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总叫我老公》作者:成洲   文案:   又凶又软少爷受x不近人情冷漠律师攻   温霁和秦谨之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死对头,平日里王不见王,碰上一面总要损上两句。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他俩早好上了,前一秒温霁还在会所里当着众人的面朝秦谨之发脾气,下一刻立即偷偷去外面哄着管他叫老公。   两人将恋爱足足瞒了两年。   直到有一天,秦谨之失忆了。   —   秦谨之出差回家,发现死对头颇为意外地躺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还穿着他宽大的睡衣,勉强遮住腿根。   见他回来,更是声调甜腻地喊了一句:“男朋友回来啦。”   秦谨之震惊:“你叫我什么?”   受啾咪他一下:“老公。”=w=   攻:“?”   死对头叫自己老公是怎么回事   —   温霁的男朋友失忆以后,又变成两年前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死对头。   温霁撇下往日的矜贵和娇气,竭力挽留。   最后却得到冷漠的一句:“他不会回来了。”   温霁在受尽冷脸之后,打算在约定期满那天抽身离开,却被突然赶来的秦谨之堵在角落里,他语气阴沉:“如果我说,我想起来了呢?”   昨晚,他将所有的聊天记录、回忆、习惯背得滚瓜烂熟。   并且疯狂地嫉妒、憎恨那个曾经拥有过他的秦谨之。   微博@小成洲   专栏求包养啾咪啾咪啾咪啾咪啾咪啾咪啾咪   ps:   1.略酸甜口味 不喜宝贝勿入 1v1 双洁   2.无纲裸奔 放飞自我 感谢大家支持 啾咪一下   3.小短篇 十来万字左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霁、秦谨之 ┃ 配角: ┃ 其它:微博@小成洲   一句话简介:一开始是死对头后来成了我老公   立意:面对困难,不折不饶 第1章   温霁接到褚景意的电话时,刚刚喝下一小盏促进睡眠的牛奶,就被褚景意催着往会所来,他估计喝了不少,醉意上头,说话都大着舌头,话都捋不直,反复重复着:“我组了个局,快、快来。”   褚景意声音里带着难受的哭腔,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便对对着温霁说:“呜呜,我包养的小情人,跟别、别的女人好上了。”   “哭什么。”温霁皱着眉头,忽略掉那边的吵闹的声响安慰了几句,“我马上来。”   挂完电话,温霁散漫地坐在沙发上,他舔了舔嘴唇边上的奶渍,手指点开聊天框视线落到上面一句简短的消息:晚上加班,早点休息。   温霁愉悦地挑了一下眉梢,想起自己跟男朋友同居后,经常被管着,已经很少参加朋友组的酒局了。   他笑了一下,快速地换了一声衣服,手指穿过鞋柜上的车钥匙转了几圈,果断出门走到停车场。   晚上八点,温霁车速一路飞快地驶过高架桥,凉爽的夜风吹着他额前的短发,将他精致的五官完全显露出来。   温霁面容极其惹眼,五官更是漂亮,剔透的眼珠水凌凌的宛若在水光中洗过一样,眼尾往上翘着,一颗褐色的小痣坠在眼尾下方,微微一笑,更是让人离不开眼。   亮丽的霓虹灯在路边上光彩十色,车一路飙速来到往日聚会的会所门口,搁置在副驾驶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温霁以为褚景意又来催他,看都没看一眼漫不经意点开。   “喂。”。   那边传来一声很低的笑声,声线冷冷的,却意外让人耳廓一酥。   “还没睡?”一句话把温霁接下来的话堵在喉咙处。   温霁脸上一热,清咳一声:“还没呢。”他满嘴扯着谎话:“再看会儿电视就睡了。”   他男朋友向来管他管得很严,以前没在一起温霁基本每周都会跟朋友们组局玩上几回,十一点回家都算早的,后来两人在一起后,因为这事他男朋友也没少跟他怄气。   想起他吃醋的样子,温霁不免笑了起来,但是为了避免又像上一次发生争吵,趁着这次男朋友加班,温霁偷偷溜了出来。   “晚安。”那边轻声说了句。   —   温霁将车钥匙丢给停泊小哥,跟着身侧的经理一路走到会所包厢门口,工作人员替他将门打开,里面一屋子烟味缭绕扑鼻,沙发上懒散坐着一些人,面前摆着几瓶喝了一半的酒瓶,还有几瓶酒醒完便摆在一边。   包厢内有人玩着斯诺克,见门推开抬头看了眼,对温霁打了声招呼:“小温总。”   温霁点头示意,绕过另一边玩扑克的,将里面玩的正嗨满脸通红的褚景意拉了出来。   褚景意脸颊脖颈一片绯红,眼神迷蒙:“你来啦。”   温霁颇有点头疼,眯着眼端视褚景意一番:“你个破药罐子喝什么酒?”张嘴就把他骂了一顿。   身侧几个狐朋狗友见他来了起身让出位置,“小温总,玩不玩啊?”   温霁今天没什么兴致,正要摆手,褚景意小幅度扯了扯他衣袖,可怜兮兮:“我快输完了。”他瞅着温霁的眼色,适当补充一句:“一把都、都没赢过。”   他嘴里的酒气冲了温霁一脸,温霁挥手将酒味挥散了些,“没出息。”   温霁坐在先前褚景意的位置,姿态闲散,手指规律点着桌面等人发牌,他高抬下巴望了褚景意一眼:“圈子里别的东西没学会,包养倒是被你玩出新花样。”   褚景意委屈巴巴的,抿着嘴一副可怜样,不敢再说话。   几张牌发到温霁面前,他没掀开看一眼,将手里一半的赌注推了下去。   包厢的红木门再次被人推开,经理带着几个漂亮男生过来陪酒,都统一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衬衫洁白,西裤挺括,将几个男生挺翘的臀部展示得一览无余。   又一轮发牌,温霁继续加码推了一小半,几个男人看牌后面色不佳将手里的牌推了出去。   褚景意昏昏沉沉,在温霁将所有的赌注全部推出去时也被刺激得清醒一秒。   “还加吗?”温霁双手合十搭在桌面,状态闲散,适当问了对面一声。   对面男人悄无声息将手里的牌翘起一角,喉咙一滑,斟酌几秒后发出一个音节:“加。”   温霁露出微笑,漂亮的五官在水晶吊灯的灯光下显得异样夺目,他朝不远处的经理勾了勾手指,让人重新拿了一堆筹码。   “那继续。”   对面男人看了眼自己剩下的赌注,不免开始担心温霁手里的牌,他额间的热汗开始溢出来,如果仅仅是一把玩这么大也没必要吧。   “All。”温霁将面前的赌注全部推了出去,凌乱散落在桌面,身侧人倒吸一口冷气。   逐渐周围聚集了一堆人,先前在那边玩斯诺克的也跟过来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李小少爷!继续加!”   男人额间上的冷汗往下滑落,嘴唇嗫嚅:“加。”   温霁净白的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盯着面前的人看,等再一轮发牌后,低声笑了下模样骄矜地说:“干脆弄点有意思的,我手上有块刚得标的地,输了送你了。”   他话一出,众人怔忪片刻,顿时发出更猛烈的雀跃声。   对面男人腮帮子都绷紧,额间的青筋若隐若现,他手里的赌注是超过自己本金的,他先前跟人赌博本就跟人欠下几百万的债,今天听说褚景意组局,他知道褚家的药罐子不怎么会玩,是特地想从他身上捞点东西下来。   但是没必要玩这么大,如果真出了问题,就算把他掏空了也赔不起,再加上温霁还有个弟控的哥,从小不肯让他受一点亏,如果真从温霁手里抢了点东西走……李小少爷喉咙上下滚动,小腿都因为条件反应快速地抖动几下。   最后在顶着巨大的种种压力之下弃牌了。   周围一阵嘘声。   温霁笑笑从椅子上起身,“你们继续玩。”,他手指点了点桌面的筹码说道:“将褚景意的部分撇去,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四周顿时松了一口气。   温霁转而去沙发上歇息,剩下褚景意好奇地盯着温霁剩下的牌发呆,周围人也好奇得虎视眈眈。   褚景意手指挡着牌,一点一点挪开指腹,最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操。   手脚飞快地将牌混合在桌面的散牌下。   但还是有人看见了,方才那几张牌,没有同花顺,没有对子,最大的牌不过只是一张8。   周边个男人面面相觑。   一手烂牌打出王炸。   温霁重新坐在沙发上,褚景意跑过来说:“宝贝,你好厉害。”   褚景意这人就是黏糊糊的,以前叫他宝贝没什么,可是现在有男朋友了,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停,别这么叫我。”   褚景意哼了一声,发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看到名字的那一刻酒也醒了大半,恶狠狠地将手机挂掉。   温霁瞥他一眼,正要给自己倒酒,先前经理带来的漂亮男生十分懂得眼色,立马上前弯下腰来替他倒酒。   他身躯绷紧,略微下躬的姿势将他细瘦的腰部、具有美感的肩胛骨比方才美上三分。   男生模样不错,长相俊秀,肌肤泛白,是圈里人都喜欢的那一款。   温霁收回打量的眼光,听见褚景意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挑眉问他:“你那位?”   褚景意气呼呼地将手机关机,一口喝下手里的闷酒。   温霁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此时有点想走了,他拿出手机给男朋友发消息:什么时候回家?   —   秦谨之谈完正事后,看了眼手表时间,将放在沙发一侧的衣服拿起来挂在臂弯,声线平稳:“事情差不多就这些了,我先走了。”   “先别急着走呀,这边还有一些好玩的,今天我做东好好招待一下,不然下次见了秦老爷子,该说我招待不周了。”   秦谨之面容冷淡,偏灰褐色的瞳仁又在表盘上扫了一眼,淡色的嘴唇绷直:“不用了。”说完径直利索地走出门外。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温霁的消息跃然而上,秦谨之生来一张冷淡脸,天生没什么情绪,此时唇边上竟翘起一点懒散的弧度,随即很快地又抚平。   秦谨之天生的衣架子,站在走廊边上十分引人注目,强大的气场更是让人不敢靠近。   “秦谨之?”来人是他高中同学,点头之交。   不过脸色涨红,细小的眼睛里藏着红血丝,看来是喝醉了。   秦谨之点头示意并不想多言,修长冷白的指腹正在手机上敲击,显然是在打字回消息。   “今天怎么、你也来了?”他舌头打结,吐字不清。   但是一个“也”字足够引起秦谨之的注意力。   秦谨之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将手机收进衣服里的口袋,冷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声调微微高扬开始下套:“也?”   男人红着一张脸,眼皮快要撑不起来往下耷拉:“几个高中同学、都在呢,褚景意组的局……嘿嘿,你去吗?好不容易大家都有时间聚一场。”   秦瑾之若有所思。   “那什么……温霁也在。”他多嘴了一句。   他思考的神态落在男人眼里就是一副迟疑不定的样子,男人此刻恍惚也意识到什么,酒顿时散了几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   温霁和秦谨之向来在圈子里不对付,初中结仇一直闹到现在,平日里王不见王的,碰上一面总要损上几句。   要是真让两人碰面了……   男人脸颊瞬间吓得发白,心底开始骂自己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他偷偷暼了一眼冷面的秦谨之,不过按照秦谨之的性格,只要有温霁在的地方他是必定不会去的,这么一想,他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   “在哪儿?”秦谨之觑他一眼。   男人此刻心头直叫倒霉,但是也不得不将人往另一层包厢引去,他焦头烂额的模样让人看见忍不住发笑。   “还没睡?”   “还没呢?再看会儿电视。”   方才的对话清晰地在耳畔响起,秦谨之垂下了眼眸,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真不听话。   —   温霁发出的消息宛若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复,在周遭喧嚣的环境,温霁觉得有些困便阖上眼睛脑袋靠在沙发背上歇了一会儿。   眉眼疲惫得到很好的缓解。   其实比在这里玩,温霁更乐意跟着自己男朋友缩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影。   骤然间,本该吵闹的环境突兀地冷下来,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不停攒动的火焰。   温霁意识到周围的不对劲,正欲睁开眼皮,身边的褚景意紧张地摇着温霁的胳膊,看着大开的门口一脸大难降临的死样:“温、温霁。”   “嗯?”他揉了揉困顿的眉眼。   “你死对头来了!”   温霁本来闲散的眼神簌然紧张起来,精致的眉眼带有一丝仓促的看向门口。   男人颀长地站着门边,身姿绰约,白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口,定制精良的马甲套在他身上衬得他宽肩窄腰,一股的精英范。   因为刚忙完工作,黑色的西装挂在结实的臂弯上,他挺立的鼻梁上还顶着一副金属眼镜,自身流露出一股难以让人忽视的强大气势将其他人隔离开来,在不远处隔着镜片冷冷地朝温霁投过来。   温霁心脏咯噔一声。   完、完蛋了。 第2章   “谨之?”有认识的熟人笑着过来打招呼。   秦谨之冷淡应过一声,身侧领他过来的男人顶着前方纷纷投掷过来的视线,略微紧张解释:“刚刚出门碰到了,想着都是老同学,就拉他过来喝几杯。”   他说完浑身不自在,余光更是不敢往温霁坐的地方瞥,他僵硬地忽略过褚景意那一头瞪人焦灼的目光,径直往人群中混去。   “喝一杯?”   秦谨之接过朋友递过来的酒杯,沉稳的视线落在杯中暗红色的酒液,寡淡的眉眼垂下,小抿一口,继而抬起颇为犀利的眼眸往沙发一隅探去。   几个狐朋狗友坐在身侧,穿着会所制服的白净男生正跪在酒桌边上做出试图给温霁倒酒的动作。   秦谨之干燥的指腹摩挲杯身,觑过一眼便收回目光,身上盛气凌人的气势有所收敛,语调和缓跟几个朋友闲谈起来。   他举手投足之间散漫优雅,却莫名让沙发上的温霁无所适从,近乎称得上是紧张。   “小温总?”漂亮的男生给他倒满酒后见他发愣,清着嗓子小声喊他。   温霁陡然回过神来,手一抖,高脚杯中盛着的酒水溢出将他胸口的衣服打湿。   小男生神态僵住,满是不知所措,慌张地抽出几张纸却在靠近时又顿住,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温霁神经紧绷,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秦谨之跟人谈话的身影,身侧男生恐惧地不停说着抱歉。   温霁摆摆手没当一回事,却谨慎地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秦谨之,今天怎么有空来呀?”   秦谨之晃动一下手里的杯子,清澈的酒液微微波动,“在这边刚谈完一个案子。”   几人笑笑,打趣道:“来这边谈事情,这么早就结束了?没玩玩?”   秦谨之手一顿,“没玩。”其余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见他垂眸笑了一下:“家里人管得严。”   “不会吧?万年冰山脱单了?”   “怎么可能。”有人反驳道,“估计是长辈啦,上一次碰巧撞见了,还让我劝他少喝酒。”   秦谨之没再解释,沉静冷然的目光越过面前乌泱泱的人隔空对上另一头坐立不安的温霁,随后眯了眯眼往他身侧的小男生扫了眼。   —   “温霁,你脸红什么?”褚景意凑近点看他。   温霁摸了摸有点发麻的耳廓,浑身不自在,被冰冷的视线冷不防地盯了一眼直让他头皮发麻。   “哪有。”他嘴皮子硬着说。   褚景意皱着眉头审视他几秒,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不对劲。”   温霁:“?”   褚景意摸了摸下巴:“以前你碰见秦谨之,早就骂上了,斗上几句气急败坏当场就走。”他往秦谨之的方向看了下,又掉头回来对温霁说道:“反常啊。”   刀被架在脖子上,不装上几句都说不过去,温霁为了糊弄褚景意随口说道:“我是条狗吗?见人就斗?”   褚景意:“别人说不准,可秦谨之——”他哼笑一声没说话。   温霁满不在意装模作样哼了一下,脑海里快速回想起以前的口吻,清清嗓子:“他算什么?也配?”   他声音并不高,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让秦谨之那一群人听见了,原放拍了拍秦谨之的肩膀,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   自从初中秦谨之转学过来,成绩、比赛样样都压温霁一头,温霁又向来是小少爷性子,骄矜,高傲,不肯低人一头,心里难免少不了疙瘩。   直到温霁喜欢的女生朝秦谨之告白,导火索一触即发,于是小少爷脾气爆发处处看秦谨之不顺眼,一路下来跘子没少使。   秦谨之后来也烦了,脾气硬,不近人情,同样不好惹,也没少给温霁找麻烦,一来二去两人结下梁子,处处争锋相对,斗来斗去的简直没完没了。   秦谨之将酒液一饮而尽,脖颈突出的喉结微微滚动,他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身侧服务员的托盘中,对着原放说:“我先走了。”他从一旁拿起自己的衣服,步伐不停地往门口利落走去。   原放双手环抱,难得没有看见秦谨之反讽的模样,沉吟片刻,笑着尝了一口酒,“真是罕见。”   温霁在柔软的沙发上坐立不安,几分钟后他舔了舔嘴唇,也紧跟着起身:“我也回去了。”   褚景意不满说道:“这才呆了多久啊?”   温霁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衣服,充耳不闻只嘱咐道:“你少喝点,还有你那个小情人,趁早甩了。”说完就跟秦谨之一前一后地踏出包厢。   包厢内少了两位可以看戏的主角,其余人兴趣瞬间消散大半,可热闹不比方才降了不少,几个人闲言碎语说着话,其中有人打着球失落地摇晃脑袋,嘴里念叨:“我还以为能有好戏看呢。”   褚景意无趣地玩着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褚小少爷。”小男生磕巴地喊他,“小温总钥匙在这了。”   褚景意随着男生手指的方向落下,沙发夹缝里正卡着一串车钥匙。   —   温霁提起衣服后匆忙下了电梯,大厅里除了来往的会所人员根本没看见秦谨之的影子,温霁焦头烂额,目光四下逡视,他扯过一个服务生询问,服务生仰着脑袋想了想,“往停车场东区的方向走了。”   “谢谢。”   温霁往地下停车场走去,想拿出手机给人打人打电话,界面嘟了几声便停了下来,显示无人接听。   看来是真生气了。   温霁指腹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间,心里止不住的懊恼。   算了,先找到人再说。   温霁在安静的停车场内来回巡视,看到不远处有一辆看不清车牌的黑色车辆正打着双闪,温霁重新迈出步伐往那边走去。   周遭光线并不明亮,紧急通道标志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他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在偌大的停车场内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注意力全神贯注地都在那辆车上,以至于忽地有人堪比绑匪似的猝不及防将他一把用力攫住,温霁心脏陡然重重一跳极其不安,他淡红的嘴唇微微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给捂住。   指腹间透出强烈的香烟气息,铺天盖地充斥着温霁的耳鼻,温霁挺翘的鼻尖嗅了嗅,嘴唇微微上挑,格外紧张的情绪瞬间松懈下来。   “我算什么?”健硕颀长的身躯贴了上来,炙热的气息喷尽数喷洒在温霁白到发光的后脖间,甚至是伸出湿热的口舌轻轻触碰一下,“也配?”   秦谨之鼻子冷哼一声。   温霁浑身战栗,脖子更是忍不住发痒,他转过身来,脑袋埋在秦谨之宽阔的胸膛上,细长的手指在他胸上划着:“别生气嘛。”   秦谨之手指捏着他小巧的下巴,“现在学会骗人了?”   温霁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心里暗叹一句该来的总会来,但仍旧扬起一张漂亮的小脸,眼睛莹润,看起来又乖又软,没有半点方才在包厢里玩世不恭小温总的气势。   “没有。”温霁用着自己软糯的声线拿腔拿调,他知道秦谨之对这样的他准没办法。   可是这次他失策了。   秦谨之如隼般锋利的眼眸几乎是堪称凉薄的落在他脸上,脑海里温霁跟跪在地上倒酒的男生说话的场面不受控制浮现,远远一瞥,只能看见他们言笑晏晏的画面。   真是有够不听话的。   秦谨之手指掐着温霁的脸颊,皮肉因为力度稍微凹陷印下红痕,他眼珠子紧紧盯着温霁,一点一点目光下移。   周遭气温莫名攀高,就连空气都令人觉得稀薄,温霁被秦谨之宛若实质的视线看得内心咯噔一声,脚步稍微后挪心头直觉不妙。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窄瘦的腰被一双手攫住,随即臀部被人托住半抱着抵在车窗边,下一秒炙热的吻就凑了上来。   可能是刚抽过烟,秦谨之口腔里的香烟味十分浓厚香醇,一点一点渡到温霁的嘴里。   温霁很喜欢跟秦谨之接吻,总觉得这种简单的亲密能够让他产生一种被夺取的错觉,温霁笑着将手攀在秦谨之的肩膀上,形状漂亮的嘴唇上已经沾染了带有欲色的水光。   倏地不远处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自言自语的声音:“不是说往这边走了吗?怎么没看到人呢?”   褚景意手里捏着温霁落下的钥匙问过服务员跟了上来。   他望着宽敞的停车场,慢慢地找过去。   温霁这会儿真紧张了,他和秦谨之的关系都是瞒着的,从来没告诉过圈子里的朋友。   温霁抓着秦谨之的衣服,小声说道:“有人来了。”秦谨之只看了他一眼,没给出一点反应,继续肆无忌惮地亲他。   不远处的脚步声不停,并且有着继续往这边走的趋势。   温霁胸腔心跳七上八下,被他吻得不停想躲,手掌开始小力推着秦谨之的肩膀,脸上因为亲吻而泛出的潮红并未退下,内心还可耻地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感,“有、有人。”   秦谨之将他的不断推拒的手掌捏在自己手心,掌心软乎乎的,灰色的眼眸专心致志直视他,声音微冷:“专心点。” 第3章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徐徐逼近,温霁紧紧攥着秦谨之的衣服,脸颊两边呈现出一种诱人透粉的红,秦谨之嘴唇未停凑近他嘴角边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温霁心脏几乎跳在嗓子眼,左侧的道路上还依稀听得到褚景意自言自语的声音,秦谨之往常还是很好哄的,这会儿真生起气来脾气硬得跟石头一样。   真是糟糕透了。   秦谨之顶着温霁莹润恳求的目光,手臂的力量并未松上分毫,沉默的眼睛灼灼盯着他似乎想看看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温霁咬了咬嘴角,后腰部被人牢牢禁锢住以至于没有掉下来,他双手放纵一般干脆搭在秦谨之的脖颈上,吐着热气的嘴唇哆哆嗦嗦贴在秦谨之的嘴唇上,哼哼唧唧开始说着哄人的话:“老公。”   嗓音放低:“别生气了。”   褚景意蹙着眉头听到细微的动静,悉悉索索的,他寻着声往来源处走了几步,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他环顾四周,都是一排排的车辆,疑惑:“这么快就离开了?”   车厢内。   温霁被秦谨之反背着束缚住双手,整个半身倚靠在秦谨之的胸膛上,他微微抬起修长漂亮的脖颈,目露恳求显得可怜巴巴:“我错了”   狭窄的空间四处弥漫着焦灼的氛围,秦谨之一言不发取下鼻梁上挂着的眼镜,近乎是用强硬的手段掰过温霁的脸颊疯狂地吻着。   明明之前才吻过,温霁都觉得唇珠那块都被磨得发痛,略微发红往上翘起。   可能是被撕扯得有些发痛,温霁轻轻嘶了一声,稍微别过了脑袋语气有些不满:“别这么粗鲁。”   秦谨之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伸手扯下领口处的灰色领带丢在一边,衣领敞开露出光洁的肌肤。   他性感地半躺在椅背上,紧实的双脚岔开,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勉强遮住眼睛深处的暗潮波动,温霁舔了舔嘴唇,被秦谨之这副禁欲又孟浪的神态勾得不行,心口直直发痒,在周围气氛充斥着荷尔蒙的情况下,温霁也有点心猿意马,臀部紧紧贴在秦谨之的大腿上,“做吗?”   他还没有在这种场合试过。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等来秦谨之的回应,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率先震动起来,温霁手指已经不受控制替秦谨之解下衣领最上面的一颗纽扣。   他径直忽略掉手机的打搅,秦谨之好整以暇躺着,眯着眼打量坐在他腿上动作的小少爷。   电话响了几声后断掉,继而又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几次下来,温霁的兴致消了一大半,他看了一眼秦谨之满吞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是褚景意打过来的,语气顿时有点欠:“喂?”   褚景意在另一头说道:“宝贝,你钥匙掉这了。”   温霁顿时觉得秦谨之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更加用力,宛若桎梏一般贴着皮肉,温霁觉得有点不舒服试图扭动一下身子,在挣扎无果的情况下终于放弃了,只好对着褚景意说:“过几天我让助理去一趟。”   褚景意点点头,没有立马挂断电话的意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刚刚你出门没有碰到秦谨之吧?”   “怎、怎么了?”温霁声音说的期期艾艾,少了一点意气风发的骄矜味,倘若细听也许还能发现里面藏着点细小的哭腔。   褚景意显然在出神想着事情,并没有听出来有什么不对,一股脑的对温霁说:“刚刚碰到这边管事的说你们俩都往停车场一个方向走了。”   他说着就也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以前两人斗得死去活来的场景:“这不怕你们碰着了吗?你们俩也真是,斗到现在也不消停。”   温霁抻长手臂将手机挪远了一点,急促且克制地喘了一口气,秦谨之手下动作未停,反而更加过分,温霁净透的眼珠恍若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狠狠瞪了秦谨之一眼,示意让他在接电话时收敛点。   可这人一点都不听他的,向来寡冷猜不透情绪的眉目在似乎也被车内的氛围融化了一点,冷淡的嘴角勾起了似有若无的笑,薄唇张开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温霁挣脱出来的手给急忙捂住了。   温霁张着嘴无声说道:“不准讲话。”   褚景意在电话那边连喊几声,听见温霁发出一声略显怪异甚至称得上暧昧的水声后,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清秀的眉毛挑起,嘴上说话顿时没个把门:“我不会打搅你好事了吧?”   秦谨之就着他温热细腻的掌心,佻达地伸出湿热的舌尖,温霁骤然如惊弓之鸟颤抖着将手撤了回来,耳边褚景意喋喋不休的声音让他烦躁:“你烦不烦?”   “挂了。”他利索的将手机丢到一边。   温霁天生痛感神经与常人不同,被欺负狠了眼泪更是不受自我控制在睫毛上挂着,欲滴未落,轻轻颤动看起来有些可怜样。   秦谨之手里捡起方才随意扔在一边的领带,修长干净的手指玩弄打着结,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你让他叫你宝贝?”   先发制人倒是比谁都玩的溜。   温霁抿着嘴唇,心里早就把褚景意痛骂了千百遍,再加上秦谨之颇有一股前账后账一起算的气势,让温霁想起不久前没日没夜出去浪回来挨批的场景。   昔日尾椎的痛楚依旧历历在目。   温霁脑袋转得飞快,立刻打起了小聪明,本来还悬挂在浅茸睫毛上的晶莹泪珠在他的刻意下粒粒掉落,语调也不知道哪门子来的委屈,“我没有。”   温霁向来喜欢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可怜样。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漂亮的两颊留下泪痕,秦谨之倏地伸出干燥的手指以非常轻的力度刮落他下巴颌的泪,指尖缓慢地将他眼尾处沾染的泪珠撇去,不紧不慢摩挲着眼角那颗勾人的小痣。   指腹轻轻按压:“别哭。”   温霁提心吊胆的小心脏总算松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可还没来得及高兴起来。   下一秒冷漠的语调在逼仄的车厢内响起:“等会儿够你哭的。” 第4章   车一路飚速开回家,深夜静谧不见其他人影,两人伫在空间范围较大的电梯里,身体极近地贴着。温霁柔软的发丝凌乱地搭在饱满的额头上,小巧的耳垂染上桃色的红,他小口缓着气,手指确实不安分地将秦谨之的衬衫从西裤里一点一点扯了出来。   秦谨之狭长的眼睛落在温霁脸上,藏着隐忍、难耐的瞳仁周围遍布红色的血丝,恍若下一刻就要烧起来,使得还算宽敞的电梯顿时变得逼仄、压抑、仿佛周身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秦谨之看了眼角落边上的监控,含义不言而喻,却又放纵地没有伸出手阻止,温霁抬起下巴冲他得意一笑,指尖触碰他微凉的肌肤一阵哆嗦。   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跃变动,几秒钟后叮咚一声倏地打开。   住所是一户一梯户型,所以两人本就没有多少的羞耻心瞬间所剩无几。   还没等温霁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拉了出来呈压倒性地抵在墙壁上炙热地亲吻,两人本该一丝不苟的衣服起了皱褶。   秦谨之干脆将人抱了起来,温霁反应迅速地用小腿裹住他的腰,上半身趴在秦谨之身上,乐不可支地凑近:“你说,要是让那一帮人看见——”   指纹锁应声打开,秦谨之进来后将人压在玄关处,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神情里别样的情绪,“那要透露他们一点——”   “不要。”温霁果断拒绝,他脑袋靠在秦谨之宽阔温暖的胸膛上,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   秦谨之眼神暗上一分,抓着温霁的手紧了紧,温霁嘶了一声说了句痛,还没来得及看他就被人用掌心笼罩住视线。   明亮的光线悉数被他攫去,秦谨之看着面前的人,牙齿狠狠咬上一口随后疯狂地亲吻舔舐,像是要将人揉进血肉里。   一夜荒唐。   温霁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温暖金灿的日光从白色纱窗的罅隙中映照在他干净白皙的脚趾上,小腿肚那块还留着粉红的齿痕。   温霁伸手摸了摸身边没有温度的床边,打了个哈欠去洗漱。   他扯了一下领口,看着光亮镜面映出的青年脖颈上一个又一个的粉红暧昧的红痕,颇为懊恼。   书房里。   秦谨之正在开视频会议,他穿戴整齐,就连碎发也一丝不苟地梳了上去,鼻梁上依旧挂着一副眼镜,冷漠地听着合伙人分析案件。   书房悄无声息打开时,秦谨之正在跟他手里的一个实习生说话,“你材料准备的不够——”他余光留意到温霁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后无声无息走了进来。   秦谨之很快收回视线,继续跟实习生吩咐着出差几天要带的材料。   温霁极轻地哼了一声,往常秦谨之工作时温霁是不会进书房打搅的,但是一想到脖子上那些让他无法出门的痕迹,恶计顿生。   他身上睡袍未换,穿起来显得衣衫不整总有一股撩人的意味,领口又松松垮垮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往肩膀掉下去。   温霁恶从胆边生,直接坐在秦谨之面前的书桌上,他嘴畔含着笑看着面无表情正在谈工作的秦谨之,更是恶劣地甩开拖鞋径直往秦谨之的小腿探去。   摄像头拍到的范围比较小,基本上只能照出秦谨之的上半身,一想到这个温霁更是敞开了玩,他的脚十分漂亮,因为长期避着阳光所以白得恍若一捧雪。   指甲剪得格外整齐,露出一弯小巧的月牙,粉嫩可爱。   秦谨之坐姿端正,他工作向来严谨,从来不出任何差错,行为举止守己自律,他目光没分给正在挑逗他的温霁一毫,专心听着案件资料汇报。   温霁也没气馁,他爱极了秦谨之这副斯文寡冷的模样,脑海里出现昨晚秦谨之扣着他后脖不停亲他锁骨的黏糊劲,最后被折腾到差点昏过去的样子,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闷气。   脚趾带有几分挑衅意味地从秦谨之的裤腿逐渐攀爬到腹腰处,温霁眉眼张扬,见秦谨之瞥他一眼,更是倨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谨之?”其中一个年纪显大的合伙人喊了他一声,“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案子是个经济纠纷案件,是秦谨之主要诉讼业务之一,他眼神隐晦地冲温霁觑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讲着法律关系争议点。   温霁依旧不老实,手掌撑着桌面,听着秦谨之不紧不慢说着话,脚趾在他腹部紧实的肌肉一滑而过,逐渐过分地往下。   正当他以为目的即将达到时,伶仃的脚踝被冷淡的男人一把擒住,“公司那边我已经申请诉前财产保全。”   温霁脸上笑意渐渐散去,试图动了一下,结果脚掌老老实实被人禁锢在掌心,根本挪动不了分毫,等到会议结束后,秦谨之依旧牢牢攥住温霁脚踝,指腹在稍微突起的骨节上来回摩挲:“玩够了?”   温霁见大势已去,再加上每次在秦谨之身上都捞着什么好处,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听秦谨之这样说立刻笑眯眯换了一副样子,先前胆大的神态赫然变成又乖又软的样子。   他小声抱怨着:“谁让你昨天骗我。”   明明都说最后一次。   结果在抱他洗澡的时候又一言不合弄着。   秦谨之寡淡的眉眼藏着的笑意一闪撇过,双手将人抱在自己怀里,温霁以为他又想做什么,整个人就跟炸毛似的挣扎起来,秦谨之手劲很大,将人牢牢禁锢在怀,最后凑在他耳边说:“不做。”   “只是抱抱。”   温霁就跟顺毛的名贵猫咪一样陡然变得温顺,靠在他怀里,一抬头就能碰到秦谨之下颔,他忽地想起刚才他们说的:“明天你要出差?”   秦谨之点头:“一周左右。”   温霁略微不满:“这么久啊?”   秦谨之低头吻在他柔软的发顶,在温霁看不见的眼眸深处满是化不开的温柔:“我早点回来。”   —   秦谨之出差的省份偏远,来回就要花上整整两天的时间,再加上取证程序繁琐,有的地方信息资料老旧网络没有及时更新,往往得耗上大半天的时间。   温霁晚上打电话过来时,秦谨之还在用电脑整理文档,茶几边上坐着好几个年轻的实习生正反复看着卷宗。   电话另一头小声抱怨道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呀。   秦谨之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小抿一口:“很快了。”   实习生简直不敢相信能从秦谨之口中听到这么温柔的语调,瞪大眼睛诧异地互相看了一眼。   秦谨之站在外面阳台上,凉风拂面,轻声细语说着什么,实习生从屋内偶尔瞥去一眼只能看到秦谨之冷峻的侧脸稍显温和,比平常冷声指导的模样好上太多。   挂断电话,秦谨之进屋将几个进程分给手下的实习生,最后轻飘飘说了一句:“早些做完剩余时间连着周末一起放假。”   实习生兴高采烈小声欢呼,加紧核准资料,其中有一个女生悄声问了一句:“秦老师,刚才是您女朋友呀?”   秦谨之冷然觑她一眼,就当以为不会回答时,秦谨之合上手边的电脑说:“少探究八卦。”,但是又诚实地点头说了声是。   一行人将本该五天完成的工作量硬生生缩短至三天半,然而在把资料都调查齐全出公司门口当天,门口围上了一群拉着红色横幅的民工。   乌泱泱的一群挤在门口,将唯一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红色横幅上用白色油漆写着歪歪倒倒几个大字:还我血汗钱。   秦谨之还没说话,身边的公司高管着急解释:“之前我们公司一个承包工程,工程款可是一样没少给,可是全被承包方卷跑了。”他苦笑一声,“大几千万说没了就没了,我们都不知道找谁要呢。”   民工那边一个穿白色背心的高个头说话:“但是目前能联系到的只有你们。”   女实习生在边上问秦谨之,“老师,这要怎么办?”   秦谨之不是这家公司的法律顾问,在没有接受委托的情况下从不管闲事,也没往旁边这颇有些吵闹滑稽的场景看上一眼。   做足了一个旁观者应该的事情。   “走吧。”他说道。   一旁的高管难以抵抗这种情况,几个保安也根本拦不住这常日风吹雨晒辛苦劳作的工人,高管急急忙忙一副想要冲过来的模样,嘴里喊着秦律师、帮忙的字眼。   “你是律师?”有人将他们拦住。   秦谨之冷淡点头。   那个穿白色背心的往嘴里塞了一根烟,没点燃,就嚼着:“你说这事请你们能帮忙解决吗?”他熟练地从皱巴的烟盒里又掏出一根,想要往秦谨之面前递上一根。   手刚伸到他面前,便听见一道略高的女声从斯文冷峻的男人后面传出来:“我们老师的价格你们给不起的。”   她说的话实在是不假,秦谨之的律师费在七位数上,价格高得赫人,他常年接经济金融纠纷,从诉讼标的额抽取至少十个点,常人一般很难付得起这么高的律师费。   可她话在这种本就一触即发快要冒烟的场合说出来,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本来还冷静行事的一帮人顿时好像吃了火药,推推攮攮,几个人更是打起了架。   秦谨之很快地拨打报警电话,冷静处理,在跟警方说出位置时余光瞥到那个说话不合时宜的女实习生,正在被一个比她高上半截的男人堵着,用手臂推着她的肩膀不停地骂着脏话。   实习生害怕得不知所措,一个不停地往后退,秦谨之皱着眉迅疾往那边走去,一手按在那个粗壮男人的肩膀上,将他的双臂反剪住,想把几个实习生的安全做好保障。   他动手按着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背后那群人给误会了,焦灼之中有人从一旁正在施工的马路边上随地捡起一块有些重量的砖头。   几个实习生大叫,声音嘈杂。   秦谨之只听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往声源处望去是一地的碎砖头。   他只觉得脑袋阵阵发晕,一小股温热的液体从脑袋上淌下来,坠落在沾染灰尘的地面,一滴一滴混合成细小的血洼。   京市。   温霁正签着几份文件,签到一半手腕便开始发痛,他将钢笔放在一边,揉着手腕扭头盯着玻璃窗上开始滴落的雨水。   最近这两天连着中雨,阴雨连绵,气温骤降。   温霁平时是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往往这个时候他心情会莫名低沉,可是他突然想到等雨停歇,秦谨之应该就回来了。   这么一想,温霁便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第5章   “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播···”冰冷无机质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温霁沉默地挂断将手机扔在沙发一旁,他给自己重新调了一杯度数并不高的酒,小抿一口。   其实这种情况在秦谨之以前出差时也发生过,事情应接不暇,整天忙着一回来就倒头睡了,往往第二天才发来消息解释。   温霁手里拿着玻璃酒杯,里面加了少许冰块使得口感变淡,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调到很大,本该将寂静的空间增添得稍显人气,没成想却衬得更加冰冷。   温霁吸了吸鼻子。   好想他。   再不回来就干脆别回来了!   倏地窗外突兀地砸下一道闷雷,绚丽的闪电一晃而过,吓得本来陷入沉思的温霁手一惊,杯里的酒液因为他过于激烈的动作泼洒在居家服领口。   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他起身去主卧想换件衣服,衣帽间打开,两个人的衣物整理有序地混合在一起,秦谨之由深到浅的衬衫一侧挂着温霁的衣物。   温霁拿着睡衣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将自己的睡衣放了回去,顺手挑起秦谨之的一件深蓝色睡衣,秦谨之身材高大,衣服的尺码也比温霁要大上一号。   一件上衣披在身上可以毫无纰漏的遮住白腻的腿根。   温霁将换下的衣服扔在脏衣篓里,转身去了客厅,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嵌在柔绒的沙发里,边听着屏幕里的gg声和室外掺杂的沙沙雨声,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机。   墙壁上的钟表正指向九点半,这个点往往秦谨之还没睡。   温霁突然觉得有点恼火,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发一声,他唯一了解的就是出差七天,估算着时间今天也该回来了。   他清秀的眉头抵着,干脆地酒一饮而尽,心里更是盘算起等秦谨之回来了要怎么闹他。   温霁鼻尖哼出一声冷笑,一定要让他好看。   —   秦谨之出飞机舱时,冰凉的小雨淅淅沥沥地往脸上飘,身侧的实习生赶紧从包里掏出黑伞给秦谨之撑着。   雨势逐渐变大,秦谨之被送上车门时,其中一个实习生担忧问道:“老师,您真的没事吗?”   她盯着秦谨之脑袋边上微微透露出来的白色绷带,杏眼里闪过一丝自责。   秦谨之冷漠不语,只是轻应了一声,将车门关上了,告诉司机地址后便半靠在后座上,阖眼休息。   车窗将外面的世界杜绝起来,雨声渐渐,偶尔有没打着伞用手顶在脑袋上的年轻人快速在街道口跑过,不到一会儿倾盆大雨从漫无天际的苍穹中坠下。   秦谨之觉得脑袋上创口的地方隐约发痛,产生细微带有痒意的钝痛。   听实习生说,距离事故发生已经两天半了。   幸运的是脑袋上留下一道半指长的口子,在紧急缝合后并没有出现大问题,在耽误两天后才坐飞机回来。   然而不幸的是,他貌似失忆了。   “出现失忆的原因可能是积血压迫神经所导致的,这种暂时性失忆等脑内淤血清除后会得到一定改善……”   秦谨之睁开眼冷静地注视窗外,雨滴顺着玻璃窗蜿蜒,秦谨之无端生起一股难言的燥意,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计程车停在南湖边上,司机看了一眼房价顶天的富人区,周围布景假山水榭,装潢得富丽堂皇,他暗自咂舌朝后边的乘客偷看了一眼。   秦谨之从钱包里抽出现金结账后往里走去,小区保安认得秦谨之,打过一声招呼后就开门了。   他一路走进电梯,电梯上升的速度让他脑袋一阵昏沉,秦谨之稍微合上眼,听见电梯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咚后往外走。   秦谨之几步到达门口,手指刚要按上指纹锁,却眼尖地察觉到门缝底下泄出来的一缕难以察觉的白炽光线。   他向来独居,父母也很少来到他居住的地方,或者是要送什么东西来的话也会提前打电话。   电话。   秦谨之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坏了,可能是当时发生争执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被几个人轮流踩踏屏幕早就碎得不成样子,勉强能开机,只不过屏幕跟老旧的电视一样不停泛着白花。   指纹锁轻滴一声咔哒解开。   秦谨之蹙着眉头将门把拧开,光线急不可耐地从室内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他情绪冷淡地进门,视线从门关、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扫到米白色的沙发上。   他英挺的眉毛高高挑起,沉静的眼眸中飘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他镇静的外表给藏住了。   秦谨之直勾勾地盯着沙发,或者准确点说是盯着沙发上的人。   他狭长的眼眸微不可察地眯了起来,在进门的一刻他心中做过很多假设,但是万万没想到其中最不可能的一幕发生在这里,恰巧被他亲眼目睹了。   向来对他恶语相加、冷嘲热讽的温霁,竟然会有朝一日出现在他家。   他和温霁自从转校后就不对头,不仅同班在老师的安排下更是同桌,这么一下来双方是不可能完全避免接触。   一开始秦谨之还是秉持着人不犯我的原则,温霁偶尔使出的一些小打小闹他也根本不在意,就放任着去了,直到后来温霁变本加厉跟条野狗似的咬着他不放,那个时候他们俩同寝室,朝夕相见的,互相使绊子的方法多了去了。   比如大冬天的,秦谨之正洗着热水澡,半路水温陡降一头冷水兜头倾下,第二天秦谨之就感冒发着低烧,不过温霁也好不到哪里去,秦谨之退烧后在温霁洗澡时将门锁上,足足将温霁关了近半个小时,后来宿舍停电停水,温霁在盥洗室里光着身子挨着冻破口大骂。   又或者你往他椅子上沾胶水,他回敬你满抽屉的垃圾。   就连高中做广播体操温霁都跟找欠似的要往秦谨之小腿上踢上一脚。   两人恩怨已久,就连工作了也不安分,秦谨之细细回想,记忆里上一次碰见温霁还是他朝自己比划中指转眼就把自己的车轮胎给扎破的时候。   如今看着自己结恨已久的死对头颇为意外地躺在自己沙发上看着电视,还套着他日常穿着的那件睡衣,睡裤不翼而飞,只有睡衣的下摆勉强遮住皙白的腿根。   秦谨之眉头拧得更紧了,看起来格外抵触。   温霁抱着睡枕没骨头一样地躺在沙发上,他打了个哈欠,忽地听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扭过头来发现秦谨之整个人宛若雕塑一般立在门口。   先前的郁闷、不快在亲眼见到秦谨之的那一刻全部消散。   一开始还想着待会儿等秦谨之回来了,先这样,再那样,想尽办法可劲儿地折磨他。   结果一看到人他迅速甩开自己怀里的抱枕,整个人仿佛快要跳起来一样朝他跑来,他一把抱住秦谨之紧韧的腰,将脑袋埋在里面还不停地蹭了蹭,声调更是甜腻地喊了一句:“男朋友回来啦!”   呜呼。   温霁过于开心,眼神亮晶晶的恍若湖面中荡漾的粼粼波光,却丝毫没注意到秦谨之被他猝不及防碰到时瞬变的脸色和僵硬的身躯。   秦谨之冷静的面容撕开一道小缝,他带有凉意的手掌将怀里的人稍微拉开一点点,声线冷得跟冰渣子似的:“你、叫我什么?”   温霁完全会错意思,以为秦谨之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他头发微软地抵在秦谨之宽阔的胸膛上,白净的脸颊贴来贴去的,倏地他抓住秦谨之的灰色领带将人往自己面前轻微带了带。   饱满淡红的唇亲在秦谨之的嘴角,秦谨之整个人都没动静,身躯格外僵直,他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直跳,伤口处又开始传来阵痛。   温霁亲完他之后,热气蒸腾的嘴唇凑到秦谨之耳畔,嘴唇微启:“那叫··老公”=w=   秦谨之眼珠僵硬地盯着温霁:“?”   真是操了。   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 第6章   秦谨之刚转学那会儿对温霁印象没那么糟糕,主要是温霁的长相太具有迷惑性。   他五官格外出众,精致得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年,肤色雪白,鼻尖挺翘,眉眼带笑地跟前桌悄声讲着话,全然没注意讲台上正在介绍转学生的班主任和自己。   窗户边穿过的暖风将温霁细软的额发轻轻吹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微突的小虎牙露出来显得稍许……可爱。   明明看着就是一副乖巧软糯的模样,可性子却是不逞多让的骄纵,行事乖戾,身后还总跟着一个柔弱的病罐子。   病罐子脾气老实,偶尔被人偷偷地欺负占便宜,他家里人宠他,零花钱也没个限制,被人三天两头骗个几千花花也是常事。   这事都是瞒着温霁进行的,可能是褚景意不知道哪次说漏嘴,温霁气得直发火,当时上课铃声刚响,温霁冷着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走到那群人面前当场掀了桌子。   书本试卷、钢笔水杯全部乱飞稀稀落落洒了一地。   书桌砰的一声倒地发出猛烈的声响,周围几个女生惊得当场尖叫,温霁二话不说就冲着那一群人踹了过去,后来还是褚景意焦头烂额拦着,心虚暼一眼伫立在教室门口脸色阴沉的老师,又赶紧劝架将温霁拉走。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温霁折腾的动静太大,再加上秦谨之又坐在那一群人的后桌,磕碰之下秦谨之放在桌上的课本和水杯也因为温霁的缘故一同掉了下去,七七八八躺在桌椅旁边。   褚景意拉着温霁路过秦谨之时,秦谨之冷漠地伸出腿将人拦下来,脸上情绪又冷又淡,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捡起来。”   秦谨之目光笔直地注视着他,薄窄的眼皮看了温霁一眼便收回来,以温霁的视角只能瞥见他流畅绷紧的下颔线条和冷厌的眼神。   怒火本就未熄的温霁心生不快,他向来被人捧惯了,稍有一点不顺着他的就会让他产生抵触的情绪,再加上温霁本就重面子,秦谨之这种堪称当面扫他面子让他难堪的更是让他反感。   “去、你、妈、的。”   秦谨之努力将当初温霁不可一世的面容和眼前抱着他的人重合,他很快地镇定下来,先前晦涩的眼眸里藏着的不可思议荡然无存,秦谨之将温霁搭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拉下来,可能力度过重,导致温霁不满地嘶了一声。   “干嘛呀?”他小声嘟囔着。   秦谨之这会儿取下他往常佩戴的眼镜,放在一旁的鞋柜上,冷淡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眼眸让温霁脊背发凉,凉意顺着肌肤攀爬一路达到脖颈逐渐遍布全身,“怎、怎么了吗?”   秦谨之很少看见温霁磕巴的模样,以前都是矜傲、目中无人、骄纵,从没出现过一句话结巴的情况,秦谨之现在也没空欣赏温霁的丑态,只是觉得温霁身躯贴得离自己太近,仿佛他的热度也从那一头传了过来。   秦谨之闭了闭眼,将温霁稍微推开一段距离后认真说道:“出差时发生了意外事故。”说完手指往后脑勺的方向一指,温霁这才发现秦谨之脑袋后面贴着一块白色纱布。   温霁神色骤变,立刻紧张地想伸手扒过秦谨之的脑袋去看,手还没碰到他的下巴,将近还有一点儿距离就被秦谨之拍开,他克制住力道,却还是不免落下了粉色的痕迹。   温霁怔在原地,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秦谨之别过脑袋避开和温霁对视的机会,他心里腾起一股有些怪异的情绪,但是很快消失不见,秦谨之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又恢复成冷静的模样,淡淡地盯着温霁看:“我失忆了。”   —   半小时后,两个人宛若泥塑一般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客厅上方的吊灯散发出的光亮灼目,让温霁觉得刺眼发痛,只能仰躺在沙发背上用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谲的怪异,寂静的客厅里配着吵闹的电视声响让人觉得越发难受,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秦谨之以为温霁不会开口说话时,温霁倏地起身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   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匿得毫无踪迹。   温霁眼眶泛着显而易见的红,他咬了咬嘴唇,心里烦躁得将把手里的遥控朝地上摔个粉碎,可是他不能。   温霁重重地坐下来,脊背佝偻着,手肘拄着大腿,低着声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秦谨之抿了抿唇,没说话。   温霁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暗光流溢,似乎是不甘心想再试一下:“印象中里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秦谨之淡声回答:“你在会所的停车场报废了我一台车,最后朝我比中指。”   温霁:“……”   妈的。   温霁用手掌狠狠抹了一把脸,一声不吭。   秦谨之修长的手指微动,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几分钟后他说道:“现在该我发问了。”他停顿一下:“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语调平稳没有起伏,激得温霁转过来直直盯着他看,忽地他笑了一声,眼尾都是透着红,“我们什么关系?”   温霁将他身上那件深色睡衣解开了一个小扣子,细长的手指扯了扯,一周前在他雪白的肌肤下残留的红痕并未完全消退,只是颜色很淡需要仔细去看,温霁不知道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秦谨之,“你说、我们这是什么关系?”   秦谨之面色平静地暼过一眼,在谈话之前他去过主卧,从里面的衣物摆设、洗漱用品都能明显得看出来这俩是一对,只要他眼睛没瞎。   纵使秦谨之和温霁向来不对付,可头一回遭遇这种事也颇为头疼,秦谨之很注重私人领域,再加上他有轻微的洁癖,从来没有邀请过亲朋好友来自己独居的地方,更别说他现在还跟人同居了。   真的有这么爱他吗?秦谨之扪心自问。   室内的拖鞋、餐具、牙刷、水杯都是一对,冰箱上贴的便利贴,嘱咐温霁记得睡前喝牛奶促进睡眠也是他的字迹,这都逐渐一一打消秦谨之的怀疑。   事情讨论半天也争论不出什么结果。   秦谨之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眼角,终于起身:“很多东西我都忘记了,你最好不要对我抱有什么别的期待。”   他说话的时候留意到温霁脸上带有受伤的表情,倏地停住,内心那种微妙的情绪又冒了出来,像是不忍又或者是别的,“我不太喜欢不熟悉的人呆在我的房子里,今天太晚了,你可以留在侧卧睡一觉。”   “但是明天早上,你得收拾东西离开。” 第7章   秦谨之醒来时天灰蒙蒙的一片,并未完全大亮,但小区楼下的路灯一排排亮着,白色朦胧的灯光与远处道路车辆行驶过的车灯遥相辉映,车辆鸣笛声接连起伏,说话声断断续续,整座城市正在渐渐苏醒。   秦谨之在锅内放下一小片黄油,小火煎着,等黄油都烤化了冒出滋滋的香气时,他又拿出冰箱里备着的几片吐司,有条不紊地开始煎蛋、培根。   因为轻微洁癖的关系,秦谨之不太爱吃外面的东西,他胃口向来清淡,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早上大多都是自己动手,等他反应过来时,秦谨之面前已经摆放着两份做好的三明治、烤肠、以及一份清淡到极致的小粥。   他轻挑了一下眉毛,最后什么都没说,只不过在打开放着餐具柜门的那一刻,注视着里面成双成对的碗碟时,不言而喻的烦躁、不耐、抵触随着一晚上并未消除多少,反而以爆炸式的方式成倍增长。   秦谨之面无表情将多出来的一份早餐悉数丢进黑色垃圾桶,神态平常地将自己那份吃完,最后将剩下来的餐具扔进洗碗机里,在换鞋出门的那一刻秦谨之撕下先前贴在冰箱的便利贴,重新撕下一张崭新的便利贴用笔在上面写了什么,最后牢牢地贴在冰箱上面。   温霁昨晚失眠了大半夜,醒来时脑袋又昏又沉,痛得宛若被人灌了铅水一样难受,手机屏幕上显示九点半,通知栏上一大堆公司发来的消息还有电话。   温霁按了按疼痛不止的脑袋,眼皮仿佛跟沾了胶水似的快要黏上,他先跟助理打了一个电话,手机拨通一声便很快被人接通,估计是一直盯着手机在等电话吧。   “小温总,您十点钟将有一个会议,是关于人工智能开发这一方面的,但是按照您目前的状况是否需要挪一下会议时间?”   温霁平静回答:“不用。”   助理顿了一下说好,然后又问道:“您那边的状态听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温霁不愿再多说,手指按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没有,会议转线上吧。”   他说完利索挂了电话,去浴室洗漱时接了一捧冷水泼在自己脸颊上,竭力让自己恢复镇定。干净光滑的镜面中映出一个略有些憔悴的青年,面色苍白,眼底乌青泛着轻微的肿胀,本该带有光泽的嘴唇起了一点死皮,干燥破裂。   温霁情绪很淡地盯着镜子中的人看,总有一种快要认不清自己的错觉,湿冷的水珠顺着一缕缕发梢滴下,温霁倏地很快地笑了一声随即走出门。   可能是头痛的原因导致他现在并没有什么胃口,反而从不停地涌上一阵反胃的难受,温霁走到中岛台拿出玻璃杯接了一杯凉水,余光忽地瞥到冰箱上贴着的便利贴换了一种颜色,从黄色变成白色。   温霁咽下口中的水,手指将冰箱上的便利贴利落地撕下来,目光仔细盯着上面的一行黑字。   字迹果断,横撇有力。   —中午之前,请尽快搬出去。   温霁将这一句简短的话足足顶了半分钟,平常荡着各种笑的眼睛此时浮不出丁点表情,他细白的手指将平展的纸面捏出几道皱褶。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温霁鼻尖溢出一声冷哼,随即将便利贴抓成皱巴巴的一团随即毫不在意地扔进垃圾桶内,却在最后一刻时又赫然停住,漂亮的五官猜不透一点情绪,只见他把那张攥成小球的纸张重新铺展开来,尽量地铺平褶痕后将纸张折叠整齐收进口袋里,   他修长的脖颈微扬将杯中盛着的最后一点水一口喝尽,继而放下水杯准备开会的事情。   ——   秦谨之在办公室里见完最后一个当事人时,受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泛着密密麻麻的痒意,使得秦谨之胸闷气短时不时觉得呼吸不畅。   他将领口前系着的灰色领带解了下来放在一边,伸手将领口拉了拉。   秦谨之不得不承认昨天发生的事情对他自己还是造成了细微的影响,他有些心神不宁,脑子里时不时窜过温霁搂着他的笑脸盈盈的模样。   真烦。   不知道搬走没有。   这时合伙人见缝插针地打开玻璃门钻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翻了翻送到秦谨之桌前:“之前中级法院送过来的判决书。”   “昨天不是让你别来了吗?这么不把人当回事呀?”简然笑着走了过来,“不过来了也好,让我看看伤到哪里?有没有影响我们秦律以后办案——”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秦谨之边上凑,眼神认真得仿佛想将他脑袋那块儿剃掉的创口看个彻底。   秦谨之本就烦躁,只不过他表情维持得极佳,从脸上的神态根本看不出丁点,当简然凑近时他敏锐地问到那股清淡却让他觉得刺鼻的冷香时,秦谨之闭了闭眼,起身从老板椅上捡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秦谨之走后,空荡的室内只剩下简然一个人,简然凝视着秦谨之冷漠的背影,灼灼盯着,手指绷得发紧。   秦谨之回家之前先去写字楼附近的一家私房菜打包了一份较为清淡的饭菜,这家饭馆菜品干净,肉质新鲜,蔬菜都是当天运输过来的,除了价格比其他餐厅要贵上几倍近乎完美。   半个小时后秦谨之提着一份刚打包的饭盒乘上电梯,几秒钟后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电梯内白炽的灯光映在秦谨之鼻梁上的镜面显得冰冷凉薄。   他走出电梯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情绪将门锁打开。   秦谨之白玉般的手掌拧动门把,咔哒一声门开了一道小缝。   室内干净整洁,装潢设计简约极其富有现代气息,黑白两种主色调几乎占据整个空间。   秦谨之换下鞋提步朝客厅走去,他目光落到冰箱上面消失的贴纸,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起来,冰凉的水浸过喉咙让他一上午过分失控的情绪稍显缓解。   他冷淡的眼眸打量着室内设施,神态稍微放松,可下一秒便听到书房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   秦谨之这才意识到事情根本没按照自己想要的那样发生,他几乎是阴沉着脸往书房的位置走去,脚步声一嗒一嗒得透出沉重的气息。   “好了——”可能是一个上午没有进食,导致温霁胃部的地方开始出现轻微的阵阵痛意,就像是溶度不高的硫酸正在肺腑里一点一点侵蚀,“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   温霁还没来得及将完整的体面话说完,房门被人毫无预兆地打开,继而露出一张温霁很久没有见过的冰冷面孔。   温霁心里长着血肉的地方就被他极其简单地刺了一下,连着方才胃部的痛楚一下子席卷而来,他本该有些血色的脸颊苍白起来,但是在下属面前保持着应有的镇定,他最后对助理交待几句后才挂断视频合上电脑,抬起清澈如水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秦谨之。   也许是习惯了温霁处处挑事的模样,一下子变得这么安静让秦谨之莫名觉得别扭,他眉宇比先前舒展开些,但是语气依旧十分强硬:“书房是我的私人领域。”   他说话点到为止,话里的隐藏含义成年人大多都听得明白,也许是教养问题,如果是换做其他人,被陌生人占领了书房、桌椅,可能会厌烦到不会加以掩饰最后说出一声滚。   “下次请不要随便进来。”他直接把话挑明了。   温霁抿了抿唇,细腻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没有出声只是努力将那股不适重重地压下去,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身体里的器官真是娇气,又不是像褚景意那样的药罐子,才一会儿就痛成这副样子。   温霁沉默地起身想出门洗一把脸清醒一下,秦谨之伫在门口的颀长身躯将他拦住,线条流畅的下巴颌朝书桌的方向抬了抬,“你的东西——。”他声调偏冷:“带走。”   可能是呼吸不顺,温霁嘴唇张开了一道小缝微微呼着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落在桌上的电脑,缓步去拿。   背后的声音却不依不饶:“我留下的纸条你看了吧?”   一滴颗粒大的汗珠从温霁额边好似挂不住似淌了下来,温霁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声音很轻:“看了。”   “看了怎么没——”秦谨之口里的话戛然而止,他眼睁睁地看着温霁捂着肚子用手撑在桌面上,一脸痛苦的惨白样,后背仿佛弯钩似的往下弯着,手指成爪一般紧紧地按着肚子,仿佛这样能减少大部分的痛楚。   秦谨之反应迅速,几步路走上前来,宽厚的手掌贴在温霁单薄的脊背,顿时发现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隐约将白色的衣服浸湿显露出一片肌肤的肉色。   “怎么了?”   温霁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变成一绺一绺的,额头上布满一层细细的汗,就连浅茸的睫毛仿佛也要被汗水浸湿而染成一团。   他伸手拽着秦谨之的胳膊,表情虚弱得很难让人想象这是意气风发的温家小少爷,“秦谨之。”   温霁攥着他紧紧不放,像是下一秒快要哭出来:“我疼。”他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秦谨之静了一瞬,最后倾下身来将人拦腰抱起,步伐稳缓地往门外走去,“真是麻烦。”   他说道。 第8章 一更   温霁痛得一身虚汗,惨白的嘴唇嗫嚅几下,张张合合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勉强撑着劲撩起一只眼皮望着秦谨之,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秦谨之绷住的下巴和冷隽的侧脸。   温霁被他放在沙发上,他实在是痛得没有力气了,昏昏沉沉阖上眼皮,快要睡着之际听到秦谨之对人讲话的声音,随即陆陆续续地出现翻找东西的声响。   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出现丁点嘈乱的声音让温霁莫名觉得很安心。   至少秦谨之没把他抛下。   温霁昨晚本就没睡好,一早上就忙着开会,精力过分消耗,一躺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还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平稳,气息均匀,只不过眉峰依旧是蹙着的,显得他就连睡觉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姿态。   他还没睡多久,便被秦谨之喊醒。   温霁手撑在沙发上,他神情迷离没有焦距,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望着秦谨之端过来的水杯和药,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以为秦谨之会跟以前那样喂他,于是下意识地跟之前一样准备就着秦谨之的递过来的水杯小抿一口。   温霁脑袋微伸,嘴唇还没碰到秦谨之手里水杯的杯口,就被人半路挑起下巴,声线质地偏冷:“自己喝。”   温霁宛若当天一棒清醒了一瞬,他低着头从秦谨之手中接过水,将从他掌心拿出的白色药片一口咽下。   他喝水有点急促,药片偏大,温霁向来很讨厌吃这种苦涩的东西,此时没能一下子咽下去导致药片黏在喉咙上方,一层糖衣遇水融化便露出苦涩的本质,不断地从喉咙处涌上来。   温霁有点难受,又急忙咽了一大口水,没成想却直接被呛住,温水伴随着阵阵咳嗽从嘴唇里溢出来,衣服领口湿了一小半。   秦谨之嘲讽地啧了一声,从一旁桌上扯过几张纸巾,动作慢条斯理地给他擦拭着衣服上的水渍。   温霁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没料到秦谨之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怔愣的神色太过明显,给他擦拭下巴尖上残留水珠的秦谨之顿时也动作僵硬,他脸色闪过一丝不虞,讽刺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冷冰冰地将手里的纸巾丢在温霁身上,皱着眉:“自己擦。”   温霁漂亮的眼睛倏地眯了起来,仿佛在思索什么。   医生提着医疗箱过来时,温霁又在沙发上休憩了一会儿,喝完药后阵痛没有之前那么明显,逐渐慢慢褪去。   “胃轻微溃疡,我等会儿再跟您开点药,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您得注意饮食,尽量清淡、规律一点。”   医生走后,温霁闭着眼重新躺下来休息,几分钟后秦谨之提着东西放到桌上,用脚踢了一下温霁垂在沙发边上的小腿,“起来吃东西。”   温霁掀开眼看着面前的打包盒,胸腔处密密麻麻地起了一股别样的情绪,他抬着微弯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笔直注视着秦谨之。   秦谨之:“别想多,我自己吃的,只不过没什么胃口。”   温霁嗤地一下笑出声,“你中午向来不怎么吃饭的,你忘记了?”   秦谨之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向来注重早晚两餐,以前偶尔会吃一点,直到工作之后变得更加忙碌,一整天来回奔波,常常是事情忙完之后已经晚上了,后来就渐渐地不怎么吃午饭。   这种事情被温霁恶意地戳破之后,秦谨之看他的目光越发冷然,又觉得温霁方才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种调谑,秦谨之对他的话避而不论,只是从口袋里拿起手机说道:“吃完饭的话,就把东西收拾了吧。“   冷飘飘的语气带着毫不在意。   温霁没吭声,只是将饭盒掀开仔细地挑着里面温热的饭菜,蛋饺、虾仔、烫牛肉、蔬菜,温霁拿着筷子的手顿住。   余光悄无声息地瞥着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的秦谨之,双腿交叠,偶尔从镜面透露出来的目光又冷又凉,说话的语气不近人情未免显得凉薄,就跟蛰伏在阴冷潮湿地里的冷血动物一样,不带丁点感情。   可是、温霁低头望着饭盒中精致可口的菜品,心头涌上微妙的情绪,这都是他爱吃的。   也许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温霁食欲不大,只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进去了,他将筷子搁放好后,喝了一口热水缓了一下,冷静的目光直直地瞅着秦谨之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没打算搬出去。”   秦谨之关上手机,鹰隼一般的敏锐眼睛逼紧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霁起身往吧台的位置走,几分钟后端了两杯热气腾腾冒着香气的咖啡走过来,他低头嗅着咖啡散发的馥郁香醇气息,将其中一杯放到秦谨之面前,“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   秦谨之双手环抱,寡言的时候周围总是围绕着恍若实质的冷气,眉眼垂下来,眼白因为角度问题被稍微遮挡,显得他瞳仁放大灰沉发寒。   “昨晚我咨询过医生,这种暂时性失忆可能几个月就能恢复——”   “也可能几年都好不了——”秦谨之强硬地打断了他。   可能是吃过药了,温霁的脸色没刚才那么难看,白腻的脸上依旧苍白但却是比方才要好上许多,他听到秦谨之的话毫不在意,抿了一小口咖啡,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闲适恍若他才是家里的主人一般自在,“你说的没错。”   他不仅没有反对反而顺着秦谨之的话往下说,“所以我想赌一下。”   “如果六个月后,你想起来了,秦谨之照样是我的秦谨之。”温霁说起秦谨之这三个字时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到让另一边坐着的秦谨之无缘地生起些许反感。   “如果没有呢?”   温霁听到他问自己,眼睛带笑地望着他,声音轻得似一阵风飘进秦谨之的耳畔:“如果不是,那我认了,”   秦谨之:“决不食言?”   温霁:“决不食言。”   秦谨之看来也是答应了,二话不说:“两个月。”   温霁摇晃着脑袋:“五个月。”   秦谨之皱眉,似乎不太喜欢温霁讨价还价:“一个月。”   温霁:“三个月。”   秦谨之伸手端起那杯依旧冒着氤氲白气的咖啡,只闻了闻又放下,“成交。”   秦谨之倏地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遮住温霁面前的大部分光线,使得温霁周围陷入一片不太明亮的灰暗之中,“希望到时候,我们别像现在这样没完没了。”说完他起身进房。   温霁眼睛弯了起来,垂下的眼眸飘过一丝精光,同样拾起桌上的咖啡,小口喝着。   没完没了?   要一辈子没完才行呐。   —   秦谨之是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太符合常理,他理应让温霁马上收拾好东西利索地搬离自己的住所,可是温霁看他时用那种过分柔弱到不像他的眼神时,秦谨之居然会没没有任何缘由的产生别样的情绪。   烦躁、不忍心、纵容、关心等种种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情绪。   他居然有点看不透自己。   所以他将温霁留下来了,一是这种情绪是否可以受自己所支配控制,从而及时止损;二是想探究原本的秦谨之和温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谈恋爱?可笑,哪有和自己死对头谈起恋爱的。   诸多原因,促成秦谨之做出这种选择。   不过秦谨之素来嫌恶麻烦,希望温霁待在这里有自知之明,少给他惹事。   然而很不巧,在做出选择的当天晚上,秦谨之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秦谨之刚洗完澡用干燥的毛巾擦着头发,身上披上一件白色的浴袍去开门,门甫一打开,温霁笑容满面地站在外面,他怀里抱着一沓干净的睡衣,毛巾搭在肩膀上,以一种很软很乖巧的模样笑着:“我房间里的热水坏了。”   “我能来你这里洗澡吗?” 第9章 二更   秦谨之冷漠地拒绝,“不行。”说完就把门利索地关上,一点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可门在千钧一发时被温霁用手给挡住了,秦谨之关门的力度毫不客气,温霁本就细皮嫩肉的,被门用力一卡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的手背骤然出现一道发红的长痕。   温霁隽秀的眉毛痛得瞬间扭曲,细长的指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抖着,嘴里倒吸一口冷气。   “你干什么?”秦谨之眉头又拧了起来,嗓音凉如水。   温霁仰起脑袋,可能是因为过于疼痛,眼睛里也开始蔓延出零星水光,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似乎是被他强忍下去。   “侧卧热水坏了。”温霁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声调确是罕见的示弱。   秦谨之依旧没有一点将人放进来的意思,他将略有些湿的毛巾甩在肩膀上,眼睛也不看他显得格外高傲,说话却是毫不留情:“那就出门去酒店,别来烦我。”   “九点多了,附近很难打到车。”   两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莫名让秦谨之想到高中和温霁同住宿舍的第一天,当时宿舍意外地只有他们两人,刚开学的那天温霁跟褚景意一伙人翘了晚自习去酒吧浪了一整晚,在拼完酒后又去学校附近的烧烤店里吃了一顿宵夜才回来。   以至于回宿舍的那天身上都是臭气熏天的酒味和掺杂在一起的烧烤味,恰逢那天温霁放下行李就出去了,就连室友是谁都没看一眼,最后喝得醉醺醺得在门口砸着门。   秦谨之打开门时闻到那一股难闻至极的酒气近乎是本能反射一般想将门给关上,温霁脸颊绯红,大着舌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却在关门之际用胳膊抵住了最后摇摇晃晃地踉跄进来。   还没走几步路就倒在秦谨之干净到看不见一粒灰尘的床上,也许是秦谨之的床过于柔软舒服,温霁半躺在床上还用脸蹭了几下,他嘴唇上还沾着的一点孜然粉悉数被蹭在秦谨之的床单上。   秦谨之当时怒火中烧,锐利清冷的脸上骤然跟结了万年寒冰,宿舍里气氛瞬间降温如坠寒窖。   他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绷紧,僵直,下一步伸出手指直接拽着温霁的后脖领子将人拖到浴室,他力道不轻,温霁被衣领束缚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本就发红的脸色顿时更加涨红并逐渐呈现出一种转紫即将窒息的样子。   温霁被秦谨之拖着,他两只脚不停的在地板上无力蹬着,嘴里骂骂咧咧几句。   卫生间里白炽的灯泡大亮着,秦谨之将手里的醉鬼一把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眼里没有情绪,将花洒拿下打开冷水径直往温霁头顶上浇。   还是深秋,气温还带有凉意,醉得熏熏然的温霁猝不及防地被冷水这么一浇,上头的醉意瞬间醒了一小半,他半坐在地上姿态狼狈但仍然抬起一双眼盯着面前的人觑了半天。   秦谨之居高临下让他看着,眼底尽是冷意,手里花洒的冷水没停,沥沥淅淅的水将温霁身上的衬衫制服淋个彻底,若隐若现的线条在这朦胧之中显露出来。   温霁也常常打球,玩车,健身,少年的线条十分充满力量,柔韧窄瘦的腰间更是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肩胛骨也十分具有美感,很是漂亮。   “你有病呀?”温霁开口骂道,双手倚着墙壁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衣服都湿透了让他很不舒服,温霁闭着眼嘴里囔囔着:“我要洗澡。”   说完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扣子,可酒精侵蚀了他的大脑,他的动作变得迟钝,就能解扣子的动作都变得缓慢困难,一颗白色纽扣来来回回折腾了近五分钟,最后还是温霁眯着眼往秦谨之的方向看,手脚不老实地抓着秦谨之的胳膊,说话磕巴:“你、你给我解。”   秦谨之冷笑,伸手狠狠捻住温霁的下颔,迫使温霁睁大眼睛看他,语气就跟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你倒是看看我是谁?”   “嗯?”温霁额头上的发丝湿成一绺一绺的,发梢的水成串似的快速滴落到脸颊上,让让温霁有点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他脸颊两边还留着憨意的绯红,修长的脖子、漂亮的锁骨、小巧的耳垂上都仿佛被这层绯红传染了一般尽数红透了。   “褚景意?”温霁迷迷糊糊问,他语气不太确定,说话都吐着躁动的热气:“我看不清。”   他又抓起了秦谨之的手,一副小少爷活该被伺候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不免开始催促:“快点、解开,我要洗澡——”   “呵。”秦谨之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随即伸出指骨均匀的手将温霁身上湿漉的衬衫给解开。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描绘一样精美的彩绘瓷器,动作优雅缓慢,以至于温霁开始不满了,伸手本来是想轻轻地打一下秦谨之服务极其不到位的手指,结果却在秦谨之抬头看他之际意外地甩在他的侧脸上。   明明没有使一点劲,却将秦谨之的脸颊稍微打偏了过去,啪地一声轻响伴随着花洒未停的水声。   秦谨之沉着脸,手指使劲,温霁衬衫上的一颗白色纽扣就这样被他扯开,蹦的一下掉落在地。   即便是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情况下,温霁似乎也能感觉到面前的人生气了,他小声咽了咽喉咙,眼里泛着缱绻的水光,使得平时不嚣张跋扈的情况下,漂亮的五官也变得柔和发软,眼尾坠下的那刻泪痣更是闪闪发亮,“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秦谨之微微一笑,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没事。”   “我、不、生、气。”   然而第二天温霁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绑在床头,怎么扯都扯不动,早自习铃声响起来,他看见秦谨之换上整齐的校服带着一脸虚伪笑容的看着他,一肚子不怀好意。   “秦谨之,你他妈有病是吧!”   最后还是褚景意来到宿舍替他将手腕上的绳索解开,可是由于上课第一天迟到于是被班主任罚站走廊一个星期。   梁子也就越来越深,以至于后来冬天温霁在秦谨之洗澡时更是报复性地将热水调成冷水,害得秦谨之发起低烧,当然最后温霁也被教训了一番。   “不能吗?”温霁在门外说道。   秦谨之后退一步,终究是让了出来。   浴室里。   温霁脱下衣服丢进衣物篓里,打开热水开始洗澡,氤氲的水汽很快地升起来逐渐弥漫整个空间,白雾袅袅。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秦谨之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充耳不闻,余光却能从磨砂玻璃上依稀看出一道人影。   温霁出来时浑身冒着热气,净白的脸蛋上被热水晕出诱人的红,他将毛巾搭在脖颈上,对秦谨之说:“我能用你浴室里的吹风机吹一下头发吗?”   秦谨之这才撩起眼皮看他,言简意赅:“不要得寸进尺。”   温霁笑着走过来,用毛巾擦了几下头发,走到秦谨之面前略微躬下身子,“看什么呢?”   温霁衣袍套得比较松,微微弯着腰部时以至于胸前那块白嫩的肌肤全部在秦谨之面前一览无余,肌理清晰,红点分明,可很快地他就站直了身子,仿佛秦谨之刚才看到的景象不过是昙花一现。   温霁发丝还滴着小水珠,秦谨之为了避免书纸张被打湿快速地将书合上了,然而还是一小串水珠意外地从温霁头发上淌下坠落在秦谨之手背上。   “出去。”秦谨之说道。   温霁脸上情绪不明,明亮剔透的眼眸中难过一闪而过,他最后什么都没说,直直往门外走去并礼貌地关上。   秦谨之盯着手背上的水滴,好似被烫着一般往浴室走去,他拧开水龙头看着清澈的水汩汩不断地往外冒,在即将把手背放在下面清洗时忽地停住,继而将手背伸到鼻腔下嗅了嗅,眉眼间忽然又想起高中那次,温霁醉酒后在他身上偶尔闻到的气味。   香的。   门外。   温霁慵懒地靠在门上,眼里没有半分刚才在秦谨之面前的脆弱模样,反而勾起嘴唇无声地笑了笑。   显得格外钓人。 第10章   “你不是很喜欢骂人吗?”男人如玉般的手指探进温霁映有水光的嘴唇内,指尖触碰到柔软腻滑的舌尖,随即很快地撤了回来,手指上还沾着泛着光泽的涎水,糜烂的气息在双方呼吸之间喷吐而出。   “秦谨之,你敢——”温霁恶狠狠的眼神像一只处于困斗中的小兽一般灼灼盯着他,胸膛此起彼伏,两人在黑暗的房间里拼命地纠缠、较劲。   “温霁,是你先招惹我的。”秦谨之阴冷的眼睛在漆黑之中泛着诡谲的光泽,温霁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居然有一种被可怖凶狠的劣兽觊觎的后怕,向来遇事不怂的温小少爷脸上盛怒却一步一步往后缩,倏地直到退无可退后背贴上一面冰冷发寒的墙壁。   秦谨之面无表情,手掌按在温霁伶仃的脚踝,手指顺延而上,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渗人地注视着温霁,“你说说,方才那个蠢货,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呢?”   说完不顾温霁一点意愿以强硬的态度吻在温霁莹润软绵的唇上,微凉的手指摸上温霁的脸颊,“什么时候,注意力又会全部都在我身上呢?”   秦谨之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梦,头痛欲裂,醒来时却什么也记不大清了,一丁点画面都捕捉不到。   他按了按胸膛,只觉得心脏的地方泛起难以言喻的情绪,失落、挣扎、清醒着看着自己堕落。   真是。   不太妙啊。   他低着头表情冷淡的想。   接下来的几天秦谨之都会下意识避免和温霁直接见面,早上经常看不见人影,晚上又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明显到温霁在某天晚上特地在客厅将人堵着,直接笑着逼问:“你是在躲我吗?”   秦谨之冷漠的眼神在他脸上逡视半天,“没有。”   两人对峙半天也得不出一个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褚景意打电话来时温霁正在了解秦谨之最近的日程活动,他看着助理发过来的表格,一边听着褚景意问道:“最近我打算带我的小情人一起去看赛车,一起吗?”   温霁眉毛一扬,语调装作一副意外的样子,嘶了一声,“就还没断呢?”   褚景意咳嗽一声,声线里揉着笑,“上次是我误会他了,那个女人其实是他姐,断什么呀,我还没腻呢!再说他家可悲惨了,真断了他哪来的钱给妈妈治病呀。”他嘴上是这样说着,转头就跟温霁嘱咐道:“不过他好面子,当他面就别提包养什么的。”   “你到底去不去呀?就在之前景岭那块——”褚景意又问道。   温霁听到方才在秦谨之行程里看到的字眼,嘴唇略微上扬,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惬意,声调舒缓:“去,怎么不去呢。”   —   观摩赛车那天,褚景意不仅带了他小情人过来,后座还坐着几个平时不着调但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温霁来的比较早,下车后直接把车钥匙丢给服务人员径直去了他们早就定下的包厢。   几分钟后褚景意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生,五官端正,头发剃得很短,看起来精神抖擞,显得阳光利索。   听褚景意说还是京大的学生。   “宝贝。”褚景意一上来就黏糊糊地抱着温霁,嘴里喊着亲热的话,就跟刚出生的小狗狗似的黏人,却没注意到身后男生眼神迅速飘过一丝冷意。   褚景意是个没正形的,可温霁不是,他眼睛审视地看着褚景意身后的男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是顾闻西。”褚景意对着温霁说道,随即眨了眨眼睛拜托他不要忘记先前电话里的事。   “小温总。”顾闻西有模有样地喊着。   温霁不会为难小孩,冲顾闻西颔首表示应声,几声敲门后服务人员拿着酒品饮料以及一些瓜果零食进来了,在临走之际,温霁将人喊住,声线很温柔,“隔壁包厢里也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来了,到时候请通知我一声。”   服务生笑声应答了,脸颊因为温霁的笑容而发烫。   褚景意不解从沙发上蹦下来,拉着温霁的胳膊问,“隔壁的谁呀?”   温霁没回答他,随便搪塞了几句过去,可褚景意就磨人似的拽着他胳膊,仿佛还是在幼稚园那个时候一样非得手挽着手那样。   忽地温霁抬起头来觉得被一股强烈敏锐的视线给锁住了,他侧过脑袋朝来源地探去,顾闻西正拉着一瓶啤酒的易拉罐,发出嘶地一声正滋滋冒着气泡。   —   秦谨之和简然经工作人员领路来到赛车观赏区的包厢门口,门被一旁的服务生打开,露出里面豪华富丽的装潢,当事人正从落地窗的玻璃上向下看着比赛,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回头看着他们:“你们来啦?”   秦谨之:“嗯。”   他天生一张冷脸,沉默寡言的时候总觉得他带着一副不屑的神态,仿佛谁都瞧不起的样子,居高临下。   “这边不错吧?除了可以看赛车之外,外面还安排了一个露天游泳池,等会儿谈完事情累了可以去那边歇一会儿。”当事人笑着说道。   简然知道秦谨之不太喜欢跟人说着场面话,这个时候他笑着在旁边插嘴说了一句,“刚刚过来时看见了,楼下正比着赛呢,声势挺浩大,不过林先生我们先谈完正事,其余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吧。”   林先生笑了一声将手里红光零星的烟蒂按熄,从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秦谨之紧跟着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将牛皮纸袋上缠绕的细线一圈一圈解开,把里面的一叠文件拿出来,“这是谭女士寄过来的照片,由于您全权委托,这份照片以及起诉状直接寄到我们这边。”   林先生接过秦谨之递过来的照片,脸色大变,本来还喜气洋洋喝着酒看着车赛骤然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照片上显示的照片是林金海在酒店出轨的场景。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找人偷拍我!”林金海气得脸色涨红,还算英俊的面容不受控制地变得扭曲,眉头皱得仿佛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我们会申请这组照片作为非法证据。”秦谨之冷淡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讲着,神态镇静莫名让人觉得他很可信。   “谭女士起诉内容中,包括与您离婚以外,以您作为过错方为由想要您手上大部分的夫妻共同财产——”   红酒瓶被林金海猛地抡到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随即又降落在印有复杂图案的波斯地毯上,深红色的酒水顺着墙壁往下流淌,包厢外人声鼎沸正在为自己喜欢的赛车手摇旗呐喊,室内气氛瞬间降至零点。   秦谨之面无表情地将溅落到脸颊边上的红酒印用指腹擦拭干净,灰色西装上却不可避免地因为沾上酒渍而变深,他冷着脸:“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   林金海眼睛发狠地盯着他看。   ——   “先生。”先前被温霁吩咐过的服务员此时敲门进来了,温霁率先起身暼过一眼正看得入迷的众人,对着服务员说:“是刚刚照片上的人吗?”   女服务员羞赧着点头,“他之前进去了,不过几十分钟后又出去了一趟,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温霁很满意她的回答,从皮包里抽出几张现金递给她,“谢谢。”最后悄无声息地忽略众人往卫生间遛去了。   包厢里都会有附带的私人卫生间,虽然不知道秦谨之为什么绕这么大一条路往那边去,不过正顺着他心意就是了。   秦谨之接过一捧冷水正洗着脸,脸上也只溅到几滴,可他总觉得那股难受的感觉依然停留在肌肤表面,使他从心里产生一种恶心到反胃的感觉。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帕将脸上的冷水擦干净后,厌恶地丢到一边的垃圾桶,正打算原路返回时却在走廊边上看见温霁懒散地靠在墙上,一见他嘴唇便微微翘起来。   秦谨之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跟着我?”   温霁笑了笑,“没,就碰巧路过。”   秦谨之眉眼寡淡,竭力克制住心中的不耐,嘴唇挤出两个字:“让开。”   “不让。”温霁说道,他正欲说话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小温哥。”   温霁回过头来,顾闻西笑着从另一边走来,脸上的笑容亲切到让温霁皱眉,而且这人什么时候待在这里的?刚才的对话究竟听了多少?   “小温哥,刚刚景哥让我问你待会儿是去那边的露天游泳池玩还是去哪儿玩?”顾闻西声线热切,笑脸盈盈,伸手搭在温霁的肩膀上。   秦谨之晦涩的眼眸落在这个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二十的男生身上,他语调亲切到让秦谨之觉得方才那股烦躁又一点一点蔓延上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达到凝结点。   他时刻注意着温霁,发现面前这个男生一来,温霁的注意力又全部落在别人身上。   又是这样。   秦谨之以前不是没见过温霁玩,但是很少会见到像顾闻西这样毫不扭捏,反而处处透着精明算计的男生,温霁由于他哥哥的缘故,为了区别温霁和温绍裴,熟悉的人给他面子在外都称呼他一声小温总。   像顾闻西这样明目张胆喊着哥套近乎的,温霁基本都是不给什么脸色的,也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说话附声应和。   其实这里面多半是因为褚景意的缘故,再加上顾闻西笑着讲话,温霁伸手不打笑脸人,也算是给足了褚景意面子,“我等会儿跟他说,你先回去吧。”   温霁把人使唤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重新转过脑袋看着秦谨之,却赫然发现他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隐晦不明地望着温霁看,把他吓得心里直咯噔。   “怎么了吗?”   秦谨之没理他,抬起脚正要往外面走去,被温霁拉住衣服,见秦谨之身体陡然顿住变得僵硬,于是扯着谎话张口就来:“跟你商量个事,我今天来没开车,等会儿你——”   “放手。”声音都跟人似的降了几个度。   “什、什么?”温霁被他突然用这种不带有一丝感情的语气、眼神相对时,才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安慰自己不在乎。   先前秦谨之对他还不是这样的,即便是失忆了他也能从秦谨之的语气中分辨出他是真的不耐烦还是就跟往常说话一样。   “呵。”秦谨之眉梢里掺杂着笑看着他,不达眼底,眼神里夹杂着浓烈的嘲讽,“温小少爷。”   “你以前向来有的矜贵和自尊呢?”一句轻飘飘的话钻进温霁的耳廓里让他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打得他耳朵都出现细微的鸣鸣声。   温霁忽地很难过起来,嘴唇往上努着,眼眶也开始发红却不肯往下滴落一滴眼泪。   “三个月,说好的。”温霁声音绷紧着说,他努力将自己的表情维持平静,可眼泪就真的好似怎么都忍不住似的往上涌,但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所以不再看秦谨之一眼,大步地朝原来的包厢走去。   他才不会哭。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他是温家的小少爷,从小就被温绍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的东西温霁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秦谨之见他垂下脑袋丧气的模样,一股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心头,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仿佛在快速流动,逐渐往心脏的地方汇集。   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对他。   秦谨之唇色霎时间变得苍白,额头上的青筋脉络在肌肤下若隐若现,诸多画面一下子全部涌上脑海,零零散散的,就像是一道白光一样怎么都记不住,最后的场景很模糊,是温霁带着笑意的声音软乎乎地从电话里传出来:“早点回来。”   温霁往包厢的方向走时,正巧碰着褚景意上楼,“温霁——”他大声喊着,“我刚刚去楼下找我喜欢的那个赛车手要签名去啦!”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对着温霁说道,“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   “谁?”温霁现在心情不太好,很敷衍地回答他。   “简然啊,听说现在还跟秦谨之一个所。”   “哦。”关他什么事。   “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以前你听到关于秦谨之的消息时跟条狗似的闻着味就上来了——”   “闭嘴。”温霁现在是真的更想哭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他现在就他妈的挺像一条狗的,会舔东西的那种。   褚景意真的噤声了,可是没安分多久又开始小声说,“可是简然他喜欢秦谨之呀,足足暗恋了近十年,你说秦谨之会不会也是gay呀。”   听到这温霁只觉得轰地一声脑袋也炸开了。 第11章   温霁宛若被人当场浇下一头冷水,他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扭过脸问褚景意:“你听谁说的?”   褚景意满不在意:“前几天不是在忙一个工程的单子吗——”   温霁闭了闭眼:“说重点。”   褚景意有点委屈地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就碰着当时一个混过熟脸的同学,谈生意嘛喝着酒,后来就喝高了,然后他就嘴漏说了一句。”   其实简然他也知道一点,高中同校,大学同学,但是两个人性格迥异没什么交集来往,一股强烈的不安混着烦躁让温霁眉头锁着,他进房后兀自端了一杯酒一口气灌了下来。   与其说是其他人对秦谨之虎视眈眈,不如说是自己对未知情况发展的恐惧。   他重新回想起卫生间走廊时秦谨之冷讽的话语,脸色更是一白,指骨按在玻璃杯上泛白,褚景意凑过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温霁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酒放在桌面上,捡起沙发背上的外套:“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   褚景意不解,伸手想去拉他:“你这才待了多久呀?”手掌还没碰到温霁,便被人半路截胡拦了下来,顾闻西温雅笑着:“景哥,小温总肯定是累了,先让他回去休息。”   他手掌不着痕迹地拢着褚景意,掌心摩挲着褚景意娇嫩的皮肉。   一旁伫立的服务生打开房门,温霁大步走了出去,脑子里不由想起秦谨之在几天前说起的一句话,“可能几年也想不起来。”   一想到这温霁顿时火了,什么时候他温霁还能有受气的一天,如果是换做之前,温霁有上千种对付秦谨之的方法,即使真的伤不了秦谨之,温霁也能有方法让他觉得难缠麻烦,但是现在温霁却不肯在他身上使出一下。   他在走廊边停了下来,背靠在走廊墙壁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温霁吸了一口,等烟从肺里缠绕一遍过后才呼出来。   他手指夹着烟,目光越过几净的玻璃窗望着楼下沸观看比赛沸反盈天的人群,几个穿着红白赛车服的选手正冲着观众席欢呼招手。   温霁收回目光,恰逢对上走廊进来站着等人的简然,他身上总是围着一股温和的气质,但是温霁之前也看过简然在法庭辩论凌厉的样子,游刃有余。   操。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简然喜欢秦谨之呢。   温霁指尖掐着的烟头一点一燃逐渐快烧到指腹,他还来不及将烟蒂按熄,眼睛忽地就被这袅袅飘飘的烟雾熏了眼睛,烟气之下他赫然看见简然挺直站立,臂弯上正挂着一件灰色的西装外套。   就那么一瞬间,温霁就认出来外套是谁的。   他垂下眼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烟捻熄丢进垃圾桶,迈着稳健又凌人的步伐往走廊那头走去。   温霁就是这样的性格,护短,护食,由于家庭变故的原因,他几乎从小就是被温绍裴用糖罐子宠大的,受不了一丁点气,东西是他的,他一丁点都不会给别人;不是他的,只要他喜欢,就会不折手段,就算是抢也要从别人手里夺过来。   简然正拿着工作人员刚才洗完熨好的西装,站在走廊边上等秦谨之,然而熟悉的面孔没等到反而等来一名不速之客。   温霁情绪不显的伫在简然面前,眉头拢起一瞬又很快松开,他此时忽地也不在意是否可能显露出自己和秦谨之得到事实,眼眸清凌凌地撞进在简然的视网膜里,声音质地偏冷:“我的东西,你最好别惦记。”   简然收紧了胳膊上搭着的衣服,其实在第一次无意间撞见秦谨之脖颈上的印记时,他就留了心眼,但是秦谨之藏得太好了,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查不到一丁点痕迹。   还是偶然一次简然加班到深夜,半路开着车忽地想去南湖那边吹吹风,其实说是吹风也不过是掩盖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说不定偶尔能撞见住在附近的秦谨之呢。   那一晚确实是撞见了秦谨之,不过也撞见了身边正闹着要秦谨之背他的温霁。   简然从不曾想过,两个平时见面就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竟然背着一群人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我腿走不动了,你背不背我?”简然听到温霁说道。   秦谨之看他一眼:“不背。”   温霁回嘴:“不背就算了,一大堆人等着——”一副掉头就走的神态。   他话还未说完,后脖领子就被人勾住了,秦谨之微微屈下身子,言简意赅:“过来。”   温霁顿时就乐了,湖边的凉风吹起温霁细软的头发,他乐不可支地埋在秦谨之的后脖上发笑,笑得很放肆,开心,真心流露。   简然坐在车内看清了一切。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秦谨之这种不留心的性格,是怎么容忍温霁一次又一次触犯他的底线,甚至幼稚地一次又一次用对温霁而言其实无足轻重的手段膈应他的。   简然盯着面前的温霁忽地笑了一下,正欲伸手将手里的外套递过去时,意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碰巧发生了。   前人常言,人得运时,好事连连;人不走运时,坏事接二连三。   走廊上跑来几个正在疯闹的小孩子,一边跑一边朝身后追赶的玩伴挑衅着,你追我赶的。   简然的位置站在走廊尽头,身后就是连着一段回旋楼梯,几个小孩追着的时候撞到温霁,温霁在下意识地情况下想去抓住身旁唯一的浮萍。   当温霁借着简然稳定身躯时,意外还没发生,谁知后面又跟着一个来不及刹车的男孩,体型微胖,力量不可小觑,一下子就撞到温霁身上,导致本就身形不稳的简然连带着另一个豆芽身材的小男孩直直往楼梯坠了下去。   嘭地一声皮打肉的声响伴随着小孩尖锐的哭声从阶梯下方传来。   后面跟来的家长阵阵尖叫。   简然脚踝摔得比较严重,高高肿起来,青紫色的一片,他脸上冷汗涔涔浑身仿佛被抽尽了力气似乎连站起来都难。   其中小孩的家长连忙将自己小孩抱了起来,小男孩因为是摔在简然身上,所以没受什么大伤只是手肘和膝盖磕破了一大块皮,正源源不断地流着血,看着倒是渗人。   “怎么回事?”小男孩的家长问他。   温霁看着还硬撑着想站起来的简然,正要下去将人扶起来,便听到楼梯下那个男孩细着声音说道:“是他推得我。”他的手指明晃晃地指着上面的温霁。   温霁脸色臭起来,冷哼一声,“这是打算碰瓷了是吗?”   简然慢吞吞地借着旁边的扶手爬起来,“不是的。”   小胖孩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哇地一声哭起来,手指颤颤歪歪指着温霁:“我看到了,就是他!是他推的弟弟。”   温霁无语地用手腕碰了一下脑袋,看着身侧哭哭啼啼的男孩,“闭嘴。”   此时家长不依了摆明找温霁要个说法,声势浩大闹到会所的经理和服务员都赶了过来。   温霁此时也没了耐心,看了眼简然正要拨打电话弄台救护车将人送医院去,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怎么回事?”   冷淡的声音让温霁响起之前那句:“你的骄矜和自尊呢?温小少爷。”   手里的电话莫名就打不出去了。   经理在一旁小声解释,“这位女士说家里的孩子和这位先生被推了下去。”   秦谨之问:“没有监控吗?”   经理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今天楼梯口的监控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秦谨之看了温霁一眼,温霁还在为先前的事恼火,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秦谨之拾级而下来到简然面前问道:“还好吗?”   简然努力扯出一抹笑:“其实、还好。”只不过可能有骨折的倾向。   温霁避过两人相处甚欢的场景,心里火烧得直旺,宛若有人加了一盆汽油似的,但是硬憋着没吭声,只不过脸色白得难看,好似擦了一层薄薄的白.粉。   “谨之,不是小温总推的,当时两个小孩在跑,撞的我们。”   温霁没心听那么长的一段解释,心里简直跟开了弹幕吐槽器似的,名字倒是喊得亲热。   家长也不甘示弱:“你的意思是我家两个小孩还会说谎吗?实在不承认你就把监控拿出来呀!”   温霁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他左手插兜,一脸高傲和不屑:“我没做过的事——”   “他不会做的。”   两道异口同声的声线撞在一起。   温霁手指捏紧,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泛着甜津津的水,一开始还担心秦谨之会误会自己,现在总算泄了下来。   本来准备直接就走的温霁此时下了阶梯,脸色虽然板着,眉梢却又奇怪的带着上扬的笑意,组合在一起显得莫名奇怪,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没做过,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撒谎——”温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这几个小屁孩,“不过我天生小气、计较,别人从我这里讨了什么,我是一定要还回来的,你们可千万别露出什么马脚——”   他故作阴测的语气瞬间吓哭了一个小孩,小男孩使劲地往妈妈怀里钻,声音闹得人耳朵疼,哭得一抽一抽的仿佛喘不过气来。   “你再这样,我是要请律师的。”女家长咬牙切齿。   温霁耸一耸肩,表示无所谓,然而就在这时,秦谨之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到女人面前:“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是他的私人律师,关于你恶意诋毁这位先生名声一事,我觉得有必要追究一下法律责任。” 第12章   温霁出门时心情大好,看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就连先前在秦谨之面前吃的亏都被他暗自消化掉。   计较什么呢,他小声安慰自己,毕竟秦谨之失忆了,不记得他了才会这样的。   温霁偷看了秦谨之一眼,正巧被跟经理说话的秦谨之逮个正着,他默不作声就当没看见,“待会儿麻烦你将人送进医院。”   经理抹着额头连忙点头。   秦谨之吩咐完后转头看向转着车钥匙的温霁,目光冷清地在钥匙上一晃而过随后投向温霁,“走吧,送你回去。”   温霁小声啊了一声,手里的力道一下子没收着,钥匙圈失控地脱去既定轨道呈弧线状降落在秦谨之面前,秦谨之将钥匙圈捡起塞进温霁手掌心。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手心,指腹蹭过时就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仿佛碰到温霁手掌上的痒痒肉,在秦谨之缩回手的一刻温霁心中难耐地近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反握住。   秦谨之微怔,疑惑地抬头看他。   温霁喉咙吞咽一下,盛着碎光的眼眸跟钉子一样牢固嵌在秦谨之身上,他舔了舔嘴唇:“我、腿疼。”   秦谨之不动声色地审视温霁,将他脸上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没吭声。   “刚才那个小孩一下子就撞在我腿上了,砰地一下,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疼——”   秦谨之躬下腰来,双手撑在膝盖上,背对着他,冷漠的声调从前方传来:“上来。”   温霁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还以为要磨上一阵子,嘴边还有一大堆轱辘话没有说出来呢。   “谢谢啊。”他一下子跳上秦谨之的后背,双手将人抱得紧紧的,两条腿被秦谨之的手臂老实禁锢着,以至于他不会掉下去。   脸颊靠在久违的后背上,温霁吸了吸鼻子嗅着往日熟悉的味道,一股酸涩掺杂着些许的甜萦绕心头,温霁垂下眼眸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秦谨之的后脖,湿热的气息全部喷洒在他脖上的肌肤。   他一下子顿住停在原地,温霁见他待在原地,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心情收拾干净问:“怎么不走了?”   秦谨之小弧度撇过脑袋,侧着脸对他说话,神态状似不满:“别动手动脚。”   温霁小巧的耳朵陡然红了起来。   —   温霁被送到楼下后,秦谨之说了声还有事掉头就走了,车速打得飞快,总给人一副避之不及的错觉,温霁把一切都瞧在眼底,湖面的冷风劈头盖脸往脸上招呼几下,他回过神来穿过走廊往大厅走去。   不巧放在裤兜的手机开始震动,温霁看了眼名字接通,听筒里一阵隐忍害怕的哭腔钻进温霁耳廓。   “裴妍?”温霁试探喊道。   “温霁,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找你了··”裴妍细声哭着,声音轻轻颤着,听起来很无助,“我现在想和他离婚,我真的受够了,但是他威胁我,如果真敢跟他断就把对我不利的视频发到网上··”   温霁细声听着,察觉到她情绪有些崩溃,她说话的声音还掺杂着呼啸的风声,周围却格外寂静没有他人说话的声音,温霁问道:“你现在在哪?”   裴妍站在空荡的天台上,冷风一个劲往领子口灌,她冻得一哆嗦,抿唇说道:“在家里的露台上。”   温霁和裴妍也算是好几年的同学,更何况当时温霁第一次跟人表白的女生还是她呢,也称不上是多喜欢,就是裴妍成绩好名列前茅,长得也好看,学校里有名的校花,那个时候温霁也还没有觉醒gay的潜质,也觉得裴妍跟他也挺般配,于是在并不靠谱的药罐子建议下写了封不那么着调的情书。   可情书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人转头告知他中意的女生喜欢秦谨之。   一来二去简直在温霁眼中燃烧的火苗上不停浇油,他当晚就气得把秦谨之锁在学校棚子里的自行车链条给拆了,当然他也讨不了好,次日秦谨之把他中午放在书包里的手机电池给拆了,转手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在课上无聊准备玩手机的温霁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玩会儿小游戏,却发现手机一直黑屏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反复折腾最后被巡逻的教导主任逮住写检讨并且在周一被公开批评。   后来他对裴妍也没那个意思了,不过关系都还不错,一年偶尔会联系几次聊会天,裴妍高中时期就被星探挖去当练习生,高考更是以艺术类全国第一的成绩考入艺术领域最高学府,一路还算顺风顺水,前年凭借一部电视剧成功夺得白玉兰最佳女主角奖,已经挤入一线。   温霁大概猜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沉默了一会儿,耳边传来裴妍轻似风的一句话:“温霁,你能、帮帮我吗?”   “地址发我。”   —   秦谨之开车的途中实习生忽然打来电话,他把车停在路边,戴上蓝牙耳机开始说话,“那个案子的合同资料我已经看过了,合同部分没有问题——”他一边讲着话手指搭在窗沿边上轻轻敲着,“但是诉讼期限这个很明显的问题,不要告诉我你们没有完全看出来?”   实习生突然磕巴了一下,“看、看出来了。”   秦谨之指骨按了按太阳穴,他有些失了耐心,“还有呢?”   “啊?”   秦谨之觉得自己突然好像带小孩似的,一板一眼地灌输知识,他面容闪过一丝不耐正要开口余光忽地注意到旁边一晃而过的车辆,后座上正端正坐着方才从他车里出去的熟人。   挂断电话后,秦谨之斟酌了片刻,可能是不受大脑控制所以才将电话打了出去。   手机嘟了几声,很快被人接通。   “喂?”轻快的嗓音说道。   秦谨之盯着前方远去的车辆,“你东西掉我车上了。”   “什么?”   “一个小东西。”   温霁摸了摸自己口袋发现自己的东西一件不少,又摸了摸耳朵,猛然发现自己耳朵上的耳钻少了一颗,还真掉了,“是耳钻吗?我也才注意到。”   秦谨之眼眸疑惑,待看到副驾驶上面还真掉了一颗细小发亮的耳钻时,沉默了一瞬。   还真是阴差阳错。   “你在哪儿?”他拨开一层层迷雾问道。   “在家啊。”温霁咽了咽喉咙,几乎是下意识的不想让秦谨之知道自己去见裴妍,可能是高中情书留下来的遗留问题,导致两人谈恋爱后秦谨之总是对裴妍抱有敌意,在网上聊几句话都要被弄在床上折腾一阵,越发弄得温霁吃不消。   秦谨之闻言皱起眉来,“在家里干什么?”   温霁手里都濡出汗,手机都快从掌心里滑下来,“睡觉,有点犯困。”   “哦。”说完秦谨之挂了电话,浑身都透露出一股不悦的气息。   小骗子。 第13章   裴妍住址十分隐蔽,保安措施相当不错,一看温霁长相虽然人模人样,但架不住面孔陌生硬是不让进,还是裴妍打了通电话保安才安心放行。   一进门温霁瞅见裴妍裹着米白色薄毯,眼睛发红,瞳仁周围的眼白布着网状红血丝,精神萎靡不振地给温霁倒了杯水。   两人坐在懒人沙发上,温霁安静等裴妍缓过情绪后主动开口,顺便将手里那杯热水塞到裴妍发凉的手中,“说说吧。”   “我和他一开始结婚,一开始就是因为视频。”裴妍咬着唇似乎是羞于这种丑闻公布在温霁面前,“你知道的,我没有那样的背景,很多东西是自己拼来的,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用手里的资源哄骗威胁我——”后来的她说不出口了。   虽然来之前可能猜到整件事情,但当从裴妍嘴里再次听到事情经过时,温霁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半晌他说:“那你当时怎么没想找我解决?如果你——”   “我敢吗?”裴妍眼眶瞬间更红了,眼尾红得仿佛被人用指甲狠狠掐过似的。   “温霁,你觉得当时我敢对你这样说吗?我告诉你,我被人上了,还拍了视频?”裴妍指甲几乎是要掐在肉里,她独独不敢告诉温霁,可是真想解脱了想到的第一个人却还是温霁。   裴妍捂住脱眶而出的泪水,声音放低卑微难堪,不像屏幕上看到的那样优雅知性。   她围住身子的一半薄毯随着举动滑落,温霁目光眼尖地落在她修长脆弱的脖颈上留有红色的五指掐痕,近乎是下一秒从沙发上跳起来,“他还敢打你?”   温霁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暴怒,指骨捏得咯咯发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往那个混蛋脸上揍上一拳。   好巧不巧,门外正传来钥匙插入栓内的声音,门把一扭动,露出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五官不算端正,但称不上丑,眉毛挺浓,鼻头高且大,他进门到门关脱鞋没看见其他人,刚一抬身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以为是裴妍就下意识道歉哄着人:“妍妍,刚才是我不对,但是你也不能提离——”   最后一个字被温霁一脚踹得直接咽回嘴里,“什么玩意儿。”   温霁趁他来不及反应一掌将人按在发硬冰凉的地板上,谭政脸颊死死地贴着地面,面容扭曲,嘴里硬生生蹦出一句脏话,最后发狠看着裴妍阴笑道:“我说呢,最近急着离婚,原来是摊上一小白脸了,不过我告诉你,我手上一堆视频,我不怕跟你鱼死网破。”   裴妍红润不少的脸颊瞬间变得惨白,肤色都快跟背后那面白墙融入一体。   温霁又狠狠给了他一拳,打得他嘴角渗出一点血水,谭政也没少锻炼,很快就脱下身上碍事的外套一同扭打起来,他做事阴狠狡诈,揍人也故意往肉疼却不留痕迹的地方使。   裴妍战栗不安,一个劲地哭,温霁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开始一个劲地震,裴妍看到名字后手慌脚乱地点了接通,那一头问道:“在哪里?”   裴妍磕巴地还没来得及出声,台子上摆的一个彩釉花瓶被两人的波及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大理石地面上一丢的碎片,温霁差点倒在地上时白皙的脸颊擦过尖锐的碎片留下一道红痕,隐约透出血迹。   “在哪儿?”   裴妍没心思去想秦谨之为什么会打电话,快要崩溃似的稳住情绪,捂住嘴勉强让自己说出一句完整的话:“1607。”   那边静了一秒,似乎听到这里传来的斗殴声响,混乱的场景、着急的声音全部被手机收了音。   “我马上来,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受伤。”说完就断了电话只剩下嘟嘟的冷漠声。   温霁实在是想不出高中大多男同学喜欢的女神怎么就栽到这个人渣手里,他指骨发痒,透出一股极力想将面前这个杂碎揍进医院的冲动。   他过于认真以至于忽视掉裴妍前去开门的身影,反手死死地掐住谭政的脖子,跟要人命似的,眼底银光一闪,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冷刀出乎意外地从他面前划过,温霁离谭政太近,根本来不及躲。   操。   我这张脸不会被毁容吧。   他耳边传来裴妍一声细到发尖的声音,该有的疼痛没有来袭,刀刃尖上有猩红的血液淌下一滴又一滴轻嗒嗒地降落在地。   胳膊的白衬袖口洇开一大片血迹,温霁震惊地抬头睹见秦谨之冷凝的侧脸,温霁耳廓轰得一声开始发鸣,眼珠子盯着秦谨之的创口开始发慌。   “血、出血了——”   秦谨之见他神色失措,手掌盖在他脑门上安抚地薅了几下,示意让他安静,温霁一下子就没声了,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不虞,几乎要一下子将刚才被秦谨之掰断手腕的谭政直接一脚踢进ICU。   “去你妈的——”温霁才踢了一脚,将人踹得发出一声闷哼,另一脚还没来得及使出去将被人勒着腰拦住了。   温霁很是不满,眉头连在一块儿,“你别拦着我。”   秦谨之看到刚才的一幕仍旧心惊胆战,后怕还未消失,可他嘴上对着温霁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视线在地上一地混乱的场景逡视而过,也不忘越过令他十分不悦的裴妍,最后抿唇忍着火气:“你究竟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 第14章   温霁顿觉一阵委屈,嘴巴都快撇到下巴颌,他想反驳可又留意到秦谨之胳膊还没止住的血,心里更难受了,“先去医院吧。”   秦谨之摇了摇头,视线从温霁白玉般的侧脸一晃而过,那道微不足道的伤痕略微显得碍眼,他朝裴妍稍微抬起下颔:“家里有医疗箱吗?”   “有。”裴妍惊魂未定,急忙去客厅翻箱倒柜。   秦谨之垂眼落在靠着墙壁勉强撑着的谭政,眼神毫无波澜地蹲下身来,目光四目相对,谭政无畏地笑笑,可能是握有把柄,因此嘴角甚至是带有挑衅意味地觑他一样。   温霁冷着脸一声不吭,秦谨之反而是笑出了声,薄唇噙着笑,眼底平静,让温霁好一阵晃神。   谭政也愣住,骤然被一把大力扯住头发,头发根被拽得生疼,他五官扭曲几乎是下一秒嘴唇就溢出几声哼痛。   秦谨之笑的很浅,将谭政抓到自己面前逼迫他以极其难受的姿势看着自己,神态却在下一秒变得阴冷,跟变脸似的,耐人寻味的目光一点一点从他的五官淌过,似乎在考虑从哪个地方下手更加方便。   “呵。”秦谨之指尖摸到谭政眼尾,温霁在他身侧踢了一脚地上的花瓶碎片,不满:“你不嫌脏啊。”   秦谨之指尖逼近,摸到谭政没有温度的惊恐的眼珠子,凉凉的触感,滑腻的,秦谨之手指扣进他眼睑,一副要将他眼睛剜出来的神态,谭政一下子就怂了,刚才那点毫无顾忌的样子散了大半。   “我、我··”手腕脱臼无力,他挣扎得像一条在岸上折腾的烂鱼。   秦谨之的手骤然被人掣肘住,温霁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出抽出来的纸巾,神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秦谨之的的手指,嘴里不停地念叨:“脏死了。”   裴妍拎着医疗箱过来时,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谭政愣了一下,急忙把将医疗箱提到秦谨之面前,忽略耳边谭政不停叫喊对着说着好话的声音。   后来温霁实在是听烦了,直接一掌将人打晕了过去。   秦谨之将药箱打开,从里面找出药水和绷带,朝温霁看了一眼:“过来。”   温霁听到声哒哒就过来了,裴妍坐在沙发另一边上,待从刚才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这会儿突然才意识到从秦谨之身上体验到不对劲来。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举止,默默地别过了眼,实在想不通这向来不对头的两人是混在一起的。   秦谨之手指捻着一根棉签,沾上药水,按在温霁那道快要结痂的伤口上,轻轻刮着。   温霁向来怕疼,痛感更是比其他人还要敏锐,忍不住嘶了一声,又开始装着可怜:“疼。”   秦谨之手一顿,继续用棉签涂着,“那就忍着。”他语气冷淡,漠不关心,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比刚才更要轻,就连面容都衬托得要温和许多。   温霁上完药后觉得脸颊又痒又痛,想伸手去摸被秦谨之按住了,“别碰。”   温霁:“哦。”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发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秦谨之没看他,径直将袖口解开折上几挽,露出一块割伤至皮肉的伤痕,他用纱布沾着酒精清理伤口,没看他只是说道:“那你先说说,怎么在这儿?”   温霁一时也哑然了,不自在地磕巴了一下。   裴妍此时插嘴一句:“是我连累了。”   秦谨之不再做声,没说是也没否认,温霁看着秦谨之伤口处的血水混着酒精颜色变淡,担忧望了他一眼:“真不去医院吗?”   秦谨之:“不去。”他随后对着裴妍说道:“还好吗?”   裴妍点了点头,秦谨之看了温霁一眼,“转过去。”   温霁:“什么?”他虽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将身子转到一边,秦谨之重新走到谭政面前,先是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指纹解锁,从里面找到一些隐私文件,他朝裴妍招手示意他过来:“是这些吗?”   裴妍看了眼,窘迫顿生,小声说了句是。   秦谨之手指将这些视频删除,“这些视频应该只是备份。”   裴妍脸色沉了许多,却被秦谨之接下来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你干什么?”   秦谨之没解释,只是将谭政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个干净,很快身材就展露个精光,温霁背着他们,耳力敏锐得听到衣服的悉索声,更是好奇一个没忍住就转过身来凑了上去。   谭政最后一件裤子被剥下来时,温霁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好小啊。”   秦谨之:“····”   裴妍:“····”   秦谨之额头青筋跳动,将录好的视频丢给裴妍,又发了一份传到谭政的手机上,最后被温霁设置成手机壁纸,显得格外羞辱人。   临走之前秦谨之将律所擅长婚姻纠纷的同事介绍给裴妍,将谭政拎起来丢了出去,随后领着温霁走了。   两人在外面简单吃了一顿后便开车回家,一路上秦谨之都不怎么讲话,沉默得令温霁当场都能感觉到他心情并不是很好。   温霁舔了舔嘴唇,总觉得秦谨之貌似因为自己骗他而生气了,在开门进客厅时不由想起上一次也是这样,他偷偷跑出去玩,被秦谨之发现后就严惩了一顿。   “你、生气啦?”   秦谨之取下眼镜放在一边,进主卧调洗澡水时丢下一个字:“没。”   这副样子,十有九成是不爽。   秦谨之进盥洗室解下马甲和衬衫,拨了几下浴缸里晃动的水,看了眼胳膊上已经止住的创口,一只脚并未探进水波中,磨砂玻璃外闪出一道人影,几下紧凑的扣门声响起,“秦谨之,你的伤口不能碰水。”   声音透着门飘来质地闷闷的,嗓音听出来竟然有些意外的青涩、紧张。   “要我帮你洗洗吗?”   温霁半边肩膀靠在门上,脑袋正抵在门口,心里不停地在记着时,几分钟过去了,里面没发出一丁点动静就当温霁以为门会一直关着时,玻璃门陡然被人打开,温霁身影不稳,踉跄一下蓬松的脑袋直直抵在秦谨之不着寸缕的半边胸膛上。   秦谨之只在胯间松松裹了一件白色浴巾,睥睨着他,不言一句。   温霁脸上又迎满了笑,伸出手指在他的紧实的胸膛上点了一下,刚想画上一个圈就被秦谨之宽厚的手掌攫住,“干什么呢?”   温霁说:“你伤口不能碰水,我帮你。”说完还举了举手里拿着的一卷保鲜膜。   秦谨之觑他,冷声拒绝:“不——”   剩下的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温霁滑溜溜地从秦谨之身侧足够容纳他一个人钻进去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待秦谨之再次转身时,温霁身上搭着一条干燥的毛巾,脑袋也被一条浅紫色的毛巾卷着,细软的头发丝被收进,鬓边有一缕发丝垂在额边,显得温软可爱。   旁边放着洗浴用品,温霁手里还带撮泡工具,这副样子有点像洗浴城里伺候人的。   “进来呀,还愣着干什么?”   秦谨之被温霁一把拿过来,他特地揣了一个小凳子,让秦谨之坐在上面,不过这凳子实在太小,和秦谨之高大的身躯以及气质不相匹配。   “这伤口,让你去医院,你不去。”温霁念叨着,手指将保鲜膜的一角撕开,扯出一大截白色薄膜紧紧按实在秦谨之伤口的一边上,“这地方,不能沾水的,不然第二天会发炎感染的,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   他指腹带有的温度在秦谨之伤口周边的肌肤轻轻按着,嘴上不停说着话。   “这地方,不能一下子就进去的,不然会裂开的,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啊?”   似曾相识的声音将时空滑破一道口子,在本该遗忘的角落里悄然起舞,闷声不响地透进耳廓里,传进视网膜里,输送到神经反射弧里。   秦谨之陡然僵硬住,数千万的画面如同一张完整的镜面陡然碎裂迸开,似蝶翩翩飞舞。   奇怪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秦谨之将温霁的正在跟自己缠住伤口的手一把攥住,温霁皱眉,“怎么了?”   秦谨之一阵发昏,想说没什么,刚刚被温霁碰触的肌肤开始泛着酥麻,跟人挠痒痒似的,从来源处渐渐传进四肢百骸。   秦谨之闭了闭眼:“没什么。”   温霁的声音在宽敞的浴室内骤然炸了起来,声调拔高,隐约藏着一丝诧异、震惊、不可思议,“你还说没什么?”   温霁半蹲下身来,手掌碰了一下秦谨之蓬勃显得格外生机的地方,笑脸吟吟:“你就承认吧。”   “你对我,有那么点歪心思。” 第15章   温霁脸上装得极其淡定,可禁不住眼底闪过的一丝笑,竭力将自己的声线稳下来,表面正经道:“要不要、我帮你呀?”   他最后一个语气词微微上扬,宛若少年还没变声时才有的声线,暖呼呼的。   秦谨之听见后脸瞬间黑了,木着脸起身、开门、将温霁一同扔了出去,温霁背靠在闷声,本来是努力憋着笑,渐渐地忍不住似的笑得乐不开怀。   他晚上心情颇好,早早睡了觉,第二天起来时精神抖擞,即便没看见秦谨之的影子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   温霁看到桌上留着的一份早餐,拿去微波炉叮了一下,在室内各个地方都找不到秦谨之,估计是在躲他。   温霁拿出热好的小粥,吃了一口切好撒了黑胡椒的香肠,嚼了几口,电话响了。   “喂,哥。”温霁软着声说。   “几点钟过来?”   温霁将口里的食物咽下,放下雕着小花的精致铁匙,“跟往常一样早点吧。”他嘴里抱怨一句,“今天又跟以前一样,坏天气。”   温绍裴缓声安慰他几句,“要不要我去接你?”   温霁还没有告诉自己跟秦谨之同居的事情,甚至连谈恋爱的事情也没敢说,听见温绍裴这样问他,莫名产生一点心虚,连忙说道:“不用了,到时候在老宅集合吧。”   温绍裴笑着说了声好。   上午十点,温霁开车往温绍裴住的老宅驶去,刚出门还不到一会儿天空便开始变色,铅灰色的厚重乌云叠叠逼近,日光被遮住了大半,天色瞬间昏暗下来,看起来一副即将要下雨的样子。   一路上温霁心情不上不下,到达老宅时车窗外已经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降在脸上凉丝丝的,不太舒服。   家里的常年工作的保姆见温霁淋着小雨,赶紧从房子内拿了把伞小跑出来,撑开顶在温霁头顶上。   “我哥呢?”温霁问道。   “坐在客厅里看书呢。”   温霁应了一声,觉得头顶上的伞实在是磨蹭人,他一路小跑往别墅门口奔去,保姆撑着伞在后面喊道:“还下着雨呢!”   温霁摆摆手:“没事。”说完直冲冲地往门内奔去。   一进门,温霁便看到温绍裴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正翻着一本杂志,讲历史古物的,温霁从来不太爱看这样,跟温绍裴向来是两个性子。   “哥——”他嗓门敞亮,急急搂住温绍裴,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撒娇。   温绍裴摸了摸他的脑袋,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从自己兜里拿出一块先前出差拍卖下来的胸针,孔雀的形状,眼睛用耀眼的蓝宝石点缀,光线一照,蓝色宝石浑然一变晕出紫色的光线,很是漂亮。   温霁开心地接过,拿起来对着灯光看了好几眼,最后转手递给温绍裴:“哥,你帮我带。”   温绍裴将胸针别在他襟口,夸了一句:“很好看。”   两人在沙发上说了一会儿话,走时让保姆将要用上的东西全部放进后备箱,司机开车,两兄弟坐在后座上分享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车一路往山上行驶,最后在墓园停了下来,温绍裴下车将车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让司机在这里等着,最后一同和温霁去了墓园。   雨势不减,纷纷而下。   温绍裴撑着一把黑伞挡在温霁头顶,可能是知道温霁心情不佳,所以一路上没再主动找温霁讲话。   两人走到墓碑前,温绍裴将伞塞进温霁手心,将准备的花卉整齐地摆在碑前,白酒倒在地面汇成一道涓涓小流。   温绍裴对着墓碑说了几句话,最后看了一眼温霁,轻声说:“爸,这是小霁。”   “他很乖,也很听话,长成了您希望成为的那种人。”   温霁嗯了一声,跟着哥哥喊了一句“爸。”   一刻钟后两人有序往山下走,此时起了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狂风呼啸,大雨和冷风往温霁身上招呼,温绍裴见状脱下身上披着的灰色风衣往温霁身上裹。   “哥,你自己穿上,不用管我。”温霁抹了把脸,浅茸的睫毛上也沾了点雨。   “不用管你?”温绍裴笑了一声,“说什么傻话呢,等会儿回家让人给你煮碗姜水喝,以免感冒了。”   “好。”   —   秦谨之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重复昨晚的一幕,手里翻着的卷宗也没了耐心,他将文件往桌上一摔,闭了闭眼。   手机叮咚一声,温霁发来消息。   —今天下雨,我家阿姨熬了姜水,跟你带了一蛊回来。   秦谨之看完觉得手机烫手,跟昨晚的温水一样,他赶紧将手机扔到一边,不到几秒钟又重新捡起手机,将消息看了一遍。   因为换过手机的原因,聊天记录没有保存,以前秦谨之不关心和温霁的过往,所以一直没有通过网络手段恢复数据,这次却破天荒地感兴趣起来。   他从电脑上重新登录,忽地注意到给温霁的备注:怂怂   秦谨之点着鼠标的手微不可察地战了一下,拧着眉头专注地翻着聊天记录。   上面最近的一条是温霁发着的语音,但是由于时间问题已经播放不了,秦谨之再往上翻看到自己发的消息:我会早点回来,别担心。   仅凭字里行间,秦谨之都能感受到那个秦谨之是如何温柔噙着笑打出这样一行字的。   秦谨之足足看了一个小时,翻完聊天记录时他下意识打开电脑上的备忘录,他手机上的账号和电脑是连着的,会同步传过来。   之前他一直刻意去避免打开这个备忘录,是出于本能的反对、抵触。   秦谨之垂眸点开,里面首先弹出来一条通讯:您与怂怂的纪念日还有十五天。   —   温霁在老宅里吃完饭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接近九点钟秦谨之还没回来,温霁心想就还躲着他呢,以前对他那么过分的事情都做了,他不过才反着来一回都纯情成这样,以后他还怎么好下手啊。   他将阿姨炖好的姜水放在桌上明显的位置,阳台上依旧刮着风,颗粒般的大雨往玻璃窗上砸,雨声哗啦并不反感。   温霁今天有点累,早早洗完澡便躲去侧卧睡觉了,然而总是睡不着,可能即便是在侧卧住了将近一个月也不太熟悉,总觉得室内气息陌生,令他很不安。   他有点想去秦谨之的房间睡觉,趁秦谨之还没回来,温霁将被子一掀起身往主卧走去。   摆放依旧熟悉,往日跟秦谨之在屋内温存的画面颓然让温霁眼睛一热,事情在逐渐往好的地方发展,温霁这样安慰自己。   他把自己直直摔在秦谨之的深蓝色大床上,整个身躯深陷柔软的丝绒被里,温霁用鼻尖蹭了几下,像是恶龙守着他珍贵唯一的宝藏一般紧紧拢着不放。   可不到一会儿他就清醒了,要是被秦谨之发现自己擅自睡在他床上,说不准又会对自己冷嘲热讽。   一想到这温霁匆忙爬起来,甚至为了不被他看穿将床单上的皱褶一一捋平,出门之前随手顺走了秦谨之的一件衬衫。   可能是求个心理安慰,伴着室外的雷风骤雨,偶尔随着闪电,夹杂着沙沙骤雨温霁竟在这种诡谲的声响下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雷声轰鸣炸响,温霁的房门被人同时打开,秦谨之的面容在闪电之下被照个彻底,室内骤然亮如白昼。   秦谨之走进来,看着温霁惨白的嘴唇,浓密的睫毛似乎也因为睡不安稳而轻轻颤抖,状若羽翼。   他伸出手刮过温霁蹙起的眉心,只是一下就很快缩回来,秦谨之觉得自己很奇怪,他被一种别样的情绪掌控着,会滋生出明显不属于他的情绪。   秦谨之很抵触这种情绪。   就像是逃不开一样,按照被原定下来的路线走着,他一回家就被告知自己多了一个男朋友,还是他多年来的死对头,死对头还告诉他,他们两个很相爱。   他的一举一动看似按照自己的习惯,却不可控地因为那种悄无声息的感情而发生细微的偏颇。   秦谨之不再所想,终于迈开腿走出门。   雷声断断续续至半夜,一道强力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温霁毫无预兆陡然睁开眼睛。   他浑身发着抖,一股快要反胃的错觉涌了上来,他反手撑在床上,一滴汗从饱满的额头顺着挺翘的鼻尖停驻,愈落愈降,最后洇进身上披着的一层毛绒薄毯上。   温霁手掌轻轻拍打着起伏不定的胸膛,一下又一下,似乎保留着幼时孩童时期的习惯,用这种幼稚的法子安慰自己。   他嘴唇干燥起皮,喉咙也干涸,温霁拿起床头柜上的凉水一饮而尽,待凉水润过喉咙才好上许多。   手里还紧紧攥着的衬衫产生了几道褶皱,温霁心不在焉地低头看了一眼,脸上还留着一层因为惊吓而产生的虚汗。   梦里。   他又梦见自己的母亲了,一个劲地责备他,说他是坏东西,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温霁头痛地摸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虚虚喘着气,再次躺下时无论如何也睡不安分。   屋外的雷雨天气并未有褪下的趋势,风声肃然,让温霁听得耳廓嘈杂,他长吁一口气起身悄无声息地来到秦谨之的面前。   来之前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秦谨之应该已经睡了。   温霁恍若松了一口气似的,怀里还扯着秦谨之那件衬衫,皱巴巴的,上面也沾了点香腻的汗。   他悄然拧开门,借着外面偶尔的一点亮色找到秦谨之的位置,如果今天在这里偷偷睡下,明天早点起来收拾整齐的话。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秦谨之应该是不会发现的吧?   可能是抱有侥幸心理,又或者是贪图一时的气息和温暖,温霁就像个光明胆大的赌徒似的投下骰子。   可很不幸,打开掷骰盖子的那一刻上面显示的是最小数,运气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秦谨之睡觉也浅,再加上他今晚有点失眠,十几分钟前才勉强睡着,这会一丁点动静就足够将他惊醒。   他起身打开床头姜黄色的暖灯,后背靠在床头,额前的碎发凌乱散在眼前,冷峻的面容中带着迷人的慵懒。   “有事?”他眼神快速清明,仿佛上一课根本没有睡着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点哑。   温霁顿时不安,近乎是有点忸怩地绞着手指,随口扯着理由:“我想问你、就是餐桌上放着的汤你喝了没有?”   秦谨之撩起长发,似乎显得很累,仅仅一个字就回复了:“没。”   温霁低头,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僵硬的气氛在卧室迟滞缓慢地停留,温霁挠了挠脸颊,想着要不自己主动出去?   心里是这样想着,可是双脚就跟沾了胶水似的一挪不动。   秦谨之簌然掀开被子,伸手往另一边空荡荡的床铺拍了拍。   温霁这会儿真的结巴了:“干、干嘛呀?”   秦谨之说:“今晚在这里睡吧。”秦谨之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依旧是风吹雨打,他浅淡地笑了笑,“这种天气,我一个人睡还挺害怕的。”   温霁瞬间就乐了,“你害怕?”   他忘记自己手里好揣着一件他人的衣服,一副乐于助人的模样:“那这样,我就免为其然陪你过夜。”他笑容满面,趿拉着拖鞋跑过来利索地爬上了床。   温霁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便因为秦谨之的动作而顿时凝固,秦谨之将他手里的衣服一点一点抽出来,衬衫布料因为是上好的质地,所以只有几道皱褶,秦谨之挑眉将衣服展开,问温霁:“我的?”   温霁以为秦谨之又会说着难听的话,比如温家小少爷也喜欢偷人家衣服吗?真不知羞。   然而嘲讽的话没听见,室内温暖的昏黄灯光倒是倏地陷入一片漆黑,秦谨之将那件衣服放在一边,说了简单的两个字:“睡吧。”   温霁心脏因为很久没有的近距离而砰砰直跳,手掌心更是忍不住发热滚烫,正当他惴惴不安时,耳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恍若近在咫尺:“下次挑件好的。”   温霁本来以为自己很失眠睡不着,黑暗之中听见身侧那均匀的呼吸声逐渐感觉安心,身上盖着久违的被子,被熟悉的味道全身包裹,温霁在这美梦之中渐渐睡着了。   他睡觉姿势一向不太好,四仰八叉的,总爱翻身到处滚着,偶尔喜欢掀被子露出整个脚背。   秦谨之这会儿正眼睛闭着想事,倏地胸口滚进一个温暖的身子,蓬松的头发丝蹭在秦谨之脖颈间的肌肤,总让秦谨之产生微微的痒意。   温霁正小声呼着气,气息绵长,脑袋抵在秦谨之的胸膛上,似乎因为不安而轻轻蹭着。   秦谨之在黑暗之中睁开眼,手臂用着极轻的力度将怀里的人拨开,明明先前才睡过,这会儿却依旧睡得格外沉,被秦谨之推开之后温霁小幅度地转了个身姿,从侧着变成平躺着。   秦谨之回想起白天从备忘录里看到的信息。   —温霁睡眠很差,每天提醒他后来喝牛奶早睡。   于是秦谨之在聊天记录里通篇看到了类似晚安、早点睡、记得喝杯温奶、今天加班,早点的睡的叮嘱语句。   —温霁在雷雨天心情很差,会怕,容易惊醒,原因是:   上面并没有写下原因,秦谨之无从得知,究竟是原来的秦谨之不知道,还是知道后不愿意往下写。   不过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想起,高中住寝室那会儿,每次天气不好,温霁总得冲他发火,变着法子招惹他,惹他生气,偶尔遇上极度恶劣天气,温霁当天会翘课并且根本不会在寝室过夜。   —温霁,怂怂。   秦谨之冷漠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天花板,眼眸里又仿佛跟簇着一团小火似的仿佛要将楼顶烧穿。   忽地那个被他推开的身躯又再一次贴了上来,整个人不安分地抱着他,脑袋黏糊在秦谨之的脖颈边上,总算有些润意的粉色嘴唇微微翘起来,唇瓣贴在秦谨之敞开的肌肤上,温度一点一点传递。   秦谨之冰冷的视线似乎扫在温霁精致的五官上,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低劣的,未曾有过的情绪。   低暗的情绪在黑暗这种极佳的培养皿中滋生、逐渐吞噬一些本就不稳固的理智,扭曲、可怕、占有,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可怖黑影放肆地生长。   次日天空大白,晴空碧日,万里无云。   温霁一觉好眠,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温霁伸手摸了摸身侧已经失了温度,看来已经走了很久。   他打了一个哈欠,前去浴室洗漱,看着镜子中笑得一脸眉眼璀璨的青年,看着看着自己就忍不住乐了。   不料中途被一阵手机铃声给闹着了,铃声响了好几圈都没停,温霁掬起一捧冷水洗了把脸,用洗脸巾擦了擦才出门接电话。   “喂。”他刚开口。   那边褚景意的声音被吵闹传了过来,“温霁,我跟你说个大事。”   温霁冷淡:“怎么了?”   褚景意八卦中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我告诉你!秦谨之是gay。”   温霁手一抖,手机都差点掉了:“什么?”   褚景意低着声仿佛在说悄悄话:“我朋友说,上次,就我们去会所玩那次,他亲眼看见秦谨之将人按在车上亲呢。”   “还将那小男生抱进了车里,玩得可激烈了。” 第16章   温霁手一抖,手里拿着的水杯快溅出水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谁、谁呀?”   褚景意叹了口气,为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而失落,“那人说没太看清楚,哎,倒是可惜了。”   温霁心下松懈,捻捻手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褚景意说:“我到时候再去让人打听一下,我倒是想看看——”   温霁:“别。”   褚景意啊了一声,似乎很意外:“你不想知道吗?话说温霁,最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之前见到秦谨之那次也是。”   他从幼儿园就跟温霁一块儿,温霁什么性格他简直就是了如指掌,就用张牙舞爪的波斯猫一样,性子是傲,但遇到秦谨之即便是没招惹他,温霁也要露出尖齿炸毛搭上一爪子。   种种迹象,都太可疑。   温霁后仰身陷床榻,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褚景意说着话,满不在意:“我也不是非得事事关注他吧,而且我最近忙着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他随便扯了几句糊弄,也不知道褚景意信了还是没信,反正他也不在乎,最后瞎聊几句挂断电话。   事忙倒不都是骗人的,温霁手上还有一堆的文件要看,眼看上班时间快要迟到了,温霁开车在公司附近拐了个弯,去一家小店里买了份鲜粥和豆奶打包去公司。   随便吃上几口,助理敲过门口进来递上一堆要处理的文件,其中还有一份公司季度财务报表。   人放下东西出去后,温霁半躺在老板椅上小幅度转着圈玩,手里拿着财务单来来回回扫了几眼,见没什么问题又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助理又进来询问:“刚才银创科技的副总打来电话,想晚上邀请你吃饭。”   银创科技名下有一项关于人工智能的提案,能够开展进行是拉温霁做的投资,项目启动才刚开始,手下的科研团队是从其他几个学校里挖来的。   温霁略一思忖,正巧他要问问细节,便答应了。   一上午的时间看了大半份文件,快到中午时温霁跟秦谨之发消息约他吃饭,虽然温霁知道秦谨之并不怎么吃午饭。   很快秦谨之回复:不吃。   温霁啧了一声,果不其然收到秦谨之的拒绝,心情说不上太差,但总归不是很好。   秦谨之发完消息后,盯着屏幕愣怔两秒,手指按在键盘上,略微有些迟疑不定,似乎是觉得自己拒绝得太果断了。   —你以前挺喜欢的那家?真不试试吗?   秦谨之看着他发来的一行字,仔细琢磨前几个字,嘴唇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没再回复,将手机反盖在桌面上。   半个小时前林烟静刚跟他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他爸过生,他爸秦晋哲是个文学教授,性格比较温和,又注重文化习俗,常年过节生日都渴望齐家团聚欢乐,往往这个时候秦谨之都得回去一趟。   秦谨之把实习生喊过来,将手里一个简单的经济案件交给她,临走前还格外叮嘱注意证据格式,别像上次那样在庭审时被法官揪出来出了乱子。   实习生脸顿时发红,微微垂下脑袋,秦谨之将椅背上的衣服拿起来浅搭在身上,幸亏伤得不是右手,不然做任何事情都不太方便。   “老师,您是要出去吗?”   秦谨之点头,说了句吃饭。   实习生嘴快了一句:“是和您女朋友吗?”   秦谨之不太爱被人打量私事,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实习生喉咙一梗,没敢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却在想,就连实习生都知道,看来原本的秦谨之在律所里也没打算瞒着。秦谨之将车驶进一家别墅庭院,将车停好后下车时林烟静已经笑着站在台阶上。   秦谨之将后备箱里的礼品拿出来,林烟静见了笑着说:“他这岁数,过生还买什么礼物?”   秦谨之提着方正礼盒装着的礼物,“之前就买好了的,里面有梁泽先生的真迹。”   林烟静笑容加深:“那估计这几天都得睡书房了,快进去吧,饭都准备好了。”   两人进屋,秦学海正取下眼镜搁在红木茶几上,手里端着一份京报,“回来得正好,来吃饭吧。”   林烟静做的饭菜荤素比例协调,还配上一碗藕炖排骨汤,天气冷的时候喝着正好,三人吃着饭,林烟静说起了事,“前几天,我一同事的小女儿留学回来了,最近在检察院工作,谨之,跟你年纪差不多,而且还是一样的专业,你当时学的经济法,她也是,说不定能有共同语言,要不要见一见?”   秦谨之用勺子拂开汤上的油沫,“不见。”又看了一眼林烟静,“您别操心了。”   秦谨之吃完饭后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困意上头,又在床上小睡了会,只是醒来时脸色阴冷发沉,不怎么好看,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   温霁喝完最后一杯酒时,脸色就已红得不行,他喝酒向来容易上头,即使没醉,雪白的两颊就沾上一层绯红,漂亮的眼睛里因为酒醺得水澄澄的。   酒桌谈事往往都是先喝酒后谈事,酒喝得醉醺醺的,事大抵也就谈好了。   靳峥也跟着他喝下手边的酒,他旁边坐着几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副责任人,还有几个模样没见过的是项目参与设计的团队核心。   事接近九点,事情谈得也差不多了,温霁耐心有限已经生出了离席的想法,他面容不显,频繁看表盘的动作却是引起了靳峥的注意力。   靳峥是科创公司的副总,温霁见过几面,两人还算打过交道,人还算不错。   靳峥见温霁再次看手表后,放下手里的竹箸,“时间也不早了,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走了,账单到时候走公司财务。”他说完看了温霁一眼,“要不要一起?”   温霁本就想走了,也不推迟,顺着杆往上爬,笑着说:“行,那就一起。”   两人走出大厅,冷风一吹,温霁上头烫红的脸颊也消了小半,只不过脑袋依旧不怎么清晰,又昏又沉的,他喝的杂酒,红酒白酒掺和一起最容易上头。   “小温总,我送你回去吧。”   温霁摇晃着脑袋,试图清醒一些:“我找代驾就行。”   靳峥说:“我没喝多少,沾了一点,而且顺路。”   可能是真的醉意上头,话没从大脑过上一遍,没怎么想便答应了。   温霁也是肆意惯了,自己顺溜地打开车门后座躺了进去,靳峥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无声笑了下,真是被伺候的性子。   车一路驶过高架桥,车窗外霓虹灯光五彩十色,车也是开得平稳,温霁酒喝了不少也没反胃。   半个小时后车在南湖边停下,温霁整个人快睡着,脸颊贴在窗户边上打着瞌睡,靳峥见了将人叫醒说:“小温总,您住哪一栋?我送你上去吧。”   温霁轻眯着眼睛,嘟囔一声:“不用。”随后在衣服上一顿乱摸,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准确无误地找出他想要的电话号码,手指一动拨了出去。   他明明是醉了,却又仿佛没醉,见电话没通后咕哝一句,手指再次拨通号码。   听筒嘟了几声后。   接通。   那边问道:“什么事?”   冷冰冰的三个字,跟本人一样。   温霁笑嘻嘻,脸色绯红大着舌头,看起来甚至有些憨态可掬:“我在楼下——,快来接我。”   声音一听就知道喝醉了。   秦谨之脸色绷住,没说话,拒绝的话还堵在喉咙里没出来,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另一道男音。   靳峥问温霁,“要不要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醒酒药。”   温霁依旧晃着脑袋,似乎不太想说话,过了几秒脑袋反应电话还通着,才又对着秦谨之说:“你到底来不来、‘呀?”声音微微吊高,又带了点以往强迫人干某事的骄矜,只是这次因为醉着酒,没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样子。   电话那边沉默一瞬。   似乎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路上。” 第17章   秦谨之出来时,视线落到路边停驻的一辆黑色车辆,路灯雪白的灯光打着,将车旁两人的身影影绰照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随着距离的拉进,秦谨之将温霁那张晕红的脸看得越发清楚,他身影不稳,被身边一位模样正挺身体挺拔的男士半搀扶着。   秦谨之眼神明灭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靳峥直觉敏锐,察觉到一股不太友好的视线犹如细针扎刺打量,眉眼抬起,顺着来源探去。   五官冷隽的男人从昏暗处走来,气息淡薄,套着一件黑色大衣,显得他肤色苍白,夜晚气温降低许多,靳峥却觉得男人身上气势更冷,寡淡的眉眼不再往别处落上一眼,笔直地垂到身侧昏头昏脑的温霁身上。   温霁乐呵地一笑,眼睛迷离失焦,却还是辨析出走至面前的秦谨之,上挑的眉眼微微一笑,声音发混吐字不清说:“你来啦!”   秦谨之:“嗯。”   温霁:“那我们走吧!”   秦谨之看了一眼正用手撑着温霁的靳峥,没再说话,只是冷冷望着朝人伸出手来。   温霁一下子扑到秦谨之身上,死皮赖脸地黏着,走之前还不忘对着靳峥挥了挥手,秦谨之将人搀扶着往大厅底下走,一路上温霁都在胡言乱语,手指也不老实地在秦谨之身上摸来摸去。   秦谨之被他这副放荡的模样引得心烦,在进电梯的那一刻,温霁都快将人抱住,热气吞吐的嘴唇恨不得往秦谨之脸上凑。   秦谨之将他胡作非为的手扯了下来,按住细瘦的腕骨,挺俊的眉带着一丝戾气地蹙起,低声询问:“我是谁?”   秦谨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但他还是问了。   电梯显示屏的数字不断往上跃,温霁凑近过来,歪着脑袋,脸颊近乎相贴,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秦谨之,放空的眼睛逐渐回焦,“秦谨之!你是秦谨之!”   他说话的热气全部喷洒在秦谨之鼻息间,带着一股馥郁的酒味,明明秦谨之是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却又不带反感地觉得他的呼吸并不难闻。   听到回答后秦谨之手指微动,手一松,就放开温霁本来胡乱在他身上摸索的手掌,任由他去了。   “秦谨之,我走不动了。”温霁忽然把脑袋歪在他胳膊肩上,眼睛微微阖上,见秦谨之不说话就手脚并用地贴着他攀到秦谨之背上,嘴上开始说话:“你以前,也总这样背我的。”   秦谨之宽阔的后背骤然绷紧了,此时电梯叮地一声发出轻响,门打开,电梯中人未动,只是僵硬着身躯,几秒后电梯的铁门又再一次合上。   似乎是反应过来,秦谨之沉默地按下楼层,缓重迟滞地走了出来。   后面的人真的可能是将眼前人都弄混了,胳膊将人脖颈圈得紧紧的,在进门时秦谨之让他下来,这人就不肯了,非但不肯还偏偏将腿在他身上缠得发紧。   秦谨之:“下来。”   他语气发寒,温霁充耳不闻眼睛耷拉下,浅茸的睫毛在眼睑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再背一会儿。”说完他生怕秦谨之不答应,上身在秦谨之背上稍微支了起来,脑袋凑到秦谨之脸侧,嘴唇离得他极近,小声恳求:“再背一会儿,我亲你一下。”说完就把嘴唇往上贴。   秦谨之反应迅速,别过了脸,温霁只碰到他下巴侧一点点,耳边还敏感地碰到秦谨之的头发。   “你躲什么呀?”温霁不满囔囔一句,随后又委屈:“明明之前也是这样的。”   秦谨之不语。   他脸色依旧呈现出一副被就醺透的红,眼尾的地方更是红得厉害,酒精让他忘记得很快,嘴里说的话乱七八糟,有一茬没一茬,手却将秦谨之的衣服抓得发紧,问道:“今天中午为什么、不跟我去吃饭呀?”   “你明明很喜欢的。”   温霁温温吞吞说着话,下一刻陡然天旋地转,他被人重重地按到在沙发上,脑袋砸在沙发放着的柔软枕头,一阵发懵,只见秦谨之脸色极其不虞地凝视他。   究竟是他喜欢?还是原来的那个喜欢?   秦谨之嘴唇下抿,嘴角的线条绷住,肌理细微的抽搐,才将这句话硬生生压住。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被按在身下的温霁倏地哭了出来,似乎是被秦谨之冷若寒霜的表情给骇住,又或者是憋了将近一个月,实在是无法接受秦谨之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明明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明明之前都很好的。   温霁伸出手覆在不停流出晶莹泪水的眼睛上,即便不太清醒也保留着仅有的自尊,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秦谨之一怔,漆黑如墨的瞳仁骤然一缩,手里的劲就小了。   “你忘记了。”   “你什么都忘记了。”   秦谨之腮帮子发紧,湿漉漉的泪珠顺着温霁白皙的脸颊蔓延到沙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以前也是有的呀。”温霁忽地小声啜泣,声音喑哑。   秦谨之神态迷怔,咽了一下喉咙,终于声音轻了下来:“什么?”   温霁淡色的嘴唇被他咬得发红,没理他,声线里掺满了委屈:“我以前也有的呀。”   秦谨之全身的血液顿时冻结,就连濡出汗的掌心也开始发凉。   讥讽的声音犹如昨日:“温小少爷,你以前向来有的矜贵和自尊呢?” 第18章   温霁闷声低泣的声音渐渐转小,覆盖住眼帘的手依旧没动,胸膛稍微颤动起伏不定。   秦谨之愣神,指腹沾到沙发上还透有余温的湿痕,捻了两下,再看温霁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秦谨之将他的手轻轻拨开,露出一张泪眼婆娑的脸。   挺翘的羽睫上沾着愈落未落的泪珠,眼皮也肿起来,桃色的嘴唇上破了一小道口子,隐约渗出丁点血迹。   睡觉也不安稳,俊秀的眉毛蹙紧,秦谨之见了脸色郁郁,最后手掌抄起腿弯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温霁身上酒气浓重,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染了酒气,任由这样放着,就连床上都得沾上一身味。   秦谨之想了想去浴室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打湿后,给温霁擦着脸和脖子,他睡得很沉,怎么弄都没发出一点动静。   做完这一切秦谨之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在温霁身上嗅了嗅,几乎可以说是毫不意外地闻到那股并未散去的酒味。   秦谨之打量起温霁身上一层单薄的衣服,从他房里找出一套舒适的睡衣给他套上,其中不免要触碰到温霁的肌肤肢体。   在解开扣子脱下温霁上衣时,秦谨之忽地手指停滞,在他腰侧后位忽地看到什么,神色凝固起来。   以前在学校时温霁就不曾在秦谨之面前换过衣服,唯一一次还是温霁醉得一塌糊涂从宿舍里进来,后来惹怒了秦谨之被拉去浴室用冷水冲了一身,那时他也没有留意到他身上会有这样的痕迹。   秦谨之虽说是中途转到这来,但是也知道温霁向来是被人捧着长大的,用糖罐子喂着宠着的,秦谨之细细琢磨,那般大小的瘢痕,一眼便知是人为的。   之前的秦谨之知道吗?知道原因吗?   秦谨之一想到可能存在知晓的情况,顿时如鲠在喉,难以咽下。   秦谨之替他将衣服穿好,把他换下的脏衣服丢在一旁,淡漠的眸子注视片刻走出门。   —   温霁次日醒来时喉咙发痛,总觉得嗓子眼被堵住似的,干涩难耐。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懒散地抻了抻胳膊准备去客厅倒杯水,门一打开,温霁眼帘里映出秦谨之端正的身影,坐在长餐桌面前正喝着汤。   温霁琉璃般清透的眼睛里飘过一缕诧异,挠了挠头,嘴唇勾起来。   平常这个时候早就出门的人此时安安稳稳坐在自己面前正吃着东西,而且——温霁盯着空位置上多出来的一小碗热馄饨,以及一碗还冒着白气的海鲜热汤。   零星的紫菜漂浮在上,香嫩的虾肉配着用鱼肉制好的鱼糕做汤底食材,汤色清澈看起来一点也不油腻。   温霁笑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坐下,用勺子挖起一个晶莹光泽的小馄饨,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味:“给我做的?”   他想着想着就闷闷唧唧发笑,垂着脑袋吃了一个又笑着望他,显然一副将昨日忘记得一干二净的模样。   温霁以为秦谨之会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又或者是冷淡地回答一声“嗯。”,如果以上两种都猜错的话,那大概率会以一种不愿多说的脸色觑他一眼,然后再无别的了。   毕竟以前两人还没好上那会儿,两人偶尔停战时,秦谨之没少用这种语气神态对他,当然这也怪不了他,那时温霁脾气更甚,也比秦谨之好不了多少。   “嗯,给你做的。”   温霁一听,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咽下去了,他囫囵吞枣般喉结一动,试探性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秦谨之这会儿又不应了,自顾自吃着早餐。   温霁手掌托着下颔,见他不说话,眉间灵动地一挑将手里的汤勺放下,啧了一声,那股骄矜味又回来了:“哎,我性子你是知道的,不是我的,我才不碰呢。”他又开始随意瞎扯。   见秦谨之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跟个雕塑似的,温霁这次倒是胆大起来,在桌底伸出脚轻轻地往秦谨之的小腿上踹了一下,“问你呢。”   秦谨之看了眼他依旧稍许发肿的眼皮,暗自将这次算成补偿的意思,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嗯,给你做的。”   温霁睁大了眼睛,也许是猜到昨晚可能发生什么,但是温霁早上起来身上也没觉得哪儿痛,也不像是做过的。   不过他倒是很容易顺杆爬,得寸进尺地将勺子放在一边,又想起早上在脖颈看到的红色痕迹,隐约发痒,有突起的小包,貌似是被蚊子咬的。   他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打起了什么坏主意,径直将衣领处一拉微微露出漂亮锁骨上印有的红痕,上面还有他因为发痒而扣着的指痕。   “昨晚我喝醉了,记不大清,但是这个——”他指了指上面的痕迹,“我记得之前还没有的。”   秦谨之皱起了眉,嘴唇一张想说什么但是又压制住了。   温霁歪了歪脑袋,五官因为笑容加深而显得更加光彩夺目,他脑袋搁在双手搭着的手背上,得意地说道:“说吧。”   “你昨晚是不是偷偷占我便宜了?” 第19章   秦谨之起身收拾桌上的瓷碗,期间可能看了温霁一眼,也可能没有,只说了一句硬邦邦的:“没有。”   温霁噗呲笑出了声,努力抿着唇想竭力忍住,汤没喝几口,光顾着讲话都变凉了,他又想起什么朝着秦谨之的背影说:“前一阵子堆了一些事,这几天可有的忙呢,不知道下周怎么样,能不能歇上几天。”   秦谨之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霁眉尖轻动,唇角挑起一道细小的弧度,也不含蓄了:“我就想问问,你下周忙不忙?”他话音停顿一下,继续说:“如果没听懂的话,那我换一种说法,下周末的话,有空吗?那家餐厅没有去的话怪可惜的。”   秦谨之这时已经拿起衣服和公文包,走至玄关处开始换鞋了,听到温霁问他静了一瞬,他的目光过于灼眼,秦谨之仿佛觉得被他盯着的地方火烧火燎的,抗拒的话没能说出来,只是模棱两可地道:“到时候看吧。”   没有否认在温霁这里等同于默认。   温霁将快凉掉的汤一口咽下,心里开始做起打算。   —   裴妍的案子是秦谨之交托简然办理的,事情进展得很快,本以为谭政一开始会闹到法院,不知道后来跟他看了什么,两人各自签下一份离婚协议,一个月后再无异议的话估计能够圆满解决。   当时裴妍还亲自送了一份锦旗过来,当时提到了秦谨之,可能是有话要谈,只是不凑巧那时秦谨之去外地了,没见着人。   简然进门时 ,秦谨之正看着下周的行程,他将手里提着的礼盒放到秦谨之桌面上。   “这是什么?”   简然指了指上面写着“按摩仪”三个大字,“裴当事人送的,不愧是大手笔,整个律所人手一个呢,呐,这个你的。”   “先放着吧。”秦谨之视线落到周末当天要去律协一趟,有个讲座,以前这种事他也不曾搪塞,其他几个合伙人喜欢让实习生替着去,秦谨之不爱这样,手底下的实习生往往在周末就回家休息了,以至于别的实习生都羡慕不已,但是又想起秦谨之那张冰冷的扑克牌,想想还是算了。   “周末你去律协的话,带我手里一个实习生过去,到时候签我的名吧。”秦谨之说。   简然惊讶了,“你不去吗?”   秦谨之嗯了一声,将桌上的文件整理一下,说道:“周末有事。”   “不会是有约吧?”他声音打趣,带有试探,用玩笑的语气说着话,一步一步小心试探。   秦谨之:“嗯,有约。”   简然推门出去后,秦谨之打开电脑上的备忘录和微信,上面详细记载着关于温霁的习惯和聊天记录,秦谨之休息时偶尔会点进来看看。   猝不及防地弹出一条酒店预约消息,显示您于三天后入住,还是情侣套房。   三天后正是周末。   秦谨之手一凉松开电脑触屏,后背也攀爬上一股细细的冷意,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秦谨之将手机解锁,点开软件查看27日还预约了什么,果不其然上面显示着一家口碑极佳的上星级餐厅,酒店,后面还有其他的秦谨之陡然不想再看了。   他重新点开那个备忘录,秦谨之记得上面是有提醒的,可网络突然变得很差,鼠标白点在显示屏上转个不停,在即将点开的那一刻秦谨之又怪异地点了叉,垂下眼眸,似乎不想再看。   温霁连着好几天总是爱给秦谨之发消息,逗着他玩,虽然秦谨之来回总是回复不超过三个字,看起来倒是冷冰冰的。   温霁上班无聊的时候总会发几条消息骚扰,吃午饭的时候拍张照片吐槽今天的水煮鱼片里有好多麻椒;开会无聊时拍一张桌上一周才浇一次水结果现在有些蔫蔫的绿植,说是自己的真实现状;看文件看累了拍一张;喝到助理买到难以下咽的咖啡拍一张,短短几天次数多到令人发指。   秦谨之后来忍不住问他:你不忙吗?   好不容易看到超过三个字的消息,温霁心里乐津津的,顺手截图了下来,快速回复道:忙啊!   秦谨之放下手机,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一下,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忙着想你啊。   温霁发完消息等了好久,那边始终没发来一个字,又等了十来分钟,温霁总算将握到发热的手机放在一边,细细凝思,他这是撩过了吗?   不会吧,秦谨之也是这么不禁撩的吗?温霁叹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又把心思放到其他事情了。   盘算着到时候怎么把周末那天弄得意义非凡一点,温霁哂笑微微露出白齿,他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反正自己总不归忘记的。   二十七号当天,气温一低再低,阴雨从空中飘了下来,伴随着好似钻到骨髓里的冷风更是让人冷寒交加,衣服穿的稍微少点便有些受不了。   秦谨之当天上午给自己加了一个班,中午就变天了,周末本该有几个当事人要过来,都因这个破天气而取消了。   所以当裴妍戴着一顶白色帽子,脖子被一条浅蓝的鸽绒围巾簇着亲自推开秦谨之的办公室时,还在所里值班的几个律师也惊诧地望了一眼。   秦谨之面色本就冷,门一推开被溜进来的寒风一吹就更冷了,身上都束着一股凉气。   “有事吗?”   裴妍笑道:“前几天刚好拍完通告,离婚的事情也办理好了,本来想请你和简然吃一顿饭感谢的,但是简律师今天有事。”说完她又想起什么继续说:“本来也跟温霁说了,可能是日子真没选好,今天一个两个都有事。”   听到温霁的名字,秦谨之睫毛微掩,瞳仁的神色都好似暗了半分。   “今天特地过来一趟,诚意够吧,去吗?”   秦谨之想了想:“去吧。”   —   温霁醒来时秦谨之早就不在屋内了,明明说是有空来着可一大早的就又不见人影了,温霁到餐厅之前还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换上他极少穿的正装,马甲缚住腰线将腰部敛得窄细,胸上还特地别了不久前温绍裴送给他的孔雀胸针。   出门之前还给秦谨之发了好几条消息,不过都跟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应。   难不成昨天晚上没有跟他讲清楚?   温霁回想起来,昨天秦谨之回来的很晚,似乎有点避着他,脸色也不大好看,温霁想问他怎么了,但是又怕当时凑上去触他霉头惹他不快就什么也问,   不过半夜他口渴出来喝水时,发现秦谨之也不开灯,借着窗外并不明亮的昏黄路灯光线,在中岛台的高脚凳上坐着,面前还放了一杯酒,掺了几块冰球估计浓度不高。   两人一个喝水一个喝酒,秦谨之没主动说话,温霁就没问,将心比心如果自己心烦的时候一个人问东问西的,温霁估计会烦躁得狠狠刮他一眼。   不过回房之前,温霁把餐厅地址和时间告诉他了,迷迷糊糊说了一句:“你会来的吧?”   你会来的吧?   温霁顿时发现,昨晚他恍惚说完这一句就进房了,自己貌似并没有听到秦谨之的回复。   这么一想,他骤然坐立难安起来,开始不停地发着消息,消息一律没有回复,温霁开始拨打起秦谨之的电话,嘟嘟两声后接通。   一顿窒息的沉默。   温霁想开口,但是忽地觉得自己不会得到想要的回答,于是抿着唇不肯说一个字。   那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也许是看了消息,所以秦谨之说:“临时有事,不去了。” 第20章   裴妍选的一家隐密性做的相当不错的私人餐厅,餐厅老板没开店之后是做演员的,不过不火,位居三线,不过也算是玩票性质,本身就家底深厚,后来玩累了就干脆退隐开了一家颇有格调的餐厅。   老板和裴妍私交不错,特地留了一间位置较好的包厢,餐桌一侧是一面透明的落地窗户,夜幕降临时能一眼望到不远处高楼大厦的万千灯火,明明灭灭,高架长桥上的红色路灯远远一条堪比火龙,很是漂亮。   “谨之。”裴妍见他发呆喊了一声,将手里的菜单递了过去。   秦谨之手指拦住,“你点吧,我随意。”   裴妍没再推辞,点完前菜后交给在一旁站了很久的服务员,厢内开了足够的暖气,裴妍已经觉得有些热了,将脖上缠着的围巾取了下来,开始随意地聊着天。   一问一答的,风格冷淡比起当年告白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一想她突然笑出了声,正巧秦谨之刚好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似乎因为这一声笑意抬头看了她一眼。   裴妍说:“我刚刚想起,以前那会儿,你也是这个性子,多年未变啊。”   秦谨之喝了一口旁边的温水:“也许吧。”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裴妍看着秦谨之,“你和温霁怎么感觉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啊。”   裴妍和他们都是老同学,偶尔会听到班级群里谈论起两人,再加上原本同班时两人就不对付,当着班级同学的面也没少瞒着。   秦谨之没回,不过等服务生推着小车端菜时,他强硬地扯开话题:“先吃东西吧,”   餐厅内是被温霁包了全场的,除了工作人员和一边正拉着小提琴的男生外,并无其他。   琴声悠扬,美妙得宛若身置音乐厅现场,华丽的吊灯光芒璀璨,装潢华丽富贵,气氛温馨,与室外骤雨瓢泼的场景泾渭分明。   温霁垂下脑袋,拿着手机的右手还依旧保持着接听的动作放在耳边,柔软的碎发遮盖眼中的情绪,灯光温暖乍泄洒在头顶,明明是温柔带有暖意的光线却令温霁簌然觉得发寒。   他手一松,手机直直坠在沙发软面上,温霁浑身泄气一般仿佛一个饱满的气球被银针扎了一道小口,颓唐地半躺在沙发背上。   温霁闭了闭眼,心想: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温小少爷窝在沙发一隅静了几分钟,收拾起情绪重新捡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挂断电话的页面,他鬼使神差地重新点开秦谨之的聊天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今天忙的话,改天行不行?   见没有回复,温霁又退了出去,见朋友圈那一栏上显示着褚景意,他随手点开来看,褚景意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朋友圈,还配了张图骂道:狗东西。   不必猜都知道是吵架了。   温霁挑眉,不禁想到:这小药罐子怕不是找的小情人,估计是找的小祖宗吧。   可能是想打发一下时间,百无聊赖中等着秦谨之的回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上滑着,正巧裴妍也发了条朋友圈,配了一张窗外的景色:老同学相见。   温霁看了一眼随手点过,迅速往下翻,可手指陡然停滞,思绪都慢上一拍,温霁也呆住了,近乎是不可置信地一点一点用指腹重新滑到刚才的一眼瞥过的图片上来。   图片没错,透明窗一眼望去能看到外面已有些昏沉的夜色,街道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ledgg屏也光彩十色地闪着画面,雨滴淅淅沥沥地坠到窗户外,雨珠都显得漂亮至极。   温霁来不及欣赏这些美景,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侧影,虽不显眼,但温霁还是能够看清楚那张冷淡脸是谁的。   方才被调解好的心情陡然变得更差了,用糟糕一词都难以形容这种差劲。   真是太差了。   温霁将图片点开,手指来回放大仔细观看,视网膜仿佛要将这张照片中秦谨之的侧影印在脑海里。   这就是他口中说的那句“临时有事吗?”   他牙齿咬得发紧,牙床都绷紧开始隐隐酸痛,一股巨大的失落、沮丧成群结队地笼罩在他头顶,层层逼近。   温霁也不免觉得委屈,澄澈的眼底映照出类似水光的灯亮,一簇一簇的。   他其实这没想做什么,他只不过是,想在今天吃一顿饭而已。   桌面上还摆放着温霁喜欢的冰碎蓝玫瑰,尖刺被剃掉,以一种优雅的姿态被摆在中央,明明之前温霁是喜欢的,现在却偏偏觉得这玫瑰似塑料一般,白色花瓣上的那一抹萃蓝都仿佛是用廉价的蓝色油漆喷上去的。   温霁面无表情,时不时会偶尔懒散笑一笑的五官此时却失了色,面无表情地起身,丢了张卡在上面直挺挺地在一排站立的服务生眼前走出门外。   秦谨之与裴妍吃到一半便觉得难以忍受,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外面黑透了的天色,温霁发来的消息他没想回复,可是那可怜兮兮的语调,不免让秦谨之面前出现那张半躺在沙发上,以手覆盖在哭出泪花的眼上。   心里一阵难受,沉甸甸的,好似放了一块无比沉重的石头,挪不走,就这样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心里有事?”裴妍放下手里的银箸看着他。   秦谨之摇了摇头,只是越发觉得口中的食物难以咽下了,几分钟后,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暴雨溅落在地面形成一层朦胧的白雾。   秦谨之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餐巾在嘴边按了几下,语气揣着歉意:“不好意思。”   裴妍摇着头笑笑,“没什么好抱歉的,手机都见你看了好几次了,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秦谨之点头,问裴妍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裴妍笑着:“晚上不能吃太多,得保持身材。”   秦谨之颔首,将卡从皮包里抽出来递给服务生,裴妍叹了一口气:“本来说好的我请你的。”   “没事。”接过卡后向裴妍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雨势不减,秦谨之开着车将刷雨器打开,用定位器搜索温霁订下的酒店位置,车行驶了约莫半个小时到了。   秦谨之将泊在停车场,乘坐电梯上去,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夹杂着的一身冷气,快到餐厅门口时,看见里面亮堂的璀璨大灯,明晃如昼日,光线温暖,让从外面刚刚淌过狂风冷雨的人见着莫名觉得暖和。   “瞧着又帅又有钱,还特地提前半个月包了场子,结果不还是被人放了鸽子,你说现在找对象都这么挑的呀?”   “谁知道呢?”   秦谨之盯着从那家餐厅出来的女服务生,路过时还能听到两人悄声议论的声音,他将人拦住,礼貌询问道:“请问是A座31号的客人吗?”   短发女生瞥他一眼,敏锐地没有说话,谨慎地没有将客人的信息暴露出去,可身旁的女生说话没个把门的,年纪也小,心直口快地说:“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短发女生拉了她一下,皱着眉示意她别乱说话。   秦谨之没再说话,眼睛在走道外将餐厅内的场景大致巡视一遍,通通没有见到温霁的身影。   “你就是要等的那个人对吧?”短发女生上下打量着秦谨之,从衣着考究、举手投足一一判断后才说道,“不过他已经走了很久了,而且——”女生迟疑了一刻后才说道:“他走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   女生的声响委婉透着股低柔,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女生插嘴抢了话:“什么看起来很难过,明明都哭了好吗?”   她当时站在门口,离得最近同时也看得最清。   她清楚地见到温霁颓丧中面目发冷,手臂上搭着一件衣服,室内有暖气温度比室外高,门甫一打开,一阵力道不强的冷风灌进来让离得最近的几个服务生打了个冷颤。   可那位客人任由冷风吹在脸上,衣服也没有一点要披上的意思。   女生描述得绘声绘色,秦谨之脑海里已经下意识浮现出温霁挺着胸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自己的傲气,可眼圈仍旧是发红的模样。   “谢谢。”秦谨之低语一句,从手机里调出温霁的号码,拨通了过去。   电话里一阵忙音,随后是冰冷有条不紊的女声,一板一眼地说着,秦谨之沉默地挂断,在某一刻顿觉两人身份似乎倒转了。   秦谨之迅速地回了停车场,开车往南湖的方向行驶。   路上遇到红灯,车停在马路口静待,秦谨之目光深沉盯着前方雨幕,行人打着伞来来回回急忙躲避,车子驶过一坑水洼而溅得路人半裤子脏水,正想骂结果车早就飞远了。   秦谨之心里堵得慌。   他似乎、很在意温霁。   一路上他想了很久,他分不清楚是原本的秦谨之带给他的情绪,还是自己被鬼迷心窍了,在极度抗拒的情况下,产生了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   秦谨之按了按开始头疼的脑袋,呼出一口重气,竭力将多余的想法撇清楚。   可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霁委屈又失落的样子,就这么孤零零地走出门口。   红灯转绿,秦谨之手掌搭在方向盘上,稍微一侧转到右边一条主干道上,风雨未歇。   温霁现在应该回家了吧,秦谨之惴惴不安,手一打滑,在驶向南湖道路时差点一下子撞到街边的梧桐树上。   秦谨之仓促地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沉静冷淡的脸上带上一层少有的着急,他在潜意识里似乎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温霁难过了,于是开始迫切地寻求着补偿。   可是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屋内并没有看见他想要看见的人影,他心中抱有侥幸,轻手轻脚地来到温霁的门口敲了敲,并未做声。   等过了好几个钟头,秦谨之冷淡的目光落到门把上,轻轻地拧动,却发现侧卧内根本没有人影,床单、用品都整整齐齐地放着。   也许是在这一刻,秦谨之突然觉得温霁放在这里的东西少之又少,他甚至不需要收拾什么,就可以说走就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第21章   温霁给褚景意打了个电话就将手机关机扔到一边,一路车速直直飙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F1赛车录制现场,车身猛速飞过溅起一轮子的水花。   车开到褚景意名下一所不常见的别墅,保安举着一把大黑伞顶着雨过来接人,呼啸的寒风快要将伞骨吹翻开来,温霁开门出来,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淋湿了肩膀和后背。   温霁进门时接过保姆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带着潮湿水汽的发尾,褚景意正在客厅里忙乎着,将刚到的几份外卖拆开放在沙发前的桌上,几份日料,烧烤,啤酒。   见温霁从外面带着湿淋淋的雨水进来,侧过头来,怔了一下,“这么快就来了,不刚打完电话吗?”   温霁脱下外套,熟练地递给一旁的阿姨,“刚才停车的地方离这儿近,十来分钟的车程。”   褚景意点点头,抬了抬下巴尖:“瞧你这一身,都湿透了,快去洗个澡吧,免得感冒了。”说完对着旁边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说:“张姐,你快带他上去洗澡吧,给他拿一套我得衣服就成。”   张妈说好,带着温霁上楼去褚景意的房间洗澡去了。   他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热气氤氲,每一寸肌肤都因为灼热的白气而张开,暖意驱散了方才来时的遍地发寒。   温霁无神地凝视前方,发了好一会儿呆,时间久到水都失去应有的热度变温时,温霁拿起毛巾将身上擦干,换上了褚景意的衣服。   两人尺寸相差无几,衣服套在身上还算合适,温霁下楼时褚景意已经将外卖全部装在自家用的精美瓷盘上,手边上还整齐摆放着两瓶啤酒。   “快下来。”   温霁将头发随便折腾两下,就把毛巾丢在一边,拿起筷子刚夹了一块肥嫩的生鱼片,蘸了蘸酱料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便听褚景意问道:“说吧,遇上什么事儿?看起来这么难过。”   温霁嚼了几口,心想自己进门时有表露出来吗?   褚景意面目得意:“没看出来,猜的。”说完又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温霁身边没几个玩的好的,发小就褚景意一个,主要是没人能受得了他这个狗脾气,玩着玩着就受不住气似的跑了,所以一有什么事除了往温绍裴那儿委屈巴巴地求哄,就跑来褚景意这里一团乱骂。   秦谨之前几年可没少在褚景意这里挨骂,不过这两年倒是没往他这里跑了,就连吐槽秦谨之的次数都极其罕见,褚景意曾经一度认为温霁是不是变异了。   不过当然这话没敢当温霁面说。   温霁当然也丝毫不让,拉开啤酒的易拉罐,啤酒的酒花滋滋往上冒,温霁将酒水倒入一旁的高脚杯中,抿了一口:“没什么,倒是你,不跟你的小情人住一块儿,跑到这八百年住不上一次的房子里,怎么?吵架了?”   褚景意哼了一声,狠狠咬了一口放了孜然的嫩肉,“被他气的。”   温霁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然了一瞬,这人可真是一头傻狍子往里跳,跟人吵架了倒是气得自己搬出来,当金主当成这样的也是罕见。   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东西,时不时的讲几句话,倏地一道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温霁的手机关机了,这自然是褚景意的。   褚景意吃生鱼片时蘸到一大片青芥末,芥末入喉辣得他瞬间泪花直涌,脸色瞬间比方才红上一个度,温霁递过一杯水,他急急忙忙喝下看也没看一眼就接通了。   “喂?”   那边传来小情人的声音,委屈地说:“景哥,我错了。”   褚景意没听上几秒钟就挂了,一想到他包养的小情人居然想上自己,顿时就臊眉耷眼的,脸上皆是被冒犯到的不虞。   褚景意没当一回事,温霁自然更没当一回事,等吃饱了就喝一小口酒,不多时两罐啤酒尽数被喝完了。   顾闻西电话总是打个没完,响了被挂断,挂断后又响起,周而复始吵得两人耳廓刺痛,温霁胳膊杵在桌上手掌托着腮帮子,指尖不耐地点了点,“要么接,要么关机,总这样也不是个事。”   温霁话音刚落,电话跟催命符一样又响起来,褚景意吁了一口气,看都不看地接起来,声线略带烦躁地说了一声:“你烦不烦呀?”   那边沉默了一瞬。   褚景意见顾闻西又不讲话,努着嘴唇,声调都带着点脾气:“说话呀。”   “温霁,在你那吗?”冷冷的嗓音进了褚景意的耳畔。   褚景意面容一瞬的扭曲,五官都快要被冻住,整个人呆若雕塑跟傻了一样,他抬起视线僵硬的眼睛一点一点落在正悠闲观看电视的温霁,咽了咽喉咙:“干、干嘛?”   温霁听到他这副结巴胆怯样,疑惑地转过头来望了褚景意一眼,褚景意被盯得莫名紧张心虚,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告知温霁是他死对头打来的电话。   而且还是问他在哪。   这是什么年度鬼故事?两人关系有这么好吗?哎,刚才他是不是朝秦谨之发火了,可是他居然忍着没挂电话哎。   “你们在哪里?”那边沉着声问,语调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副心情好的样子。   褚景意舔了舔嘴唇,他对秦谨之本就有些阴影,这种阴影来自于温霁和他死对头长达十年之久,温霁不仅没从他身上讨着丁点好处,反而处处碰壁,不是请家长,就是被拉去在全校门前做检讨。   他向来被温霁罩着,一律以温霁为先,顶多在温霁对秦谨之使坏的时候多想些点子,要是真面对面和秦谨之对峙,他可能真就怂得一批。   “在哪?”两个音节冷冷的,跟刀子似的刮在褚景意耳廓上,他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嘴上没个注意就将地址说了出来。   电话在褚景意说完时倏地断掉,褚景意略有点不安,屁股在沙发垫子上扭来扭去的,看着电视的温霁余光注意到回首凝视他,“干嘛?就这么舍不得?”   “嗯,这,不是,我不是——”褚景意顿时百口莫辩,他总不能说:“温霁,你和秦谨之最近有碰过面吗?”、又或者是:“温霁,你和秦谨之是怎么一回事呀?”   褚景意敢保证他上一句话刚说,温霁就立马挑着眼机灵回道:“怎么?刚才那通电话是他打来的?”   所以说这两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褚景意想了想,脑袋里思绪跟麻绳似的纠缠成一团,终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看了眼桌上已经空了的两瓶酒,外面雨停了下来,他便说道:“我去便利店买点啤酒回来,你就在这里等着。”   张妈年纪大了,外面路滑恐怕不小心摔着了,褚景意就干脆自己去了。   温霁嗯了一声,坐在沙发底下的地毯上,脑袋靠在沙发上,郁郁地看着电视。   十几分钟后,褚景意还没回来,借着轻微的酒意温霁都快要睡着了,所以当门打开时温霁下意识以为是褚景意回来了,半撑着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眉眼,一句“回来了”还没来得及从嘴里吐出来便中途转了个道戛然而止。   面前的人一身寒气,风将他的衣领和头发吹得并不像往日里见到的那般一丝不苟。   一缕发丝散了开来,颓唐地搭在额头上,险险遮盖住眼里的情绪,隐晦不明。   温霁酒意瞬间被吓走整个人清醒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咂舌:“你怎么在这里?”他反应敏捷,过了遍大脑便问:“褚景意告诉的?”   “嗯。”   这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温霁心里闪过一丝恼怒,随即下来一阵胆战心惊,褚景意不会发现了吧?但是很快又把这个想法给撇除了。   他本就不快,此时见到真人眸色更甚似结了一层冰霜,即便秦谨之一开始本就没有郑重地答应过他,可温霁还是不可避免地将怒火烧到秦谨之身上,“你来干什么?”   见秦谨之沉默,跟个锯嘴葫芦一般,温霁冷着笑了一声,半是难过半是委屈,“你该不会是现在后悔了吧,还是觉得给了我期望,结果一句不去了怕我难过?”   秦谨之睨着他,承认了:“是。”   温霁听到他的回复心里好过了些,可嘴上却不饶人,嘟嘟囔囔的:“你当时明明是有空的,我都问过的——”结果却偏偏和裴妍一起去吃了饭,而且裴妍几个小时前也邀请过我——   温霁清秀的眉宇倏地拧起来,脑内思绪一转,白光霎时涌现,他几乎是抖着嘴唇问:“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是什么?”   秦谨之看了他一眼,回答迟了几秒,看来是不想骗他,最后只答了一声:“是。”   客厅里空气都仿佛抽离出来,旋转的世界在这一刻也静止了。   死一样的沉寂,像是无风飘落的秋叶安静地降临在一片死水上面,没有涟漪。   温霁垂下了目光,不愿再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问的,只是觉得舌尖那一块儿都是苦的,“所以,你是故意的,躲着我,故意拒绝我的。”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乍一刻,秦谨之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连那句:“温霁,我不是他。”   都硬生生地憋着,即便跟刀子似的。 第22章   温霁直直望着他,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微微一弯,哂笑露齿。   三个月,明明才过了一个月半而已,他现在却反常地觉得难熬起来,其实现在想想,温霁在意的并非是这一天,他在意的永远是秦谨之,而在今天秦谨之原本会是他的。   两人不会产生争吵,会选一家双方都很喜欢的餐厅一起吃饭,如果天气很好的话,两人会在晚饭后在江边散步吹风,说不定走累了秦谨之会背着他,温霁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发笑。   温霁恍若从幻境中清醒,身姿绰约立在自己眼前的秦谨之仿佛敲碎镜子的石头,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碎痕。   温霁说:“如果是来道歉的话,打个电话就可以的。”   秦谨之脸侧还挂着冒雨而来的雨珠,湿漉漉地顺着刀刻般锋利的下颔线条,“我打过。”他声音清冷,宛若雨滴击打玉石发出的声响。   温霁顿时想起自己将手机关机来着,眸色一丝懊恼,没再说话了。温霁重新跌入沙发中,懒散坐着,双腿交叠,一副恹恹的神态。   “电话没有接通,我回家去找你——”他语音一顿,视线分毫没从温霁脸上挪开,“打开房门,并没看见你。”   “后来我拜托原放,要来褚景意的电话——”他讲的很认真,一字一句仿佛在庭审现场讲辩论词似的。   温霁不耐烦了,听他絮絮叨叨一大堆,腿放了下来又站起来逼近他:“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找到你,再跟我一起回去。”   温霁皱眉:“如果我说不呢?”但是显然也不太可能,褚景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真让他看见了怎么也说不清,可温霁偏偏要嘴上唱着反调。   秦谨之摇了摇头:“褚景意很快就回来了。”当真是打蛇捏七寸,将温霁身上的弱点抓得分毫不差。   温霁最后跟张妈打了一声招呼,就跟着秦谨之回了家。   一路上温霁盯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夜色,脑袋轻轻搁放在车窗上,闭眼休息了会再睁开时望着车窗玻璃倒映出来的面容。   温霁突然发现自己性子当真改了很多,明明是这么让自己难过的事,可是他人一来,说了几句道歉的话,气竟然就这样消了大半,他包容限度的那条线似乎在不停地往外挪。   温霁跟着秦谨之进了电梯,在进门的那一刻他又不免将自己骂了一顿,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秦谨之回来了,他内心忿恨,低头看着正在换鞋的秦谨之,不知又想起什么,勿地出声问道:“如果你知道,我会这么难过,你还会这样吗?”   温霁见他顿了一下,沉默避而不答的神情,伸手扯住他那只并未受伤的胳膊,他非得执着要一个答案:“你会吗?”   几分钟的静谧过后,温霁绷紧的肩膀松懈下来,继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知道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不死心,非得让人将话挑明,扎在皮肉里的尖刺,察觉的时候不觉得痛,非得用银针挑拨时才觉得肉开了条口子,里面的烂肉都黑成一个小点,才开始喊痛了。   “温霁。”秦谨之开口,神态莫名晦涩:“你得认清一个事情,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温霁当天做了一个梦,梦里具体是什么他记不太清了,但是醒来的那一刻,温霁很清楚地听到东西破碎的声音。   啪嗒一声,杳无痕迹。   一天早上,温霁起得很早,比以前提早了半个小时。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刻意被自己避开的秦谨之却恰逢其时地做好了早餐,身上系着灰黑色的围裙,使他冷锐的气质如同加了一层滤镜似的柔和许多。   桌上放着刚煎好的两份牛排,其中一份已经切成了整齐方便入口的小块,切面隐约透着看似血色的红,见温霁出来他问道:“吃早饭吗?”他明明是疑问的语调,说出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   温霁步伐停住,僵硬的背影对着秦谨之,头也不回地说:“还是不了吧”   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完,手指拿起车钥匙,动作肆意地转了一圈,拧开门利索地走了。   晚上温霁回来得很迟,把以前经常聚一块的狐朋狗友喊出来玩,订了个包厢,一群人圈在一起喝酒、玩牌,还叫上几个漂亮男生一起热闹。   以前温霁也是很热衷于一块儿玩的,掷骰子、玩牌他都会得利索,很少能有人从他这里捞着便宜。   “小温总?不玩吗?”正一杆进洞玩着桌球的男生回过头来问他,正捏着一块巧克擦着球杆。   “不了。”温霁坐在沙发安静的角落,捻着装着酒液的酒杯隔空朝他晃了晃。   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以前明明是习惯了的,沉溺于欢乐,偶尔喝糊涂了昼夜颠倒,第二天公司也不去,反正他也不过是一个公司挂名的,不过即便这样他手上的项目依旧做得很出色,除了一方面是温绍裴在扶持,温霁自己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只是以前他头上还顶着他哥的名声,即便温霁做的再出色,珠玉在前,后面那个总归是比不了的。   一次在去海南出差谈项目时,推杯换盏敬着酒,温霁那时不太能喝,再加上温绍裴也提前打过招呼,说:“对我弟弟客气一点。”   一行人就没怎么逼他,后来温霁觉得里面空气闷了,去外面透风时听到隐蔽的角落里正在抽烟谈论着什么。   当时他无意碰见正准备走来着,却敏锐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时不时夹杂着叹气和羡慕。   他们都在说:“温霁,多亏有个好哥哥。”   后来秦谨之也曾这么说过他,那一次是他无意间将秦谨之的辩论赛差点弄砸了,后来比赛结束后,秦谨之走出模拟法庭时拎着温霁后脖领子将人拽到无人的角落里,“温霁,你该庆幸你还有一个哥哥。”后面的潜台词大概是不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可是那次温霁真不是故意的,他想认错道歉,可是要命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做出在秦谨之面前低声下气的动作,再加上秦谨之那句话更是完美地踩到温霁的敏感点,他嘴硬地来了一句:“不就是一个辩论赛嘛。”   后来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温霁将凉透的酒杯一饮而尽,看了眼周遭玩得正嗨的众人,心里越发觉得没趣,起身将酒杯放下后就出门了。   开车回家之前,他在驾驶座上坐了许久,手掌搭在真皮方向盘上,脑袋也抵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地温霁笑了一下,耳畔忽地浮现出两人依偎时,秦谨之贴在他耳廓边上,轻声轻言地说道:“对不起。”   一句抱歉,换了一次真心。   后来温霁把所有的真心,全摔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温霁开车回家已经很晚了,四周无人,也就保安室还亮着,里面的大爷鼻梁上正挂着一幅老花眼镜看报纸,见车打着双闪连忙将大门打开了。   “才回来呀?”大爷笑着问。   “是呀。”   “都快十二点了,加班也得注意身体。”他边说边晃了下手里的报纸,“你看,上面刚说前几天有一个年轻人,熬夜加班,结果当场猝死了。”   温霁礼貌地点头,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温霁将车停好后,看了眼手表时间,十二点十五分,正值午夜,这个时候秦谨之想必已经睡了,所以开门时温霁小心谨慎地拧开门把,跟做贼一样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然而门刚开了一条小缝,亮澄的光线就从门缝之间漏了出来,随着门越开越大,明亮的光线如同前几日的瓢泼大雨般洒了他一身,柔软的发丝间也染了光。   他诧然,目光诧异望着客厅中穿着深色丝绸睡衣的男人。   温霁怔在原地都忘记走进来。   秦谨之走过来,见他发呆问了一句:“怎么不进来?”   温霁哦了一声,莫名乖巧地走进来,还侧了侧身方便秦谨之将门关上。两人距离近在咫尺,秦谨之很明显地闻到温霁身上醇厚的酒味,沁香,却又夹杂着点苦味。   秦谨之在客厅里等了很久,手头上的杂事都处理完毕,甚至还和其他几个同事关于最近的案例开了一场会,时针都转了四分之一,阳台外的天色从傍晚的昏暗转变成浓郁的夜色,人还没回来。   现在倒是回来了,可身上却带了平时不曾有的酒气。   秦谨之给他调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他,“喝吧,明天起来会好一点。”   本来没喝多少,此时却当真觉得酒意上来了,温霁按了按有些钝痛的眼角,眼睛盯着那杯蜂蜜水微微发愣,看得眼珠子都仿佛装在酸水里,温霁嘴角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轻快地笑了一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秦谨之攥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修长干燥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杯子在空中被他端了半天,即便温霁没有丝毫想接的意思却也没有放下,反而深深看了他一眼。   “秦谨之。”温霁郑重地说道。   “别多管闲事。” 第23章   自从那晚过后,两人不知何时起变得极其陌生,互相规避,又或者是温霁单方面的躲避,只要是秦谨之出现的地方,温霁都会克制地不再出现。   房间里明明住着两个人,但是就跟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一样毫不发生交集。   秦谨之下午回来的早了,比平常早了两个小时,推门而入时看见温霁懒疲地窝在沙发上吃着薯片,左手还捏着游戏手柄,听见动静后怔愣一秒。   可能也没料想到他会突然回来,但所幸反应极快立刻将怀里的枕头丢到一边,跟见到猛兽后想要避开的敏锐小兽一般跳了起来,趿拉着拖鞋往房里钻。   秦谨之浑身憋着一股气,本就不耐,见温霁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态脸色更是一冷,伸手将温霁拉住,他力道不轻温霁怎么扯都抽不出来,“放开。”   秦谨之闭了闭眼,他知晓现在自己眼中的情绪不太好看,故而克制几分,音质偏凉:“你倒也不用这么躲我。”   他声音听起来竟然带了一丝苦涩,沉的令人发闷,“后天我要出差。”秦谨之看着他,“你好好照顾自己。”秦谨之说完就将人放开了。   温霁这会儿倒是反应迟钝了,被秦谨之松开后居然忘了跑,站在原地。   秦谨之视线恍然落到温霁方才被他抓着的手腕,明明没用什么力,净白的肌肤上居然可怖地起了一圈红痕。   秦谨之见他不自觉捏着发痛的手腕,想起温霁痛感比常人敏锐许多,“药箱还在我房里,等会儿——”   “不用了。”温霁说完闷闷躲进了房间。   门一关,秦谨之就被完全地隔离在外,模样可怜地在外面伫着,几分钟后他寡言地将温霁落在桌上的零食收起来,游戏机屏幕上显示着game over的场景,秦谨之将东西收拾整齐放在温霁能够一眼望见的地方,随后便进了房间,没再出来。   午夜,京市又起了骤雨,北方冷空气来袭,大雨阴绵不断,时不时来一场意外的电闪雷鸣,白光如练恍若利刃撕开整个夜空。   温霁眼睛紧闭嘴唇失色陷入梦魇之中,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几颗滑入鬓边打湿搭在额头上的碎发,湿成一绺一绺的。   手指用力地拽着被絮,被抓出几道破碎的皱褶。   “小霁很乖,来妈妈这里来,妈妈手里有很甜的糖果。”声线温柔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小温霁很怕妈妈,平时经常受到责骂,爸爸总是出差,哥哥在国际学校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明眼人看不到的地方温霁没少挨打。   甚至为了讨好她,驯从地听着她的话,替她隐瞒虐待的事情。   所以当她轻声细语,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包装精致的糖果,一骗一个准。   雷声轰隆,温霁簌然睁开眼,两颗剔透的眼珠子瞪得极大,血丝遍布,脸上的虚汗涔涔淌下。   温霁按了按额头,打开床头的台灯,口干舌燥,喉咙似干涸皲裂的地表急需水源滋养。   他半眯着眼,朝桌上放着的一杯水抻出手,一声闷雷劈下,他手一抖,手中的水杯猝然坠下,发出一声清冽的声响,水洒了一地,玻璃碎片摔得七零八落的。   温霁从床上翻下来,正捡着碎片,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温霁惊得身子往后缩手指不小心在锋锐的碎片上割过,鲜血一点一点从指腹渗透出来。   “不要乱动。”秦谨之看了眼他并不可怖的伤口,快速出门几秒钟后又提着一个药箱进来,从里面拿出医用棉签对伤口进行处理,解释道:“在客厅听到你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   温霁也不是什么都不领情,见状乖乖地把手指交给他处理,一声不吭的,只是眼圈还泛着红,看着像是让他给狠狠欺负了。   处理完毕后,秦谨之说:“伤口不要碰水。”   温霁小声嘀咕一句:“我又不是真不知道。”你的伤口还是我处理的呢,后面那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屋外雷雨稍歇,温霁安静地坐在床边,注视着秦谨之半蹲在自己脚边给自己的手指缠上创口贴。   温霁垂下目光,心口泛软。   秦谨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最后关上了房门,大半夜的,秦谨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周遭漆黑一片并未开一盏灯,等雨声完全停了他才进屋。   温霁当天晚上回来时,秦谨之已经收拾好东西乘坐下午的飞机走了,屋内静谧,一片没有生机的样子。   室内摆设没变,唯一奇怪的是冰箱上贴了一份便签:早餐按份放在冰箱里,微波炉叮一下即可。   温霁扯下这张便利贴,神态认真地进了房间,他走到衣帽间里蹲下身从里面搬出一个精致复古的小木盒,开口挂着一个简单的密码锁。   温霁按下几个数字后,锁咔哒一声打开,里面都放着一些简单的纸条,跟温霁手里这份相差无几。   都是一些叮嘱的话语。   —睡眠药少吃。   —游戏机买了,在路上。   —早餐按份放冰箱,微波炉即可。   —少出去玩。   温霁坐在地上跟个守财奴一样守着这些纸条,小木盒子揣在怀里揣得紧紧的,他突地笑起来,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多添了几分少年气。   他捏着那张崭新的便签,与之前的逐一对比,嘴角稍微翘起来。   “我不是他。”   温霁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星星点点的,他把小木盒抱在怀里,白皙的脸颊贴着盒面,似乎怀有无限依恋,他坐了很久,等到身体发凉才起身。   而在次日下午,在隔着两个省份距离刚回酒店的秦谨之收到了罕见的一条讯息。   上面简单地说道:三个月,就算了吧。 第24章   秦谨之只觉得屏幕上的一行小字极其烫眼,视网膜都快要被灼化一般,掌心更是罕见地腻出冷汗,手机都快要从手掌滑下去。   他勉强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冷水透凉,抿了一口,经过的地方也开始泛起寒意。   秦谨之翻出电话号码,没有一点犹豫地拨通,铃声响了三转,就当秦谨之以为不会接通时,嘟地一下开始显示通话时长。   双方好似无话可说,都稳着不开口,时间如同停滞,又恍若电话接通只是他的错觉,对面不过是一团空气。   秦谨之摩挲杯沿,莫名心慌:“那条,什么意思?”   温霁说道:“我想了很久,突然觉得确实也挺没意思的,就好像我腆着脸一直黏着似的。”他的声调透过介质而略微变化,显得空灵许多。   “我之前觉得,对我太不公平了,只有我记得。”温霁话音一停,想说出口的话被他活生生噎住,“但是说出来又觉得太矫情了。”   那边笑了一下:“而且,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走吗?”   一针见血。   秦谨之手指扯着勒紧领口的灰色领带,阴沉地丢到一旁的桌上,烦闷依旧不褪,眸色都宛若缠绕一层似有若无的黑气。   不是。   秦谨之呼出一口郁气,不知是气还是急,第一次失了冷静,慌不择言便说:“这就是你的喜欢?”   他声音发冷,说的话又快又急,疑问的语气偏重,明明没那个意思,听起来竟然带了几分讥讽,好似在嘲笑一般。   温霁直接挂了电话。   刀子无眼将心口搅得血肉模糊,秦谨之勉强笑了一下,觉得身上的经脉血液都被冰渣子都冻住,阵阵失控感笼罩在他头顶,仿佛再不抓住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是真的喜欢秦谨之吗?那为什么不再多喜欢一点,再久一点。   哈,不对。他喜欢的只是那个秦谨之。   秦谨之头疼得额角青筋直跳,头痛欲裂,面容都微微扭曲呈现出一秒的狰狞。   真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温霁收拾行李的那天,连着几天的阴天都意外地转晴,日光从层层白云中耀眼而出。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他名下常住的地方衣服、佣人、都常年备着,什么都不缺,只需要带个人过去就行了。   好歹在这里住了一年半,温霁仔细盯着房间摆设的物件,其中有一个是小巧的镂空花台灯,上面印刻着一小行字,灯光点燃那一刻,里面的字迹也会映照在墙面上。   上面印着两人的名字,以前秦谨之很喜欢折腾,喜欢拉着温霁在屋内不同的地方胡来,那一次温霁是真的累了,澡都是被人抱着洗的,后来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窝在秦谨之怀里,盯着那小灯上的一行字出声念了出来:“温霁喜欢秦谨之。”   他顿时就火了,不良商家,当时在店里明明留的话是反着来的。   他撑着两条打颤不着寸缕的腿爬了起来,身上只披着一件宽大的T恤,显得他身上气质暖和干净,温霁皱着眉极其不爽,对着秦谨之说:“这家店太不负责了!我可是超级vip客户,一点都不认真!你等等我,我要打电话找他们经理——”   秦谨之伸出胳膊搂过他的腰,轻声问:“不累?”   温霁哼哼一声,气呼呼道:“累啊,但是我要投诉——”   “别生气了。”秦谨之在他耳边说着气泡音,低沉沉的,带着情事过后独有的沙哑,他亲了一下温霁的嘴角,“别管他了,秦谨之喜欢温霁。”他狭长的眼睛冷淡带笑地打量他,眸色里温柔醉人,“你知道的。”   一下子就把人哄好了。   温霁吸了吸鼻子,心想:我买的。   干脆也一起带走好了。   脑海里念头一想,温霁就开始慢吞地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空荡荡的,没装什么东西,温霁找了一个盒子将台灯放进去,用手掂量一下,还挺沉。   他把台灯装进行李箱之后,箱内有了一些重量,不想方才那样轻便,仿佛一阵狂风刮来就要被吹倒一样。   温霁推着行李箱从房间里走出来,期间没再去主卧里,甚至连偷拿他衬衫的习惯都被逼着改正从良了。他狠狠努着唇,压制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最后抬起胳膊脸颊在上面用力蹭了蹭,挪开时眼圈都是红的,仿佛被人调皮地用彩色画笔点过。   他走至门关,右手还拉着一个白色箱子,手明明还没伸到门口手把处,他恍然之中听到清脆的解锁声,叮地一声,紧接着门把被扭动,大门被人推开一道弧度,随着一阵因为疾驰而产生的冷风,秦谨之衣服稍微凌乱地出现在温霁面前,领带都微微外外面翻着。   温霁咂舌,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人惊到了,他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说:“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秦谨之取下系着的领带,眼睛似饿兽般直勾勾地盯着温霁,寸步不离,解释道:“事情忙完了,就提前回来了。”   温霁被他看得一咯噔,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闷出一声:“哦。”   秦谨之垂下脑袋,轻笑出了声,听起来富有磁性让温霁耳膜开始发燥,他没忍住唱着反调嘴硬了一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   温霁脸色又不太好看起来,似乎在秦谨之面前总落不到什么好一样,总是灰溜溜地跟个败将似的逃,“你让一下。”   秦谨之好整以暇不偏不倚地堵住门口,眼睛里的笑意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无望的灰,“真要走?”   温霁一声不吭,意思表示得很明显,他压下心中不舍伸出手想将门前的人稍微拉开一点,却被人一把拉住细瘦伶仃的手腕,指腹摩挲几下腕骨,带了点暧昧气息。   秦谨之逼近他,瞳仁深处藏着见不得的光,蜷缩在阴暗地里的困兽,调子阴沉,嘴边翘起笑:“如果我说,我想起来了呢?”   昨晚,他将所有令人厌恶的聊天记录、回忆,习惯翻天覆去背得滚瓜烂熟。   一遍又一遍了解所有的过往,毫无保留的爱意,两人偶尔偷偷藏着的小秘密。   他嫉妒、憎恨那个曾经拥有过他的秦谨之。   发了疯一样。 第25章   温霁迟缓地抬头,眼底极快地溜过一抹震惊,状似未曾听清一般轻声询问:“你、说什么?”   秦谨之越发堵得慌,脸色却毫不显山露水,心口坠得他发痛,攫住温霁的手腕愈加发紧,脸上还带着浅笑,声音轻柔得让人耳廓酥麻发痒,“我说,我想起来了。”   温霁琉璃般明净的眼珠倏地瞪大,似乎不可置信,张开的嘴唇都忘记合上,目光带有希翼,却又不敢相信:“是吗?你没有骗我吧。”他眼睛开始溢出一点眼泪花,被他竭力憋了回去,似乎很怕这是一场三千大梦。   秦谨之极其隐晦地避而不答,反而一点一滴说起了其他:“ 第一次同居是在一年半前,当时你在这里过夜,最后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嘴,当时我反应迟钝,会错意没放心里去,甚至后来还询问要不要送你回去,结果当天你气得没理我,跟我冷战了好几天。”   这可能是秦谨之有史以来在温霁面前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温霁表情愣愣的,跟傻了一样,只知道望着秦谨之看,好似秦谨之整个人已经攫住他全部的吸引力。   “ 后来我哄了好一阵才把你哄好。”他声线糅合着浅淡的笑意,如春风拂面。   温霁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叙述,整个人懵懂之中恍若灵魂被分离开来,先前在秦谨之面前遭受过的冷漠、拒绝,又或者是不留情面的嘲讽成倍似的在温霁心头涌出,之前他找不到可以倾述的人,只能自顾自忍着,憋着,压在心底。   他眼圈周围只显露一点委屈的红,瞳仁终究覆盖上一层浸透的水光,听着秦谨之有条不紊地说:“后来我将屋内所有的生活用品、装饰摆设都换成了一对,因为你喜欢。”   “你饮食喜辣,却偏偏肠胃又很脆弱。”   “之前有一次下雨天,当时我出差乘坐飞机,后来飞机延迟导致我临时换了班次,结果那辆飞机在之后遇上气流发生意外,无人幸免,而你着急打来电话时我正在换乘的那辆飞机上,当时你误以为我出了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霁一把抱住了,毛茸蓬松的脑袋使劲往他怀里埋,手臂不知轻重勒得秦谨之呼吸不畅,细碎的哽咽声低低传来,秦谨之垂首看他,眼神沉得跟一潭深水似的,“后来,每次出差,你都会害怕。”秦谨之将人搂紧了,热气相贴,“都会对我催促一句。”   “早点回来。”   温霁猝然失控在他怀里呜咽起来,哭得又急又凶,泪水跟断了线似的往下坠,他脸颊全然埋在秦谨之胸前,没能注意到秦谨之半垂着眼眸,鸦羽般的睫毛映出一小块阴影,神态半明半灭,看不真切。   温霁本来就没装多少东西的行李箱被重新放到某个不知名的旮旯角落里,直到一整个下午温霁都是处于喜悦又茫然之中,如同在稀疏平常的中午被一件惊喜万分的礼物突然其来砸中,他本来只奢求一朵新鲜的玫瑰花,结果却意料之外收获了一整个漂亮馥郁的花圃。   他一整天都飘飘然的,特别是吃完秦谨之简单做完的一顿饭菜后,温霁浑身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秦谨之坐在一边给他揉吃撑的肚子,几分钟后才说道:“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温霁软乎乎看他一眼,声线都夹杂着一股懒散劲:“好哒。”   秦谨之温柔地凝视他一秒,转身去卧室的那一刻脸色如同变脸似的沉下来,他来到浴室里将水调到适宜的温度,从一旁的储物架里拿出温霁喜欢的浴盐,青涩的橘子香味,闻到扑鼻清香的那瞬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行字:柑橘前调,雪松后调。   他眯起眼睛面无表情,手掌轻轻抚弄水面,水纹波动。   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在这里做过吗?秦谨之寒眸诡谲,静静地瞧着水面,一抹不甘由心底而生,跟藤蔓似的围着心尖附生,牢牢缠紧后猛地伸出针刺。   明明算是一个人,可秦谨之却完全地将他分裂开来,划出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嫉妒那些曾经经历过的记忆、亲密、默契,如芒在背。秦谨之冷峻的面容带有一丝沉意,手里将温霁要用的那些瓶瓶罐罐攥得发紧,指节青白交错。   忽地玻璃门被人拉开一道小缝,温霁蓬松乖巧的脑袋钻了进来,笑容满面问:“好了没呀?”尾音都带着雀跃的上翘。   秦谨之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好了。”   温霁闯了进来,迅速脱下身上那件奶白色兜头卫衣,他动作迅速,麻利地将裤子一同褪下甩在旁边的脏衣篓里,身上只剩下一件纯白棉质内裤,肌肤光滑至极,肤色白得仿佛在上面泼了一层细腻莹润的牛奶。   “你要跟我一起吗?”温霁问道。   秦谨之晃了晃脑袋,温霁看到后非但没有不快反而点了点头,神态正常没有一丁点暧昧波动的气息,“那正好,你快帮我搓背。”   秦谨之手指微动,面不改色,垂着头僵了几秒没有动作。温霁跳进水里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躺着,整个人稍微趴在白色浴缸前,整个光洁的后背完全展现在秦谨之面前,露出漂亮极其具有美感的蝴蝶骨,凹凸有致。   温霁见背后一直没有动静,回头看了秦谨之一眼,“怎么了吗?”   秦谨之扯出一丝笑意,说了句没什么,可在温霁根本瞧不见的地方,五官都凝固僵硬,似乎对这件事毫无预兆没有一点防备,换种明确的说法,就是他从未在备忘录上了解到这个。   他动作生疏地替温霁抹上浴盐,掌心在滑腻的肌肤上打转,一点一点抹匀。   “秦谨之。”温霁突然出声。   “嗯?”   “你怎么想起来的?”温霁没有转过脑袋,任由他动作。   秦谨之按摩的手掌一顿,紧接着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说:“你打电话的那天,我脑袋里隐约产生了更多的画面,做梦都是断断续续的,不连贯。”他顺手将温霁细软的发丝打湿,手指挤出洗发水,揉搓出细密的白色泡沫后抹在温霁的头发上,“可能是被刺激到了,所以接二连三的两天慢慢想起来很多事。”   温霁听到后又偏过头看望他,眼神赤裸直白,最后说了一句:“幸亏你想起来了,不然——”后面的话他戛然而止没再说出口,仿佛消了音似的。   秦谨之眼睛暗淡了些,嘴上一副冷淡的语气附和道:“是啊,幸亏我想起来了。”   温霁扬起脑袋方便秦谨之替他洗头发,他的力道很轻柔,极其舒服。温霁闭了会眼睛,又睁开突然看着他说道:“那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让秦谨之稍微困惑,他视线挪移到温霁脸上与他四目相对,忽然就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想问的是,你失忆的时候,喜欢我吗?   秦谨之呼吸稍微变得绵长,他指尖在温霁的头皮上轻轻按压,声音跟穿堂风似的飘进温霁的耳廓:“喜欢。”   短短两字,无比珍重。   温霁倏地笑起来,露出白齿的模样很甜,秦谨之难以自控地看了他好几遍,眼珠子完全黏在他身上,   头发上的白色泡沫不小心沾到温霁眼角,产生细微不适带着一点刺痛,温霁紧闭着眼睛,秦谨之手疾眼快地拿起一条洁净的毛巾,将他用清水打湿,慢条斯理地轻轻擦拭温霁的眼角,似乎害怕他力道过重将温霁眼周脆弱的肌肤擦破了,“那你呢?”   温霁仍然闭着眼,“什么?”   秦谨之云淡风轻的口吻:“你喜欢之前的我吗? ”   你喜欢我吗?   虽然秦谨之用毛巾将他眼尾的泡沫都擦干净,但是温霁还是有种刺眼的错觉,眼睛依旧紧紧阖上,“没有记忆的吗?”他语调轻缓,“怎么说呢?”温霁面容似乎有一刻的纠结,仿佛秦谨之方才问出来的是个世纪难题,很难回答。   勿地温霁觉得头皮一痛,像铁钉的尖头被铁锤重重击打刺进脑袋,温霁睁开因为洗发水而收到刺激发红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秦谨之,声音都恍若带了令人怜惜的哭腔:“你弄疼我啦。”   秦谨之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指尖上缠绕着一缕黑发,紧紧拉扯着。秦谨之想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冷静地松开手中的发丝,最后只说了一句:“抱歉。”   秦谨之给温霁吹完头发后将人抱上床,温霁穿着一件蓝色的丝绸睡衣,在他熟悉的大床上裹着一层被子翻来覆去地打滚,将自己裹成一个只露出脑袋的蚕茧,用唯一露出来的脚轻轻踢了踢秦谨之的大腿,“可不可爱?”   秦谨之没什么心情,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可爱。”   温霁怪不满的,“你好敷衍。”说完他脚尖顺着秦谨之的大腿一点一点摩挲,踩在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暧昧挑衅地碾压一下,“你再说一遍?” 第26章   温霁脸颊微红,脚下的动作放肆佻达,没有一点克制的意思。秦谨之眼神陡然变得深沉,瞳仁深处藏着一点被勾起的欲望,他手指微动,按在温霁偏瘦的脚腕处,嘴里呼出热气,“别闹。”   “怎么就闹了?”他白玉般的耳朵通红地掩在凌乱的碎发里,说话的语气带着股莫名的天真,仿佛对自己轻佻的举止丝毫不知情,显得他纯情中夹杂着不自知的诱人。   “我去洗澡。”秦谨之起身说道,背影仓促得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闷在被子里的温霁突然闷闷唧唧笑出声来,他从蚕茧的状态中爬出来,穿着鞋子蹲在床边翻箱倒柜面红耳赤找着什么,等把常用的东西找出来后,看了眼安全期发现还没过期后全部藏到枕头底下,继而好整以暇地等着秦谨之。   秦谨之洗澡速度很快,他不像温霁需要那样长时间的护理过程,只是简单冲澡而已,往往十分钟的时间就够用了。   秦谨之身上套着家居服,尾梢还在湿漉漉滴着水珠,他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歪着脑袋擦着,忽地视线一转看到脸色潮红瓮在被子里乖巧躺着的温霁,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把头发擦干后走出门,几分钟后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端了杯温热的牛奶进门,雪白稠质的牛奶被秦谨之用玻璃杯装着,奶香气四溢。   温霁从床上咕噜地爬了起来,两腿成跪着的姿态站在秦谨之面前,因此稍微显得比秦谨之矮上一小截。   秦谨之拿着杯子喂他,仿佛在饲养备受宠爱的小猫咪,看着猫咪伸出荷色般红嫩的舌尖在舔舐的牛奶。   温霁喝完一小半后舔了舔嘴唇,他莹润的嘴唇上沾了点白,是舌尖舔不到的位置,秦谨之暗下眼眸屈起手指在温霁嘴巴的污渍处一扫而过,将那点奶渍擦干净。   “这儿还有呢?”温霁指着自己领口边上从嘴边漏下的一滴,恰巧滴落在锁骨下方有隐约往下坠的趋势。   秦谨之顿了下迟疑两秒,就被温霁小声催促一下,“快点啊。”   他魔怔一般伸出手指,指尖距离温霁胸膛上的肌肤不足一厘米,近在咫尺,便听到温霁轻声开口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说完他擅自解开了第一颗扣子,眼睛明晃晃勾起了笑意,明亮宛若湖面倒映出的熠熠辉光,“这样可以吗?”   温霁见他不说话,歪了一下脑袋,脑袋上因为方才缩在被絮里而翘起来几根呆毛,身上原本凌厉的气息被钝化,“还是说要再解开几颗呢?”   他说完就又解开了第二颗纽扣,胸膛裸露出一小片瓷白纯洁的肌肤,动作诱引一般地牵起秦谨之的手,谨慎地覆盖在那只有一个小白点的奶迹上。   “够了。”秦谨之说完嘴唇就贴了上去,嘴唇贴着肉,挨得紧实。   呼出来的热气相互交织,周遭的气氛都变得灼热,温霁手臂紧紧地贴在秦谨之的脖颈上,唇瓣离开时他还小喘了一口气,声线里隐约含了一抹急不可耐:“枕头底下、我放——”   话未说完,就看见秦谨之理智又斯文地将他刚解下的衣服纽扣一颗又一颗地扣了上去,上衣穿得整齐又严丝合缝。   温霁:?   我刚解开的。QAQ   温霁仿佛定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以前这个时候往往他衣服都散开了大半,秦谨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解释只是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似乎刚才那个只不过是个简单的晚安吻一样。   温霁:“哦。”   他心底虽然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怪异,但是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无关大雅,觉得可能是出差本就疲惫又赶飞机回来导致没什么精力。   温霁压下心底腾升的情绪乖乖爬到自己的位置,等着秦谨之留下一小盏壁灯上床后就缩进他怀里,他黏糊得很,除了让秦谨之抱着他睡,还非得让秦谨之整个胳膊都搭在他腰上。   做完一切后温霁又重新心满意足地蜷在秦谨之怀里,脑袋在他下颌处蹭了蹭,声音都带着一阵仿佛给猫咪顺毛后的软乎劲:“晚安。”   秦谨之第一次这样抱着他,上一次还是温霁无意之中蹭了进来,他手臂紧了些,声音也轻得恍似怕打搅人睡觉似的:“晚安。”   随即闭上了跟夜色一样浓重的眼眸。   两人恍惚回到以前,事情不忙的话秦谨之接温霁下班,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去逛超市,买点食材回来做饭,偶尔疲累了出去吃;周末的话会窝在一起找一部都喜欢的电影看,秦谨之一边看一边笑着听温霁吐槽;又或者是在接人下班时看到街上有人卖着新鲜的红色小玫瑰,秦谨之会买上一束送给他。   之前温霁也收过类似的玫瑰,只是秦谨之每次送人都只送一束,后来温霁好奇问他怎么只送一束,戏谑道:“缺钱呀?没事,哥哥养你。”   秦谨之没解释,只是任由他笑,然后趁机在他嘴角亲上一口。   秦谨之今天开车去接人时,顺手又在商圈附近的花店里挑了一束碎冰蓝,按照老板教的手法在花柄上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见到人后将花递了过去,然后开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温霁见着并不是回家的路线,玩着手里的花束,好奇地问了一句:“去哪儿?”   秦谨之言简意赅:“吃饭。”   温霁就没问了,注意力全然被手里的花吸引走了,即便时不时会收到可他一点都没觉得腻,拨弄着花瓣兴趣盎然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只有一束呢?”   秦谨之认真开着车,听到温霁的询问后掌握着方向盘的手掌缩紧,淡青色的筋络在肌肤表层隐约可见,他脑内迅速搜索着自己看过的习惯,地毯式地循找能够回答问题的答案。   温霁奇怪地看他一眼,小少爷的不满就显了出来:“你听没听我说话呀?”   秦谨之喉结上下滚动,镜面后的冷淡目光盯着前方的红灯,停了下来,一群行人正在有条不紊地过着马路,其中有一个左手牵着小孩右手提着一大堆水果的妈妈,可能是水果重量超载,袋子中途破裂,里面装着的柑橘全然洒了一地,乱七八糟。   秦谨之手指微不可察地弹了一下,为什么只有一束呢?   温霁皱起清挺的眉尖,稍显骄矜地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笔直透亮地一动不动望着他看。   秦谨之竭力想找到解答,红灯转绿,可面前的那对母子还在手慌脚乱地捡拾着散落在地的水果,急忙,仓促,不安。   他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一丝焦虑,指尖抠着真皮方向盘上,瞳仁居然也带了一丝茫然。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他所记忆过的片段里根本没有这一项,他不知道原因,他能够伪装出来的假面中出现了漏点,空白的地方,温霁会不会发现呢?他会不会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到底要怎么解释呢?自己会不会已经露馅了?   冷淡平静的面容下掩盖起烈火般焚烧的不安。   呼吸都卡在胸腔里提不上来。   “每次问你都不说。”温霁鼻尖哼了一声,瓮着声说道,脸上不爽了几秒钟后又恢复了正常,“开车吧,灯转绿了。”   秦谨之乍然松了一口气。 第27章   温霁跟着秦谨之来到熟悉的餐厅,这是先前秦谨之失约的地方,如今想起温霁仍然心有余悸,那股失落感仿佛仍旧盘绕在胸口,挥之不去。   “你怎么突然想来这里?”温霁侧过脑袋问他,还没等秦谨之说话就急忙开口,“你该不会是想补偿上一次的失约吧?”   “不是。”他牵起温霁的手,捏了捏他的指骨说,“只是为了归还我一个心愿而已。”   两人走近厅内,西式打扮的服务生引领温霁他们坐下,并礼貌地勾下腰将封面烫金的菜单放在两人面前。温霁熟知秦谨之的口味,几乎是照料他的胃口点了几份较为清淡的经典菜系。   “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的?”温霁手掌拖着腮,优雅地看着他。   秦谨之闷着低笑了声,“没有了。”他顺手将菜单递给桌旁站立的短发服务生,“就这些了。”   短发女服务生接过,视线倒是没从秦谨之脸上移开,一开始趁着两人谈论吃什么菜时偷偷觑了好几眼,温霁见着倒也没说什么,反而大大方方地让人看。   可秦谨之似乎觉得这张生面孔有些熟悉,于是便定眼多瞥了几下,没想到却令温霁略有些不满了,他还没来得及戏弄秦谨之两句,褚景意的电话打了过来,完美地起到了电灯泡的最佳作用。   “喂?”事隔一周左右,温霁都差点快忘了还有褚景意这一茬,距离上次隔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成天瞎忙活什么。   “宝贝呜呜呜。”褚景意嗓音哑哑的,带着点委屈的可怜劲。   “说正事。”   褚景意那边停顿一下,温霁听到他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在哄着褚景意喝点温水,结果被褚景意臭骂一句让他滚远点。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还在通话中,便冲着电话问道:“温霁,你和秦谨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温霁听到秦谨之的名字光明正大地望了他一眼,散漫道:“怎么了吗?”   褚景意:“上次是他来我家里了吧?家里的阿姨都告诉我了。”他声音磕巴了一下,要不是这几天都被顾闻西给闹着,他早就跑到温霁那儿问个清楚,才不会在电话里说得这样含糊。   温霁手机外扩的声音不大不小,音量正处于秦谨之能听清楚的范围内,他抬眼正巧对上温霁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翘起嘴畔,不言一发地拿起桌面的荞麦茶抿了一小口。   温霁挑了下眉尖,对着褚景意轻应了一声,似乎也没当一回事,“是他。”   他义正言辞的回答让褚景意整个人都懵逼了,大脑跟电线短路一般,缓上几秒后才说:“你们两个?算是和解了?”   温霁笑着没答话,眼神却是上挑着往秦谨之身上落,跟勾魂似的。脚尖也开始不老实,轻轻地往秦谨之的小腿骨上碰了一下。   没有太过暧昧的痕迹,恍若只是彼此借烟点火一般,极轻地碰了一下烟头。   温霁不紧不慢说:“和解?嗯,应该算是吧。”   褚景意声音拔高:“温霁你没事吧?那可是秦谨之,你玩命的死对头,你忘记他怎么对你的了?”   他话音停止,温霁摩挲着秦谨之脚腕并逐渐往上蔓延的脚尖陡地一滞,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记得啊。”   褚景意急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话:“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呀?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   温霁无声摇了摇头,脚没收回来,说了一句:“我们——”结果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你自己慢慢猜吧。”说完等前菜端来后就挂断电话。   温霁也撩够了,在秦谨之脸上没有见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后,稍微失落地把脚无声无息挪了回去。   秦谨之喝了一小口酒,问道:“他还没发现?”   温霁哼了一下:“没呢,跟个傻瓜蛋似的,非得让人把答案送到他面前才知道。”温霁在褚景意面前没想瞒得太过,如果温霁再细致一点,就能发现他经常居住所都发生变化,也很少通宵一起喝酒玩了。   秦谨之失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自己庆幸,骗温霁一个人比一群人要容易许多,他没办法完全保障自己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馅。   他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先前紧张的情绪正悄然抽空,他面容冷静,举止得体地照顾着温霁,等他吃完后贴心地询问要不要来点甜品。   温霁胃口一向不贪多,再加上他喝了一杯红酒,酒水撑着肚子,他有点吃不下了便摇头说不。   秦谨之起身去结账时,温霁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休息,他一向吃多了就容易犯困,阖着眼靠在椅背上放松,倏地听到面前有收拾餐具发出的清脆声音。   声音不大,温霁仍然睁开了眼,是之前负责点单的短发女生,她见温霁醒来自认为是打搅了,便红着脸突然结巴说了声抱歉。   温霁没在意,按了按眼角准备拿起放在沙发背上的衣服起身,忽地就听见面前正收拾餐碟的女生笑着说了一句:“恭喜啊。”   什么意思?   温霁疑惑地看向她,短发女生解释道:“那天你等了很久,我看见了。”她三言两语描述完毕,没有将当时温霁难看阴沉到滴水的场景说出来。   温霁礼貌颔首,说了一句谢谢,长腿刚迈开一步,耳廓便听到身侧传来一道声音:“你当时要是再迟一点就好了。”语气里带着点微不足道的叹息。   温霁停住步伐回过头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短发女生说:“你再迟一点,就能等到他了。”   两人吃了一顿饭后,秦谨之突然问他要不要看电影,温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脑海里在仔细斟酌方才的对话。   “当时你走了之后,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他就赶来了。”   “当时我记得雨下得很大,马路上都汇成小河了,他应该没带伞,但是都淋湿了,不过身上穿的一件黑色西装,其实是看不太出来的,不过我注意到他西装开始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毕竟他长得很帅,所以对他印象一直就比较深。”女生腼腆地笑着挠了挠头。   温霁又说了一声谢谢,正好看见不远处付完账单的秦谨之正朝着他招手,示意让他过来。   “你在想什么?”秦谨之停住脚步捏着他发愣的脸颊转了过来。   温霁心里涨呼呼的,“没什么。”   秦谨之手指挠了一下他的下巴,手感极佳,“我说话要认真听呀。”   温霁弯唇笑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凑上前来亲在他嘴畔,“知道啦,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秦谨之冷着脸重复一遍:“要不要看电影?”   温霁搂着他的胳膊,笑着说:“看啊。”   两人选最后了一部科幻电影,特效不错,就是情节过于乏味,看到中途温霁就忍不住睡着了,再醒来时电影早就谢幕了,观众席上零零散散没几个人,差不多只剩他们俩了。   温霁打了个哈欠,困意依旧不减,身子跟没骨头似的半靠在秦谨之肩膀上,秦谨之垂眸看了眼对他依赖性十足的温霁,心口腾升起微妙的满足感。   温霁实在太困,一上车眼皮仿佛被黏上似的耷拉起来,脑袋靠在椅背上睡着,呼吸绵长规律。   秦谨之将车驶进停车场时等了几分钟,见温霁仍没有清醒过来的趋势干脆将人抱了起来,他长期健身,臂力还算锻炼得不错。   温霁半个身子蜷在秦谨之怀里,安静地闭着眼睡着,像极了橱窗上精致的洋娃娃,乖巧,可爱。   秦谨之抱他进屋时,他动了一下身子,迷迷糊糊睁着眼睛醒来,声音也似被蒙了一层白雾:“到家了吗?”   秦谨之放嗓音放低:“到家了。”   温霁又闭了闭眼睛,清醒几秒钟后看着秦谨之,手臂干脆搭在秦谨之脖颈上不放下,还不安分地把脑袋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见秦谨之无动于衷温霁又开始来劲了,先前在餐厅长桌下没得到自己想看见的表情,这会儿倒是有个好机会,再加上他刚睡醒正是好闹腾的时候,右手实在是不怎么听话的从秦谨之的衣服下摆探进去。   “别闹了。”秦谨之淡声说着,小腹起伏不定能感受到温霁温热的肌肤逐渐攀爬的热意。   温霁一点都不怕:“来来回回就这两句话,能不能有点新意。”一句话把秦谨之噎得死死的。   不得不说,长期锻炼的效果还是格外罕见的,线条紧实,薄薄的肌肉在掌下随着主人的呼吸而律动。   秦谨之想将身上正缠得发紧的温霁放下来,不成想这人跟上次一样,更过分的将他抱得发紧,甚至过分地咬了一口他的喉结,牙齿轻微地含着,舌尖舔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把秦谨之从微妙的酥麻感中打醒,“什么?”   温霁带着点骄纵意味哼了声,“你去找过我。”   秦谨之摆了摆头说:“没必要。”这句话刚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温霁便贴上他的唇瓣,炙热,带着细腻的水光。   他的吻法毫无章法,肆意,浪漫,绚烂。就像是唇肉之间互相吞噬,彼此融合,尽顾着在对方上使着力量。   野兽的吻法很容易滋生火星,万千火光一飘,野草沾上一点,便火势滔天。   温霁把秦谨之的皮带都解开扔着一边,金属的碰撞声让秦谨之从无从着落的情、欲中陡然抽出身来,他将伫在自己面前的温霁拉开一点距离,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淌了下来,欲挂不挂地在下颔摇摇欲坠。   如果被发现了。   会怪他吗?   温霁不解地盯着秦谨之的举动,他清楚自己男朋友眼眸中的每一丝情绪,这次毫无例外地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拒绝,这会儿是真的不开心了,情绪都摆在脸上,几乎下一刻就要从秦谨之腿上爬起来。   秦谨之当真是第一次尝试到刀尖在颈的知觉,进退维谷,眼神都变得越发阴测。   温霁手掌抵在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撑着身子,漂亮的眼梢下方,那颗褐色小痣在灯光下被衬托得越发明显了,温霁直勾勾地望着他:“你怎么怪怪的,这么别扭。”嘴里吐出来的字闷闷的砸在秦谨之心尖上。   “跟之前都有点不一样了。” 第28章   可能是由于心虚,秦谨之稍微偏过了脑袋躲避温霁锐利的视线,胸腔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毫无规律。   温霁将他的脑袋掰过来,两眼对视,好似要把彼此的模样刻进瞳仁里,几秒钟的时间秦谨之都觉得难捱。   半晌,温霁淡色的两瓣嘴唇嗫嚅,动了动。秦谨之眼神变暗,顶着温霁直白的视线身躯越发觉得僵硬,他恍然觉得温霁凌厉的目光透过他的皮肉,将他整个人都看透了。   秦谨之不由自主地开口:“我——”竟然下意识地想坦白。   温霁抱着他的脖颈面露难色,话音一转:“你该不会,出了一场事故之后,不行了吧?”   秦谨之:“……”   温霁的眼神认真诚挚,没有夹杂着丁点玩笑的意思,一双缱绻的桃花眼盯着他快撞进秦谨之漆黑的瞳仁里。   温霁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事故是伤到了脑袋么,怎么那地方还出事了呢?   怪不得先前脱了衣服都没成事,要换做以前秦谨之姿势都不知道换上好几回了 ,温霁眼神幽暗带着惋惜地偷偷往秦谨之身下瞅过一眼,这和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呢QAQ   正巧抓得正着的秦谨之:“·····”   秦谨之觉得这个有必要解释一下,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就被温霁用不以言说的表情打断:“我懂。”   秦谨之面色微沉:“你懂什么——”   温霁修长的手指按在秦谨之唇上,似乎很害怕秦谨之接下来的话会伤到他自个的自尊心,温霁脸上莫名流露出一种惨淡的笑容:“我明白的,你不必多说。”   秦谨之只觉得脑门突突直跳,胸口的闷气直往脑门上涌,他忍住那股燥意,硬生生地将温霁的手掌拉开,直接吻了上去。   温霁没反抗,心里悲伤的想着亲吧,反正也就只能亲亲嘴了。   亲了几分钟后温霁觉得不对劲了,哎怎么回事,自己衣服扣子怎么被解开了,不对怎么把自己裤子也脱了,喂,你手指怎么伸进来了嗯哼,别,这怎么回事,嗯呜……这不对劲。   “特么的,东西,别、忘记了。”温霁被吻得腾不出地方说话了。   “操,别那么用力,慢点。”   “不是,我叫你轻点不是那个字面意思——”   秦谨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热汗从侧面的线条流了下来滴落到温霁的下巴尖上,好似烈火下的岩浆一般滚烫,让温霁觉得脸颊上的肌肤都快要被燃着了。   秦谨之见他不停地咬着嘴唇,漂亮的唇形上印着一个淡淡的贝壳牙印,秦谨之手指探进去将他隐咬住的嘴唇解放,指腹拨弄一下他柔软的唇肉,淡着声说:“你自找的。”   温霁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遍,口干舌燥的被秦谨之渡了好几次水,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开始往床下爬,边爬边哭,晶莹的眼泪花从眼眶夺眶而出,边呜咽边后悔,我他妈就不该怀疑的,我特么···   心里的腹诽还没说完,脚腕就被人轻轻地用手指圈住了,手指形成的环状不大不小,正好套在温霁纤瘦的脚腕上,他力度并不大地将人轻轻拖了过来。   瓷白的指腹顺着月牙形状的脚趾往上勾着滑过,带有凉意的手指细细在脚腕便上停留,“刚才在餐厅里,是这只脚对吧?”隐晦的意思尽数藏着话里,仿佛在说先前不是挺会撩的吗?   秦谨之撩起他的脚尖,缓慢又轻微地放在唇边小咬了一下,似乎在惩戒他在餐厅时不安分的举止。   温霁哭得眼尾都红了,骂人的嗓音都变得喑哑,“这是、最后一次。”   秦谨之将身上的衬衫脱掉,露出线条完美的肌肉,眼底都冒着带有欲·望的红,他将礼义廉耻都忘得干净,装作没有听懂样子说道:“什么?再来一次?”   温霁:“……”   温霁第二天罕见睡到上午十一点才醒,醒来时浑身酸痛,胳膊跟被人拆下再重新安装一样,两条腿走路都跟筛糠似的发软打架。   他生无可恋地躺在柔软的床铺里,眼神都变的麻木。待秦谨之进来时,温霁更是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可爱地将脑袋裹成一大团,独自进入自闭状态。   秦谨之温柔地将被子从他脑门上慢慢剥下,露出一张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呆毛,温霁眼睛依旧红着,长曲的睫毛挺翘地遮住眸中的情绪,嘴唇闭着一副不吭说话的样子。   秦谨之失笑:“刚熬了甜粥,吃吗?”   温霁气到不行,他很少被弄成昨天那个样子,他觉得身上都脏死了,即便秦谨之最后跟他洗了澡,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肌肤上残留着那种失控的东西。   自己可是温家的小少爷,向来就是娇生惯养的,身上怎么能流出来那种东西?   温霁一想气得张牙舞爪,咬牙切齿,顿时往秦谨之身上一扑,表情凶狠如同刚出生的小兽张着乳白的牙齿,“狗东西。”他狠狠地在秦谨之脸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牙印。   秦谨之将人抱着往外面走去,温霁两只腿想努力挂在他身上,却发现怎么挂都挂不住,最后自我放弃地任由两条腿直挺挺地坠下来。   温霁心里仍有怨气,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蠢到会觉得他不行?   他仿佛一个吊线玩偶一般被秦谨之放到椅子上,长桌上无一例外都是清淡是食物,粥,蔬菜,水果切块,鲜榨果汁。   秦谨之叉了一块蓝莓递进他嘴边,温霁烦躁的将脸撇过去,嘴唇抿得紧紧的,说话的语调跟制冷机一般:“我不吃。”发冷的神态显明了不配合,看都不看他一眼,小少爷脾气又臭又硬。   摆明着等人来哄呢。   秦谨之倒也没生气,反而好声好气说着话,手一动不动依旧放在温霁唇边,凑近他耳边轻声哄道:“给个面子。”声线低得极其富有磁性让人耳廓发痒。   温霁秀气的鼻腔溢出一声冷哼,见到秦谨之略有些低声下气的模样,总算有些满意了,刚准备大发慈悲、勉为其难张开嘴咬上一口,耳畔传来秦谨之带笑的嗓音说:“毕竟昨天你也舒服到了。”   “不是吗?” 第29章   秦谨之没继续逗弄他,拿起温霁惯用的精致汤匙挑起一小勺白粥喂到他唇边,反而说起另一件事:“南大这周要举办周年庆活动,徐老师早上刚跟我打过电话邀请我出席,我答应了,你那边有收到什么消息吗?”   温霁咕哝咽下一口,含糊不清:“不知道,还没来得及看消息,估计会有吧。”   他吃到一半让秦谨之将他的笔记本搬出来,登录邮箱后果不其然收到学校发来的邮件,他用小腿轻微踹了一下秦谨之,还没来得及撤回来就被秦谨之攥住,“还没长记性?”   温霁拢在细软头发里的耳朵瞬间绯红,神态窘恼,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还是羞赧多一点,他狠狠咬碎嘴里刚塞进来的苹果块,“谁跟你说这个呀,我只是想问,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秦谨之干脆将他的小腿搁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法舒缓地替他按摩着小腿肚上的肌肉,听到温霁问他后,按压的指尖没停,“你想去的话,就去。”   温霁鼻尖发出一声冷嘲,他就不该指望秦谨之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没长进。   死没长进。   温霁气得齿根都发疼,仿佛下一秒当场就要炸毛,他嘴巴撅得很高耷拉着的表情写满了四个字:心情不佳。   他恨恨地想将自己的小腿从秦谨之怀里抽出来,见抽不动干脆伸出另一脚去踹,脚尖发劲故意朝秦谨之膝盖骨踢过去。   脚尖带风被秦谨之给拽住,他放下那只揉了几分钟的脚,换成手里这只。   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掌里的脚背,指尖轻轻捏着温霁柔软没什么肌肉的腿肚,不紧不慢淡声说:“当然,我更想你跟我一起去。”   说话故意大喘气似的。   温霁一秒被顺好毛,就干脆把脚放在秦谨之怀里让他按摩,自己拿起小勺子挖着粥吃。   只是他口味较重,没加盐的清粥吃起来就跟喝白开水一样,没劲。   他硬生生逼着自己咽了几口后就再也吃不进去了,一想到都是秦谨之惹的祸,心里将他臭骂了上百遍后对着秦谨之命令道:“你下次不能再像昨天一样。”   秦谨之抬起灰暗的眼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有迅疾的笑容从他脸上一晃而过。   温霁呼吸一顿,脚背没注意惯性地踢他一脚,因为没怎么用力所以被秦谨之挡住,他不轻不重以最舒服的力道按摩着,“你再这样,现在我可就说不准了。”   温霁脸迅速涨红,手里的汤匙一个没拿稳就掉在地上,他气急败坏:“你敢——”   秦谨之见他吃饭都跟小孩一样需要哄似的,不禁失笑:“不敢。”   他起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汤匙,拿去水池洗了洗重新放进温霁手里,“乖乖吃吧,小少爷。”   南大校庆是在周三上午九点一刻举行,温霁七点就开始搭配自己穿什么了,一开始是觉得自己穿西装太正式了,后来换上一件卡其色大衣,最后想了想又换回黑色平驳领西装,他喊了一下正在用电脑回邮件的秦谨之,“你帮我去衣帽间底下的小盒子里挑一件胸针,是蓝色有花瓣的那个,你以前看我戴过。”   秦谨之手指在键盘下快速打下最后一行字发了出去,放下手里的电脑,盯着温霁在镜子面前跟个孔雀似的左右总觉得自己穿戴不够满意,忍俊不禁说了声好。   他打开衣帽间开始找里面的小盒子,柜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收拾得很整齐,几个小盒子挨个堆放着。秦谨之一时不知道温霁装胸针的盒子是哪一个,干脆打算将所有的盒子一个一个打开。   他冷凝的视线落到一个漂亮的小木盒上,盒面还阴刻着蔷薇科的花纹,上面还搭着一个密码锁,不过无关紧要,因为锁是开着的。   秦谨之没想很多,只是想找出装胸针的盒子,他手一翻盒子应声打开,却意外地发现里面藏着的不是胸针,而是一沓又一沓被收纳得格外整齐的纸条。   字迹熟悉,笔锋凌厉。   秦谨之漆黑的瞳仁微不可察地抖动,冷淡的面容宛若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透不清任何情绪,此时却罕见地能从他偏冷的神态里察觉出一丝脆弱,好似做工精美的青釉瓷器在焰火的过度烧灼下撕开一丝细小的裂痕。   温霁见秦谨之大半天都还没来,出去一探瞥见秦谨之手里捧着他偷偷藏着的木盒发愣,指尖正捏着一张便利贴看得专心致志。   温霁上次拿出来就忘记收拾了,这次被秦谨之发现了莫名觉得有些羞赧,就好像自己的一些见不得人的怪癖被人公开一般。   温霁几乎快要跳起来赶紧跑了过去,脸色通红地将秦谨之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他动作罕见地过于笨拙,差点被绊住摔倒在地上,幸亏及时被秦谨之给拉住。   温霁手里揣着盒子,神态羞耻到涨红,恨不得把脑袋一头扎在秦谨之胸前,他瞅了眼秦谨之手里的便利贴,声音闷闷的:“东西给我。”   秦谨之大略地扫过纸张上暧昧的字眼,情绪很淡的问道:“这很重要?”   温霁不吭声,脑子也乱乱的,这要怎么回答呢?回答重要总觉得自己就跟高中时期偷藏喜欢男生的笔盖一样变态,回答不重要吧,不重要谁会把这些写着字的纸条干净地收进盒子里,这不是摆明着骗人吗?   秦谨之见他一脸纠结,可手臂却将盒子勒得紧紧的,亲密又珍惜,莫名让秦谨之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没再问多余的问题,伸出手轻飘飘地将那张纸放进温霁怀里的盒子里,意味不明说道:“下次可得收拾好了。”   温霁点点头,脸上的尴尬消散了小半,就听见秦谨之说:“胸针装在哪里?”   温霁脸上闪过一丝困惑,明明之前也帮他拿过,怎么这次连东西放哪儿都不知道,不过温霁也没太过在意,手指往最右边的角落一指:“最右上方那个柜子里。”   秦谨之沉默地从里面拿出一个温霁想要的胸针,放在他手心,“你继续挑,我还有邮件要处理。”他说完就回到先前的位置又继续在电脑上打字。   温霁拿着胸针看着秦谨之的背影发愣,他下意识挠了挠脸颊,怎么总觉得他有点不高兴呢。   两人开车到南大不过半个小时的距离,秦谨之刚把车停在行政楼门前时,他导师打来电话问到了没,秦谨之将副驾驶门打开刚准备说到了,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穿灰色大衣内搭艳丽长裙的中年女人朝他招手。   女人面容偏南方的温婉,五官柔和,可眉目之间带着一股少有的锐气,她弯唇走了过来:“谨之。”   秦谨之颔首:“老师好。”   温霁也从副驾驶里溜了出来,笑得面若春晓,“徐老师好呀。”   徐老师怔上一秒,惊讶之色格外明显,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两个怎么还搭一块来?”   她引着两人往大厅内走,嘴上说起以前的事,秦谨之对导师向来尊重,时不时点头颔首表示倾听,偶尔问起律所的事情秦谨之也对答如流。   “你现在不忙的话,有没有想过来学校当兼职讲师?”   温霁在一旁听着发笑插了句玩笑话:“老师,别到时候学生光顾着看脸了。”也算是替秦谨之委婉地拒绝了。   徐老师将两人带到嘉宾席,“这边就你来得最早,跟你同班的其他几个还没来呢。”   她嘴上说着,可眼睛一瞥就注意到有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从通道口进来,忍不住掩唇笑了一下,“刚说着他呢,就来了。”   陆时淮远远朝秦谨之点头示意,秦谨之颔首表示回应,徐老师朝陆时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去跟他说说话,你们先聊着。”   温霁见徐老师走后,朝秦谨之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徐老师还记得我呢。”   秦谨之看着他倏地笑了,“没办法,你给她的印象太深了。”   秦谨之此话一出,温霁不由自主想起一些事,徐老师除了教法理学之外的法学课程,当时还带了一门公开课,恰巧是法学系和金融系的学生上课。   温霁现在已经忘记当时讲的课程是什么内容,只是记忆犹新脑内还回荡起一个问题,徐老师当时问:“如果你能实现一个愿望,你的仇人会得到双倍,你会选择什么?”   温霁当时被喊起来回答问题,眼珠子死死盯在秦谨之身上目不转睛,当时他正因为秦谨之在辩论赛后触他雷区而闹脾气,所以那时他恶狠狠地凶了秦谨之一眼,“我希望我被吓个半死。”   说完他裂开嘴朝着秦谨之笑:“这样我的仇人就——”最后几个字他没有在课堂上说出来。   徐老师见温霁牢牢望着秦谨之看,面露趣色干脆将秦谨之也点起来。   秦谨之面色冷淡,眼神丝毫不虚地觑了面露得意的温霁一眼,冷声说:“我会选择获得一个伴侣。”   温霁笑容凝滞感觉他接下的话肯定不是自己爱听的,“这样他就违反我国法律,触犯重婚罪。”秦谨之说道。   温霁:“····”   徐老师满意点头:“很有意思。”   现在温霁越想越觉得好笑,对着秦谨之悄悄说:“当时老师还私下问我,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是让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温霁捧着肚子努力憋笑。   秦谨之宠溺任他枕在自己胳膊上笑着,只听见温霁说道:“要不我们别瞒了吧。”   他话音顿了顿,“以前为了我那点自尊心,瞒了那么久,总觉得跟你公开了这十多年来的争锋相对就有点可笑。”   “现在想了想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回事。”温霁话里莫名带了点苦意,一想到前半个月秦谨之忘记了,导致所有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也不记得了,是不是就根本不存在了。   秦谨之表示他说了算。   温霁重新兴高采烈地笑了起来,天马行空说着事,说褚景意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崩溃,又说起到时候两人都不忙的时候一起去旅游,说着说着他莫名兴奋了,从兜里拿出手机开始挑选地址是国外还是国内,   “你想去哪儿玩?”温霁手指划着手机屏幕问道。   “瑞士?”秦谨之说道,脑海里想起备忘录里记着的一段话,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去滑雪吗?”   “嗯?”温霁偏过头望着他,眼眸里带有一丝疑惑和迷茫,“我什么时候说过?” 第30章   秦谨之勾着笑的嘴唇还没来得及撇下来,眼帘里温霁茫然的神情让他笑意一滞,秦谨之思绪猛地一震呈现出几秒钟一片茫然的雪白,似乎不知道怎么答话。   温霁将脑袋贴近几乎快要凑到他跟前,还一个不停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呀?我怎么不记得了?”   秦谨之维持着脸上未褪的笑容,侧着身对温霁说:“可能时间太长,你忘记了吧。”   温霁手掌托着下颔,看样子是在寻思着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可他仔细想了半天,脑海里的确没有关于去瑞士滑雪部分的记忆,他还欲再问却被秦谨之用手指捏了捏后脖颈给打断了:“别想了,上面开讲致辞了。”   温霁只好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台上,可是几分钟过后,他细细凝思总觉得秦谨之身上带着一种微妙的怪异,可是再去深究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他不是容易纠结问题的人,想不出来就干脆别想了,老老实实地坐在嘉宾席上听着校长发言。   不过温霁向来没耐心,是上课必开小差、偷玩手机的坏典型,这会儿听了还没几个钟头就犯困了,跟上次在电影院看电影一样,脑袋一靠在秦谨之肩膀上眼皮都开始打架,睁起来都极为勉强。   秦谨之特地调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方便他枕着,低头凝视温霁阖眼放松的面容,安静几秒扭过头去,一脸的讳莫如深。   十几分钟后温霁迷糊中被台上表演的声音吵醒,他极度犯困地打了个哈欠,一脸兴致缺缺,秦谨之扭过头问他:“要出去转转吗?”   温霁都没思索便一口答应,秦谨之朝前方位置坐着的徐老师打过招呼,带着温霁从右侧的通道溜了出去。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温霁长呼一口气,方才大厅气温比室外高,一排排乌泱泱的人群即便有序坐着,温霁也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气氛太闷,呼吸不畅。   秦谨之笑笑带着温霁往笃学路那边走去,道路两旁都是学生会还有其他几个社团搭建的蓝色帐篷,几个学生正站在帐篷边发传单。   其中隔得最近的蓝色帐篷是法学辩论社的,一个穿白色T恤的女生见他们过来,忙不迭地递了一张传单过来,大大方方介绍,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年长而面露胆怯:“学长好,这是我们辩论社近日的活动介绍,明天早上十点钟我们会在实验楼那边举行模拟法庭比赛哦,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说完还朝温霁比了一个可爱的wink。   温霁接过道谢,不由看了眼秦谨之,看样子是想起先前那次差点耽误秦谨之比赛的事情。   他将人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那天其实我是不知道你要比赛的,再加上之前被你教训过一顿,我怎么憋不过气,所以你当时在教学楼那边开完会后,趁着没人我就想把你关在教室里一个中午,让你吃不了饭,也回不了寝室睡觉。”   那时温霁手段拙劣得过于幼稚,他只是单纯地想教训秦谨之一下,谁让之前他把自己惹生气了,可是后来得知他辩论社的队员正在发疯似的找人,打秦谨之电话也关机的时候,温霁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温霁大多数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找秦谨之麻烦可以,但是如果因为找秦谨之麻烦而耽误了其他同学,甚至导致一个团队的心血白费的时候,温霁是真的心慌急忙地跑去教学楼将教室的门锁打开。   其实那个时候温霁也留了余地,只是没想到天不凑巧,秦谨之的手机当时没电自动关机了。   温霁赶过去哆嗦着将门打开时,秦谨之一脸阴冷地看着他,随即仿佛看着什么肮脏的物件一般不愿多看撇过脑袋,直直往比赛的地方赶去,一路上温霁都后怕地跟着在他后面,却又罕见不敢再多说什么。   比赛结束后温霁守在门边脑袋颓唐地耷拉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丧气劲,但是等秦谨之出来后温霁又恢复那副高傲不可低头的模样,其实他只是在琢磨要怎么跟秦谨之示好才不会有损他的颜面。   可没想到秦谨之不曾给他这个机会,他冷眼睥睨着温霁,温霁从他漆黑发暗的眼眸里瞧见了深深的嘲讽,他嘴里想说的话也就这么咽了下去,一句道歉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秦谨之拎着领子宛若扯着废物般拉到无人看见的角落。   他神情渗人,被秦谨之盯着的温霁差点产生一种恍如被流着涎水张开血牙的恶兽牢牢攫住的错觉,秦谨之拽着衣领的手越发禁锢,温霁脸色开始涨红手脚开始晃动有点喘不过气来。   秦谨之骤然松开,冷嘲一声,“温霁,你该庆幸你还有个哥哥。”说完就将软成一团烂泥的温霁跟丢垃圾似的丢了下来,温霁半瘫痪在地喘着小气,看着秦谨之的背影都觉得模糊起来。   温霁继续扯着秦谨之的胳膊,声音低若蚊蝇:“我当时,没想害你比不成赛的。”   秦谨之捏着他的手掌放在唇边,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印在温霁的白皙的手腕骨上,似乎在为那句话道歉:“对不起。”   大庭广众之下温霁还是知道羞的,视线四周乱瞟见先前那个发宣传单的女生正红着脸瞥向他们一眼,又急忙忙地别过脸,温霁不由地觉得一阵尴尬,拉着秦谨之赶紧往前走。   “你还要道几次歉呀?”温霁朗声说。   秦谨之沉默不语。   温霁没注意到秦谨之的微妙的神情,最后仰起脑袋乐呵一笑:“还是说,你想赔一辈子歉呀?”   秦谨之低头望他,眼里倒映出一片温柔的湖:“好。”   温霁还想说什么,半路被一阵电话铃声插了进来,温霁不用猜都必定知晓是褚景意这个人形灯泡打过来的,果不其然刚接通里面就传出褚景意拔高的声音:“温霁!”   温霁和秦谨之散着步,手里还接着电话,声调懒散:“什么事?”   微风掠过粼粼湖面带着些许冷意吹拂而来,树叶草木的新鲜清香也一同裹挟而来,温霁吸了吸鼻子觉得胸腔都顺畅不少。   “你、你是不是和秦谨之在一起?”他嗓音之中竟然夹杂着几分震惊和恐慌。   温霁听到后愣了一下,抬眸往四周巡视几分,确定没有在学校发现褚景意的身影后,“怎么了?”   褚景意避开他的问题:“你就说是不是?”   温霁漂亮的眉尖轻佻,手掌还能感受被秦谨之紧箍住的温度,他微不可察地露出笑意:“是呀。”   褚景意人几乎要当场裂开,喉咙里都遏制不住发出颤抖的音节:“你们、在一起了?”他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似乎因为不能接受事实,导致说话的调子都变得扭曲了。   温霁还是那两个字:“是呀。”   没打算再瞒着了。   没必要。   说完他感觉秦谨之小力地挠了一下他的手指,温霁一边问褚景意:“你怎么知道的?”一边又生起不服输的性子狠狠地在秦谨之掌心挠了回来,跟小猫似的好斗。   褚景意沉默了一阵,就当温霁以为他不准备回复时,那边说道:“你们的··嗯··照片,都他妈在群里传疯了。”   温霁:“·····”   随后他对褚景意补充一句:“说脏话不好。”   褚景意:“····”   这他妈的是重点吗?   “重点是你们——”褚景意烦躁地扯了扯头发,生平第一次对着温霁这样大吼大叫:“你俩谈恋爱为什么不告诉我呀?我好歹跟你认识了二十多年。”   温霁静默几秒,就当褚景意以为会从温霁嘴里听到几句类似抱歉于哄人的话,没成想那边愣了一下说:“我压根都没太瞒着你,谁能想到你反射弧那么长,一长就是两年。”   褚景意:“·····”   褚景意:“?!!!”   反应过来的褚景意一整个僵硬住,跟个石化的雕塑似的:“你居然瞒了我两年!”   温霁敷衍地哄了几句后问道:“照片怎么回事?”   褚景意闷闷不乐说:“有人拍到了你们俩在南大的照片,然后刚建立了一个群,现在照片都要传疯了。”他吸了吸鼻子,“要我拉你进去吗?”   温霁心想传就传呗,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毫不在乎的说:“不用了。”   褚景意翻着群里的聊天记录,问当事人:“你是倒追的吗?”   温霁:“?”什么?   褚景意学着群里的人,语气都带着几分嘲弄说:“秦谨之不是出了名的看他不顺眼么?怎么两人还在一起了?话说是不是小温总倒贴的呀?你看之前都是温霁一个劲的追着秦谨之找麻烦···”   褚景意学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但是发现温霁迟迟没有动静之后便停了下来:“你还要听吗?”   温霁五官都扭曲起来,抓着秦谨之的手力度都重了几分,他咬牙切齿:“拉我进群。”   手机信号不好,一阵滋滋的电流声让褚景意没听清温霁模糊不清的话,于是又重复问了一遍。   忽地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拉他进群。”   褚景意赶紧照做将温霁拉进群里,聊天群里有人加过温霁,瞬间就认出刚进来的账号是小温总,本来混乱聊着八卦的声音一时之间消失了多半。   鸦雀无声之中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尴尬。   不到一会儿,温霁的账号在群里发来一道仅仅五秒的语音,褚景意有点好奇温霁会说什么,于是手指将那道语音点开。   群里七嘴八舌胡乱说着话的虽然有点心虚,但是也想听听小温总发了什么,便一同点开来听,没成想播放的声音冷漠而又警告,显然是另一个人的:   “不好意思,是我追的他。” 第31章   事情陆续传开之后,就连裴妍也特地打来电话问候,声音里藏着竭力掩盖不住的笑意:“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来着,没想到居然是这一茬。”不免感叹一个是她写过情书的,一个是跟她写过情书的,这两出了名的死对头居然还在一起了。   温霁将手里的年度报表放下,半个身子躺在黑色转椅上,把手机懒洋洋地贴在耳廓边上,“谁能想到呢。”   就好比以前总觉得明面上公开后,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受人议论,自尊心极其掉价,当时也就一瞒再瞒。现在让大家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可能是想到先前秦谨之一副冷淡疏离地说:“不好意思,是我追的他。”   温霁现在眉梢都满是盖不住的笑意,长腿交叠的脚尖轻轻翘动,彰显出他格外愉悦的心情和说不出的得意。   不好意思,是我追的他。   是我追的他。   追的他。   脑海里循环播放了好几遍,温霁轻快地将手里的钢笔转了几圈,和裴妍随便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看报表,反而乐滋滋地跟秦谨之发起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他好安排行程。   可能秦谨之正在忙,消息投过去后十分钟都没得到回复,温霁百无聊赖地只好重新将桌上的报告捡起来看,像极了在学校被迫上晚自习的学生,偶尔温霁都觉得自己回到大学被辅导员逼着上晚自习的时候。   温霁等了半晌,工作都处理完了,不仅没等来秦谨之的消息,反而他哥的电话倒是打了过来。   “哥。”温霁甜津津地喊道,心里莫名发虚。   温绍裴罕见地没有应声,一段不吭声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干燥窒息,温霁心里更没底气了。   温绍裴:“是个男人?”   温霁:“是,他叫秦谨之,这名字你应该听过,以前你去跟我开家长会时,我们班主任经常夸他呢。还有你们公司聘用的法律顾问,那个姓周的,叫什么我记不清了,就是跟他一起开律所的合伙人。半年前京市电视台还邀请他做过一档法律讲坛类的节目呢,当天的收视率可高了——”   温绍裴手掌捂着额头无奈喊了声:“温霁。”及时打断温霁的喋喋不休。   这场景温绍裴可太熟悉了,当年温霁考上南大时,温绍裴也是这样跟炫耀小孩的家长似的装作漫不经意地跟助理提起,“家里小孩考上大学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助理家中也有一个年纪偏小的弟弟,今年刚中考完,助理想了想:“要不送刚出的游戏机?”   温绍裴摇头:“今年生日买过。”   助理挠头:“那其他刚出的电子产品呢?”   温绍裴说:“他不要。”   助理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随便推荐说一起去旅游,没想到这个想法最后入了温绍裴的法眼,最后助理多嘴问了一句:“您弟弟在哪里读书?”   温绍裴不以为然,摆摆手:“南大读书,他玩性大,碰巧考上了。”   助理:“·····”南大是全国顶级的法学专业TOP全三,分数更是卷得不行,根本不可能随便碰巧考上。   温绍裴继续说:“从小到大也没让我操过心,就是贪玩了些,经常逃课,中考前一天还跟着几个同学去网吧通宵,索性题目简单,才考进了一中。”   助理:“····”他弟今年考试离一中还差了十几分。   果然爱炫耀的基因都是遗传的,温绍裴见状按了按太阳穴,对着温霁说道:“周末带回家来看看。”   温霁差点拿出演讲稿的气势,中途戛然而止了,愣怔几秒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带、带回家?”   他原本以为他哥会说上几句,毕竟有一些长辈也不是那么开明,没想到温绍裴多的话没说,只是告诉他带回家看看。   温霁乐不可支说了声:“好哦。”   旅游的计划暂时搁放在一边,温霁回家后跟秦谨之讲了他哥的事后,秦谨之点头说好,随后问道:“你哥喜欢什么东西?”   温霁抬头不解地望向他,“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呀?”他神态略微不满,嘟囔一声:“明明之前都跟你说过的。”   秦谨之灰色的瞳仁光芒闪了一烁,面容短暂地流露出瞬间的迷茫,但是他藏得很好,没有被温霁抓到。   “我哥他喜欢下国际象棋,玩得可溜了,每次跟我哥玩要不故意让我,几分钟就死翘翘了。”温霁说着话,余光却观察入微侦查着秦谨之的神色。   最近他总觉得秦谨之有点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却又说不上来,隐约有变化,又好像隐约没有变化,温霁挠了挠发痒的耳垂,暂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温绍裴对秦谨之确实有点印象,在某种程度上温霁说的没错,初高中两人同班,开家长会时经常听到他们严肃的班主任拿着花名册夸奖年级第一。   温绍裴开了六年的家长会,从初一听到高三,年级第一的宝座就没让出来过。偶尔有一次温绍裴听到温霁偷偷跟人打电话说起秦谨之坏话,对秦谨之的不喜几乎表现在明面上,“他,年纪第一又是他喏。”声音还带着点少年特有的嚣张和不屑。   “你说他是不是偷题了呀?不是说他家都是老师吗?还是很有名的那种,除了偷题他怎么可能除了语文都是满分。”   温霁顿了一下似乎在仔细思考,温绍裴悄声在门口听着,他无意听到自家弟弟的闲谈,正准备走时却听见温霁皱着眉头说:“不会,他不是那种人。”   那边听温霁没有顺着他说,立刻反驳:“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他上课也没有那么认真听讲,我之前还看见他在数学课看别的书呢。”   温霁有点烦躁,似乎接受不了别人这样诋毁自己一直针对勉强看得上的对手,粗鲁地抓了抓头发近乎是下意识说道:“我说不会就不会,你烦不烦呀?”   电话打得不欢而散,温绍裴从门口稍微打开的一道小缝隙里透过,瞧见自己弟弟不屑的将手机丢在床上,烦闷地捡起放在桌上的游戏机不耐地玩着。   当时温绍裴颇为意外,直觉得自己的弟弟不像表面上那样讨厌他们班的年纪第一,反而看起来挺在意的。   温绍裴注视着跟温霁一起从车上下来的秦谨之,如今再看觉得确实长开了,五官寡冷疏离,下颌线条颇为锋锐,有棱有角的,浑身上下混合着一种冷漠不近人情的气息,比初见那次可谓是锋芒毕露。   温霁迎着笑上前往温绍裴怀里钻,虚虚抱了他一下,“哥,饭好了没,我中午没吃饭,饿死我了。”   温绍裴少见地收起了温柔的语调,冷不防地说:“我让你不吃的?”   温霁:“····”知道他谈恋爱后差别也太大了。   秦谨之上前将挑好的礼物递过去,举止得体礼貌,依旧是一副冷淡的语调:“大哥好。”   温绍裴让一旁的阿姨将礼物收拾好,端视秦谨之片刻,温和说道:“先进来吧,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秦谨之在餐桌坐下,就听见温绍裴说:“你也不必不安,让温霁带你来只是想见见你。”   “我们家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自由的。”   温霁朝秦谨之裂开嘴巴笑得露出洁白的贝齿,对着秦谨之忙不迭地点头附应:“是哒,是哒,我们家都很开明的。”   温绍裴瞥他一眼:“吃你的饭,少说话。”心里还暗戳戳憋着一股气,谁家弟弟谈恋爱身为长辈的还是从旁人口中听到才知晓的吗?   温霁:“·····”QAQ   秦谨之见他委屈巴巴的,箸尖给温霁夹了一块他向来爱吃的凉拌鲜虾,牡丹虾较为坚硬的外壳都已经被剃掉,再配上挑好的酱汁腌上半天,味道鲜甜,里面为了淡化肉质独有的腥味添加了柠檬汁,上面还裹着碾碎的小米椒,都是温霁爱吃的。   温霁撅着嘴,精致的桃花眼为了装无辜甚至还冒出几滴可怜的眼泪花。   秦谨之想伸手摸他脑袋哄哄他,就听见温绍裴生硬地咳嗽一声,温霁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扒着自己的饭碗。   秦谨之没忍住勾起嘴角,他隐约窥见了温霁的另一面,跟以前那个矜贵得仿佛谁都看不上的温霁大相径庭,很可爱,但却又在这另一面中察觉到以前的影子,真是矛盾又复杂。   三人简单吃完这一顿饭后,温霁被温绍裴打发着去喷泉旁边的水池里喂鱼,单独留下秦谨之在庭院的椅子上喝茶。   温霁也知道他哥故意让他走,眼巴巴地看了秦谨之好几眼,最后不敢违抗温绍裴的命令跑去喷泉那边逗鱼去了。   温绍裴盯着温霁远离的背影,温煦带笑的面貌几乎是下一秒就降了下来,他问道:“我们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吧?”   他隐晦的指温父温母早年去世的事情。   秦谨之不卑不亢,淡淡地呷了一口冷茶:“嗯。”   温绍裴在他脸上巡视半天,“我们家虽然人不多,只有两个,但他是我弟弟,所以别想能欺负他。”   秦谨之倏地笑出声,唇角翘起的弧度让温绍裴有些意外,秦谨之将手中的茶杯轻放在桌面,发出一声极淡的声响,好似平静的湖面骤然被人扔进一颗小石子,以湖面中心开始泛着浪浪水纹。   “不会。”他云淡风轻道。   漆黑的瞳仁仿佛已经把温绍裴接下来的话给看破了,顿时让他戛然而止再也说不出来什么来,秦谨之稍微抬头视线落到不远处温霁正蹲在喷泉边伸手玩着水的背影。   “嘴上说的好听。”   秦谨之收回自己的目光,沉吟几秒后说道:“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签一份我名下所有资产附条件赠与合同,如有违反,即时生效。”   不过他随后一想,床上欺负总该不算的吧。   此时温霁小跑过来,衣摆乘着风稍微扬起来,他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掌还捏着一小袋鱼食,“哥,那只大锦鲤怎么越来越笨了,以前抢不过现在喂到它嘴边上都不吃。”他看了两人一眼,装作不是特地过来想偷听的样子:“你们两个谈完没有?”   温绍裴额头青筋直跳,最后也没再说什么,晚上吃了个晚饭就把两人赶了回去。   临走前温霁看着孤零零站在门口的温绍裴,总觉得他有点孤家寡人的气息,而自己是飞往远处的雏鸟,一时之间心里一阵难受顿时跑过去将温绍裴抱住,情真意切道:“哥,我们到时候会再来看你的。”   温绍裴虽然听着不免觉得怪怪的,心里还是忍不住难以割舍,毕竟温霁是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几岁的时候就跟在温绍裴屁股后面跑了。   那个时候温绍裴总是要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时间根本忙不过来,有时候温霁会拿着他的玩具小车找他,都被温绍裴敷衍地打发了。   温绍裴温和地摸了摸温霁的脑袋,没再说话。   回家时秦谨之开着车,温霁给自己扣好安全带扭头问他:“我哥到底说了什么呀?”   秦谨之看着路,忍不住想逗一逗他说:“他告诉我得想清楚,如果有分手的那天,只能是他弟弟甩的我。“   温霁沉默,这确实很像是温绍裴说出来的话,“还有呢?”   秦谨之继续说:“他还说,不能欺负你,还有得向长辈公开表明,而且你也生不了孩子,温家不接受任何一方存在代孕行为,这对谁都不公平。”   当然我也不会存在这种行为。   温霁听到后顿时就炸毛了,被安全带束缚住的身躯往前倾,耳朵红透一时嘴瓢:“谁生不了孩子呀!”   秦谨之点头:“对,你生的了。”他借着路口红灯停车的时间侧过脑袋,全神贯注凝视着温霁,似乎在欣赏他脸颊绯红的模样:“咋们回家就生。”   温霁:“谁要生孩子呀!”他气鼓鼓地扭过脑袋不再看秦谨之,开始转移注意力手脚慌乱地玩手机,一会儿玩着游戏,一会儿又给褚景意发消息骚扰几句。   他手指不停地翻着朋友圈,本来没心思看来着,忽地看到原放发了一个聚会玩嗨了的视频,整得像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群魔乱舞。   评论一堆祝他生日快乐的,温霁也跟着回了一句,不知又想起什么问秦谨之:“你还记得两年前原放生日那天吗?”   秦谨之发动引擎,修长分明的手指转动反向盘,他迟疑两秒后,点了点头说:“记得。”   温霁还记得当时自己喝酒喝多了,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和秦谨之躺在一块儿,差点以为自己被秦谨之睡了。   他又是急躁又是恼怒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印子,越发觉得秦谨之不是个东西,委屈地抹了抹白花花的眼泪,最后趁人睡着悄悄地将他的衣服全部扔掉楼下的垃圾桶,然后偷偷躲在车里看见秦谨之出来时阴沉着脸,身上穿着找人借来的衣服。   温霁咳嗽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承认,两根手指扭了扭:“当时你的衣服是我拿的,给丢垃圾桶了。”他说完有点忐忑不安等着秦谨之的回答,余光偷偷地朝他瞥着。   秦谨之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约莫过了十几秒,在车厢内冗长的沉默之中,温霁疑惑的目光朝他探去,便听到秦谨之哼笑一声,毫不在意一般:“没事。”   温霁紧紧盯住了他,那股难以言说的怪异感又再次涌上来。   他觉得秦谨之最近有一个很微妙的习惯,有时候说话目光总是注视着前面,一脸放空,总要反应几秒后才回答。   温霁想:有那么难回答吗?   他本来没太过在意这件事,打算玩会儿手机,倏地往日里的画面一点一点成串似的连起来,一个后知后觉的想法顺着他的脊柱悄无声息攀爬至脑后,温霁身躯有一瞬间的僵化。   应该、不会吧。   温霁不自在地咽了下口水,突地装作闲来无事问了一句:“今天原放也过生日,我等会儿跟他补个红包算了,我都忘记去年送的什么了,不过我记得你送的是托朋友拍卖的一副外籍画家的自画像,是吧?”   秦谨之开车往回家的道路上行驶,再加上温霁的语气太自然了,他几乎没再多想,模棱两可说了句:“好像是的。”   温霁褐色的瞳仁因为震惊微微放大,手指猝不及防地抖动一下,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去年,秦谨之被温霁黏糊得都忘记了原放的生日,两人不仅没有去聚会,就连生日礼物都忘记了,又去哪里托人送的自画像呢。 第32章   靠近年关时秦谨之的生日也快到了,本来一开始温霁准备在旅游途中替秦谨之将庆生的,没能料想秦谨之所里意外来了一个商标侵权案件。   本来不归秦谨之代理的,可接手的律师家里临时出了点事,父母在高架桥遭遇连环车祸,现在正躺在医院急救室里进行抢救,手里的案件自然转交给秦谨之。   秦谨之周末也没空,在书房里用电脑处理事情,几个实习生将刚找到的相似案例一同发给秦谨之,秦谨之抽空看过后打了个电话,不过他声音放低很多,因为温霁已经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睡着了,手里正懒懒散散拿着本书。   秦谨之余光瞅见那快要从他手中掉落的书,动作轻缓起身,将手机的音量调低很多,对着实习生说:“小点声。”   实习生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很是听老板的话降低了声音。   秦谨之身躯微躬,正要将温霁手中即将坠落的书给抽出来,手还没碰到,温霁似乎察觉到头顶上笼罩一片阴影,陡然间从半清半寐中醒了过来。   温霁眼底的困倦很快散开,他闲适地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秦谨之这时也正讲完事挂断电话,温霁从沙发上坐起身将人紧实有力的腰部给搂着,脑袋半贴在秦谨之深蓝色的羊绒毛衣上,蹭了蹭:“生日那天酒店你订好了吗?”   秦谨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缓声说:“订好了,晚上七点,下午去中级法院开完庭刚好能赶过去。”   温霁手指在秦谨之的衣服上缠着圈,一双桃花眼半垂着,室内明亮的光线被秦谨之颀长的身躯给挡着,他半张身子处在一片灰色阴影之中,脸上没多大表情,似乎在笑,又仿佛不是。   秦谨之生日那天是冬至,他从法院出来时天空坠下毫不起眼的冷雨,道路两边有应节而贩卖水饺的小贩,热腾腾的白雾四溢,好几个人在摊前排着队等着。   秦谨之中午没有食欲,现在开完庭倒是饿了。他身侧还跟着一个实习助理,秦谨之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将手里拿着的卷宗交给实习生:“东西你先拿回律所。”   他顿了顿好似也想起今天过节气,再让员工加班颇带了点资本主义的罪恶,便说道:“你回去的话,给自己和还在加班的同事去吃点什么,账算在我头上。”   实习生心里雀跃一声,接过秦谨之手里的公文包去搭公交了。   律所和订好的酒店不顺路,一个东边一个西边,不然秦谨之也可以顺路将实习生一同送回去。   将近六点,助理都要下班了,温霁还窝在自己的老板椅上,两条腿交叠搭在桌上,姿态骄矜颇为放松。   助理下班之前敲过温霁办公室的门,温霁朗声说:“进来。”   助理偷偷在门前探进一个脑袋,“老板,你还不下班呀?”   温霁漫不经意玩弄着从口袋里拿出的小盒子,漂亮分明的手指抚摸质感高级的盒面,“还没呢,怎么?想陪我?”   助理连忙勾起尴尬的笑容摆手,“老板,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呀。”   温霁不在意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外面飘着小雨的天,竟有些雾沉沉的,真是有点影响心情呀。   将近七点,秦谨之坐在餐厅望着外面阴下来的天色,街道外张灯结彩,星星形状的小挂灯一圈又一圈缠绕在翠浓的树枝上。   秦谨之看了眼时间,离七点还差五分钟,温霁比之前约定好的时间迟了近半个小时。他没有跟温霁发消息又或者是打电话询问,就跟石化的雕塑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着。   等待的时间一针一秒都过于难熬,在离约定时间之前,期盼和惴惴不安同时降临,距离七点越近,越是忐忑不安,那股微妙的不安伴随着希冀,可等过了七点后就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失望。   服务员此时上前走来,轻声问道:“先生,七点了,请问是现在开始上菜吗?”   秦谨之摇了摇头,冷淡的面容上旁人看不清情绪:“再等等。”   秦谨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摩挲,略有些迟疑不定。   他没能打出电话,可下一秒温霁仿佛心有灵犀地拨了过来,秦谨之目光微凝,接通后放在耳边。   温霁轻快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啊,我这里突然有了急事,那边一个开发商正在对我发难呢,我来不了。”   秦谨之沉默片刻后,只说了一个字:“好。”听起来分外大方理解温霁的难处。   可是心里却不由地微微酸了起来,仿佛有人将手探进他的五脏六腑,恶狠狠地捏住那一团烂肉,血肉被揉烂了,快要滴出鲜红的血水来。   温霁站在酒店不远处,耳边还贴着手机,视线里秦谨之失落垂下的神色却又让他不忍心了,心里忿恨的同时也带着心疼。   笨!   自己不打电话,他就准备跟傻瓜一样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问吗?温霁右手探进自己刚做好的头发,拨了几下,心情烦闷的很。   一想到先前秦谨之故意放他鸽子,温霁心里就忍不住的恼火,不过却还是忍不住泛起滋滋的甜,他想到那天晚上在泡澡时秦谨之对他说的喜欢,所以说即使是失忆了,也喜欢他吗。   呜呼。   这么一想,先前的恼怒倒是被这样轻易地抵消了大半。   不对不对。   温霁赶紧让自己清醒过来,重新带着笑朝秦谨之走过去。秦谨之失落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藏起来,温霁就一脸凑了过来,明晃晃地出现在秦谨之眼前。   “你——”   “骗你的,事情虽急,但是好歹还算是赶完了,不过还是来晚了些。”秦谨之脸上的错愕展露无余,温霁哼笑一声,心想:现在你总该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吧?   开玩笑总归是开玩笑,温霁还是黏腻地在秦谨之脸颊上亲过一口,将口袋里挑好的礼物递给他,一脸期盼:“快打开看看。”   秦谨之冷峻的脸上总算带了点笑意,很淡,仿佛一闪而过不存在似的。   他将盒子打开,丝绒底下安静躺着一对刻着彼字母的素戒,秦谨之珍重地将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拾起,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秦谨之发愣地盯着戒指看了会,瞳仁里出现一瞬的空白,嘴唇张了张,仿佛不知道要说什么。   温霁坐在沙发上,服务员推着小车将主菜端了上来,温霁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倏地说道:“你之前跟我提过的,你看,我记得很清楚吧。”   秦谨之脸上可以称作为开心的表情还没停留上几秒,就倏地变幻莫测,眨眼间就冷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的样子。   温霁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切着香煎小排,这段话秦谨之当然没有说过,只不过是他随口编造的。   他咬了一口沾着黑胡椒酱汁的小排,眼神时刻盯着秦谨之,他又恢复了温霁常见的姿态和神色,镇静自若,好整以暇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了。   可温霁对秦谨之的表情太清楚了,一分一寸,秦谨之暗色的瞳仁深处还藏着没有化开的痛楚和嫉妒,竟然在这一刻莫名让温霁心虚,居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两人吃完饭,外面还下着雨倒是没有机会在外面散步了,温霁和秦谨之今晚没有回家,反而去秦谨之订好的酒店房间荒唐了一晚。   早上醒来的温霁真是忍不住破口大骂,看着自己大腿内侧被咬得乱七八糟的牙印,又想起秦谨之昨晚逼着自己说喜欢的场景,顿时气得牙齿紧绷。   真是,就算失忆了,这狗习惯没变的依旧没变。   不过到底要用用什么法子,才能隐晦地提醒秦谨之自己已经看穿了呢? 第33章   秦谨之后来将温霁送的那颗素戒用一条纤细的银链串起,挂在脖颈上。他一贯爱洗手,洁癖倒是快养成强迫症,戴在手指上他不放心,即使谨慎也害怕哪一天疏忽取下忘记拿了。   温霁晚上有事有谈,攒了一堆酒席,忙到晚上十点还没回来。   秦谨之从浴室里出来时,手里拿着的毛巾擦拭湿漉的头发,拿起手机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消息栏上一条通知信息也没有。   秦谨之望了屏幕半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起那颗贴着滚烫肌肤的戒指。他去客厅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支撑在大腿上,指尖擦着杯沿一副凝神的神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秦谨之最近能够察觉到,自从冬至那天过后,温霁对自己的态度渐渐冷淡起来,换句话来说,就是慢慢感觉不到温霁对他的在乎,事事都仿佛变得敷衍起来。   以前温霁晚上有事要谈,都会跟他发条消息或者打个电话知晓一声,酒喝多了也会撒着娇让秦谨之来接,回家迟了还记得用电话告诉他。   如今他却是连一条消息也等不到了。   秦谨之淡色的薄唇抿紧,胸腔莫名产生出极具钝感的不安,他等了将近一刻钟,终于耐心告罄将电话拨了出去。   嘟声绕过三巡,秦谨之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被绑在轨道的傀儡,眼看着火车冒着浓浓白烟朝自己的方向驶来而无可奈何。   距离越近,后怕和恐惧就跟腐虫一样往脏器的血管里钻得越深。   “喂。”电话接通的那刻秦谨之恍若从幻境中骤然醒悟,贴着耳廓的手机里是纷乱吵杂的声响,秦谨之还听到不应该会出现在酒席谈事间出现的声音,嘤嘤婉婉的,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娇态。   听声音的意思似乎在给人倒酒,秦谨之听了莫名的不舒服,他没法说服自己温霁这样是在谈正经事。   “什么时候回来?”秦谨之嗓音里带了点偏雪的冷霜。   温霁用手挡住给自己倒酒的女生,捏起还剩下一点余酒的水杯,放在小巧的鼻尖下嗅了嗅,晕晕乎乎地说道:“过一会吧。”他似乎有点醉糊涂了,“十一点,最迟十一点。”   秦谨之鸦羽般细长的睫毛垂下,“我来接你吧。”说完他起身准备去卧室换下身上的睡袍,可他那句话刚落,便听到温霁因为醉酒而拖长的音调说:“不用啦。”   秦谨之挺拔的身躯浑然不觉地僵硬,举动都变得缓慢地停滞在客厅中央,孤零零的,漆黑的眼眸里居然也带了一丝迷惘。   “不用吗?”他艰难地问出声,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缕晦涩。   温霁宛若没有发现,咽下杯中剩下的最后一丁点酒液,他起身将软椅推开一些距离方便自己出去,声音含笑:“真不用啦。”   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手指转了几圈,对场上还清醒的几个合作人说了几句体面话,反正事情也谈的差不多,其余无非就是一些喝酒玩乐的事情,他没劲参与,看面前几个漂亮女生倒酒说着好听的话,还不如回去看看自己男朋友被气得脸色冰冷却不吭一句的样子。   其余人见他要走,纷纷给面子起身挽留,“真不留下来玩玩?这才十点多,还早着呢。”   温霁摇着头,打趣道:“家里有人,再不回去待会儿电话又催得紧。”说完他便摇着车钥匙潇洒地往门外走,背影带着一股旁人不可比拟的高傲。   “这么多长辈在,他就敢这样走,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算了吧,谁叫他哥在商圈占领一席之地呢,还能怎么样,忍着呗。”   秦谨之照例跟上次一样在客厅里等着,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时,秦谨之动作迟钝地望着门口,反应过来后下一瞬立刻起身,温霁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迎了上来。   “去哪里了?”秦谨之明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温霁抱着秦谨之脸颊埋在他肩膀上,臭烘烘的酒味将秦谨之的衣服都沾染上几分,他桃花眼微微弯起,“谈事啊。”声音说得义正言辞。   秦谨之眯起眼来,眼白处因为熬夜而泛着细细的红血丝,最终没有说话,将昏沉得走路都踉踉跄跄的温霁搀扶到沙发上坐着 ,“我去给你找点醒酒药。”   温霁阖上的眼睛又缓缓的睁开,声音咕哝低迷地说:“好呀。”可盯着秦谨之挺括背影的眼睛却是一片清明,虽然依旧潮红着脸,眼底却没有糅合一分的醉意。   “对方将生产机器名下的商标撕毁,再换上自己自己旗下设计的字母商标,到时候我会先向工商局那边申请处理,等证据收集完毕后,看你是愿意私下和解还是起诉法庭,不过年底法院都堆了不少案子,处理完毕竟得三个月后了。”秦谨之翻了几页卷宗资料说道。   “你觉得哪种比较好?”客户是个年纪三十左右的男人,相貌一般,穿着称不上十分考究,但是做工质量也不差。   秦谨之关上手里的卷宗,往办公红木桌面轻轻一扔,金灿灿的阳光从百叶窗透进来,映着秦谨之的瞳仁也变得浅淡:“不好意思,我们不替当事人做选择的。”   客户点了点头,撑着脑袋想了想:“那还是走诉讼程序吧。”   秦谨之颔首,从桌面上拿起电话喊来手底下的一个实习生,“卷宗你按照顺序整理好,序号写在页脚处,有什么不会的问隔壁简律手下的助理。”   做完一切后秦谨之看了眼面前的男客户,虽说他没说,客户还是能隐约看透他眼神的潜藏意思:怎么还不走。   客户:“·····”   他扯着嗓子咳嗽几声,开始打感情牌:“你就没觉得我有点眼熟?”   秦谨之慢悠悠地抬起眼看他,端视了半分钟似乎并没有印象,正欲摇头被对面的男人拦住,“我们初中同学你都忘记啦?我坐你后桌来着,你记性也太差了,温霁都对我有点印象了。”   秦谨之嗯了一声,并没有想要叙旧的意思。   “哎,在你面前提温霁貌似不太好吧,你俩以前可水火不容来着。”他消息闭塞还没有得知两人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无碍。”秦谨之说道。   男人继续说:“不过你们都挺不错的,一个合伙开律所,一个正准备开上市公司,再加上他头上有个大哥事事替他撑着,费不了多少心力。”   秦谨之不耐了,撩起眼皮看人时泛着冷光:“你怎么知道?”   男人会错意了,没有理会到秦谨之语气里的嘲讽,反而继续津津乐道: “因为我们公司旗下的产品正和他们搞联合开发呀,双方行程多多少少都会了解一点。”   秦谨之听到后不知想起什么,干燥洁净的手指玩起了桌上放着的钢笔,指尖转着漂亮的圈,漫不经心地问道:“话说23号那天你们有谈合作吗?”   “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谨之解释:“那天我有一个朋友,他受了温霁的约,结果半路接到温霁电话,说有事要谈差点失了约,当时还难过了一阵。”   男人突然噗嗤不合时宜笑了一声,“这种借口你朋友也信呀?不知道是说蠢还是单纯呢,我想了想啊,22号当天我们就把事情商谈完了。”   “23号他们公司应该是没有事的。”   秦谨之面无表情地回到家时,温霁还没回来,他给自己冲了一盏浓茶,拿出两个杯子摆放在桌面,依次将泡好的浓茶倒进杯子里。   杯身都被烫水熨得炙热,可秦谨之手掌心却依旧跟冷雪一样发凉。   热气蒸腾袅袅直上,一点一点往上飘着,等热茶的白雾都快散尽温霁才慢吞吞地打开门锁进来。   他一进屋发现客厅黑黢黢的,尽是一片漆黑,只能依稀借着小区楼下的路灯将室内的大致物件看个分明,同时也看见沙发上端正坐着一个大致轮廓,温霁嘟囔一声:“你怎么不开灯呀?”   说完温霁将开关打开,灰暗的视线顿时亮如白昼,一刹间照得温霁适应不过来眼睛刺痛。   他在门关处换好鞋子,发现秦谨之一动不动地处在沙发上,桌面上的的水杯已悉数变冷。他开车回来,车上暖气开得十足让他口干舌燥的,顿时将桌上的水杯拿起仰头喝个一干二净,喝完不禁咋舌评论:“好苦。”   秦谨之听到他声音后,整个人才好像活过来一般扭过头来,沉静的目光仿佛要望进温霁瞳孔深处,带着细微涌动的寒刃:“为什么?”声音从嘴巴里吐出来跟被人毒哑了似的,喑哑难听。   温霁被骤然一问,有点不解,他扑倒秦谨之怀里,却发现秦谨之身上也凉得彻底,身体躯干仿佛被放进冰窖一般冻得僵硬。   “什么为什么?”温霁搂住他反问。   秦谨之面无表情地将温霁稍微推开一点距离,可还是以抱着他的姿态,他舍不得推太远,怕自己再推就抓不住了。   “为什么要骗我?那天。”秦谨之不紧不慢说着话,维持着仅有的体面。   温霁倒是一下子就听懂了,清秀漂亮的眉间一挑,人还是继续往他怀里钻,声音依旧轻快:“这个呀?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第34章   秦谨之陡然明白过来,往日的画面一帧一帧的串起,皆是前因。秦谨之踅摸地垂视在他怀里腻歪着的温霁,声音听起来似乎没有温度:“你知道了。”一句平淡没有起伏的陈述句。   温霁从他怀里爬起来,莹润的眼珠跟盛了一泉水似的,干净,清澈,让秦谨之心底莫名生出些许卑劣感。脸上伪装的假象都快要挂不住,被这双眼睛明澈地看着,仿佛在给这几天困于囹圄的自己一个巴掌,嘲笑他近一个月来的伪装。   秦谨之头蓦地疼得厉害,手不听使唤地发抖,就连抱住怀里的青年都恍若极其困难。   温霁倏地从他腿上起身,面部带着一种别样的漠然,是秦谨之先前不曾见过的, “是啊。”   秦谨之觉得领口过紧,勒得他胸口发慌过于不畅,伸手将系在最上颗的那刻扣子解开,终于舒缓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说着话克制住心底涌上的怪异情绪,端了一杯冷茶呷过一口。   凉意的冷茶入口,口腔上下都被一阵浓苦的茶香包裹,从喉咙浸透到胃里,难受得脏腑都因为这股凉意开始痉挛。   温霁置若未闻,想起先前他说的话,场景似乎都没变,只不过角色倒换而已。   他想起那会儿受的气,心里更是憋得心上八下,于是故意用一种格外漠然的语调说着令人误解的话:“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终究会察觉的。”说话的眼神都变得恶狠狠的,嘴上更是毫不留情。   “哗啦——”一声清脆炸裂声响应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秦谨之端着杯子的手空荡荡的,大理石地板上尽是一地破裂的瓷片,褐黄色的茶水湿漉漉地淌在地上,零星一点溅落在秦谨之的裤腿上,浅灰的的西装裤上洇开湿痕。   秦谨之在客厅待了一宿,阳台上摆放的玻璃烟灰缸落满了烟蒂,抽完的,没抽完的,烟灰堆积了满满一层,活像庙里堆满了香灰的香炉。   短短一晚上,实属惊人。   温霁没管他,早早就睡了觉,醒来时发现身边位置空荡毫无睡过的痕迹。温霁伸手探了探,一阵凉意,难不成是一晚上没进来?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出门时看见秦谨之正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眼底浮青一片,神态疲倦,看样子是一夜没睡。   温霁嘟了嘟唇,想起那天秦谨之出差回来,温霁可是几乎快一夜未眠,搬去侧卧一连半个月都没睡好。   昨晚谈论的事没能谈出一个结果,在静谧的沉默中戛然而止了,秦谨之见他出来神色一怔又恍若无事发生一般,“过来吃饭。”   温霁应了声,慢吞吞地挪过身躯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叠着腿慢条斯理吃着早餐。   火腿被煎得焦酥,上面只洒过一些粗盐,并未放其他的调料因此吃起来格外原汁原味。   温霁这一顿吃得很满意,等他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燕麦粥后,稍微歪了歪头看着并未动筷的秦谨之,带着几分明知故问倒:“你怎么不吃?”   秦谨之垂下眼:“胃口不大好。”   他故意说出诱人关怀的话,想让温霁稍微心疼他那么点。   温霁确实多看了他几眼,却没想到接下来他便说道:“既然你没胃口,那我们继续谈谈昨晚的事。”   秦谨之:“·····”   温霁叹了声气说道:“我昨天也想了很久,但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想清楚,你喜欢我吗?”   似乎没有料想到他会忽然这样问道,秦谨之顿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怔忡一秒,随即说道:“喜欢。”   仅仅两个字让温霁心里的怒气消了小半,可是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被秦谨之那样嘲讽的,难过,委屈,憋屈。   如果是原本的秦谨之,温霁不知道该怎么去让他感同身受,因为温霁知道,他也不想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秦谨之,失忆的,没有失忆的,温霁都要,他都喜欢。   可是他没办法在被人这样羞辱讥讽过后,对方朝他挥一挥手说喜欢你,他就可以忘记之前的事情笑脸相迎。   温霁没办法。   他向来讲究一报还一报,招惹他的,温霁势必得让人付出一点代价,没有可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全身而退的。   秦谨之在他这里也是这样,只不过因为是秦谨之,他的包容度稍微高一点,这么一点就是全部了。   所以温霁睁着一双清明的桃花眼看他,神情正经到并非是在开玩笑,“从当时约定时算起,到今天满打满算也有三个月了。”   “你当时那么想让我走。”温霁话音一凝,忽略秦谨之面容一闪而过的阴沉和脆弱,“过几天搬家的话。”   “你帮我吧。” 第35章   温霁在将侧卧里的东西用纸箱收拾好的前一晚,秦谨之深更半夜才回来,身上覆着一股浓郁的酒气,额前的碎发斜斜地搭在饱满的额头上,莫名增添几分少见的落拓。   他见室内灯光大亮着,温霁还窝在垫着毛绒薄毯的沙发里,手指正玩着游戏机,听见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掉头往声源处探去。   秦谨之踱步走来,笔直地站在温霁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眼睑处盖上一抹浅淡的红,看来是被高浓度的酒精醺的。   温霁见状怕他第二天醒来头疼,一把甩开手上的游戏机说着要去给他泡点蜂蜜水缓缓,他刚起身还没站稳就被秦谨之一把拉住胳膊,继而被人一把推到沙发上,后背才抵在柔软的沙发上,炙热的胸膛便靠近贴了上来。   滚烫吐着热气的吻细密地顺着温霁的唇线往下挪。   温霁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笑含佻达,不推搡也不张唇迎合,只是浮着笑意望着他,直到最后被秦谨之躬下身子抱进房间。   房里开着热烘烘的暖气,与秦谨之唇里呼出的酒气杂糅悉数喷洒在温霁白玉般的脖间,让温霁脖颈一阵轻痒跟羽毛温柔地滑过一般,使他不禁笑出声来。   这算什么?“分手炮”吗?   温霁身上的睡衣本就松垮,被人不着力地轻轻一扯就从肤清骨秀般的肩头滑落,硬生生地增加几缕勾人的意味。   秦谨之眼睛通红仿佛被殷红的血染遍似的,瞳仁带着似有若无的一丝狠意,声音低喃听不真切:“凭什么?”   说完他滚烫的吻珍重万千地落在温霁光洁的肩头上,细细碎碎,跟之前一样熟练地剥下外衣,力道狠绝又用力。   折腾至清晨,东方掠出一抹浅色的鱼肚白,淡金的光辉落在天际处,层层朦胧的光圈漂亮至极。   秦谨之温厚的手掌将窗前的白纱扯过,遮住从窗沿罅隙般透出的光线,动作却是丝毫没停,呜咽之声断断续续,秦谨之面容温柔说着可怜挽留的话:“能不能、不走?”   自尊心和冷漠成了尽数成了崩塌的雪山,碎得遍地不留,悉数快化成了一滩冷水。   温霁没太能听清他的话,但是能隐约理解他的意思,只不过脑袋还没能完全转过弯来,就被狠狠攫住了敏感点,顿时声音都变了一个调。   狗东西秦谨之,我特么的不行了,疼啊,别做了成吗我觉得这个床貌似都咯吱响好像要塌了哎呀不是床的问题主要是我的腰不行了手掌能不能换个地方捏操啊大腿大腿内侧别别别别别咬啊!   秦谨之见温霁眼珠宛若被蒙了一层雾跟琉璃似的,表情怔忡得不知道答话,他不满地捏住温霁小巧的下巴逼近了些,气势十足说出来的话却是示弱:“能不能别走,之前是我错了,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他语气轻柔得不像话,似乎被风一吹就散了,缱绻的语调却还在耳畔盘旋。   “你。”温霁闭着眼吐出了一个字,说的话是带有赌气的力道:“不是他。”   秦谨之被彼此体温裹热的身躯僵硬,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褪去,他动作缓慢地出身静静靠在床背上,想了几分钟打算去带温霁洗澡,却发现他已经蜷缩在自己身边安详地睡着了。   嫉妒、可憎、厌恨占满了他全部胸腔,他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原来的自己,他也想问温霁,自己和以前究竟有什么不同,不都喜欢他吗?   究竟、又有什么不同!   秦谨之克制住快要从喉咙里溢出的气声,漆黑的眼睛冰冷无机质地盯着温霁,渐渐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从温霁精致的锁骨,慢慢落到他稍微突出的喉结上。   冰凉的指腹跟刀刃似的摩挲在他的喉咙处,温霁睡得太沉只觉得一股痒意骚扰着他,可他没力气再推开了只从嘴里发出一声叮咛。   秦谨之手指微蜷,最后只是将温霁额上的刘海轻轻拨弄一下,以免遮住他的眼睛让他睡得不安稳。   温霁醒来后已经快中午了,他懒懒地洗了个脸,屋子里空荡荡的并无其他人,他给自己订了外卖全身就跟瘫痪似的软在床上。   昨天太过肆无忌惮,温霁听了大半宿的木床晃动声,现在明明没有任何动静他耳廓仿佛还存在那股木床震动的音律,他挠了挠耳廓仍然觉得不适。   他在等外卖时中途又打了一个电话,“按照之前我看中的那款送到这个地址来,不过是双人的,款式稍微大一点就好。”   “中午?”温霁想了想,中午自己也没有什么事便说道:“中午也行。”   挂断电话温霁就跑去隔壁侧卧去整理自己的收拾好的木箱,整整齐齐跟俄罗斯方块似的叠得十分整齐,明目张胆地摆放在侧卧门口,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秦谨之提前回来时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堆砌在门口的木箱有条有稳,侧卧的门还大打开着,露出里面温霁正在整理将小物件收拾在纸箱内的场景。   他指尖微触,猛然想起回来之前在小区楼底瞧见搬家专有的小型货车,心里头越发堵得慌,眼神幽暗地将大门合上,将门内独有的密码锁也给锁住了,几秒过后他阴沉沉地换了密码。   温霁听到动静后回过头来,“你回来了?”   他半蹲在地上整理纸箱内的小物件,里面有着近两年杂七杂八买的一些小东西,有的是秦谨之送的,有的是温绍裴送的,有佩戴用的胸针,还有在拍卖会上买下的宝石,他都很爱惜用完就放进礼物盒里装着。   秦谨之不冷不淡应了声。   温霁抱着手里的箱子堆在门口,“过来帮我搬东西。”   秦谨之愣在原地好几秒没动,峻拔的身影堵在门口笼罩了大半的光线,他背着光以至于五官的神态看不真切被蒙了一层纱,只能听到他示弱的声音,显得万分卑劣:“我不该那样对你。”他说话的速度放得很慢,显得几分郑重。   温霁又继续低头整理东西,听到后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地垂下:“还有呢?”   秦谨之眯起眼睛,开始细细地放线织网,先礼后兵是他向来的习惯,“不该故意失约。”   温霁手指停顿一下,点头示意他继续。秦谨之莫名有点紧张,但是门口的锁已经被他换了,即便温霁最后没有答应自己也是出不去的。   “我喜欢你。”   温霁笑了一下,浅褐色的瞳仁里覆盖着几分骄纵却并不让人讨厌的笑,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还有呢?”   秦谨之压根没听出温霁是变着法子想让他说好听的话,很认真地告诉温霁:“我比他还要喜欢你。”   打开透风的窗户转进一阵裹挟凉意的穿堂风,轻轻吹气温霁额前柔软的黑发,他将最后一个并不重的箱子抱起放到秦谨之手上,“先帮我搬完吧。”   秦谨之睹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一颗完好的心脏好似被人剖出来流着鲜血放在展看台上,紧接着又被人用锋锐的刀刃横七竖八切得乱七八糟,肮脏的血渍汩汩流了一地。   只见温霁电话铃声响起,他冷静地拿过桌上的手机接通,“喂。”   “先等一会儿,我这边还有点箱子没收拾完。”   秦谨之这才记起楼下的搬家货车还死死地停在门口,寸步不移,凉意从脚底窜起,秦谨之脸颊失去血色,本就淡的嘴唇更是透着点惨淡的白。   他手掌微起,冷霜般的眸子对温霁陡然生出无限的恶意,是低劣的占有欲。   温霁挂断电话,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秦谨之,“搬箱子呀。”   温霁见他吃瘪的表情,先前来的所有怨气皆是云消雾散,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下颌朝主卧的方向抬了抬:“笨啊,搬到那里去。”   几分钟后。   温霁翘着二郎腿姿态倜傥地坐在沙发上,手上抱着一包薯片咔咔吃着,他盯着秦谨之将侧卧的箱子快速搬到主卧,指尖捏起一片薯片往嘴里塞。   要是换做以前,秦谨之早就将他的零食收起,更别说像现在这么纵容了。   真好。   他笑得眉眼绽开,一脸喜滋滋的。   先前箱子里的东西都是秦谨之让他从主卧里收拾出来的,后来他犯懒去主卧睡了就没再管,这会儿正换了个法子让秦谨之收拾,毕竟是他让自己搬出来的,搬进去总得让秦谨之自个动手长点记性。   哼。   再吃一片。   秦谨之出来时门口正响起了敲门声,温霁前去开门发现里面的密码锁关了,怎么按都打不开,还显示密码错误。   “我来。”秦谨之说。   温霁便让道一边,继续回到沙发上去咔咔自己的薯片,耳尖地听见门锁发出一声轻响,门甫一打开见着四个人穿工作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   秦谨之以为是搬家的工作人员先前帮忙的,便冷着脸准备拒绝:“不好意思——”   温霁上前将人拉到一边,“干什么!”   秦谨之脸色发青更是难看,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从他嘴里蹦出来:“你还要走?”   温霁扶额将秦谨之拉过来,耳朵发红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秦谨之冷淡的脸由发白转红,又从那股罕见的红里恢复了往常的冷淡,他从门口探了探身这才看见那张超大尺码的软床。   “请进。”秦谨之斯文道。   一群工作人员正帮忙把床搬进来,来来回回走动着,小心翼翼地将床往卧室搬着。   可倏地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脚底意外生滑,在大理石地板上仿佛踩到湿漉漉的水般一个踉跄立刻要倒下来,他手掌抓住了离他最近不设防的温霁。   秦谨之眼尖手快将温霁一把捞过来让他躲了过去,自己却因为那人的惯性下身形不稳摔了下去。   在脑袋磕到室内家具尖角的那一刻,他视网膜里倒映出温霁睁大眼睛失措一副茫然崩溃的样子,近乎是失声凄厉喊着他的名字。 第36章   秦谨之醒来时窗户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病房内的白炽灯泡大亮着,使得他一眼能够完全看清屋内的大致场景。   陌生的环境摆设,刺鼻难闻的消毒水气味,还有睁开眼时晃目的一片雪白天花板,脑袋创口的地方被白纱布一圈又一圈的裹着,血迹似乎隐约被止住,可难免还是会传来隐约的阵痛。   秦谨之缓慢地撑起身子,试图换个姿势靠在床背上,门轻轻地被人推开,放慢的脚步声徐徐传来。   一个五官都格外精致出众的青年正提着暖水壶进来,看见秦谨之醒来后瞪大眼睛下一刻红通通地怔在原地,有点迷惘到不知道下一步该有什么举动。   温霁将手里的水壶放到空旷的角落,努嘴吸了吸鼻子,可能是察觉到泪水快要夺眶而出,他抬起胳膊脸颊往上面狠狠蹭过。   “你醒啦?”他声音里有几分庆幸,以及杂糅着几分哭腔。   秦谨之按了按额角,他脑内混沌交集乱糟糟的,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可下一秒他定着眼往着温霁的方向出声诘问:“你是?”   温霁顿时如遭雷劈,身子颤抖一瞬显露出一丝脆弱,他近乎是不可置信地望着秦谨之,嘴唇嗫嚅:“你说什么?”   秦谨之狭长的眉梢往上一挑,目光困惑,“我记忆有点混乱。”   温霁急切地走到他面前,手忙脚乱地指着秦谨之,又来回地指着自己,可嘴巴就像是用胶水黏住一样,他张不了口。   温霁急得透明的泪水直往上涌,泪花成串似的往下跌,他跟哑巴了一样来回用手指在两人间比划,可是却罕见地笨得不知该说什么。   呜早知道他就不订那什么破床了那样秦谨之就不会因为拉他然后撞到柜角就更不会失忆连他都不知道是谁了呜呜他干嘛要订床啊其实秦谨之原本那张木床睡得也挺舒服的只不过是木板稍微偏硬被压得狠了他的腰就抵在上面痛得不行呜他现在腰还疼着呢不对他想法偏了现在不是该想自己腰痛不腰痛的时候啊   秦谨之本来是想逗一逗他,没想到这会儿逗狠了把人都惹哭了,一脸惶恐地从床上起身,“我刚刚——”他突然害怕将事实说出来,要是让温霁知道自己骗他等出院后他准没后果子吃。   温霁抿着唇将难以克制的悲伤压下去,他会错意思抽噎解答:“你之前不小心摔倒,脑袋撞到柜角了,医生说有轻微的脑震荡。”   秦谨之见不得他这样哭,于是打算澄清他根本没有失忆的事情,想让温霁不要再哭了,嘴里刚蹦出一个字:“你——”不要哭。   温霁抹了一把眼泪,以为他是要问自己是谁话音及时打断他:“我,我是你男朋友。”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秦谨之没忍住笑了一下,看起来有点像是被气的,他用手指揩去温霁温热的泪珠,将人拉到自己面前:“你不要哭,我的意思是,我——”   “你别说了。”温霁耷拉起脑袋,整个人有气无力,“我现在不太想听。”说完他沉默地拎起角落里的热水壶给秦谨之调了杯温水,“水给你放在这,我出去一下。”   温霁说完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秦谨之也下意识起身,可是手背上的针管随着他的动作传来轻微的刺痛。   秦谨之将输液瓶也一同拿了下来,穿上拖鞋着急走出门,vip病房走廊极其寂静,来来回回看不到几个护士,他想了想看着墙壁上贴着的通道标识,往右边走去。   果不其然温霁正孤零零地坐在楼道口,抱着自己的双膝盯着地面发呆,跟蹲在地上用树枝数着来回爬动的蚂蚁的幼童倒是有几分相似。   温霁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也没有抬头,看样子猜到是谁了。   秦谨之也跟着蹲下来,手背上的输液管也因此血液倒流,秦谨之置若未闻跟温霁视线平齐,“对不起,刚才我骗你的。”   温霁动了一下,声线闷闷地说:“我知道。”   他又没有那么蠢,刚刚出来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他反复求问过医生会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只是有些脑震荡和失血,输点营养液吃点药就可以,如果实在不放心过几天可以去做脑部检查。   温霁只不过是那种场景下并未反应过来,害怕,恐慌这种毫无用处的情绪驱赶了理智。   他稍一仰头视线注意到秦谨之手背上输液管的一抹红,凝大了眼睛猝不及防地磕巴一下,“回血了呀!”   温霁急忙将秦谨之拉起来,目光仔细地看着输液的软管,等血液倒流回去后才松了一口气,不免有些指责道:“你跟出来干什么呀?”   秦谨之说:“看你很难过。”   温霁叹了一口气,手指烦躁地撩起额前的碎发,“我只是——”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出口。   “你只是很失落。”秦谨之替他将话补全,死寂一样的楼道里,秦谨之冷然又温柔的声音替他说道:“因为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温霁剔透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能想到秦谨之居然全部将他的想法看透了。   几个小时前,温霁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将以前的情况大致陈述一遍,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轻微脑震荡的话,他有没有可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医生沉吟片刻:“到时候做检查拍片后观察,如果脑内的淤血正在缓慢消除,记忆是会慢慢复苏的,以前也存在过这种例子,大多数病人在慢慢接触到熟悉的场景后会受到轻微应激,然后刺激脑部。”   温霁问:“也就是说存在一定的可能。”   医生说:“是的。”   温霁摇着脑袋,“我不是。”他看了眼秦谨之还拿着的输液瓶,声音放软哄道:“我们先回房里去好不好?”   秦谨之倏地笑了一声,他这次没有再听温霁的话,只是慢慢晃了一下脑袋,声音听起来很难过:“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就好像我失忆了就跟之前的那个独立分开了。”   温霁竭力否认:“我没有。”   秦谨之继续说道:“我是个人,我不是傻子,我能感受的到。”他脸上的肌肉绷起来,黑色的眸子里跳动着别样的光芒,他头也越发痛了起来,昏昏沉沉的。   秦谨之扶住楼道洁白刺眼跟雪一样的墙壁,难受得觉得反胃好似要吐出来,温霁手抖地赶紧去扶他,却被秦谨之一把抓住胳膊给禁锢得死死的,“温霁。”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看向我的时候,明明瞳仁里的人影是我。”   “反射出来的却是别人。” 第37章   温霁脸上出现好似被冒犯到的愠恼,一把扯过秦谨之蓝白相间的病服领口,手段堪称粗鲁地将他扯至面前一口咬了下去,很淡的铁锈腥味在唇齿间蔓延:“脑袋伤到了人怎么也跟着犯傻。”   他颇为懊恼地想是不是之前自己行为过分给留下阴影,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可嘴上的话确是直白无比:“你是向来了解我性格的,喜欢本就是喜欢,更别提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秦谨之沉默着没吭声,看样子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冷到不行的面容因为温霁最后的一句话而稍微动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收起了方才显示的脆弱,又恢复成往常从容不禁的冷静模样。   “我知道了,回去吧。”   秦谨之在医院连着休息两天,律所里听到了消息前来探望,简然和一个模样精明的女人过来的,旁边还有几个看着就刚涉入社会的小年轻,一脸的朝气蓬勃又带着股青涩跟鹌鹑似的垂在简然他们身后。   温霁向来不是伺候的主,见人来了更别说主动谈话招呼来招呼去,反倒是自己出了病房往客厅里的真皮沙发上懒洋洋地一趟,给足了他们私人叙旧空间。   “这回儿就派了我们几个代表过来探望,手里的活刚干完,还没闲上几天,这不,就被派来观赏病人,哦不是,看望病人。”女人是所里少见的精英人士,嘴皮子利索,更是打婚姻官司的一把好手。   简然倒是没有笑他,反而问:“怎么这次又伤着脑袋了?”   身后的实习生将手里的果篮和花卉放到一旁后倒是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简然他们还有事要说,摆手让身后几个站得好似脚底生疮的实习生出去了。   实习生巴不得老板放他们出去透口气,跟撒欢似的往外面溜,一出门就见着懒散靠在沙发上一副玩世不恭在打游戏的温霁。   他见人出来撩起眼皮斜了过去,顿时把这帮半踏入社会的实习生吓得磕巴不清,“师、师母。”   温霁:“?”   胆大的实习生是秦谨之手下的,她半是厚着脸皮喊了一声,见温霁只是意外地挑高了眉梢并未反驳,瞬间喘了一口气,“师母,你在玩什么游戏呀?”   名称听得温霁很是悦耳,他哼笑一声将手机屏幕侧了过去方便她看清。   “这个手游我之前也玩,不过我玩得太差劲了,被人机追着打,完全没有游戏体验。”卷发女生继续说。   温霁微一仰头,沉吟几秒:“要不加我游戏号,我带你?”   女生喜出望外:“好呀。”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实属奇怪,从陌生人无所适从到无话不谈可能是一盏茶、一场游戏的时间,温霁连带着女生躺赢几盘过后,女生就开始被温霁下意识套话地说起了秦谨之的事情。   卷发女生在匹配游戏人物等候时问:“我怎么知道您是我师母的?”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视线掂量四周,还剩下几个同龄人玩着手机,其余人出去了,她声音悄咪咪的:“我之前偷偷看见老师在手机上看您照片,而且之前您不是给他打过电话么,我对声音很敏感,辨别出您的声音。”   温霁反问:“看照片?”他装作不经意间闲谈提起:“什么时候?”   卷发女生直直点头,温霁操控着游戏人物开始打小怪攒经验,听着女生说:“估计是两个月前吧。”她挠了挠头看样子也不是十分肯定。   温霁心下凝神盘算了下时间,那岂不是秦谨之正给他冷脸看的时候,表面上对自己明嘲暗讽的,私底下又偷偷对着自己的照片垂涎三尺。   闷骚。   他心里冷哼一声没说话,房门被推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简然两人朝他点头示意,随后问过离温霁很近的卷发女生:“其余人呢?”   “在门口吧。”继而快速地将手机收起来,生怕玩游戏被上司抓住了,最后依依不舍地朝温霁告别:“我走啦,再见。”她小声轻轻地喊了一句师母。   声音小得简然他们没听见,就连出来送人的秦谨之也没听见,反而见着自己手底下的实习生和温霁挨得极近,知道的明白他俩没事,不知道的还以为郎才女貌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呢。   他眼睛的温度陡然降了几分,又成了手底下实习生害怕的不近人情的冷面老板。   实习生见状缩在反射性地脖子一缩蜷在温霁后面,秦谨之眯起眼睛,看得越发不顺眼了。   秦谨之下达了驱客令:“快点走吧,所里是要倒闭了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闲?”   把简然一群人送走后,温霁朝窗棂外的阳光明媚的天空瞥上一眼,前不着调地说了一句:“今天天气很好。”   罕见的光线被建筑物切成大小不一的光斑透过窗户映照在地面,阳光周围仿佛映了一层漂浮的细细尘埃,秦谨之朝着温霁的目光望去,确实是个好天气。   他想了想问道:“要出去走走吗?”   秦谨之十一点有一个脑部检查要做,温霁想了想便应了。   十二月气温越发寒冷,温霁出门时秦谨之给他裹上一条羊绒格子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绕着。   空中悬挂的红日实在是冰箱里的灯,大概是只起到照明的作用,没了医院里供应的暖气,出来时温霁还是觉得脸颊泛冷,嘴里吐出的热气成了袅袅上升的白雾。   距离上次在楼道过后已是两天之后,两人都像是心有灵犀隐蔽地没有谈起这件事,将这件事自行规避。   秦谨之将温霁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暖着,一路无言走着,温霁突然开口打破这片寂静:“你之前手机不是在出差那次坏了么?怎么后来还有我的照片。”他这显然是没话找话的典型,甚至还带了一点生硬。   秦谨之这次没那么大的反应,微微一笑解释道:“电脑和手机账号都做过备份处理。”   他低头说话间有一个小孩牵着气球头也不抬地小跑过来,他眼睛只顾着盯着高空中飘扬的卡通画气球,脑袋直直往温霁怀里撞。   小男孩身上套着小几号的病号服,肤色白得跟透明一样,他身上沾着不知道从哪里沾染的黑色画笔,传染力极强,碰了一下温霁的衣服,他洁白的衬衫上就染了一抹浅淡的黑,在白衬衫的强烈对比下显得格外明显。   身后赶来的家长连忙抱歉,已经从身侧的小皮包里掏出手机,想要赔下衣服的钱。   温霁看了小孩透着病色的脸,说了句:“不用了。”   转头对秦谨之说:“我去附近的盥洗间处理一下,你在这里等我。”秦谨之还没来得及说出“我跟你一起去”,温霁的身影就从近在咫尺变得越来越远了。   他瞳仁深处似乎因为被周遭的环境所刺激,眼前出现万千幻影般的背影,皆是温霁掉头就走的画面。   秦谨之赫然头痛欲裂,高空中的太阳在这一刻恍若又变得炙热起来,快要将他烤熟炙透,秦谨之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一层细细的汗。   一段场景走马观花般在脑内播放,秦谨之闭了闭眼,轻轻地晃着头。   “褚景意他们刚才看到我了,喊我过去,我先不跟你呆一块了,以免等会儿露馅了。”   温霁矮身亲了他一下,手臂搭在他脖子上半是哄半是亲昵的说,“我明天再来陪你好不好?”   秦谨之答应了,温霁在临走之前又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秦谨之再次看向他时是温霁远去的背影。   他身影不稳近颤扶住花坛边上的长椅坐下,手掌撑着额头,两肘抵在膝盖在极力忍耐。   温霁收拾好衬衫上的污痕时看到秦谨之的模样,脚步差点一跌从台阶上摔下来,他迅疾跑过去急切问:“怎么了?”从口袋里拿出丝巾擦拭秦谨之头上冒出的汗珠。   温霁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医生的号码正欲拨过去,手腕却被人忽地扼住阻止他下一步的举动。   温霁眉头蹙起,便听到秦谨之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宛若从岸上脱水快要渴死的鱼又重新被放入汪洋大海,他喘了一大口气,“我没事。”   温霁极其不喜欢他这种不注重身体的态度,立即说道:“怎么没事?我刚刚都看到了,你——”   “温霁。”这是一声近乎呢喃的声音,缱着眷恋,随着风一同吹进温霁的耳廓。   “我——”秦谨之嘴里刚冒出一个字,浑身跟电流通过似的战栗一瞬。   温霁嘴唇嗫嚅失去血色,急忙着说要去打电话,因为紧张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一句话来来回回重复数遍,他脸颊上莫名淌出温热不知名的东西,被秦谨之拂面揩过眼泪。   “我好像,脑袋里涌出一些画面。”秦谨之用力地压着太阳穴,等钝痛过去后喘了一大口粗气,缓了下来虚弱地说:“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花要一束一束的送吗?”   温霁呼吸停滞下来,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一点一点被抽离殆尽,他安静又紧张地望着秦谨之的眼睛,欣喜也有,与不安一起夹杂着。   “我听人说,感情跟水一样,一下子烧开了,水沸腾过后,慢慢地就越烧越干逐渐见底,然后把水壶烧烂只留下一个大窟窿。”   “后来我就想每天只送一朵,即使你厌烦了,你也不会厌烦得太快。”   这朵花不喜欢,我就再挑选另一朵,另一朵不喜欢我再去挑选更好的,总归找到你喜欢的。   温霁身体躯干僵硬起来,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不知道该动哪条胳膊哪条腿,看起来笨得不行,他下半张脸颊的嘴唇肆无忌惮地笑着,翘起来,可是他上面的眼眸却盛着一片澄澈的水光,漏了出来。   “真好。”   这是对应他说想起一些画面的回应。   “我很喜欢。”   这是后面那句。   不远处的天虽是冷的,可暖风过境,骄阳似火。 第38章   出院后秦谨之记忆依旧断断续续的,只是常常涌现出熟悉的片段,并不连贯,只是那些细小微妙的习惯也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   俗称:“爹系”。   温霁常年的生活习惯比较向往劳逸结合,上班时间处理工作,下班时间休闲娱乐,当然工作累了也会跟正常上班族一样摸鱼偷闲。   回到家里基本上秦谨之负责做饭,温霁就跟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歪,撕开他偷偷储存的几包薯片,怀里抱着游戏机正在打副本,等游戏人物血量掉光暗屏后他从零食袋里秀气地捏起一片薯片往嘴里送。   薯片是垃圾食品,温霁同辈人的家长都不大愿意让自己孩子吃。就拿褚景意来说,他从小体质就差,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家里的长辈都是拿上好的补品给他煨汤喝,食材大多都是从国外空运过来,更别提这些味重油腻的塑料食品。   温霁不一样,他小时候艳羡惯了,又是个嘴馋的,经常挨打哭得鼻涕横流后被人用几颗包装精致漂亮的糖一哄就好,他忘性大又是个典型记吃不记打的性格,长年累月下来养成习惯。   温绍裴发现的时候温霁已经对这种膨化食品产生稍微的依赖性,在心态躲避时会用进食来缓解内心的烦躁。   温绍裴当时特地在父母过世后请过心理医生询问,并从医生那里得到一套独立的脱敏治疗方法。   他将温霁的零食逐渐递减,从一开始的十份慢慢减到五份,每次都是用哄人的语气问温霁:“你愿意把零食分给哥哥一半吗?”   温霁那时才小学五年级,家里最喜欢的人就是温绍裴,他很乖地把零食柜中的珍藏分给了温绍裴,有时候甚至还会怕温绍裴不够吃再多给他一袋。   慢慢的零食从十袋变成五袋,五袋又只剩下两袋,在因为考试前一天过度紧张半夜睡不着起床去翻零食柜时,看见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就连玻璃糖罐装着的糖都空了,他稚嫩的小手怎么掏都掏不出一颗时,他焦灼地扔下自己的储糖的罐子,马不停蹄地往温绍裴的房间跑。   可那天温绍裴跟着导师去参加学校网络比赛,本该次日乘飞机回来,但是顾忌温霁独自在家里于是连夜风尘仆仆赶过来。   他偷偷去了温霁的房间,从门口敞开的缝隙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楚里面的场景,被子絮乱地卷成一团,并无人影。   温绍裴着急忙慌,地方都找遍了最后却在自己房里发现了穿着单薄睡衣的温霁,正蜷缩在室内的角落里央声哭着。   后来温绍裴才知道,他是又开始疼了,糖没了,甜味自然盖不住苦味了。   秦谨之将煨好的汤从厨房端出来时,取下手掌套着的隔热手套放在一边,走到温霁面前说:“看这么久屏幕,眼睛不痛?”   他话说得极其含蓄,仿佛学校里的老师似的对着吊车尾的差生说:“玩游戏,成绩能好?”   温霁扬起脑袋看着他,顿时觉得恢复记忆的弊端来了,这莫名熟悉的看管让温霁头皮发麻,咋就不能在记忆这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呢。   温小少爷向来是不听劝的,更别说是还没完全复原的秦谨之,他下巴带着点冷矜地一抬,满脸都差点写着“少管我”。   如果是换做以前,温霁大抵是不敢的,现在不仅不怕还得万分得意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片清脆的薯片,明目张胆中带着几分张牙舞爪的气势往嘴里送。   “待会儿还吃的进饭?”秦谨之笑了一声,他了解温霁的性子,不让做的非得做,不让干的非得干,人又轴得很,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温霁挺起小胸脯:“吃的进去!”   秦谨之没再说多余的话,丢下一个字:“行。”就往中岛台那边走,去冰箱那边拿解冻好的海鲜。   果不其然人一走,温霁啃了半包薯片就觉得没劲了,玩游戏机也似乎有些腻,目光盯着秦谨之一个人在台前忙里忙外的身影顿然生出一点不好意思,嘴上说着帮忙结果择菜还没几分钟就失了耐心,跑到秦谨之身边去扯他身上系着的灰色格子围裙。   秦谨之一把按住他往里探的手:“温霁,我不禁撩的。”   温霁挑眉,手指滑溜溜地往他衣服领子里伸,一副“我玩够了就撤”的心态。   秦谨之这时也不管还炖着的清粥,手指一解将系着的围裙脱了下来,秦谨之若有所思,“我们貌似还没有在这个地方做过。”   温霁直觉敏锐顿时一阵鸡皮疙瘩顺着脊背往上爬,他刚往后退了一小步,就被人拎起后脖颈子,被冷水浸泡过的手指带有凉意,捏在温霁的肌肤上让他抖了一抖。   温霁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人堵住嘴巴亲了起来,喘息间听他说道:“不长记性。”   浓稠白粥被熬得咕咕沸腾冒着热泡,白雾升起,温霁的手被人十指交叉地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干净的理石地面上散落着几件被剥脱的衣服。   外面冰天雪地,冷风呼啸,室内一地旖旎,温暖无限。   在记忆大多数已经完整地定格下来以后,秦谨之这种“爹系”管法在温霁偶尔在会所里娱乐喝酒时更加明显。   八点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九点秦谨之就打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过去接你”,“少喝点酒”,“喝酒切勿酒驾”。   一系列的叮嘱让周遭那群向来喜欢来事的狐朋狗友吹嘘调侃,明明玩得正嗨却故意在快接近九点时心照不宣地静下来。   “安静点,小温总电话马上要来了。”   “别说话,让我录个音,以后每当对我女朋友妻管严感到不耐时就拿出来听听。”   “褚景意你朝我凶什么,我又不录音,我就纯听听,图个乐子。”   九点钟,温霁的电话比新闻联播还要准时地响起,他朝那群狐朋狗友摆摆手示意这群人快滚,随后接通:“喂?”   秦谨之在那边问:“几点回来?”   温霁起身:“我马上就回来,刚刚就聊了会天,没有喝酒,不用来接我。”他勾着车钥匙,满脸都是被关心照料的甜蜜。   可是日子一长,这些电话就实在是成了甜蜜的负担,这哪里是谈了一个男朋友,这分明是找了一个爹。   圈子都是相同的,温霁这些事瞒也瞒不住,有一次他哥也打电话过来戏谑道:“我以前让你听话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乖呢?”   温霁罕见地被膈应到,一脸郁郁没有说话。   温绍裴继续揶揄:“我倒是没想到,有一天我弟弟也能成为恋爱脑。”   温霁:“·····”有被伤到。   后来温霁再次被褚景意拾掇去酒吧玩的时候,秦谨之的电话再次要打来时,他略微迟疑了些许,喝着酒的褚景意瞅见后带着点抱不平的意思说:“这男人啊,就是不能惯着,一惯就得寸进尺,你看看你之前玩到十二点都没事,自由自在,你看看,现在呢?”   向来不流利的嘴巴现在倒是流利起来,嘴炮都不带磕巴。   温霁沉吟片刻莫名觉得他说得不错,但还是将电话接起来,提前清了清嗓子,看着正对着自己说哑语的褚景意,始终没有把他口中那句“我今天不回去了”说出来,反而心跳在胸腔加快忐忑说道:“我过一会儿再回去。”   褚景意无奈扶额,也没说什么,只是手指捻起高脚杯的杯托,往里面混了一些高浓度的酒递给了温霁。   高浓度的酒温霁不是没喝过,见温霁喝完褚景意又调了一杯放在他面前,他最近对调酒颇有点兴趣,跟着一个调酒师学了点门道,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炫技。   “好喝么?”褚景意为了不破坏口感稀释浓度放了两颗金属材质的冰块,冰块撞到玻璃杯壁发出清亮的声响。   温霁舔了舔嘴唇,为了不打击褚景意的积极心,勉强敷衍一句:“还行。”   一句还行让褚景意莫名被鼓舞到,他兴高采烈地又调了几杯五颜六色的酒放到温霁面前,眼神希翼地看着他:“再尝尝。”   温霁:“你要不让他们尝尝?”他下颔朝玩着扑克的那人抬了抬。   褚景意看都没看一眼,哼了一声,满是不屑:“他们不配。”说完又催促温霁尝尝。   温霁放平心态,强忍着将这几杯喝完,味道中等并非太惊艳但也说不上难喝,只不过喝完没过多久温霁竟觉得头开始晕乎乎的。   他喝酒向来海量,很少出现区区几杯酒将他放到的情况,温霁眼尾抹着渲染的红觑了褚景意一眼,按了按发涨的穴位靠在沙发背上   褚景意也察觉到不对劲,将旁边一个服务生叫来低声询问。   男服务员说:“这批酒是最近刚出的,里面的酒加了新材料,喝得越急醉得越厉害···”   褚景意挥了挥手让人走了,他吸了吸鼻子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啊,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温霁还没应声,眯着眼打量着褚景意的脸颊,缓缓摇了摇头。倏地门发来沉闷的敲响声,侍应生得到同意后前去开门。   门甫一被打开,室内吵杂混笑的声音骤然间被静音,跟慢镜头似的纷纷朝来人望去。   男人笔直挺括地伫立在门外,目光逡视地流淌在软成一滩水脸颊潮红的温霁身上,他拿起身旁服务生托盘中的酒杯,朝众人面前一抬算是招呼,继而灌入喉内。   温霁犯晕的看了眼手机,十一点了,秦谨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带有一丝询问:“回家吗?”   真是甜蜜的负担,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闭起眼睛后软趴趴地倒在秦谨之怀里,脑海里闪过秦谨之俊朗的眉目,他在想当时这么处处跟秦谨之作对,除了嫉妒他成绩好,多半也有嫉妒他长得比自己帅吧。   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颜控的潜质。   他闷声地笑了笑:“回!”   次日。   温霁一醒来就收到褚景意发来的语音,“你昨天喝醉了,秦谨之过来接你啦!”   他脑海里依稀还有一点印象,而且昨天晚上貌似还是秦谨之给自己洗的澡,温霁吐槽地把这件事跟褚景意说出来,顺便对他的调酒水平打出C级的差评。   可褚景意那边莫名停息一秒,罕见没有反驳他的话,反而是很认真地问道:“他跟你洗的澡?”   温霁:“不然呢?”   他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正拿纸巾擦脸来着就听见他问:“那重点部位也洗了吗?” 第39章 番外:过去章节   两年前。   郊西位处于半山腰靠近富家子弟戏谑玩乐的马场的一栋偏西式别墅被原家的公子包了下来,以生日聚会的名义邀请一大批圈中好友前来,表面上是吃喝玩乐,实打实的想借此进一步拓展人脉,趁机压下他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头,说明白点就是他老头子私下带回来的私生子。   温霁也一同被邀请过来,他因为温绍裴的原因在圈内也算是水涨船高,明明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硬生生被温绍裴撑起一个辈分,同辈人谁见了都礼貌寒暄一句:“小温总。”   没办法,谁叫他哥现在已经是跟自己父辈合作商谈的地位,甚至在网络信息这块独权垄断,不服?不服憋着。   原放从长旋楼梯下来时被一群人簇拥着,衣香鬓影,女士婷婷袅袅,男士西装革履,不远处的演奏者正倾身弹奏着钢琴,婉转的声调随着琴键的按动而流泻,画面宛若上个世纪某些贵族的风流做派。   温霁晃了晃手里的酒,品了一口,皱着眉头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悉数吐尽,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口里的东西当然得挑着合嘴的吃。   好次的酒。   褚景意看着他,鼻子凑近在杯前嗅了嗅,“气味闻着挺香的呀,你嘴养叼了吧。”   温霁懒得为这点小事辩解,佻达地挑了一下眉,没说话,耳边全是褚景意叽叽喳喳的声音:“你说原乘风会不会来呀?虽说暗地两人身份这么尴尬,可表面功夫得做的吧。”   原乘风是原家暗地里带回来的私生子,母亲身份一般,和原家的正牌夫人自然是比不了,但是从他取名来看,还是带了点寄托和希望的。   温霁将酒杯放在服务员手里的托盘上,懒散地往沙发上一趟,右脚高高翘起叠在左腿上,胳膊带着点放纵意味的搁在椅背上,哼了一声:“关我屁事。”   褚景意:“·····”   跟温霁聊天他真的会被冷死。   褚景意叹了口气,转头跟人聊起圈子里的八卦,温霁暂时性地被忽略在一边,不过他也乐得清闲,悠哉悠哉地拨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他还没能短暂地享受这片刻的安宁,手臂被褚景意猛地一拍,温霁手机没拿稳直直摔在地上,再捡起来时屏幕上裂开一道小缝。   “宝、宝贝,操——”褚景意张了张唇,“还特么真来了。”   温霁心想原乘风来了不就来了,多大点事儿,原放这尊大佛还伫在这呢,来了想在这里讨点好处不知道还回不回的去呢。   再说来不来关他什么事,温霁微阖的眼眸里浮着点点不屑,身上的气息外放毫不在意。   可当他听到那冷淡又沉稳的声音时,温霁骤然睁眼朝前方探去,男人总是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装,款式挺括,外面简单披了一件灰色长衣,莫名将他的气质衬托得冷上几分,比外面的阴沉的天气还要凉上些许。   “他、他、他、怎么来了!”褚景意磕巴连说三个他,他惊讶得从沙发上弹起,“之前听到的消息不是说他不来吗?他——”褚景意说话间朝身侧的温霁望去,见他脸色阴测顿时将自己话头给打住了。   正在和原放谈话的男人似乎若有察觉,谈话间状若无意地用余光睨了一眼,这一眼让温霁眼底簇起了细小的火苗,和先前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正是大相径庭。   “你不是正在出差吗?”原放递给他一杯香槟,只觉得牙齿绷紧有点酸,随之而来的是头疼,宴请之前他有意想将两人避开,试探秦谨之时得出他要出差的消息不是没有侥幸。   “事忙完了就赶回来了。”   “知道的以为是去出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敢来呢。”一道嘲讽的声线刺破熙攘低语的人群,直白不隐晦地钻进秦谨之的耳膜。   周遭的声响熄灭一瞬,秦谨之撩起眼皮不冷不淡地投了过去,温霁在不远处犀利地盯着他,目光冷幽,一身熨帖的米白色更显腰身,蓬松细软的头发涂抹发胶往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冷郁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秦谨之嗤笑了声没回答,看样子好似觉得回上一句掉面子一般。   周围离得近的人群沉默且心照不宣地往后挪了挪,远离战场发源地以免殃及池鱼,心里不禁默哀道:又来了又来了,每次见了面都整得跟变异狂犬病犯了似的,见着秦谨之就咬,上次更是把桌子掀了差点打起来,救命我们这些中立党是真的很难QAQ。   温绍裴能不能把他弟弟绳子给牵牵,算了说不定温霁正闹着他还在旁边乐哉乐哉松绳笑得正欢。   温霁冷眼觑他心里更是气得反胃,更是敞开嘴吐出一句:“恶心东西。”   恶心东西轻笑一声,不拿正眼看人,斜着睥睨他一眼:“上次还没长记性呢?”   “你——”上次温霁派人将秦谨之轮胎给扎破了,本该是得意洋洋地炫耀来着结果被秦谨之三言两句勾起火,甚至是调戏了几句。   “从初中到现在,十年爱情长跑都跑完了,温霁,你天天这样争锋相对的,该不会是喜欢我吧?”随后他掸了掸指尖的烟灰,漫不经意:“不好意思,我恐同,你这样的麻烦离我远点。”   温霁当时被气得一口血闷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脸色气到涨红:“我去你的,你这样的我他妈是gay都看不上,你可要点脸吧!”   “脸?”秦谨之将烟蒂捻熄跟投篮似的丢进垃圾桶,倏地笑了笑,莫名带了点柔肠百转的暧昧,视线在温霁那张精致的面容上逡视,“你这张脸倒是不错,要是个女生,说不定——”   温霁还没来得及骂他,就听着他说:“我会喜欢。”   温小少爷何尝受过这种屈辱,次日就找人给秦谨之合伙的律所找了点麻烦,手里的当事人纷纷跑到京市另一个红圈大所里,问原因也踯躅不语说不出话,秦谨之心中了然算计筹划几天,让温霁在投标时做好的文档出了差错,PPT做的粗俗不堪当场就弃了标。   你来我往,王不见王,没个消停。   原放开始圆场,伸手搂着温霁的肩膀拍了拍:“都是同学,过十年的交情,以后说不定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原放仗着今天是寿星,说的话也不担心触霉头,温霁闭了闭眼,最后说了一个字:“行。”   别墅处于半山腰,附近并没有客车往来通行的站台,大多数来了是准备玩个通宵没打算回去的,可温霁不同,他也给了原放脸面,本来打算晚上玩累了休息会就回去,没想到半路出了出了原乘风这个岔子。   原乘风是原擎和大学初恋意外有的,按理说原乘风的年纪应该比原放大,可带回原家时却比原放足足小了三个月,想想便是一出珠胎暗结的好戏。   原乘风如果不动什么歪心思也好,原家大小也容得下他,可偏偏心怀鬼胎借着被长辈叮嘱的名义特地过来祝贺,原放是正经明面上的太子爷,白眼都不屑于给他一眼,直接扫了他的脸面。   原乘风低眉顺从退到隐晦的角落,去露台打了一通电话:“东西准备好了吗?”   “记得,人可别认错了,带蓝色羽翎胸针的那个。”原乘风吩咐完也悄声退了出去,他最近借着部分资金新注册了公司,正要拉着资源人脉,现在正四处逢迎谈着事呢。   侍应生将东西在酒里混好后从角落里端了上来,正要往原放那边挪,可老天不遂他半路腹痛起来,于是只好将端上的酒放到桌上,去盥洗室解决一趟,几分钟后出来时托盘上的酒杯少了两杯。   他赫然一把拉住身侧的同事,心惊胆战地问:“上面的酒你端了?”   “没呢。”被拉住的女生有点不爽,“客人自己来喝的。”   男侍应生抖着唇问:“谁、喝的?”   “不认得。”女生说道:“一个长相偏冷的,还有一个没看清楚脸,被人挡住了,不过穿的一件白色西装,只看见他身上戴着的羽毛胸针,可漂亮了,我之前在杂志上见过,价格抵一套一环的别墅呢。”   男生本就没见过原放真人,原乘风特地找来的生面孔,这样最不容易被发现,他只在照片上见过本人。   “喏,应该就是楼上两个。”男生顺着她指着的方向一看,两人手里都执着一杯醇厚的酒,原放的脸对得上号,他右侧站着的那位五官寡冷,恍若一捧雪。   男生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阴差阳错办成事,实在是老天保佑。   秦谨之将杯中的酒一吞而尽,带有凉意的液体畅入喉中,几分钟后秦谨之手心微微生出濡汗,“我去趟洗手间。”   原放点头放他走了,洗手间在在二楼长廊中间,秦谨之踱步走着没过几步就觉得身体腾出一股浓烈的火继而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瞳孔深处生出几丝欲望的红,秦谨之走到一半便觉得自己中了招,他酒量并非海量,但是区区几杯也不会晕得如此厉害。   秦谨之步伐踉跄跟一团软泥似的,手臂撑着墙壁,额头上一滴热汗滑过顺着线条利落的轮廓淌下来。   秦谨之恐怕出丑,身形不稳地撞进一道开了小缝的房门,正要往浴室里闯打算顶着大冷天洗个凉水澡,没成想房内本就有人,领口凌乱地扯着,满脸掺杂着潮红的情欲。   眼睛迷离地瞪着来人,他看似已经神志不清,竟然连来人都没分辨出来是谁。   温霁中了暗算,脾气本就变得十分暴躁,见门口进来一个人以为又是些肮脏的把戏,撑着发软的手拿起手边上的青釉花瓶朝来人摔了过去,掺和着一声暴戾的:“滚”。   只不过他身体发软失了力道,花瓶还没砸过去就中途坠下,哐地一下砸在地上铺盖的厚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房里并没有开暖气,窗户被打开凉风透了进来,不仅没有吹散温霁脸上的燥热和滚烫反而跟催化剂似的汹涌而来。   天杀的!   意识混沌之前他脑海里的想法也被风吹散了,径直抓过面前的人凑了上去,唇肉相贴的感觉让他一阵舒服,紧接着就将人抱住死死不放了。   秦谨之将身上攀着的人一同拎进浴室,冷水淅淅沥沥地浸透两人的衣服,却无济于事,犹如以薪就火,不禁没有褪下那股如万蚁吞噬的错觉,反而越烧越烈快要把整个人都烧没了。   “没用。”温霁那张嚣张的脸上罕见地出现无措以及孩子似的委屈,秦谨之闭了闭眼,身上的欲望被点燃后就再也灭不着,终究没再阻拦。   夜色暮暮,温霁衣服半褪披在身上成了绳索一般的束缚,他眼睛红着覆盖着水光,觉得秦谨之亲吻的动作过于粗鲁,他潜意识里仿佛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一边又害怕地开始推拒。   “我不上你。”他小巧的耳朵被男人湿热的舌头舔舐,炙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白皙的肌肤之间。   “但是双腿并合,紧一点,你会的吧?” 第40章 番外:过去   药效过重两人在房里厮缠了一宿也无人发现,温霁之前本就没有打算久留,褚景意找了几转没见到人以为他提前走了,没作他想。   别墅房间隔音效果都处理得很好,长廊外有人走过也没能听到房间内传来【晋江不能写出的】声音,期间有人拧动门把见扭不开便知道里面有人于是没再打搅。   温霁被迷迷糊糊折磨到半夜,月落星沉时才恍惚睡着。他睡得极其不安稳,单薄的后背总是贴着一块炙热的烙铁,跟个火炉似的。   他被热得出了一身涔涔的湿汗,再让厚重的被褥一裹,堪比在闷热的溽夏闷上一层棉被,给臊热得浑身淌汗。【热的,用被子捂热的】   半晕半醒之际,温霁无意识地将身上还披着的衬衫脱下扔到床底下,棉质内裤上沾染了一堆黏腻的水,黏稠得让他实在是不舒服,最后用手将裤子脱到小腿肚,用脚勾到脚腕处然后一蹬甩到床下。   他动作窸窣吵着了身侧的人,男人一把将他拢过来,俊眉轻蹙:“别吵。”闭着眼睛将他按在自己怀里,见终于没了动静抱着的力道才微微卸下。   温霁早就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脑袋枕在舒适的肉垫上,均匀呼着小气睡着了。   次日温霁晕晕乎乎半闭着眼从床上爬起来,从地上找到拖鞋,穿上,然后去浴室放水。一系列的动作流程跟往常一样,没有出丝毫差错。   正当温霁要解开裤子时,他寐着眼摸了摸,手底皆是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   裤子呢?   裤子呢!   他骤然睁开眼还没来得及醒觉,便被镜面上倒映出自己胸膛、胳膊、脖颈上青红相加密密麻麻的吻痕给震得倏地清醒,他眼睛往身上一瞥,仿佛五雷轰地一般劈得他头皮发麻。   他急忙凑到镜子面前,长腿刚跨一大步,动作有些剧烈,大腿内侧的仿佛被人用粗糙的刀背来回摩擦的痛觉,更是让他脊背爬上一股寒颤。   温霁只依稀记得喝得酒有问题,随后误打误撞进了一所房间,之前发生了什么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脸上一片阴沉的青,狠狠地一拳揍过镜面,镜子细微颤动并未出现裂痕,温霁阴冷夹杂着火气走出来。   温霁看到床上隆起的轮廓才意识到屋内还有第二个人,他脸颊上的肌肉绷紧,一副戾气十足的样子,温霁强忍着心中不断泛起的恶心走到床前,脑内还在盘算着一定要将这种下三滥的货色折磨得不得好死。   随着步履渐近,温霁看清是秦谨之的面容时,快要戳着肋骨的心口才猛然松了下来,可下一瞬浓郁的火气与屈辱更是席卷而来。   他还没有想好应对的法子,余光瞥见地上零散躺着的衣物,隐忍不发地将捡起一一穿好,本该服帖的西装上也不可避免地皱上几道褶子,温霁冷着脸将衣领旁的胸针取下,重新佩戴整齐。   临走之前,他看了眼地上明显是另一个人的衣服,淡色的唇瓣溢出一声冷哼,用力地践踏几脚仿佛是踩在秦谨之的脸上,最后又将衣服捡起来在出门时扔到楼下的垃圾桶内。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比早上醒来更难受的事情,温霁的衣服都是定制,其中也有品牌方提前送来的款式,都是用的顶级上乘的布料,舒适度贴近肌肤。   然而即便如此,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布料磨蹭到大腿让他更是觉得火辣辣的刺痛,他咬着牙走到车门时脸上出现豆粒般大小的冷汗。   等坐到驾驶座,温霁也没能缓上几口气,大腿内侧一碰到软座痛得他五官扭曲。   他怎么敢的!温霁怒火中烧恶狠狠地锤着方向盘,气没发出去,身体倒是随着他的动作扯动让他难受的嘶了一声。   阵阵委屈不知怎么又涌了上来,觉得自己被秦谨之操了莫名的丢脸,他不是同,误将腿侧软肉的痛理解成做过才有的耻辱。   想起自己大腿绯红一片,被磨得快烂开的肌肤,温霁眼眶发红偷偷躲在车内抹眼泪。   等努力将心情平复下来,他悄无声息地观察门口,时刻注意观察,一刻钟后他看见秦谨之穿着明显是找人借来的衣服,寒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温霁见状无声无息地发动引擎,开车一路飞驰驶向山下。   事后短短一天,温霁便将事情查出个水落石出,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原放的替罪羊,原乘风手段实在卑劣,如果不出意外拍到原放和男人苟合的照片,对于过度注重传宗接代的原家来说,确实是有损颜面,还会被隔离在权力中心外。   温霁好似咽下一口味道极差的酒,从胃里到喉咙都反胃透顶,他给原放打了一个电话,没透露自己半分消息,反而卖了个人情给他:“原乘风最近新注册的公司你知道吧?”   原放:“知道。”他不屑哼了一声,“手上那点项目都是我爸一点一点喂给他的。”   温霁不冷不淡说起一个主意,原放听完惊了一下:“你倒是想空手掏白狼啊?行,弄个空壳公司玩玩也成,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怎么惹着你了。”   温霁避而不答,反而说起别的事情,托他把秦谨之约到他们经常玩的会所里,原放不解:“你要我约他?你们两个可别了吧,水火不容的,上次见面得亏还是给我面子,以前哪次不是把我弄得焦头烂额的。”   温霁说:“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原放:“真的?”   温霁懒得回直接挂了电话,转眼开始琢磨起怎么对付秦谨之,事情大多讲究一报还一报,更别提这人还是秦谨之了。   一想起自己折过的辱,温霁顿时牙齿咬得发紧,目光露出一抹冷厉,很快就想好了主意。   原放跟秦谨之多年朋友,虽说谈不上算是挚友,换做平常邀请他去声色会所玩秦谨之多半会拒绝,他对所有人大多如此,冷淡如水,并非特例。   原放这次也没抱很大希望,心里还算着大抵要约上几次才能请动这尊大佛,没成想那边只是沉思一秒,便回了一个字:“好”。   原放做梦都没想到会如此顺畅,挂断电话后给温霁回了话。   邀约当天,温霁好整以暇地订好了原放的隔壁包厢,待君入瓮,并且提前将自己的人插了进去,嘱咐道:“你记得,你手里的这杯酒可别递错了。”   女服务生点点头,她长相秀气,带着南方独有的温婉,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隔壁包厢,八点半。   秦谨之脱下身上的大衣整齐地放在沙发一侧,没有喝酒,反而是对着原放问起他生日当天有没有发生别的事。   原放手里玩着骰子,眉毛一扬:“怎么最近都这么问?”   秦谨之:“都?”   原放将骰子扔进蛊里,话锋一转:“没什么事啊,怎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原乘风做的那些事他自然没脸说出来,不过他只以为那个服务生失利而已,并没有想到酒让其他人喝了。   秦谨之看他脸色不像作假,便没再提这件事,室内暖气开得够足,秦谨之嘴唇略干,正巧身侧有一位女服务生倒酒递到他面前。   秦谨之接过,“谢谢。”   原放招了几个漂亮的女生坐在沙发旁边,一起玩着骰子比谁点数小,秦谨之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单坐在一闭目眼神。   包厢内暖气开得太过,里面玩牌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空气阻塞不通,秦谨之渐渐觉得空气稀薄,热意慢慢顺着脖颈爬上耳后。   他动手解开最顶端的扣子,许是不想久待,又或者是没见到意料之中的人,于是便对原放说:“我先回去了。”   原放点点头没再留他,至少温霁的要求中没有包括这个。   可没想到一出门还没拐弯就被几个人绑了起来,挣扎过程中他陡然失去力气,那股熟悉的感觉一周后还没从体内褪下便又涌了上来,他被人用黑布遮住眼睛,一路扶着进了某个房间,最后双手被掣肘在床头铁架上。   漆黑的视线让他变得更加敏锐,隐约中他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步伐逐渐走到秦谨之面前。   “温霁,解开。”秦谨之说道。   温霁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他蒙住眼睛都能猜到是自己,他挑挑眉,好生没趣地将遮住他眉眼的黑布取下。   秦谨之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满脸不耐:“你给我下药?”   温霁白玉般的手指玩弄着那条刚取下的黑布,黑色衬得他手指净白如雪,听到秦谨之问他动作一顿:“下药?”,他不在意哼了声,“我没原乘风那么卑鄙,你喝的是酒。”   说完他往秦谨之冷漠的脸庞上探去,不禁笑了一声:“不过是最烈的酒,听说喝上一小杯就能让人——”后面的话他以欲言又止的神态留下无限遐想。   秦谨之嘴角肌肉不经意间跳动了下,仿佛在竭力忍耐极大的怒意,饱满的额头上青筋跳动。   温霁忽地想起什么,脸色有点难看起来,他方才听到有人跟他汇报,说秦谨之身边簇拥着一群女生,温霁莫名有点恼火。   碰过他之后还敢在这里左拥右抱的,他温小少爷是哪点比不上?不对不对,注意点错了,温霁紧忙将自己注意力挪回来欣赏秦谨之这副被折磨的丑态。   一想到他疼了近三天,洗热水澡都被蛰得发痛,走路都会被磨到,温霁脸色又变得发沉。   温霁端视几秒秦谨之被折腾到红润的脸颊,往常禁欲的外表此时覆上一层浓稠的欲望,眼睑至眼尾处自成一笔像极了水墨画里被氤氲开的笔墨,温霁心里一动,莫名觉得好看。   “你到底想做什么?”秦谨之冷眼说道。   “想做什么?”温霁语气忿恨说道,“我告诉你,我要上你!”   他说完就爬了上去将人压住,整个人坐在秦谨之身上,稍微倾身从抽屉里拿出早就让人备好的润滑剂和安全套,温霁将安全套的包装撕开后,陡然想起什么,怒气上头地往秦谨之的下巴抽了一掌过去,不过他力道失衡,打人的力道并不重。   他居然上自己的时候没有用套!温霁回想起那天并没有在房里看到一点润滑剂和用过的安全套,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委屈起来,漂亮的桃花眼晕开一些水光,难过的想自己当时怪不得那么痛。   日了狗的秦谨之。   臭东西。   秦谨之见不得温霁这样,先前那一晚的记忆在脑海里依旧鲜明,他不但没有忘记反而好似被勾了魂一般,深入骨髓,觉得温霁这副样子简直漂亮极了。   他甚至被鬼迷了心窍,竟然答应了原放的邀请,来这种声色犬马场合,居然就只是为了见了一见他。   浅尝辄止过后带来更大的欲望。   温霁还在认认真真看着润滑剂背后的说明书,逐字逐句盯着看,他才不像秦谨之这种愚蠢货色这样莽撞,温霁还是很能将心比心的,因此他丝毫没注意到禁锢住秦谨之双手的绳索不动声色地被解开。   将该物品稍微挤出硬币大小的部分……【这段描述润滑油说明书,我参考涂抹防晒霜的方法,挤出硬币大小的部分,涂抹到需要防晒的肌肤上,只有这两句。】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温霁被人按到在床上,手里的润滑剂毫不意外地坠落在柔软的塌中,他刚出声:“操,怎么回事——”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人吻住了。   温霁倏地瞪直了眼睛,手臂开始极力地反抗挣扎。   这怎么回事?   他像极了被渔夫用铁网打捞起来的鱼,发白的鱼肚在网中不停地翻动,好似想要从坏人的渔网中逃出来。   秦谨之眼睛红了一片,脸色也沉沉的,可能是隐忍过度从脸颊上淌出一滴汗正巧滴落在温霁的嘴唇上,湿咸发烫。   “我那次没动你。”秦谨之将温霁带来的绳索绑在他伶仃的手腕处,嗓音里都含着藏不住的急不可耐:“但是这次,就不一定了。”   什么?   什么!   温霁嘴唇哆嗦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喝了那种酒力气还能这么大,温霁想动一下就被人牢牢囚住。   他开始说着好话,跟秦谨之打商量说可以马上帮他找人解决,可秦谨之没一点商量余地的拒绝他,温霁都快崩溃了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你他妈不是恐同吗?”   秦谨之也烦躁地看着润滑剂后面的说明书,声音也大了些:“现在弯了,不行吗!”说完就拧开盖子,手掌也顺势贴上温霁窄瘦的腰部。   温霁呜呜咽咽的有点儿想哭,从先前秦谨之没动过自己的震惊中醒悟过来,感受到秦谨之手掌越发往不对劲的地方摸又恨又气,委屈、庆幸、害怕、忐忑以及一丝惊讶全部蜂拥而来。   这不对劲。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下药让他上我自己!!!QAQ 第41章 番外:过去   温霁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从地上乱七八糟裹成一团的衣服里分辨出自己的衬衫衣裤,内裤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他无力看过一眼最后狠狠扔进屋内的垃圾桶,最后托着一身的疲惫不堪仿佛刚经历完世界末日,回家倒头就睡,向来爱干净的他连洗澡都顾不上。   事后在圈子里算是沉寂了大半个月,往常爱喝酒玩闹的性子更是收敛,温绍裴听说后还以为他病了,从外地回来后特地回了趟老宅,发现自家弟弟身体安然无恙没出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整天宅在客厅沙发里报复性地看电视吃零食,垃圾桶上的膨化食品塑料袋都快溢出来。   温绍裴阖眼疲惫地按了按眼尾,见温霁浑身软骨头似的穿着深色睡衣惫懒地窝在沙发上,用脚尖轻踢一下温霁软塌在沙发边上的小腿,“怎么了?”   温霁啃完手里的薯片,哀怨地瞅他一眼又收回来,闷闷不乐:“没什么。”他总不能告诉温绍裴,你弟弟被人给干了,药还是自己亲手下的,呜。   温绍裴见他不愿意说,也没逼他,吩咐人拿了一条干净的湿毛巾过来,将温霁沾着碎屑的手指给擦拭干净。   等温绍裴将他左手揩干净后,温霁就跟被人伺候的祖宗一样自主伸出右手,“这边也要。”   “·····”真是给惯的。   给他擦干净手指后,温绍裴说起了正事,“之前你是不是跟药启生物公司有一项技术联合开发来着。”   温霁点头,“是呀,怎么了吗?”   温绍裴说道:“他们的团队听说有点问题,其中一位核心技术人员在离职时没处理好和老东家的问题,可能是关于技术保密合同的问题。”   温霁听到后脸色沉上几分,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次日他打电话到药启生物公司,对方讲话迂回一个劲地转移话题,温霁当场就听出不对劲,找来公司项目的负责人询问资金投入了多少。   负责人还没听到风声,从手机上调出记载的数据:“百分之六十。”   温霁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抚平:“先缓一下,其他等我通知。”   负责人也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温霁将事情脉络大致说了一遍,负责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先不说这几千万打了水漂,如果影响到企业名声以及市场股票涨跌,可真是出钱费力讨不着一点好。   古人常言,人走霉运,向来就是一串接连一串。先不说温霁自己的事一团糟,合作方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没过几天就被人以一纸诉状作为被告告上法庭。   前东家以技术核心为由告他们侵权,索赔金额高达百万,周五开庭,温霁作为第三人被一同请了过去。   然而开庭还没几分钟,被告那边以庭审法官是原告朋友为由申请回避,温霁脸上勾起一抹笑,看了眼药启公司的代理人,心想可真是有够钻牛角尖的。   据他了解这所谓的朋友不过是京大的校友而已,顶多混个熟脸的关系,一个法学系,一个医学的,实属八竿子打不着。   回避理由成立,侵权案件延期审理。   温霁不免笑了一声,看都没看那位代理人,更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了门,药启代理人见了连忙从后门跟上来,“小温总,您等一等。”   温霁有点不耐烦,但还是给了点颜面,微侧着身,声音掺杂着霜雪的冷意:“有事?”   代理人是个中年人,轻微发福,一身黑色的西装绷紧快要撑不住,“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温霁嗤笑出声,抬了抬下颔示意他往刚出来的那波人看,“先收拾你们的烂摊子吧。”   他走出门,外面铅灰色的云笼罩天空,阴沉沉的,一副即将要下雨的样子,门口边种植的梧桐树被风吹响,哗啦啦一片。   温霁还没踏出台阶一步,就瞅见一个熟悉冰冷的身影站立在门口,他面前站着三四个人,妇女,老人,手上还牵着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   流年不利,半个月一直在家里躲着,没想到才刚出门一天,在法院都能碰着。   温霁闭了闭眼,身上某些部位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不碰面还好,现在见着面温霁总觉得不咬上他一口,不踹他一脚就牙酸得很。   他冷哼一声正要过去冷嘲热讽一番,便听见那个用发绳捆着卷发,两侧的鬓发有点乱的妇女红着眼圈,盛满了泪水问:“你们这种律师,为什么要帮那种坏人辩护?”   “他撞死了我的丈夫,拖着他行了数米,本来他还有救的,硬生生被活活拖死,这种人···这种人你们究竟有什么好辩护的!!他被判死刑难道不好吗?”她说完将手里挎着的提包狠狠地甩在秦谨之的脸上,宛若给了他一巴掌,声音清脆,秦谨之冷白的肌肤上瞬间红了一片。   她动作迅速猝不及防,秦谨之连躲都没法躲,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把那一双冷然的眉眼显得更加冷酷无情,他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眉头就没皱一下,似乎根本不放在眼里。   身后的实习生小声嘀咕一句:“我们老师也没办法呀。”他声音本就小,再加上面前的一群人情绪看起来非常糟糕根本没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反而被身后不远处的温霁听了个明白。   秦谨之接了一个法援的案件,原告请的律师和检察官按照故意杀人罪起诉,最后却硬是被秦谨之扭转成交通肇事罪,宣判结果当场判出后,受害者家属全然崩溃了。   “我们家是从一个小县城来到这里打工的,因为快要过年,京市的加班费比老家的高,所以干脆把一家老小全部接过来——”女人说话一度哽咽,泪水跟决堤似的往下掉,身后两个老人都上了年纪,衣服穿得拮据破旧,两张老脸跟皱褶的树皮一样。   小孩撅着嘴跑到花坛边上用手抓起一捧污泥朝秦谨之扔去,温霁大声说了一句:“干什么呢!”他话音刚落那小孩狠狠朝秦谨之吐了口唾沫,手里的泥土也随之砸去。   女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扔得好,你们这种人,简直就是在为虎作伥,个个恶心的下贱东西!婊子养的玩意!”   温霁也火了,快步走过来,忍不住斜了秦谨之一眼,这傻逼平时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这会闷得跟个哑巴似的。   秦谨之见到他沉静的眼眸里晃过一丝诧异,毫无波动的眉眼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温霁见到他洁净的西装面料染上一抹夹杂着枯草的泥土,心下生起细微不快,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冒犯一样,于是冷着脸对那小孩说:“你乱扔什么呢?”   说完温霁朝女人看去,“你以为他愿意接这种法援的案子吗?法援的案子能值几个钱,而且宣判结果是法官自己衡量的,你觉得不公平就去找法官,骂他干什么?”他说话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却还是让人没来由的发冷:“大家不过各司其职,他是律师,被指派给被告辩护又有什么错?”   秦谨之抬眼看着温霁,似乎想不到还有从温霁口中为自己辩护的那一天。   “而且你的家人,不是被他害死的,是那个肇事人。”   一听到死本来被赫住的小孩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扯着女孩的袖子说:“我要爸爸,我要我爸爸,我爸爸,爸爸——”   “爸爸。”   “我要找我爸爸。”   “我爸爸呢?”   稚嫩的声音几乎跟面前的小孩一模一样。   温霁没来由地脸白了一瞬,修长的脖颈仿佛被人扼住一般,脸色骤然惨白,秦谨之最先注意到他的情况,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温霁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他说完蹲下身来,看着那个近乎要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手伸进口袋里,母亲见了下意识往后退,尖利着声:“你想做什么?”   温霁掏出手掌,展开,干净的掌心躺着几块包装精致的糖果。   女人小心地跟防贼似的盯防着他,想身侧的小孩往后拉了一步,“别假好心了!”   温霁脸色又恢复跟往常一样,拉过小孩的手,将那几颗糖放在他手心,“我没有假好心,事情一个道理,你们的小孩在哭,所以我给他糖想让他别哭了,你们的官司败了,但是源头不应该是为被告辩护的律师,他不说,所以我来告诉你。”   女人隐忍着泪,“你懂什么,你又不像我们,光凭着一张嘴说着大道理谁不会啊——”   温霁挑眉忽地笑了一声,眼底却没有浮现半点笑意,只是说了一句:“我懂。”说完他伸手在小男孩的肩头上比划:“我爸妈没了时候,我个头还没他大呢,两个人被车碾成一团烂泥,那个血肉四溅的,拼都拼凑不起来。”   秦谨之漆黑的瞳仁跟幽火似的颤了颤,脸上却没浮现过太多的意外,似乎是早已知道了。   “而且之前有一个刑事案件找他辩护,辩护费超过百万,但是他没有接,因为那个案子是关于一桩强奸幼女的刑事案件。”   秦谨之手指颤了颤,没有作声。   温霁注意到女人脸上有些动容,又说了一句:“关于我爸妈的,到现在都没找着人呢,也不知道向谁讨呢。”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小孩乱糟窝成一团的头发,“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刑事最好的律师,替你进行上诉,费用的话我出,就当是方才对你的冒犯了。”   说完他找实习生要了支黑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落下他的私人号码递给面前的女人。   最后扭头朝秦谨之看了眼,“走啊。”   实习生跟在两人后面,温霁和秦谨之并肩走在一起,没什么人了温霁又不免生出一些尴尬,秦谨之招来实习生说了几句话,实习生抱着透明的卷宗袋走了。   现在当真只剩下两个人,冷风又往温霁脸上一吹,瞬间让他清醒几分,他咽了咽喉咙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秦谨之说了一声:“谢谢。”   这句罕见的道谢让正走着路的温霁陡然一个踉跄踩到路边细碎的石子,他还没来得及嘚瑟,脚腕崴了的刺痛骤然从骨头缝里传出来,他身形不稳差点就要倒栽地上,被秦谨之及时扶住。   他就说,一遇上秦谨之准没好事,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都能扭到脚,这几天的倒霉事是看准他一个人薅是吧。   秦谨之紧实有力的胳膊贴着温霁的后背,让温霁被他碰触的肌肤一阵发烫,火烧火燎似的。   他问道:“还走得动路吗?要我帮忙吗?”   温霁烦躁地拍开他的手,一系列的事让他有点不耐烦,声音带了点火:“不用。”说完秦谨之当真挪开了手,就这么在旁边看着,没有一点想要伸手的样子。   温霁试探地动了下脚,脚底刚碰了一下地面,一股钻心的痛让他疼得脸色都变了。   几分钟后,真是一点都动不了。   温霁:“·····”他有点好面子地朝秦谨之望了一眼,嘴上没有说出一点请求帮忙的话,可眼神正不自在地往秦谨之那边瞟着。   秦谨之轻笑出了声:“呵,”   温霁稍微咳了咳嗓子,心想:你要是再主动问我一次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而且本来就是你的问题如果不是你我就根本不会崴到脚所以因为脸面拒绝你是理所应当的快问吧如果你再问一次我保证不会拒绝你。   他正懊恼中带着点腼腆地想着,注意到秦谨之张了唇以为他终于要说什么了,温霁侧了侧身方便能够听清楚他的话。   “我扶你起来?”秦谨之在温霁的翘目以待下开口。   嗯嗯!就是这样!   “然后背你?”   嗯嗯!这样也不错!   秦谨之倏地绽放一抹迷人的笑,迎着风力稍小的冷风下开口:“行啊!”   温霁正要张开手臂,脸上的笑意还没加深便听到秦谨之说:“你求我,声音放软一点,我就帮你。”   狗日的秦谨之。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42章 番外:过去   温霁全然僵硬,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嘴硬地来了一句:“谁要你帮呀,我才——”语气里的委屈压根都没藏住,话未说完就见面前的男人半蹲下身来。   温霁咽了咽喉咙,一动不动的,秦谨之见背后没有传来动静,脑袋往后侧了侧,“上来。”   温霁语气生硬地说,“你叫我上来就上来,那我多没面子啊。”他说完暗叫一声糟糕,竟然把心底话都说了出来。   秦谨之定眼看了他好几秒,温霁开始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似乎也觉得自己也有点矫情,而且秦谨之也已经跟自己给台阶下了,多大点事儿,他正欲开口就听见秦谨之开口,语气轻佻:“小少爷,求您给我个机会,让我背您一回。”   温霁鼻腔不紧不慢哼了一声,“少阴阳怪气。”说完趴在秦谨之宽阔有力的背上,双手也只是松松地挎在秦谨之脖颈上,动作显得极其生疏。   秦谨之车停在另一条道路上,走路估计还要十分钟,两人一路沉默无言,倏地温霁开口突然问道:“刚才那个女人,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秦谨之步伐未停,一步一步沉甸甸的走着,“没必要。”   温霁耸了耸肩,当事人都不在意,他现在又有什么好多嘴的。   冷风沿着道路吹来,温霁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差点快要惊得从秦谨之背上掉下去,秦谨之察觉到温霁往后仰,禁锢着他的手背用了用力,温霁一下着急双手紧紧圈起秦谨之的脖颈,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他力道有点大,一下子让秦谨之有点呼吸不过来,秦谨之撇过脑袋刚想说你不要勒得那么紧,可突然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朝他下颔撞了上来。   温霁:!!!   他脸颊腾的一下变得绯红,白玉般的耳朵也一片潮红,秦谨之觑见莫名低低笑了一声,温霁本来尴尬得很想用双手捂住脑袋,又听见秦谨之笑,用脑袋狠狠砸了一下他的后背,声音带着装出来的凶狠说:“你笑什么!”   秦谨之笑声发沉,像是从胸腔里给闷出来的,秦谨之没再看他,只是揶揄道:“你脸红什么,活像是被人占了便宜的。”   两人相处很少有不互怼的时候,莫名带了点岁月静好的诡谲感。   温霁闷闷不乐,心想:自己本来就被你占了便宜,他耷拉起脸将脑袋埋在秦谨之的后背上,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态,而秦谨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诡异地静谧一小会。   秦谨之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晚的画面、触感,似乎到现在还没褪去,跟涨潮似的涌了上来,以至于连温霁的话也没听见。   温霁用脚踢了他一下,有点不爽:“你在想什么?”   秦谨之回过神来,径自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什么?”   温霁晃动着两只悬空不着地的脚,眼睛里浮动着好奇的光,“你当时高考完,为什么选的法学啊?”   秦谨之随口扯着谎搪塞:“喜欢不行吗?”   温霁不屑的哼了一声:“少糊弄我。”说完又安静跟个乖崽似的趴在秦谨之的背上,声音低下来:“你又不像我,我专业都是我哥帮我选的,也不是没主见,就是选什么都可以,学什么都无所谓,你懂得吧?”   秦谨之嗯了一声,快走到车旁边时将温霁放下来,手刚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回头一看发现温霁不知什么时候蹦跳到后座,顺溜地钻了进去。   秦谨之冷静地将后座的车门打开,手搭在上面,略微显得有些懒散:“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温霁好整以暇地坐着,撩起眼皮满不在意地看他一眼,“怎么了?”使唤人的劲可是一分没少。   秦谨之瞬间气笑了,冷然的神态盯着他,“我给你当司机?”   温霁问:“有什么不妥吗?”他仰起一张干净的脸颊看他。   秦谨之半个身子探了进去,遮住车厢内本就不太明亮的光线,温霁见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脸庞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近在咫尺,心跳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砰砰砰。   不会吧秦谨之该不会是要吻他吧他现在要不要把眼睛闭上据说这样气氛会更好些不对我他么的为什么要闭眼睛啊啊啊他怎么越来越近了卧槽脸颊都快贴上来了   阵阵呼吸吐出的热气喷洒在他脸上,两人鼻息相融,温霁紧张得手脚都不敢动,神态更是显得万分局促。   忽地秦谨之错过身从温霁后方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咽完还半眯着打量温霁一眼,字里行间藏着笑明嘲暗讽的,“刚才想什么呢?”   温霁脸颊都烧了起来,狠狠扯了扯裤兜里面的的线。   秦谨之!   我要杀了你!!!! 第43章   秦谨之将温霁送往医院做完简单的拍片检查,医生拿起片子看了眼,说是简单的软组织挫伤,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医生还是给他配了瓶药剂喷雾,顺手送了包冰袋给他敷小腿,临走时语重心长说:“小伙子走路注意点,上回有个小姑娘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幸亏阶梯只有三层,没伤到骨头,人倒是出现了应激反应。”   温霁把冰袋按在肿得老高的脚腕上,“这么严重?”   医生说:“人的心理状态有时候是很脆弱的。”   温霁点头表示认同,右手一直按在脚腕上有些费手,他掀起眼皮看了眼端正站在一边的秦谨之,“喂。”刻意到连名字都不喊。   秦谨之正在用手机处理收到的邮件,听到声音后视线朝温霁望去,英挺的眉毛轻轻一挑:“?”   冰袋上面渐渐冒出水珠,顺着温霁暖和的手心流淌到指尖,凉意震手,将他白皙的手掌刺得发红,幸亏室内开了空调不然温霁肯定得到个哆嗦,即便他现在也不太好受。   温霁朝自己脚腕看了眼,用眼神示意秦谨之,秦谨之没动,温霁蹙起清秀的眉尖,不会吧,他不会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懂吧?   秦谨之低头望他,眼里噙着戏谑的笑。温霁被他这张冷淡脸莫名露出的笑意惊得头皮发麻,想到先前从这人面前听到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话,觉得自己方才是有病才会指使秦谨之替他敷脚。   温霁垂头丧脑地按着手里的冰袋,让手掌的肌肤尽可能最大避免冰袋,可是真的好冷啊,温霁嘴唇往下挎着。   倏地手里按着的冰袋被人夺了去,秦谨之从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将温霁的手掌解放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弯,轻轻地刮了一下温霁脚腕的肌肤,宛若在触碰一件精致易碎的瓷器。   温霁拧眉,并未好声好气的,“你干什么?”声调拔高将自己的不满彰显无余。   秦谨之垂下眼眸,将冰袋敷了上去,“真是娇气。”   秦谨之开车将温霁送回家,车转了一个弯在快要到达小区时,温霁突然想到什么,“先前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秦谨之可能是真忘记了,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什么?”   温霁说:“为什么选法学?”   秦谨之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这个啊。”   温霁等了半天发现这人突然就没了下文,摆明着故意钓他呢,他又气又恼,却又好面子不肯再问第三遍,最后一瘸一拐地蹦着从车上跳下来,用力地将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还没蹦上几步,黑色车窗摇了下来,秦谨之从车内探去半个脑袋,胳膊懒散地搭在车窗边上,“小少爷。”   别人这样喊温霁,多半带了点尊敬的意思,可往往从秦谨之嘴里吐出来,就含了几分调戏的意味,接下来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温霁刚一回首,便听到秦谨之说:“娇贵的小少爷,要我抱您上去吗?”   语气讥讽入木三分,温霁朝他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滚吧。”   秦谨之眼里逢笑,见人影消失后重新发动引擎,摇下的车窗没有关上,冷风一同灌了进来吹走车内大部分暖气。   手放在方向盘上打了个转汇入车流之中,秦谨之狭长的眼睛透过车玻璃盯着前方,忽地想起自己报考专业前天发起高烧,南大的金融系序号是06,法学系是09,当时秦谨之阴差阳错地将06错看成09,等第一批录取通知书下来时,秦谨之才发现自己专业填错了。   南大开学后下学期是能转专业的,秦谨之本来也是理科出身,对于这种社会学科类向来觉得繁琐,更不愿意花费时间去记各种法律名词以及理解法条,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从醉酒的褚景意口中听到一件事。   温霁的母亲是一名文学家,在大学时和温霁的父亲意外认识,两人相爱彼此互为初恋,甚至在大学毕业第二年就结婚。   两人在相爱下有了结晶,生下第一个孩子温绍裴,父母恩爱和睦,孕育的小孩自然备受宠爱,温父温母第一次照顾小孩的精力、细心几乎全部都倾注在温绍裴身上。   直到后来温母意外怀孕,那时温母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中途差点出现过小产的迹象,曾一度让温母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本以为这种情况在温霁出生后会有好转,没成想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她一度患上产后抑郁症,这种症状伴随着乏力、失眠、敏感,她不再爱去看各种画展,和朋友一度品尝各种下午茶,就连就喜欢的小说,都读不进分毫,对她而言最可怖的是她失去了创作的灵感。   并且随之而来并发进食性障碍,并非是简单的厌食症,而是暴食与厌食交替,她最后把所有的矛头对准了才四岁的小孩。   温母爱穿白裙子,总是以这种漂亮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望着温霁,常说的一句话是,为什么他没有,偏偏是你。为什么生他的时候没有,为什么你一出生就变得很糟糕,是不是当时就应该任由你流产死掉呢。   疤痕是母亲将他试图推下楼梯时被花瓶碎片刺到时留下的,温霁趴在地上一边红着眼睛哭,晶莹的泪水把细密的睫毛都淋湿,又痛又害怕地嚎啕大哭。   母亲最后拿出包装精致的糖果,又像是顿然醒悟一般,又或者是害怕出差的丈夫以及住校的儿子发现,哄着他说,“不哭了好不好,是妈妈对不起,不要告诉哥哥和爸爸。”   温霁太好吃了,别人打了他一顿,疼到不行,却又轻而易举地被华丽的糖果给哄骗到手,只知道伸出舌尖舔了舔甜腻的糖,却在最后又忘记疼了,只是担心自己的糖够不够,舔了几口就没敢继续吃了。   温绍裴是在一次给温霁洗澡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以为是保姆虐待,即使保姆不承认也将其一口辞退,知道真相后已经是一年后。   后来从褚景意口中得知温霁父母至今没有找到肇事人时,秦谨之脸色未变,只是关于转专业的事情慢慢地就没有再提起,渐渐销声匿迹。   温霁和秦谨之经常时隔一个月都碰不到面,两人不对付在圈子里是常事,几乎没人会傻逼的特地将两人聚在一起,除了偶尔像上次纯属意外碰面,再加上这种偶然更是不常有,所以温霁在三天后再次见到秦谨之和原放时觉得自己当真是霉运上头。   他和裴妍碰巧吃顿火锅都能遇上,温霁按捺住内心的情绪,看着原放扯着笑跟自己打招呼,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裴妍坐在对面迎着氤氲热气问他们,“也是来这里吃吃饭吗?”   原放说:“对,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生意还不错,就来了。”   裴妍双手交叉,下颔笑吟吟地放在上面,“我们也刚点菜,要不一起吧。”   温霁喝水差点被呛住,连忙说:“还是别了吧。”   原放也摆手:“不了。”   裴妍温婉的脸蛋被暖黄色的光线显得很柔和,略微歪了歪头,毕竟都是客套的话,也没必要勉强。   谁知秦谨之倒是一反常态,将手臂上搭着的外套放在沙发背上,“那倒是却之不恭了。”   裴妍让服务员拿来平板让两人重新点菜,秦谨之没什么太忌口的,点了几份清淡的就递给原放,温霁视线牢牢盯着坐在裴妍身侧的秦谨之,心里生出恼意。   他是什么意思?该不会现在因为裴妍成了娱乐圈新晋小花后就生出兴趣了吧,不然他为什么这样?   因为原放?不大可能。   因为自己?这概率简直为零,倒不如说落日从东边降下更为靠谱。   “喂?”原放用胳膊肘碰了碰温霁,温霁语气不耐烦地偏头看他一眼,“干嘛?”   原放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你老盯着秦谨之干嘛?”   温霁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几乎黏在对面的秦谨之脸上,就连跟原放说话时也没从他脸上挪开,被当面拆穿的感觉不大好,温霁清咳一声勉强掩盖自己,视线不由自主移到秦谨之身上时,却发现秦谨之嘴角莫名地勾起了一抹笑。   在笑什么?笑自己吗?   温霁忿恨地伸出脚尖踢了他一下。   “哎呀。”裴妍突如其来地溢出一声低叫,微微弯下腰往桌下瞧了眼。   原放朝她瞥去,“怎么了?”   裴妍说:“可能不小心碰到桌脚了。”   温霁:“·····”   “呵。”秦谨之不由谩笑一声,其余人抬头看他,秦谨之放下手机正经说:“刚刚看到一则很有意思的新闻。”   裴妍很少看见秦谨之笑,便问道:“是什么呀?”   服务员此时端上鸳鸯锅,正往锅里倒着浓郁乳白的汤底,腾腾热气让秦谨之鼻梁上的黑色框眼镜起了一层白雾,秦谨之取下搁放在桌面上,用漫不经意的调子说:“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趴在湖边想抓鱼,结果不下心掉了下去。”说完余光瞟了温霁一眼。   说我吗?温霁手掌托着腮,是在说我吧?真是够了,说话都阴阳怪气的,算了,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这人还想追裴妍?不对,这人还想有人喜欢他?别说人了狗都不要。   服务员陆续推着车过来布菜,原放拣起一筷子牛肉下锅煮,温霁也慢吞地吃着,他口味偏辣,不像秦谨之这种只爱吃点清淡的食物。   温霁时刻注意着秦谨之,生怕这人对裴妍动手动脚起什么歹心思,虽然潜意识也知道秦谨之并不是这种人,可没成想火锅吃到一半,裴妍接了个电话,挂断后满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临时突然有个通告,现在得赶着过去。”   温霁喝了口西瓜汁,抬头问:“很急吗?”   裴妍点头将放在沙发上的围巾拿起放在鼻尖嗅了嗅,有点火锅味:“有点儿。”   原放说:“那你就先去忙,下次有机会再聚呗。”   裴妍笑着应声,“账单我来结吧。”   温霁摆手让她快走,“我还没破产。”   裴妍点头,最后看了眼秦谨之,“我就先走了。”   秦谨之颔首,语气又恢复成平常那样的冷淡,“路上注意安全。”   裴妍走后本来还算勉强和睦的局势陡然生变,说话间更是争锋带刺的,原放一个人夹在两人中间实在是不好受,甚至在想自己当时怎么没跟裴妍一起闪人走了。   他闷闷吃着菜,当做根本没看见摆在明面上的火药味,表情带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   温霁根本没把眼神分给身旁的原放,狠狠地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原本裴妍的位置上,安静优雅地吃着菜,他拣起一块辣锅里的牛肚,放在嘴里使劲嚼着,用眼神示意秦谨之:你怎么还不滚?   秦谨之行云流水般给自己倒了杯水,正抵在唇边,眼神分给温霁一眼:我不。   优哉游哉的模样顿时把温霁给气住了,一口裹着红色小米椒的毛肚瞬间呛到喉咙,辣得他整个人眼泪花都冒出来,手足无措地端起右手边的冰镇西瓜汁,却发现早就喝完了。   倏地一杯水从对面被人推到面前,温霁冲秦谨之骄矜囔道:“你少献殷勤了,我才不喝你倒的。”   秦谨之不以为然:“行。”说完就将那杯水又原位放了回来。   温霁冷笑:我就知道这人假好心,随便说一句就没动静了,刚才我让他别跟我们一起他怎么就没这么听话。   原放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来了又来了,这两人莫不是小学生吧。   原放赶紧给温霁倒了杯水,重重地往他桌面一砸,“快喝吧。”   温霁连忙捧着个水杯咕噜咕噜喝着,等水杯快见底时,便看到原放浑身都透着不自在的气息说:“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啊。”   温霁皱眉:“不行。”   秦谨之颔首:“可以。”   原放:“·····”究竟有完没完啊,放过我吧。   温霁心想你走了,我怎么办,他沉吟片刻后指着满满一桌还没怎么开动的菜品,“你走了这些东西怎么办,又不让退的。”   秦谨之冷淡的眼眸朝原放投过去,声音里居然带着点宛如春风的和煦,“有事的话就先去处理,以免耽搁了。”   温霁见他屡次跟自己唱反调,脾气顿时就上来了,脸色不虞地喊道:“秦谨之!”   秦谨之寡淡的眉眼轻微抬起,一本正经地冷淡说道:“在,怎么了?”   温霁转过头瞪着原放,语气不容置喙:“我说不许走就是不许走!”   秦谨之双手抱胸,身躯微微靠在沙发背上,嗓音懒散:“还不走?”   原放:妈的。   好烦。   世界毁灭吧。 第44章   原放心态全然崩溃了,假装出去接了个电话就大半天没回来,独留两人在咕咕沸腾冒热气的锅底之间对峙。   温霁顿时失了胃口有点不大想吃,正准备搁下手里的木筷,发现秦谨之依旧闲情逸致地蘸着醋碟小口且优雅地吃着,这副悠哉的姿态让温霁手里的筷子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去,仿佛自己被人比下去一样。   再者他转念一想,是他买的单,哪有自己走的道理,要走也是秦谨之走。   温霁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又重新高高兴兴地夹菜吃起来,完全忘记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   吃到一半,秦谨之中途说自己去一趟洗手间,温霁看了他一眼,奇怪地想去就就去呗,干嘛还特地跟他说一声。   等过了几分钟秦谨之缓缓归来时,温霁恍若才反应过来一般,咽下口里的虾滑说,试探道:“你刚刚,不会是去结账了吧?”   秦谨之重新坐下,目光笔直地朝他投射过来,“嗯。”   温霁不由地生出些许不爽,不是说好自己买单吗?这是干什么,把自己当成跟他约会的小女生一样照顾?   他简直要抓狂,但是毕竟是秦谨之付的单,自己也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发脾气,最后只好克制住内心的躁动,临走之前拿走一颗店员赠送的薄荷糖塞进嘴里。   糖果清凉覆盖着密匝的薄荷味缠绕舌尖,很好的减缓他心中的烦躁,裴妍不在,温霁也没闲情继续逛街,手指晃着钥匙圈往地下车库走。   温霁按了下车钥匙,车门锁解开快速地打过双闪,他利索地钻进主驾驶,正准备关上车门时,秦谨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来,一手按住车门。   温霁:“干什么?”   秦谨之弯下腰来,像上次那样半个身子探进来:“你约裴妍是有什么事吗?”   这问题可谓是问得莫名其妙,温霁下意识就怼,“关你什么事?”   秦谨之隐晦的视线在温霁漂亮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一番,不经意提起:“该不会还喜欢她吧?”他说话的态度很淡,但是听在温霁的耳里总觉得他带了一股刻意的炫耀,温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嘴:“是的话又怎么样,这好像是我个人隐私吧——”   话音刚落,秦谨之身躯倾下扣住温霁的后脑勺,吻似骤雨般意外地坠了下来。   他的吻很轻,仿佛只是蝴蝶振翅一般,轻轻地碰了下,却足够给予温霁极其强烈的震撼。   温霁瞳孔猛地颤了颤,震惊、诧异、疑惑一一在剔透的眼眸里展现,可偏偏没有恶心、厌恶。   他居然敢咬自己,温霁向来是有仇必报,此时更是不甘落于人后,见状狠狠地一把扯过秦谨之的衣领,朝着他淡色的薄唇用力咬去,最后还不甘示弱地舔了一口。   一来二去,两人跟较劲的雄兽一样互相撕磨,慢慢地滚到了较为宽阔的后座,衣服凌乱地互相贴着,逼仄的车厢内气氛顿时变得炽热,两人好像被放在滚烫的岩浆上炙烤。   你吻一下。   我咬一口。   没完没了,好像早就为后来的关系奠下了结局。   后来两人在一起后,周末窝在家里看电影,内容本该是一部文艺片,结果影片放着就往狗血的剧情一去不复返,女主角失忆后忘记了与自己曾一度相爱的未婚夫,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   温霁被雷得头皮发麻,半个脑袋窝在秦谨之怀里,时不时点评几句,忽地他抬头问道:“要是你失忆了,还能记得我吗?”   恋爱中的人大多是想听些浪漫的话,最好是能哄自己开心的那一种。   秦谨之抱着温霁的手紧了紧,他思忖半天,按照正常人失忆后的逻辑想了想,声线平淡回复道:“估计很难。”   “·····”温霁一听一下子就炸毛了,身子瞬间从秦谨之怀里砰地一下跃起,他双腿跨坐在秦谨之身上,白皙的脸颊因为生气而气鼓鼓的,“你说什么?”   秦谨之无奈地发笑:“按照正常人来说,失忆后是很难再次记起的,不过这种事情充满了偶然性,有的人能够几个月就想起来,有的人十几年才勉强记起。”   温霁手掌握拳略有些生气的在他胸口上锤了一下,不过没怎么用力,所以并不疼,不过整个神态倒是显得闷闷不乐。   倏地秦谨之抓住他的手,贴在嘴唇边亲了一下,像是刻下的烙印,嘴边噙着温柔的笑:“但是会重新喜欢你。”   温霁开心了,又恢复那种窝在秦谨之怀里的懒散样,眉梢带笑看着剧:“再说一遍。”   “会重新喜欢你。”   “还有呢。”   “会一直喜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