明显,看了一眼沉甸甸的水壶,“我来提。”   “你还提?你知不知道你脸色难看成什么样?”陆景初说,“刚刚量体温三十七度九,和三十八度没什么两样,你快点拿了药去睡觉,没睡够十个小时不准起来。”   到了晚上医院格外寂静,空旷的门诊大厅不论多晚依旧灯火通明,陆景初声音有点大,像惊雷似的隐隐有回音。   许蔚明扬起嘴角,扭头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陆景初顿了顿,蹙起的眉心舒展,神色僵硬而别扭,“你送我回来又帮我爸转房间,一码归一码,这点良心我是有的。”   许蔚明嗯了一声,因为生病而淡漠憔悴的眉眼柔和些许,注视着陆景初强行调动起来的冷硬,笑意更深了些,“那谢谢小陆哥的照顾。”   “……”陆景初心中微动,涌起微妙的感觉。   以前许慕璟哥哥,男人都喜欢被喜欢的人叫哥哥,那是一种依赖,也是情侣间的小情趣,更重要的是,这个称呼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也是自尊心的满足。   保护许慕璟那样的“弱女子”自然不赖,而许蔚明比他大出许多,这声小陆哥带着讨好,放低姿态,和噩梦一般的那晚叫出的“哥哥”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陆景初心里漾起一片很小的波澜。   他们在药房取了药,正好身边有水,医院有提供一次性纸杯,陆景初让许蔚明先把药吃一次。   “我要回去陪父母,你自己去找酒店。”陆景初把人送出门诊部,站在大门口,言语里带着点叮嘱,“今天的事谢谢你,好好休息。”   “谢谢我只有口头表达吗?”许蔚明问。   陆景初看向他的视线里多了些戒备,“你想干什么?”   许蔚明没有回答,上前一步,身子再一次向陆景初靠过去。   “……”男人的俊美英俊的脸在眼前放大,陆景初几乎是立刻心脏高高挂起,慌乱的心悸以胸口为起点,快速地蔓延到全身。   “不……不行!”他把头扭开,呼吸有些乱,没想到许蔚明能这么大胆,低斥道,“这里是医院,你别乱来!”   下一瞬,许蔚明抱住了他。   并非之前在住院部门口的浅浅依靠,这次是实打实的拥抱,手臂紧紧地搂上陆景初精瘦有力的腰,下巴搭在青年的颈间。   陆景初身上有一股蓬勃赤忱的气息,靠近之后暖烘烘的,像在日光下暴晒后的被褥,干燥温暖,倒在其中宛如和阳光拥抱。   许蔚明很喜欢陆景初的笑,他的相貌算不上一眼惊艳的帅哥,却是浓眉大眼,英气又周正,笑起来的样子帅气中带着点青涩的可爱,让人心生好感,有种天然的亲近。   男人的手臂越收越紧,贪婪地吸取着陆景初的味道,关不住地占有欲快冲出牢笼,只想把这个阳光一般的人独自占有。   曾经的陆景初是那样爱笑的一个人,许蔚明很清楚,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把他的笑容收走了。   许蔚明每每想起胸口扯着疼,生病时会放大情绪,难过随着他收紧的手臂溢出来,笼罩在二人相贴的身体周围。   “不会乱来,”许蔚明低低地说,“只想抱一会儿,我太想你了。”   ———明明不久前才做过亲密事, 他却很清楚,那并没有靠近陆景初。   他们的肉体开始是个错误,自然没办法通过肉体的亲密作为连接的桥梁。   可他忍不住,喜欢就会有占有,他想要陆景初,哪怕只是镜花水月的一瞬就好,至少那种时候,陆景初没有真的推开他。   他们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胸膛紧贴,能感知到对方的心跳。   陆景初的腰被禁锢得生疼,又一次感受到许蔚明难得的强硬,可这份强硬与那晚不同,低沉的情绪被他敏感地捕捉到,推拒的手僵在半空,掌心握紧,僵持几秒后无力地垂下。   他的感官被许蔚明占满,温润又锋利的男人暴露出极为脆弱的一面,不论真假,陆景初都无法再一次狠心推开。   夜色深沉,苍穹像一片巨大的黑洞, 将世界万物吞噬其中。   陆景初看着远处没有尽头的墨色,许蔚明的体温比他高出许多, 腰间大力又小心到颤抖的手,让他整个人像浸泡在柠檬汁里一样,酸楚而复杂。   幸亏这个时间医院没人,给了他们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和无限拉长的借口。   大约过了五分钟,陆景初还是抬起手推了推男人,“别耽误时间了,我要回去了。”   许蔚明慢慢松开他,垂下的手臂带着强烈的不舍,想说的话化成一个简单的嗯。   “医院对面就是酒店,”陆景初说,“你到了之后好好休息。”   许蔚明说好,然后又咳嗽了两声。   住院部和大门是同一个方向,只是在半路口分道,他们并肩走着, 短短几百米的路充斥着许蔚明时轻时重的咳嗽。   “医生不是说你肺部没问题?”陆景初狐疑道, “你为什么一直咳嗽?”   刚刚一直没咳,这会儿突然咳得像得肺炎一样。   “嗓子痒。”许蔚明喉结滚了滚,声音听上去确实有些哑,“可能是因为之前抽了烟。”   陆景初无奈道:“都说了让你别抽。”   许蔚明答应着,又咳两声。   “……”陆景初问,“要不要回去让医生给你开点止咳的药?”   “不用,”许蔚明清了清嗓,回以一个安抚的笑,“我每次生病都会咳嗽,忍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陆景初强调:“这不是担心,只是对于你送我回来又安排我爸爸病房的事情,出于礼貌地询问。”   不是一回事?   许蔚明没有戳破,笑着说好。   “……”陆景初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被刚才那个拥抱变得有些微妙, 为了避免这份微妙延续, 他没有再和许蔚明说话,并且在路口时很果断地转身离开。   即便他想将沉默贯彻,可许蔚明还是叫住了他。   陆景初被迫停下脚步,转身问:“还有什么事?”   许蔚明没有说别的,只是告诉他高级病房里的设备的使用,比如小沙发拉出来是一张单人床,冰箱里的饮品和食物都是可以吃的,不会另外计费。   陆景初是第一次了解到高级病房里的东西,新奇却不傻,这就好比酒店的高级套房,里面的东西确实不用单独计费,可都包含在房费里。   许蔚明为他们安排这些,陆景初正好也需要,加上最后缴费肯定是自己来,便没有矫情地拒绝这些好意。   人都是很矛盾的生物,一边可以因为一件事下决心老死不相往来,一边又可以因为另一件事被迫相处,维持微妙的平衡。   陆景初见他这么熟悉里面的东西,便问道:“你以前住过这家医院?”   许蔚明沉默几秒,轻声说:“我父母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   “……”陆景初愣住。   “他们在车上争吵出了意外,双双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就离开了,”许蔚明声音有些哑,带着病气又有几分孤寂,“之前在楼下跟我聊天那位是医院的副院长,是我爸的朋友,当初爸妈住院的时候挺照顾的,后来没怎么联系,今晚刚好遇到。”   说得轻巧。   副院长日理万机,怎么会在凌晨出现在住院部。   不知这份“刚好”里,用了许蔚明多少人情和脸面。   许蔚明冲他笑了一下,“我先走了,明天来看叔叔。”   陆景初注视着他挺括背影,嘴唇微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看着许蔚明走出医院大门,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朝住院部走去。   住院大楼里静悄悄的,走廊上的灯全部关了,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陆景初推开房门,病房里留着一盏小灯,光线柔和,不至于太刺眼又刚好能看清东西。   陆母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听到动静后抬起头,哭过的眼睛有些肿,“回来了?你朋友的感冒怎么样?”   “看过医生了,他去酒店休息,”陆景初把水壶放在桌上,倒了一杯热水给陆母,“你在椅子上睡?沙发拉出来是一个小床。”   “你去睡吧,”陆母说,“我睡不着。”   陆景初把沙发打开,又从柜子里抱出备用的被子枕头,强行拉着陆母过来,“你来躺着就能睡着了。时间不早了,你眼睛又红又肿的,明天爸醒过来,看着你这样子又会说你不好好休息了。”   陆母问:“那你睡哪儿?”   陆景初笑了笑,“我又不困,在椅子上将就一晚,所以妈,你得好好休息,明天才好换我回去睡觉。”   陆母觉得也对,躺在沙发上休息,说着不困,可很快呼吸变得均匀沉静。   陆景初坐在椅子有些疲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脸上又是淤青又是血痂的,心里不是滋味。   他打开银行卡账户查看余额,盘算着医保能报多少,这回自己要花多少钱。   幸亏他有存钱的习惯,手头有一点,不至于遇到这种突发意外太过拮据,需要父母拿出退休工资来结账,那样未免太丢人。   不过这事儿之后,之前省吃俭用存的钱基本没了,后面的日子可能会比较艰难。   陆景初无声地叹了口气,被金钱的现实磨得有些愁虑。   “嗡”的一声,在绝对安静的夜晚中是很明显的动静。   陆景初猜到是谁,打开微信后,果然是那人发来的信息。   【许蔚明:头疼,你睡了吗?】   【陆景初:头疼吃药】   【许蔚明:吃了,没用。】   【陆景初:……跟我说有用?】   【许蔚明:有用,你安慰我比药好使】   “……”这是纯纯耍无赖了。   陆景初没听说过莫须有的安慰能比药好使的。   他不想搭理这无稽之谈,可又想到许蔚明离开时的疲惫。   ……算了, 跟病人计较什么,本来就欠着人情。   陆景初低头敲字:【怎么安慰?】   【许蔚明:说你想我。】   “……?”陆景初没来得及作反应,手机又震动一下。   【许蔚明:最好是语音,声音比文字效果更好】   还提上要求了?   “…………”陆景初把退出微信,把手机关掉扔一边,趴在病床上睡觉。   活该他疼。 第65章 原点   陆景初趴在床边凑合了一晚,迷迷糊糊地没有进入深睡眠,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中。   夏日白昼长,六点过天色就很亮堂,早晨的微风吹起了奶白色的窗帘,过滤后的阳光落在陆景初的眉眼。   多了半个多小时,生物钟让他醒过来,手臂发麻,肩膀发酸,上半身又僵又痛,他坐起来转动脖子,听到骨头咔啦的声响。   老年人少觉,他刚准备去上个洗手间,陆母也起来了,让陆景初来床上睡会儿。   “不用,你再睡会儿吧,我去洗把脸。”陆景初给自己倒了杯水,脑袋昏沉沉的,是没睡好的疲惫。   洗了把冷水脸倒是清醒几分,陆景初出来时见陆父也醒了,赶紧走过去:“爸,你好吗?”   “不好,很疼。”陆父难受道,“疼了我一晚上了,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你们俩说话声音又把我吵醒。你去问问医生,给我弄点止疼药来。”   陆母瞪了他一眼:“我们就说了两句话,你少冤枉人。”   陆父:“就这两句话,本来我就睡不着。”   “我看你是好了,都有力气挑毛病了。”陆母道。   陆景初习惯父母拌嘴,哭笑不得地插嘴,“爸,你昨晚疼怎么不叫我?护士站一直有人值班的,我昨晚就可以去给你拿药了。”   “看你睡得沉。”陆父忍不了,“快去给我拿止疼药。”   陆景初打着哈欠出了房门,他昨晚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梦,而且只睡了几个小时,现在走路都有点提不起劲儿。   他一出去就闻到了饭香,医院会提供三餐,用大桶装着,病人家属们排着队打饭,那样子看上去倒挺像以前上学的时候。   陆景初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去护士站说明了陆父的情况,问护士能不能加点止疼药。   “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得等医生上班给医生说,怎么加、加多少量得看医生安排。”   陆景初噢了一声,冲护士们笑着说谢谢。   他算浓颜系长相,英气周正却又有点青涩的稚嫩感,笑起来讨喜又有亲和力。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医生上班我帮你问问,”其中一个护士翻看着病历,“你爸爸今天本来就要输液。”   陆景初又说了句谢谢,从护士站退出来准备去打饭,却看到许蔚明迎面走了过来。   衣服还是昨天的那身,两只手里都提着不少的东西,戴着一个医用口罩,看上去倒有几分医生的样子。   陆景初怔怔地看着他走近,看到了男人眼下的青色。   “早。”许蔚明说。   陆景初顿时回神,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鼻音很重,嗓子又哑,这人才睡了几个小时?   “我买了点东西,昨晚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好好拜访叔叔阿姨。”许蔚明一边说着一边把右手的袋子提起来,“我来给你们送早餐。”   陆景初看着他手里大号小号的礼盒和口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医院有早餐,不需要你特意送。”   “医院的饭很难吃,”许蔚明与他擦肩而过,朝病房走过去,“不信你可以试一次,保证你不想吃第二次。”   陆景初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捻了捻指腹,只能快步跟上。   许蔚明很会说话,彬彬有礼,儒雅英俊,再加上拎着大号小号的东西上门,三言两语就让陆父露出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被疼痛困扰。   “小许,你真的不用客气,”陆母说,“太让你破费了。”   “不是客气,骨头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养好落了病根会麻烦。”许蔚明感冒,声音有些哑,戴着口罩更是闷闷的,但不难感受到尊敬,“这些都是滋补的,我觉得合适就买了些,你们千万别觉得有压力。昨晚太匆忙,不然这些昨晚见面就该有的。”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陆景初父母自然拒绝不了。   许蔚明主动把早餐一一拿出来,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充盈房间,又被风吹淡。   “我之前听小陆说你们喜欢吃豆浆油条,我特意买了一些。”许蔚明打开盒子,里面是小笼包,他回头对陆景初说,“你喜欢的香菇肉包,第一笼被我买到了。”   言语间还有几分得意。   陆景初看到许蔚明疲倦的眼睛,想到昨晚他说头疼的话,“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许蔚明说,“别担心。”   陆景初不用觉得自己这是担心,只是出于欠人情的例行询问,拿起小笼包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   陆父身上疼,手又做了手术,不方便吃饭,陆景初打算喂给他吃,拿起来的豆浆被许蔚明自然而接过。   “你吃吧,我来。”他掀开豆浆盖子,滚烫的热气冒出来,“叔叔,要加糖吗?我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没让店家把糖放里面。”   陆父也不矫情,“不用,我们这个年纪要少吃甜的东西, 避免糖尿病。”   许蔚明笑了笑,把豆浆晾冷一点插上吸管,递到陆父的嘴边,“您挺会保养,我爸爸当时就有糖尿病,需要每天吃药、打胰岛素,很严重的。”   陆父喝着豆浆,感叹道:“是啊,现在年纪大了,还是得有个好的身体才行,不然你看我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让人伺候,惹人烦。”   陆母轻哼道:“没人说你烦啊,大老爷门儿就知道瞎想。”   “我这刚躺上床一天呢,你当然不觉得烦,等一个多月后,你肯定数落我没用了。”陆父说。   陆母瞪了他一眼,“有客人在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手又不疼了是不是?”   “……”陆父没再吭声,安安静静吃早餐。   陆母冲许蔚明道:“让你见笑了。”   许蔚明忍俊不禁,“不会,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拌嘴的日子了,以前我父母也经常像叔叔阿姨斗嘴,家里挺欢乐的。后来他们去世,剩我一个人后, 家里就冷冷清清的。”   陆母歉疚道:“你父母去世啦?不好意思啊, 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许蔚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陆景初在一旁吃着东西没有参加他们的谈话,可目光一直落在许蔚明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男人在笑,可身上有种游离在外的伤感。   这种伤感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一种从内部散发出来的落寞。   陆景初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你不吃吗?”   许蔚明说:“我不想吃,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吃不下。”   “那怎么行? ”陆父不赞同,“人是铁饭是钢,越是生病越要吃饭才行。景初,你去给小许买一份白粥,这些太油腻了, 他确实吃不下。”   “不用麻烦,我一会儿自己去买就行。”   陆景初两三下喝完豆浆,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出去,几分钟后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不锈钢碗, 里面装的小米粥。   “凑合喝一点,”陆景初说,“必须喝完。”   许蔚明注视了他一会儿,接过饭盒, “行, 听你的。”   这话有点暧昧,陆景初假装没听到。   陆母吃完饭要回去拿换洗的衣服,陆景初这几天也要陪床,想跟着回去洗个澡,但担心陆父和许蔚明独处太尴尬,便留下一起陪着。   不过有他在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中途护士来输液, 药里加了止疼药和助眠的,没一会儿陆父就睡过去。   避免打扰陆父睡觉,二人不敢说话, 要守着液体也不敢离开,陆景初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太阳穴又疼又胀。   许蔚明在他身边坐下,又把口罩戴上了,说话用气音,小声问:“昨晚没睡好?”   “你睡好了?”陆景初压着声音反问。   “没有,几乎没睡着。”   这话听得陆景初不乐意, “你睡着酒店的大床,有什么睡不好的?”   许蔚明说:“我认床,在外面都睡得不太好。”   陆景初哦了一声,困得很,言简意赅地说:“你可以回去了。”   “你在这我回哪儿去?”许蔚明见他疲倦得不行,主动提议,“你要不然躺下来眯一会儿?”   陆景初看了一眼旁边被许蔚明坐得满当当的位置:“我躺哪儿?”   许蔚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陆景初当即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   “……”若是许蔚明是普通的朋友或者兄弟,躺了就躺了,随便躺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关键他们现在的关系, 陆景初已经没办法把他当一个普通男性朋友来看待,躺在一个正追求自己的人腿上,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每一件放在同性之间正常的事换到他和许蔚明身上就很越界。   陆景初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做这种事。   “没有为什么。”陆景初把头扭开,去看陆父的点滴情况。   突然腿上一沉,许蔚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躺在他腿上。   “……”陆景初心尖儿一跳,慌乱地看了一眼在病床上睡觉的陆父,仍有种心虚感,压着声音呵斥,“许蔚明,你干什么?”   “嘘,别吵,”许蔚明轻声说,“吵醒叔叔就不好了。”   他就仗着陆景初不敢冒火才这么放肆,陆景初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你起来!”   “就让我躺十分钟,”许蔚明已经闭上眼,脑袋枕着陆景初的大腿,纤长的眼睫搭下来,“十分钟就好, 我昨晚真的没睡,很难受。”   陆景初:“关我什么事?”   许蔚明拉下口罩,小声说:“我是你‘女朋友’,你应该照顾我的。”   陆景初没好气:“我不承认。”   “我承认就好。”许蔚明笑了一下,把口罩戴回去,闭上眼。   “……”陆景初看着他眼下乌青,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许蔚明可以不用这么累的,是为了送他回来,用人情帮他爸爸搞到病房,又起大早去买早餐。   这人总是执着早餐,先前在A天天送都没送进陆景初的嘴,到B市还不放弃。   陆景初头疼得很,烦躁又无力地闭了闭眼,身体靠在沙发上,垂视着男人漂亮锋利的眉骨。   许蔚明伤害了他,他让许蔚明阴差阳错地丢了工作还曝光了同性恋、女装癖的嗜好,许蔚明又为了他来照顾他父母,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及。   是非恩怨早已乱成一团,谁欠谁、谁又更对不起谁多一点早就分不清了。   但有一点陆景初很清楚,他越来越没办法像当初一样狠心拒绝许蔚明的示好。   他们之间兜兜转转,好似又回了原点。 第66章 逃避   陆父住了一周医院,陆景初请假陪床,许蔚明也一直待在B市,他比陆景初更细心,很多细节都会替他们安排妥当,比如和医生沟通术后注意事宜,以及后期骨头愈合后要做的复健。   陆景初头一次经历骨折恢复问题,加上阅历不够,也是许蔚明提出来后他才知道骨折后需要做复健。   那是第七天的晚上,陆父的手需要时间恢复,白天医生说没有必要再住院,他们收拾东西,明天陆景初去办出院手续。   许蔚明每天都待在医院,主要就是陪陆家人,他温和有礼、礼数周全,涵养还好,又是喂饭又是扶着去上洗手间,空余时间会和陆父聊天,说一说以前的工作,大部分他会很有目的性地把话题往陆景初小时候引,比陆景初这个亲儿子伺候得还周到,几天相处下来陆父越来越喜欢他。   所以当他提出复健的时候,陆家三口并未有太多异议,只是陆景初有些疑惑地问:“复健是帮助骨头恢复吗?”   “不是,骨折后的人好几个月没办法正常试用手臂,手臂会出现萎缩。”许蔚明解释,“复健是尽快恢复手臂的使用和力量,有些骨折后恢复不当,后面会更容易骨折。叔叔毕竟上了年纪,又打了钢针,不恢复好的话变天换季骨头会痛的,我有个阿姨就是这样,她伤得手腕,常年戴着护腕。”   尽管陆景初现在仍和许蔚明保持着距离,可对于许蔚明的话,陆景初没有怀疑,没有人会拿长辈的身体开玩笑。   “到时候再说吧,我爸拆甲板至少得好几个月后呢。”陆景初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盘算着去网上找一找复健的机构。   许蔚明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专门负责骨头恢复,我帮你联系好了,不过他时间很紧,等叔叔需要的时候,你提前联系他约时间就好。”   “……”陆景初惊讶了一下许蔚明的办事效率,视线落在小小的名片上,抿了抿唇,没有第一时间接。   这时候陆母开口:“小许,其实不用麻烦你的,这几天耽误你太多时间精力,我们都很不好意思的。”   “不麻烦的阿姨,”许蔚明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说实话,我对你们还是有私心的。”   陆景初神经一跳,一把拽住许蔚明举在半空的手腕,手指手紧,生怕他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   他爸妈都很传统,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许蔚明忽略了手腕上的疼痛,继续说:“我父母去世得早,小时候不懂事,叛逆期天天和他们吵,一直住校,放假也不在家待着。他们也不理解我的生活和爱好,又整天忙于工作,更没时间相处。好不容易等关系缓和一点,却出意外离世,接到警察电话时我正在开会,而头天晚上我还因为家里的事和他们发生了几句争吵。”   他语气很轻,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这些字眼像裹着坏掉的蓝莓酱落在陆景初的心头,又苦又涩,再对上许蔚明释然的平静,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种事平静是只有经历过亲人离世后才能明白的感受,并非遗忘或者无情,反而是一种极致的思念,提起时不会有太难过,可是心里会痛,这个人的脸、在世时的鲜活又真实的样子深刻地印在脑海,是会跟随一辈子的伤。   特别是未曾有一个好好的道别。   陆景初想起姐姐的时候就会这样,他父母也是一样。   只有经历过相同事物的人才会感同身受。   陆景初注视着许蔚明清冷俊逸的眉眼,缓缓松了手,他刚刚力气很大,在男人素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子欲养而亲不待,”许蔚明扯了扯嘴角,“恕我冒昧,我对叔叔好是想弥补一些曾经来不及做得遗憾。”   气氛有些悲伤,陆景初扣着自己掌心,很不喜欢这样的低沉。   看到许蔚明这样心口会控制不住难受,他也不想这样,抬手接过名片,“谢谢,等我爸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的。”   许蔚明露出笑容,“好,那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我来接你们,我有车,方便一点。”   陆景初找不到拒绝的借口, “我送你出去。”   许蔚明天天来医院待到晚上才走,这还是陆景初第一次主动提出来送他。   向陆父和陆母告别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许蔚明有意放慢脚步,和身后的人并肩平行。   陆景初迟迟没开口,走到电梯间时,许蔚明主动问:“想说什么?”   “……”陆景初问,“你感冒好了吧?”   “好了。”   “好了为什么你天天还要戴口罩?”   许蔚明没有回答,而是说:“都一周了,如果再不好,你岂不是要怀疑我是故意的了?”   “那你是吗?”陆景初转眸看向他。   许蔚明对上陆景初透亮的眸子,反问道:“是什么?”   “装病。”   许蔚明笑道:“应该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陆景初直白道:“我觉得你是。”   许蔚明笑容有些无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陆景初把视线移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许蔚明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嗯,这确实是我,挺混蛋的。”   “……”   自从他们发生了那事儿之后,陆景初就知道许蔚明是只笑面虎,表面友好,跟谁都能做朋友,真挚又诚恳,可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把利弊放在天平上,反复掂量才会行动。   陆景初不像刚认识那般单纯,特别是在经历欺骗之后,有了前车之鉴,又清楚许蔚明对他抱有目的,所以不论做什么,好似隔着一层膜,亲近不了也看不到真心。   “我会改。”许蔚明开口道。   陆景初眸光微怔,揣在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 指腹触碰到那张名片,尖锐的角戳着皮肤,激起忽略不计的刺痛。   “我知道你对我还有隔阂,我不强求你马上放下心结,”许蔚明说,“我对你做这些,是我发自内心想对你好,想为你做点什么。”   陆景初语气有些倔强, “我是男人,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自己也能解决。”   他同为男性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不需要被人照顾, 更不用别人为他遮风挡雨。   “我知道你可以解决,我从不怀疑你处理不好这些,”许蔚明的视线描摹着陆景初的轮廓,小豹子一样的人,眼睛里永远带着年轻人的赤诚和不服输,“那样你会很辛苦,我不想你这么辛苦。交往的时候你照顾了我很多,照顾是相互的,我从没觉得你弱。”   交往。   好亲密的两个字。   尽管之前许蔚明身份不同,可他们有过一段情、许蔚明和许慕璟是一个人, 这是不争的事实。   陆景初胸口沉甸甸的,捏着兜里的名片,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电梯来了,他们一起进去,沉默延续到住院部大门口。   “不用送了,”许蔚明说,“回去吧,明早我来接你们。”   陆景初站定,衣兜里的手一直戳着名片的一角,问道:“你对我父母那么好,是因为我吗?“   许蔚明没想到他憋了一路的问题是这个,“我说不是的话未免太假了,我不是慈善家,不会平白无故对别人好,我做这些确实是因为你,不过并非只是为了追你,而是因为他们是你父母,我希望在他们心里留下好的印象,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不可能的,”陆景初的否认脱口而出,不知是说给许蔚明还是自己听,“我父母很传统,不会接受我和男人在一起。”   许蔚明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有了些别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陆景初,感情是自己的事,父母的确是难关,但不是借口。”   “……”陆景初的嘴骤然抿紧,心里乱得发麻,有抵触也有无措。   他们站在大门口,缄默在黑夜下蔓延,无形的高墙竖起,身旁时不时路过的脚步变得遥远又缥缈。   半晌,还是许蔚明先动了,他抬起手臂揉了揉陆景初的头, 亲密之举打破了这份僵持。   “先回去吧,我知道你还没原谅我,等你愿意接受我了,说这个也不迟。”   陆景初感受到头顶的力度,把头偏开,转身离开,“我先走了。”   许蔚明在身后冲他说晚安,陆景初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憋着一口气,走到拐角处才靠着墙长长地叹出。   他靠墙站了几秒,然后探头朝门口看过去。   男人高挑挺括的身形很有辨识度,休闲的衬衫和简约长裤将他气质衬得更好。   陆景初注视许蔚明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目光,有几分对自己嘴快的懊悔。   他坐电梯回去后,还没走近就看到陆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似乎在等人。   “妈,你在这干什么?”陆景初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爸睡了吗?你不早点休息?“   “我在等你,”陆母拍了拍身边,“我有话给你说。”   搞得挺神秘。   陆景初在陆母身边坐下,笑道:“怎么啦?”   陆母略带审视地看着儿子,压低声音:“你老实告诉我,不许撒谎。”   陆景初摸不着头脑,“告诉什么?”   陆母一本正经又严肃刻板地地问:“你和小许,是不是在谈恋爱?”   “……”   这话来得又陡又直, 毫无预兆。   陆景初被当头打了一棒,完全懵了。   小陆:啊……啊?! 第67章 倾诉   “妈,你说什么呢?”陆景初的心脏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难以负荷的频率让他胸口窒息发紧,强装镇定,“他……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你……你别乱说!”   “没有把握的事我会来找你说?”陆母说,“你们刚回来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在楼下抱在一起。”   陆景初神经猛地一跳,想到许蔚明精疲力尽靠在自己身上的画面,“那……那不是,妈,你误会了,那是他……”   “儿子。”陆母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你从小撒谎就要扣手心,这个习惯我从来没跟你提过。”   “………”陆景初愣住,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手指已经把掌心掐出了月牙痕迹,若不是陆母提出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难怪以前每次说谎都会被识破,他还纳闷儿自己的演技的那么差,从小到大就没有成功的时候。   现在知道了原因,小辫子被陆母抓着,无论如何都是抵赖不掉的。   “……”解释变得苍白,陆景初沉默下来,垂着眸不敢与陆母对视,有一点还是要说清楚的,“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陆母问:“那就是他在追你?”   陆景初脸蛋有些发红,“我和他都是大男人,什么追不追的。”   他有些纳闷儿,父母一向保守,他妈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种话,与他想象过的暴跳如雷、抗拒抵触截然不同。   “就算我没看到你们抱在一起,这几天的相处也看出来了,”陆母说,“你妈和你比是算不上年轻,但眼睛不至于又老又瞎。小许对我们这么好,显然是想巴结讨好你,人家相貌堂堂又有事业,能因为什么巴结你这个小啰啰?”   “……妈,我们真的没有抱在一起,那是他开车疲惫了,又在发烧,还帮爸解决病房的事情,站不住脚才在我身上靠了一下。”陆景初的重点显然和陆母不一样,一直解释这个,试图撇清关系。   陆母不悦道:“那你们前几天病房里,他躺在你腿上又是怎么回事?”   陆景初哑口无言,他竭力地想保持距离,唯二两次心软的亲近全被陆母看了去。   事实胜于雄辩,当真解释不了了。   “妈……”陆景初无力道,“我和他的事情,一两句说不清楚,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跟他来往了,真的。”   毕竟是在外面,他怕他妈闹起来,只能先安慰再说。   其实陆景初心里也是慌的,不知道他妈会怎么样大发雷霆,尽管他们家里从来没有特意说过禁止成为同性恋,可全家一直默认他会和女生在一起,包括陆景初自己。   如今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且不说以老一辈的封建思想没办法有孩子养老送终的话,心心念念的儿媳妇变成了男的,怎么想怎么怪。   陆景初已经做好了陆母咄咄逼人的准备,谁料她却问:“谁让你保证这个了?”   “?”事态和想象的发展不太一样,陆景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妈。   陆母问:“我看得出来你对他的态度比较微妙,若即若离的,一开始我以为你们吵架了,既然你说你们没谈恋爱,那我问你,他是在追你?”   陆景初有点不好意思和长辈说这个,难以启齿地说:“妈,我和他……我们的话一两句真的说不清楚,我……”   “说不清楚长话短说!”陆母眉头一拧,“你就说是或者不是!”   “……是。”   陆母哦了一声,并不意外,“那你怎么想的?”   陆景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最近烦都烦死了,许蔚明没逼着他要答案,没承想被他妈逼着质问。   他观察陆母的神色,心中一动,试探着反客为主:“妈,那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如果是真的,你要反对吗?”   陆母沉默少顷,叹了口气:“若是以前,我肯定是反对的,现在同性伴侣并不少, 我身边有好些朋友的子女都选择的同性,可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陆景初心里不是滋味,莫名有些愧疚,“妈,我……”   “不过你姐没了之后,我就不想干涉你的私事,我想做个慈母,希望和孩子能处成朋友,能对我们敞开心扉。”陆母说着情绪开始波动,声音哽咽,“如果以前我对你们不是那么严格,你姐姐不至于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然后……”   陆景初拍着陆母的背,低声安慰道:“好啦,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别难过了,这事儿不怪你,谁都不怪,姐姐也没错。错的是嫉妒姐姐的那群人,别哭了, 一会儿爸起来,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陆母调整心绪,语气里多了些无奈和沧桑,“所以儿子,从你姐姐没了之后, 我就对自己说过,千万不能阻碍你什么。尽管你和男地在一起这事儿吧,我确实心里有点膈应,却不会阻止你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我不想你留遗憾,唯一的要求就是多和我们沟通, 别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   陆景初听得发酸,尽量让自己保持笑容,“好的,妈, 你放心吧。”   “你让我怎么放心?”陆母问,“你这次回来明显有心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是和小许的事情还是工作不如意?你和你姐姐一样,报喜不报忧的, 我是你妈,是最了解你的人。”   陆景初的笑里多了几分苦涩,话是这么说,可他怎么开口说自己被骗心又被骗身的事情?   “我知道啦,我和许蔚明确实有些纠葛,这里面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陆景初叹了口气,“我之前担心你们接受不了,和他僵着有这个原因在。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会深思熟虑的。别担心了,你儿子二十二了,不是两岁。”   “你就算八十二在我这也是小孩,”陆母眼睛微红,瞪了他一眼,“凡事多留个心眼儿,你长得就是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   “小许这人是不错,凡事周到又一表人才的,”陆母说,“我不反对也不支持,尊重你的意见。”   陆景初有些动容,突然想到什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呃, “爸他知道吗?”   “我没问他,不过我猜他有察觉,昨天我听到他和小许聊成家的事情。”陆母猜到陆景初的顾虑,“你不用管他的心思,他听我的,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说不感动是假的,陆景初从来不觉得父母是多开明的人,从小对他们严格要求, 和大部分家长一样,不怎么在意孩子青春期的心理健康, 只关注成绩。   姐姐去世后,陆景初高考完去了外地念大学,又选择在外省工作,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一个是不想在家触景生情,一个是觉得和父母住在一起矛盾多,距离产生美。   这次回来,沟通这个谈话,他是真的觉得父母不一样了,即便这个变化是由姐姐离世作为惨痛的代价。   陆景初表面上和陆母说笑着, 实则心脏牵扯着整片胸口都在发疼。   他很久没有想姐姐了,就连回家洗澡换衣服都不敢踏进姐姐的房间,这会儿却想她想得要命。   他们姐弟二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小时候没少打架,可上学后姐姐一直很照顾他,在同一学校一起上下学,早晚一前一后地骑着车,乘着朝阳又披着月光,是亲人也是朋友的舒适与陪伴贯穿从出生起乃至整个青春。   时间不早了,陆景初以明早要早起作为借口,让陆母回去睡觉,说自己要出去办事, 以陆母怀疑又释然的眼神,他知道肯定误会他去找许蔚明。   陆景初没解释,趁着夜色出了医院,他站在医院门口打车,现在太晚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叫到车,倒是一辆眼熟的白车停在面前。   车窗摇下,二人相视着。   “……”陆景初无奈,“你是在监视我吗?”   “没有,我刚洗完澡,”许蔚明把车里的灯打开,将自己的湿润的头发给他看,“看到你站在这估摸着要出去,要是问你的话肯定要拒绝,所以我直接把车开出来。”   不难看出许蔚明都摸索出经验了,陆景初站着没动,有些不服气地问:“万一你把车开出来我已经走了呢?”   “那我把车开回去就行了。”许蔚明不以为然,“上来吧?我送你。”   陆景初僵持了须臾,又看了一眼手机,取消叫车订单,坐上许蔚明的副驾驶。   “去哪儿?”许蔚明问,“回家吗?”   陆景初抿了抿唇,轻声道:“陵园。”   许蔚明微顿,看了一眼陆景初,没有多问什么,启动车子,在黑夜中留下一片尾气。   陵园在郊外,开车近半小时的车程,这个时间陵园里一个人都没有,茂盛的成片树荫在黑暗中的剪影显得阴森恐怖。   正常人不会选在凌晨过来,晚上阴气重,又是在这种地方,总归是有点忌惮。   陆景初是唯物主义,一肚子的事儿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到陵园后一个人下车,还嘱咐许蔚明不准跟来。   陵园很大,石梯一层层往上,冰冷的墓碑在夜色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陆景初轻车熟路地停在一座碑前,晚上光线暗,他需要蹲下凑近才能看清照片上的人。   女孩笑容明媚,眉眼和陆景初有几分相似,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漂亮又亲和。   陆景初抬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低低地加了一声姐。   “好久没来看你了,上次过来还是去年你忌日,原谅我不常来,一个是我看到你就想哭,一个是我总觉得只要不来,你就好像还在我身边一样。和我们当初约好的一样,在各自的领域里努力撑起这个家。”   陆景初眼眶湿润,低着头有些说不下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以前你总嘲笑我感性、爱哭,现在我已经不哭了,你看到了吗?”   陵园幽静无声,唯有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响,好似无声地回应。   “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给你说起。姐,有件事,我给你说了你别笑话我。”陆景初盘腿坐在地上,压着某种情绪, 顿了许久,声音轻的快融进风里。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第68章 挽留   凌晨的夜微风习习,透着点闷热过后的凉爽。   许蔚明站在树下抽烟,微弱的星火时明时暗,他的目光始终定在远处的青年身上。   陆景初在上面待了二十多分钟,他抽了四五根烟,又一根抽完后下意识地去掏烟盒,里面空落落的,一根不剩。   许蔚明的烟瘾其实不大,以前和人应酬的时候才抽一两支,他不喜欢烟味,日子过得顺风顺风不需要用尼古丁来平复心绪。   可自从和陆景初闹掰后,他的烟瘾就增加不少,以前半个月才抽一包,最近两天就抽完有时候还不够。   许蔚明跟前的烟味不散,他抬手挥了挥试图驱散烟雾,洗过澡后的身体自然染上了味道,眉心微蹙,不禁担心一会儿陆景初嫌弃。   大约过了十分钟,陆景初走下来,踩着一层层阶梯,面容被黑夜模糊,到了跟前许蔚明才看清楚陆景初的脸。   这段时间忙着,事情一个接一个,陆景初没空去理发,头发有点长了,挡住了眉毛,发丝蹭着眼皮,能看出有些淡淡的浅红。   哭过了,许蔚明想。   陆景初眼部周围的皮肤薄,多揉几下就会留下红印,要很久才消。   这点是许蔚明和他上床的时候发现的,那晚陆景初一直在掉眼泪,一开始是疼的,后来是爽的,眼皮红得不成样子,第二醒来打架的时候都没散。   许蔚明舔了舔干涩的唇,嘴里充斥着尼古丁的苦涩,没来得及开口,陆景初先一步开口。   “让你别跟来。”   “在车上无聊,随便转转。”   “……”陆景初挺无语的,谁大晚上转陵园。   他再说话,朝停车场走去,许蔚明自然跟在旁边。   刚才一直在车里没注意,这会儿陆景初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才看到,许蔚明脚上穿的是酒店的拖鞋,衣服倒是他自己的,只是头发还没彻底干透,一两缕微微翘着。   这人没撒谎,是真的洗完澡准备上床却看到他站在楼下。   出来得匆忙,连鞋子都来不及换。   上车后,许蔚明没问去哪儿,而是一直往回开。   陆景初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郁郁葱葱的山林成了漆黑的黑影。   许久,他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   许蔚明答道:“能猜到,你来看你姐姐。”   陆景初嗯了一声,又问:“你不问我和姐姐说了什么?”   许蔚明听这话明白陆景初想让他问,顺着话说:“你和姐姐聊什么了?”   “是我姐姐。”陆景初纠正,然后说,“我把你对我做的混蛋事都告诉她了,你最近小心一点,我姐姐肯定会在梦里找上你帮我报仇的。”   许蔚明嘴角扬起弧度,“没事,是我做错了事,对不起她弟弟,怎么样寻仇都行,但唯有一点,你让她别把我带走就行。我还有人要追,阴阳两隔会让我死不瞑目的。”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被许蔚明这么说的瘆得慌。   陆景初这个唯物主义都觉得有点不吉利,“什么死不死的,你专心开车。”   许蔚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景初和姐姐倾诉了这么一会儿,心头轻松了不少,疲惫感涌上来,本想靠在椅子上眯一会儿,却不小心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许蔚明叫醒的。   他睡眼蒙眬,揉了揉眼睛,眼皮上的红意更明显了点,“这是哪儿?”   许蔚明说:“我酒店。”   陆景初眨了眨眼,清明几分,懵懂退去,没说什么,开门下车。   “时间太晚了。”许蔚明锁上车门跟上去,“你去我房间睡一晚,明早我们一起去医院?”   陆景初站在电梯间,板着脸问:“为什么不送我回家?”   自作主张。   许蔚明:“太远了,开车过去要半小时。”   “你别睁眼说瞎话,”陆景初说,“从这过去更远一点,你怎么不说?”   “我知道,可是你想,我送你回去,又要开车回来。”许蔚明见有人走过来,拿出口罩戴上,“看在我当你司机的份儿上,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我没让你当我司机,”陆景初见口罩挡了他大半张脸,纳闷儿道:“你戴口罩干什么?把自己当明星了?”   许蔚明没回答,正好电梯来了,他们一起走进去。   旁边是对情侣,按了一楼要去大厅办理入住,许蔚明按了十七楼。   “叮——”电梯门打开,情侣牵着手走出去,陆景初跟在后面,刚迈了一步就被人拉住胳膊。   “已经快十二点了,你回去只会打扰叔叔阿姨,”许蔚明的口罩挡住大半张脸,眉骨深邃,双眸明亮,“而且你睡哪儿?阿姨回去的时候你可以睡沙发床, 今晚又趴在床边将就?”   陆景初想辩解几句,可许蔚明说得有条有理, 根本无从反驳。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定的标间,是两张床。 ”许蔚明喉结滚了滚,咽下舌根的苦涩,“好不容易才让你没那么抗拒我,我怎么会自掘坟墓?”   陆景初凝视男人的眼,依旧干净明亮, 却也涌动着几分恳求。   “我只想让你睡个好觉。”   电梯外面站着人,以为他们要出来,等了一会儿后见还在僵持,不耐地问:“你们出不出来啊?”   许蔚明沉默着松开陆景初的手臂。   陆景初站着没动,冲外面说:“不好意思,我不出来,你们上来吧。”   他明显感觉身边的人低沉的气息尽散,难以忽视的目光落在脸上。   本来外面只有两三位,电梯要合上时突然涌进来一群提着箱子的大学生,原本安静的电梯厢顿时热闹起来。   陆景初听着他们分房卡、按楼层,商量着明天几点起床、要去哪儿玩,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八月了,曾经这份暑假的闲暇也有他一份,不过刚毕业一年,却好似过了很久一样。   他正感慨着,听到其中一个女孩说:“哎,我可听说了啊,前段时间网上爆的女装癖变态也住这家酒店。”   陆景初神色一僵,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女孩的背影,顿时觉得封闭的电梯厢变得压抑窒息,有些慌乱地握紧拳头。   “是,我也看到别人偷拍的照片,有些模糊,还是看得出来是个大帅哥呢。”另一个女孩说,“不知道他现在出门是穿男装还是女装啊?女装太出挑了, 他个子很高呢。”   “啧,你们这些女生,”男生嫌弃道,“那新闻我也看了,大男人穿裙子还骗人感情,简直就一活脱脱的人渣嘛。你们订这酒店不会为了和这种人偶遇吧?快别恶心我了。”   “谁想偶遇了?我们也很唾弃他好吗?”女生反驳道,“这种人谁遇上谁倒霉好吧,这酒店不是咱们一起商量着定的吗?我也是定好后才看到网上的消息, 顺口说一句。谁想看这种变态啊?“   他们一行人边说边下了电梯,陆景初低着头,拳头握得紧紧的,说不出心里的滋味,但就是不痛快。   不知道是为自己不痛快还是为许蔚明不痛快。   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圣母的,这些大学生说的是事实,可听到这些话后并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心头压着沉甸甸的石头,让他难以喘息。   电梯里人陆陆续续离开, 只剩他们二人后,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缓和关系好似又被事实粉碎。   “叮——”电梯门打开,许蔚明说:“到了。”   陆景初回过神,抬眸看着许蔚明的身影,抿紧了唇,跟在后面。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房间门口,许蔚明掏出房卡走进去,里面灯亮着。   “厕所里有洗漱用品,今晚你将就一下,”许蔚明摘下口罩,“里面这张床我没睡过,你……”   “许蔚明。”陆景初打断他的话,闷沉沉的开口:“你这几天一直戴着口罩,是不是早就被人认出来了?”   许蔚明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不算认出来,只是会引来一些目光,我懒得应付,戴上口罩能避免很多麻烦,不算什么大事儿。”   “为什么不换酒店?”陆景初问,“医院附近的酒店不止这一家。”   “我去找过,”许蔚明说:“但是能够正对着医院大门口的只有这家。”   他顿了须臾,勾起唇角,“我想离你一点,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出入大门我能看到,今晚我运气就不错。”   “……”陆景初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给姐姐倾诉了许多事,把心里的罐子倒空了,久违的畅快,可又被酸得发苦的柠檬汁填满。   “去洗漱吧,”许蔚明说,“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办手续。”   陆景初有些僵硬地走进浴室,关上门,形成一个封闭而安静的空间,灯光明亮,镜子里的他沉默而平静。   陆景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眼皮有些微红、眼下是没睡好的淡青色,除此之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他却觉得就镜中的自己好陌生。   好似成了另一个人。   陆景初洗漱向来很快,只是刷牙洗脸,没冲澡。   出去时许蔚明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估计是怕他介意, 特意侧躺着背对着这边。   陆景初站在自己的床边,看了一会儿许蔚明的后脑勺,然后关掉床头灯,掀被子上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淡淡的呼吸声。   陆景初平躺盯着天花板没有睡意,他知道许蔚明也一样。   这是他们闹翻之后第一次踏入酒店,抛开上司和情侣的关系,以一种更加微妙的身份躺在一起。   ———电梯里的那些话还犹在耳侧,怎么可能睡得着。 第69章 出院   陆景初以为自己这一觉睡不好,没想到睡得挺沉的,一夜无梦,被闹钟吵醒时还睁不开眼。   他费劲地去摸索手机,摁掉闹钟后下意识地把脸埋进枕头里,想再眯五分钟。   “八点半了,还不起?”许蔚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陆景初一惊,睁眼看到的是厚厚的吸光窗帘,桌边站着男人,衣物整齐,端着一杯咖啡正看着他。   “闹钟八点响过一次,”许蔚明嘴角带了点笑,“没把你吵醒倒把我吵醒了,我帮你掐了想你多睡会儿。不过昨晚和叔叔阿姨说的是九点到医院,还得去吃早餐,再不起就晚了。”   陆景初瞌睡醒了大半,翻身坐起来,脑袋乱糟糟的,头顶几缕头发翘着,显得有点呆。   “去洗漱吧。”许蔚明说,“我在楼下餐厅等你。”   陆景初说了一声好掀被子下床,突然想到什么,叫住男人:“那个……我不想在餐厅吃饭。”   许蔚明开门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陆景初。   “……酒店餐厅的东西就那样,”陆景初有些不自在地说,“医院门口就有很多早餐摊,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买了早餐去病房吃。”   许蔚明注视着还带着惺忪睡意的人,手指蜷了蜷,实在没忍住,抬手在陆景初蓬松的头发上揉了揉,“好。”   陆景初偏开头,扔下一句别摸我脑袋,转身进了浴室。   许蔚明手心里痒痒的,柔软的发丝像某种毛发旺盛的狗狗,那股痒意顺着皮肤钻进心脏,干枯皲裂的地皮迎来了久违的水露。   陆景初洗漱完出来,他们一起去酒店大厅退房,陆景初觉得两个人一起退房怪怪的,先一步去买早餐,走之前问许蔚明想吃什么。   “我都好。”许蔚明说,“你安排就行。”   八点过的太阳已然刺眼,空气里有风,日光明亮,却还不算炽热。   “两份豆浆油条、一个茶叶蛋,一笼小笼包,再来一个蒸糕,打包给我。”   陆景初点菜的时候不觉得,等拿到东西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许蔚明了解甚少,根本不清楚许蔚明的口味,早餐是按照许慕璟的喜好来点的。   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在周末相约去看日出,许慕璟开车去了山头,半夜到那里已经停了好些车辆,都是来约会的情侣。   他们在车里凑合睡,六点过被刺眼的光芒照醒,夕阳明媚且柔和,蔚蓝的天空成了极美的背景,粉橘色的云层像染色的棉花糖。   山头有早餐店,看完日出可以直接去吃饭。   陆景初问许慕璟吃什么,许慕璟说豆浆油条和茶叶蛋就好。   “就吃这么点?能吃饱吗?”   过了一晚上,许慕璟的妆容依旧保持得服贴漂亮,陆景初到现在都记得“女友”站在早餐店门口,身后是盛满朝阳的云层和山头,一袭淡粉色的薄纱长裙随着晨风漾起轻柔的弧度。   “早餐不用吃饱,保持营养就好。鸡蛋必需品,我要保持身材,你多吃点吧。”   “小伙子,你的东西打包好了。”   店家的声音拉回了陆景初的思绪,他讷讷地应了一声,刚把钱付了,许蔚明办好退房走过来。   陆景初把早餐递给他:“我不知道你吃哪些,随便买了点,不够的话你再来买。”   许蔚明看了一眼东西,随口道:“够了,我早上吃不了多少,早餐不用吃饱,保持营养就……”   话声戛然而止,尾音淹没在繁杂人群中。   陆景初装作没听到,拿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大步朝医院走。   二人一前一后大门,住院部在另外的一个区域,走到楼下时刚好吃完东西。   许蔚明临时接到一个电话,陆景初听着好像是工作上的事儿,冲他指了指里面,意思是自己先上去。   许蔚明颔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到旁边的僻静处。   陆景初上去时父母把东西收拾好了,陆父的皮外伤养得差不多了,脸上结着痂,精气神都很好。   只是进去陆母情绪明显不对,生闷气的样子,陆景初一看就知道他俩斗嘴又把皇太后惹着了,趁她上洗手间的时候小声问陆父发生什么事。   “我说我出院想吃火锅,你妈不让。”陆父不乐意说。   陆景初知道这事儿是他爸不对了,无奈道,“医生不是嘱咐过不能吃重口的吗?脸上的伤得养养,留疤怎么办?”   “留疤又怎么样?大男人有疤是小笑话吗?”陆父愤愤道,“你妈就是嫌弃我万一留疤给她丢人。”   厕所门打开,陆母板着脸出来,“就是丢人,本来以前就瞎了眼,没找个高富帅, 老了本来就没个好皮囊还满脸的疤。出去别说我跟你是两口子!我嫌丢人!”   陆父气的不行,“你这人——!”   陆景初失笑,充当和事佬,“行了爸,妈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医生说了少吃辛辣刺激的,你人还没出院呢,就想吃火锅了。”   “我可以吃清汤锅!”陆父吊着胳膊做最后的挣扎。   陆母嗯道:“那我们吃红锅,你看着我们吃。”   “……”陆父脸色难看,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景初不参与父母的斗嘴战争,拿着陆父的病历资料先溜一步去办出院手续。   医院人多,排队都排了好些时候,工作人员接过陆景初的东西,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打印了一份资料盖了章递给他,并说可以离开了。   陆景初拿着手机准备大出血, 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记错了流程,探头过去问:“不是要缴费吗?”   “已经缴过了费啊,”工作人员指着陆景初手里的清单,“那上面有明细, 你自己看。”   后面有人等着办理,陆景初不好意思耽误太久,走到一边看单据,手术费用、药物费用、单人病房费用,洋洋洒洒的大长条,饶是付过钱了,最后的数字也让陆景初的心脏抽了一下。   好贵。   他攒了一些钱,给是给得出来,可并不影响看到数字后的震撼。   钱给过了,能这么爽快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除了许蔚明,他想不到别人。   医院是悲情的聚集地,出现在这儿的人不会有笑脸,更不会心情好到做慈善家。   陆景初拿出手机给许蔚明打电话,没两下接通,直奔主动地问:“你在哪儿?”   “我带叔叔阿姨来停车场了,你没看到我的微信?”许蔚明说,“你办完事了吧?你是过来还是在大门口等我过去接你?”   一个去办出院,一个带二老上车,节约时间又分工明确, 倒真像极了默契的情侣。   陆景初深吸一口气,“等着,我过来。”   电话挂断后,他低头看了看明细单,平整的纸上被他捏出了折痕。   医院的停车场很大,仅仅上班两小时已经停满了车辆,放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车盖。   从门诊到停车场并不远,只是路上没有树荫遮挡, 陆景初上车时一头的汗,坐在副驾驶吹着冷气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本想开车去接你,人太多,门诊门口也不允许停车。”许蔚明抽纸巾帮陆景初擦汗,“很热?我买了瓶水,你喝一点。”   后排坐着父母,陆景初避开许蔚明的动作,接过纸巾自己擦。   陆母问:“儿子,这次住院花了多少钱啊?”   “……”陆景初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含糊地说:“没多少,你不用操心这个。”   许蔚明附和道:“对阿姨,不是钱的事儿,身体优先。”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这次住院一切安排都太周到了,又是单人病房又是单独的餐品,虽然味道依旧不怎么样,这种特殊对待始终让人心惴惴不安。   回家全程陆景初没怎么说话,全是许蔚明和陆景初父母闲聊,这一周相处下来,许蔚明很讨他们的欢心,做事细致周到,聊天轻松有趣,恭维和夸赞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会给人很刻意的感觉,把陆母哄得笑声连连。   陆景初的单手搭在车窗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母问他话也只是随意地应付两句。   “小许,我们晚上吃火锅,你能吃辣吗?”陆母问。   许蔚明笑了笑,“我倒是想留下来,可朋友那边出了个急事需要我回去帮忙处理一下,把你们送回去我就要走了。”   陆景初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向许蔚明,“这么着急?”   “是,不然我肯定留下吃阿姨做的饭的,”许蔚明遗憾道,“只能留给下次了。”   陆父问:“吃了午饭再走吧?”   许蔚明摇头:“来不及,我要在下午两点前赶回去。”   陆景初父母见他态度坚决,就没有硬留,陆母叮嘱他开车小心,后面一定要找机会再来玩。   许蔚明笑着说好。   车子开进小区停在单元楼下,许蔚明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去扶陆父,却被陆景初拉住手腕。   许蔚明抬眸看向青年。   “妈,麻烦你先扶爸上楼,我有些事要许蔚明说。”   陆母说好,带着陆父下了车。   车里只剩他们二人,车门一关,安静得能听到冷气的声音。   许蔚明看着二老走进单元楼后,视线回到陆景初的脸上,“如果你说账单的事, 没错,是我付的。你不用觉得心理压力,我说过了,我想对你好,想帮你分担压力。不是补偿,也不是安慰,就是单纯地想对你好,你把钱给我也不会收。你觉得欠我那更好,更有理由和你纠缠不清。”   陆景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现在真坦荡。”   “唯有坦荡才能以心换心,”许蔚明说,“这是你教我的。”   陆景初有些受不住许蔚明深邃的目光,垂眸盯着手里的水瓶, 稳住呼吸,低声说:“昨晚我和姐姐说了很多,说你是个混蛋,只会骗我、欺负我。”   许蔚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重复那苍白的三个字清悦的声音染上些许苦涩,“对不起。”   “我很痛苦,”陆景初抬起头,再一次撞进许蔚明视线中,“我问姐姐,是不是我脑子有问题才会喜欢上一个伤害我又欺骗我的人。”   他眼睛发红,乌黑的瞳仁里充斥着难过与倔强,“许蔚明,你说,我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第70章 机会   许蔚明等陆景初这句承认很久,可此刻真的行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尖锐的痛感从胸口蔓延,一圈圈像水波迅传遍全身。   他抬手抚上陆景初的脸侧,动作轻柔,带着几分怜惜,“对不起,景初……”   陆景初抿紧唇,强忍着情绪,眼眶微红。   太狼狈了,每每面对许蔚明他都希望自己的腰板硬一些,能够看上去无谓和不在意。   可心头那根刺始终在那里,拔不出来还越陷越深,一碰就疼得厉害,源头无法根治,一句句对不起就像是在伤口上撒盐,苍白无力,只能带来无尽的痛苦。   “我承认,以前只是对你感兴趣,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喜欢你。”许蔚明沉沉地剖白,“从你一次次拒绝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失去了什么,我不想看你用那么仇恨的眼神看我,我想看你对我笑,我想和你在一起。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行不行?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我真的后悔了。”他清润的音色因为情绪的波动变得沙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让我们之间的开始变得如此不堪。”   陆景初没有避开许蔚明的手,指尖的温度蹭着他的脸颊,激起轻微的痒。   他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曾经的怨和恨吐尽。   “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你。不管你是许蔚明还是许慕璟,或者在许慕璟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否则不会在察觉你对我有意时那么逃避。”陆景初圆溜溜的眼看着许蔚明,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平静地注视。   他说的很缓很慢,每一个字句都是剖开陈伤,暴露出脆弱的伤口。   “这段时间你对我做的这些……说没有触动是假的,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掉进你的陷阱里,不要再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心软,”说到这,他苦笑一下,自嘲道,“可我真的做不到,我可以无视别人承受的恶意,一想到外界对你的恶意是因为我,我就很难过。”   他不喜欢别人说许蔚明变态,那一句句诋毁像刺一样扎得耳膜生疼,还像一把利剑,刺进许蔚明的身体时也割伤了他。   许蔚明垂着眸时眼睫挡住了温润的眸色,眉骨线条的锋利,看起来较为冷漠,说出的话却是柔和的,“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这些……就当是我对你不好的报应。”   陆景初的手不知何时被许蔚明握住了,他抽出手,把视线转开,看向外面刺眼的阳光,“你不用装可怜了,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总是装可怜, 现在是,生病的时候也是。我也是傻,明明猜到你的把戏,却还是上当。”   许蔚明笑了一下,笑容同样带着几分苦涩,“那是因为你心里放不下我,所以才会对我心软关心,陆景初,我很高兴。”   车厢里充斥着淡淡的皮革味和香水味,封闭又狭窄的空间里, 味道混在一起很容易发闷,但许蔚明选的香水味道清爽并不甜腻,混着皮革味闻起来并不难受。   陆景初没有回应他的这份高兴,而是突然想到许蔚明这辆车好像见证了他们感情纠葛的全部。   从初见到公司再遇,从许蔚明到许慕璟, 从恋爱到梦醒,再从决裂到此刻敞开心扉的谈话。   过去的记忆走马观花,陆景初坐在这个副驾驶拒绝了许蔚明多次,他们之间的爱恨就像夕阳落尽前阴阳交替的天光,那一刻没有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初升的黑暗和即将坠落的光明融为一体,最后一起沉沦月光。   陆景初曾经一度觉得自己与许蔚明格格不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似日和月,虽然共处宇宙,却永远不会有交集。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月亮的光本就是由太阳反射而来, 看似没有相拥的可能,却早已缺一不可。   车子停在茂盛的林荫下,挡住了炎热的太阳,林荫外的地面没有任何遮挡,那光线亮得眼睛发痛。   陆景初眼眶酸涩,闭眼躲避烈阳的白光。   “我妈妈知道我们的事了。”他突兀地开口,没有铺垫和预告。   许蔚明并不意外,“猜到了,他们看起来并没有难以接受。”   陆景初说:“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他们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要说吗?”许蔚明问。   陆景初没有接话,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们比我想得更开明,也许他们也不想这样。失去姐姐对我们的伤害太深,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大概因为这个,所以他们不想再失去我。”   “在回家之前,我都没打算原谅你,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确实是受到了父母的态度影响,他们愿意接受让我不再有后顾之忧。”   陆景初顿了须臾,对许蔚明说,“你要谢谢我爸妈,更要谢谢我姐姐。”   许蔚明突然有些失语,转折来得太快,不太确定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   “许蔚明,”陆景初很正式地叫他,“我是男人,我不需要别人接济,特别是那个人是你。我放不下你,也逃不掉你,更恨不了你,正如你所说,我想给我们彼此最后一个机会,一切重新开始,没有欺骗也不再有不对等的身份。”   说到这,陆景初拿出手机打开与许蔚明的聊天对话框,把住院费转过去,然后对上男人愣怔眼神,“收下这笔钱,曾经的所有一笔勾销,我们以最真实的身份再来一次。”   这笔钱不仅仅是个数字,更是一个分界点。   陆景初彻底舍弃了与许慕璟的种种,也抛开了对许蔚明的怨与恨,他想重来一次,想给这份伤痕累累的感情重新来过的可能。   “你说的,是真的吗?”许蔚明震动过后,问得小心翼翼,心脏揪成一团连带着后背发麻。   渴求已久的东西如今切切实实地落在手里,不真实感压过了喜悦,他又问:“你……原谅我了?”   陆景初还是第一次见许蔚明这样懵懂的样子,没有稳重得体,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曾经那份以欺骗开始的感情不仅伤害了他,也让许蔚明患得患失。   他们落的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   “你不相信?那我收回我的话。”   “相信!”许蔚明一把抓住陆景初的手,生怕人消失似的,用力到手臂的青筋都凸起的程度, “我听到了, 你说要给我们一次机会,要重新开始。”   陆景初被攥得很痛, 这些话自己说倒没什么,从许蔚明嘴里说出来无端羞耻,“你都听到了问我做什么,你松开,你……唔!”   许蔚明非但没有松开,整个人倾轧过去吻住陆景初,唇瓣刚贴上他就像忍不住似的嘬吻,凶狠地裹住陆景初整个唇,另外一只手握着他的后颈,不让他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这个吻又凶又深,陆景初的唇舌被磨得刺痛,哪怕车里开着冷气也被激出了一层热汗,粗重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闭着眼,感官中全是许蔚明干净又熟悉的气息。   相贴的身体迅速升温,几乎要盖过出风口吹出的冷白雾气。   当言语变得无力时,唯有肢体足以宣泄感情。   陆景初的舌被许蔚明裹着缠着,咽不下的唾液顺着口角溢出, 在绯色的皮肤上留下蘼蘼的痕迹。   许蔚明的手不老实, 擒着后颈的手抚摸着陆景初脖间凸起的青筋和热络的脉搏,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含糊的闷哼, 抵在他胸膛的手慢慢消了力气,然后开始情不自禁又破怪破摔地回应。   将近正午,这个时间点小区里的人基本在家吹空调准备午饭, 无人路过,更无人发现车里几近缠绵地热吻来自两个男人。   车里被暧昧的接吻声充斥,像某种信号敲击着陆景初的神经,调动起了身体的反应还有藏不住的感情。   防线层层崩塌,他的手刚要攀上许蔚明的肩膀,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激吻。   陆景初如梦初醒,一把推开许蔚明,分开时银丝落在嘴角,脸颊又红又烫,缺氧似的大口呼吸,试图平复快爆炸的心跳。   许蔚明同样好不到哪儿去,鼻息紊乱,呼吸又沉又重,沉甸甸的眸色里是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深深吸了口气,坐回驾驶椅,喉结咽了咽,接起电话也没说话,把车里的冷气调得更低一些。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传出来,陆景初隐隐听到几句, 大概是催许蔚明快回去的话。   许蔚明嗯了一声,听上去寡言又冷漠,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将手机随手扔到一片。   陆景初的唇还湿着,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正想说点什么,许蔚明先一步开口了。   “抱歉。”   陆景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眼里还氲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手里有点急事,需要先离开,”许蔚明声音有些哑, 清了清嗓才继续说,“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说完, 能不能等我留着后面再说?”   “没事,你有事就先走,”陆景初把话说开后,心里那股沉重的别扭劲儿没了,坦然不少,露出一个久违的浅笑,“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其他的,后面再说也不迟。”   许蔚明看着陆景初的笑容,这些日子以来紧绷许久的弦终于放松下来,他忍不住凑过去又啄了两下陆景初的唇瓣,也是想挽留这份笑意。   “等我办完事就回来。”   “不用了,”陆景初还有点不习惯他的亲密,把头偏开,“今天是我请假最后一天,我晚上也要离开了,明天要上班。”   许蔚明说:“我晚上来接你。”   “真的不用,”陆景初说, “你一来一回,又接我回去,路上就得耽误好几个小时,太麻烦。”   “你不用觉得麻烦我,”许蔚明说,“我愿意为你折腾,也愿意让你麻烦我。你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让我追你,就不要怕麻烦。”   “……”陆景初骨子里还是直男,觉得两个大男人说这些太矫情了,莫名臊得慌, 没答应也没拒绝,伸手去开车门,“解锁,我要回去了。”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陆景初推门出去。   “晚上等我。”许蔚明探身说。   回应他的是塔大力关门声,陆景初顶着烈阳跑进单元楼下,匆忙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中。   许蔚明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试图缓解舌尖上的疼痛, 终于有时间去看手机,转账出现在陆景初的对话框中。   他看了半晌景初的头像框,点了接收,隽美英俊的脸上是失而复得的笑。 第71章 回程   陆景初回家时脸还热着,一口气跑上楼,在家门口站了几分钟,平息呼吸,又摸了摸湿润的嘴唇,确保看不出什么之后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陆父手臂没好,只能在沙发上坐着,厨房里只有陆母一个人忙碌准备午餐。   “就你一个人?”陆父边看电视边问,“小许呢?”   陆景初进厕所洗手,“他不是说了上来吃饭吗?人家有事先走了。”   陆父不悦,“人家说不吃就真不吃?已经到饭点了,你也不多挽留几句,他现在开车回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这段时间多亏了人家帮忙,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陆景初冤枉,况且他们在车里说的那些事儿,谁还记得吃不吃饭的问题。   他倒真想告诉陆父,您儿子都快被别人吃下肚子了,用不着操心许蔚明吃不吃饭的问题。   “儿子,这件事是你不对,”陆母一边切菜一边说,“人都在楼下了,我们都以为你会叫他上来的,饭都不吃一口就走,别人会觉得我们没礼貌,不懂事。你回去之后记得请人家吃饭,帮我们谢谢他的照顾。”   陆景初哦了一声,进厨房帮忙。   饭是陆母做的,碗自然是陆景初洗,收拾好厨房已经一点了,父母回房间午睡,空荡荡的客厅留给了陆景初。   这会儿空闲下来才有时间看手机,许蔚明十五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许蔚明:在服务区加油,好饿】   “……”   陆景初被父母数落一阵,这会儿又收到许蔚明的抱怨,没好气地打字回复:【是你自己说赶时间不吃的,能怪谁?】   消息发出去没回,许蔚明应该在开车,陆景初又给夏以酲发了条微信,说父亲已经出院,明天可以回公司上班的事情。   夏以酲应该也在忙,没人回信息,陆景初有些无聊,午后的日头令人昏昏欲睡,躺在沙发上就开始困得很。   思绪放空,这一周和许蔚明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过,陆景初情不自禁又想到了不久前的那个吻,脸颊一烫,有些不知错地把脸埋进抱枕里。   屋内开着冷气,厚厚的玻璃也挡不住聒噪的蝉鸣,烈阳被绿浪一般的林荫分割成碎片,落在瓷砖上是一片金黄的斑驳。   陆景初躺在沙发睡着了,中途是被手机震醒的,他迷糊地拿过手机,没看来电人就接通电话,困倦又疲懒地说:“喂?”   电话那头许蔚明的声音掺杂着电流有些失真,“打扰你睡觉了?”   陆景初含糊地应了一声,几秒之后睁开眼,翻身坐起来,脸颊上有压出来的红印,看了一眼时间,“你到了?”   “嗯,刚到,”许蔚明的手机连接在车载上的,狭窄的车厢里充斥着陆景初的声音,“没吃午饭, 一会儿随便点个外卖。”   “……”陆景初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有些不悦,压低声音说,“是你说急着走不吃午饭的,这会儿又在这反复提什么?”   许蔚明解释:“我反复提是想让你关心我,如果可以顺便心疼我一下。”   “……”陆景初耳朵发烫,一觉醒来口干舌燥的,拿起水杯喝了两口冰水才开口,“这有什么好心疼的,现在网络这么便利,难不成你还能饿着?”   “我是不会饿着,”许蔚明的声音里带了笑,“可是男朋友的关心不一样。”   陆景初有些恍然,和许蔚明纠缠这么久,‘男朋友’这个称号又回到了他的头上,从许慕璟回到许蔚明,如今尘埃落定,还有点不真实。   许蔚明察觉到陆景初的沉默,“怎么?是不好意思还是不适应?”   小直男嘴硬又爱面子,当然不可能承认,“谁不好意思或者不适应了?我是觉得……是觉得你太自以为是了,我没答应和你交往,你就这么称呼,你是占我便宜。”   “你不是说要和我重新开始了吗?”许蔚明说,“你都让我亲了,还不当我男朋友?”   陆景初无言以对,“你……我……那是……”   “哦,还是你觉得,没有关系的两人也是可以亲的?”许蔚明提醒他,“之前在我屋子里的时候,你和我做过比接吻更亲密的事情,你也想否认?”   火热的片段浮在眼前,烧得陆景初羞臊难当,在男人手里高 潮的事实比“男朋友”三个字的冲击更大。   当时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稀里糊涂地发生了这种事,陆景初清醒过来后万分后悔,拼命想忘记这件事,可许蔚明偏偏不如他的意,时不时提一嘴,加深印象,让陆景初抵赖不得。   “我,我没想否认。”陆景初嗓子发干,又去喝水。   “既然不否认,又不承认和我的交往关系,”许蔚明缓缓问,“陆景初,你想跟我当炮友?”   “咳咳——!”陆景初差点喷出来,狼狈地呛到,咳了好一会儿缓过气,声线不稳,“许蔚明,你真不要脸的!”   不等电话那头的反应,率先挂了电话,他下巴全是水,领口也打湿了些,陆景初又气又无奈,抽出纸巾把水擦干净,手机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许蔚明:不是男朋友,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景初不想回他,很快又进来一条。   【许蔚明:你答应给我机会,想报复回来,渣我一次的话,我接受。】   ???   陆景初生气地打字:【我才不是你!】   许蔚明秒回:【那我们在交往了?】   陆景初盯着“交往”二字,心绪变得很微妙,说不上气愤可也谈不上轻松。   承认不对,不承认也不对。   许蔚明总是有这种牵扯他走的本事,当初还是许慕璟的时候就被牵着鼻子走,如今依然被他的三言两语带进沟里。   他才刚刚放下心结愿意接受许蔚明,刚把话说开三个小时就要确定关系开始交往,哪有那么好的事。   吃亏并非全然无用,至少让陆景初不似以前单纯。   都是男人,骨子里有着雄性的征服,他不想跟着许蔚明的节奏走,明明这段关系是许蔚明对不起在先,凭什么刚刚松口就要被对方拿捏?   陆景初没有回信息,打开购票app买了下午回去的大巴车。   下午的太阳最为凶狠,烤在身上又热又烫,陆景初这次回来没带行李,走的时候提着大口袋,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母爱。   若不是因为陆父受伤,陆景初得放假或者过年才会回来,一年里见不了几次,他不忍心拒绝的妈妈的好意。   大巴车上高速时刚好五点,陆景初订票订晚了,前面的位置都没有,只能跟着一群肥胖大叔坐在最后一排。   而后排的空调不足,体重胖的男人体味重,身上的烟味和汗味混在一起,把陆景初熏得头晕,第一次觉得晕车。   身边的胖大叔也受不了了,一身的汗,心浮气躁地冲司机吼:“空调能不能开大一点啊?这后面要热死了!”   司机大声说:“有个风口坏了,只能这样,现在已经是最大的风力了,前排的人还说冷呢!”   胖大叔问:“那我们这里怎么办?一排全是男人,热得要死!”   “忍忍吧,就快到了,”司机说,“大巴车是这样的,舒适度肯定不比专车好了。”   说的是忍忍,可这刚上高速,至少还得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陆景初幸亏订的是靠窗的位置,实在受不了了可以打开窗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六点过的时候,许蔚明的电话打进来,陆景初被异味和热气熏得想吐,精神恹恹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干什么?”   许蔚明说:“我这边刚结束,马上出发。”   陆景初脑袋反应迟钝,愣了两秒才想起来‘马上出发’是什么意思,赶紧说:“你不用来了,我已经在回去的大巴车上。”   “不是说好我去接你?”   “没人跟你说好。”陆景初胸闷,不想多说,担心再多说几句真的会吐出来,赶紧挂了电话,把脸朝窗外闭目假寐,忍着心里的不适。   车子到站时天色渐晚,日薄西山,阳光失去烈焰般的温度,金光依旧刺眼。   陆景初下车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靠在大树下缓了好一阵难受劲儿才过去。   他不是第一次坐大巴车,却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背的情况,好巧不巧空调坏了,又偏偏遇到全都是体味重的胖男人。   陆景初觉得难受,汗水往下淌,衣服早就被打湿了,感觉身上都染上味儿似的,只想赶紧回去洗澡。   他刚走出车站没来得及打车,就看到站在出站口的许蔚明。   许蔚明长得高又生得帅,褪去西装革履,简约的T恤和长裤被他穿得清爽,挺拔的身形站在那儿像树似的,气质出众,一眼就被吸引。   陆景初停住脚步,看着男人走近自己, 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许蔚明抬手想从陆景初手中接过口袋,“你不想多说,我只好来车站门口等着了 。刚才听你精神不好,晕车?”   “嗯,有点,车上空调坏了,空气不流通,很闷。”陆景初避开他的动作,“别碰我,在车上有汗味,脏得很。”   许蔚明的手接了个空,随后紧跟着上前,一把搂住陆景初的肩膀,像好兄弟搭肩的姿势,“你觉得我会嫌弃你脏?”   他强制性地从陆景初的手里拿过沉甸甸的口袋,在大庭广众之下,凑到陆景初湿汗的鬓角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廓上。   “要不是怕你不高兴,我在看到你的第一时间就直接吻你了。” 第72章 坦白   许蔚明就这么毫无芥蒂地靠过来,陆景初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耳廓不由得发烫,不习惯在人前和男人这么亲密,却又觉得躲开更有些欲盖弥彰。   “你别胡来。”陆景初说。   “我没有。”许蔚明心情似乎不错,“晚上吃什么?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做?”   陆景初在大巴车上挤了两小时,觉得累得很,想到明天要上班,更没精力出去,“我要回去洗澡。”   许蔚明依旧搂着陆景初,迎着夕阳,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块儿,亲密无间,“那我给你做,想吃什么?”   陆景初没怎么缓过劲儿,胃口和兴致不高,“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上车后隔绝了车站的汽油味,陆景初才觉得恶心感好了一些,他打开面前的储物箱拿纸巾擦汗,靠在椅子上不想说话。   “阿姨给你拿的什么?”许蔚明和他搭话,“那么沉,全是吃的?”   陆景初嗯了一声,“我妈担心我在这边吃不好,每次走都要拿一堆东西。”   “我看到里面还有蔬菜?”许蔚明忍俊不禁,“怎么?怕你在这买不到?”   “我们小区后面有一块空地,他们自己种的,没打药绿色有机的,觉得健康。”   许蔚明:“是挺健康的,一会儿就吃这个菜怎么样?”   “随便。”陆景初口干舌燥,本想出站买水喝,结果看到许蔚明后就忘了,嘴唇干燥起皮,嗓子干痛,“在路边停一下,我要买水喝。”   “这里附近没有便利店,”许蔚明顺手拿起换挡杆旁的半瓶水,“你要是不嫌弃就喝我的。”   陆景初抿了抿唇,没有接。   许蔚明在开车的空档看了他一眼,不禁好笑道,“不好意思?我们都接过那么多次吻了,现在在意这些是不是有点晚?”   “……”陆景初被戳破心思,脸上闪过一丝别扭的羞赧,一把夺过水瓶,拧开瓶盖喝了两大口,只是喝得有些急,又被呛得咳嗽。   许蔚明笑意无奈,“慢点,急什么。”   陆景初心说还不是怪他。   在遇到许蔚明之前,陆景初绝对不会觉得两个男人共喝一瓶水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现在即将的交往对象是个男人,任何在男人之间正常的事情放在他们身上都会变得不正常。   陆景初倒是宁愿自己多想了。   一朝变gay,他还不太能把握朋友和恋人的度。   车子驶进小区,许蔚明把车停在楼下,帮陆景初提着东西一起上楼。   “你不用帮我提的,”小直男没习惯有人帮他分担,况且是男人,在任何一段关系里都不是被照顾的那个,“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我想帮你。”许蔚明对陆景初的较真儿有些无奈,也明白他的顾忌,避开要来拎包的手,“下次换你帮我行不行?”   陆景初没再说话,踩着一层层阶梯上楼,在门口开门时,许蔚明自然而然地站在他旁边,等着进屋。   陆景初把锁插 进锁孔,一边开门一边转头问,“你干什么?”   许蔚明问:“我帮你提东西,屋子都不让我进吗?”   “……”   “好歹让我进去喝口水?”许蔚明理由充分,“还得给你做晚饭呢。”   “………”陆景初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人坚持帮他拎东西。   啪嗒一声,门开了,屋内保持着一周前陆景初离开时的样子,沙发上搭着给许蔚明用过的毛巾。   客厅还有些乱,抽屉没关,药盒和温度计放在桌上,还有手电筒。   倾盆暴雨已经过去许久,陆景初踏进来后,那晚的记忆接踵而至,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好似做了一场梦,那些痛苦又纠结的日子变得短暂又荒诞,兜兜转转,他从来不知原来顺从心意会如此艰难,他放不下曾经的伤痛,却也放不下许蔚明。   两相矛盾令他苦不堪言,最终还是向喜欢二字妥协。   “你去洗澡吧。”男人将口袋放在饭桌上,走过去收拾客厅,“我来做饭,有想吃的东西吗?“   陆景初:“没有。”   “那我看着做,”许蔚明说,“你坐车回来不舒服,喝点粥怎么样?”   陆景初觉得行,进屋拿换洗的衣服, 等他出来时乱糟糟的客厅被收拾好了,也就短短几分钟而已,许蔚明站在厨房里,正把袋子里的菜一一拿出来。   陆景初站在客厅看了十几秒, 转身进浴室洗澡。   他冲澡一向很快, 五分钟就出来了,发尾滴着水,穿着无袖工字背心和条纹格的短裤, 擦着头走出来,看到茶几上的西瓜愣了愣。   “你买的?”陆景初探头问。   “田螺姑娘给你送的。”   西瓜被切好了,陆景初拿起一块两三口吃完,躺在沙发上吹空调,沁人心脾的凉爽感透进肺腑,舒服又惬意。   “你什么时候买的?”陆景初嘴里吃着西瓜,说话有些含糊,汁水流下来,用手背擦了擦, “我没听到你出去的动静。”   许蔚明切着菜,笑了一下, “你洗澡都在关注我呢?”   “没有,”陆景初否认,“你别自作多情。”   厨房里没回应了,只有切菜的声音。   陆景初觉得自己在这坐着,人家却在厨房忙,有些故意不去, 拿了一块西瓜走过去,“你要吃吗?”   许蔚明双手不空, 正在处理虾肉,头也不抬地说:“你如果喂我,我可以吃。”   “……”陆景初选择自己吃。   他看着灶台上的虾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奢侈买过海鲜。   “这也是你买的?”   “我冰箱里的,”许蔚明清理着虾线,“之前买回来想做白灼虾的, 一直没机会,我怕再放给放坏了,正好做粥吃。只是死虾的口感不太好, 下次给你做新鲜的。”   陆景初对吃得一向不在意,他当甩手掌柜,不会嫌弃送到嘴边的东西。   他靠着厨房门框盯着许蔚明看,很自然地想到之前自己肋骨骨裂,许慕璟也是像这样在厨房里忙碌,短短半小时就做出一桌好好菜。   没有许慕璟,从头到尾都是许蔚明。   那场短暂的相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境。   发尾的水珠滴在陆景初的肩上, 工字背心的领口打湿了一块。   “许蔚明,”他开口,舌尖留着西瓜的清甜,“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骗我。”   许蔚明停下手里的事, 看向陆景初,承诺道:“我不会再骗你。”   陆景初又说:“我们之间曾经只剩欺骗,你骗了我,又强……”   大概是觉得那个字眼不好听,他换了个说法,“上了我, 这些事情足以让你彻底进入我人生的黑名单,可我还是愿意给你一次机会,并不是因为同情或者被你做的事情打动,也不是因为心软或者圣母,是因为……”   说到这有些说不下去, 陆景初的嗓子咽了咽,忍下难堪的情绪,一鼓作气道:“是因为我的确放不下这份感情,不论是许蔚明也好还是许慕璟也好,我越是告诉自己你们是一个人,我越放不下。毕竟……毕竟……”   毕竟对他的好都是真的。   毕竟他对这个人切切实实地产生了感情, 无关性别,不论男女。   陆景初脸烫,垂着眼不想泄露情绪,可耳朵到脖子上的红早已落入许蔚明的眼。   “我明白,”许蔚明不想他为难,接过话,“上一次的开始源于欺骗,这一次不会了,你知道了我所有的不堪,我有那么多把柄在你手上,怎么敢继续骗你?”   陆景初蹙眉,不太赞同这个说法, “我从来不觉得你穿女装是一件不堪的事情,唯一不对的是不能通过这个去骗人。”   许蔚明笑了笑,柔和了锋利的面容,“好, 以后都不会了,我只做你的女朋友。”   “……”陆景初心脏发麻,忍着脸上的烫,板着脸继续说,“你以前骗了我些什么事最好一次性说出来,这是你最后坦白的机会,现在说我不会生气,如果以后被我发现,又是另外的性质了。”   许蔚明把虾肉剁碎,玩笑道:“坦白局不是应该配酒吗?哪有像你这样在厨房里问的?”   “我就要在这问,”陆景初说,“有没有?”   许蔚明坦然:“有,我得想想先从哪件事说起。”   陆景初瞪眼,他究竟骗了他多少事?   “我和夏以酲是很熟的朋友,你去他公司工作,是我请他帮忙的。”许蔚明陈述道,“你之前找不到工作我没有插手,正因为看你迟迟应聘不上,不忍心看你大热天的到处面试,所以才决定出手。”   这件事陆景初并不意外,在知道他和夏以酲认识之后就多少猜到了,“怎么出手的?”   “我先让徐丽引荐你去盛泽,又故意在你面前透露这件事,让你对盛泽心生警惕,一口拒绝后,再让夏以酲那边联系你。”   其中的弯弯绕绕剖开了放在日光下,陆景初不得不感慨许蔚明这个人的心机之深, 手腕之硬。   当初本以为放弃盛泽可离许蔚明远一点,结果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走出男人的掌心。   许蔚明见人没反应,“生气了?你说了不生气的。”   陆景初说:“我没生气,你接着说,还有什么事?”   许蔚明抿了抿唇,试探着问:“真没生气?”   陆景初:“你要是继续隐瞒我才会真的生气。”   “……”许蔚明只好继续说,只是语气慢了下来,“之前那场病,是我故意的。”   陆景初面无表情。   “那天我并不知道你们下班时间,也没有提前去等你,是夏以酲告诉我的。”许蔚明看了他一眼, 声音跟着轻下来,“停电之前我就一直在冲冷水。”   空气凝滞了几秒,陆景初吐出一个生硬的哦,突然想起来,“在此之前,我去你家睡,客房空调出事也是你弄的?”   许蔚明嗯了一声。   陆景初吸了口气,“还有什么事?继续。”   “……”许蔚明捻了捻手指,摸到虾肉留在手中的黏腻,“你说过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啊。”陆景初说,“就这三件事?没得了?”   “还有最后一件。”   陆景初静候下文。   许蔚明垂下眼,浓密的眼睫像小扇子一样搭下来,挡住了眼中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爸爸出院的前一晚, 你在我房间里睡觉的时候……”   陆景初眉心一跳,顿时觉得后面的话他应该不想听。   “我亲了你。”许蔚明说完还补充了一下重点,“亲的嘴唇。”   “……”   “就这些。”许蔚明说,“其他就再也没有了。”   陆景初静了须臾,强忍情绪却还是阻止不了酡红蔓上脸颊,连带着耳根也红了一片。   他什么都没说,羞赧地闭了闭眼,转身离开,在许蔚明的视野里留下一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第73章 搜索   晚餐吃得沉默,屋子里只有勺子碰到碗的动静。   陆景初低头喝粥不说话,脸上的臊出来的红消了一些,半干的头发随意的支棱着,垂下的发梢隐隐挡住了眉眼,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许蔚明不想继续这份凝滞,开口道:“你说过不生气。”   陆景初顿了顿,咽下嘴里的粥,没抬头,“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不理我?”许蔚明盯着陆景初的头发,“也不看我。”   “……”陆景初抬起头,视线往上的时候自然会经过许蔚明的唇瓣,薄唇上泛着一层水光,是健康的粉色。   他又想到偷亲他的那些话,还有之前接吻的火辣记忆,目光触电般的分开,又不想表现得无措傻逼,镇定道:“天天都见面,你有什么可看的?”   许蔚明静了须臾,问道:“我们才刚和好,你就烦我了?”   “没有啊。”陆景初差点被呛到,“什么烦不烦的,我只是觉得,我们刚和好,需要给彼此一点空间。你瞒了我这么多事,我是不是得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你还要消化什么?”许蔚明平静地问,“你觉得我很有心机?后悔跟我和好了?”   心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没有后悔啊,”陆景初说,“只是……”   许蔚明站起来,略有压迫感的阴影笼罩在陆景初头顶。   陆景初莫名,抬头望着他。   “我知道了。”许蔚明神色如常,只是语气略显落寞,“我知道之前伤害你,你保持警惕是应该的,有戒备也是应该的。我确实瞒了你很多事,你需要消化一下也是应该的,以前的事改变不了,以后我不会再有任何隐瞒,抱歉。”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空碗进了厨房。   陆景初呆愣在椅子上,目光追随男人的身影,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算他再迟钝,也感知到许蔚明难过了。   也是,明明之前说好了不生气,开诚布公之后又别扭地不理人,这不是矫情吗。   陆景初两三口把剩下的粥喝了,拿着碗跟着进厨房,看到许蔚明背对着门口站在水池边洗碗,那宽健的身体看上去有几分孤独。   他走过去站在许蔚明身边,把碗递过去,看着男人的神色,“还有我的。”   许蔚明没有看他,垂着眸嗯了一声,把碗接过来,放在一起洗。   “你不高兴了?”陆景初问。   “没有。”   “还说没有,你都不看我。”   “你刚刚也没看我。”   “……你还说没不高兴。”   许蔚明关掉水龙头,用抹布细细地擦着碗上的水,“所以你刚刚不看我,果然也是不高兴。”   这三言两语的,陆景初把自己绕进去了,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挠了挠头。   许蔚明也没有逼问,越过陆景初把碗筷放进消毒柜,设定好了时间,又去将高压锅里的粥倒进碗里,开始洗锅。   “粥剩了这些,够你明早当早餐的。”许蔚明声音淡淡的,“可能会不够,你想吃什么?明早我买了给你送来。”   之前没原谅许蔚明的时候可以决然拒绝,现在把心结说开,自然是拒绝不了的。   而且许蔚明不高兴都想着给他买早餐,陆景初心里软软的。   “茶叶蛋吧,再来个豆浆就够了。”   许蔚明颔首,“好的。”   锅很快洗完,许蔚明又一次要越过陆景初,这次被人拉住了,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陆景初不自在的脸上。   “你不要不高兴了,”陆景初支支吾吾的,不敢看许蔚明的眼睛,“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是有点害羞。”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喉结滚动,臊着红脸说:“你瞒着我的这些事早过去了,我没怎么在意,而且我的工作、你生病这些,当时我多少有点猜到,并不是太意外。就……你偷亲……以后不许了。”   许蔚明问:“那我以后想亲你怎么办?”   “……”陆景初有些不知所措,之前象征性询问被强吻的记忆涌来,更有羞愤。   “我们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许蔚明又问,“我不能亲你吗?”   “偷亲不可以,正大光明的亲呢?”   这些问题陆景初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不禁有些恼,板着脸说:“你……你要亲就亲, 我又没说不能亲,只是……”   话音未落,许蔚明已然亲了上来,手掌贴着陆景初的脸侧,虎口贴合下颌线,带着一贯的强势,在唇瓣相触的瞬间宛如星火爆发,含着陆景初的唇珠厮磨,像吃着一颗甜腻的糖,啃噬之后趁着濡湿的触感,探进口腔,深深地吻着。   陆景初的呼吸又急又乱, 他被压在灶台边,双手下意识地抵着许蔚明的胸膛,想拉开一些距离,可力气被这个火辣的吻搅乱,被更大力的手臂搂住腰,二人紧紧相贴,衣物的布料摩擦间混着面红耳赤的接吻声。   许蔚明的吻永远温柔不了,在直白的欲望面前撕掉了温润的面具,露出了男人强硬的本性。   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舌头缠绵在一块儿,热意从他们相拥的身体中升起,空气变得稀薄,陆景初大脑缺氧,招架不住这么凶横的吻,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无力地攀着男人的肩膀。   他未干的头发带着潮湿的水汽, 许蔚明的手指穿入湿润的发间,略显急促地摩挲泄露了男人此刻的失控和满腔欲望。   这是他们和好后第一个吻,许蔚明费尽心思才得到,他不想草草结束,却又担心陆景初还存留阴影,不敢随意乱动,只能将失而复得的激动全然带进这个吻里。   “唔……嗯……”   直到陆景初发出不适的鼻音,这个几近粗鲁的吻才被迫结束。   许蔚明的呼吸又沉又重,眼中是沉甸甸的欲色,墨色一般的眼里压抑着某些野兽般的冲动。   他都这么狼狈,陆景初更好不到哪儿去,直接被吻得头晕目眩,大口地喘息,神色迷乱,却又倔强地用手背捂着嘴, 试图缓解又麻又痛的嘴唇。   “抱歉。”许蔚明地道歉一次比一次快, 诚意却一次比一次少,声音有些哑,“一下没控制住,你刚刚说只是什么?”   陆景初靠着灶台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下来,现在说“只是”也晚了,嘴巴烫得厉害, 肯定是肿了。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他捂着嘴巴控诉道,“每次亲你都这样,以前接吻也是,狼吞虎咽恨不得把我嘴巴都吃下去一样。你再这样, 以后你还是偷亲算了,别让我发现。”   “偷亲得趁你睡着,”许蔚明气还没喘匀就在打着别的算盘,“我可以搬过来住?”   这人怎么这样。   陆景初一把推开许蔚明往外走,“你想得倒美。”   嘴巴好痛,他要去喝冰水。   许蔚明跟在后面, 顺手关了厨房的灯,“你好不容易答应让我亲,我想你了这么久,失控是必然的。”   陆景初半杯冰水下肚,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觉得许蔚明完全在睁眼说瞎话,“我之前没答应让你亲,你不也亲了?”   “那不一样,”许蔚明说,“之前我们没和好,现在我们和好了。”   陆景初说不过他,反正这人怎么样都有理,“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   许蔚明盯着陆景初红肿的嘴唇, “可以有个分别吻吗?”   陆景初都没从刚才那个吻了缓过来,现在腿还有点发软,“不可以。”   “可是之前交往的时候都有分别吻,”许蔚明问,“‘许慕璟’就能有, 许蔚明不可以?”   “……”   “那我回去换件女装?”   “许蔚明你够了。”陆景初恼道,“你刚刚亲了我这么久,那个就算分别吻了,不要得寸进尺。”   “行。”许蔚明有些遗憾,不过下一秒勾唇笑起来,眉目清朗,“那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陆景初脸上的热气消不下去, 洗过澡的身体又有出汗的感觉, 下了逐客令,“你可以离开了。”   许蔚明没有再逗留,出去前对陆景初说了一句晚安。   随着门被关上,陆景初彻底松了口气,倒进沙发里, 嘴唇上残留的酥麻感觉让他羞耻,而且接吻的途中,身体难免触碰到,隐约间他好像感觉到了许蔚明有反应了。   陆景初耳朵烫得像火烧,他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幸亏短裤宽松,足以遮挡无法控制的不堪。   他们在一起了,在谈恋爱。   这个事实像藤蔓疯长,紧紧地裹住了陆景初的心脏。   而且这次和以往的交往对象都不一样,这次是个男人,还是个爱穿女装,把他上了的男人。   他就算在感情上再单纯再迟钝, 也知道谈恋爱不是拉拉小手、接接吻。   感情驱动着身体的触碰, 爱欲的终点是原始的结合。   陆景初想到许蔚明女装的样子就口干舌燥,他是正常男人,解开心结后自然不会回避欲望,男人的征服欲是天性,没有人不想让大美人躺在身下被自己掌控。   上次滚床单的记忆堪称噩梦,更多是心理上的,身体却爽得不能再爽。   陆景初幻想了一下和许蔚明角色互换,许蔚明穿着裙子被他上的样子,嗓子发干,一阵心跳加速。   他拿过手机,在搜索框里敲下:和男人做需要准备什么?   网页跳转,网上的老师们煞有其事:洗澡、清洁、扩 张、灌 肠,要和对象多沟通,准备好药膏,更要准备好避孕套,东西留在里面会肚子疼。   ———这互联网直接默认他当0。   陆景初不满意地将问题删除,重新编辑:第一次当1需要准备什么。   答案五花八门地跳出来,没来得及看,许蔚明的微信进来了,让陆景初心尖儿一跳。   【许蔚明:明早我送你上班】   【许蔚明:以后坐我的车, 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陆景初没理由拒绝,回了一个好字。   发出去后,见许蔚明没再回复,绷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可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   这不是正常的吗?   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第74章 套牢   朝阳从云层中透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唤醒了沉寂的城市,早晨的风清爽,吹起奶白色的窗帘,鸟鸣阵阵,楼下自行车的铃铛都很是清脆爽朗。   陆景初心情不错,闹铃一响就起了,喝了杯温水,站在窗户口是久违的心旷神怡,空气中带着朝露的湿润,昨晚似乎下了一场绵绵雨,能闻到泥土的腥气。   他去洗漱,哼着小曲儿自己都没察觉,换上白T恤和休闲长裤,踩着拖鞋去热昨晚没吃完的粥和凉拌小菜。   许蔚明很贤惠,什么都会,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做得了女人又上得了床。   一个简单的醋黄瓜做得很好吃,放了一碗上的粥也没有失去原本的味道,打热过后依旧鲜香。   请了一周假,陆景初今早得早点去,两三下吃完饭把碗洗了,换了鞋子准备出门。   走廊外传来匆匆的脚步,还有催促的骂声。   陆景初笑了笑,知道肯定是隔壁的小学生起晚了,他父母也睡过头,早高峰时间紧,向来是鸡飞狗跳。   他打开门,笑容没有完全收回去,看到了站在外面正要举手敲门的许蔚明。   现在许蔚明不用刻意隐藏自己,在私下场合基本都是女装,粉底修饰肤色,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法做了处理,一点都不斑驳卡粉,就像自己的皮肤一样,眼妆淡雅,说不出哪里化了,可就是比男人的时候更妩媚秀丽。   脖子上的锁骨链挡住了喉结,一头乌黑的头发,发尾微微卷起,还是一如既往的长裙,既能挡住较为宽硕的骨骼,又很有女人味。   许蔚明打扮成女孩的样子怎么看都会有新鲜感,陆景初见过这么多次,依旧会有心跳加速。   许蔚明看到陆景初的笑,也跟着笑了笑,“早。”   “早。”陆景初关上门,和他并肩往楼梯口走,“你怎么每次都能算准我出门的时间?不管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每次你都快我一步。”   许蔚明说:“心有灵犀吧。”   陆景初嗤笑一下,“比起这些虚的,我更倾向于你在我屋里装监控了。”   “我可没有。”许蔚明去牵陆景初的手,“这种违法的事情不能瞎说。”   陆景初的手心贴上温热,二人的手再一次紧密相握,熟悉的体温和触感,甚至包括许蔚明掌心的纹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他握过这个手很多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谈不上粗犷,绝对也算不上柔软。   那会儿他恋爱脑上头,看什么东西都有滤镜,相握无数次,从来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上车时二人的手才分开,陆景初接过许蔚明准备的早餐,长呼一口气。   许蔚明以为早餐他不喜欢,“怎么了?不合口味?”   “不是,我只是在感慨,”陆景初吃着茶叶蛋,把吸管插 进豆浆的塑料口里,“其实以前很多细节你都挺明显的,我怎么就是没反应过来呢。”   “带着答案去看题目,哪儿都是漏洞。”许蔚明说,“加上我有意隐瞒,你自然看不出来。”   陆景初含糊不清地问:“你很得意?”   “没有。”许蔚明无奈地笑了笑,“我很后悔。”   陆景初上班的方向是东边,这个时候正好迎着太阳,两侧的窗户摇下,暖意的阳光铺满车厢。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陆景初豁达道,“反正以后你就不要再骗我就好了。”   许蔚明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拉过陆景初的,在手背上亲了一下,“不会的。”   陆景初感觉到手背一润,一个鲜艳的口红印出现在皮肤上,像一个明晃晃的印章。   “你干什么,”他把手抽回来,指尖发麻,差点被呛着,“你涂口红了,你忘了吗?”   “没忘。”许蔚明说,“盖个章,省得以后又有女同事凌晨还发微信叫你出去玩。”   “……”怎么还记得这茬,陆景初拿纸把口红印擦掉。   许蔚明把嘴上变淡的口红重新抿均匀,余光注意到陆景初的动作,“你在你们公司是不是挺受欢迎的?”   其实不用问,想想就知道。   陆景初性格好长得又帅,对谁都笑脸相迎,客客气气,身上带着股未经社会磨砺过的纯粹,阳光又蓬勃的朝气,能暖到心头。   夏以酲不止一次给许蔚明发过照片,并非偷拍,而是吃小龙虾或者聚餐时的大合照,照片里陆景初笑得很灿烂,身边站着男男女女,从站位上能看出很多问题,对一个感兴趣时,会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凑。   以许蔚明毒辣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哪位“心怀不轨”。   以前他没有立场问什么,现在不同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有身份去过问陆景初的事情。   这是身为男朋友的权利。   “你指的哪种?”陆景初咬着吸管,“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去采访我们同事,你让我自己说是不是说欢迎的话,我觉得走哪儿都说欢迎。”   许蔚明问得更直白一些,“是不是有人追你?比如……凌晨约你出去玩儿的那位。”   这事儿真的过不去了是吧?   陆景初无奈道:“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那位同事本来就爱玩,而且人家当时不止给我一个。照你这个逻辑, 是不是只要邀请出去玩,就是有意思?还能不能正常交友了?”   “你觉得正常交友会凌晨发信息把人叫去酒吧吗?”许蔚明对这些事门儿清,“这个时间点,孤男寡女的,本就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陆景初觉得许蔚明小题大做,“你这么爱揪着陈年老事不放?你要是不提这事儿我早就忘了, 还是说你被我揪了这么久,现在迫不及待要反击?”   许蔚明噤声了,陆景初也闭嘴喝着豆浆,两三口就喝完,把柔软的塑料杯拧成一团,扔进装早餐的袋子里。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许蔚明说:“抱歉。”   “……”陆景初停顿了几秒才接过话,“我只是觉得, 没有必要为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直揪住不放。都是男人, 心胸应该豁达一些,别太矫情了。”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不是。”许蔚明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我们的关系本就不牢固,更何况你一开始是喜欢女生的。”   “你这么好,又这么招人喜欢,我怕有人在短时间里趁虚而入,让你动摇了,我怎么办?”许蔚明问,“你要是把我甩了,我做不到看着你和别人成双入对。”   陆景初被夸得有些不自在, 随后又无奈道:“你能不能别爱脑补, 一条短信而已,照你这个发展,我要是去和女同事聚餐吃饭,你都得想到结婚生子了?”   “你会吗?”   陆景初一愣,从这语气里咂出几分落寞的意味。   他看向许蔚明漂亮的脸,声音跟着轻下来,“当然不会了,我都选择和你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又去和女生结婚生子,我不是那种人。”   许蔚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景初叹了口气,哄着他,“你不要在意这些, 我们现在不是在交往吗?哪有人交往的时候随时担心对方出轨的?”   “我不是认为你会出轨,”许蔚明说,“我只是害怕而已,担心你对我厌倦,或者某天突然觉得我是变态离开我。”   “我和你不一样,我天生就是gay,从性启蒙开始,我的中意对象就是男生。”许蔚明缓缓说,“你是我用手段骗来的,你的选择不止我,可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唯一选择。”   早高峰车流流量大, 鱼贯的车辆停停走走,骄阳穿过玻璃落在陆景初的脸上,已经隐隐有发烫的架势。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人又是吃醋又是没安全感的,还不忘趁机表白,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心乱如麻, 像是拧着一股劲儿似的,又酸又疼,还有点爽。   没人不会喜欢另一个人对自己死心塌的感觉,特别是对于陆景初这种曾经的直男来说,对象的依赖会升起满足感。   陆景初好不容易理清头绪, 准备安抚一下许蔚明, 这时候车子在路边停下,许蔚明说到了。   陆景初朝外面看了看,果然到了自己公司楼下,大楼门口有同事遇到,打着招呼往里走。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还有说话的时间,于是解开安全带,朝许蔚明那边探过身体,很快的一下,亲了男人的脸颊。   许蔚明微怔,显然没想到直男来这个。   “收收你的不确定,”陆景初说,“别人都在羡慕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友,就冲你这张脸,我暂时还没看到能比过你的人,你可以放心了。”   许蔚明喉结滚了滚, “那要是以后遇到比我更好看的女生呢?”   “你别来劲啊。”陆景初服了他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想到大学里班上的情侣用的办法,伸出手问:“你有橡皮筋吗?女孩子用的那种可爱的。”   许蔚明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拿过小包,只是没从里面拿出橡皮筋,而是一个绸缎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对戒指。   事情总是不会往陆景初的想法发展,他盯着戒指说不出话,等反应过来时,许蔚明已经把戒指戴在了他的中指上,简约素雅的铂金,大小刚好,宛如一个被套牢的信号。   “这个和橡皮筋的效果一样,但橡皮筋不适合你,”许蔚明把另一个戴在自己手上,然后亲了亲陆景初的手指,“这个更漂亮。” 第75章 热恋   陆景初到公司的时候,手指尖的酥麻还没有完全消,大概是心脏过快的原因,血脉加速,流窜着亢奋因子,笑容更加灿烂一些。   “早啊小陆,来上班啦。”前台小姑娘正在化妆,涂着口红给他打招呼,“你爸爸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谢谢关心。”陆景初从包里拿出陆母强制他带回来分给同事的特产小吃,“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特产,你尝尝。”   前台小姑娘有些惊喜:“谢谢啦。”   陆景初笑着说不用,进去后其他同事也来给他打招呼,问候了一下陆父的事情,然后满心欢喜地接受陆景初带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值钱,平时逛超市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但被人记挂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陆景初和同事们聊天,上班时间还没到,泡茶的泡茶,聊天的聊天,气氛轻松融洽。   夏以酲到公司时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笑声,他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群人围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零食。   “好啊,被我抓到上班时间闲聊。”夏以酲装出一副恶老板的样子,“怎么回事?谁又请客了?怎么没人提前通知我?我有家属的,要两份。”   众人失笑,珞珞不满道:“夏哥,你怎么每次都用这招。”   夏以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凭我老板,我有特权。”   陆景初走过去,肩宽腿长的,比夏以酲高半个头,笑容暖烘烘的,像初春的朝阳,“夏哥早,我请假回来了。很抱歉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了工作,现在有工作可以都交给我!”   说着,他递过了两包特产,“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和你爱人尝尝。”   夏以酲接过特产,一眼就看到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打趣道:“看来这次请假,不仅仅是回去照顾你爸爸啊。”   陆景初笑得有些腼腆,收回手,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   “就是啊!”小飞站起来说,“老板!你也看到小陆的戒指吧?问他好半才憋出一句是女友送的,我们难道不知道吗?要听过程,细节!夏哥,你见过他女友吗?天天送他上班,可漂亮了。”   陆景初的脸颊有些红红的,保持着笑,但明显是不太好意思。   夏以酲看了陆景初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行了,先工作,八卦什么的休息时间再聊。”   老板发话了他们不敢再继续闹,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忙事情。   夏以酲叫走了陆景初和珞珞,以及下周要直播带货的主播,沟通下一场直播策划方案。   陆景初以为夏以酲会问他和许蔚明的事情,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夏以酲公私分明,除了刚开始看到戒指的打趣,没有任何逾越的探听,布置完工作后就让他们离开。   手里有活儿干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中午,小飞叫他一起去吃饭,陆景初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刚起身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许蔚明的微信。   【许蔚明:到饭点了,吃饭了吗?】   【Lu:正要去,你呢?】   【许蔚明:[图片]】   【许蔚明:点的外卖,这家米粉不好吃,拔草】   陆景初看到熟悉的桌子,不禁有些好奇。   【Lu:你在家?】   【许蔚明:对】   【Lu:你为什么不上班?】   【许蔚明:因为我在家上班】   【Lu:?】   “小陆,你能不能别笑了。”小飞无奈道。   陆景初抬头,“我没笑啊。”   小飞指着镜面的电梯门:“你自己看看你什么样。”   陆景初在镜面里看到自己的脸,果然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去。   “知道你热恋期,就不能低调点吗?”小飞酸溜溜地说,“明明一周前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现在头顶直冒粉红泡泡。”   陆景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也不想这样,可控制不住。   小飞又说:“不过也是,我要是有个那么漂亮的大美人做我女朋友,我也乐得拜佛呢。你可得好好珍惜啊,把握住机会,争取直接结婚。”   陆景初干笑两声,没有接话,手机震动两下,他再次低头看消息。   【许蔚明:不想上班了,玩玩股票,能】   【Lu:…?】   【许蔚明:不相信?】   陆景初对股票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股票起伏极其不稳定,偶尔会在新闻上看到炒股炒到倾家荡产跳楼自杀。   他对许蔚明的“玩玩”持怀疑心态,没等他说什么,一张截图甩过来,上面线条走势他看不懂,许蔚明没指望他看懂,直接在收入那栏画了个圈儿,那一串六位数的数字差点晃瞎陆景初的眼。   【许蔚明:上午赚的,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陆景初眼红羡慕,打字回复:【米其林大餐】   【许蔚明:介意叫上朋友吗?】   【Lu: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许蔚明:你老板】   【Lu:……噢】   【许蔚明:他给我发了一上午微信了,看到你戴着戒指知道我们和好了,让我请吃饭。我怕你尴尬,一直没给他准信】   陆景初哑然,看来夏以酲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八卦心熊熊燃烧。   【Lu:没关系,我没什么好尴尬的,你定餐厅和时间吧,我下班后直接过去。】   【许蔚明:下班我去接你】   【Lu:也行。】   午餐之后陆景初一直在忙,直到夏以酲站在二楼的复式平台上喊大家准时下班,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原来已经到了下班点。   “最近没什么急事都准时下班啊,”夏以酲背着小包包,居高临下地说,“我可不想给加班工资的,赶紧下班了。”   陆景初无奈地笑了笑,别人都是巴不得员工加班, 怎么到这儿是老板催员工走。   除了陆景初手里的策划案要在三天内交出来,其他同事手里都没有急事,本来就打算踩着点走的,他知道夏以酲是故意提醒自己。   夏以酲穿着一身昂贵的奢侈品牌,颜色清爽干净,化过妆的脸精致漂亮,他离开前冲陆景初眨了眨眼,先一步离开公司。   【许蔚明:我到了,你什么时候下来?】   陆景初收拾东西,回复了一个马上,用最快速关了电脑下楼,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白车。   他开门坐进去,没开口就被许蔚明亲了一口, 漂亮的脸在眼前放大,嘴巴染上了口红的湿润触感。   “见面吻。”许蔚明说。   陆景初笑了一下,抿了抿唇,“你以前可没这么黏人。”   “以前是怕你发现,要端着矜持,”许蔚明帮他戴安全带,“实际上每次见面我都想这么做。”   陆景初接不住他的甜言蜜语,只知道笑,摩挲着手中的戒指,偷偷看了一眼许蔚明手上的。   他的手指更修长,戴着更好看。   “夏哥呢?”陆景初问,“他先过去了吗?”   后面窜出来一个人,驾驶位的中间探出脑袋,“我在这里!”   陆景初吓了好大一跳,转头看到夏以酲笑容满面的脸,瞳孔猛缩,“你……夏哥,你怎么……”   “我一直在啊,”夏以酲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顺毛乖顺的样子看上去比陆景初年纪都小一些,“我老公的工作室就在餐厅附近,他下班后直接过去等我们,我搭你们的顺风车。”   陆景初意识到刚刚的亲密被别人看了去,顿时臊了个大红脸,质问许蔚明:“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许蔚明脸不红心不跳的,“本来要说的,看到你只想着亲你,就给忘了。”   陆景初羞愤,这么大个活人在车上说忘就忘吗?   “哎呀,怪我没出声,”夏以酲见陆景初脸红的样子,笑得更灿烂了点,“不过我不介意,以前我跟我老公在他面前秀恩爱的时候多了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报仇,他肯定不会放过机会的。”   “小陆,我给你说啊,”夏以酲压低声音,凑到陆景初耳边,“这人可记仇了, 还小眼儿,你可不能被他拿捏,你要……”   许蔚明打断他:“我听得见。”   说完,一个仓促的急刹,让没戴安全带的夏以酲差点倒到前排来,还是陆景初眼疾手快扶住他。   “许蔚明,你故意的吧!”夏以酲嚷嚷道。   “不戴安全带你还有理了?”许蔚明转头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很好奇,你们家那位要是知道你背着他偷偷又开了一个账号,整天在上面发女装照片,露大腿露腰的,还时不时整点腰链、腿链,猫耳朵兔尾巴的,会是什么反应?”   夏以酲炸毛:“我警告你啊,不许多嘴!”   许蔚明勾唇道:“这句话我回敬你。”   一直静静听他们说话的陆景初开口道:“其实你不用威胁夏哥的,他说的我都知道, 你本来就很小心眼儿又记仇的,还说现在你想挽救什么形象吗?”   夏以酲嘲讽地轻哼一声。   许蔚明:“……我在你心里形象这么差?”   陆景初:“那你今早在闹什么?”   事实胜过于雄辩,许蔚明找不到反驳的立场。   只是陆景初好奇另外一件事,“夏哥,刚刚他说这些,尺度这么大,是可以发的吗?”   “当然不是在国内平台上发,”夏以酲把手机拿出来,献宝似的展示给陆景初看,还不忘嘱咐不准给别人说,“给你看两张,这是我在女装俱乐部里拍的,俱乐部更衣室的光拍出来特别好看。”   照片上的人用手机挡着脸,一头及腰的长发乌黑亮丽,只有上半身出镜,胸口前用薄纱挡住,腰间的链条特别显眼,细长又璀璨,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   “好看吗?”夏以酲得意问。   陆景初点头,“好看。”   他的注意力不在夏以酲身上,而是在看远处的一个身影,背对着镜头,或者根本不知道背后的人在拍照,双手将头发聚拢在后脑勺的位置,形成一个高马尾,露出了薄肌的后背,线条流畅匀称,劲瘦却不单薄,脖子上的一条长长的链条坠下,垂在腰处,能隐隐看到更往下的曲线。   “……”陆景初把照片放大,莫名地咽了一下,拿过夏以酲的手机举给许蔚明看,“这是你?”   正好路口红灯,许蔚明看到照片怔了一瞬,似乎在回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陆景初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很多东西,不过什么都没说,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看不出来, 你挺会玩儿。” 第76章 邀请   陆景初想吃米其林,许蔚明定的是市中心一家评分最好的米其林餐厅,他之前和客户来吃过,味道确实不错,菜品又精致,服务也到位。   夏以酲感慨许蔚明难得大方,居然请他吃米其林,不客气敞开了吃,都没顾上减肥,要了一瓶鲜香槟配鱼子酱。   “这会儿不保持身材了?”许蔚明问,“胖了别在我面前抱怨。”   “吃完这顿再保持。”夏以酲笑起来的时候很乖,漂亮中带着一股子机灵,“要是真胖了,我有老公陪我减肥。”   他明晃晃地炫耀:“人家每天都起来晨跑,身材可好了呢,腹肌有八块。”   习隽野:“……吃饭。”   夏以酲哦了一声,吃下习隽野给他切好的牛排。   许蔚明把鱼子酱弄在奶油饼干上,递给陆景初,“尝尝,怎么样?”   陆景初吃了一口,咸咸的,有股淡淡的奶香,“还不错。”   他有些心不在焉,吃着东西脑子里想的却是夏以酲的话。   之前他没接触过gay,认识许蔚明之后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身边好些都是。   物以类聚,他决定和男人交往后,自然是在渐渐融入这个圈子,哪怕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变成了gay。   陆景初有留意习隽野的身材比例很好,肩宽腿长的,衬衫挽到手肘,绷起的布料隐隐勾勒出勃 发的肌肉线条。   他和许蔚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型,一个劲瘦之中依旧肌理紧实匀称,是介于强硬和柔美之间的漂亮;一个强壮健硕,衣服也难掩那股子男性的荷尔蒙。   古言说女为悦己者容,男的也是一样。   陆景初想到见过的gay,从夏以酲到习隽野,又从许蔚明到他那些贵少爷似的朋友, 每一个都长得很好,身材也不错, 就算夏以酲这种偏柔的类型,不以肌肉博眼球,也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相比之下……陆景初低头看了看自己万年不变的黑白灰T恤,休闲长裤配球鞋,一个网购几十块的帆布包,背了好几年,洗得颜色发白。   没留意的时候不知道,一旦注意到这些,天差地别的感觉顿时涌上来。   陆景初这身衣服在这么精致豪华的餐厅里格格不入,甚至显得穷酸,夏以酲穿的同样是休闲服,可他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贵气养人,骨子里的矜贵是装不出来的。   嘴里的东西失去味道,陆景初的心情一下子降到负值。   “怎么了?”许蔚明留意他的沉默,“东西不合胃口?”   陆景初收敛情绪,笑道:“没有啊,怎么可能,很好吃。”   西餐吃得很慢,前菜、主菜、汤羹和饭后甜品的流程吃下来得两个小时起步,他们走出餐厅时天已经黑透了,霓虹灯亮起,笔直的长路宛如银河。   服务生把车帮忙开过来,四人在餐厅门口分别,夏以酲有些不胜酒力,脸颊红扑扑的,脚步虚浮被他男朋友扶着,笑吟吟地冲陆景初挥手。   “小陆,明天见噢。”   陆景初提醒他:“夏哥,明天是周末。”   “哦,那就周一见。”夏以酲冲他眨眨眼, “好好谈恋爱,适当地硬气起来,别被许蔚明吃得死死的。”   许蔚明站在旁边抽烟,瞧他这几杯香槟就醉了的样子,薄唇呼出白雾:“你还有精力管别人的事儿呢?”   “小陆是我的员工,我当然得为他负责了,”夏以酲还想说什么,被习隽野塞进副驾驶戴上安全带。   车窗摇下,夏以酲趴在窗沿上,歪着头又冲陆景初挥手,“拜拜。”   陆景初笑了笑,“拜拜。”   目送老板离开后,陆景初看向许蔚明, 那人的烟没抽完,烟蒂簌簌落下,像斑驳墙面的石灰。   “还不走吗?”陆景初问。   许蔚明说:“等我把烟抽完。”   夏天快要过去,晚风吹在身上凉凉的,陆景初看着燃烧的烟头,发现许蔚明的烟瘾变大了。   刚认识那会儿他几乎看不到许蔚明抽烟,甚至觉得抽烟喝酒放在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违和感。   他清润得像一块玉,霁月清光,尽管眉骨有些锋利,可他眼中永远带笑,盈盈波光看上去很是温和。   烟酒是俗物,会玷污许蔚明的清朗。   他的面容被烟雾模糊时有种朦胧的性感,好看,可陆景初不喜欢。   “以后把烟戒了吧。”陆景初说。   许蔚明的烟头燃到底,最后吸了一口后,星火湮灭,然后有些玩笑道:“哪有男人不抽烟的。”   “我就不抽烟,”陆景初说,“我不喜欢烟味,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   许蔚明把烟头摁在石米上等火光全部熄灭后扔进垃圾桶,轻松地笑了笑,“好,不抽了。”   他喝了酒, 车子是陆景初开的,车厢里一时安静,过了两个红绿灯后,许蔚明开了口。   “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陆景初直视前方,路灯从两侧后退,在他的眼中留下短暂的光影,“怎么了?”   许蔚明抽过烟的嗓子带了点沙哑,“你不会藏心思,什么都写脸上,以为笑笑就没事了?晚餐吃得那么少,是想回去开小灶?”   陆景初笑起来,“没有。”   “给我说说,”许蔚明声音轻轻的,是商量也是低哄,“怎么了?”   窗户开了一半,耳边是轰轰的风声,陆景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没有开口。   许蔚明没有催他,只是将窗户摇起来, 隔绝了风,形成一个安静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陆景初缓缓开口,“我只是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蔚明没想到他是在忧心这个,思索一瞬后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包括你认识的人都很优秀,你们的三观相似,背景相同,经济实力也相差无几,”陆景初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些落寞,“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这么优秀,身边应该不缺人,难道就因为我在酒吧里救了你?”   许蔚明看向陆景初,静了片刻,才开口:“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感情没有理由,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心生好感。”   陆景初笑起来:“虽然我好像没资格这样说, 但有一种说法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许蔚明挑眉:“那你也是?”   陆景初坦诚道:“我确实很喜欢你的脸。”   “你倒是挺直言不讳。”许蔚明笑了一下,“我不否认这种说法,你的长相也是我喜欢的类型, 但让我想接近你的主要原因, 是你那晚对我的笑。”   “笑?”   “嗯,”许蔚明看向远处的夜色,回忆道,“我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特别是我父母去世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那些陌生人笑得虚情假意,带着目的。只有你不一样。”   陆景初以为他要夸自己,嘴角已经扬起来了:“怎么不一样?”   “傻傻的,不顾后果, 对人没有戒备心,凭着一腔热血见义勇为,横冲直撞的, 而且还……”   “打住。”陆景初不悦道,“那你喜欢我干什么?”   许蔚明勾唇,把陆景初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我就是喜欢。”   “……”陆景初的指尖窜上酥麻,温热的鼻息喷在手心里, 不由得蜷了蜷手指。   许蔚明细细地吻着陆景初的手指,“你的笑总是暖烘烘的,我想占为己有,甚至不想你对别人笑,想把你关起来,眼睛里只看到我。”   陆景初受不住,把手抽回来,目光盯着路况不敢有偏移,“变态。”   许蔚明不否认,看着陆景初发红的耳垂, 又去揉了揉。   “别碰,”陆景初呵斥他,“我在开车。”   许蔚明收回手,不再影响他,只是陆景初耳垂的热度一直没有消下去。   车子停在楼下,他们一起上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来,光线昏沉,在这份无言中平添暧昧。   不知怎的,陆景初心脏跳得有些快,右手的麻劲儿没消,只能略显无措地握着拳头。   走到屋门时,二人背对着打开自己的房门,陆景初掏出钥匙开锁,磨磨蹭蹭对了两三次都没插 进去,很快身后响起开门声,让他心里一空。   “陆景初。”许蔚明叫他。   陆景初转身看向男人。   “要不要进来?”许蔚明说。   陆景初空落落的心脏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填满,涌上的饱胀感令他无措,走廊很静,让他不由得放轻声音,怕被人听了去,“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许蔚明把门敞开,“你现在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我也不允许你后悔。但是, 你要不要来我的‘世界’看看?”   屋子里透亮的光洒出来, 许蔚明背光而站,轮廓有些朦胧,也不太能看清神色。   陆景初怔怔地看着男人,手掌握成拳,在掌心里掐出月牙的痕迹。   许蔚明问他:“要来吗?”   是询问,是邀请,也是暗示。   蓦地,陆景初的拳头松开,把手指上挂着的钥匙圈儿放进兜里,抬脚朝许蔚明那边走去,两三步的距离,在靠近男人后压在心中沉甸甸的分量也跟着变轻。   许蔚明将人拉向自己,低头吻住他抿紧的唇,抬手关上了门。 第77章 表演   陆景初脸色绯红地坐在沙发上喝水,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许蔚明已经进去洗了十五分钟。   他坐立难安,电视里放的电视剧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生出逃跑的念头。   都是成年人了,自然不会以为共处一屋只是为了借宿。他们在谈恋爱,可以做一些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只是陆景初不免有些紧张,他想到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担心自己做不好。   又过了五分钟,浴室的水声停了,蒸汽扩散,许蔚明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漂亮的薄肌均匀紧致,水珠往下淌,瓷白的皮肤泛着水色。   陆景初看了他一眼后脸颊就烧起来,许蔚明湿发的样子很性感,发尖滴着水,眼睛也是润润的,像通透的玻璃珠。   许蔚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来,看了一眼只剩一半水量的水瓶,嘴角微扬,提醒面红耳赤又有些呆愣的人:“去洗洗?”   陆景初回神,有些慌乱地低头,站起来就往浴室里走,却又被男人叫住。   “你拿着杯子,”许蔚明好笑道,“要进去接水吗?”   “……”陆景初把杯子放在桌上,快步进浴室。   许蔚明的屋子和陆景初的出租屋格局是一样的,浴室不算特别宽敞,刚刚的水雾还没散去,氤氲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是许蔚明身上惯有的味道。   潮湿的水汽熏得陆景初口干舌燥,明明才喝了大半罐水,却一点没有缓解燥热。   淋浴打开,温热的水冲在身上,陆景初抹了把脸,把水温又调低一点,快速地洗了个头,然后开始擦沐浴露。   想到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情,他忍不住心跳加快,洗得更细致,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从头到脚都染上了和许蔚明一样的味道。   直男洗澡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五分钟就搞定,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拿,内裤都没有一条。   陆景初有些傻眼,想张嘴喊人,又觉得可能一会儿要脱,纠结这个有点太矫情。   浴室的衣架上挂了一件浴袍,陆景初拿过来套在身上,扫了一眼洗漱台上的用品,发现自己曾经用过的牙刷立在杯子里,和许蔚明的放在一起,就像是情侣同居后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陆景初刷了牙才出去的,客厅里空空的,只有电视机里的对话声,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嗓子咽了咽,口腔里充斥着清凉的薄荷味,走到卧室外探脑袋。   许蔚明穿上浴袍了,正在床头柜翻找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后也没回头,“洗完了?”   陆景初讷讷地嗯了一声。   “那帮我把电视机关一下?”许蔚明说,“后面估计也没时间看。”   “………”陆景初没说话,去把电视机关了之后,站在客厅有点不敢再回去。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突然开始退缩,犹豫着发展是不是有点快,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又不是高中生了,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交往进度。   上次滚床单的记忆开闸似的往眼前来,许蔚明伏在他身上喘息落汗的样子,像是一把火将他烧着。   许蔚明见人关了个电视就没影子,走出去看到陆景初又在倒水喝,“这么渴?”   “也没有。”陆景初目光微闪,莫名有些不敢看许蔚明,“就是……想喝。”   许蔚明走近,将陆景初的慌乱收入眼底,抬手将他嘴角的水渍擦去,“看得出来你很紧张。”   陆景初觉得许蔚明的手带电,不然怎么每次摸哪儿麻哪儿。   直男嘴硬道,”我没有。”   许蔚明凑过去吻他,收敛了一贯的强势粗暴,轻柔厮磨,手掌在他的背心上下摩挲,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们身上的气息相同,就连鼻息都带着相似的温度,四片唇瓣贴在一起,像无知懵懂的早恋生,不懂深入的交缠,只是单纯地亲吻。   陆景初的喉结滚动,拨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却更渴了一点,温水解不了渴,有点想用别的东西来。   他青涩地动了动唇瓣,微微张开缝隙,舌尖蠢蠢欲动时,许蔚明却退开了。   陆景初呼吸微顿,跟着睁开眼,圆圆的眼睛里是茫然不解。   许蔚明捻着陆景初的耳垂,轻柔了一下,“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陆景初被牵着进了卧室,顺从地坐在柔软的床垫上,视线扫过桌子,上面放着许蔚明找出来的东西———两盒未开封的避 孕 套。   那东西看着眼熟,陆景初想起来是上次还没和好时他们去超市买的,其间他装错了东西,被许蔚明来敲门讨要。   没有拆封,代表着许蔚明没有用过,是一直没有性 生活的意思吗?   “陆景初。”   他听到许蔚明在喊自己,抬起头看过去,眼前的画面让他瞳孔猛缩,被定住似的,浑身僵硬,体内似有似无的热气轰然爆发,直冲脑门儿。   许蔚明把浴袍脱露出了劲瘦匀称的身体,脖子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长长的链条延伸到胸膛,水滴状的小坠子绕着腹部一圈儿,挡住了一部分腹肌,若隐若现,手臂线条蜿蜒流畅,细细的链条松松地套在上面,柔和了男性的硬朗,精致漂亮。   更往下是用无数钻石组成的裙摆,链条冰冷,钻石坚硬,在许蔚明白得发光的皮肤上璀璨华丽,纵使这身打扮带着某种暗示, 却不会让人往低俗的方面想,这种衣物在许蔚明的身上没有丝毫的女气,充满男性力量的躯体与极致的富丽结合, 是强与柔的完美融合,更是一种艺术品。   陆景初移不开眼,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只能愣愣地看着许蔚明一步步走近自己,不自主地抬头与男人对视。   许蔚明拉着陆景初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手掌覆盖在躯体与链条之间,有温热的体温,也有钻石的冰冷。   “好看吗?”许蔚明问。   陆景初用力地地咽了一下唾沫,有些失语。   “在车上你给我的照片里就是这个,”许蔚明说,“当时是俱乐部举办了一个活动,要上台表演。”   陆景初的视线描摹着许蔚明的身体,干涩地开口:“你表演的什么?“   许蔚明眸光沉沉,指腹在陆景初的脸颊上摩挲,清悦嗓音染上了欲望,“没有表演,当时我穿在身上的时候就在想。”   陆景初怔怔地望着他,大脑已经开始无法思考。   “这身衣服,我只给喜欢的人身上表演。”   话音刚落,许蔚明俯身吻住陆景初的唇,不像刚才浅尝辄止,而是带着炙热的火星撬开齿席卷口腔,一手固定着陆景初的后颈不让他有躲避的可能,一手去撩开浴袍,摸上直男充满韧劲的身体。   陆景初的口渴终于止住了,他艰难地回应着许蔚明吻,男人自上而下地亲他,耳边是接吻的濡湿声,对方的身体贴上来,生硬细碎的链条激起酥麻的感觉,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柔软的床垫承载着二人的重量,陆景初倒在其中,热得找不着方向,这次的热与上一次的不同,他像个溺水的人,被许蔚明亲的目光涣散,天花板的光晕扩大,偏向浅麦色的肌肤透出一层汗,像抹上的油。   在密集的接吻中,陆景初隐约觉得有个事情是需要自己来做的,可许蔚明的技巧太丰富,又或者链条裙给他的刺激太大,晕晕沉沉的,身体不受控地出汗,流窜着电流。   他听到撕开塑料包装的声音,双脚摩挲床单,华美的链条和钻石在他腿部内侧留下烙印一般的痕迹。   身体是热的,链条是凉的。   皮肤是滑的, 钻石是硌的。   房间像个不透风的蒸笼,又闷又热,他们在窒息中接吻,又在颠簸中眩晕。   蓦地,许蔚明突然停下来,微微喘着气,看着陆景初泪眼婆娑的样子,开口道:“其实这条裙子还有一个配件,我没有穿上。”   陆景初止不住地发抖:“什么?”   许蔚明就着相拥,抬手从床头柜里拿出来另一个布满钻石链条的东西。   陆景初扫了一眼,滚烫的脸又叠上红,难以置信,声音都哆嗦了。   女装自然少不了女性特征的东西, 许蔚明之前不想戴是不想让陆景初再把他当女人,可现在却又改变了主意,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将假胸戴好。   他见陆景初用胳膊捂着脸,去掰开陆景初的手,“看看?我好看吗?这样是不是更像女人了?”   陆景初眼中噙着水光,羞愤欲死,哑着嗓子呵斥道:“许蔚明!你能不能别这么变态!”   “变态吗?”许蔚明咬着陆景初的手指, 问得天真,“你不是喜欢女生吗?我做女生给你看还不好?”   陆景初简直不敢看许蔚明,若是在刚才许蔚明穿着这个,他会觉得神明一般的美物更完美,犹如缺掉的拼图找到了契合的那块,得到了完整。   可偏偏他们现在躺在一起,许蔚明是故意羞辱、调侃,甚至不惜搬出女性的身份,却又把他搞得一团糨糊。   陆景初几近崩溃,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愿出来,不想再看许蔚明阴阳的模样, 脖子、耳朵连带着胸膛全部红成一片。   偏偏许蔚明更为坏心,俯身用钻石链条蹭过陆景初的身体,含着他的耳朵,喊了句:“哥哥。”   陆景初猛然一颤, 脖子上凸起青筋。   许蔚明贴着陆景初湿汗的鬓角,诱哄道,“你真的不再看看你的女朋友吗?” 第78章 妥协   陆景初过了相当离谱的一晚,看得出来许蔚明从强迫他之后就没有发泄过,把他翻来覆去的这样那样。   钻石链条在身上扫过,他们炙热的体温把冰冷的链子捂热,汗水床单打湿,喝了太多水的弊端显露出来,崩溃的要去厕所。   可箭在弦上哪有停的道理,反而把许蔚明刺激得够呛,把人摁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   最后陆景初哭了,从未有过的羞耻感击垮了心理防线,绯红从皮肤里渗出来,整个身体都在抖。   许蔚明毫无歉疚的道歉,把人抱在怀里亲吻着,身心完全放松下来,两人赤条条地抱在一起,他吻去了陆景初的脸上的泪珠。   房间里的喘息渐渐平息,空气中的热气却散不了,浓郁热烈。   陆景初眼前的白光散开,冲向云端的灵魂落回身体,失焦的眼睛聚拢目光。   “还好吗?”许蔚明摸着他的脸颊,将他额间的头发往上撩,露出了汗津津的额头。   陆景初还在喘气,看着许蔚明这张英俊的脸,若非良好的教养,此刻只怕是要动手。   “你……”声音都哑了一些,陆景初清了清嗓也没好到哪儿去,“许蔚明,我真的不想因为上床这件事跟你提分手。”   许蔚明笑了一下,亲了亲陆景初的脸颊,“怎么?没满足吗?还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满足过头了,也好过头了。   陆景初一想到刚才那些变态的花样,脸上的热度就散不下去,他把脸转开,费劲地坐起来,丢在一边的链条裙在灯光下熠熠,它依旧是贵气精致的模样,许蔚明也是平和从容,变得只有他。   ………还有另一半的床单。   许蔚明跟着坐起来,目光落在陆景初腰间的指痕上,嘴角勾着,“要洗澡吗?今晚我们睡客房。”   “你也知道……今晚只能睡客房。”陆景初下床去浴室,仍是不免气恼,“你真过分!你要是继续这样,就别想再有下次了。”   穿着女装干 他,还让他摸 胸。   亏这人想得出来。   “今天是我没忍住,不会有下次了。”许蔚明吃饱喝足,认错态度良好,“下次我们……”   陆景初终于想起来刚才自己要干什么,被许蔚明的样子惊艳,忘了自己要在上位这件事,傻愣愣地由着许蔚明欺负。   “下次你躺着让我来。”陆景初说。   许蔚明看向他,“你?”   陆景初被欺负狠了本就有意见,上下都哭,露出最狼狈的一面,简直想去撞墙,被男人反问的语气激到,瞪着发红的眼问:“我怎么了?我不行吗?”   “不是,”许蔚明打开花洒调试水温,思忖一瞬后,垂着眼,“当然可以,下次提前给我说,我做好准备,你记得买点外伤药膏。”   “买药膏干什么?”陆景初走过去冲着水,水温还有点高,落过胸膛时有些疼,让他不禁低头看看是不是破皮。   许蔚明问他:“你之前和男人做上位。”   “当然没有了!”   他之前都是交的女朋友,这人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对了,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许蔚明语气淡淡的,抿了抿唇,语气不免有些担忧,“以你的尺寸,我肯定会受伤,如果严重,可能还要去医院。”   涉及男人自尊,没有人不喜欢被夸,陆景初和许蔚明的身高体型差不多,只是许蔚明身上练出了匀称的薄肌,具有美感的同时也更有攻击力。   刚刚陆景初云里雾里的没有去比较这个,这会儿站在一起,对比之后,陆景初对自己感到颇为满意。   都是差不多的,许蔚明能做top自然他也能做,只是……   “要去医院?”陆景初蹙眉,“会这么严重?”   许蔚明嗯了一声,给陆景初摸沐浴露,“那里很脆弱,你没有经验,确实很容易受伤。不过既然你想做,我会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只是我怕疼,你可能要轻一点。”   陆景初想到他们的第一次,事后有不适,却没有受伤,许蔚明经验丰富,知道弄到什么样的程度是最佳的,可以让他承受得了。   水声哗啦啦地响,他们站在花洒下,浴室里很快氤氲起热气。   他看向许蔚明,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抵触,神色自然平静,在很认真地给他抹沐浴露。   之前在网上查的时候,那些有经验的网友也是说,要顾及承受方的身体状况,特别是第一次,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准备工作要做就一点,否则很容易受伤,现在肛肠科的人流猛增,和这个脱不了干系。   许蔚明的皮肤白,比陆景初更容易留下印子,他的胸口上印着红痕,是陆景初受不住的时候抓的,在瓷白的皮肤上异常鲜明。   陆景初没做过top,原理是懂的,可之前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都笨手笨脚,被嫌弃没轻重, 若是做这个,肯定会让许蔚明受伤的。   他移开视线,纠结了一会儿,说:“算了。”   许蔚明:“嗯?”   “我……”陆景初不想承认自己不会,“我没做过,没经验,你那么娇气,上次脸上受伤都快半个月才完全好,如果是那里……”   他抹了把脸,有些难为情,“现在这样也不错,大家都能爽到,比一个人爽到更好。但……今天这种以后不许来了, 要做就好好做, 我不喜欢那些出格的。”   许蔚明从后面抱住陆景初, 胸膛紧贴后背,沐浴露抹在皮肤上滑滑的,“我以后都会让你舒服的。”   陆景初耳朵发烫,耳根喷上鼻息痒痒的,逃避似的偏开头,反而把脖颈完全暴露在男人的眼中。   许蔚明吻着陆景初的颈子,带着泡沫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你别,”陆景初很敏感,稍稍几下就来了状态,可鲜少锻炼的身体有些累了, 腿根发酸,“我要休息了。”   许蔚明提醒他:“明天周末,睡个懒觉。”   “……”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陆景初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他没有拒绝,欣然接受许蔚明的热情,这次做得很正常,也很温柔,没有那些变态的情趣,他们接吻、拥抱,水流冲刷着热气腾腾的身体,流过紧绷的背脊。   陆景初呼着热气,无意识地仰起头方便许蔚明吻他,唇舌掠过颈间的动脉,张口咬住了喉结。   脖子是人体脆弱的部分之一, 几乎是立刻陆景初升起一种危机感,手指用力地在许蔚明后背上抓挠,指尖泛白,像失去反抗之力的猎物,任人宰割。   许蔚明自然不会真的用力,滚烫的舌尖扫过牙齿印过的地方,转而留下一个吻痕。   陆景初的手指没入许蔚明的发缝,受不了时用力揪起男人埋在他胸口的脑袋接吻。   他们浴室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陆景初累得很,头发不吹直接进客房睡觉。   运动这么久许蔚明也不见累,反而精神很好,拿着吹风机坐在床边给陆景初吹头发。   陆景初困得不行,有些抗拒,“别打扰我了。”   “不吹容易感冒, 第二天头发是翘的。”   “翘就翘,”直男没那么多要求,把脸往枕头里埋,“反正又不出门。”   许蔚明不理会他的拒绝,把风关小些,将陆景初的头发彻底吹干,发丝茂盛柔软。   与喜欢的人身心合一的感觉太好,许蔚明精力满满,没有困意。   他亲了亲陆景初的脸颊,又啄了几口嘴唇,大晚上的也不上床睡觉,去主卧把床单换了,扔进洗衣机后才上床抱着陆景初相拥而眠。   周末可以睡到自然醒,陆景初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人,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昏沉沉的, 无法分辨时间。   他没有起来,而是躺在床上回忆昨晚, 然后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裹着被子滚了好几圈儿才平复下来早晨的生理冲动。   手机不在身边,陆景初又睡不着了, 只能掀开被子下床,门一开,客厅里充盈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他揉了揉眼,适应了一下,客厅里没人,厨房传来动静, 阳台上晒着床单被套, 随着风微微扬起,悠扬的弧度好似连时间都慢下来。   陆景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九点四十,他走到厨房门口, 看到许蔚明穿着居家服,系着围裙正在看锅里东西。   “起来了?”许蔚明朝他看过来,露出一个笑,清隽温和,“我煮了粥,去洗漱。”   陆景初被这个笑扎了一心情人箭,生出了些新婚燕尔的羞涩,“只要粥?”   “还做了三明治,”许蔚明说,“已经九点过了,没一会儿该吃午餐,少吃一点养养胃就好。”   陆景初看他在厨房里忙碌,有种看老婆的感觉, 可明明自己才是被照顾那个。   以前都是他照顾别人,如今被别人照顾,感觉并不赖。   “还站着?”许蔚明说,“牙膏给你挤好了的,快去。”   陆景初被他的贴心程度惊到,“你不用做这些。”   “我想做,”许蔚明很自然地回答,“你的任何事情我都想经手。”   陆景初自知比不上他的段位,只能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转身去洗漱。   可许蔚明又叫住了他。   陆景初只好又停住脚步,目光疑惑。   许蔚明的视线往下,提醒中带着调侃,“我没那么君子,去把裤子穿上。”   陆景初低头看到自己光溜溜的双腿,镇定地回房间,却还是控制不住耳朵发烫。 第79章 茶艺   周末不用上班,陆景初吃过早餐后无所事事,趴在沙发上和父母视频。   这个点儿他们刚买了菜回来,陆父的手上着厚厚的夹板,老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乐呵呵地把镜头一转,给陆景初看陆母做家务的身影。   “来,给儿子打个招呼。”陆父说。   陆母抬头看了一眼,更多是在瞪陆父,“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等你好了这些活儿全是你的人。”   陆父幸灾乐祸:“我都做了几十年的家务了,好不容易现在有个机会轻松一下,你受苦了啊。”   陆景初好笑道:“爸,你这语气真欠揍啊。”   陆母把抹布扔过来,越过镜头,陆景初听着他爸哎哟一声,知道应该是砸在脸上了。   陆景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了一句话活该。   镜头一转,陆母拿过手机,“儿子,回去怎么样?没耽误工作吧?”   “没有,”陆景初换了个姿势平躺着,手机举得高高的,“我老板人很好的,不会因为这个为难。我把你让我同事的东西都给他们了,他们很喜欢,让我谢谢你。”   “喜欢就好,”陆母看着手机里的自己,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碎发,“在公司里要灵光一点,别那么死板,人情礼遇这些东西随时放在心上,要会讨人喜欢,但做事要踏实,不能偷奸耍滑的,知道吗?”   陆景初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妈,这些话从我上大学你就在说了,每次连标点符号都不变,我耳朵真的快听出茧子了。”   “我这是在教你,你还不耐烦!”陆母不满地瞪他,随后又疑惑地问,“你脖子为什么一直围着东西?受伤了?”   吻痕太多实在不宜见人,陆景初只能借用许蔚明的围巾挡一下。   不知道他是怎么收纳东西的,围巾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我昨天吃空调被子没盖好,肩膀着凉了,疼得很,”陆景初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用围巾围一下保暖。”   陆母没关心陆景初肩膀的好坏,注意力却在围巾上,“你一个大男人用什么粉色的围巾?还这么花里胡哨,娘里娘气。”   陆景初:“………”   “在家用用就得了,可别戴出去。”陆母嫌弃着,锐利的目光扫过陆景初身下的沙发,“这不是你屋子吧?你那沙发又破又旧,你在哪儿?”   陆景初真没发现他妈妈的洞察力这么强,有些招架不住,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妈,我有电话进来了,是同事问我工作上的事情,我先挂了。”   视频结束,陆景初放下手机,长长地呼了口气。   虽然父母不反对他和男人交往这件事情,但他并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他们。   通知父母意味着关系进入下一个阶段,他们才刚复合,一切的还在重新起步阶段,等彻底稳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他又躺了一会儿,许蔚明拎着两件裙子走出来:“给个意见?”   陆景初看了一眼,一条粉色、一条黑色,一个甜美一个性感。   直男的审美永远是粉色至上,他指着粉色那条,然后才想起来问:“你要出去?”   许蔚明:“朋友的火锅店开业,要过去捧个场。”   陆景初问:“什么时候?”   “今晚。”许蔚明对上陆景初的目光,眼里漾起浅浅的涟漪,“一起?我想把你介绍给朋友认识。”   陆景初一愣,“啊?”   许蔚明见他这样的反应,收敛了几分情绪,“你不愿意?”   陆景初有些迟疑,从沙发上坐起来,“也……也不是不愿意,我只是觉得吧,我们刚复合没多久,感情还处于不稳定的阶段,我们可以先缓缓,过段时间再说?”   许蔚明脸色淡淡的,听完后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陆景初被沉静的气氛搞得有些发毛,隐隐觉得许蔚明好像不高兴了,可看他脸色又没有,“那个……你……”   许蔚明微微颔首,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了,没关系。”   笑意勉强,语气落寞,饶是直男都能看不出对。   许蔚明转身进屋,陆景初赶紧跟上去,“你是生气了吗?”   “没有生气。”许蔚明整理着裙子,浓密的眼睫搭在眼睑,“你考虑得很周到,也是事实。我明白你对我还有顾虑,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会配合你的想法。”   “我不是没信心,”陆景初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帅气阳光的脸上有些急切,“我只是觉得……我们之前挺波折的,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接受了你男人的身份,我们应该对彼此再了解一些……”   越描越黑,陆景初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许蔚明笑了笑,“我明白,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陆景初观察他的神色,“那你没有不开心吧?”   “怎么会?”许蔚明说, “你本来就有说不的权利。”   陆景初松了口气,岔开话题,“你晚上才走,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我点外卖怎么样?我想吃干锅牛蛙了。”   许蔚明却道:“这两天你最好别吃那么刺激的。”   “为什……”陆景初顿住,想到原因,脸色有些不自在,“那……你说吃什么?”   “清淡的,”许蔚明提议,“酸菜鱼怎么样? 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可以送外卖。”   陆景初答应,见许蔚明去拿手机,主动说:“我来吧,每次都是你给钱,虽然我没有你那么有钱,但一顿饭钱还是给得起的。”   “用不着计较这个,”许蔚明说,“景初,你不用跟我太客气了,我们已经在交往了不是吗?”   陆景初觉得有道理,已经交往了, 没必要把一切分得太清,不然反而生疏:“你说对。”   外卖小哥在半小时内送餐上门,许蔚明不止点了酸菜鱼,还点了石锅豆腐,蒜泥蒸虾,以及没有辣椒的凉拌小菜。   陆景初洗完手出来,许蔚明已经把餐具摆好了, 还贴心地倒上饮料。   对人的印象往往是从细节看出,许蔚明的确是个好的恋人,懂分寸、够细心又很会照顾人。   陆景初吃着鱼不禁感慨:“其实你不用这么周到的,日子是两个人过的, 你把所有事包揽完,就连拿碗筷这种事都不让我做,我会感觉自己很废物。”   “也不是完全没有。”许蔚明似笑非笑地说。   陆景初:“嗯?”   “和我做 爱。”   “咳——!”陆景初差点被鱼刺卡死。   许蔚明忍俊不禁,贴心地递过纸巾, “慢点吃。”   陆景初猛灌几口饮料,不接这个黄腔, 埋头吃饭。   碗是陆景初洗的,午后昏昏欲睡, 昨晚闹腾了大半晚都没睡好,这会儿酒足饭饱后一起躺在床上睡午觉。   许蔚明的怀抱太舒服,陆景初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睡得又沉又香,一个梦都没做,中途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而身边已经空了。   陆景初没睡醒,眼睛都没睁,摸索着拿过手机接通电话,没开口对方先说话———   “许美女, 你今天早点过来啊,我给你介绍几个老板,他们想跟你学习股票。”   陆景初睁开眼,没睡醒脑子反应慢,好几秒才明白那声“许美女”喊的是谁。   “对了,听莫凡说你要把男朋友带来给我们认识?”对方还在继续说,“瞧你那宝贝样儿,藏得这么严实终于舍得带出来了?早点来啊,先来我的茶楼喝会儿茶。”   陆景初不知道该怎么答,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睡醒的懒意,“不好意思,他不在。”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然后男人轻笑了一声,“你是他男朋友吧?”   这时候许蔚明走进来,他刚洗完澡,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陆景初把手机递给他,“你的电话,你朋友。”   许蔚明擦着头发接过手机,“喂?”   “嗯,刚在洗澡……好,知道。”   “对,是我男朋友。”   陆景初听到提起自己,最后那点儿困意也没了,闭着眼假装继续睡,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电话的听筒声音有些大,隐隐能听见对面的笑声,似乎打趣什么。   许蔚明的语气很平淡,去抽屉里拿内裤,“他不去了,嗯, 没有为什么,下次有机会再见。”   对方又嚷嚷着什么,许蔚明说:“那是你们的事,反正我不是单身狗,在我面前秀不秀恩爱都没差,刺激不到我。”   “行了,先这样,一会儿见面说。”   陆景初听许蔚明挂了电话后睁开眼,从翻身坐起来,“你,告诉你朋友要带我去吗?”   “他们知道我谈恋爱一直想正式见见,”许蔚明说,“本来想借着今天的饭局带你过去的。”   陆景初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犹豫道:“那……我不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会,”许蔚明笑了笑,“我已经给他们说了,本来也只是吃个饭,我和他们关系不错, 没什么好不好的。”   陆景初嘴唇微抿,过了一会儿说,“我听到你说,他们要在你面前秀恩爱?”   许蔚明嗯了一声,“他们是这样的,以前我没对象的时候就喜欢来恶心我,现在有对象不带出去,估计更会嘲我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许蔚明拿着裙子去化妆间,“你再躺一会儿,晚上我不在,又得让你吃外卖了。”   陆景初说:“我不想吃外卖。”   许蔚明回头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了再走。”   “我想吃火锅。”陆景初坐在床上,望着门口的人。   许蔚明眉梢轻挑,没说话。   “那个……我觉得吧,早点认识你朋友也什么不好的,”陆景初露出一个笑,“反正就一顿饭,我可不想让我男朋友受委屈。”   许蔚明问:“想好了?”   陆景初笃定点头。   “我现在化妆换衣服,”许蔚明笑意渐深,眼底晕开的波光像初夏的朝露,“你也收拾一下,等我结束咱们就出发。“ 第80章 饭局   陆景初收拾得倒是很快,没什么可打扮的,T恤配长裤,穿上就能出门,他洗了个澡,看着衣柜里黑白灰的短袖,选了半天选不出个新意,不禁有些担心。   许蔚明在隔壁衣帽间化妆,他的男装都挂在衣柜里,所有的女装、饰品和化妆品都放在单独的房间里,是一个小型的化妆室。   陆景初在门口探进第三次头时,许蔚明化好眼妆,把眼影刷放下,看着镜子里趴在门框上欲言又止的人。   “怎么了?”   陆景初干脆走进去,倚在桌沿上,看着许蔚明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笑了一下:“你真漂亮。”   许蔚明嗯了一声,给自己上腮红,“想说什么?看你在门口晃悠半天了。”   陆景初有些为难,“嗯……你的朋友都挺有钱的吧?”   许蔚明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去了吗?”   “不是不想。”陆景初的手指扣着桌面,局促地扯了扯衣服尾,“我只是觉得,我穿着这身会不会给你丢脸?”   他这衣服是在网上二十九块九买的,裤子也是商场里打折几十块的东西,鞋子稍微贵一点,但也是一百来块。   从头到脚的东西加起来可能还没有许蔚明的一支口红贵,物以类聚,从许蔚明平日的穿搭来看,他朋友只会更好。   这就是陆景初在一直担心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经济不同,消费观不一样,你觉得是昂贵奢侈的东西,却是人家的正常消费水平,别人花两万块像花两百,这就是差距。   许蔚明放下手中的化妆品,突然道:“你去拿一件你的短袖过来。”   陆景初奇怪:“嗯?为什么?”   “去拿一件过来。”   陆景初哦了一声,回自己的出租屋随便取了一件黑T过来后,却看到许蔚明在卸妆。   粉底和彩妆被卸妆油乳化掉,好似脱落的一层面具,露出了他原本的肤色。   “你怎么都卸了?”陆景初一惊,看了看时间,“是不满意吗?可现在这个点,你重新化肯定是来不及了。”   许蔚明起身往洗手间走,“我不化了。”   “啊?为什么?”陆景初紧跟其后,站在洗手间门口问,“你不化妆怎么穿裙子?”   哗啦啦的水流冲着,许蔚明俯身洗脸,“我不穿裙子了。”   他将脸上的乳液洗干净,用毛巾擦脸,瓷白的皮肤浸过水之后很是滋润,“我穿男装,穿你的衣服。”   “那怎么行?”陆景初明白他叫自己拿衣服干什么,当即不同意,“我这衣服才几十块,你……”   “陆景初。”许蔚明走过来,清润的眸子不错眼地看着他,“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匹配的人,门当户对的人可能会因性格不合而频频吵架,性格相似的人可能也会因为各种琐事闹矛盾。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可也是群居动物,只要是在一起相处就肯定会出现问题、摩擦。我对你先前说的不同世界观并不苟同,你不能觉得灰姑娘和王子之间就真的没有爱情。”   灰姑娘和王子,好贴切的比喻。   陆景初扯了扯嘴角,想开口反驳,许蔚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两个在一起需要磨合和妥协,你不需要迁就我,也不用觉得我们之间有距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走进你的世界就好。”   许蔚明从陆景初的手拿过T恤回房间,陆景初愣愣地站在洗手间门口有些回不过神。   过了一会儿,他去关洗手间的灯,摸到开关时想起来,这套房子是许蔚明买下来的。   之前送“许慕璟”回家时,光从小区的大门就能看出那是高档的公寓楼,又在市中心的位置,进出需要刷脸签字,安保措施比这里鱼龙混杂的旧小区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许蔚明就为了追他,不惜买了套房,住在这用老旧的小区,只为了离他近一点。   陆景初心里酸酸的,突然意识到,在他担忧二人之间的差距时,许蔚明早就先一步进入他的世界。   差距肯定会有,但并不代表不能迁就,不能缩短。   陆景初回到卧室,见许蔚明已经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他们俩身高体型相差不大,陆景初买衣服喜欢买大一个号,他穿着宽松在许蔚明身上刚刚好。   许蔚明的脸无可挑剔,身材又好,简单的短袖配长裤也被他穿得清爽有型。   穿西装时他会把头发梳起来,露出额头,是干练的精英范儿,此刻许蔚明没有刻意去打理头发,刘海柔顺地垂在额间,看上去人畜无害,更多了几分随性。   陆景初注视了许蔚明一会儿,笑起来,“突然觉得还是女装更适合你。”   许蔚明在挑香水,闻言问:“嫌弃我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穿女装更漂亮。”   许蔚明选了一款气味清雅的木质香, 对着空气喷了两下,香气充盈房间, 细小的颗粒落在他的肩头。   “过来。”许蔚明说。   陆景初嫌弃地摇头,“我不喷香水。”   他不过来许蔚明就过去, 香水刚喷上较为浓郁,陆景初不太习惯地吸了吸鼻子,正要后退就被人搂住接吻。   许蔚明很亲密地抱着他,二人贴在一起,染上了相同的气味。   “你干什么,”陆景初笑着躲开许蔚明的吻,“我不喜欢香水味。”   “慢慢就习惯了,”许蔚明想起什么,问道,“当初我是‘许慕璟’的时候,喷浓浓的香水,怎么没见你嫌弃?”   陆景初笑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许蔚明问,“不都是我?”   陆景初理所当然道:“当时以为你是女孩子啊,女孩是要宠着的。”   许蔚明蹙眉,认真道:“陆景初,现在提倡男女平等, 你这重女轻男的思想不可取。”   陆景初笑着推开他,自己这一身染上了幽微的木质香气,这会儿味道沉淀下来,倒是挺好闻的。   他们又在屋子里腻歪了一会儿才出门,朋友叫许蔚明早点去, 结果他们卡着吃饭的点才到,路上许蔚明的电话响个不停,全是催促的。   火锅店刚开业生意就爆满,外面坐着排队等号的客人,陆景初下车就闻到了浓郁的牛油香, 店里热气腾腾,生意正如火锅一样红红火火。   许蔚明也是第一次来,跟着朋友的指示,带着陆景初穿过客人爆满的大堂往二楼走,又是一截长长的走廊,推门进入一个包厢。   包厢很大,沙发茶几, 七八个男人或站或坐,花生瓜子放了满桌,还有很多水果,看到门打开后不约而同地转过来。   陆景初的脸上挂着笑,灿烂温和的样子很快冲淡了初次见面的陌生和距离。   这群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只有一个觉得眼熟。   “这是莫凡,”许蔚明给陆景初介绍,“他算是我发小,从小就认识的,这位是司昭廉,莫凡的男朋友。”   金色头发的男人冲陆景初扬了扬下巴,长着一张混血脸,立体深邃,帅得非常有攻击性,笑意倒是很随和, 开口是非常标准中文:“你好。”   陆景初冲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   莫凡扯了扯嘴角,饶有兴致地说:“我们见过,在我酒吧的洗手间里。”   陆景初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对司昭廉的记忆也回笼,之前找工作投简历地看到过,他们也就比陆景初大几岁,分别是两个公司的大老板,都是A市里龙头企业,实力不容小觑。   陆景初先开始担心和他们格格不入会尴尬,是他多想了,饭桌上的气氛很好,许蔚明的朋友们也很活络,主动给陆景初抛话题,八卦他俩之间的感情事情,一开始都挺正常的,几杯酒下肚, 问的尺度就有些大,把陆景初惹得脸红局促。   “我把人带出来可不是让你们打趣欺负的,”许蔚明给陆景初夹了块牛肉,“叫我一声哥的得喊他嫂子。”   司昭廉勾着唇率先叫了一句:“嫂子好。”   其他人跟着附和,一声声嫂子把陆景初叫得直咳嗽,一个劲儿地喝水,脸更红了,接受这个称呼感觉怪怪的, 不接受又有些矫情,暗地里踩了许蔚明一脚。   莫凡掏出烟点上,递给许蔚明一根,他比许蔚明大几个月,却故意道:“嫂子的脸这么红,是不是没被叫好?重新叫一遍。”   司昭廉张口要重新叫,陆景初赶紧摆手,“不用了。”   他端着杯子站起来,脸颊红红的,站得很直,大方爽朗道:“我敬各位一杯,初次见面,以后还有见面的时候,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另外……别听许蔚明的,嫂子就别叫了,叫我小陆就好,我先喝,你们随意。”   一桌人跟着起身,杯子碰在一起,热腾腾的火锅上酒水摇曳,明亮的灯光落满每个人的瞳孔。   莫凡见许蔚明接过烟不点,以为没火机,把自己的递给他。   许蔚明摆了摆手,“我不抽了。”   莫凡颇为意外的挑眉,“要戒烟?”   许蔚明嗯了一声,闻着烟味嗓子痒,把烟叼在嘴里不点火解馋。   “不是吧?”莫凡问,“你是多少年的烟枪了,说戒就戒?你忍得住啊?”   许蔚明看向身边的陆景初, 见他正与朋友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在欢闹之中显得微不足道。   “他不喜欢,就忍得住。” 第81章 完结   都是一群年轻人,只是吃饭肯定是不够的,莫凡手里好几家酒吧,转场是很容易的事情。   一群帅哥坐在卡座里,酒还没上,来问是否能拼桌、要联系方式的就来了好几波。   陆景初酒量不好,许蔚明不准他喝,他愤愤不平地咬着饮料的吸管,看着身边人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不禁纳闷儿怎么来问自己的微信的一个都没有。   明明他和许蔚明穿的都是休闲装,许蔚明都拒绝了两三个了,一桌人就自己无人问津。   不过也是,陆景初偷瞄似的一一扫过这些人的,每个都帅得不行,特别是金发的那位,混血感强,鼻梁挺拔眉眼深邃,在这一群亚洲人一起特别显眼,又帅又有攻击性,衬得别的人都逊色,唯有莫凡能与之媲美几分。   陆景初正看得出神,莫凡的视线扫过来,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许蔚明,管好你的人,总是盯着我的人看算怎么回事?”   一桌人哄笑起哄,陆景初顿时脸烫,慌乱的收回目光。   司昭廉也在笑,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嫂子,我好看还是许哥好看?”   “这不好说。”朋友打趣道,“许蔚明没穿女装的话,你略胜一筹吧,等他化了妆,穿上裙子,那风景可是秒杀一切。”   “所以今天许蔚明没有穿女装,小陆就盯着别人看?许美女,你反思一下啊。”   陆景初接不住他们的玩笑,目光闪烁,求助似的看向许蔚明。   许蔚明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拉着陆景初起身,“你们先喝着,我带走调教一下。”   二人在朋友们暧昧的笑声中离开,陆景初被拉着穿过嘈杂喧闹的大厅,进厕所隔间后,啪嗒一声,门板落了锁。   他看着许蔚明近在咫尺的脸,没反应过来就被吻住了,带着酒气的气息裹了过来,舌尖强势地顶开唇缝,在高热的口腔内壁扫荡,吻得又重又深,唇瓣贴合地黏在一起,舌头像交颈的蛇。   陆景初的鼻息间满是许蔚明的味道,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退无可退,升高的体温在门板上留下温热。   外面传来脚步和交谈声,陆景初受惊似的睁眼,推拒着男人的胸膛,偏头躲开这个快要失控地吻,大口地喘息,快要承载不住过快的心跳。   许蔚明眸色微沉,捏着陆景初的下巴固定住,又一次吻过去,这次比上次更为粗暴,肆意蹂躏着唇舌,手臂钳住陆景初的腰,寸寸收紧,圈在自己的领地之中。   火辣的电流窜上背脊,陆景初在认识许蔚明之前从来不知道接吻可以这么凶又这么爽,他被亲得腿软,热气蒸腾,看上去劲瘦的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让他动弹不得,只能承受。   他们一直吻到厕所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濡湿的接吻声,许蔚明松来陆景初的时候他已经快缺氧了,脸颊到脖子都是潮红一片,嘴唇又红又肿,除了剧烈的喘息什么都做不到,眸中涌上一层雾气,目光幽怨。   许蔚明满意了,笑了一下,帮他擦去嘴唇上的津 液,“现在只看得到我了。”   陆景初拍开他的手,气儿没喘匀,嘴唇痛舌头麻,一时间说不出话。   “司昭廉就那么好看?”许蔚明吃味道,“穿着男装也让你移不开眼?”   “喜欢他哪儿?要不要我也去染个金发?”   陆景初气笑了,“我哪里喜欢他了。”   “落座后你就一直盯着他看,以为我没看到?”   “哪里有一直?我明明也看了别人。”陆景初神色别扭,“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帅,我和你们在一起压力大。”   许蔚明好笑道:“压力大就看帅哥?你不是直男吗?应该看美女。”   “这里又没有美女。”陆景初第一次来gay吧有些不自在,同时也为自己没人要微信耿耿于怀,想到刚才许蔚明熟练拒绝别人的样子,不禁问道,“你以前也是玩咖吧?”   许蔚明问:“这是在翻旧账?”   “没有。”小直男意图明显但就是嘴硬不承认,“物以类聚,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老实谈恋爱的样子。”   “那只是没遇到能老实的人,”许蔚明说,“司昭廉和莫凡以前是出了名的花,只上床不谈情。你看到他们手上的戒指了吗?已经见过父母了。”   陆景初哦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微闪。   他们挨得这样近,自然什么表情都逃不过许蔚明的眼。   “我们也算见过父母的关系,对吧?”许蔚明问。   “那不一样。”陆景初偏开脸,“赶紧出去了,你朋友还在外面等我们。”   许蔚明在松开前陆景初之前,咬了一口他红肿的唇,警告道:“不许再看别人。”   陆景初用力推开男人,用手臂擦了擦湿漉漉的嘴唇,“知道了!”   他们出去后,众人玩味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陆景初的嘴唇那么明显,想不被注意都难,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嚷嚷着要替陆景初抱不平。   “小陆,许蔚明怎么欺负你了?说出来,我们替你报仇。”   “管好自己再说别人,”许蔚明开了一瓶酒,眉眼清润,却说着挑衅的话,“调侃家属算什么?把我放倒再说。”   “许哥很狂啊。”司昭廉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吐出薄雾,笑着说。   为了照顾陆景初,有人提议玩儿骰子。   “小陆不喝酒啊,他怎么参与?”   “这简单,”莫凡挑眉道,“小陆喊,许蔚明喝。”   许蔚明要戒烟,闻着烟味心里痒,先喝了半杯,转头问陆景初,“会玩儿骰子吗?“   “喊大小?”   “嗯。”   陆景初谦虚道:“会一点吧。”   众人只把他当新手,没有放在心上,连续几局之后,大家察觉不对味了。   陆景初的手气太邪门儿了,十次有四次都是豹子,剩下六次都很高的数量很高的点数,只有一两个点数不同。   他只懂一些简单的规则,可每次都喊的数字都很大,试探大家的心理防线,不禁让人怀疑是真的数字大还是故意反套路,每次开骰盒时都是别人喝酒,半小时下来许蔚明只喝了三杯。   玩儿酒桌游戏输了都是直接干掉的,他们喝的威士忌,兑了一些饮料后度数仍然很高,一杯杯下着实让人受不住。   莫凡解开两颗衬衫扣子, 蹙眉道:“许蔚明,你他妈是不是玩儿老千?”   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他们其实早就不玩儿骰子了,这些是二十三四岁的时候玩儿的,现在只觉得幼稚,这么久没玩儿, 却碰上个硬茬。   没见过哪次一个人摇出这么多次豹子,一局游戏下来有一次都算运气很好了。   许蔚明笑了笑,“我全程没碰骰子,别冤枉人。”   陆景初越玩越兴奋,这大概就是赢家的状态,状态越来越好,乌黑的眼睛亮亮的,“再来吗?”   这句话激起了在座所有人的胜负欲,异口同声道:“来啊。”   ———就不信了,还能被一个刚出社会的小屁孩儿给压着打?   游戏一轮轮玩儿下来, 本意是灌许蔚明,没想到酒水全都进了他们的肚子,许蔚明一度闲得无聊,罚酒的时候陪了一两个,笑意吟吟的样子看着就欠揍。   猛酒醉人,零点过后桌上晕了好几个,莫凡喝下最后一杯满的,把杯子重重地放桌上, “不来了。”   许蔚明好心道:“今晚算我的。”   “废话, ”莫凡说,“你的男人把我们喝成这样,还想让我请?”   许蔚明对陆景初说:“以后放放水,免得莫少不高兴。”   陆景初点头,看着跑了好几次厕所的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喝的不是酒,是人情世故。   “少来,我可没有,又不是玩儿不起。”莫凡还算清明,掏出烟点上,“先走了,明儿还要上班。”   司昭廉跟着站起来, 不太正经地说:“许哥,嫂子,再见。”   陆景初听他叫了一晚上嫂子,已经习惯了,和许蔚明一起把朋友们送到门口, 目送这群人离开后,许蔚明回去结账,陆景初则去洗手间上厕所。   前脚刚进洗手间,许蔚明后脚跟起来。   “嗯?你不是结账吗?”陆景初一边放水一边问。   许蔚明今晚也喝了不少,俯身在洗手池边洗脸,“莫凡已经给了。”   陆景初问:“可他不是让你给吗?”   水流声哗啦啦的,许蔚明的声音掺在其中,“他这人就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陆景初走过来站在许蔚明身边洗手,笑起来:“这种口是心非还挺招人喜欢。”   许蔚明支起身子,脸上的水流往下淌,压下了皮肤上的躁意,漆黑的眸子染上了水色,像一汪深幽的潭水,盯着镜子里的人。   陆景初察觉他的视线,抬眸看向镜子,对上许蔚明沉沉的目光, “怎么了?”   “我们第一次遇见,也是在酒吧。”许蔚明说。   陆景初自然不会忘记那天的事情,“如果当时我不出手,你也能处理好吧?”   “是,他欺负不了我。”许蔚明抽出厚厚的纸巾, 擦了擦脸, 语速比平时慢,“但是没有如果, 你出手了,让我看到了你。”   “你后悔过吗?”酒精充斥大脑, 让许蔚明问出来平时不敢问的话,嗓音有些哑。   陆景初问:“救你,还是遇见你?”   许蔚明:“都有。”   陆景初关掉水, 洗手间里安静下来,摇头道:“不后悔。”   “哪怕我骗了你?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   陆景初嗯了一声,看着许蔚明熏红的脸,“我恨过你,但从来没有后悔救你这件事, 如果时间能重来, 我还是会这么做。”   许蔚明深深地注视着他,开口音调有些不稳,“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   “那是气话,”陆景初拿过许蔚明手中的纸,帮他擦掉脸上的水迹,“你怎么还在钻牛角尖?”   许蔚明握住陆景初的手,亲了一下他的指尖,“陆景初, 以前我不相信缘分,但遇见你之后,我信了。”   “所以不要再喜欢女生了,只喜欢我吧。”   陆景初指尖发麻,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后,飞快地亲了一下许蔚明嘴角,小声说:“许蔚明,我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   许蔚明微愣,随后露出一个清隽的笑,眉目疏朗,俊美无俦。   “回家吧,”陆景初拉着许蔚明往外走,“我给你做点醒酒汤。”   “你会做?”   “可以学。”   “其实不用,酒精可以通过出汗排出来,我们可以……”   “你当我没念过书是吗?解酒是靠肝的,汗液排不了酒精还会造成电解质混乱,别想为你的龌龊思想找借口。”   “小陆聪明了,不好骗了。”   他们牵着走出酒吧,晚风吹在脸上,代驾已经等候多时。   和初见一样,他们一起上车,将灯红酒绿尽数甩在身后,只是顺路变成了同行。   趁着这段风月,以赤忱坦荡的真心,共赴一场为期一辈子的终点。   【正文完】 第82章 番外一 体力   许蔚明和陆景初在交往半年后正式见了家长,正好是元旦有三天假期,是陆景初要回家看父母,顺带问许蔚明要不要一起回去。   他当时没有多想,完全是顺口的一句,可许蔚明却看了看他。   陆景初:“?”   许蔚明波澜不惊地看着电视,实际上男女主讲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什么身份回去?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陆景初跟着他小半年也学精了,不好忽悠了,“就没有别的选项?”   许蔚明:“没有。”   陆景初吃着香蕉,好笑道:“其实也可以作为朋友,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许蔚明淡淡地说:“我不做你朋友。”   “那就是前上司?”陆景初又想什么,“老板的朋友?”   许蔚明倒是气笑了, 反问道:“那你说说看,你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你的前上司、老板的朋友会跟你一起回去过元旦?”   “谁说一起过了?”陆景初说,“只是顺路送我回来一下而已。”   许蔚明算是搞清楚了, 这人连屋门都不想让他进,“我成司机了?”   陆景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圆圆的眼睛很是明亮,有几分得意。   许蔚明就怎么看了他一会儿, 说了句好。   这下换成陆景初一愣。   “我都行,我没意见的,听你的。”许蔚明放下遥控器起身进屋。   陆景初赶紧追上去,几秒前的得意变成急切,“你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许蔚明拿着睡衣准备洗漱,“没有,只是觉得你之前都交往的女孩子,现在带个男人回家二老肯定接受不了,我都明白。”   “不是……”陆景初拦着不让他走, “我真跟你开玩笑的,你人都去了怎么可能不让你上楼?”   许蔚明看着他,神色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陆景初继续说:“而且我爸妈早就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我爸骨折那次,我妈就看出来了,还悄悄问我来着。”   许蔚明的眼里有了些反应,“是吗?”   “当然了,我用这种事骗你干什么?”陆景初说。   许蔚明:“你刚刚还说骗我、开玩笑。”   陆景初挠了挠头,讪讪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下午就给我妈说元旦要带着你一起回去了,不信我把聊天记录给你看?”   他要回客厅拿手机,被许蔚明拦住。   许蔚明露出一抹笑,“我信你。”   见状,陆景初开窍似的凑过去亲了一下许蔚明的嘴角, “你幼不幼稚?再过两年就三十了还闹脾气?”   “首先,我没有闹脾气,”许蔚明拒不承认,微微眯了眯眼,“其次,你对我的年龄有意见?”   陆景初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在大大咧咧地笑着说,“我们差五岁呢,你三十的时候我才二十五,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许蔚明不转眼地注视着他,偏偏陆景初没有意识到危险,越过许蔚明跨上床也去拿睡衣。   “我们明天早点走,我想……”   话没说完,陆景初宽松的短裤就被扒了,然后被男人压在床上分开腿,对着紧致的臀 肉就是一巴掌。   酥麻的痛感蹿上来, 陆景初一怔,随后羞耻得不行,却被人重重地压着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陆景初耳垂迅速变红, 还是一副难以接受大尺度情趣的纯情模样。   许蔚明居高临下,嘴角缓缓上扬:“身体力行地演义一下什么叫老牛吃嫩草。”   “别……”陆景初拒绝着许蔚明的亲吻,身体越来越敏感,没几下就被弄得气喘吁吁,“都说了明天要早起!”   许蔚明:“我起得来。”   “那我怎么办!”陆景初不愿意承认自己比许蔚明弱,可他的花样太多,每次弄完都腰酸腿软,得睡到第二天中午。   许蔚明替陆景初想好对策:“你在车上睡。”   不等他再次反抗,果断地封住唇,将拒绝的话堵在嘴里。   这一晚陆景初不好受,最后崩溃的想要收回“老牛吃嫩草”这句话已经晚了,该流水的地方都在流,第二天眼皮都是肿的。   陆景初的自尊心作祟不愿意在车上补眠,硬撑着不想睡,还是许蔚明拿出来了冰眼罩让他给眼皮消消肿,同时也给了一个顺理成章闭眼的借口。   陆景初睡得天昏地暗,直接车子停在楼下,许蔚明把他叫醒,脑袋还昏昏的,最后实在气不过,下车前质问。   “你怎么体力那么好?”   许蔚明笑了一下,“每周都锻炼的。”   陆景初想起来了,许蔚明每周都要泡健身馆保持身材,那一身薄肌练得匀称漂亮。   对比之下,陆景初的身体就软绵绵的,没有练过的肌肉是软的,又长期坐办公室缺乏锻炼,自然是没几下就累的慌。   许蔚明见他憋屈的样子,笑了笑,“我在健身房办的卡一个人用不完,你要不要跟着一起练练?”   正和陆景初心意:“练就练!” 第83章 番外二 健身   体力和身材都关乎到男性的尊严,陆景初说练就练,每周和许蔚明一起进健身房,在教练的指导下挥洒汗水,口腹之欲也得到控制,严格按照教练给的标准来实施。   一开始许蔚明以为陆景初只是一时兴起,可没想到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很高涨的兴趣,坚持不懈的跑健身房,这持之以恒的坚持不由得让许蔚明怀疑他是不是想反攻自己。   又是一个周末,陆景初从跑步机下来大汗淋漓,许蔚明也结束了举重坐在椅子上喝水,把另一瓶水递给他。   陆景初累得直喘,但不能马上坐下来休息,站着平复呼吸,等气喘匀了一些才喝水。   许蔚明自下而上地打量着陆景初,汗水打湿了运动衣,布料贴在这具充满力量和韧劲的身体上,将劲道的曲线一览无余。   这半年的训练颇有成效,腰身紧致线条流畅,一向平坦的胸膛隐隐勾勒出线条。   许蔚明很清楚陆景初的身体,随着锻炼以来,绵软的身体连出了匀称的胸肌和腹肌,腰部肌肉紧致,手臂也连出了起伏流畅的曲线。   他们在床上的位置并未发生过改变,而且陆景初的体力确实变好了,有段时间教练专注训练他的腰腹和腿部力量,好几次他忍受不了许蔚明在床上折磨他的把戏时,一个翻身颠倒了位置,骑在男人的自取自乐。   陆景初属于浓眉大眼的浓颜系类型,长得本就英气,如今身材练得越发好,穿显瘦脱衣有肉,特别是这种运动类型的紧身衣更能显出身材。   许蔚明看了一会儿就伸手,指尖撩开衣尾,在陆景初的腹肌上揩了一把。   “咳———!”陆景初被呛到咳嗽,腹部用力,肌肉轮廓更明显一些。   许蔚明没有收回手,摸得更起劲,眉梢轻挑。   “你……咳……”陆景初用手背擦着嘴,往后面退了两步,“你别动手动脚的。”   他不可避免的红了耳垂,许蔚明嘴角微扬,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陆景初说,“什么都没想。”   许蔚明继续问:“是上周在洗浴室,还是上个月在更衣室?”   “你闭嘴。”陆景初这辈子都没这么越轨过,偏偏许蔚明把这当情趣和乐趣,他压低声音警告,“事不过三,要是再有下次,我肯定动手的。”   他现在不仅在健身房锻炼,还去司昭廉的拳馆学习,办了张卡,司老板看在是熟人的情况下给他打了个五折,陆景初脑子一热,冲了一年的钱,冷静下来后悔也来不及了,更要物尽其用。   他现在随时都把教训挂嘴上,威胁许蔚明不准欺负他,可一次没动过手,真当被许蔚明欺负的时候又舍不得了。   清风霁月的一张脸的,万一打伤了可惜。   许蔚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肩上搭着毛巾往洗浴室走,“下次试试车里?顺便验收一下你学拳击的成果,看看柔韧度有没有增加?”   陆景初不理他,把瓶子里的水喝完扔进垃圾桶,先一步进洗浴室。   周末健身的人很多,每个隔间都有人,陆景初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空位,刚进去还没拉上帘子,许蔚明就端着盆子挤进来。   “这是我的,你去隔壁。”陆景初戒备地盯着他。   “老夫老妻了还害羞?”许蔚明站在花洒下冲澡,挤出洗发水往头上抹,“赶紧洗,外面还有人等着的。”   陆景初半信半疑,见他真的在好好洗澡便放松下来,薄荷的沐浴露带走了身上的汗味,皮肤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你洗好……”询问的话还没说完,背后贴上一道劲瘦的躯体,耳垂被咬着,对方的手掌覆盖胸肌。   陆景初当即一颤,水流进眼睛生出刺痛让他不得不闭眼,咬牙道:“你别胡来。”   “嘘。”许蔚明潮湿的鼻息落在陆景初的耳根,带着绵密泡沫的手在腹部游走,滑滑的触感引得陆景初肌理紧绷。   “小声一点,被别人听去了可不好。”许蔚明的声音很小,混在哗哗的水流中显得微不足道,“上次在这里让你不高兴了好久,这次我补偿你,你只需要享受就好。”   陆景初呼吸变乱,仓皇地抬手抹了把脸,只见许蔚明已经蹲了下去。   洗浴室里氤氲着热气,许蔚明的皮肤很白,脸上透出淡红,漆黑的眸子像黑钻石一般明亮,他嘴角弯了弯,撩起额间碍事的湿发,薄唇无声张启,嫣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唔———!!”   陆景初的身体剧烈颤抖,差点站不住,捂住嘴才抑制住惊愕的低吟。   身后是密集的水流,身体的血液在沸腾,宛如滚滚岩浆烧得他肌理紧绷,青筋尽显,眼中是被撩得发红的欲望。   他的另一只手反扣在瓷砖上,指尖用力到发白,生理和身体的双重刺激让他大腿紧绷到发颤的地步,许蔚明瓷白的的脸与他偏浅麦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色差,看上去更是差气色。   外面是嘈杂的环境,他们与等待洗澡的人之后一帘之隔,帘子甚至没有触地,只要有心就会发现这情乱的场景。   宛如偷 情的刺激像鞭子一样打在陆景初的神经上,他受不住这么大的刺激,死死咬着下唇,忍着烟花般爆炸的欢愉,弄脏了许蔚明的嘴。   陆景初喘息剧烈,眼尾发红,明明他是爽到那个,可是却生出一种倔强的委屈。   他一直到上车都没有理许蔚明,直到驾驶室的人咝了一声,说自己嘴角破了。   陆景初看了一眼,果然许蔚明的的嘴角泛着不正常的红,似乎渗出了一些血丝。   “你是不是太厉害了一点?”许蔚明问。   陆景初心尖儿颤了颤,后背窜上噼里啪啦的热流,臊得他心慌意乱,明明受欺负的是他,可却没法办法理直气壮的生气。   “……你……”陆景初开口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嗓才继续说,“谁让你这样了。”   许蔚明莞尔:“我喜欢,你不喜欢吗?”   “我……”陆景初无奈道,“你下次别再乱来,就不能回家关着门再慢慢来吗?”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难以承受外界的刺激,做贼心虚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更喜欢在有安全感、私密性强的地方做那种事,能酣畅淋漓叫出来的感觉更爽快,不用有所顾忌。   也实在不懂大出五岁的男人爱好为什么这么奇怪。   许蔚明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好疼。”   陆景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凑近看了看,“回去擦点药?该给你一个教训,谁让你胡来。”   “擦药没用。”许蔚明说,“得亲一下。”   “……”陆景初对他越发不遮掩的心思很无语,“亲什么?你活该。”   “我这是为你伤的。”许蔚明说。   他就吃定陆景初心软。   果然,陆景初瞪了他两眼,羞臊归羞臊,自己的男友还是得宠着,敷衍地亲了一下许蔚明发红的嘴角,警告道:“下不为例啊!”   “你是指在洗浴室,还是给你口?”   “……”   “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   “洗浴室,以后不许在外面胡来。”   “哦,那你感觉怎么样?”   “……”   “爽到了吗?”   “………”   “是这次爽还是前两次?”   “许蔚明,事不过三,你下次要是再在外面胡来,我就回我的房子住。”   许蔚明暂时闭嘴了,但脑子却没闲着,想着下一次在车里要找个什么地方。   地下停车场或者郊外山林都不错。   几次在外面都是男装,下次可以试试穿裙子。   他没有把陆景初的威胁放在心上,人走了可以跟过去,反正他们的房子就隔一个走廊。   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