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理性关系》   作者:笼中月   文案:   -退伍特种兵 x 天才舞蹈家   -成熟男人相互吸引   章寻是个妖孽,圈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但高岭之花又冷又带刺。追求者从临江排到巴黎,他连个吃饭的机会都不给。   圈内疯传章寻被变态纠缠,对方放话得不到就毁掉,不把他打残也要打个半残。   自此他身边多了位保镖。   又糙又硬,话不多,做事还一板一眼。   “哪找来的大老粗。”   “小雨而已至于跑来送伞吗…戏太过了。”   “果然,寻哥碰都不让他碰,嫌弃得想死吧。”   剧团的人心想,不出三个月这人必然滚蛋。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某天排练完,会在门外偷看到这样一幕——   寻哥崴了脚,那保镖单膝跪在地上,把他细白的脚踝握在手里缓慢揉捏。而章寻表面冷淡,眼尾却泛起一抹撩人的红。   【闻锐鸣x章寻】   “谁说我对你不屑一顾?这叫矜持。”   强强、情有独钟、职业、剧情、情投意合、双向奔赴、HE 第1章 冰火两重天   夕阳沉金。   闻锐鸣已经在纯K门口守了两小时。   他背部板正,盯着旋转门的眼神始终一丝不苟,连半晌没变过的站立姿势都跟这个风格浮夸糜烂的地方相当不符。   保安第三次来交涉,一脸无奈加不敢造次的表情:“大哥行行好,往边上站一站行吗?这地方出入全是坐豪车的贵人,您站这儿真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没骗您!”   闻锐鸣:“你忙你的,我等我的,互不干涉。”   还是这副奇怪生硬的口吻,像是拿话在踢正步。自从他站这以后纯K的生意都差了不少。   也不知道哪来的大老粗,一身的油漆味!保安没办法,骂骂咧咧地走开,拿对讲机嘱咐兄弟们小心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刺头。   天渐渐黑下来,面前的娱乐场所却更加灯光炫目。   闻锐鸣抬头,看了那些闪着镭射的包厢一眼,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厌恶。   今天他是为老战友葛辛来的。葛辛父母在老家被骗,花五万多积蓄买回一大堆没任何用的保健品,警察跨城抓人有困难,但那间皮包公司的老板确实就在临江。   手机上全是未读消息。   “哪个孙子把事情告诉你的?!准又是孙一诚那孙子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是缺那点钱的人吗?”   “你倒是接电话啊。”   “算了,没多大事,钱没了可以再攒,明年队里说不定能提我干。”   ……   半晌不应,口风就变了:最低底线是不伤人。   “哥,我叫你哥,千万记得下手有点儿轻重,对方的胳膊不是咱宿舍楼下的单杠,不能敞开了抡更不能拎起来扔!”   ……   闻锐鸣抬抬眼,回过去一条。   “知道。”   他知道轻重。   当年难得的假期他去过葛辛家,受到过两位老人的热情款待,知道他们有多朴实善良。这样善良的人被骗光了积蓄,急得现在还在医院住院,不是一句“算了”就能盖过去的,得有人付出代价。但他曾是军人,守规矩三个字已然刻入骨髓。   这时,门口有车停稳。刚刚还在骂人的保安抬头一看车牌和车标,赶紧收起对讲机小跑着过去,殷勤地候在旁边满脸堆笑。   司机先下,然后绕过来开车门。   从后面下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穿着件不算正式的西服,里面笔挺的白色衬衫只露出衣领,头发松散地遮挡着额,右手攥着一副眼镜没有戴,眼角眉梢冷冷的。周围原本很嘈杂,可他一出现就立刻安静了几分。   两个保安拼命想往他身边站,又不太敢真的靠近,其中一个抻着脖子说:“……让一让……您、您终于来了,赵总等得望眼欲穿,再见不到您的人恐怕就会把我们这儿砸个稀巴烂!”   “给你们添麻烦了。”   男人开口,声音好听,但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有多疏离,这只是不带任何真情实感的一句话而已。不过保安还是高兴得嘴角飞上了天:“别客气别客气,走这边,我给您带路。”   “车开到地下等我。”他回头吩咐司机,那张脸极具男性魅力,胸膛有线条起伏,可是身材高挑,腿又长,腰又细,把门口的男男女女眼睛都看直了。   全场恐怕也只有闻锐鸣还是目不斜视。他跟先前一样守在旁边,男人经过时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同时两人有半秒的对视,但也就这样而已。   来临江之后闻锐鸣见识过不止一个大人物,这个总那个总,有人模狗样的,有趾高气昂的,都跟他没关系。准确地说,这座城市都似乎跟他没关系,也许他只是短暂停留,这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决定在周围绕一圈。   再耽误下去恐怕目标会跑。   纯K的安保算是不错,但再不错在他眼里也等同于纸糊的,刚才那三个多小时的等待只是他给自己下的命令——先礼后兵,严守纪律。   现在礼也礼过了,他走到西面一个小喷泉下,身手灵巧地一翻,就踩着圣母玛利亚的头翻上了墙,再在墙壁上方一个支撑,轻捷落地,连只蚂蚁都没惊动。   复员两个月,这还是头一回实战,闻锐鸣的神情却无丝毫紧张,平常得就像吃饭喝水。他在密集的监视探头下熟练地找掩体,向前有条不紊地行进,直到进入“敌人腹地”——一些鬼哭狼嚎的包厢。   难听的歌声,难闻的烟味,不雅的男女。这些多少都让闻锐鸣有些反感,但他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凭借着侦察特种部队过人的搜索能力,很快就从一楼到了三楼。   三楼的分贝就小多了,走廊也没有一般服务生,只有穿着高档衣服的酒保。有钱人也分等级,更有钱的大概在这一层。   隔着玻璃看不清包厢里头,他一间间经过,佯装成醉酒,目光却谨慎地打量着。   叮——   不远处两扇电梯门打开,下来十几个男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闻锐鸣迅速闪身藏进一间包厢。   里面没人,空间也不大,两排沙发两张桌子,上面还散落果盘洋酒瓶。他隐在门后,静听走廊的动静。   “分头找,卫生间也别放过。”   “步行梯也去两个人!”   ……   找我?   这么大阵仗。   闻锐鸣不认为自己的侦察隐蔽技能有退步,更不认为自己已经暴露得这么彻底。他站立黑暗中,如同在特种部队时的无数次演习、比武、实战一样,耐心无比,肌肉紧绷但心态平稳,像等待向猎物扑出的豹子,只不过腰后已经没有熟悉的武器。   直到包厢门响,一个身影疾步走进,带着略显急促的呼吸。   狭窄的门后两具身体险些相撞。   闻锐鸣第一时间捂住对方的嘴,一个擒拿手就将人制到墙上,摁住,摁死。   纤细的腰身,笔直的双腿,刹那间没有反应过来的一个男人,被他用手肘从颈后制服,牢牢禁锢在身体和墙壁之间。   这完全是条件反射,做完他才想起自己不能这么对“平民”,但现在放手也晚了。   黑暗中他左手捂住不松,右肘松了点劲。   身前的人明显剧烈呼吸了一下——缺氧。   “对不起。”闻锐鸣低声,“我是来找人的,马上就走。”   对方又激烈地动了下,发出挣扎的声音。   “别出声。”   气场压制,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因为面前的男人在强硬的左手下艰难转过侧颊,皮肤微微发红发白,但眉眼之间没有惧色,只是惊疑不定。   是个男人,比自己矮两厘米左右。   闻锐鸣盯着他的面部轮廓,三秒后想起刚刚见过这张脸,就在KTV门口。跟刚刚不同的是他的呼吸节奏相当快,瞳孔轻微放大,这应该是心跳过速的反应,通常被俘后都是这样。   还有,他的外套没了,上身只有一件白衬衫。下摆从西裤皮带里跑出来,一半在外面一半还掖着。另外,肩膀上有黑色的细长肩甲,也叫肩带,横着的部分捆在胸部下方,两条竖着的部分勒住左右肩。   在部队这是背枪用的,在这里……闻锐鸣不知道。   黑与白,视觉冲击强烈,恰如这个人的五官给人的感觉。   这时外面传来粗鲁的吼声。   “他妈的章寻到底躲哪去了?都给我仔细找了没有,楼下出口有没有人守?”   “赵总……都找了,暂时还没找到,就这一层还有几间没搜。”   “那还不快搜?!误了老子的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妈的,今天晚上绝对不能让他跑了,老子计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他骗出来……天仙一样的人物,他妈的……老子非操不可!”   视线下移,闻锐鸣看向肘下的人,然后慢慢撤开了肘。   短暂而仓促的吸气。   叫章寻的男人身体打直,手撑着,用力撑了一下,似乎。彻底转过身来,他从脸到脖子全是血色,嘴唇却有些苍白,眉眼仍是冷而疏离,只不过带上了一缕隐晦的难堪,像是被谁窥破了不愿示人的一面。   闻锐鸣向后一退,对方因此没有站稳,但强迫自己站稳,紧紧咬唇。   “外面的人是来抓你的?”   重音落在“你”字,闻锐鸣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然后没得到答案,又自问自答:“他们想绑你走。”   对方把脸轻微侧开,尽量调匀呼吸,微微皱眉,“少多管闲事,除非你能帮我脱困。”   “我还有事要办。”   “那就放开我。”   刚才见他站不稳,闻锐鸣左手下意识抓在他手腕上。此时一松,那截手腕上就多了道明显的红痕,光线太暗看不见,但章寻蹙着眉心把手腕晃了晃。   其实对他身上这股油漆味章寻也还有印象,但不像他这么阅人不忘。   外面搜寻的脚步声传来,如果没人偷懒,那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环顾房间,确认没有第二个逃生口,闻锐鸣想了想:“好吧。”   不能硬闯。   夜间私入娱乐场所,公共场合武力械斗,放以前哪一条都够记大过的。   章寻抬眼,目光冷淡而不解。   “什么好吧。”   “你步速怎么样?”   这回那道冷淡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反感,仿佛每跟他多说一个字都在勉强应付:“听不懂。”   “我是说,你跑得快不快?”   “……”   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瓶,闻锐鸣往身上抹了点酒,动作极快,眼也不抬,隐约可见脖子上的青色血管。   “我装醉引开他们。在一楼后侧,西南四十五度底角附近汇合,那里挨着一处喷泉引水器。”   方位形容得极其准确,就差带上经纬度。 第2章 “老板”   论起醉酒,闻锐鸣这辈子经历过的全在军营。   还在 X57 团的时候大家就爱拼酒,赢了对抗要喝,庆祝同级转士官要喝,战友复员更要喝。后来去特种部队这种机会少了,但送队友离开依然免不了一场酩酊大醉。这不犯纪律,相反还被默许。   所以当他拎着瓶威士忌摇摇晃晃从走廊闯过,那帮人愣没看出来演的成分,反倒是被他极度逼真的酒疯、随手挥舞的酒瓶逼得到处乱窜乱躲。   “保安室!保安室!三楼有人撒泼,快点儿再来几个兄弟,快点儿!再晚酒瓶子就招呼到哥们儿脑袋上了!”   ……   趁着这阵骚乱,章寻迅速找机会下楼。   幸亏这间KTV他早已来过不止一次,两边的逃生通道都心里有数,一直跑到大楼外都没被人发现。   刚才那个萍水相遇的男人为什么要出手帮忙,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男人提出在墙角会合的用意——出口已经被赵晓波的手下给看住了,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在夜色掩护下章寻来到约定地点,隐身在喷泉引水器旁边平复呼吸。   今晚的确很险。   要不是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刚尝一口饮料就察觉有异,恐怕眼下已经神志不清。   不是不知道赵晓波这个人有多阴,但没想到他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想着想着,意识到身后来了人,章寻警惕地回过头,看见夜色中大步赶到的男人。   “解决他们花了点时间。”   其实是要不伤人的解决花了点时间,这对闻锐鸣来说有不小难度。他一向出手干脆,在卸掉对方全部攻击力方面绝不留情,很少像今晚这样有所顾忌,几乎可以用花拳绣腿来形容。   从头到脚,章寻把来人漠然地打量了一遍。   男人的五官不难看,甚至算得上英气,但显而易见透着粗糙,像是经历过长期的风吹日晒。还有他的衣着,普通的T恤衫包裹着结实的肌肉,虽然力量感十足但毫无品位可言。总而言之,体格强健,来历不明,让人本能地感觉危险。   “站住。”   章寻抬起下巴,示意他别靠得太近。   闻锐鸣也没多说话,只是扫了他一眼,然后贴墙扎马步,背对他拍了拍自己右肩,“踩。”   章寻眯起眼。   “抓紧时间,我还有事。”   “为什么要帮我。”   闻锐鸣没侧身,只把肩膀沉下去,“他们以多欺少。”   这也能算理由?   章寻眉目更加审视。闻锐鸣转过头,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敛紧目光,“上来,动作利索点。要是害怕就我先上,从上面拉你。”   “不用。”   章寻冷冷地踩上他的肩膀,动作意外得利落。   若有似无的香水味被捕捉到。   虽然不带任何歧视,但闻锐鸣确实不喜欢过度修饰自己的男人,尤其是所谓追求生活品质的那些。在他看来那纯属浪费生命,紧急集合可没时间让你喷香水,除非想被全队人当成笑柄。   圣母玛利亚的头今晚被踩了三次。   闻锐鸣用标准越障姿势,落在水泥地也像踩在草上,根本没有动静。章寻拍干净裤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想了想:“无业游民。”   章寻皱了下眉,打电话给司机来接。   “我在一楼西南角,喷泉旁边,把车开过来。”   闻锐鸣打算再翻墙进去,不过这回要换个地点。他在原地站了半分钟,章寻的车就到了,司机小跑过来。   上车,关门。   “回您住处?”   “嗯。”   折腾了一晚上,虽然有惊无险,但章寻依然脸色不悦。   跟赵晓波的账肯定要算,但不是今晚。他把头扭过去,冷冰冰地看向窗外,发现那个人还在那里没有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您系上安全带。”司机提醒。   “等等。”章寻抬抬下巴,“把车靠过去。”   豪车停到眼前,闻锐鸣抬头看了一眼。   车窗缓缓下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张纸。   “我的名片。”   视线从车框移到章寻脸上,再移到他指间,闻锐鸣没明白他的用意。   “拿不拿随你。”章寻松手,那一秒钟考验闻锐鸣的反应能力,但他最出色的就是反应能力,更准确地说是目力。   他接住了。   “我不习惯欠别人人情。”章寻的语气语调没什么波澜,“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就当还了,接不接受也随你。”   车就此开走。   回程路上章寻的弟弟章浩打来电话:“哥,快给我转二十万,还是原来那张卡。”   章寻不由得皱紧眉:“又要钱干什么?跟你说了那些狐朋狗友少沾染,当耳旁风是不是。”   “谁沾狐朋狗友了,我是要买套新的高尔夫球杆!”章浩不满地反驳,“赶紧的,别磨蹭,着急付定金,再晚就让人给抢走了。”   “我是你哥,不是你的金库。”   “要不是因为你,爸能把我信用卡给停了?赶紧的吧别废话了哥,等我做生意赚到钱还你还不行吗。”   赚钱还钱是笑话。但弟弟一个劲地催促,二十万也的确不是个大数目,章寻挂断后就转了账。   另一边,闻锐鸣终于找到皮包公司老板。对方是个不经吓的草包,没等动拳就已经求饶,答应第二天就把钱还给葛辛父母。   “不光是他父母,还有其他受骗人。”   “是是是……”   闻锐鸣没有多说,直接把人带去当地警局。做完笔录送他出门时,社区小警察看了眼他的体格,十分羡慕地问他怎么练的,他说:“每天负重十公里,再单杠绕杠一百个起步。”   “然后就能练成你这样?”   “然后开始一天的正式训练。”   “……”   小警察用眼神骂他吹牛,可当注意到他胳膊上的奇怪伤疤,忽然认定他说得没准是真的。那像是枪口火药造成的烧伤,如果没看错的话。   回到住处,一个狭窄的出租单间,已经夜里十一点。   手机上显示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葛辛一个是他姐,他给姐姐回过去。   “找我有事?”   “两三天没联系你了,问问你那边怎么样,找到落脚处没有。”   “嗯,找到了。”他躺在硬板床上,看着斑驳的墙皮,“地方还不错,有门有窗。”   当姐的勉强给他个面子笑笑:“没门没窗那是棺材。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简历写了没有。”   “你见过哪个高中学历的人需要写简历。”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找工作都需要简历,刚才你姐夫还说呢,实在不行他帮你写,他毕竟是语文老师嘛。”   闻锐鸣这回是真的笑了,无声但温暖的:“小学语文老师也行?让姐夫省省吧,我自己能行。”   “真的能行?”   “嗯。”他说,“大不了去工地。”   他姐在那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开始老生常谈,“都怪爸当年让你去当兵,不当兵说不定还能考上个大学,管它好赖呢,怎么也比现在强。现在这样两头落空,我想想就心里难受。”   闻锐鸣不想听这些,平淡地转移话题:“多多病怎么样了,还吐不吐?”   “算是好点儿了吧,反正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还能怎么吐。”   听着他姐略显惨淡的声音,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接连几天找工作仍然碰壁,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社会实在不需要一个会开枪却不会任何办公软件,能看清百米外一个小红点却看不懂简单英文邮件的人。   如果向老战友开口,找份薪水不错的活干应该不是难事,但闻锐鸣就是没有那么做。说他木讷也好,不识时务不懂人情也罢,军营、军旅对他而言是最简单纯粹的东西,它们似乎永远只能跟荣誉、理想捆绑在一起,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   找出那张名片,上面烫金印着一个名字:章寻。   还有一个头衔——首席   全省乃至全国最好的舞团,临江现代舞蹈团。把那个名字在手机上检索,会蹦出无数新闻的领舞。   两天后,闻锐鸣清早来到陌生的大门。抬头看,气派十足的题字,张扬地显示着这地方非同一般。   门口有哨兵。   他向前:“你好。”   哨兵啪地来了个立正。闻锐鸣愣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手举至眉际,回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军礼。   但随即他就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向他敬礼,而是在向他身后的车。是辆不起眼的黑车,但在这里大概代表着某位挂有体制虚衔的舞蹈家或者舞团高层。   注目礼毕,哨兵双手收回身侧:“你有什么事?”   闻锐鸣也收回手,同时静默了一秒钟。   “我找人。”   “找谁。”   “叫章寻。”   哨兵看向他的脸,大概觉得他不像是能够着那个名字的档次,撇撇头示意他登记。   登完记,接受完接待人员的再三盘问,闻锐鸣整了整衣服,挺直腰板朝舞团大楼走去。   章寻有单独的休息室,但此刻里面没人。在接待人员的指引下闻锐鸣站走廊等,期间许多身材标准面容标致的年轻男女经过他,无一例外全都打量他。他觉得不自在,只好把腰杆立得更直,像从前在军营那样。   可那样反而引来更多的目光,甚至是嘻笑。闻锐鸣目不斜视,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你在罚站?”   章寻今天穿着宽松薄毛衣,反倒衬得他身材姣好,气质也更独特。他开门进去,发现后面没脚步,又回头,目光落在闻锐鸣脸上:“还没让人看够?进来,关上门。”   闻锐鸣皱了皱眉。   休息室不大,但采光很好,衣架上挂着一排演出服,透明玻璃柜里各种奖杯奖章,靠墙一面大方镜,角落还有扇门,大概连通着其他房间或者卫生间。   “昨天电话里我说的是十点。”章寻抱着臂,侧在光线中,倚在桌边。   “我习惯早到。”   章寻微微拧眉心。他很反感约好的时间被提前,这不是礼貌而是另一种不守时。   “怎么称呼。”   “闻锐鸣。”   “学历。”   “高中毕业。”   这次他眉心拧得更紧了。条件太差,根本没人会要。   “以前是当兵的?”   闻锐鸣霍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章寻看到他眼中的警惕,轻轻嗤笑了声:“以为我调查你?还没那个兴趣。放心,我只是看到你敬礼。”   刚才章寻就在那辆车里,目睹了那一幕,老实说,很傻冒。   “保镖愿意干吗?”   闻锐鸣没说话。   章寻:“以你的学历目前只能干这个。三个月试用期,我有权利随时让你走人。”   “给你当?”   “有什么问题吗。”   他缺个保镖,自从那天晚上差点遇险,这事更迫在眉睫。转身去泡咖啡,他慢悠悠地说:“不想当也行,打开门走出去,我给过你机会了,人情就算是还过,听懂我的话了吗?”   闻锐鸣还是没说话。   章寻扭头,反感地皱眉:“你是哑巴?”   闻锐鸣攥了攥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   谈完了待遇,他火气才消下去。说实话,出去要想再找这样一份高薪的工资几乎不可能,所以尽管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很难搞,很让人头疼,闻锐鸣还是决定接受这份工作。   这时有人来敲门,在听到冷淡的“请进”以后,小心翼翼探进一个头:“寻哥,排练了。”   “知道了。”   章寻放下杯子,转身将双手从毛衣下摆一撑,然后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还不转过身去。”   在军队,转过身去这个命令只出现在上级对下级,胜者对俘虏,军人对罪犯。   闻锐鸣非常不适。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老板,我说什么你要应。还有,要叫我老板。”   闻锐鸣皱着眉,简直有点怒火中烧。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下狠手,能把眼前这个漂亮男人撕成两半,或者稍微用点劲就能把那细细的脖子给掐断,就像之前在山里抓野兔那样。   “你瞪我干什么?”章寻抬手,“过来帮我拿衣服,然后转过去。”   那毛衣也是薄薄一层,轻轻一扯就能碎成条。看着眼前几近赤裸的胸膛,踩在沙发扶手上缠绷带的细白脚踝,以及美得不可方物的那张脸,闻锐鸣实在是非常想犯纪律。   他想把章寻拿麻袋装起来。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装,章寻就轻声冷冷催促:“还不快点?”   “嗯,老板。”   闻锐鸣转身面壁,双手攥着没挥出也绝对挥不出的拳头。 第3章 不许碰我   在出去之前,章寻不温不火地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我眼前,我去哪你就跟去哪,确保我的安全。”   这不是等于卖身吗?闻锐鸣蹙起了眉。他当然知道保镖的意思,但他没料到当保镖要当到这种地步,片刻不离身。   “再给你半分钟时间考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用了,我做。”   “那好。”章寻眼中没有多少温度,“今天之内交一份齐全的证件复印件给我,我会给你上正规保险。”   闻锐鸣看向他,只见他已经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淡淡地补充:“人身意外险。”说完就去开休息室的门,留下新保镖一个人在里面,“顺手把我的西服拿去送洗,谢谢。”   比起感谢更像是例行公事。   衣架上总共有两套西服,看上去都价格不菲,但没有装在防尘袋里。看着房间里这些简单却贵重的家具和用品,闻锐鸣深吸一口气,想起还没跟家里人说。   “姐,我找到工作了。”   消息发过去,那边秒回:“真的?!”   “嗯,给一个有钱人当保镖,待遇还不错。先别告诉爸,等我回老家自己跟他说。”   他姐那边在打字,“正在输入”四个字持续了很久又消失。   “怎么了,是不是多多有什么事。”   “没有。”他姐那边狠狠心发来,“本来想让你去给多多挂个专家号,你忙就算了,我自己找黄牛想办法。”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多多的病不能拖。”   简短地回完,他把西服用衣架挂着提到手里,出去找人问章寻在哪里。   对方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不太友好地吐槽:“我靠不会又是追寻哥的吧,都追到这儿来了?”   “我是他的保镖,新招的。”   “啊?”   对方很惊讶,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招来一个?也太不上档次了……这么拿不出手……”然后就不情不愿地把他带到大排练室。   里面各种“奇形怪状”的舞者。有人在压脚背,有人把腿高高举过头顶,有人在原地转圈,总之没有好好站着不动的。   至于章寻,他正在做的是云里前桥。当然闻锐鸣并不懂,只觉得他跟休息室那个句句带刺的人完全不同。   眼前的章寻穿着白色宽松T恤,下摆扎成结,露出窄瘦而有型的腰身和平坦的小腹。他腾空时干净利落,落地却很轻盈,举手投足都带有一股清雅的味道,甚至到了有透明感的地步。   在门口注视了一会儿,闻锐鸣没有动步。好像只是这样简单的练习和热身,也是很值得欣赏的画面,对他这个门外汉来说。   最后还是章寻先注意到他,带着些微不悦的神色走过来,几乎大半人的目光也跟着他移动。   他径直走到闻锐鸣面前。   “什么事。”   “老板,下午我想请假。”   “既然你以前当过兵,就应该知道忠于值守的重要性。刚第一天就请假,你觉得合适吗,我这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不批。”   周围人看着他们俩讲话,能明显看出章寻的态度不算好,闻锐鸣虽然看似听命于他,但也并没有完全的臣服之态,反而像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章寻脸上有汗,有人给他殷勤地拿来毛巾:“寻哥消消气,这人是谁啊,怎么惹到你了?”   章寻微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看着闻锐鸣。刚来第一天就敢请假,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规矩不能不立。况且自己连他底细都没摸清,如果现在不严厉后面更难管理。   “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决定不用我,我也没有怨言。”闻锐鸣说话的语调总是那样,有点硬,像块敲不烂的木头,“但我今天下午确实有事,抱歉老板,让你失望了。”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退伍证掏出来,递给面前的人:“这半天的工资我不要。这是我的证件,押给你,保证办完事立刻回来取。”   诚恳在这个社会是极难得,但也一文不名的品质。   旁观的男男女女快要笑疯了,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还有人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翻,瞪着眼观察一寸照上面的男人样貌。   “哇兵哥哥,头一回见到活的。”   “啊?你还没见当兵的?不会吧,大马路上多得是啊,当兵的有什么了不起啊。”   “哎等等,他的兵种写的是……”   “好了。”章寻轻声,但不容置喙地呵止了这些举动。   在这种氛围之中闻锐鸣脸色并不好看,虽然说不上凶。拿回自己的东西,他展了展被捏折的角,低头盯了两三秒才收回上衣口袋。   放好后,他也没再跟章寻说话,点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   章寻自然没有把这个人的去留放在心上。   最近舞团在排练一场大戏,也是经典剧目之一的《盲》。当天练到很晚,闻锐鸣一直没再出现,他也没有在意。   第二天一早,抵达舞团门口时,他的保镖在大门外等他,带着复印好的全套证件材料。   “昨天是我给你的第一次机会。”   走进休息室,章寻对闻锐鸣说:“事不过三,三次一到立刻走人。”   闻锐鸣的脸色很疲惫,下巴上的胡茬也隐隐冒头,看得出来昨晚的确很奔波。他说:“今天我需要做什么,老板可以下命令了。”   用词这么生硬,自己察觉不到吗。   “会不会开车。”   “会。”   “那好,下午跟我出去一趟。”章寻眼轻移,“你是刚从垃圾堆回来吗。以后跟着我,请你注意个人卫生,不要做会给我丢脸的事。先去洗个澡,洗完去地下一层的储藏室搬箱东西到我车上。”   闻锐鸣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不在乎那些虚的,比如谁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他性格很务实,让洗澡就洗澡,让搬东西就搬东西。   休息室角落那扇门连的就是私人卫生间,里面的用品都很讲究,他没乱动,简单用洗手液洗完。下楼去储藏室,要搬的是一些练功鞋、绑带等等,也包括章寻的各种新奖章。   看得出来,章寻的专业造诣很高。也许艺术家都是这样性格刁钻,普通人很难相处。但等到下午章寻带他出去,他才发现原来章寻也需要找老师上课。   “你想问什么?”   路上,章寻半靠在车窗边,一只手肘撑着,微微眯起眼睛,显得有点累。   闻锐鸣把着方向盘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会又想请假吧。”   闻锐鸣抬嘴角:“不是。老板,你也需要人教?”   很一根筋的一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章寻转向窗外,淡声:“当然。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我在网上搜过你。”   “是吗。”   “很多关于你的新闻。”   “所以呢。”   “你很出色,很多人把你当成偶像。”   章寻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敛眼滑着手机:“可以了,我以为你不是会奉承的人。”   闻锐鸣沉默。   “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后视镜里的人冷淡地闭上了眼。   其实闻锐鸣话一向少,在部队他外号“熄灯号”,因为一天只响一次。是因为昨天章寻给了他机会,所以他心存感激,同时也想保住这份工作,才说了那些。   到地方,章寻下车他也下车。   “你下来干什么?”   “不能擅离职守。”   “我练舞的时候不需要人跟着。”   “那我怎么保证你的安全?”   章寻有些恼火了:“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昨天不批你的假你非要走,今天让你留在车里等你非要跟着,当兵的人不都是令行禁止的吗?你当的哪门子兵。”   这番话比较刺耳,闻锐鸣攥了攥拳,说:“那我在楼下等,老板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随你的便。”章寻冷冷地说。   老师是圈内的名师,姓卜,在私人地方开课,房子面积很大,好在门只有一个。闻锐鸣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起初是坐在路边,后来又站起来,像根电线杆一样杵在那里。   二楼的练功房是落地窗,中途章寻看到他,卜老师也顺着视线看下去,问道:“等你的?”   章寻摇摇头:“老师我们继续。”   哪里来的这么轴的人。刚第二天,章寻就产生了开除他的念头。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分心的缘故,学动作时章寻崴了下脚。不严重,但也不敢再轻易用劲,今天的日程只能到此为止。   卜老师教了他快六年,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你最近的新剧戏份吃重,那也不要勉强自己,跳舞的人最忌讳浮躁。”   “我知道,谢谢老师提醒。”   走出大门,章寻的步伐比来时沉。听到声音闻锐鸣回过身,做了个类似于立正的动作。   章寻心情不佳,没那个让他稍息的力气,淡淡地抬抬下巴:“把车开过来。”   “这里不能停车。”   “我让你开过来,被拍到要罚款也是我出,要你操心什么?”   闻锐鸣还是说:“这里不能停车,会堵塞交通。我扶你过去。”   他的手刚触碰到章寻的胳膊,章寻就反应很大地拂开他。闻锐鸣本能做出格挡动作,两人四目相接,居然像是在动真格的,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味。   “你敢跟我动手?”章寻厉声,“搞清楚你的身份!”   “刚才只是想扶你。”   “谁允许你碰我的?”   闻锐鸣深吸一口气,说:“我的手不脏,为什么不能碰你?我要确保你的安全,也包括不让你在大马路上摔跤。”   “你——!”   章寻气急,想立刻叫人滚蛋,又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突破口。站在原地他喘了几口气,五官一改原先的冷冰冰,俊容浮上恼怒。   他往车的方向走,闻锐鸣跟上来,作势要抬手,他猛地转开身子,偏脸给了闻锐鸣一个警告的眼神,那一瞬间闻锐鸣无异于挨了个响亮的耳光。   “我再说一遍,没我的允许不许碰我,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泥人也有土性,闻锐鸣额上青筋忍得微突。   走到车边章寻打开车门,手扶上又回头,盯着他:“告诉我你听见了,让我知道你不是哑巴更不是聋子。”   他的右手骨节攥得咯吱作响:“知道了老板。”   “这还差不多。”   章寻坐进后排,砰一声关上车门。 第4章 成瘾性   闻锐鸣原以为章寻脚不舒服会直接回家,没想到他还要到别处去一趟。   “路过星光商场停一下。”   全市最大的高端地界,也是闻锐鸣平时压根不会踏足的地方,毕竟一小时停车费够他一天的工资。   拿章寻的卡刷进地下二层,他原以为章寻会让他在车里等,没想到对方却让他跟上。   “我上去提东西?”   这种爱打扮自己的男人,购物欲也一定很旺盛吧。闻锐鸣心里刚产生淡淡的反感,就听到一句:“自己去挑几身衣服,跟着我穿得不能太破烂。”   闻锐鸣一愣,低头看看自己全身。   虽然说不是什么名牌,但也不是破洞烂布,没对方口中说的那么差。   “老板,你确定?”   章寻没搭理他,径直把他带到一楼的某家男装店里。售货员显然对他很熟悉,一见就迎上来问他今天需要什么。   “帮忙给他搭两套。”章寻指了指身后的男人。   店员这才发现闻锐鸣的存在。刚才没看见,是因为闻锐鸣站门口没进来。此刻认真一瞧,发现这个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也接近模特身材,脸细看更是有型,就是打扮得不太起眼而已。   但闻锐鸣似乎有些不解风情,表情也有点生硬。店员已经开始着手为他挑衣服了,他还在原地站着,什么东西都不碰:“老板,我没钱。”   “谁说让你出钱了?置装费我会出。”   “那我也用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一个大男人这么啰嗦。”章寻淡淡瞥他,“快去试,别耽误时间。”   其实作为老板,章寻待手下绝对是没话说的。给他开了三年车的老杨,连儿子上大学都收到丰厚的红包,每年的奖金更是一笔可观的数目。章寻虽然为人冷淡,但绝不刻薄,这一点只要跟他相处一阵子就能感觉出来。   “先生你平时穿什么码的衬衫?”   站在试衣间门口,闻锐鸣摇了摇头:“没穿过衬衫。”   店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您平时都穿什么衣服?”   “部队里发的,穿不完。”   “……这几套您先试试看吧,不合适就叫我,我帮您换。”   “多谢。”   头一回见试衣间这么宽敞的,几乎快赶上自己租的那间隔断。闻锐鸣把穿了许久的T恤脱下来,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被皮带捆着的腰杆更是覆着结实的肌肉,腹沟紧紧向里凹。   “先生我又帮您拿了——”门还没关,店员一眼撞见他饱满的后背,顿时两眼放光,“天呐您身材都够拍电影的了,特意练的吗?”   闻锐鸣还是摇摇头。   他老不接话,店员还以为他高冷,也就不多打扰了。   等换好衣服出来,章寻在外面沙发上坐着翻杂志,听见低声的“老板”,才不紧不慢地把头抬起。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自己的保镖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用说身材,就算是气质也不差,相当有男人味。   店里那些女店员眼睛通通发直,就连收银的也过来观赏。   “不合适?”见章寻不说话,闻锐鸣问,“我去脱了吧。”   “留下这套。”章寻目光转开。   买完衣服出来,闻锐鸣脖子上一层汗。   “有这么热?”   “太贵了。”   “什么?”   “衣服。”闻锐鸣说,“没必要。”   “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章寻打开车门坐进去,左腿叠在右腿上,修长又有型,只是脸色太不近人情,可惜了这副身架。   闻锐鸣不再反驳,沉默地开车。   把人送回公寓,进小区时章寻让他录了人脸信息,方便他以后出入。   小区在闹市,但环境优雅,闹中取静,地上也干净没有尘土,路旁全是移植过来的草木和鲜花,这在北方很少见。   “明天七点半到楼下接我。”   七点半太早了,租的房子太偏,闻锐鸣得五点半起才能到。但他也没说不行,只嗯了一声。章寻一走,他倚着车门站了一会儿,头一回觉得自己不该接受这份工作。   在部队人人都一样,即使军衔有高有低,也分上下级,但心理上不会觉得自卑。自己不矮任何人一截,相反还因为枪法奇准而受到重视,凭借过硬的技能和过人的胆识屡屡立功。   如果当初自己接受教导员的职位,留在部队,是不是这些烦恼就都不存在了。可真要是那样,自己大概会瞧不起自己一辈子。   盯着自己右腕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出神,许久后他才摇摇头,接受自己已经由一名军人变成一名保镖的现实。   做好这份工作吧,保护好给自己发工资的人。闻锐鸣,你不需要保家卫国了,你不再被需要,你是一名被放逐的军人。但万幸你没有当逃兵,而且今后也不会。   往后几天闻锐鸣逐渐适应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章寻的身边暂时没有出现危险,但他找了个保镖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大家也不觉得他是小题大作。   赵晓波为人圈里的都知道,贪新鲜,心眼窄又好面子,上回章寻狠狠打了他的脸,他早就放出话要给章寻一个教训。据说还要找几个人一起实施这个教训,操断章寻的傲骨,让他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   如果换了别人,大概早就吓得逃到外地。但章寻是章寻,从来没把这种小人放在眼里,更不会为了这种人放弃大好事业。他今时今日的这些,是靠自小的苦练,靠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辛苦和血泪坚持得来的,他早就发过誓,要跳到跳不动为止,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   “哥,今晚回家吃饭呗,咱爸有请。”   弟弟章浩嬉皮笑脸的语气让人心寒,但章寻也只是淡淡动了动眉,“不去。”   “别介啊,你不回来我怎么办?爸都说了我不把你请回来就跟你一起滚蛋,哎呀,”他在电话那头坏笑,“说漏嘴了,抱歉抱歉。”   章寻揉眉:“那你就滚吧。”   挂了电话他觉得心烦,开窗让自己透气。不久,前面传来一声提醒:“老板别把手伸出去。”   他更加烦闷。   “老杨的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能回来开车?”不会像眼前这个保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管东管西。   但闻锐鸣丝毫没听出弦外之音,稳稳把着方向盘:“可能要下个月。”说完就突然紧急刹车,猛地一下,直接让后排的章寻撞头!   “嘶,你干什么?”   闻锐鸣脸色微紧:“撞到只鸟。”   刚才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鸟,一头撞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然后惨烈摔落在地。   “一只鸟而已。”   听到这样冷血的话,方向盘上的双手收紧,但很快后排就传来下车的声音。   皱眉绕到车头前,章寻屈膝蹲下。是只北方常见的珠颈斑鸠,褐色羽毛,短胖,躺在路上飞不起来。   章寻眉蹙出川字,掏出自己的方巾把麻雀包起来,这时闻锐鸣也已经下车,就站在他身后。他低头,冷淡地望了一眼:“真是麻烦。”   “我来拿吧。”知道他怕脏,闻锐鸣主动接过去,翻开羽毛观察数秒,“伤了腿。”   拿纸巾盒子把它装起来,闻锐鸣将鸟带回车上,章寻也没有过问,猜想他可能想等它死了再扔,或者同情心泛滥再把它给埋了。   车里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声羸弱的鸟叫,莫名叫人心烦。章寻偏过脸,注意到闻锐鸣正从后视镜看过来,眼神变得没那么刚硬。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老板,今天练舞当心。”   “嗯?”章寻蹙眉。   “你的脚是不是还没好全,刚才下车走快了有点儿瘸。”   章寻错愕了将近两秒,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别处:“开你的车。”   闻锐鸣淡淡一笑。   他练舞的时候闻锐鸣没事做,能好好打量剧团。   地方很大,虽然楼都不算新,但一看就底蕴深厚。能进来这里的想必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要么天赋高要么下得苦功,或者像章寻这样两者兼备。   在院里走了半圈,管事的物业来赶人:“我说你在这儿瞎转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有,这儿不让随便拍照,别拿着你那手机到处乱拍。”   闻锐鸣闻言收起手机:“我是章先生雇的保镖。”   “废话,你要不是他的保镖早把你轰出去了,还能让你在这儿呆这么久?”对方显然看不上他,嘴里也不太干净,“一个保镖……差不多得了,别以为有什么大不了,还真当自己鸡犬升天是怎么着。”   势利眼走到哪里都是,在所谓的文艺界大概特别多,何况有些人有了一星半点的权利就喜欢为难人。   当兵的时候闻锐鸣很向往市区,老想看看自己在保卫的是什么样的城,后来就不想了。他跟这座城市是没有联系的,他保卫着它,但他也不认识它。   有时候放假进城,穿军装会招来异样的目光,穿便服又会觉得自己格外渺小。站在大城市的天桥上,望着车水马龙的一切,总有种茫然的孤独感,只想赶快回到军营,跟队友们一起挤在宿舍才踏实。   练功房的人都很充实,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听着老师的拍手节奏集中注意力,拼命把各种动作做到极致。   闻锐鸣不远不近地守着,等章寻排练完。天色越来越暗,到晚上八九点里面还没结束,但闻锐鸣也不着急,毕竟他没地方去。   突然,一秒钟内楼里的灯全灭,练功房里啊成一片。有人出来看,发现这一带全都停电了,应该是偶发事件。   年纪比较小的一个女生嘟囔着抱怨:“烦死了又停电。”   “等着吧,估计很快就会恢复。”监制在里头摇摇头,叹了气,“这破地方,老是冷不丁就给你打断一下子。到时候演出它可千万别掉链子,要不然观众非退票不可。”   闻锐鸣进去找章寻,想确认他没事,章寻远远看见他了,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来,就在旁边等。   闻锐鸣点点头。   没电,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得就地坐下,压腿的压腿放松的放松。不知道谁小声提议了一句:“咦,寻哥,这环境你不是正好连眼睛都不用蒙了吗?”   “啊对啊……”其他人马上也反应过来,雀跃地起哄,“对啊寻哥,你接着练吧,我们看着你练。”   这是什么意思,闻锐鸣没懂。   章寻面无表情地想了想,没什么反应。监制老师笑着说:“是啊章寻,这套舞你还没跟小沈完整配合过吧,别拘着了,演吧,你看看大家有多期待。”   话一落其他人纷纷鼓掌,脖子都伸得直直的。   章寻不是忸怩的性格。他走到同为A角的搭档面前伸出右手,对方眉一挑,搭着他的手欣然起身,顺势就做了个连接转。   两人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仿佛天生恋人一样很快进入状态。没有华丽的服装,女生就是一身黑色练功服,章寻则是一件白T一条宽松长裤,略长的头发松松遮脸,双眼蒙上深色绸带,从女伴腕上解下的。   闻锐鸣瞬间明白这出戏为什么叫《盲》。   在众人眼前,章寻与夜晚融为一体。他的动作既轻盈又有力量感,绝不媚,但很欲,行云流水,连指尖都是刚柔并济的美。他极具男性魅力的脸和劲瘦的腰身,形成一种绝对的反差感,挣扎在与爱人的纠缠中,拉扯着,靠近又远离,无比有张力。   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怎么会有人在全盲的状况下把舞跳得这么好?   闻锐鸣的语言功底很贫乏,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所见到的。他的目光跟随着章寻,慢慢的,看懂了这段要表达的是爱人决裂。   起初动作还稍显舒缓,后来随着音乐的紧凑,舞蹈动作越发激烈,直至那一秒,爆发,章寻用力将眼睛上的绸带扯掉,右手扬起,决绝地一抛——   所有声音收住,世界安静。   紧接着就是一个鱼跃。   刚刚睁开眼的章寻,从弓着身的女伴身上跃过,配合默契至极。既而音乐重新激越地响起,他踩点落地。   情绪的留白,不着一词却饱满深刻的传达,最重要的是,抛掉绸带那一刻的章寻,仰着脖,喘息着,痛苦却又投入的模样,是那么的有带入感,让人相信他拼命地想要挣脱却又一再陷入泥泞。   感情像毒品让人上瘾,他也像毒品让人上瘾。 第5章 浴室   舞一跳完章寻就被其他人给围了。   “寻哥你看我跪的姿势标准吗?”   “到底是怎么做得这么……的啊……我操我都看渴了……”   看得出来在场这些都很崇拜他,甚至个别人还有点爱慕他。他的搭档沈嘉早就习惯了,连个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把空位置留给其他人自己去喝水。   过一会儿,闻锐鸣站在旁边,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转过头,正撞上沈嘉好整以暇的目光。   “你就是他找来的那个保镖?”   “你好。”   闻锐鸣收回视线。   沈嘉的丹凤眼露出促狭的笑意:“以前是当兵的吧,瞧你这站姿就知道。当的是哪种兵?”   “部队狙击手。”   沈嘉首先是觉得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章寻什么样的人找不来?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狙击手来当保镖?要不要这样啊,寻哥真是暴殄天物。不过也对,毕竟是我们寻哥嘛……”她眯眼笑,“梁山一百零八好汉都没追他的人多,偏偏他还一个都看不上,确实是需要一个好保镖。哎,真想知道他将来会被什么样的人降服。”   闻锐鸣听得不专心。他低眼,右手垂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腕,感觉到骨节间细小的错位。   “对了,你叫……”   “闻锐鸣。”   沈嘉点点头,“还行,名字不错。”   电来了,灯亮了,章寻过来拿衣服。   “老板,走吗?”   “嗯。”   坐到车里章寻给了闻锐鸣一个地址,然后就双手抱臂,靠着后座闭目养神。后排的车窗大开,没多久却合上了。   “谁让你关的?”章寻抬起眼皮。   闻锐鸣认真看路:“刚出过汗最好别吹风。”   章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还有,老板,你的脚回家最好用冰敷一下,经常崴脚的人韧带会出问题。以后如果发展成习惯性崴脚会很麻烦,想治也很难治。”   “你怎么知道。”   “对当兵的来说这些是常识。”   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很木讷,但眼角有浅浅的两道纹,给人的感觉很诚恳。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土气了,笑也很土气。或者说,他整个人就很土气吧,像是那种质感粗糙的皮带,样子不好看但质量不错,结实耐用,拿刀去割都不一定割得掉。   “买的衣服怎么没见你穿。”   “夏天出汗多。”闻锐鸣如实说,“留着天气凉了再穿。”   几件衣服而已,至于这么怜惜吗。章寻低声:“俗不可耐。”   “老板你说什么?”   闻锐鸣没听清,从后视镜里望着他,他把眼睛心烦地撇开:“没什么,专心开你的车。”   于是闻锐鸣不再开口。但章寻困意已经不在了,想打盹也打不了,就问他:“那只鸟呢,你把它埋了?”   “没有,在后备厢。”   “嗯?”难怪刚才又听到鸟叫,还以为是幻听。   “我想把它带回去。不好意思老板,今晚下班之前我会把车收拾干净,不会有味道。”   章寻揉了揉额,已经不想发火了。从招到这个保镖到现在,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人真的靠得住?   虽然他有正经的当兵经历,也算是有正义感,但这几天不断给自己制造“惊喜”,办事还丝毫谈不上圆滑,基本没情商可言。这样一块又糙又硬的木头,究竟还要不要留下,章寻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抵达那个不愿意回去的家,章寻收起心思,让闻锐鸣在车里等着自己。   “我大概一个小时出来,你自己在周围解决晚餐吧。”   说是在周围解决,其实这是别墅区,周围也没有什么小商店。   闻锐鸣不想浪费汽油,徒步近两公里地找到一个便利店,对付着买了面包和矿泉水,吃完喝完就往回走。   刚一入伍他当的就是步兵,两公里健步如飞。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别墅区本来就空旷,方圆几百米找不出第二个人。走着走着他感觉前面有人影在晃动,就在他刚刚停车的地方。   准确的说是就在车边,一个黑影弯腰好像想开车门,然后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这人弯腰想捡,还没捡到手就被闻锐鸣擒住。   “干什么的。”   以闻锐鸣的身手根本没有多余动作。对方没来得及转身整个人就被猛地按在车门上,两手别向身后。   “卧槽疼疼疼!傻逼你谁啊?放开老子!”   闻锐鸣抓着他的手腕向后提,立刻听到龇牙咧嘴的惨叫:“哪来的傻逼赶快放开老子听到没有,要不然我他妈干死你!”   “想继续骂还是想跟我去派出所。”黑暗中闻锐鸣的嗓音极有压强,手劲也大得惊人,被他抓住的小贼手腕嘎吱嘎吱地响,并且疼得咬牙切齿:“去、去你妈的派出所啊!老子犯什么罪了要去派出所?”   “偷车。”   “你他妈才偷车,这他妈是我哥的车我去你妈的!”   闻锐鸣顿了两秒,放开他。   “你哥?”   对方骂着娘转过头,虽然光线有点儿暗,但还是不难看出和章寻有几分相像,只是气质天差地别,一个清冷,一个纨绔。   章浩猛地给了闻锐鸣一脚,谁知道根本就没踢动,反倒把他自己给踢倒在地,简直狼狈得要命。   “……操!”他跳起来气得乱喷,“你他妈谁啊!”   闻锐鸣想把他拉起来,差点挨了他一拳,捡起地上刚才掉的车钥匙递给他,又听了他满嘴的脏话,于是闻锐鸣一言不发地蹙紧了眉。   “我是你哥的保镖。”   “我哥什么时候找了个保镖?有病吧,喔我知道了,肯定是他性格太差得罪的人太多,有人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所以你就负责跟着他?”   “嗯。”   “那你在我们家门口晃什么晃,偷懒是吧你。”   “你哥不让我进。”   “你没长腿啊他不让你进你就不进……”   章浩撇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谈吐乏味、出手还不讲武德的土老冒,有心想报复又碍于不是对手,晃着酸疼的手腕回到家,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刚才只是想随便开辆车出去,结果外面太暗把车钥匙掉了,还没捡起来就被那个狗东西当成偷车贼。小爷活了二十三年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而且还他妈是个保镖给的!   “哥!”他扯着嗓子喊了声,结果楼上没应。   “哥你干嘛呢?”他气势汹汹跑上去,结果发现他哥正在卧室洗澡,水声哗啦啦地响。   听到弟弟的声音章寻把水停了:“干什么?”   “喔,不干什么。”章浩满肚子坏水顿时滋生,“就跟你说一声,爸被你气跑了,今晚都不在家住,你慢慢洗吧,慢慢洗,不着急,我回房间打电动去。”   章寻隔着门冷淡地道:“上回你说想进爸的公司历练,是指游戏练级?”   “行了行了,我就玩一会儿……”   听到弟弟下楼的动静,章寻摇了摇头,重新打开花洒。   热水喷淋而下,将他从头到脚浇湿。   刚才那顿饭吃得很不愉快,他爸跟他拍桌子瞪眼,大声斥责他是个大孝子,到后来还摔了水杯,滚烫的茶汤溅了章寻半身。而对方所谓的不孝,仅仅是指章寻不肯经常回家装装样,害他失了面子。   楼下的章浩回屋,吃完冰棍才戏瘾大发地跑出去。   “不好啦不好啦,快来个人!”   车边的闻锐鸣听到呼喊抬头,见章浩朝自己奔来,边跑边喊:“快,我哥他有危险!”   闻锐鸣的眉头跟着拧紧。   “不知道从哪溜进来两个人,好像想抓他!对,肯定是来抓他的!吓死了我操。你不是他的保镖吗?还不快去救他啊,狗东西贪生怕死是吧,快点儿,他在二楼最靠里那间——”   没说完眼前的男人已经冲上楼,动作迅猛到章浩的尾音直接消失,愣愣地看着,来了句“卧槽,好帅”。   这里闻锐鸣是第一次来,地形不熟悉。   刚才在外面只注意到楼上最西边亮着灯,现在也没熄。他一步能跨三级台阶,以最快速度跑到二楼,前后也不到半分钟,只有呼吸变得微微急促。   “老板。”   喊了两声,人已经到亮灯的房外。他抬脚就踹,门砰一声反弹到墙面。   简洁雅致的卧室一如章寻的外表,窗帘半掩,床上摊着两件刚才章寻在车上穿着的衣裤,另外还有条内裤。   作为保镖的职责让闻锐鸣无暇分心,只想确保章寻的安全。听到里面的浴室有动静,他没有多想,直接用右臂狠狠把门撞开。   砰——!   迎面而来全是水雾。   “谁?”   迟疑隔着氤氲传来,但被雾气削弱。闻锐鸣绷紧脸,凭借过人的目力进去一把抓住章寻滑溜溜的手腕,抓完忽然眉眼一顿。   浴室里只有章寻自己,哪有什么危险?   章寻上下全裸,湿漉漉的身体毫无遮掩,就连阻挡视线的湿热空气也在按秒变薄。   短暂的错愕后他回过神,先是狼狈地抿紧唇,然后右手用力将闻锐鸣狠狠一推,推得眼前像堵墙一样的男人踉跄两步,退到洗手池边才堪堪站稳。 第6章 一无是处的男人   浴室,湿润的空气,外加全身脱光的男人,这对闻锐鸣来说倒不是多陌生的场景。   在部队大家不分彼此,不光跑步和训练的时候会打赤膊,个个练得满身大汗还一起往淋浴房钻,互相借用洗发水淋浴露那都是平常事。   但章寻从小练舞,身材高挑腿又长,胸部还有隐晦的起伏,那帮糙兵怎么能跟他相比?   被狠劲推了一把,闻锐鸣后背猛地撞到墙上。这个空档章寻立刻扯过一条浴巾,绷着脸往身上裹。   闻锐鸣反应过来,转身动作难得的僵硬,简直就不像一个在部队历练多年的兵。   “我在洗澡谁让你进来的?”   一裹好浴巾章寻又恢复成那个冷漠的他,只是更加锋利。   虽然男人在男人面前普遍比较随便,但也有不少男人不喜欢被看到裸体。闻锐鸣知道自己是碰到了章寻的禁区。   “是你弟弟说你有危险。如果没有危险,我去外面等。”   一个滚字到嘴边,章寻生生咽下去,冷声:“出去。离我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到你上楼。”   走的时候他把门带上了。   罪魁祸首章浩就等在门口,靠着墙边看好戏呢,满脸的戏谑。   “我哥打人疼吗?哈哈,爽吧,他动手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小时候没少把我抽得流鼻血,现在想想还……哎,他打你哪儿了,怎么打的?我靠你倒是说话啊,我哥到底教没教训你,你嘴长着难道是个摆设?”   闻锐鸣头也不回地下楼梯。章浩想顺势踹他一脚,结果听到卧室门响就立马不敢了,脚底打滑逃离犯罪现场。   夜色深沉,黑色奔驰显得格外暗。   他在车边深深吸气。   章寻出来也没看他,只是脸色比平常更冷,周身散发着不容接近的气场。   “送我回公寓。”   闻锐鸣一言不发开车。   后排的窗敞着,车里持续低气压。   “请你听好,我找你来是当保镖不是给我自己找事的,像今天这种情况再有一次就自觉滚蛋。”   他双手攥着方向盘,“嗯。”   “还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不需要我强调。我开工资给你,如果有危险当然需要你救,但没有危险的时候也请你不要人为制造危险,听懂我的意思没有。”   闻锐鸣没说话。   “是懂了还是没懂?”   “没有。”   章寻拧起眉,“意思就是没事别让我看见你。”   闻锐鸣提起一口气,这次顿了很久才回了个嗯。   盯着后视镜里他紧锁的眉心,章寻确定他懂了,刚想转开视线,他的目光却抬起来,正好和章寻的碰在一起。   “老板,你是不是很反感我。”   章寻原以为他没有情商,所以说的话比较直,但人心毕竟不是铁做的。   “没到那个程度,只要你以后——”   “你说过一共给我三次机会。”   “嗯?”   话题转得突兀,章寻看着他。   “这是第二次。以后我会注意,老板。”   章寻眼皮微颤,愣了下,撇开头低声自嘲:“我真是没救了才会给你机会……”   “谢谢老板。”   不管怎么样能保住工作就好,闻锐鸣的想法很简单。他现在需要这份工作,不仅是为了谋生,也是要分担家里的压力。这么多年部队生涯摸爬滚打,钱没有剩下多少,反而还叫家里人替自己操心,这不是一个成年男人应该过的生活。   “明天还是七点半来接我。”   闻锐鸣提醒他:“明天是星期六。”   “我知道,星期六又怎么了。”   “老板你不需要休息?”   “哪有时间休息。”章寻淡声说完,把脸转向窗外,“跳舞的人最佳时间就这几年,我浪费不起。”   他跟他弟弟章浩从小就南辕北辙,从性格到喜好都完全相反。章浩被惯坏了,贪图享乐吃不了苦,而且继承了父亲的经商头脑。章寻继承了母亲的舞蹈天赋,自小就苦心孤诣要练出名堂,从来没有一天松懈过。   假如母亲还在,应该会对这样的两个儿子很不满意吧。她是最温和的性格,常常说做人第一要紧事是享受生活,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是跳不出顶尖舞蹈的。大概这也是自己总是追赶不上母亲的原因。章寻沉默地回想着这些,直到车停稳在公寓楼下。   闻锐鸣绕过来替他开车门,这时候余光忽然注意到一个人影,像是谁从楼前一晃而过。但天太黑,对方的动作又很快,确定不了是普通住户还是可疑的人。   章寻敲了下车窗:“不打算让我走?”   闻锐鸣收回目光让开。   “老板,今晚我想在车里过夜。”   “为什么。”   “租的房子太远,现在也没有地铁了。”   “你当我的车是什么,免费旅馆?”   章寻皱着眉,看着闻锐鸣沉默平静的面孔,少顷抬手揉了揉眉心,把车钥匙抛给他转身上楼。   真是招来个麻烦。   其实闻锐鸣不想直说自己察觉到危险,是因为一旦说了可能章寻今晚就睡不好觉,要担惊受怕。   如果今晚没事那章寻就不用知道,如果今晚有事,只要自己守在这里章寻也不会出什么事,那就更不用把那点捕风捉影的怀疑提前说出来。以前在 X57 团葛辛就经常说他思想包袱重,爱走入个人英雄主义误区,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回到家章寻把排练录影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才休息。   坐在落地窗边,双腿搭在栏杆上,他闭眼对着外面的夜色。无论从哪个视角看,这都实在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没多久,想到今天闻锐鸣闯进浴室那一幕,章寻又心烦意乱地睁开眼。   为什么当时没立刻解雇他?   作为男人,章寻早就已经发觉自己的性向,只不过他私生活一向干净,又没有过多的精力谈感情,能入眼的更少,对于所谓的激情和爱抚已经生疏很久了,所以今天的反应才比较过激。   也许自己真的是太压抑了才会这样。   泡完澡从浴缸出来,章寻接到多年好友谢炎的一通电话:“还在剧团?”   “没。”章寻坐在窗边,“在家,怎么了。”   “正好一帮朋友在酒吧,就问问你出不出来呗。”   “不去,我已经洗过澡了。”   谢炎暧昧地笑起来:“洗澡了那不正好,赶紧出来放松放松吧,别老绷着你那副死人脸了,你就不怕下面那东西太久不用会生锈吗。今晚这里的类型丰富,搞不好还真有你能看得上的,不行我让我司机接你一趟,这总行了吧。”   “不早了。”   “来吧,算我求你还不成?”谢炎话锋一转,突然幽怨地拖长气,“我心里堵得慌,来陪我喝两杯。”   “怎么了?”   “失恋了,操。”   “又?”   他跟他那个女朋友分分合合起码不下五次,次次都指天发毒誓再也不可能复合,没几天又必然要回头草。   决定要出去见谢炎,章寻也就不再拖延,很快换好了衣服。   但是有个问题,闻锐鸣还在楼下的车里。   出于个人隐私的考虑,章寻不想让刚招来不久的保镖知道自己的性向,更燙淉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平时会去什么酒吧。所以他避开楼下的闻锐鸣,低调地走出了小区。   谢炎的司机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直接将他接走,根本不用他说。   那个酒吧他们去过不止一次,谢炎还有张VIP卡,随时去都有靠边的卡座。地方不算大,胜在环境好,客人素质还比较高,不会有那些揩油闹事或者蹭卡的。   今天谢炎叫的几个朋友虽然不是什么模特明星,但也都不差,有两个是金融圈新贵,还有一个是艺术院校的大学生,不闹腾也不拘束。   “这儿!”   一看到章寻出现,谢炎就赶紧招招手。   “等你半天了,你不到我总感觉差点儿意思,喝什么酒都等于是一个人喝闷酒。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小田,学雕塑的,这是——”谢炎一扭头,发现其中一个搞金融的眼睛都看得发直,不禁嘴角扯动:“至于吗老陈,还没介绍你就这副模样了,有出息没出息。”   在场的都是第一次见章寻。章寻不带任何想法,所以只是普通上衣长裤配无框眼镜,没什么特色。但他身段在那儿摆着,头发又刚洗过吹过,气质莫名令人沦陷。   酒吧光线暗,学雕塑的小田过来找章寻:“能跟你喝一杯吗?我是美院的,今年二十二。”   接过酒杯,章寻没太多反应,但也没让他冷场:“比我小。”   “难道你喜欢比你大的?”   “没什么偏好。”   “那就好,没偏好就好说了,再喝一杯怎么样?”   章寻放下杯:“下回再找机会。”   虽然礼貌但拒绝得也不含糊,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一型,是因为真的只想出来放松神经,跟谢炎坐坐,不想喝多更不想喝多了和谁上床。   谢炎跟他凑近了低头说话,越说越觉得他精神欠佳,就问:“你困了?”   “嗯,最近太累。”   “忙着排练?你们那个强度也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扛住的,换成我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还有些别的事。”   “比如呢。”   章寻就把赵晓波的事和他说了。谢炎下巴差点掉下来:“那你还敢来酒吧……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他真下手?”   “我找了个保镖。”   “保镖?”谢炎左顾右盼,“哪儿呢。”   “没让他跟。”   谢炎一脸不可理喻:“算了,你开心就好。哎,我也是没时间管你,最近跟那谁彻底分了,操,随她的便吧。”   章寻淡淡地撇了他一眼。   “你不信?”   “求婚戒指扔了没有。”   “…………那哪能扔,钱买的。”   章寻平稳地说:“看来暂时还分不了。”   “说曹操曹操到。”谢炎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跷二郎腿大爷似的接起电话,“喂,怎么着,忽然发现舍不得哥?”   那头的冷哼连章寻都听见了。   “舍不得你?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是想着咱俩怎么说也是老相识,在外面遇见了,那不也是缘分嘛,还能不打招呼?正好,把我新男朋友介绍你认识认识。”   谢炎倏地站起身,看见一个窈窕身影在门口,朝自己晃着手里的手机。   但这不关键,关键是她胳膊还真挎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我操这女人……这女人……才分几天?竟然就他妈敢给我戴绿帽子,老子今天非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酒杯砰一声放桌上,谢炎气冲冲朝门口杀去。   章寻本来不想插手,但视线顺着好友的方向,忽然注意到被挽着的人很眼熟。   除了身高一无是处,又寒酸又卑微的男人,一再惹自己生气的那个闻锐鸣。   他不是应该还在我的车里睡觉? 第7章 他是我的人   闻锐鸣是跟着章寻过来的。   他以为章寻是有要紧事要办,所以只想保护对方的安全,没想到一路跟过来,发现章寻的目的地是酒吧。   当然,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这里是gay吧,只是透过观察发现里面似乎全是男人,直到在门口看见一个长相姣好举止泼辣的女人被保安拦下来。   “不好意思这里单身女性不让进。”   “不让进你做什么生意呢你,起开!我要进去找人。”   “真不能让您进,而且您进去干啥?没必要。”保安朝酒吧内部努努嘴,笑得相当暧昧,“这里不是女孩儿该来的地方,瞧,里头全是成双成对的男性,跟您……不适配。”   萧珠然愣了一下,之后那表情简直就像要把这酒吧给强拆了!   闻锐鸣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她强行说成男朋友的。   “我跟他一起进这总行了吧?再不让我进我就打电话给消协,你们今晚上别想好好做生意!”   “行行行您进吧,我真服了……”   萧珠然挽起闻锐鸣就闯,相当理所当然,不过闻锐鸣比她力气大得多,皱眉停在入口。   “我们认识?”   “不认识,少啰嗦,借你用用,就几分钟,配合一下啦大哥。”   她直接举起手机打给谢炎,噼里啪啦针锋相对讲了一大堆。   然后谢炎就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到一米远他又刹住,忍下怒火,双手整整西服,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萧大小姐今天怎么个意思,来玩玩儿还是来找人的?”   萧珠然也不示弱:“这么刺激的地方,不来还真可惜了。”   “大晚上跑到gay吧来找刺激,您是发烧烧失了智还是突然转性向了,没听说啊。”   “gay吧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都能来,我凭什么就不能来,再说要转性也是你先转,要变性也是你先变。”   “你——!”   本来是想看萧珠然吃瘪,结果吃瘪的是谢炎自己。刚跟他分手一天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左胳膊挎着名牌包,右胳膊挽着陌生男人的手臂,明摆着就是来跟自己示威的,瞎子才看不出来。   闻锐鸣一直紧皱着眉头,但出于礼貌没有说话。   视线朝她挽着的这个男人上下打量完,谢炎冷嗤一声,冲她讥讽地笑了:“跟我分手对你打击再大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吧萧珠然,要找也不找个好的,找这么个货。”   “他怎么了,有比较才知道谁好呢,他长得不比你差,身材更是没话说,而且——”萧珠然故意停顿,挑衅地看向谢炎,“他还很猛,不像某些人中看不中用。”   “你说谁不中用?”   “我前男友又不止你一个,上赶着心虚什么?”   刚交的那几个朋友憋笑憋得肚子疼,全在旁边看热闹。谢炎面子上过不去,气得脸都绿了,想把萧珠然扯到自己跟前来,被人眼疾手快拦在前面。   “别动手。”闻锐鸣终于看不下去开口。   “大哥你谁啊你管我的事。”   老子舍不得打萧珠然还舍不得打你这个奸夫?谢炎抡拳就要挥,这时,身后伸来另一只手,蓦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是我的人,你别动。”   “谁?”谢炎扭过头,一脸错愕地望着章寻,“你说谁是你的人?”   疯了是吧,女朋友怎么又跟我死党扯上关系了?   “他。”结果章寻朝奸夫抬了抬下巴。   闻锐鸣视线不由自主看向他。   章寻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虽然还是冷若冰霜但并不会让人不舒服,闻锐鸣不动声色地收回拦在萧珠然身前的手。   刚才还在发狂的谢炎一看这场面,迅速冷静下来,但音乐声太响说话还是得靠吼:“你认识?这哥们儿谁啊!”   章寻侧开快被他吼聋的耳朵:“我保镖。”   “什么?”   “我保镖。”   “什么?!”   “……”   章寻转身回到卡座。   闻锐鸣照例跟着他,但识趣的没靠近,站在墙角沉默等候。   门口的谢炎还在跟萧珠然相互泄愤,两人你喷我我骂你争得脸红脖子粗。也幸亏今天谢炎这个大直男为了章寻选了个gay吧,要是选他们平时常去的那些普通酒吧,恐怕现在谢大公子不中用的消息已经传遍临江了。   过一会儿,艺术生小田捧着杯威士忌过来找章寻聊天。   “寻哥,那人是跟着你来的?”   章寻抬眼,撇向那个阴魂不散的角落。   闻锐鸣沉默站立,虽然总算没有站军姿,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背始终挺得很直,跟这里糜烂堕落的氛围格格不入,目光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左顾右盼,而是专心致志地等候,哪里也没有看。   就好像他是为一个目标存在的,如果目标说走他就走,如果目标要在这里坐一整夜那他就会站一整夜。   “真的好像雕塑啊。”小田调侃道,“这么半天了一毫米地方都没动过,不会是脚粘在地板上了吧,我要是把他扛回学校说不定能参个展。哎寻哥你跟我聊天啊,别老是我一个人哒哒哒的,多没意思。”   “没什么想聊的。”   “那……寻哥……”小田咽了咽喉咙里残余的酒,“能不能帮我搭个线?就是那尊雕塑,把他电话号码给我呗。”   从酒杯中抬起头,章寻发现小田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刚才你说他是你的保镖,我听见啦,就不劳你介绍了,你肯定也没那个美国时间对吧,把他号码告诉我吧,我自己跟他聊。”   说话间小田已经掏出手机,滑开点到录入新联系人的界面了。   “自己问。”章寻说,“我不负责分发谁的号码。”   小田敢怒不敢言,委屈地撇了撇嘴。   “那我直接找他要他会给吗?”   章寻没答话,小田大概也觉得没意思,坐了一会儿之后起身朝闻锐鸣走去。   其实也不是真觉得一个保镖能有多可口,主要还是在章寻这儿碰钉子碰得太厉害,不想出来玩一点儿收获也没有,所以他才把目标转向闻锐鸣。   但走近之后才发现,这男人还真是不赖。   傲人的肩背比,一看就过硬的身体素质,硬朗的五官,还有站着的那个姿势,一点儿也不像这里的其他人那么浮躁,目的性也没那么强。   可惜就是貌似有那么点儿放不开,不过男人嘛,玩着玩着就放开了。   酒吧换了首音乐,门口吵架的那两位终于吵累了,回来一左一右坐在章寻旁边,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章寻、章寻?”谢炎皱眉,“有湿巾吗给我来一张,靠,脸都被挠花了,有些女人下手真够狠的。”   章寻招手叫人拿,余光看到不远处,小田把右手在闻锐鸣面前晃了晃,不知道聊什么挺开心的模样。闻锐鸣没有过多表情,但也没有离开那个位置。   少顷,闻锐鸣把手机拿出来,小田立刻抢过去,笑嘻嘻的,不用细看也知道是在存手机号。   “您好是您要的湿巾吗?”   服务生有点儿想当然了,直接问萧珠然。萧珠然翻了个白眼,谢炎夺过来没好气地怼道:“你没长眼啊,看不出我的脸流血呢?”   “跟服务员发火,什么素质!”萧珠然鄙视地瞪他。   “我那是冲他吗?!”   谢炎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转身拍拍对方的肩,“对不起啊哥们儿,我那是冲她。”   等服务生走了,谢炎边擦脸上的血边问章寻:“那男的真是你保镖?怪不得珠然说是在门口撞见的,我一开始还不信,哎呀错怪了。”   章寻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转头对上发小那张变得戏谑的脸。   “他也是gay?”   “不是。”   “嗨,我还以为你们是同类呢。不过也对,就算是同类也撞号了,他一看就也是上面的。”   “谢炎,你真的无聊。”   谢炎咧嘴一笑:“我这不关心你的个人问题嘛,担心你时间长了憋坏了。真不考虑?在场几个人都不错吧,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跟他们发展也不亏了你。”   “再说吧,最近排练紧,没时间。”   “敷衍。”谢炎一扭头,登时瞪大眼怒意上头,“章寻你告诉某些人,没人同意她喝酒!”   萧珠然冷哼:“章寻你也告诉某些人,我想喝就喝关他什么事?”   嘈杂的音乐都差点儿盖不住他们俩的声音。   章寻也喝了两杯,不过这点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想夹在好友之间当人形传话筒,他起身想去外面,刚站起来闻锐鸣就过来了。   小田没跟着他过来。   章寻拿着手机,一步没踩稳,身体倾斜之际闻锐鸣跨步上前,从后面扶了他一把:“老板你喝酒了?”   什么蠢问题,这里是酒吧,不喝酒要喝什么。   “嗯,你让开,我要出去透口气。”   闻锐鸣默不作声侧开身,但还是跟着他,只不过没跟得太近。   马路对面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过,章寻没注意,径直走进不远的一间便利店,顺手给谢炎带了盒创口贴,出来发现闻锐鸣就在门外。   “不是让你别跟?”   “太晚了,不能不跟。”   章寻有些烦躁地掐了掐眉。   夜风微凉,酒吧街上许多喝多了的人,的确也不太平。抽烟的更多,三三两两吐着雾经过他们。章寻侧身让这些人先过,他停下来闻锐鸣也就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等在身后。   回到酒吧门口时,有对同性情侣搂着出来,并且毫不避讳地接着吻。   闻锐鸣眼眸微沉。   “把车开过来吧。”章寻回过头正好看到他的表情,顿了一两秒,“怎么,觉得恶心,不舒服?那就别自作主张跟着我。”   也是酒精作祟,所以他脾气比平时还差,轮廓也越发冷淡。说完他往酒吧里面走,不打算过多停留。   结果闻锐鸣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板,你也是?”   “是又怎么样。”   “知道了。”   章寻皱起眉:“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大学生找我要你的手机号,我没给。”闻锐鸣说,“只是想问清楚,没别的意思,更不觉得恶心。以后不论男女,谁要你的手机号我都不会给。” 第8章 初次袭击   所以呢,还指望我感激你吗。   章寻这句话没说出来,脸色也稍有缓和,站马路边等闻锐鸣把车开来。   这地方太拥挤,来的时候闻锐鸣车停得不近,几十米距离吧。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么快,闻锐鸣刚一走,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猛地朝章寻袭击而来,下手又快又准,一看就是蹲点多时。   酒吧门口其他人惊呼,只见一辆普通别克唰地停下,开门的同时把人拖了进去。   这时闻锐鸣还没走到车边,准确地说才离开几步。   “闻——”虽然后两个字根本没喊出来,但闻锐鸣还是听见了。他霍然转身,见到被拽进车里的章寻。   谁也没料到赵晓波的人会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胆子会这么肥,敢在大马路上直接下手掳人。   闻锐鸣大步飞奔,眼见晚了一步,干脆以最快速度开车追赶。   酒吧街只有左右两车道,别克一路逆行往北提速,中途还差点剐蹭到旁边的行人,完全没把纲纪法制放在眼里。   自从退伍以来,闻锐鸣的脸色还没来这么严肃过。从外面也看不清前车的状况,因为膜贴得很黑。但他还是紧盯不放,双眼如同鹰隼,眼皮都不眨一下。   开始两辆车相隔有近五十米,三四个红绿灯过后拉近到二十米,咬得很紧。离开酒吧街,两辆车开始在主路上飞弛,并且越跑越偏。时间太晚,又不是最繁华的地带,暂时还没引起交警的注意。   闻锐鸣双手紧紧把着。快驶进隧道之前,他视线一抬,右脚将油门直接踩到底,仪表盘指标瞬间转到最左,几乎快逼近170。   这种时速在城市里开,就跟玩儿命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脸色没变,只是显得更沉,眼神也带上了凌厉的锋芒。   别克显然没料到会遇上这种狠角色,被贴上的那刻大概是怕他真撞上来,方向盘没攥住,车身猛地打晃。就在这时,奔驰车头向左,并线的同时向别克紧逼,但力度掌握得极有分寸,没有下重手直接撞,而是往路边挤压。   下一秒别克车里爆发好几句激烈的脏话:“操他妈的遇见硬茬了,再快点儿开!”   “还快?再快就他妈上西天了,要开你开!”   “这票啃下来必须让赵老板给咱加钱,至少多加一倍!”   “少废话赶紧想办法把后面这车给甩了!”   隧道里光线不足,章寻的嘴被胶带封住,两只手也朝后绑在一起,系上了死结。他人是倒在后座的,眼睛可以睁开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前面的对话。   紧接着,一声闷响,不大,但别克跟着晃了一下。   前面几人猛一回头,下巴就差点掉下来,因为闻锐鸣直接弃车跳到了别克上。   动作太快了,利落得让人头皮发麻。   “你告诉我他是个普通保镖?就他这身手能一个干咱十个!赶紧提速,看他能扒多久!”   违法犯罪的事他们干了那么多票,还从来没有哪一次遇到身手这么好又这么不怕死的,上来就敢扒正在开的车,还是开得这么快的车!弄得不好直接全他妈完蛋。   “不行啊,隧道里看不清路,再快容易出事,我可不想跟车顶上的一起死!”   “这破隧道……怎么还他妈没到头,再快点儿,他坚持不了多久,一掉下来咱们就直接轧!”   隧道深长昏暗,章寻侧蜷在车座上用力呼吸着。他能清楚地看到闻锐鸣上半身贴在玻璃上,双手紧攀车顶。   闻锐鸣的脸只露出下半张,但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和恐惧。别克提速的同一秒他迅捷翻身,双脚在车尾重重一蹬,借力直接跳到车顶。   车在飞驰,但清晰地听到他跳上去时那一声——嘭!   前面的脏话都因此暂停,车里气氛紧绷到像是拉了保险的枪口。   不能光是这么看着。闻锐鸣进不来,他们俩都会有危险。章寻咬紧牙关,趋势抬腿去够车把,但够不到,他们把他的脚踝也绑死了。他只好一不做二不休,用脚狠狠踢车窗,试图把车窗踢碎。   “想死是吧!别他妈乱动,再动弄死你。”   “我看你才是想死吧老二,赵老板说过不能伤了后面这小白脸,否则一毛钱都不会给,忘了?!”   话音刚落车身就又是一声响,但这回不是车外的动静,而是章寻拿脚尖勾开了车把。呼呼的夜风几乎在瞬间灌进来,吹得三个绑匪一激灵:“操!”   电光石火间,矫健的身影如同野豹,往里一钻径直扑进车里。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功夫。前面那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惊惧之下连方向盘都握不牢,车身开始往边上打滑。司机赶紧踩下刹车,尖锐的减速声划破耳膜,车子几经摇晃后险险停在隧道出口。   出口有灯。   章寻睁大眼,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人。   闻锐鸣俯身,低声说了句“没事”,然后反应极快地弹跃起来,伸手把前面一人往后猛地一拽,小臂死死箍住对方的颈。   “下车。”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闻锐鸣的嗓音充满威胁,眼神更是写满警惕和攻击性。他就像蛰伏多日的猛兽,该亮爪时毫不含糊,有他守在章寻身前那就谁也别想靠近。   另外两人被他狠厉的气势震慑,又看到同伴的脖子被他勒住,脸色都开始发青,绝不敢轻举妄动。   章寻被掳上车时手臂受了伤,路上又被绑着不能动弹,此刻艰难地喘息,汗水打湿了刘海,但终于脱力地半合上眼皮,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   “咱们三个会怕你一个?老二,走!下去抄家伙。”   两人下车直奔后备厢,闻锐鸣也拖着手里的那个,下去就踢上车门。   三对一的局面,闻锐鸣手里有“人质”,他们手里有带九十度弯、比大拇指还粗的铁钩。   隧道口风大,不时还有车经过,看到这场景纷纷加足马力开走不敢停留。   对面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让对方先上,最后决定干脆一起上。   “妈的,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们的家伙硬!”   他们一个攻左路一个袭右路,铁钩劈得猎猎作响,但都被闻锐鸣身手敏捷地挡开。只有一下劈在了自己人的大腿上,疼得那人厉声叫痛:“你们他妈的看准点儿再打啊!”   刚说完话他就被闻锐鸣扳肩曲膝顶在后腰。这一下下腿极狠,平时在部队就是专门用来废对方行动力的,但又不至于像踢小腿那样让人骨折。   效果也的确达到了,那人惨叫着跪地,之后连爬都爬不起来。   其他两个见势冲上来,铁钩的钩子直冲闻锐鸣,闻锐鸣头一偏躲过左边那个,同时伸手握住右侧那根,顺势就将对手牵制住,砰一声把人按在了车门上。   “狗日的去你……”   狠话骂到一半突然不骂了,因为钩子离眼球就只差两厘米左右,此情此景谁还敢动?   并且,刚刚打斗间铁钩划过车身,留下近十公分的深壑。这要是划在人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回头看向剩下的那个,闻锐鸣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神摄人,像是在说:下一个就到你了。   “哥们儿没必要下手这么狠吧……”剩下那人舌头都开始有点儿打结,两只手紧紧攥着自己那把铁钩,看样子攻击力大概就剩下半成不到。他装模作样地往前挥了几下,然后就扔下家伙拔腿跑了。   惊心动魄的一程终于结束,明明才半小时,但危险仿佛把时间无限拉长,直到现在才解除警报。   抽掉车门上的铁钩,闻锐鸣一只手攥住对方两边手腕,另一只手拉开后车门。   章寻缓过一口气,半靠在车后,微微偏着头,碎发湿漉漉的。   “老板。”闻锐鸣拖人进车,“帮我个忙,把他手腕握住别让他跑了,我替你解绳子。”   章寻撑起身体,被绑住的双手总算还能动。   然后闻锐鸣解开章寻手腕和脚踝上的捆绳,用它们把那两人的手脚绑起来,另一头栓在车轮毂上,接着拿电话报了警。   做完这些还没完,他又去检查车里和后备厢里还有什么可疑物品,直到确定没其他威胁,才回到后座查看章寻的情况。   章寻正在低头检查手臂。他抬着右手,前额覆了层薄汗,紧绷的唇不知何时破了口,修长的睫毛轻微动着,呼吸节奏比平常稍快。   “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闻锐鸣左腿一屈,单膝跪上后座,身体向前倾,章寻眼前光线立刻就被挡掉。   想握他的手腕,闻锐鸣动作忽然稍顿,问:“能碰你吗。”   看向章寻的脸,见他没有排斥的意思,闻锐鸣才抬起他的小臂检查伤口。   “流血了,不过划得不深。”   一道食指长的伤在章寻右臂中间部位,皮肤边缘渗的血已经快干了,看来应该伤得并不重。闻锐鸣皱了皱眉,章寻说:“兜里有创口贴,我自己拿。”   本来是给谢炎的,反而在他身上派上了用场。   章寻想用左手贴,闻锐鸣接过帮他。   “我来。”   这么惊心动魄的一晚,车里边此刻却很安静,大灯有节奏地打着双闪。闻锐鸣碰到泛红的皮肤,章寻轻微嘶了一声。   “抱歉。”他抬头看向章寻,但是章寻目光落在伤处。   “不要紧,今晚应该是我多谢你。” 第9章 欲望是美好的   凌晨一点他们才做完笔录出来。   这时的临江只剩下繁华寂静,简称冷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毫无人情味的一座城市。   章寻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坐车回到小区以后闻锐鸣说:“老板,今晚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我去隧道取车。”   “没必要,明天再取也一样,车又不会跑。”   闻锐鸣没说话。   章寻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明白过来了。   “你是不是没地方去?”   别看章寻说话办事冷漠尖锐,其实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人,相反,他对很多事洞若观火。   “我租的房离这里太远,现在回去睡不了两个小时就又要出门。”   听完闻锐鸣的解释,章寻皱了皱眉:“怎么不早说。这样吧,今晚先在我家休息。”   他抬抬下巴,示意闻锐鸣跟上。走了十几米,后面还是没人,不禁回过头。   其实他有轻度的近视,一离远就看不清,此刻这样隔一段距离盯着闻锐鸣看,目光就不像平时那么清明。   “磨蹭什么?”   闻锐鸣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章寻又看了他一眼:“我家应该没你想得那么可怕。”说完就不再管他,径直转身回单元楼,闻锐鸣这才跟上来。   小区过分豪华,从进楼开始就需要刷卡或者输密码。但起码这样安全性有保障,别有用心的人轻易进不来。   “老板,你做笔录的时候说是赵晓波,他到底想干什么。”   章寻按下电梯,瘦而挺拔的身形映在门上,闻锐鸣离他半步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人很难缠,要是我落在他手里应该讨不了什么好。之前他是想让我陪吃饭,现在大概不止,想在我身上把他丢的面子找回来。”章寻轻描淡写地出声,“比如找几个人睡了我。”   闻锐鸣盯着他,表情蓦地严肃。   “觉得不可思议?”电梯到了,章寻先迈出去,“男人跟男人也是可以做的。以防你孤陋寡闻,告知你一声。”   “这我知道,我有常识。”   “那还真是让人意外。”   闻锐鸣愣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章寻颇为得趣地回头扫他一眼,算是终结了这个话题。   进门拿出一次性拖鞋,章寻说:“平时这里就我一个人住,我弟弟偶尔会过来,他的鞋你穿不了。”   “嗯,谢谢老板。”   “你自便。”   边说话,章寻边进卧室。   闻锐鸣目不斜视。   自从进了大门,他就没往任何其他地方看过。章寻跟他说话他就看章寻,章寻离开视线范围他就看墙。   等章寻换完衣服出来,发现他还在客厅的灯下站着,轻轻拧了拧眉。   这人是不是真傻?   “我说你——”   闻锐鸣转过身,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章寻。   他穿着随性的睡衣,戴着副无框的眼镜,却不乏魅力。他迈着长腿走到闻锐鸣面前,那张总是很有距离感的脸卸下了些许防备:“有沙发怎么不坐?”   “不累。”   有毛病。   “让你坐你就坐。”章寻说,“今晚你就在沙发上将就吧,没有客房给你睡。”   闻锐鸣当然也没想过睡客房,他嗯了一声。   所以章寻从来不带人回来过夜。不知道为什么,闻锐鸣想到这一点。大概今晚知道了对方同性恋的身份,虽然自己不在意但也难免有联想,这是正常的。   这个总是冷淡,言辞锋利又出类拔萃的男人,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样?闻锐鸣确实想象不出,直到章寻去洗澡了,他自己留在客厅他也没想出来。   沙发太软了,坐不习惯,比坐硬板床还难受。闻锐鸣呼出一口气,下意识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腰板挺得像标枪,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还差顶大檐帽就跟在军队大礼堂听讲的时候一模一样。   过了几分钟章寻突然在浴室里出声:“闻锐鸣——”   他唰地站起来,没命令不稍息。   “我叫了饮用水外卖,一会儿门铃响了你到楼下拿一趟。”   “嗯。”   “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他往浴室走了两步:“听到。”   “下楼的时候大门不要关,否则你进不来。”   “嗯。”   安静了数秒,淋浴声重新响起。   这场景让闻锐鸣想到把章寻惹毛的那天。算是明白章寻为什么那么反感被人看了,想必跟他喜欢男的也有关。   不一会儿章寻擦着头发出来,看了看他:“你多久没洗澡了?”   “一天。”   但他运动量大,出汗真是再正常不过了,肯定不能算干净。就这么睡他自己倒无所谓,以前参加演习经常满身土三天两夜不洗,但是今晚毕竟在章寻家,还要睡章寻的沙发。   “老板,借你浴室用。”   章寻淡淡扫他一眼:“随便你。”   十分钟不到的功夫闻锐鸣这战斗澡就洗完了。他出来,章寻从平板前抬起头,见他没穿上衣,高大有型的身材袒露无遗。不过章寻也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就把视线集中在了他手臂上的疤:“胳膊怎么弄的?”   “子弹擦伤。”   “我记得你在部队呆了五年,后三年还是特种部队,不觉得来给我当保镖屈才吗。”   “不当兵,当什么都一样。”   好像这还是闻锐鸣头一回说这种话,这种带有个人色彩的话。章寻看着他,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微微下沉。   “你个人的事我不过问。”章寻说,“不过今晚你救了我,给你一次性奖励,十万够吗。”   闻锐鸣眼皮微动。   “少了?”   “不是。”他的回答听起来不像在做表面文章,“这是保镖份内的事,不应该多收钱。”   但章寻听完紧蹙眉头。   “你是外星人吗。谁会嫌钱多,何况是你拿命搏来的。在大城市的隧道里从一辆车跳到另一辆车的车顶上,难道连十万块钱都不值?”   闻锐鸣不说话了。章寻站起来要回屋,见闻锐鸣无言地坐回沙发,仿佛有些没缘由的气馁。   走到卧室门口,章寻停下来,回头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又迈开腿走回去。   客厅顶灯把人照得不够亮,章寻站他面前,从上往下看着他,用手机的一角轻点了两下他赤裸的肩。   这种动作别人做出来可能很轻佻,但章寻做就完全不一样,效果跟拿鞭子抽差不多,可能是因为他的神态吧。   他口气淡薄而略带嘲弄:“行了,知道你以前是人民子弟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但我是你老板,十万块而已不要跟我争来争去。”   闻锐鸣抬起头,金属凉凉的触感还残留在肩膀上,肌肉轻微收紧。   “嗯,谢谢老板。”   章寻直起身,收回拿手机的右手:“你怎么总是谢来谢去。我要休息了,有话明早再说。”   关灯以后整间公寓变得异常安静。   没在这么大的地方睡过觉,闻锐鸣枕着手臂出了会神,考虑那十万块钱要怎么安排,用到哪些方面,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睡着。   半夜章寻起床喝水,经过客厅发现沙发上的人睡得倒熟,不过上衣没穿在身上,而是叠成整整齐齐的正方形,放在矮桌一角,整个人呈一种随时可能被冲锋号叫醒的战备状态。   观察了他几眼,章寻过去拿杯子。没想到刚一走近,闻锐鸣紧接着就睁开眼,本能地警惕一盯。   这不是存心吓唬人吗?   章寻想后退,结果小腿磕到茶几角,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仓促间直直地摔向沙发,双手还撑在闻锐鸣结实的胸肌上,力道相当不小。   闻锐鸣一声闷哼,伸手接住了他:“小心。”   章寻难得有点儿急,端着冷脸起身,但手掌心的触感却消失得格外慢。可能真是独身太久了,这样简单的肢体接触也会乱了呼吸,实在修炼得不到家。   闻锐鸣问他有没有事,他说:“能有什么事?把衣服穿好,没人允许你在我家裸睡。”   闻锐鸣背身穿好上衣,再回过头章寻已经进了屋。   清早不到八点两人就都醒了。   章寻从房间里出来,正好闻锐鸣在用卫生间,弄得他在自己家吃了个闭门羹。听着里面放水的动静,章寻心想,果然独身才是最舒服的状态,要是长时间跟闻锐鸣待在一起恐怕自己会非常不耐烦。   结果还没来得及出门,行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提醒他下周要去国外演出的事。   “等等,先别挂。”章寻说,“你帮我再多办一个人的签证,我一会儿把资料发给你,旅游签就行,他不演出。”   行政以为是他的亲戚或者朋友,顺便出国蹭酒店的,满口答应下来。   等闻锐鸣回到客厅,章寻已经把衣服换好了:“今天白天不用跟着我了,回去一趟,把护照拿过来,交给剧团三楼的行政,让他们给你办签证。”   闻锐鸣问:“签证?”   “跟我出趟国,欧洲,演出早就定好了,取消不了,再说去国外也比在国内安全,赵晓波应该不会下那么大力气,跟我跟到国外。”章寻盯着他,“别告诉我你连护照都没有。”   “有。”   章寻松了口气,刚才他差点儿又觉得雇用闻锐鸣很失策。   “那就回去拿。”   闻锐鸣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多多下周要来治病,他答应过陪他去游乐园,这种理由说出来肯定会惹章寻发火,干脆他就没说。   “嗯。”   到楼下,闻锐鸣把车开过来,章寻边开车门边提醒他:“还有,到时候你跟行政说,让他们给你订我隔壁的房间,什么规格的都行,费用算在我个人的账上。”   “会不会太浪费了。”   章寻坐进去,坐稳,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   “不然呢,咱俩睡一间?”   闻锐鸣正色:“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没必要,既然没有危险我睡便宜的酒店就行。”   对于住宿他向来非常节省,何况在遖峯部队都是八人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解释章寻越面有愠色,像是被冒犯,到后来简直就像恼羞成怒。   “行了。”章寻转眸轻喝,“开个玩笑,真当我想和你睡?没人要听你这一大堆。” 第10章 阿司匹林   “听说昨晚上出意外了,怎么回事?”   “赵晓波找人绑我,没真出事,闻锐鸣把我救下来了。”   章寻没想到事情会传得这么快,连好友谢炎都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谁?”   “我保镖。”   “喔。”   谢炎就一直没记住这人的名字。他压根搞不懂章寻怎么找这么个保镖,上回在酒吧连招呼都不打,酒也不喝卡座也不坐,整个就跟根木头似的,太无趣了,就算是找保镖也不能找个木头桩子吧,毕竟天天都要相处。   “那行吧,珠然在我旁边,她还担心你呢。”   “寻哥,我珠然。”手机那头一换人,萧珠然说话还是跟机关枪一个样,“你没事吧,听说还闹到派出所去啦?”   “没什么大事,这么早你怎么在谢炎家。”   章寻感觉自己也是白问,这俩人打小认识,准确地说他们三个打小就认识,小时候家里就都是做生意的,互相都很熟,这些年他和她分分合合,章寻作为他们最好的朋友一直就是个见证。   “谢炎在家要死要活的,我再不来看看他可能就咽气了,呵呵。”   “放屁!”   “嘁。”   章寻抬起嘴角:“好了就行,别斗嘴了,我下周去法国,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我给你列个单子!”   “人家也想要你带东西嘛哥哥~~”谢炎欠嗖嗖地说,“人家想要块表。”   章寻只轻声回了个滚字,倒是萧珠然反应更大:“靠谢炎你真恶心。”   “恶心得过你吗,昨晚是谁亲着我的嘴说——唔、唔!你谋杀亲夫啊!”   “再这样我挂了。”章寻说,“你们俩都挺恶心的。”   谢炎哈哈大笑:“不过怎么每回这种出国露脸的事都是你去,光彩全让你一个人占了其他人没意见?”   “公平竞争,我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嗯嗯嗯。”谢炎半揶揄半真心,“咱寻哥多牛逼啊,这么年轻就当上首席,谁能争得过你啊,假以时日纽约那是去定了,完成伯母的遗愿也是指日可待。苟富贵勿相忘啊哥们儿,一年最少回来看咱一回呗。”   “要看也是看珠然,不会为你专程跑一趟,这你放心。”   “操……”   玩笑开过,章寻心情不错,昨晚的阴霾也散得差不多了。   赵晓波这人不好惹,但他也不是怕事的,再说这几年见得不少。前年舞蹈圈的一个明日之星,刚二十三岁的女孩子,因为感情纠纷被逼得跳了楼,非常可惜。听说把她逼到绝境的是个年纪够当她爸的男人,后来不到半年就又瞄上了新目标,还花钱捧对方拍电影上电视。   跳舞的人说籍籍无名也无名,说半只脚在名利场也没错,全看你自己怎么选。不过章寻不用选,他从小看得太多了,身在名利场的那些人以他父亲为首,他连半点都不想沾染。   这回去法国是参加艺术双年展当中的国际现代舞蹈节,没有演出费,但机会难得,强如章寻也争取了很久,整个剧团一共才三个节目,且只有他是独舞。   当天章寻和其他人一起从剧团出发,闻锐鸣替他从家里取的行李,提前办的托运。   到机场,章寻老远就看到自己的保镖。   闻锐鸣今天穿了一身黑,形象高大硬朗。他站在值机柜台附近看东西,周围好几个人偷瞄他,其中还不乏团里的年轻成员。   接过自己的证件,章寻问他:“沙发上那件毛衣你没拿?”   “在箱子里。”   章寻皱了眉,“没让你放里面。”   闻锐鸣不跟他对着干:“我去问还能不能拿出来。”   这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对章寻的种种很习惯了,章寻呢,也开始习惯于他的反应。老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跟他急眼也没用,所以章寻还是有话直说,闻锐鸣也还是照单全收。   问完回来,他说不行,行李已经托运装车了,取不了。   “算了,我找空姐要毛毯吧。”章寻口气淡薄。   闻锐鸣这才反应过来那件外套是章寻准备在飞机上穿的。他顿了顿,伸手拉衣领,准备把自己身上的套头毛衣脱下来,结果章寻眯起眼睛:“你干什么?”   “给你穿。”   “停。”章寻蹙眉,“亏你想得出。”   他怎么会随随便便穿别人的衣服,何况是自己保镖的。但他说话的口吻不是瞧不起,甚至都没带一丝抱怨,就是那种有点心烦又带点鄙薄的,专门让你自惭形秽的口气,怀疑自己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主办方给几名演出人员定了头等舱,其他工作人员是经济舱。闻锐鸣跟剧团一名姓林的助理坐一起,对方对谁态度都挺热络,八面玲珑那种,坐下以后找他聊了两句。   “你跟寻哥怎么认识的啊兄弟,讲讲。”   “偶遇。”闻锐鸣抬头看向出风口,“客机一直都这么冷?”   “……你不会没坐过飞机吧。”   坐过战斗直升机算吗。   闻锐鸣摇头,“没有。”   这趟以前他连护照都是白本。   “真的假的,别吓我啊哥们儿。”林助惊掉下巴,随后扭头跟其他人交换眼神,不过闻锐鸣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过了个把小时,好多人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了,他起身往头等舱走。   帘子一掀开,空姐马上回头,礼貌但不失提防地微笑:“先生您需要什么?”   “我找人。”   目光往第二排,他看到章寻坐在右手边靠窗的位置,座椅是深蓝色的,很大很宽敞的半躺式。   之所以确定是章寻,是因为对方撇着头,能看见半张脸。他从脖子往下都盖着毯子,而且还盖得很严实。   明明是很有男性魅力的长相和身材,可这副睡相,尤其他眼睫闭着,微微动一动的模样,居然能轻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闻锐鸣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压迫得太狠,所以大脑的思路出现了问题。以章寻的能力和性格,独当一面保护别人还差不多,根本不需要谁来产生保护欲。   “先生?”空姐笑得更公事公办了,“我去那边为您服务吧,这里是头等舱客人休息的地方。”   闻锐鸣在对方的注视下回了经济舱。   十个多小时的航程坐下来,好几个人的腿脚都变得浮肿,章寻下机时精神也不太好,脸色显而易见的苍白。   “老板,行李我来提。”   章寻嗓子难受,干脆就一言不发,只嗯了声。   上了主办方的大巴,闻锐鸣也变得沉默。倒不是他识趣不说话,而是来接待的是法国人,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剧团的人也就都切换到英语频道,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听天书。   章寻挑了后排的座位,坐下以后全程闭目养神。到目的地,闻锐鸣提醒:“该下车了。”   “好。”   嗓子这么哑。   闻锐鸣侧目看他。   章寻双手捧住脸揉了揉,再起身恢复了些许精神。   “一会儿我不吃晚饭了。”上楼以后他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这里吃饭不用花钱,记账就行。”   五点多闻锐鸣去楼下吃晚饭,去了发现菜单上有图,他松了口气。刚才他还在想点菜怎么说,在手机上查了一些单词,现在只需要指几下就行。   对于学历他不觉得自卑,有得就有失,当初选择入伍就自动把上大学的事放弃了,况且在部队的经历足够他铭记一辈子。   进餐厅有人夸他帅,他没听懂,出于礼貌地点了点头,结果面前的法国女人笑得全餐厅都在看他们。   法国人身材普遍比较高大,尤其是法国男人,而法国女人又很有风韵。可惜闻锐鸣是个不解风情的,进了餐厅全程目不斜视,盲选菜的时候微微皱着眉。   他吃饭快,甚至不能叫用餐只能叫进食。大部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法文和英文一样都看不懂,听不懂,只能从外观来判断味道。内心再强大的人到了这种环境也难免无所适从,他真希望自己能回山上去参加演习,在枪林弹雨里穿棱也好过对着一桌陌生的菜肴。   吃到一半林助理几个人走进来,林助跟他打招呼:“你也这么早就来吃饭?坐飞机挺消耗体力的吧,我在路上就饿了。咦你怎么只吃两道前菜?”   闻锐鸣摇了摇头,低着头继续吃东西。   “我靠,精品法餐啊老大,你这不是瞎吃吗,哪有人只吃前菜不吃主菜的?”   大家眼神中带上了调侃,但也没表现得太明显。   过了一会儿,闻锐鸣抬起头:“林助,帮我个忙。”   “啊?”   “帮我跟服务员说,打包一碗海鲜粥。”   “喔,你不会说英语,是吧。”   “嗯。”闻锐鸣合上菜单,“我是高中毕业。”   他态度这么直接,其他人简直就被堵死了话头,悻悻叫来服务生帮他点了菜。他打包带上楼,敲门没人开。   拿出章寻给的备用房卡刷开,进门就看见章寻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发梢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嘴唇发白,但脸烧得发红。   一个多小时前章寻就有点儿发烧。躺得没力气,爬起来想量体温,结果两条腿一点劲都使不上,全身冒冷汗。不过如果闻锐鸣不来找他,他也绝对不会主动叫人来的。   听到动静,他强撑着睁开眼,看清是谁,又窝火又难受地咬紧了牙关,“关上门。”   放下手里的外卖,闻锐鸣快步走到床边。   手还没探到额,章寻啪地就给他挥开了,但没什么力气,发软。挡完手章寻撇开头,眉眼之间全是生人勿近。   章寻的皮肤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红彤彤的,一看就发烫。闻锐鸣皱紧眉:“你这样不行。”   “现在说这个,晚了。”章寻声音沙哑,口吻冷冽,但双眼微眯,目光中带着水汽。   “去医院。”   “去什么去……”   要是现在去医院,明天根本不可能上台,随团老师也不会同意他带病上场。他觉得自己能挺过去,于是闭上眼专心养病,等待身体自然退烧。   闻锐鸣没离开房间,但存在感极低,因为他不说话也不走动,就只是在不远处守着。整间房除了能听到章寻发沉的呼吸换气声,其余的就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自以为是的结果并不好,一个多小时后章寻状态更差,人半发烧半睡着。   手背贴上额,闻锐鸣摸到一层汗。   要换成闻锐鸣自己,他肯定也不会去医院,这么点小病不至于跑一趟,何况还是在异国他乡。但是这个人换成章寻,他就不这么想了。   潜意识里他把章寻当易碎品,尽管更像是全身长满刺且冷冰冰的易碎品,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那种。他对待得很认真,哪怕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时章寻嘴里冒出一两句呓语,眉心也拧着,但离远了听不清。   “老板你说什么?”   章寻蹙着眉,额间凝满汗珠,轻微打寒战。   这样下去不行。   把章寻的手臂收进羽绒被里,闻锐鸣动作很粗糙,不细致,但拿起放下都慢。   出去带上门,他边走边查阿司匹林的英文怎么写。 第11章 天命风流   巴黎街头,夜景相当繁华。   虽然闻锐鸣不认识路,但他野外求生经验丰富,哪怕语言不通也能在陌生城市找对地方。   连搜带比划来到最近的药店,结果不出意外已经关门了,他就又往更远处走,后来干脆用跑的。   幸亏附近还有一家24小时营业。   “Bonjour!”   他回:“Aspirin.”   “hello,Chinese?”   “Aspirin.”   值夜班的巴黎大叔瞅他一眼,转身去拿了一盒来:“Voilà!”   仔细查看过药盒上的字和图,闻锐鸣确信对方没拿错,这才付了款。   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酒店,他刷卡进房间。桌上的海鲜粥已经凉了,床上的人还跟之前一样迷迷糊糊地烧着,脖子上皮肤呈现淡红色。   “章寻?”   没反应。   闻锐鸣探他的额,温度没变得更烫,应该不会烧出毛病。   以前当兵的时候条件差,人也皮糙肉厚,小病小痛基本都会坚持训练,所以他能理解章寻的想法。   拿出从前台借的温度计,他掀开被子想塞到章寻胳膊下面,结果一摸,发现章寻贴身穿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   这样容易加重病情。   “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章寻没睁眼,只是蹙着眉,把头难受地侧开。闻锐鸣就直接上手抬起他的胳膊,把上衣从他头上脱下来,再把人放回床上。   几分钟后取出体温计,38度6。   清醒的章寻很难摆布,烧成这样倒是容易对付得多。闻锐鸣坐床边,把他刚刚脱光的上半身抱起来,让他身体重量倚在自己左肩,然后伸手拿过药片。   转回头,看到章寻那么半仰着颈,脸红彤彤的,喉结轻微地一上一下,阖紧的眼皮也在不安地颤动。   闻锐鸣盯着这张脸看了几秒,左手捏住他的下巴,没怎么使劲:“张嘴。”   章寻没给什么反应。   近到能感觉到呼吸的距离,闻锐鸣轻轻皱眉:“章寻,张嘴。”   章寻喉咙冒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配合一下。”他干脆攥开章寻的下巴,然后将阿司匹林放了进去,并且补喂了一小口水。因为注意力度,喂药全程章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半点不觉得疼。   总算还有点清醒意识,起码他能做到自主吞咽,湿润的嘴唇轻微开合。   把人搁回被子里,闻锐鸣没离开,还是坐在床边。望着对方嘴角残留的一点水渍,他不带太多表情地注视了很长时间。   做这些是出于尽责,毕竟拿钱办事,但闻锐鸣内心深处也不希望章寻有事。就好比一向被视为强者的人物,突然间在你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哪怕是被“欺压”的那方也会皱起眉头,希望他赶快好起来。   平时要强又出众的章寻,眼下看起来憔悴又温顺,这滋味并不好受。闻锐鸣心想,明天他还能上台?   过一会儿,闻锐鸣到浴室拧了条毛巾过来。这些照顾人的活儿他一直就会干,毕竟以前在军队也是自己照顾自己,就连骨折了都得自己蹦着去洗澡。但说实话给男人擦身这还是头一遭,没什么经验。   把被子掀到一旁,闻锐鸣俯身,顿了顿,转身去把灯关了。他视力好,有一点儿光线就足够行动自如。   常年练舞的章寻身体其实并不瘦,肩膀结实,大腿和膝盖有还没褪的淤青,整体线条既紧致又有力量感。   他腰臀比很好,闻锐鸣替他翻身擦后背,到腰附近就没再往下,而是避开了隆起的后丘,甚至连眼神也刻意移开——尽管外表还是铁板一块的脸。   男人有这么好的身材确实少见。   章寻跟部队里那些不一样,力量感也不是同一种力量感,这个很难用语言解释,闻锐鸣只觉得他纤而不弱,骨子里还透出一种刚强美。   给他擦完汗闻锐鸣回到沙发坐下,一言不发,闭目睡觉。   章寻在床上几乎就没有动静,更不会翻来翻去的呻吟。闻锐鸣双手抱在胸前,以一种站岗守夜的坐姿坚持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早章寻就醒了,烧也退了。   他的头脑还不算特别清楚,毕竟也是刚睁眼,但他立刻就发现房里还有一个人。   “你怎么在我房间?”   一开口嗓子很哑,他清了清,蹙眉盯着沙发上的保镖。   “老板你醒了。”闻锐鸣站起来,可能是坐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腿有点儿僵,“感觉怎么样。”   “还行。”   章寻也没力气计较原因,转头看房间里,慢慢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没穿衣服。   “我衣服你给我脱的?”   听他口气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闻锐鸣如实说:“你出了很多汗,不脱不行。”   章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那我也没让你给我脱。”   这时候手机响了,章寻掀开被子下床接电话。他睡裤还穿着,一双大长腿直直落地,但上半身全裸,紧绷的腰腹覆着薄肌。   走到窗边他换了种口气:“嗯老师,我醒了。好,我一会儿就下去,车上见吧。”   闻锐鸣转身打算回自己屋,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等等。”章寻挂了电话转过头来,望着他的脸顿了顿,说,“昨晚的事以后不准发生了,我说过不喜欢别人碰我。”   “嗯。”   人一走章寻的眉心就拧起来,站了半晌才去换衣服。   下楼大家都在等他,他上大巴,老师觉得不对劲:“怎么搞的,不舒服?脸色太难看了。”   “水土不服。”   “都来多少次了还不服,这样的机会以后还多着呢,赶紧适应,不然怎么挑大梁?”   他嗯了声,走到最后一排,闻锐鸣替他留了座。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都很活跃,毕竟要在那么大的舞台表演,还会有电视台转播,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拿出最好的状态。倒是车后面的氛围莫名奇怪,说尴尬也不是尴尬,说自然也不够自然。   “一会儿到了你去帮我买份早餐,再要杯咖啡,热美式就行。”   顿了两秒,章寻补充:“谢谢。”   闻锐鸣看向他:“嗯。”   “对了,昨晚的药是谁帮我买的?”   桌上剩的那盒药没拿走,他看见了。目光落在闻锐鸣平淡的脸上,还没等到对方开口,前排的老师就喊:“章寻,一会儿彩排你第一个,不用带妆。”   “好。”   这么一打岔话题就错开了,接不上。章寻其实是想问清楚然后感谢两句,但闻锐鸣既然不主动说,他也就没坚持。   也许压根就不是闻锐鸣,是行政,或者剧团的其他人帮忙去买的,毕竟闻锐鸣不会说英文,更不像是懂得照顾人的类型。   这回章寻要表演的剧目叫《凌云》,编舞老师在现代舞这个大类里糅合进了古典舞,是去年专门为章寻量身定制的,但始终没有机会表演。一是因为时长太短,比起卖票更适合上电视,二是因为章寻这一年多一直在排《盲》,其他剧目全都练得断断续续。   这次来巴黎艺术节,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展演机会。   彩排时间闻锐鸣因为买早餐错过,回来章寻就已经排完了。到晚上六七点,快要正式开始,章寻把人叫到后台让他拿东西。   “帮我保管好。演完我得去上大师课,不用你跟了。”   接过东西闻锐鸣还没走,管流程的来叫章寻上台,章寻走开十几米又回过身:“闻锐鸣,你想看表演吗?想我就让老师带你过去。”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转向旁边:“葛老师,帮忙把他带到观众席吧,我记得咱们团还有位置。”接着就朝闻锐鸣摆了摆手,示意他跟葛老师走。   对舞蹈闻锐鸣当然一窍不通,这段时间熏陶下来也没多少长进。他不想浪费一个座,但葛老师不由分说带走他,简单粗暴指挥他坐下:“就坐这儿,嗯,坐这儿,中途别到处走动,等散了场你再走。”   身处比较偏的角落,身边全是衣着正式庄重的外国人,闻锐鸣入乡随俗,坐得比他们还直。   艺术节的档次的确高,看不懂也不影响,起码他能知道好坏。各个国家的表演是穿插进行的,芭蕾典雅,拉丁奔放,弗拉明戈热情。一节节看下来,观众们始终兴致勃勃。   章寻的节目在倒数第三,不是压轴,但也算重头。   台上没摆任何道具,只有两束追光。两侧边屏打出“ZhangXun”,停留几秒再慢慢淡去。   追光聚拢,一亮相就是惊艳。   章寻侧卧在舞台中央,背朝观众,手里拿着一支昆笛。   他的演出服是黑色缎面,样式很简洁,质感有点像电影当中那种飞鱼服,但又不完全一样,比起飞鱼服更飘逸,而且没有太多颜色。   音乐一响,他将笛子在手里轻巧地旋了一圈,紧接着就从台上纵身而起,既明快又潇洒。   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表现得像是昨晚根本没发过烧。那个病容憔悴的章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恣意风流的他,举手投足间柔中带刚,而且意气风发。   笛音由缓入境,节奏渐渐变得紧凑。他随着曲子起舞,时而流畅地翻腾,仰面倒地,接着足尖在台上轻轻一点,就翩然跃起。时而又弯腰后仰,再挥笛作画,眉目疏朗清淡。   仅仅两分多钟,他在台上抢眼到连追光都沦为陪衬,君子朗朗如日月入怀。观众纷纷屏住呼吸,目光跟随他的身影,他挥笛如舞剑的神态,如痴如醉地观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至音乐渐弱,他横过长笛轻吹,眼眸自然而然地敛起。   凌云。没有哪一个画面跟云有关,但又没有哪一秒意境跟云无关。   全场安静片刻,紧接着掌声雷动,喝彩声经久不衰,到退场还有很多观众在兴奋地交谈,其中时不时夹杂着“zhang”这个发音。   闻锐鸣穿过人潮,走到路边血液才慢慢恢复平静。   巴黎的夜景撩人。   来的路上见到过车站,他找回去,步行下楼梯走进通道,等了很久才上车。   他一路无言,坐着深夜的地下铁。   刚才剧场里的某些片刻无疑很难忘,幕落光暗也不会消失。   想起之前在剧团听到传言,说赵晓波形容章寻:“他身上那股又弯又直的劲儿最迷人。”闻锐鸣微一低头搓了搓额,感觉太阳穴还在突突跳动。 第12章 险游巴黎   剧院人群散去,除了金发碧眼的欧洲面孔,里头还混着几个中国人。   他们可不是来欣赏艺术的,而是来这边谈合作,至于谈的什么合作,看他们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上得了台面的。   其中一个男的操着粗哑嗓音打电话:“喂老赵。”   “操,有病吧,不看看现在几点?”   现在国内凌晨两点多,赵晓波睡在酒店的高级大床房上。接起一看是自己老相识,顿时就开骂了。   这头笑笑:“本来想跟您老人家汇报汇报章寻的行踪,听这意思是不关心?那挂了吧。”   “等等!”赵晓波一骨碌坐起来,身边的小模特睡眼惺忪挨着他发嗲:“赵总,谁呀……”   “去去去一边儿去。”   把人推开,赵晓波问:“你看见章寻了?”   “刚欣赏完。啧啧,不愧是你的心头爱,那气质,搞得老子心里头都痒。”   “他不是去法国了吗?”赵晓波急声。   “瞧你这出息。我也正好在,合作方给了几张艺术节的票,你说赶巧不赶巧。”   沉吟片刻,赵晓波收到对方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章寻应该是刚表演完,一袭黑衣再加上点儿淡妆,模样实在勾魂摄魄,看得他下面那二两肉不由自主蓬勃了起来。   “以前我还不明白你怎么就非跟他过不去,现在哥们儿懂了,哥们儿全力支持。”男人咧嘴,“不光支持,甚至有点儿想参与。”   “轮得到你?老子自己都还没得手。”   “那不正好吗,我尝完你尝,哥俩好嘛,再说先给他点儿教训没坏处,到时候你再玩他自然就听话了。”   虽然一直在外放话说要给章寻点颜色瞧瞧,但真有人提出要修理章寻,而且还是赶在自己前头,赵晓波心里居然挺不是滋味。他恨恨地说:“不成!先别动他,等他回国我自有打算。”   “呵呵,行,那就给你留着。”   这头不轻不重地笑了两声,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撂下电话就找人打听章寻的落脚处去了。   晚上十点多巴黎下了点小雨,不过章寻有车接送,一滴都没淋着。倒是闻锐鸣从地铁出来,正好赶上雨点最大的时候。   到酒店大堂,他把身上的水拍了拍,听到耳熟的声音:“闻锐鸣——”   刚上完大师课的章寻脸色红润,显然心情还不错。两人在厅里碰头,一起去坐电梯,章寻打量着自己的保镖,微一挑眉:“酒店有免费的伞,你没拿?”   “嗯,在外面走走,看了看夜景,没想到会下雨。”   电梯就他们俩坐,门一关显得空间很大。闻锐鸣抬手按下楼层,章寻掏出一包纸巾,从后面碰了碰他的胳膊。   “谢谢。”   “该我谢谢你,昨晚是你给我买的药吧。”   问了一圈剧团的人都说不知道,那也只能是眼前这根木头了。   闻锐鸣擦脸上的水:“职责所在,不用谢。”   章寻轻笑。   闻锐鸣转过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章寻眼中还留有淡薄的打趣:“你这人说话还挺逗的,一板一眼,在部队接受过语言训练?”   “没有,部门没有这种训练。”   “开个玩笑。”   其实章寻也没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就是比较慢热,熟了以后偶尔还是会聊两句。闻锐鸣接过话头,想了想说:“老板,今天晚上的演出。”   “今天晚上的演出怎么了?”   不够出色的文化水平让闻锐鸣词穷,恰好这时电梯也到了,他伸手替章寻挡住门,“你跳得很好。”   “喔,谢谢夸奖。”   能得到这人的一句夸还真是不容易,而且还是主动的。章寻和颜悦色:“走吧。”   “老板先请。”   章寻挑挑眉,迈着长腿走出电梯。   两人的房间挨着,一左一右,到门口章寻转头看向他:“对了,明天白天可以自由活动,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有想法就要用钱,闻锐鸣没有。   “那你跟着我出去逛逛?正好我要替朋友买点东西,得去趟商场。”   “没问题。”   约好时间,两人分头回房。闻锐鸣心事不往心里搁,睡得还算不错,章寻也累极了,难得睡了个好觉,休息之后精力总算完全恢复。   第二天到了约好的九点,章寻还没出现,闻锐鸣去敲他的门。   “进来。”   门一开,章寻在里头收拾行李。   “你东西收拾好了?”   “嗯。”总共就两件衣服,闻锐鸣是个生活简单的穷光蛋,“老板我帮你。”   “那你帮我把杯子洗洗收起来吧。”   走到浴室发现洗手台上有条钻石手链,应该是章寻取下来的,闻锐鸣顺手一起拿了出来:“老板。”   章寻回头一看,接过去戴手上。   “对了,之前你救的那只鸟怎么样了。”   “养好伤就放生了。”   “没给它取个名字圈养起来?”   闻锐鸣没听出他淡淡的揶揄,只是诚实地否认:“家里没地方养。”   “那还真是可惜。”   提起行李寄存到楼下,闻锐鸣准备叫辆出租,章寻说不用了:“坐巴士就行,前面就是巴士站。”   巴黎的双层观光巴士样子挺旧,买完1天的通票就随上随下。早上人不多,他们上二楼坐在最前排,方便欣赏城市风景。   “以前出过国吗?”   “没有。”闻锐鸣看向不远处的塞纳河,“没机会。”   章寻点点头:“以后机会多得是。”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长期雇用他了,如果闻锐鸣没有听错。突然觉得章寻的确是个不错的老板,出手大方人也随和,长期相处并不难。   “老板,你好像心情很好。”   章寻从微风中侧过头,半眯着眼:“是吗。”   “嗯。”   难得的笑意已经从昨晚持续到现在,看来演出的魅力不止在于观众,连表演者自己都沉浸其中,久久难以忘怀。   不过换句话说,也许章寻本质上是个情绪化的人,只是他的情绪很吝啬,只留给在乎的人或事,其他的一概不理会。   “老板,那是巴黎圣母院吗?”   章寻看过去:“嗯,是。”   他来过好几次了,再看也就是放松身心,但闻锐鸣不同。闻锐鸣起身走到过道那一边,背靠护栏,拿起手里的手机。   起初章寻以为他是要自拍,结果他举着手机打通了谁的电话。   “喂,多多?”   隔着一米来远的距离,章寻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随即观察到闻锐鸣的表情忽然变得生动,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   “看到了吗,”他往后指了指,镜头侧过去,“那是巴黎圣母院。”   那头的小孩雀跃地大叫:“快合影快合影。”   闻锐鸣笑得很温和:“嗯,很漂亮对不对。”   他的小孩?章寻诧异地扬了扬眉,感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你这几天听不听话?”   “听话!”   “老实点儿,别跟其他小朋友打架。”   挂了电话闻锐鸣见章寻盯着自己看,猛然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搓了搓头顶,坐回章寻身边。   “你都有孩子了?”   “是我姐的孩子,今年刚四岁。我还没结婚。”   “你跟你侄子说话的方式方法,”章寻轻微一顿,饶有趣味地盯着他,“还真是特别。”   “嗯?”闻锐鸣不明所以。   “哪有人跟小孩说‘老实点’的,又不是抓犯人。”章寻伸手,“不是要跟圣母院合影?手机给我吧,我帮你。”   闻锐鸣回头看了眼,继而将手机递给他。他接过,示意闻锐鸣坐到刚才打电话的位置去,透过镜头观察片刻后又抬起头:“手搭到栏杆上。”   闻锐鸣显得很僵硬。   “不是你这样。”章寻身体往后一退,两肘支杆,举手投足全是成熟男人的松弛,“是像这样,我怎么摆你就怎么摆。”   有这么好的老师,可惜木头人就是木头人。   “啧。”   章寻受不了,起身过去帮他调。   站在闻锐鸣面前,他弯腰俯身摆弄对方的胳膊,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但是眉心轻拧,浅声,“怎么有人连这么简单的pose都不会摆。好了,保持住不要动。”   按下快门,总算达到心目的及格线,章寻把手机还回去,“自己看看还行吗。”   “嗯,很好了,谢谢老板。”   “不客气。”   “需要我帮你拍吗?”   还行,还知道礼尚往来。章寻摆手:“不用了,专心看风景吧。”   坐了近两个小时,途经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博物馆,最后他们又绕回来,在市中心某大商场下了车。   萧珠然列的单子倒是不长,不过他们俩都饿了,所以先找了地方吃饭,吃完再去买。   可能是假期的原因,今天商场人流量不少。   谢炎要的那款表第一家沛纳海门店里还没有,两人又坐车赶到第二家,问到还有货,但不是谢炎要的那款型号。   章寻去门口打越洋电话,谢炎那边也在吃饭,不过是夜宵。   “喂,我在店里,银表带的没有了,只有香槟金。”   “我靠,卖这么好?”   这牌子在奢侈品里算不上多贵,但喜欢的是真喜欢,比如谢炎吧,就好它家这一口。   “实在想要我就让店里给你订,大不了寄回国。”章寻一边说着话,一边回过头,发现两名销售正围着闻锐鸣给他试戴。   谢炎说行吧,订就订咯。章寻嗯了声,挂断电话回到店里,听到销售操着流利的中文说:“这款非常符合您的气质先生,宝石蓝的表盘颜色也跟您很搭调,要不要再试试钢表带的?”   “不用了。”闻锐鸣一看就是没拒绝成功才被迫试的,“麻烦你帮我取下来吧,不好意思。”   身后站定一个人,他回头见是章寻,脸上浮起淡淡的苦笑:“老板,你终于打完电话了。”   章寻目光下移,见那只棕色皮带、黑色表盘的Radiomir还在他手腕上,调性也确实很合。棕色质朴,黑色沉稳。   “价格?”章寻问。   销售掏出计算器:“原价是85000人民币,打完折再除税还不到7万。”   章寻看向闻锐鸣:“你很喜欢?”   闻锐鸣立即摇头。他不等销售动手,自行将表取下来平放在托盘上,等走出店外才松了口气。   “紧张什么。”章寻淡淡道,“不想买也没有谁能强迫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   闻锐鸣说:“我知道。”   “知道你刚才还那样。”   “老板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了面子?”   章寻微微一怔,停下脚步看向他:“说什么呢。”   片刻沉默。   章寻蹙眉,换了种口气,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首先,我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其次,刚才我是觉得那表确实很合适你,如果买了也没大问题。你要是觉得我说话过分,大可以直接指出来,不用拐弯抹角的来暗示我。”   看来也不止一个人评价过他“说话过分”,那确实是公道自在人心。闻锐鸣喉咙微动:“我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暗示,老板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太穷,买不起那么好的表。”   章寻瞥了他一眼:“希望你现在不是在暗示我给你涨工资。”   闻锐鸣有点哭笑不得。   今天先是发现章寻没那么难缠,现在又发现章寻其实挺有趣,而且烈火冰山两种性格在他身上共存。   “有话我会直说。”   “那最好。”   闻锐鸣没再反驳,接过对方手里的购物袋,章寻也没再乘胜追击。   买完东西就快下午了,他们在街边找了间咖啡店歇脚,坐在露天的座椅上。服务员刚帮他们点完单,突然有个年轻的法国男生走过来,像是早就瞄准章寻身边的座位一样,羞涩但直接地说了声“Bonsoir”。   出于礼貌章寻也回了句你好。   对方指指闻锐鸣:这是你爱人吗?章寻说不是,对方眨眨浓密的睫毛:那我能请你喝一杯吧,或者你请我喝一杯。章寻轻笑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S'il vous plaît.”对方朝服务生招招手要菜单。   闻锐鸣虽然听不懂英文和法文,但他能看得懂两人一来一回的用意。沉默片刻,他转头取下刚才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老板,需要我先走吗?”   章寻手指在玻璃圆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思忖了大概半分钟。   严格说起来眼前的法国小男生的确是他的菜,笑容爽朗,双眼皮,混血感十足且有少年气。不过他事先并没有在国外发生什么的打算,所以反应才比较平淡。   最终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试试,主要原因是想起上回那次摔在沙发上,碰到闻锐鸣的身体自己都有短暂混乱。想必是独身太久,定力受到影响。   “嗯,你先走吧。”   “晚上八点的飞机。我先回酒店退房,大堂等你。”   闻锐鸣拿起手机,又把包里带的充电器留给章寻,并且开口提醒。   章寻点头:“知道了。”   回去当然没必要打车,闻锐鸣背起包拎起外套,沿着马路走了一段。   在巴黎两天待下来他已经会坐地铁公交,也会看手机上的地图了,他的适应能力比一般人强,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比许多人强得多。   不过其实他最突出的不是这两项,而是另一项能力——观察力。   经过路边一辆面包车,余光看见中国人长相的司机两脚支在方向盘,举着手机斗地主,后面还坐着另一个中国人,也是懒洋洋的像是在等什么。   闻锐鸣脚步放慢,在原地停顿三秒,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他从马路另一边绕了回来。 第13章 欲望和屈辱   刚喝下去半杯酒,法国男生就提议换个地方:“这里人太多了,去河边的酒吧坐坐怎么样?我拉小提琴给你听。”   这么直接爽快的提要求还算是可爱。章寻笑了笑,问:“哪来的小提琴?我怎么没看到。”   “在我车上。”男生往不远处一辆蓝色福特指了指。   难道是开车出来专门物色目标?看他长相清秀举止正常,就是说话显得有点儿紧张,不像是特别风流的类型。   “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可以先好好聊聊。”   又坐了一会儿,男生再度邀请章寻换个地方聊,最好边兜风边聊。章寻心想有本地人介绍风光人情也不错,就答应了随他走走。   男生在路边张望几眼,带着他过马路去开车。   “你是在巴黎上大学还是工作?”   “啊,你说什么?”   “我问你在巴黎做什么的。”   “打工。”   “在哪儿打工?”   男生顿了顿,眼神挺虚,“在酒吧拉琴。”   答案倒是不意外,但章寻用余光打量他,看出他有点儿站立不安的样子。按理说是他主动来搭的讪,应该不至于这样才对。   也许是年纪太轻吧。章寻不动声色地安慰:“放轻松,我们只是兜风,没说一定要做什么。”   “嗯……”小男生瞥他一眼,踩下油门,“你的葡萄酒还没喝完,在法国这样可不行。”   刚才章寻去结账,再回来对方已经帮他把饮料给拿上了。他英文发音不太说,说白葡萄酒的时候舌头跟头发一样打卷,听得章寻会心一笑,“你是想好了要开车所以刚刚才没喝?”   “不不。”男生冲前方咧了个笑脸,“是因为我只喝自己酿的酒,其他的不安全。”   以为他是想表达自己酿酒水平很高超,章寻就含笑端起那杯剩的,“买来的也还不错。”   男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要带他抄近道去河边。   章寻酒力还行,但这酒似乎度数不低,没多久就有点儿上头。他眯起眼,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半仰着下巴观察窗外的城市风景,“刚刚在咖啡厅你还很健谈,怎么换了个熟悉的地方反而不说话了?我有这么吓人么。”   “No.”小男生扭头扫了他一眼,觉得他这样微醺的样子非常迷人,举手投足也格外有男性的吸引力,长着雀斑的脸不禁一红,但是一想到自己对他做出的事,立马表情又哭丧下去。   “快到了。小提琴在后备厢,你留在车里我去拿。”   吹着河风小酌一杯,此情此景的确是挺浪漫的。章寻望着他,微微点了下头,“去吧。”   结果他下车就按了锁门键,并且半天还没拿回来。   把客人一个人撂在车上,法国人待客还真是热情奔放。章寻自己坐里面,身体莫名开始发热,脖子周围也开始出汗。   这酒也太烈了。   他把剩的一点儿打开盖闻了闻,蹙着眉轻微打量。从车里往后面看,法国男生不见了,但后备厢还开着。   不对。   他推门,但门完全就打不开,只有车窗是开着的。那法国男生其实就在不远处盯着,一见他要逃跑立刻现身,根本就是在替人看守他。   “你干什么?”章寻厉声喊道,“快把门打开。”   对方不仅不放人,还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给摁回去,激得章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想要什么?钱我给你。”自己这是遇到专门洗劫外国人的强盗了吗,偷不了就把人关进车里硬抢。没想到男生根本不理会他,也不搜他的钱包,反而左顾右盼好像在等什么同伙。   “听到没有,放了我!”   喊完章寻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缺氧一样呼吸急促,试图开门的手也使不上劲。   酒里有东西?   用不着问了,一定是。   就因为在国外,又是自己买的饮料,所以自己才会放松警惕,没多想直接喝了。章寻狠狠盯着对方,问他是不是给自己的饮料里加了什么,那男生立刻一副被拆穿的表情,磕磕巴巴地说了个单词,还说:“你不会有事的!”   aphrodisiac   章寻眼前一黑。   催情药。   这时后视镜里猛地停下一辆面包车,车上下来两个中国人,法国男生如释重负,接过钱立马转身逃走了。   看到这一幕章寻简直陷入绝望。赵晓波这人渣能不能别老用同一招?上次在KTV就下药,这次竟然跑到法国来故技重施,难道不遂他的愿就誓不罢休?自己上辈子到底造过什么孽,这辈子碰到这种甩不掉的小人!   眼看那两个中国人朝自己跑过来,章寻想纵身从车窗跳出去,他用尽全力钻出身体,但身上一阵阵冷热交缠,所剩无几的力道根本不足以强行逃走。   药效已经开始发作,并且劲还不小,身体温度正迅速升高。章寻用力咬了咬舌尖,想用疼痛来保持头脑清醒,但太阳穴的血管突得像要爆开。   他撑在车门上的双手青筋暴起,痛苦不堪地咬牙垂低头,想用尽力气试试能不能把自己给挪出去。可是头还没抬起来,上半身就突然被一只强健的手臂给搂住,接着往外一抱直接抱了出去。   变故来得太快,章寻上一秒还觉得穷途末路,这一秒人已经倚着门站在车外。他抬起头,只见闻锐鸣站在自己身边,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   章寻闭了闭眼,向后扶车门的手发白发抖,闻锐鸣侧目:“老板你怎么样?”   快疯了。他死咬着唇摇摇头:“赶紧带我回酒店。”   那两人被闻锐鸣杀了个措手不及,齐刷刷地愣了好几秒,然后才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应不应该冲上来。毕竟他们也不傻,首先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挨着大马路,其次,他们事先做过调查,不仅知道眼前这男人是章寻的保镖,还知道这人有多身手不凡。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现在怎么办,撤还是一起上?”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蹲到章寻落单,机会难得,但谁想蹲大牢啊,再说二打一胜算真不好说……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退回到面包车附近。   闻锐鸣当然可以暂时不管章寻,把这两个人拿下再说。但他转头看向章寻,见章寻脸色异常潮红,发丝被汗打湿了大半,喉结不安地上下滑动,嘴唇轻微发抖但又绷得极紧,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抬头盯视着眼前那两个人,短暂的几秒钟停顿之后,闻锐鸣搂着章寻快步回到大道去拦车。章寻整个人重量靠在他身上,下面某处地方清晰无比地磨着裤子,每走一步都难受得要命。   “能坚持吗?”   抬起湿透的眼皮,章寻目光里全是煎熬,“快走。”   他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此刻烫得要命,总是出言冷淡的嘴里也吐不出更多的话,四肢更是完全感觉不到力道。闻锐鸣一手搂着他一手拦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章寻感觉圈住自己肩膀的手臂瞬间收紧,“车来了。”   等上了出租车他就靠到车窗上,牙关轻微打战,忍耐力已经快到极限。   “老板。”   “我现在、没力气说话。”   “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直接去医院。”   章寻艰难抬眸,神经灼烫脸皮发烧,“别问了行不行。”   “你脸色很差。”   “我知道!”章寻深吸一口气,尾音轻微战栗,“我说了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没事?闻锐鸣皱起眉盯着他,刚想再继续问,司机用法语问他们是不是要打架,严肃提醒他们不要在车上生事。   章寻转开脸,对着玻璃用力地呼气吸气,但依然能感觉到血液在往下涌,那地方已经迅速硬得跟铁一样。   他现在只想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如果在车上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那他真的能把自己的牙咬碎,事后把自己手砍了都说不定。   很快,闻镜鸣就察觉他在夹腿。他双膝并紧,腰绷得像张弓,大腿根难耐、缓慢地不断收紧……   四目相接的瞬间章寻颔住下巴,在玻璃车窗上死死抵住脸,闭上眼粗重地喘息。   闻锐鸣手腕微僵,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漫长而煎熬的十分钟。   车里像炸药桶一样,但凡有点火星子就能立刻爆炸。   到酒店门口,刚一停章寻就推开闻锐鸣仓皇下车,进电梯以后颤抖着按下按钮。   那地方的弧度已经隐藏不住,薄薄的布料下隆起明显。他满额都是汗珠,指腹反复按关门键,但酒店不止他一个客人。   闻锐鸣跟五六个外国人一起进了电梯。   角落狼狈不堪的身影无疑引起大家的注意。有人好奇地盯着章寻看,章寻侧过身,然后被闻锐鸣用后背挡住。   他身材比章寻大一号,往前一站其他人就看不到章寻了,只能听到艰难又浑浊的呼吸。   其他人陆续下电梯,最后就剩他们俩。章寻闭了闭眼,汗渍流到眼睛里咸湿刺痛,眼中氤氲水汽更盛,嘴唇内侧咬出了血,眼底也通红。   要不是他长年跳舞,忍耐力本来就强于一般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到房门外他拿不稳卡,闻锐鸣接过替他刷,指尖触碰到的一瞬章寻背脊过电,带着耻辱的神色艰难侧开脸。   门一关,章寻抖着手,进浴室以后连脱衣服的理智都不剩。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欲望烧成灰烬,器官突突地胀痛。明明每一次皮肤摩擦都灼痛,但走路已经没感觉了,反而想磨得更狠,好让快感来得更直接猛烈。   不知道那个法国人到底下了多少药,具体又是什么药,但毫无疑问比上回在国内要狠得多。上回他起码还能保持清醒下楼,这回不到半小时已经成了这样。   进浴室以后他蜷到墙角,修长的双腿折叠着,背部弯曲,背肌紧紧牵扯,两侧肩胛骨高耸。   后颈汗湿的头发贴着皮肤,他咬着牙,半跪半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右手不由自主伸到腿间,没揉几下又蓦地停住,静止了几秒,然后才收紧下颌继续。   从这时开始他的背就一直在抖,肩膀微微地耸动。他整个人被欲望和屈辱折磨得失控了,脸上水渍湿湿的反着光,分不清是汗还是什么。 第14章 谁是畜生?   从开始的激烈喘息到后来的艰难呻吟,章寻在浴室里待了很久,个把小时都没出来。   闻锐鸣守在门外,背对浴室,脑海中很长时间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作为一个有正常思考能力的人,他已经猜到章寻这是中了什么阴招。但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遇到,确实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处理方式。   而且他不光是个有正常思考能力的人,还是个身心都正常的男人。看到章寻折叠着两条长腿的画面,听着他发出隐忍却又难耐的声音,哪怕同为男性,闻锐鸣的肌肉也不自觉紧绷。   当章寻把手伸向衬衣下面的突起时,闻锐鸣转身嘭一声关紧门。   所以那些追求章寻的人,做梦都想看见这一幕吧。他眼睑垂低,拳头紧了紧。   如果之前到得更早,也许章寻就不会发生这件事,是他没有尽到保镖的责任。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里面没再发出喘息,也没有洗澡冲水或者走动。闻锐鸣担心出事,推门进去才发现章寻躺在地上昏厥了过去,应该是疲劳过度加药物的刺激。   不知道他弄了多少次,经历过多激烈的释放。他西裤上淅淅沥沥全是可疑的痕迹,就连浴室的瓷砖地面上也沾了一些,看上去相当扎眼。如果不是定力足够的闻锐鸣在他身边,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忍得住不下手。   把人从地上抱起来,闻锐鸣给他放回床上用毛巾简单擦了擦,擦到下半身的时候明显感觉自己血管收紧。   你是畜生?闻锐鸣蹙起眉扪心自问,静止三秒后蓦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买口服葡萄糖。   找行政改签机票,他用的理由是章寻突然发烧。带队老师还诧异呢:“怎么又烧起来了?昨天不是已经好了吗,他这身体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是吗,那你跟着他,好好照顾他吧。”   回酒店章寻还没醒,人一副虚脱样。闻锐鸣拖了把椅子坐在离床不远的位置,目不转睛地守着他。   莫名联想到心疼这个词,闻锐鸣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声,觉得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清早五六点钟左右,太阳升起来,落地窗上一片白光。章寻睁开眼又眯上,脸色还是很差。   他没压住咳嗽了两声,闻锐鸣立刻也醒了,四目相对的瞬间连空气都安静了好几个度。   感觉到身体的不适,章寻慢慢把昨天的事全想起来了。他半晌没再弄出什么声音,只是脸色发青。   但想象中的尴尬压根儿就没出现。   闻锐鸣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就像他发烧那天醒来时一样。清晨半亮的天光照在闻锐鸣脸上,这个面部线条沉稳刚毅的男人微微蹙眉,开口第一句是:“饿吗。”   章寻缓了两秒,摇摇头,眼皮僵硬地抬起,“我们不用去赶飞机?”   “帮你改签到今天下午了。”   章寻深吸一口气,把脸转开看向窗外。   “你昨天一天都在这?”   “嗯。”   他咬了咬牙:“给我拿件浴袍。”   闻锐鸣起身给他拿了,然后还像以前一样背过去等他穿好,但这个动作看到章寻眼里就非常刺眼,以至于过了好一会章寻才做足心理建设,起来披浴袍。   身上太脏了,有些痕迹都已经干透,他迫切需要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好让自己恢复成正常人。但双脚刚一落地,人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好在闻锐鸣眼疾手快托住了他的腰。   章寻狼狈不堪地站直,脸上风云突变,“别!别扶我。”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但是体力又实在不济,哪怕咬紧牙关往前走,双腿也直发抖,尤其是胯间的皮肤,火辣辣地疼,不确定是破皮了还是肿得太厉害。   “给你买了葡萄糖。”闻锐鸣觉得自己语气生硬,确实是不知道怎么样才算自然,“洗完澡喝两支,你应该是脱水了,需要——”   “够了。”章寻急声打断,“不用你多事。”   闻锐鸣沉默了片刻。   “那我先回自己房间,两点钟来叫你。”   门一关,章寻两眼发黑差点又昏过去。他忍着难堪扶住墙,一步一顿地往浴室挪,半晌总算是把自己挪了进去。   大腿根可能是被自己没轻没重掐的,青一块紫一块,乍眼一看就像是刚经历过极其激烈的性*。   洗完澡出来看到床边的葡萄糖补剂,章寻露出自我厌恶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屈服了,一口气喝了两支。   不得不承认闻锐鸣是对的。喝完他的确好多了,起码走路已经不成问题,收拾行李也不觉得头晕,至于腿根的伤只能靠养。   洗完澡章寻头疼地枯坐,看屋里的每件东西都不顺眼,胸口涌起一阵按捺不住的烦躁。   他有心想反击赵晓波的一再侮辱,短时间里又找不出合适手段。   难道认栽?不可能。   况且再这样下去,赵晓波只会变本加厉,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那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是先报警,再想办法震慑赵晓波,还是干脆想办法跟赵晓波握手言和,先稳住他再说。   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章寻把自己往沙发上一靠,脱力地闭上眼。   这段时间事情接二连三,没有一件是顺心的......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他拿上行李去开门,果不其然是闻锐鸣。   章寻里外衣服已经全部换过,但精神并没完全恢复,脸色也很苍白。闻锐鸣想替他拿行李,他执意自己来,过程中也没和闻锐鸣对视。   进了电梯就他们俩,章寻盯着门,忽然出声:“昨天的事请替我保守秘密,我不会亏待你。”   闻锐鸣转头看向他,脸上闪过异样的神色:“你当我闻锐鸣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静了数秒,闻锐鸣把头转回去,明明什么也没多说,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冷淡。   成年人之间不是什么都要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火都要发出来,起码闻锐鸣是这样。   从酒店出发到上飞机,一路上他们比着赛不说话。   十小时比来的时候还长,章寻索性专心致志闭目养神,结果根本就睡不着,昨天发生的事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想到闻锐鸣就在另一头的经济舱,下机以后还要跟他面对面朝夕相处,章寻心里的烦闷就挥之不去。   可能是他的脸色太难看,连空姐跟他说话都十二分的留神,唯恐得罪了这位心情不好的客人。结果因为过分小心,送饮料的时候泼在了他跟旁边另一位乘客的身上。   他倒还没怎么样,那位乘客不干了:“我说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白金卡用户的?”   “实在对不起,我带您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去什么去,今天真是倒了大霉,算了算了,毛手毛脚的,你们乘务长呢?眼不见心不烦,换个人来替我服务吧,不用你了。”   听完这人的话,章寻脸转开对着窗,眸光轻微紧了紧。   下机以后他在前,闻锐鸣在后,等行李时才并肩而立。章寻想了想,开口道:“闻锐鸣,我有话跟你说。”   闻锐鸣以为他要自己做什么事,“你说。”   也是天意,刚想正式提出散伙的想法,等了半天的行李咣当两声滚落。   “算了,出去再说吧。”章寻又抬抬下巴,和他分头取行李箱。   现在临江是大白天,机场的人不少,出关口也人头攒动,但其中一个特别引人瞩目,因为手里抱着一大束火红的香水玫瑰。   看清以后章寻立刻蹙紧眉。   “赵晓波?”   一见到他赵晓波就大步迎上来,那张脸带着笑里藏刀的表情。   “一路辛苦一路辛苦!累坏了吧,来,收下花,这可是本人亲自去选的,保你朵朵都挑不出毛病!”   章寻站着没接,“破费了,赵总,有什么指教。”   本来以为对方不是来给下马威的就是来进一步施压的,章寻的嗓音很冷,目光也没有半点温度。结果赵晓波说:“别这么大敌意嘛。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句话,巴黎的事不是我做的。”   章寻蹙紧眉。   “千真万确,是谢金坤那二逼找人干的,我事先警告过他——”   赵晓波挺长时间没跟他说上过话了,这会儿面对面看着他,难免又有点心神荡漾,想顺势伸手揽一下他的肩,还没碰到一根头发丝就被人挡开。   “这就是你那个不长眼的保镖?”赵晓波反感地瞪着这个几次三番坏自己事的人,想搡开他叫他别碍眼,奈何闻锐鸣不光没有惧色,甚至连半分都不退让。   “妈的……”赵晓波心想,连个保镖都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这哪能行?改天找人卸他一条胳膊半条腿的,看他还狂不狂,“滚一边儿去。”   闻锐鸣没反应,但章寻皱眉,“赵总把花拿走吧,再香的花经你手送来也好闻不了。”   赵晓波冷笑了声:“说真的,章寻,你还得谢谢我。要不是我劝谢金坤别做得太过,你现在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国都不一定。”   “这么说我是得谢谢赵总。”章寻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已经全是怒意,清晰道,“谢谢你给我下药,一而再再而三的使些龌龊手段,甚至不惜违法犯罪。差点儿忘了,赵总在临江说一不二,想必没把道德和法纪放在眼里。”   这种态度无异于当众让赵晓波下不了台,何况旁边还杵着不知道哪来碍事的保镖。赵晓波彻底被激怒了:“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章寻我可警告你,别把老子惹毛了,先前我还手下留着情,没他妈跟你来硬的,你倒好,不领情,给你脸了!”   “赵总不用恐吓我。”   在飞机上还脸色虚弱的章寻,此时此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淡声回击:“你的手段我见得也不少,不至于三言两语就吓得投怀送抱。想整我,放马过来。”   “很好。”赵晓波咬牙邪笑,“不愧是老子看上的人,骨头就是比一般货色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有你求老子的一天。”   说完他把花往垃圾箱上一摔就扬长而去,他带来的人跟上还被狠狠踹了一脚泄愤,“滚蛋!”   周围看热闹的好多都举着手机,录就算了,还把章寻的脸大特写。闻锐鸣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章寻皱眉低头,转身离开机场大厅。   排队等出租,放行李,上车报目的地,全程他们都一言不发。   熟悉的景色不停掠过,章寻对着窗外,闻锐鸣在他身旁仿佛不存在,中途氛围奇怪到连司机都看了好几眼。   快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闻锐鸣,我们的雇佣关系到此为止吧,明天开始不用来了。”   他即使心有愧疚,依然可以做到说话没什么起伏。闻锐鸣看向他,静止片刻问:“我不合格?”   “作为保镖你很合格。”   “试用期还没过。”   章寻眼皮轻敛,“我再多给你三个月工资,这个月的事请你当没发生过。”   “封我的口?”闻锐鸣的目光变得很有威慑力,说的话简直让人听不出真心假意,“会不会太少了,舞蹈家章寻的秘密不止值这个数。”   “姓闻的——”   那一瞬间章寻感觉他之前的服从根本就是装的!   “你有种。”   “没种怎么做你的保镖。”闻锐鸣把视线转回前方,表情相当平淡,“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第15章 服软?休想   闻锐鸣说章寻不够了解他,这一点的确没说错。   闻锐鸣没有求人的习惯,任何危险的境遇之下膝盖都没软过,之前顺着章寻只不过拿他当老板。所以章寻要开除他,他也没有二话。   第二天章寻休息好了,心情也缓过来不少,多少意识到自己昨天下的决定有点儿冲动。闻锐鸣平时相当尽职尽责,说开就开确实不合适,况且权衡现实情况自己也少不了这个保镖。   开车到剧团,还真没看到闻锐鸣的身影。突然少了个人,章寻罕见地有点不习惯。   “这趟去巴黎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刚换上练功服,搭档沈嘉就似笑非笑地过来盯着他,“团里都传遍了,网上也有好多小视频。”   “管它的。”   章寻漫声应道。   别说是其他人几句议论,就算赵晓波真拿住他什么把柄,或者拍到他什么隐私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这种攻击太下三滥,不值得大动肝火。   “你那个保镖呢。”   “走了。”   “啧啧,果然坚持不过两个月,寻哥啊寻哥……我看他挺好的,你要是不喜欢就让给我呗,正好我也缺个跑腿儿的。”   章寻闻言皱了皱眉:“他不是跑腿的。”   沈嘉意味深长地笑道:“是吗,喔好吧,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闻锐鸣。”   “行政那儿有他的身份信息对吧。我找人打听打听,万一他还没活儿干我就雇他,到时候你可不许拦着啊。”   别人要给闻锐鸣介绍工作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是个可用之才。但章寻听着莫名就不舒服,他没再接话,表情冷了几个度。   练到中午休息,章寻打开手机发现赵晓波给自己发了条消息:章首席的新节目快开演了吧,到时候本人一定多买几张票,给首席做足排场,敬请期待吧!   章寻知道这是威胁自己呢,想让自己乖乖就范。跟赵晓波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绝对不好收拾,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闻锐鸣这边,日子倒是突然变得很清闲。   正好,姐姐闻敏带着多多来临江看病,暂时在他租的地方落脚。他姐好奇他怎么突然不忙了,问他:“你不会是哪里得罪了老板,丢工作了吧?”   闻锐鸣不想跟他姐说太多,免得家里操心。   “国内国外跑了一个来回,他有几天假期,顺便也给我放了假。”   “喔喔,那就好。”他姐算松了口气,“刚开始我是觉得当保镖有点儿那个,不过这段时间看下来,好像也还可以。你看你都快三十岁了,第一次出国就是跟着这位章老板,以后肯定还有很多见世面的机会,钱也不少挣。”   闻锐鸣不置可否,抱起多多,跟闻敏一起出了门。   三人去大商场给多多买衣服,地铁里有人给他们让座,闻敏不肯坐,让他抱着多多坐。多多趴在他背上笑眯眯地盯着窗户上的线路图:“舅舅,我们现在在几号线啊。”   “十号线,蓝色这条。”   “那这条绿色的呢。”   “九号线。”   “那这条红色的呢。”   “一号线。”   小孩子总是很多问题,而且喜欢重复,闻锐鸣答得不厌其烦,但闻敏听烦了:“四岁的大孩子了,又不是不识字,怎么老缠着舅舅问来问去的。舅舅平时工作忙,赚钱辛苦,带你出来你还啰啰嗦嗦的,小心他以后都不带你出门,把你扔在家里。”   多多嘴一瘪,小声凑近舅舅耳朵:“母老虎。”   闻锐鸣侧目诧异地微笑:“谁教你的?”   “公老虎!”   人小鬼大。   结果刚到商场门口,他们居然遇到章寻了。   章寻今天穿得很休闲,但还是盖不住一身的气质,想注意不到都难。他也看到闻锐鸣了,看见闻锐鸣抱着个孩子,身边还跟着个女人,就猜到是他姐跟他侄子。   两人好几天没见过,猛地在这里遇上,双方都没想到。但是章寻毕竟老练,短暂的停顿后朝他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吧。   闻锐鸣把多多放到地上,朝他走过来:“这么巧。”   “嗯,是挺巧的。跟家里人来逛街?”   “给侄子买点儿东西。”   停完车的谢炎带着萧珠然过来跟章寻会和,一眼就看到章寻旁边多了个高大的男人,嘟哝了句:“靠,他怎么周末出门还带着他那个保镖啊。”   萧珠然对闻锐鸣倒是很有好感,小跑过去,从背后啪地拍了他一下,“Hello!”   闻锐鸣扭头,“你好。”   “还记得我吗?我是——”   “跟他废什么话。”谢炎不满地打断,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一个保镖而已。”   萧珠然刚想发飙,但章寻的一声“谢炎”赶在了她前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比起怕对象谢炎还是更怕自己这个发小,立马吃瘪闭了嘴。   章寻转而向闻锐鸣,仿佛随口平淡地解释道:“他这人就这样,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没恶意,别往心里去。”   闻锐鸣一直静静地听着,没表什么态。不远处的闻敏推了推儿子的颈:“你去问舅舅还要聊多久,就说妈妈站累了。”   多多听话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闻锐鸣的腿:“舅舅,妈妈问你还要跟叔叔阿姨聊多久,她站累啦。”   “咳咳,”萧珠然煞有介事地弯腰瞪视,“我可不是阿姨喔,小鬼头,我是姐姐。”   多多被她一盯,居然羞涩地低头微笑,“喔,好吧。”   谢炎不愧跟萧珠然是一家的:“看好了,我也不是叔叔。”   “那你是……”抬头瞟他,多多的童声客客气气问道,“什么呀。”   “哥哥!当然是哥哥!不明显吗?”   “喔,好吧。”这回同样的三个字说得不情不愿,搞得萧珠然喜笑颜开:“他好有意思啊,你侄子吗。”   “嗯,叫多多。多多叫人。”   “姐姐。”多多盯着鞋子搡搡鼻尖,眼睛不往大美女身上放,小小绅士似的,“你好。”   “还有我呐?”谢炎叉腰。   “唔,哥哥好。”反正有点勉强。叫完以后,多多加点儿小心地看了章寻一眼,大概是章寻太严肃了,他没敢叫。   闻锐鸣说:“那你们逛,我先走了。”   临走多多还回头,萧珠然冲他笑盈盈地摇手,他也可爱地摇摇手,“再见啦。”   进商场闻敏才问刚才那三个是谁,闻锐鸣说是他老板,闻敏吓一跳,“难怪见你刚才老实巴交的,装得还怪像咧。”   闻锐鸣失笑:“哪儿有。”   “哪没有,你刚才见到人家就聊个没完,连你亲姐姐我都撇下啦。”   有吗。   回想刚刚的事,闻锐鸣觉得自己一切如常,并没有姐姐说的那么古怪。   另一边谢炎也问章寻:“他刚才怎么不叫你老板?”   “他离职了。”章寻淡声。   “呵。”谢炎一脸老子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他很无聊嘛,天天对着这么个人闷都能闷死,珠然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是你个头啊。”萧珠然横他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谢炎,他是保镖没错,但你凭什么瞧不起他?人家自食其力,不像你终身啃老!”   “……”   谢炎本来想找章寻主持公道,但转脸一看,章寻的表情比萧珠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只好认怂:“行行行,算我说错话了,行吧?一会儿再遇上他我给他赔礼道歉OK?免得你们俩明枪暗箭的。珠然就算了,连章寻你都给我脸色看。”   没多久果然又在三楼遇上闻锐鸣了,他们站在一家意大利手工冰淇淋的门口,多多眼巴巴地望着菜单,他妈闻敏一脸犹豫。   萧珠然走过去:“想吃哪种口味呀,姐姐请你。”   闻敏赶紧说:“不用,不用,小孩子看见什么都想尝尝,不用给他买。”   “没关系,想吃哪个就说,正好我也想吃呢。”萧珠然低头掏手机,闻锐鸣替姐姐再次拒绝,“萧小姐,多多身体不好不能吃太多甜食。”   “啊……”   倒是她会错意了。   她遗憾地看向多多,多多躲在大人身后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朝她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拜的动作,逗得她扑哧笑出来:“你妈和你舅舅说不能吃喔。”   谢炎趁机把闻锐鸣扯到一旁,脸上憋着不服:“那个什么,也没什么,就跟你说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没人说保镖怎么怎么不好,我就是话赶话,嗯,靠,行了就这样吧。”   闻锐鸣抬抬眉没说话,但侧眸望了章寻一眼。章寻静立旁边,抱臂靠着栏杆,既不看他也没什么多余表情。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萧珠然热情地邀请闻敏母子,“就在商场楼上,有家还不错的,反正也是谢炎出钱。”   “……”谢炎听见了,翻翻白眼。   闻敏犹豫地看向弟弟,闻锐鸣想说算了,结果章寻突然放下手臂:“走吧,六个人正好要个包间。”   “行呗,你们俩都这么说了我还能say no吗。”谢炎挥挥手,过起土大款的瘾,“今天全场就由本少爷买单,请好吧各位。”   其他人走前面,闻锐鸣跟章寻在后。   章寻平淡地问:“找到新工作了吗?”   “还没找。”   “为什么。”   闻锐鸣不接话。   “嗯?”   “这是我的私事,我没有跟人交流私事的习惯。”   章寻微微蹙眉看向他:“你这什么态度。”   早知道闻锐鸣是这种记仇的小人,干脆就连这顿饭也别吃了,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冷冷地收回目光,心头涌起一阵厌烦的情绪,有意想甩掉身边这个人,偏偏谢炎他们都走到前面去了。刚想迈开步伐,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你——”   章寻想抽回去,但闻锐鸣稍微一加重力道,他就根本抽不动。   闻锐鸣盯着他,低声:“向我道歉。”   章寻咬牙:“道什么歉?”   “你说呢。”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章寻的隐私其实就一直袒露在闻锐鸣眼前,但闻锐鸣从来没想过出卖。那天在车上章寻的一番话,说实话闻锐鸣听得很寒心。他一直压着火,今天见都见了,干脆就把话说开。   “闻锐鸣,我跟你没完。”担心引起其他人注意,章寻压低声,“让我道歉休想。”   “那你让谢炎给我道歉干什么。”   “他是他我是我。”   “意思是你可以不尊重我,但其他人不行。我能这么理解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章寻脸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怒意,但又并不是完全因为生气,甩开他的手说,“随你怎么理解。”   他这样略低着头,稍带一点难堪和发火的表情,闻锐鸣看在眼里沉默了良久。   “老板,别让我对你失望。”   章寻从第一个字开始就脊椎微麻。   谢炎回头:“快点啊你们俩磨蹭什么呢。”结果注意到他们俩的动作时立刻震惊,“什么情况怎么还动上粗了?”   闻锐鸣劲一松,章寻收回手快步远离。望着他的背影,闻锐鸣心想,不是要跟我没完吗?放狠话谁不会,服软才难。 第16章 征服欲   席间气氛虽然怪怪的,但总体还算是和谐,这主要功归于多多。多多这孩子在不熟的人面前不聒噪,但偶尔冒出一两句就能逗得大人忍俊不禁。   点菜的时候萧珠然让闻敏来点,主要是考虑到多多可能有忌口。闻敏也没敢多点,还是以实惠清淡为主,倒是她点完谢炎又噼里啪啦加了好几个贵的。   “章寻你还看不看?”谢炎把菜单摆过去,章寻说:“你们定吧。”   他哪还有什么好胃口,全让闻锐鸣给搅了。谁知道这个闻锐鸣一脱离合同就变得这么大胆,敢拽他的手不说,还敢逼他道歉。   虽然他的确是有错在先。   菜陆续上桌,多多老老实实吃饭,够不着就自己跪在椅子上去够,也不麻烦大人,一看就是个特别让人省心的小孩。但他毕竟才四岁,又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没吃几口就用肘碰碰旁边的手,轻声喊:“妈妈妈妈。”   闻敏在忙着回答萧珠然的各种问题,对方挺关心多多的肾病,问得很细致。听到儿子叫自己,她把头低下去:“怎么啦?”   “妈妈你快吃呀。”多多抱着碗,里头堆得像座小山,有他自己夹的也有其他人给他夹的,“我这里有,我这里全是好吃的。”   “不用,妈妈自己夹。”   “嗯嗯。”多多使劲点头,“我们多吃一点。”   谢炎没管他们,只顾跟章寻说话,但手里的虾剥好,随手就扔进了小孩碗里。   “对了章寻,你那个新节目什么时候开演?”   “下个礼拜。”   谢炎点点头,十分平常地说:“还是老规矩,我包二十张票。”   “谢了。”   没过一会儿章寻起身出去,他走得突然,萧珠然小声笑道:“寻哥不会是结账去了吧?”   “结就结呗。”谢炎蛮不在意地挑着鱼刺,“他赚那么多钱,他老子又那么有钱,一顿饭算什么。”   “老爷子的钱跟他又没关系。”   “嗨,亲父子哪来的深仇大恨,再说将来老爷子百年之后不也是全给他?白给的他总不会不要吧。”   “我看不好说。”萧珠然分析,“寻哥这个臭脾气,搞不好真能把老爷子的钱全捐给慈善机构。”   “那章浩那个兔崽子也不能同意啊,你说是不是。说起那个兔崽子我就来气,上回以他哥的名义讹我一辆摩托车,我到现在还肉疼呢。”   “章浩确实太不成器了,整天满脑子逃课开车打球,一件正经事不爱干。”   两人旁若无人地讨论,一听就是把章寻当家里人,操心操得狠。闻锐鸣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章寻回来以后,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章寻反而将眼光移开。   他的位置跟多多挨着,一低头,突然发现碗边多了只纸飞机,是用餐巾纸叠的,所以软塌塌的没有型,拿也拿不起来。   他看向身旁的小孩。   小孩跪在椅子上,脸也就巴掌大,吃饭吃得额前出了好多汗,皮肤也红扑扑,所以显得格外生动。   “不是怕我吗。”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轻描淡写地问。   多多伸出一根手指头,把纸飞机往他面前戳了戳。   “送我?折得不错。”   听到表扬的多多胆子立刻大起来,羞涩又自豪地补充:“舅舅开过飞机,是他教我的喔。”   小孩子说话确实有夸张成分,身为舅舅的闻锐鸣只不过是坐过飞机,到他嘴里就成开过了。   章寻看向两人之隔的闻锐鸣,闻锐鸣摇了摇头,“多多不要胡说。”   “是真的嘛。”多多缩脖子,“舅舅开过飞机,舅舅是英雄。”   闻锐鸣目光回到章寻:“他以为当过兵的都是英雄。”   章寻没说什么,淡淡将视线收回。   吃完饭服务员把账单拿进来:“请问哪位结一下?”谢炎瞠目:“章寻你没结啊?那你刚才消失那么久干嘛去了。”   章寻微挑眉尾:“有珠然在我为什么要结账。”   “说得也对,”谢炎十分受用地咧嘴,“毕竟是我女朋友,哪有让别人给她买单的道理。”   还真是好糊弄。章寻想站起来,多多十分自然地抓他小臂,像小猴子一样从椅子上溜下去。章寻想了想,把那只纸飞机收了起来。   下楼时闻敏一再道谢,不光谢这顿饭,还谢谢章寻雇弟弟当保镖。谢炎从旁瞧着章寻那一脸冷淡中透着尴尬的表情,笑都快忍不住喷出来了,在扶梯上扭头低声:“内疚不?难受不?人家还拿你当大恩人呢。”   章寻皱了皱眉,真想找团棉花把他嘴堵上。   到一楼他们就该去取车了,闻敏他们则要去坐地铁,萧珠然舍不得多多:“姐姐送你们吧,地铁多挤啊。”   “坐不下吧?”   “两辆,分开坐。”章寻淡声,“我的车在B2。”   谢炎说:“我的车在马路对面,不好掉头啊,谁跟我过去?”   萧珠然手都牵着多多了,多多和闻敏自然是跟他们一辆,闻锐鸣没得选。跟章寻一前一后走进直梯,他们一言不发,仿佛互相都希望对方最好别出现在眼前。   这回没有谁是保镖了,章寻自己开车。   拉开副驾的门,闻锐鸣见座位上有个礼品袋,正想拿到后排,章寻眼睛没看他,但打断他的动作:“给你的。”   闻锐鸣挑挑眉,拿起小巧的纸袋,发现里面是块表,跟在巴黎看的同一个牌子。   地库光线很昏暗,所以也不太看得清章寻的表情。   章寻开着车,脸往旁边侧了侧,语气略微带着懒散:“给你三个月工资你认为我在收买你,侮辱了你的人格。换成表呢,同一个价码,意思就大不相同了?”   “老板客气,这么好的东西我不能收。”   礼品袋被他搁在一旁。   开出地库,眼前一片豁然,章寻微微眯眼:“闻锐鸣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就非得听我一句对不起?”   “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闻锐鸣语气语调都很平稳,这有赖于他在部队开了几年的枪,手稳心更稳,甚至都显得有点儿气定神闲,仿佛胜券在握。   章寻握紧方向盘,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沉默地思考自己要不要把这男人从车上扔下去。   谁知这时闻锐鸣忽然转头,一伸手取出那只章寻先前下楼直奔沛纳海门店买到的腕表。   “是这么戴吗。”   戴好后闻锐鸣扬起左手,棕色皮带、黑色表盘的Radiomir在他腕上。   说来也怪,好几万的表也不算便宜了,样子也霸气沉稳,居然完全被他气场压制,丝毫没有抢到任何风头。   “你什么意思?”前方变红灯,章寻一脚踩下刹车,瞪着闻锐鸣,“刚才不是还不接受吗。”   “一人退一步。”   章寻一咬牙,闭了闭眼:“好吧,我不该怀疑你会出卖我。”   闻锐鸣低头笑了笑,端详着手表,轻微摩挲表盘的镜面,手感很好。   “嗯,道歉收到。多谢老板的这份礼物,我会好好珍惜。”   章寻头都气痛了,送完他以后回到家,胸口却不觉得憋闷。   说实话他还没被人这样逼迫过,但闻锐鸣占着理,方式也并不野蛮,并且懂得见好就收。更重要的是,这种水准相当的较量激发起男人天生的征服欲。   想起在商场顶层闻锐鸣抓自己手,章寻低头转了转手腕,坐了会去换衣服,从兜里摸出买表的小票,揉成团狠狠扔进垃圾桶里。   闻锐鸣怎么又开始叫自己老板了?谁是他老板。   接下来几天,章寻紧锣密鼓地在为登台做最后准备。这回是大舞台加大制作加豪华班底,半点都不可能马虎,也不能为任何事分心。   连续几个晚上他都练到凌晨才休息,白天两杯黑咖啡打底,中午也只吃鸡胸肉一类优质蛋白,就是为了保持身材的最佳状态。   谢炎听说他过这种苦行僧的日子,演出前一天晚上特意来找他,两人开车到一家沙拉店聊了几句,也算是放松吧。   “你都不知道萧珠然这女人有多夸张,那天她不是留了多多妈的电话号码吗,回去就加上好友了,昨天还跑到医院去了趟,说是去鼓励多多。真是爱心泛滥,没治了!”   章寻往他脸上懒懒地一撇:“那你车上那些水果是买给谁的?”   “我——”谢炎嘴硬,“我买给我自己,我补充维生素C!”   “但愿你别补得流鼻血。”   “……”   过一会儿,谢炎又说:“明天的票我给了多多他们三张啊,跟你说一声。”   章寻皱眉:“你给他们干什么?”   “怎么不行啊,你不会是瞧不上他们吧,谁来给你捧场不是捧?没必要单单膈应他们呐。”   “不是。”章寻淡淡地否认,“我没瞧不起他们。”   “那你还问个啥。”   算了,跟这人也聊不出什么花。况且这确实不是介意,他主要是不太想见闻锐鸣。   演出在晚上八点,七点闻锐鸣就带着他姐跟多多出现在剧场门口。萧珠然亲热地叫闻敏“敏敏姐”,又捏多多脸蛋:“咱们去后台看看寻哥,他这会儿应该已经换完装准备上场了。”   “会不会打扰他啊。”闻敏哪去过后台啊,忐忑极了。   “没事儿。”萧珠然一看就经验丰富,“咱们就隔老远给他打打气,也不跟他说话。”   从场地侧门进去,后台乱成一锅粥,但又乱中有序,场务、编舞、灯光、音效、演员各司其职,人人脸上都一副肃穆紧绷的表情。章寻静立其中,半低着头闭目养神。   他今天的演出服是定制的,有点暗黑却又很飘逸。柔软素净的上衣在黑暗中发出深蓝色的光,腰间系着两指宽的斜纹缎带,显得他腰格外细,但又没有半点阴柔感,只增添了这个人的张力和故事性,配上他那张不可方物的脸,还没开场就已经有夺人眼球的效果。   “舅舅,”多多晃腿管,“舅舅?”   闻锐鸣猛地回神,低头问:“怎么了。”   “我想尿尿。”   离开始还有半小时,观众有的已经陆续入场。带多多去完卫生间再回来,入口处忽然一阵骚动。   赵晓波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观众席,径直坐在了第一排正中央。   闻锐鸣沉下脸,回后台找到姐姐闻敏,把孩子交给她:“顾好多多,看完演出就直接走,不用等我。”   闻敏担忧地看他一眼:“有工作要忙?”   “嗯。”   “注意安全。”   她走了以后闻锐鸣过去拍拍章寻的肩。章寻睁开眼,发现是他,脸色浮现一丝不自然,“有事?”   “赵晓波来了。”   章寻没有丝毫意外:“早就猜到他会出现。”   周围人来人往,环境十分嘈杂,闻锐鸣跟他一个站一个坐,为了听清所以脸离得很近。   闻锐鸣问:“你不怕。”   “怕有用吗,怕也躲不过去。况且外面那么多观众,他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生意人,不至于当场发难。”章寻顿了顿,音量变得很像自言自语,“再说还有你在。”   “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闻锐鸣看着他。那张冷淡却又勾人的脸上,长着张比石头还硬的嘴,但就是莫名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甘心为他做很多事。   不过闻锐鸣不是什么慈善家,更不是会俯首称臣的类型。   “我出去帮你看着他。”直起腰杆,闻锐鸣说,“结束后停车场见。”   “停车场见干什么?”   “重签合同,薪水翻倍。”   “你这是勒索。”章寻仰脖瞪着他,他手腕背在身后动了动,“这叫务实,老板。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什么务实,根本就是趁人之危提高价码。   章寻眼睁睁看他往外走,只见他走到半路,转过身来抬起左手,对自己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腕上的表微微反着光。 第17章 妖孽   谢炎自己没来,但他定的位置倒挺好。闻锐鸣挑了个离赵晓波最近的,第二排,中间只隔三个座。   回头撇见他,赵晓波森然一笑:“找死。”   不过事实证明章寻的推测是对的,现场人员众多,赵晓波也无从下手。他跷着二郎腿,比起欣赏演出更像是来展现威慑力,全程斜着那种挑衅的眼神。   整场演出代表业内一流水平,演出结束近三分钟掌声雷动。章寻领着其他演员一起上来鞠躬谢幕,本来以为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没想到第一排的赵晓波腰一挺,几步就跨上了台。   “真是精彩,震撼!”他用力拍了几下手,让人送上一大捧玫瑰到章寻面前,“不愧为头牌,不对,不对不对,您这行不能叫头牌,得叫首席对吧,首席艺术家!”   这么明目张胆的羞辱,听不出来的人是傻缺。现场好几百观众,还有不少媒体跟业内的老师,谁都没预料会看到这么一幕,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赵总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是舞台,是表演的地方,麻烦你先下去。”   章寻漠然回绝完,场务也赶紧跑上台,毕恭毕敬地请赵晓波离开。赵晓波笑里藏刀地道:“观众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这么对付衣食父母不合适吧,下回要是不想让人来捧场,早说啊,钱扔地上让人捡,跟扔给你章寻的效果都差不多,不一定非要花在你一个跳舞的身上。”   简直就差明说章寻是戏子了。台上其他演员倒吸一口气,心里全都在想,章寻到底是怎么得罪这位赵老板了?梁子结得这么深,从国外折腾到国内还没算完。   虽然场务及时控制住了局面,但给他这么一闹,好好的演出等于是添了污点,而且事后媒体报道的重心想必也会跑偏。已经有不少演员看章寻的目光变得复杂,说是同情也有点儿,说是怨他连累整个团也有点儿。   章寻可以不在乎赵晓波故意让自己下不来台,但他不能不顾及整个团。下了台他去换衣服,脸色差到没一个人敢惹他,听到他休息室摔东西的声音也没人敢进去。   初秋的夜晚显得有点儿萧索,萧珠然他们有事先走了,闻锐鸣一个人在停车场等章寻。   等了个把小时,章寻才意兴阑珊地出现。他把演出服换成了黑色休闲衬衫,下面笔直的牛仔裤包裹着长腿,脸上妆也卸得一干二净。   见面以后他没说闻锐鸣也没问,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   “回住处?”   章寻头一偏,眸色深邃地看向窗外。   “陪我喝一杯。”   如果不是因为闻锐鸣恰好在,他应该也不会找上闻锐鸣,但是很多事就是这么凑巧,你身边的人没得选,你身上发生的事也没得选。所以今晚闻锐鸣注定得陪章寻喝一杯。   经章寻指路,两人开车到他常来的一间酒吧,地下的,一进去挺多人但不是跳舞那种,就是纯喝酒的地方,可能还兼顾猎艳?   章寻选了吧台的位置,酒保明显认识他:“寻哥!多长时间没见你了,最近挺忙的吧。”   “嗯。”   刚一坐下周围就有几双眼睛望过来,而且全是男的,看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他。   章寻要了两杯全冰威士忌,还特意嘱咐酒保不加水。冰凉的酒液哗一下滚过喉管冲进胃里,辛辣刺激,激得他轻微打了个战栗。   闻锐鸣没动,章寻的视线透过昏暗色调盯过来,催促道:“喝啊。”   “我喝了谁开车。”   “啰嗦,再给我来杯长岛。”章寻皱了皱眉。   他有点儿不讲理,但这副表情倒是显得比平时有人情味,没那么冷若冰霜了。   第二轮酒还没上来,闻锐鸣出去接了个电话,是战友孙一诚打来的。孙一诚的声音遥远得像从上世纪而来:“喂,干嘛呢,搞什么人间蒸发啊你。”   “工作。”   “这么快找到工作了?”   “嗯。”闻锐鸣说,“给人当保镖。”   孙一诚愣了下,厉声道:“堂堂兵王给人当保镖?部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报告指导员,”闻锐鸣不温不火地说,“我也要吃饭。”   “谁不让你吃饭了?混账玩意儿,赶紧别干了!老子听见你这熊声音就来气。”   “不干这个干什么,端枪?我右手现在连只兔子都打不中。”   “那你小子就甘心干一辈子这事?部队培养你五年,把你打磨得人模狗样有棱有角,不是让你去给有钱人当保安的。”   “保镖。”闻锐鸣纠正道。   “滚犊子,”孙一诚没好气,“我看都差不多。”   闻锐鸣抬了抬嘴角。   这通电话让他觉得很亲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睁眼被骂,打不中目标被骂,手不稳更加被骂的峥嵘岁月,那也比现在强。   “指导员。我也不知道自己一辈子该是什么样,很迷茫,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刚退伍那段时间就像是具行尸走肉,当然现在好了点儿,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多少想通点儿了?”   “也不算。”回头看了眼通往地下的楼梯,他说,“就是又找到一些被需要的感觉。”   “给人当保镖算个屁的被需要。”   孙一诚根本不把当兵以外的事放在眼里。对他,也对以前的闻锐鸣而言,在部队连晨起跑操、内务比拼、饭前拉歌这种事都是大事,演习、出任务更是大事中的大事,可以为了荣誉和使命豁出一切。   但部队以外的事,哪怕做生意一天赚几百万那也微不足道,跟部队里的事不能相提并论。   孙一诚沉默了会儿道:“锐鸣,我最后悔的就是接受他们的决定把你放走,我觉得我害了你。算了算了不说了,今天先到这儿吧,再说就显得婆婆妈妈了,过段时间放假抽空聚聚。”   “不聚了。”   “敢!跑到天边也给你小子逮回来。”   指导员有指导员的威严,闻锐鸣没跟他对着干,但他挂了电话也没立刻回酒吧。   或许是他长得不差,又一看就很猛,旁边一个长相还不错的零号贴过来,试探着对他笑笑:“抽烟吗?要不要来一根。”   少说有两三年没抽过了。   闻锐鸣垂眸淡扫,接过烟搁进嘴里。那零号一边替他点火一边观察他的胸肌,渴得都要流口水了,不过目光往下挪挪想再看看腹肌,忽然发现有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你手怎么抖啊。”   闻锐鸣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老毛病。”   “什么毛病?”   神经性震颤。   抽完他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谢了。”   “哥你怎么还往楼下走啊,不考虑考虑跟我换个地方?哥?爸爸??”   跟外面的“险恶”相比,酒吧里简直就是岁月静好,不过缠着章寻的倒是也有一位,看样子是个1。   对方非要跟他碰杯,章寻轻皱着眉想拒掉,结果身后来了句:“他有伴了。”   见是闻锐鸣,章寻缓慢地抬起眼皮,眯着眼睛盯着他。   对方见势灰溜溜地走开,章寻左肘撑在吧台上,神态能看得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这时酒保又过来倒酒,闻锐鸣捂住杯口:“他喝了多少了?”   “三杯威士忌一杯长岛。”   “别给他倒了。”   章寻一言不发,下巴微微扬起,半挑衅半审视地盯着闻锐鸣。闻锐鸣拿走杯子:“你要是醉了我没钱付账。”   章寻下巴跟脖颈的线条格外修长,肤色透出一抹红,眸色又深又慵懒。他侧过脸,把闻锐鸣那杯也给喝了,随即叫来酒保买单。   说话还算是清楚,但闻锐鸣知道他醉了,因为他中途做了个想撑着台子站起来的动作,但身体晃晃悠悠的,又一屁股坐下去。   闻锐鸣扶着他往外走,上台阶的时候他又差点摔一跤,立刻皱起眉轻踹垃圾桶,“你也来碍我的事。”   闻锐鸣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   平时看着挺冷静一个人,怎么一沾上跟跳舞两个字得失心就这么重,跟个小孩子一样。   上了车,章寻歪靠在副驾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沉重。   闻锐鸣转头,只见他极有男人味的下颌线侧着,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锁骨内侧向下收,左右各形成一小块凹陷。   随着呼吸他胸口在微微地起伏,薄薄的胸肌和红色凸起若隐若现,再往下,腹部却一丁点赘肉都没有,小腹又平又薄。   “你在看什么?”章寻没睡着。   “看你是不是要吐。”   章寻勾勾嘴角,目光扫向他,“放心,我的车,吐了也算我的。”   这样的男人,也难怪赵晓波穷追猛打,换了哪一个性取向为男的都不会放过。他天生就能激发对方的兽性和征服欲,仿佛把他压在身下就等于打了场胜仗,哪怕受点儿伤也丝毫不亏,伤也是男人的勋章。   闻锐鸣收回目光,开车把他送回公寓。   下车章寻步伐踉跄得非常厉害,闻锐鸣径直把他扛起来,挂在自己右肩上。   “喂——”   “这样不费事。”闻锐鸣说。   但这样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屈辱,进门章寻挣扎着自己站立,扶着墙朝后摆摆手:“你走吧,明天别来接我。”   “不用训练?”   “去了也是挨隋团骂。”   章寻摇摇晃晃地往卧室挪,进去又差点儿被门框绊倒。闻锐鸣搂着腰把他搬到床上,或者说扔到床上,他仰面躺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到这里闻锐鸣就算是职责尽到,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但他也怕章寻出什么事,毕竟这人看上去状态确实很差。   他站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见章寻脖子上一圈汗,胸前也出了不少汗,衬衫湿湿透透的,就转身去开空调。   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嘭的一声,回头一看,章寻掉地上了。   这人酒品约等于没有。   闻锐鸣皱了皱眉,过去想把章寻拉起来。章寻看着瘦,其实身材很结实匀称,体重一点也不比其他成年男人轻,稍微一拉还没拉动。闻锐鸣俯身想抱他,反而被他严防死守挡开,差点儿一拳挥在脸上。   拳头从脸上擦过,闻锐鸣疼出一声闷哼,怒火中烧:“你防贼呢?”   章寻慢慢睁开眼,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你是谁,在我家做什么。”   闻锐鸣直起上半身严肃地盯他,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耍自己。   “你真醉了?”   “喔,是乡巴佬闻锐鸣……”   口气还特别理所当然,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让人火大。   闻锐鸣已经不知道从何气起了。他瞪着章寻,眉心疯狂跳了一阵,最后终于认命弯下腰。他一手穿过颈下,一手穿过膝弯,打横将人抱回床上,“是,是乡巴佬闻锐鸣。”   回到床上章寻老实多了。   他碎发湿漉漉的,眼皮不舒服地动,闻锐鸣手在额前停留良久,最终还是帮他把碎发拨开。章寻挨着他的手蹭过脸颊,身体换了个姿势,随即稀里糊涂解自己衬衫的扣子。   平坦的胸脯大敞,那两边随呼吸一起一伏。闻锐鸣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走。   “衣服穿好。”   拽过被子想把人裹起来,结果手被不耐烦地拂开,“热。”   “这么睡会感冒。”   章寻眼睛只眯着一条窄窄的缝,嘴里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关心我?”   “关心我的薪水。”拿被子裹他碰到他光滑的背,他动了几下,闻锐鸣低声喝止:“老实点儿。”   章寻把眼皮完全睁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松软又迷离,“傻当兵的……”   闻锐鸣一怔,眼睛直直地瞪着他,脸上又难堪又费解简直精彩纷呈。   在他的注视下章寻轻飘飘地打了个呵欠,眼皮慢吞吞闭起来,渐渐的呼吸变得均匀。   过老半天闻锐鸣才猛地起身去客厅。   剧团的人没说错,这就是个妖孽。谁要是定力不够,一不小心就会折在他手里。 第18章 去他妈的   当晚闻锐鸣歇在客厅,睡之前他还在书柜上看到一样眼熟的东西——多多给章寻的那只纸飞机。   嘴硬心软到这种程度,确实是相当罕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成长经历把章寻变成这样。闻锐鸣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章寻是被渴醒的。他觉得口干舌燥,头也疼得像是要裂开。   明显是喝太多有点儿断片。   平时总惦记着要排练,碳水都不多吃一口,酒就更别提了。昨晚这么放纵起码大半年没有过,身体确实有点儿不太适应。   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他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跟牛仔裤,难怪这一晚上睡得特别难受。   顶着涨疼的脑袋,他去客厅喝水,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睡着的那位。   闻锐鸣还跟上次一样,脚粗犷地跷在扶手上,双手抱在胸前。但倒是穿着上衣,也不如上次那样十二分戒备,起码自己都走到这儿了他还没醒。   章寻神经嘶拉嘶拉地响了几下,随即想起昨天晚上是被扛上楼的,而且是以扛麻袋的姿势。   他恼火道:“姓闻的。”   闻锐鸣一叫就醒。看清是谁以后他掐了掐鼻梁根,晃了晃睡得发麻的手臂跟肩。   他身上的廉价短袖布料很差,但身材依旧是结实有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肌肉组织充血的原因,那两块胸肌鼓起来,肩背线条也异常矫健。揉肩膀的时候他手一抬,腰胯间露出清晰的马甲线。   作为男人,挺拔有力用来形容闻锐鸣都欠点儿火候。   章寻确信自己对他没感觉,但身体的反应不是这么说的,他有点儿发热。男人对男人除了欣赏也可以有欲望,这谁也控制不了。   章寻收回目光:“我昨晚吐你身上了?”   “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看仇人的表情。”   闻锐鸣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要稳住,不能直接下手揍。   章寻去厨房接水,闻锐鸣淡声:“老板,你酒量不怎么样。”   酒品更不行,喝多了打人。   “多谢提醒。下回试试你,说不定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口气饮酒过度,后果就是章寻觉得胃有点痛,站在原地轻轻揉摁。这段时间他身体状况不太好,一方面是练舞加节食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处处受赵晓波的胁迫,精神上很憋屈。   他喝水喝得面色沉沉:“还不知道隋团会给我什么处分,赵晓波……怎么才能死得快一点儿。”   闻锐鸣本来是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听见这话低头笑了笑:“需要我帮忙就直说。”   “你有什么好办法?他不好对付。”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再不好对付的对手也有弱点。”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但他暂时没想到合适的进攻方式。   章寻挑了挑眉,还是不太信:“你要是能办成这件事,我再奖励你十万都行。”   “十万?”   闻锐鸣眼锋微抬。   章寻说:“嫌少?你开个价。”   “二十万。”闻锐鸣想了想,“你要是觉得太多,那十万就算我借的。”   这是只老虎吧,越喂越野。   章寻眯眼瞧着这人,感觉自己把他胃口撑大了。从一开始给十万都不愿意拿,到现在主动要求涨薪,主动要求提高奖励,这是人民子弟兵应有的做派?   不过章寻还是答应了,毕竟要是真能解决赵晓波这个麻烦,二十万也不算多。   随意地冲了个澡,章寻说去趟超市,不用他跟着,但闻锐鸣作为他的贴身保镖不打算偷这个懒。   “你愿意跟就跟吧。”   章寻还是觉得不舒服,上车以后蜷在椅背揉自己的胃,眉心轻微蹙着。   赶上周末路上车多,再加上市区红绿灯数量惊人,几公里路他们开了半小时还没到。   章寻被暖阳晒得打起瞌睡,上下眼皮渐渐粘在一起。闻锐鸣侧过脸,发现章寻的神情可以用柔和来形容,姿态也很舒展。   宿醉后遗症这么重?   到了以后章寻睁开眼,迎着阳光活动了两下脖子,“下个月老杨是不是该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先去给谢炎开一段时间的车,你还是开我这辆。”   闻锐鸣想了想,倒也没说不愿意:“我以为我的职责不包括给你当司机。”   章寻撇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说话这副口气。”虽然平时也不怎么会聊天。   “没什么,就是昨晚被人打了一拳。”   侧身解开安全带,章寻先是盯着他,随即慢慢的,嘴角漾起藏不起的笑意,“我?那一定是你干了什么欠打的事。说说看,你干什么了。”   他屈起两根手指在膝上敲了敲,等着闻锐鸣给答案。但闻锐鸣淡而处之地开门下车,没打算把章寻脱衣服撒酒疯,自己又差点把章寻给摁趴下的事说出来。   进超市闻锐鸣才发现这人实在没什么生活常识,尤其是在挑选食物方面。他一不知道什么和什么适合炒在一起,二不知道什么样的菜叫新鲜,三不知道什么价格合理。   在蔬菜区逛一圈,他看见什么就随手往车里放,不一会儿车就快堆满了,弄得闻锐鸣只能皱眉往外拿,“够了,你不是要开饭店。”   “你确定?”   “我确定你没下过厨。”   章寻拿起一颗紫甘蓝闻了闻:“跳舞的人不配下厨,更不配吃饭。我妈就不会下厨。她也是跳舞的,小时候总是糊弄我跟我弟,经常饿得我没办法,只能带我弟到谢炎家蹭饭。”   闻锐鸣扫了他一眼,从头到脚。   他眉尾微挑。   闻锐鸣:“但你不矮。”   “你也不矮啊,部队伙食不错?”   “硬菜不少。”   “难怪把你吃成这样。”   “嗯?”闻锐鸣停下,盯着他,“我什么样。”   自己身材很走形?为什么章寻会这么说。   章寻只是笑着摇摇头,回想早上看到的那一幕,觉得睡觉的闻锐鸣还是很有男人味的,甚至是很性感的。要不是自己是上面那个,搞不好真会对他产生好感。   闻锐鸣低头,自己肩是肩腰是腰,并没有哪里不对劲。他有点儿受不了章寻这种语言上的折磨,尤其是经过昨晚以后。   “老板,以后你跟我说话能不能意思明确点。”   “我什么时候含糊过?”   “刚刚。”   章寻举着那颗紫甘蓝,轻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失笑:“好吧,好吧,我是说你身材很好,部队把你操练得不错。”   最好你是这个意思。   闻锐鸣也懒得再深究,毕竟在嘴上自己一般都吃亏。   结完账一共两大袋,闻锐鸣拎着放进车里,又开车把章寻送回公寓。谁知道刚迈出电梯,章浩居然在门口猫着呢。   “哥?”   见他们俩并肩走过来,手里还拎着明显刚从超市采购来的东西,章浩先是一愣,随即从角落猛地跳起来,眉头拧成了螺丝。   “你不是那个保镖吗?你们……我靠,不会吧。”   他头皮发麻,他接受不了。   哥什么时候跟这人搞到一起的啊。   “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不用跟狐朋狗友出去丢人现眼?”章寻淡声讽刺亲弟弟。   他过去开门,章浩立刻咬牙闪到一边,狠狠瞪着闻锐鸣,“爸叫我来监视你。”   章寻嗤笑,“进来吧间谍。”   章浩那小眼神跟上回可截然不同了。上回他一心想着耍耍闻锐鸣,最好能让他哥给这人点颜色瞧瞧,完全没想过他们俩真会有一腿。   这姓闻的算是个什么东西,跟我哥处对象他也配啊?给我哥提鞋都不配。   进门以后闻锐鸣把东西放地上:“我先走了。”   “等等。”   章寻还有点事跟他说。章浩一边斜眼睨着他们俩,一边坐沙发上抖腿,心里边的脏话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   这还叫没关系?都他妈跟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了!   要说他在乎他哥,平时能把他哥气得动手抽他,但要说他不在乎他哥,那绝对是扯淡,谁动他哥一根头发他掘人全家的坟。谢炎老说他章浩就是个标准的兄控,嘴上恨不得他哥再也别来管自己,实际上他哥三天不出现,他就会像今天这样送上门全自动挨骂。   “哥,”他扯着脖子,“我饿了!”   “饿了就叫外卖。”章寻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你哥我不会做饭。”   “那谁,你给老子做,你不是当过兵吗,起码会点儿生存技能吧。”   章寻皱起眉:“章浩你又找事是不是。”   “我饿也不行?让不让人说话啦,外卖那是人吃的东西吗,上面一层地沟油,恶心死谁啊。”   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放以前闻锐鸣应该会操练得他趴地上喊妈,放现在闻锐鸣只能抽动两下太阳穴的血管。   忍字头上一把刀,有人已经快被扎成筛子了。   章寻转过头:“你不用管了,我让他自己煮碗面。”   “我不吃面,我要吃炒饭,加俩蛋。”   “我加你XXX!”   章寻骂起脏话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带感,尤其眉心还那么皱着,冷若冰霜的脸上薄薄愠怒。   章浩立马噤若寒蝉:“不吃就不吃呗,至于骂人嘛,还骂得这么狠……”   “以后再过问我的事就自己滚出去。”   没憋住多久章浩又从沙发弹起来,走到他跟前没好气地撒火:“我真服了,哥你不会真跟这人好了吧,你有病啊,你知道他什么来路脏不脏?”   章寻脸色微变。   “花钱雇这么个保镖,然后跟他往床上滚……服了,这跟花钱找个鸭子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闻锐鸣突然一伸手,章浩的手腕被钳住,人被摁在了流理台上。   “你他妈干啥?”   章浩屁股向后撅,鼻梁紧贴台面,脖子被一只手牢牢卡住,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捏得咯吱作响,疼得他惨叫一声,脸憋得青紫。   沉默了至少十来秒,闻锐鸣看向章寻,眼神隐隐的肃杀。少顷他把目光收回,对上章浩的后脑勺:“不是人人都喜欢你哥。而且我跟你哥什么关系,上不上床,不需要你来发表意见。”   章寻面沉如水,安静回视。   等了数秒,闻锐鸣冷着脸松开手。章浩差点儿当场跪地上,手脚并用爬起来逃到他哥身后:“我操你妈!你几把什么东西啊……就骂你怎么了?傻逼!死癞蛤蟆!”   “章浩,再吵就滚到国外去上大学,我好眼不见为净。”   这话一出章浩立马不吱声了,小蔫儿菜似的站在原地。   空气有无言的紧绷。   少顷,闻锐鸣生硬地说:“我走了。”   章寻轻微颔首。   到门口闻锐鸣看了眼表,时间是十点二十分。这个动作被章寻捕捉到,问他:“有急事?”   “多多今天做检查,我过去一趟。”   “那你开我的车。”   章寻把车钥匙抛给他,他接住,目光却缺少温度:“谢谢老板。”   结果钥匙被搁在了鞋柜上,意思也相当明确——不需要。   这人哪来的情绪?   章寻走到门口,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你确定不用?”   闻锐鸣摁完电梯也没回头,“不用。”   “明天再开回来就行。”   “明天我有事。”   “你要请假?我记得我说过,临时请假算旷工,其实你——”   “我他妈乐意!”转身回视,他额前青筋都隐隐在跳,怒火压了又压。   电梯到了,他大步迈进去。章寻望着他:“闻锐鸣你……”   电梯门缓缓合上,闻锐鸣沉下脸。他冷厉又复杂的目光扫过来,盯着章寻那双错愕的眼睛,低声骂了句“去他妈的”。 第19章 得寸进尺   不出所料,剧团给了章寻不大不小的惩处。接下来五场演出他都不用登台了,改由B角上场。对外说是让他充分地休息,其实就是让他去坐冷板凳,团里其他人也都长了眼睛,看得出来,有些人替他惋惜还有些人暗想机会来了,搞不好自己能趁机上位。   连着两天章寻在家休息,他的保镖就旷工了两天,丝毫没把自己这个老板放在眼里。   第三天上午谢炎闲不住给他打电话:“喂,章寻,我跟珠然去医院看多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你们认他当干儿子了?”   “啥,啥干儿子,说什么胡话呢你。来不来,正好晚上一起吃饭。”   打开冰箱,看到满满当当的菜,全是那天从超市买回来的,偏偏章寻是一样也不会做。   “嗯,也行,我就不开车了,你顺路捎上我吧。”   “哪顺路啊,一点儿也不顺行吗,您那位特种部队出身的全职司机呢?”   “我怎么知道,他签的又不是卖身契。”章寻关上冰箱门,“觉得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接接接,小的马上就到!”   另一边,闻锐鸣也刚走进医院大门。   闻敏催促的电话打来,他接起,仰头看向住院楼:“在楼下。”   “那快点儿上来,包子都要凉了。”   病房里四张床位,多多在最里面那张,床尾架着小小的折叠桌。多多盘腿坐床上,眼巴巴地盼着他来。   “舅舅!”   “嗯。”闻锐鸣把路上买的水果递给闻敏,“今天精神状态看着还不错,医生来抽过血了?”   “抽过啦,抽了好多走啦。舅舅,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变成干尸啊。”   “呸呸!”闻敏赶紧拍儿子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小小男子汉还怕抽血?”   闻锐鸣:“先吃饭。”   闻到肉包子的香气,多多终于不纠结干尸的问题了,乖乖等待妈妈分配粮食。闻敏边舀粥边观察弟弟的神色,“你怎么看着好像有点儿累?是不是这两天太忙了没睡好。”   “还行。”   “你啊还是应该注意身体,以前在部队那是没办法,现在都退伍了,身体一定要保养好,年纪轻轻的别熬出什么毛病,婚都还没结呢。”   隔壁床一位大姨笑道:“小敏你弟弟一表人才,怎么还没成家呐?”   “他啊,整天让人操心,个人问题不好好解决,净知道忙工作。”   “哟呵,那好啊,人上进。我有个侄女刚读完研毕业,也还没对象呢,过两天她来看我,我让他们俩认识认识得了。”   闻敏瞧了弟弟一眼,要笑又忍笑地点点头:“就怕他嘴笨又没钱,到时候您家姑娘看不上。”   “这哪儿的话……”   闻锐鸣一言不发到走廊上透气。   不一会儿,闻敏也出来了,姐弟俩一起去取多多的检查结果。   “昨天医生怎么说?”   “还行,蛋白尿的情况控制住了,之前的治疗有点儿效果。”   多多得的是Alport综合征,属于遗传性肾炎的一种。自从查出这病闻敏就没再上过班,这两年一心一意照顾多多的生活起居,但这病也是反反复复。   “还是照我们原计划,你们娘俩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不用急着回。”   “别的我倒是不急,就是住院费用太高了。之前你给的十万块钱虽然暂时够用,但我也不能把它们全花了呀,那不是成吸血的蚂蟥了吗。”   闻锐鸣顿了几秒,说:“过段时间应该还有一笔钱。”   “啊?什么钱?”   “这你别管了。”   “你不会是……”   闻锐鸣眉眼微抬,只见姐姐犹豫地看着自己:“打算找章老板借吧。我看得出他人不错,可你也别老麻烦人家。”   “我算什么,”闻锐鸣淡淡道,“他怎么会借给我。”   他语气有点儿古怪,闻敏感觉不太对,问:“你们吵架啦。”   “嗯。”   “?”   难得弟弟这么直接,闻敏噎了下,目视远方好几秒,又转回视线:“喔对了,你猜我昨天看见谁了?吕小雅也在这儿看病,你跟她联系过吗?小雅,咱们老家那个小雅,你当兵那天她还来送过你,老家那么多孩子也就她不嫌你闷。”   闻锐鸣没仔细听,他在想对付赵晓波的办法。   “琢磨什么呢?”   “没什么。”   闻敏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啊,真让人操心。”   姐弟俩找完大夫,拿完化验单,又回去陪了会多多。等多多睡了,闻锐鸣想一个人四处走走,顺便给多多买袋他喜欢的那个奥特曼干脆面,结果还没出住院部就被人喊了声。   “你是……闻锐鸣?”   叫住他的女人脸色略显苍白,但目光掩不住的惊喜。闻锐鸣凝视几秒才认出来:“小雅?刚我姐说你在,没想到这么快遇上。”   “我来住院,你今天也在啊?是来看多多的吧。”   算算两人都有五六年没见了,不过毕竟是儿时的玩伴,再遇见也还是很亲切。小雅明显很高兴,月牙样的眼睛弯弯的,但还没笑足三秒钟就偏过头捂着嘴咳嗽了一阵。   闻锐鸣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包:“你去哪个科室?”   “内科,四楼。我——咳咳,我肺积水小半个月了,这几天又有点儿反复,医生让我来住院观察几天。”   “我带你去。”   小雅感激地看着他,路上说:“你还跟以前一样啊,一点儿没变。”   “老多了。”   “不到三十也叫老啊,再说咱俩同岁,你这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吗?”   闻锐鸣不太确定要不要解释,她又用浓重的鼻音吸吸气,轻喘着笑道:“好啦好啦,咳咳,跟你开个玩笑,真不经逗啊你。”   这个季节内科的住院部人满为患,好多还是颤颤巍巍的老头老太太,办住院手续也得等。等着也是等着,他们俩就排在队尾聊天。   “你当完兵怎么也不回老家?我还以为你会立马回老家呢,结果听你姐姐说你来临江了。”   “先闯闯。”闻锐鸣说,“回去也没事做。”   “哪儿能呢,”小雅苍白的脸上笑意温和,“总能找到事做的。别看咱们老家是小地方,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呢,高速公路也修起来了,还在发展旅游业,你回去哪怕开个民宿也好啊。”   “没本钱。”   “那就找个公司上班。不过,部队没给你安排工作吗?我之前听人说退伍是有工作的。”   “分人。”闻锐鸣平静地道,“服役满12年,获得过个人二等功,或者因战致残的会安排。”   “第二条你不满足?我记得你姐姐说你拿过几等功吧,记不清了。”   “自寻出路部队会给奖励金。”   “啊……”小雅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追问下去,因为她头好晕,还觉得胸口闷,想去卫生间试试看能不能吐点什么出来,结果才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连迈个步的力气都没有,急忙虚虚地晃了晃胳膊,“锐鸣你扶我一下行吗,我怎么有点儿站不住了……”   “怎么了?”   “有点喘不上气,你扶我到前面插个队吧,让护士帮我指个床位,这样我好躺下休息会儿。”话还没说顺,人又要倒下了。   闻锐鸣把她横着抱起来,快步到队伍最前面找医护。医护人员也很麻利,一见这情况特殊马上就给安排了,就是病房比较远。   电梯门开,谢炎拿手扇风:“我去,差点儿没给哥们儿挤死,这他妈哪是医院呐,整个一菜市场。”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发小正盯着某个方向看,整个人都停了下来。   他也跟着看过去,只见闻锐鸣抱着个瘦小的女人匆匆穿过走廊,别说画面还挺偶像剧的。他咧嘴一乐:“难怪姓闻的跟你玩儿失踪,原来是忙着谈恋爱呢。”   章寻敛神,抱着双臂淡声:“我们下错楼层了。”   “这叫误打误撞阴差怪错,哎你先别走先别走,看看再说嘛。”   中国人就没有不爱打听八卦看热闹的,谢炎真觉得这趟来值了,抻着脖子硬是等到闻锐鸣从走廊那头回来。   视线交汇,闻锐鸣目光在章寻脸上停留片刻,微微蹙眉,章寻将视线自然地移开。   “当场抓获当场抓获啊,刚你抱的那是你女朋友?”   谢炎一旦跟谁熟了,就会把对方划入哥们儿名单,说话也一律变成这种欠嗖嗖的调调。   “我老乡。”   “骗鬼呢吧,老乡让你抱来抱去,民风也太彪悍了吧。”   “她不太舒服。”   章寻已经按完电梯:“谢炎,你走不走?”   “走走走,边走边说。”   上来的时候恨不得挤死,下去倒是只有他们三个人。   到二楼谢炎一查手机:“嘿这女人……那什么,珠然到门口了,她拿的东西多,我得去接她,你们先过去吧。”   等门打开他嗖一下就钻了出去。   闻锐鸣目不斜视,出电梯拐到打热水的地方,多多的暖水壶还在那儿。打完水,发现章寻在门外,眼神若有似无的审视。   等他经过身边,章寻冷道:“姓闻的,你哪来的邪火,不想干了就趁早说。”   闻锐鸣脚下一钉,目光扫向他:“又想开了我?”   “咱们白纸黑字签过合同,结果你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连续两天旷工,我就算真开了你也说得过去吧。”   “行,那就开了我。”闻锐鸣平淡地应,“不过你不会。”   章寻轻嗤:“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我章寻还少不了你了?”   “因为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明明这个男人穿得很土,还提着个暖壶,从头到脚最大的优点无非就是身材高大,可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偏偏就非常有魅力。   章寻不想承认,轻轻抬起下巴:“只要肯花钱总能找到更好的,你没你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可替代,所以麻烦你有点儿契约精神,作为保镖应该随传随到,这是最起码的。”   “我可以随传随到。”闻锐鸣淡漠地与他对视,“但你起码得拿我当人看。”   “闻锐鸣,你这话欠公平吧,我什么时候不拿你当人看?”   扪心自问,自己对这个保镖够可以了,还想怎么样?   “你要请假我随便你,提前说一声就行,你要加薪我没二话,你表现得好我该你的奖金一分不少,这还不算拿你当人看那怎么才算,你告诉我。”   闻锐鸣盯着他盯了老半天,后来忽然又不盯了。   “先别走,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就因为我弟?”章寻用力拽了他一下,真有点儿动肝火,“要我拿你当人,没问题,哪怕要我弟向你道歉那也没问题,你不就计较所谓的尊重吗,行,但你也得拿出点真本事吧。我要的是一个真正能给我解决问题、解决麻烦的人,而不是在这种小事上打转、跟我没完没了的人。”   闻锐鸣挑了挑眉,“你是说赵晓波?放心,不用激我,我答应过的会办到。”   “那最好。不指望你整垮他,但起码得给他个教训。”   “老板的命令我绝对服从。”   章寻咬了下后牙。   闻锐鸣看着他。   正好有人进水房,章寻往左闻锐鸣也往左,空间压缩,暖水壶的不锈钢壶身贴着章寻的腿。   等人走了,闻锐鸣嗓音不高也不低:“这件事办成了,我要求加码。”   又加码。   章寻移开脸:“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你别狮子大开口。”   “没说要钱。”   “那你要什么?”   “二十万加一顿饭。”闻锐鸣盯着他,眼神充满了侵略性,“我要你亲自下厨,菜单我定。”   “闻锐鸣你明知我不会做饭,也从来不做饭。”   “嗯,所以要你做。如果你给其他人做过,我根本就不会提这个要求。”   章寻心脏猝不及防狠狠跳了一下。   他没想到闻锐鸣表面隐忍,偶尔说话做事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而且他的话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第20章 自投罗网   章寻没在医院待多久,他自问不是那种爱心泛滥的人。   从医院出来他直接就去了卜老师家。事先没约过,所以卜老师刚好要换鞋出门,非常不巧。   “老师您要出去?”   “是啊,到我女儿家去一趟,给她帮点儿小忙。”卜老师年纪已经快五十了,但保养得非常好,身段也保持得很不错,就是平时穿衣服风格很随便,这一点倒跟章寻母亲有点像。   瞧他来得突然,也没带练舞的衣服跟鞋,卜老师就问:“有什么急事吗,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来了。”   “没什么,就想跟您聊聊。”   “那你就陪我走到地铁站去吧,今天老陈把车开走了,我坐地铁过去。”   章寻应允。   师徒俩的缘分始于章寻母亲乔斯杨在的时候,卜老师跟他母亲师出同门,很早就已经认识,不过正式拜师是乔斯扬走了以后。   外头阳光挺晒,章寻替她打着伞:“老师,团里把我表演停了。”   “为的什么。”   “因为一些个人的私事,我给团里的声誉造成了负面影响,隋团认为我最近不适合登台。”   卜老师听完沉吟片刻:“那你自己觉得呢,私事有没有影响你的表演状态?”   “或多或少有些影响,不过我相信自己能控制好。我的技术水平没问题,不会降低呈现给观众的效果。”   “所以你觉得团里领导在小题大作。”   章寻自然不会这么说,但他心里的确这么认为。自从几年前在全国大赛上一鸣惊人,他就几乎没坐过冷板凳,所以心态很难调节。   不过卜老师却慈爱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背:“你还年轻,吃些苦头也是好事。老师知道你心态不浮躁,但光是静还不够,你的舞蹈里一直缺乏点儿东西,或许就是人生过得太顺风顺水了,经历得不足,没有足够支撑舞蹈内核的阅历。”   顺风顺水吗。   “老师,就舞者来说我已经不能算后辈了。”   “这个老师知道,但阅历不是光看年纪,也得看历练,看你对情感的体会,还有对艺术表达的思考等等。很早你就跟我说过想自己编舞,这么长时间也没拿出成型的作品,我猜是不是因为内心的想法不够?”   她讲得很温和,不过效果并不温和,反而是警醒。   的确就像她所说,章寻慢慢发现自己对情绪和情感的体会不够,编舞动作都拿得出来,但抓不准想表达的内核,做出来的东西缺乏灵魂。而如果只是单纯的炫技,他又不屑为之。   “所以啊,”卜老师在地铁口停下脚步,“像这样慢下来不是坏事。人不一定每天都要开车,有的时候坐坐地铁也不错。”   慢下来……   送走老师以后章寻一直在想这三个字。   不久,收到闻锐鸣的短信,问需不需要去接他。他眉眼稍缓,地址发过去不到二十分钟车就来了,就停在他面前。   章寻矮身进去,发现闻锐鸣破天荒穿着自己送他的那几件上衣之一。   “这么爱岗敬业?”章寻挑了挑眉,“还特意回家换了身衣服再去取的车?”   “再不穿过季了。”   “还以为你打算攒到明年再穿,看来你倒没我想得那么节俭。”   闻锐鸣没理会他的淡讽,打了把方向盘掉过头,“安全带。”   “多谢提醒。”章寻眯了眯眼,不经意地问,“你那位老乡怎么样,身体好点儿了么。”   “哪位。”   “就你抱的那位。”   视线在他脸上停顿片刻,闻锐鸣不急不缓地收回,“需要住几天院。”   “看来你这阵子有的忙了。”   “老板放心,”闻锐鸣淡声,“有事我会提前请假,不给你扣工资的机会。”   章寻嘴角轻扯,右手闲适地支着下巴,静静地打量他开车。车里安安静静的,气氛有点儿不同寻常。   过一会儿,闻锐鸣侧眸扫过:“老板,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影响你?”   “挡着后视镜了。”   章寻后牙轻动,身体坐直。   还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贵衣服穿在身上效果也不同,闻锐鸣整个人很精神。再加上章寻的车也是好车,整体效果沉稳又霸气。   不过保镖总归是保镖,到地方他还是得给章寻开车门。   说实话这几天倒没什么危险,不让闻锐鸣跟着也行,但章寻莫名觉得折磨折磨他也好,所以到家以后也没让他撤。   晚餐章寻就吃了点麦片,吃完坐客厅看纪录片。闻锐鸣在阳台守着,偶尔起身转一两圈,但大部分时间就是一言不发。   家里多了这么个很闷的人,又没有情趣,章寻倒也没觉得有多不自在。十点多他起身晃了晃脖子:“我去泡个澡,没什么事你走吧。”   闻锐鸣隔着阳台的玻璃门望过来:“我姐今晚住我家。”   “嗯?”所以呢。   “如果老板不介意我留宿。”   也不是第一回了,没那么矫情。   “那你就自便吧,别睡我的床就行。”章寻背身,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他到厨房开了瓶新红酒,泡澡期间十分惬意地小酌了一杯。今天跟老师聊完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情也好转不少。   确实老师说得对,计较一时得失没什么意思,眼光应该放长远些。   泡着泡着团里的通知姗姗来迟,请他过两天带队去社区表演。这举动既是对他小惩大诫,也是不让他闲着退了功,更是挽回团里的公众形象,一举三得很高明。   章寻回了个收到,心平气和地喝下小半瓶红酒。   泡完出去,客厅连灯都关了,闻锐鸣卧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屏幕的亮光照着他笔挺的鼻梁。   “你不洗澡就睡?”   “这就去。”   他放下手机,先是坐起来,抬眼看见章寻穿着浴袍正在擦头发,就把头自然而然地转开。   章寻说:“浴室我没清理,明天阿姨来清,你直接用吧。”   确实有点儿乱。   脱下来的衣服还在浴缸边,闻锐鸣顺手替他扔进旧衣筐。洗发液沐浴露这些也没摆回原先的位置,到处散放一地。浴缸里的水虽然放了,但泡沫还没全消。还有他喝过红酒的那个四角玻璃杯,就搁在置物台上没收,杯沿还留有淡淡的唇型。   闻锐鸣站在莲蓬头下,感觉自己腿间肌肉有越来越紧的趋势。他干脆转过身面壁,无视浴缸附近那片凌乱的画面,一声不吭冲凉水。   等闻锐鸣洗完章寻已经躺下了,不过他头发还没干透,所以当闻锐鸣上身精光地出现在卧室门口,他还没睡。   章寻人坐在地毯上,上身趴在床沿,两手往前伸,双腿横着劈开一字马。闻锐鸣眉心跳了跳,“老板。”   “有事?”   “你对赵晓波了解多少。”   原来是打听二十万奖金来了。章寻嘴角微抬:“这么晚了还研究敌情?歇吧,明天再说。”   “看你也还没睡,所以才想聊两句。”闻锐鸣顺手啪地把灯关了。   章寻一愕:“你关什么灯?”   “看着瘆得慌。”   章寻恼火又好笑:“碍你眼了是吗,你光着膀子在我家走来走去我还没说什么。转过去,否则别和我说话。”   闻锐鸣再度面无表情地面壁,双手松弛交握垂在腹前,侧面更显得一身好肌肉,肱二头肌很结实,人鱼线即使在暗处也很显眼。   同样是好身材,他们俩真是完全不同型。闻锐鸣是典型的倒三角,肩膀有厚度,手臂有粗度,腹肌扎实。章寻却是男人当中少见的沙漏型,肩宽而平,胸口有微微的起伏,小腹平坦,腰往里收,整体线条更薄,曲线更明显。   而且闻锐鸣大腿结实,一脚恨不得能踢翻这张床,章寻双腿又直又长,腿间一点儿缝隙都没有,紧得连张纸都塞不进去,走起路来引人无限遐想。   “赵晓波这人很爱面子,遇事喜欢争强好胜,手段没什么下限。”   “嗯,还有呢。”   “他是白手起家,父母早年就过世了,没有兄弟姐妹,没成家,所以也没什么软肋。”   “还有呢。”   “据说他平时也没什么爱好。”   闻锐鸣哑笑:“除了追求你。”   章寻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我说了,他这人好面子,一直对我穷追不舍也是这个原因。要是我早答应,估计他早就玩腻了。”   闻锐鸣抬抬眉,倒也没问他为什么不答应。早就听说追章寻的人能从这儿排到巴黎,他还哪个都不给面子,对赵晓波这种不屑一顾也很正常。   “而且我要给你提个醒,”章寻稍稍正色,“他这人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又一贯喜欢来阴的,你要是想蛮干趁早打消念头,我可不想我雇的人出什么事。”   “放心。”闻锐鸣说,“犯法的事我不做。”   章寻趴累了,抻着腿站起来:“那你预备怎么做?”   “找个机会震慑震慑他,希望他能放老板你一马。”   话说得倒客气,但听得章寻直冒火:“就这么简单?”   闻锐鸣头微微一侧,目光一点儿也不急躁:“先礼后兵。”   “但愿他跟你一样讲文明懂礼貌。”章寻冷哼,“别到了最后不仅没震慑住他,反而还给我帮倒忙就行。”   闻锐鸣:“我负责到底行不行。”   章寻莫名心口微跳,眼角上挑,拿出疾言厉色的口吻:“他要逼的人是我,你告诉我你怎么负责到底?”   闻锐鸣本来正打算开灯,想了想,又算了。   “就是负责你的安全,没别的意思。休息吧老板。”   这个点在部队早就吹熄灯号了,也就被罚的兵会在走廊面壁。   章寻回到床上,从左睡变成右睡,又从右睡变成左睡,怎么睡怎么不满意。   闻锐鸣躺沙发上想事。他右手松松地握着个纸团,纸巾揉的,想了一会儿之后抛乒乓球那样抛出去,无声无息地打到窗帘上,结果理所当然没弹回来。他也莫名有些心烦。   一夜燥热。   章寻去社区表演的前一天,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嗓音火急火燎的:“喂是寻哥吗?!”   “你哪位。”   “我是章浩的朋友,他跟赵晓波快打起来啦!不对不对,是他快被赵晓波的人给群殴啦,你赶紧来救他吧。”   章寻眉眼瞬间冷凝,这兔崽子又给自己惹什么事?自己躲着赵晓波走还来不及,他竟然去跟那人硬碰硬。   “你们在哪儿?”   “绿茵俱乐部。”   章寻知道那儿,一个有钱人聚集的地方,各种高大上、小众的娱乐项目都有,远不止踢足球那么简单。   打给闻锐鸣没人接,他等不及只能拿上车钥匙下楼,路上匆匆给闻锐鸣留了句言。 第21章 正面交锋   撂下电话章浩朋友就咋咋呼呼地跑回去,悄悄告诉蜷地上的章浩:“浩子你放心,你哥马上就来救你。”   “你告诉我哥了??有病啊!”章浩疼得龇牙咧嘴还没忘要面子,“我操……嘶……不是不让你告诉他吗,本来就够丢人的了,他来肯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再说赵晓波对我哥图谋不轨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快把我翻过去……”   两个朋友赶紧合力把他从地上翻了个面,不让那张鼻青脸肿的帅脸面朝围观人群。   今天确实也是章浩点儿背,本来跟几个朋友约着踢球,好死不死进门就撞见了赵晓波。赵晓波都没认出他,他非得上去跟人横两句。   “你就是老缠着我哥那姓赵的?以后少打我哥主意听见没有,再让我听说你丫下黑手我就——”   赵晓波转过头来,鼻梁紧皱,眼神阴厉中透着城府,完全不是他这种蜜罐里泡大的少爷能对付得了的。   章浩心里一惊,但还是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叫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是爷!”   “浩子别跟他废话了,咱们揍他一顿不就得了?看他敢多逼逼一句不?”   “就是,咱们人多,会怕他?”   他这帮朋友真是完美诠释了狐朋狗友四个字。   有人跑过来向赵晓波耳语了一句“这是章寻他弟”,赵晓波嘴角挂起冷笑,轻蔑地动了动眼神。   说实话,他根本不屑跟这种小子动手,甚至有点儿怀疑这人跟章寻是不是一个妈生的。不过他既然敢跟自己叫板,那就不能不让对方出点儿血。   况且这小子算撞枪口上了,赵晓波就是因为最近气不顺才来找乐子。眼下有个现成的靶子,自己送上门来挨整,那他还能客气?   赵晓波抬了抬下巴,立刻有人从后面猛地一记窝心脚,瞬间把章浩踹趴在地。   没经过多少事的小年轻,谁见过这种不逼逼直接动手的狠角色?立刻给震得不敢上前帮忙了。   “竟然使阴招,你这孙子——”   章浩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赵晓波就弯下腰,一脚踩在他脑袋上。   之前闻锐鸣跟章浩动手那都是留着分寸,但赵晓波不会。赵晓波前掌抵在他脸侧,脚底板在他脸上用力磨了磨,章浩疼得失声,眼泪鼻涕一齐涌出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   赵晓波阴鸷的目光盯着他,冷笑了两声:“你哥见了我都得称呼一声赵总,想替你哥出头,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放你妈的屁,他那是迫于你的淫威!”刚一出声又被踩得动弹不得,章浩只能唔唔地呜咽了几下。   “我淫吗,我还没上过他呢,他哪知道我淫不淫。”赵晓波脚一松,邪狞地笑。   章浩下巴抬起来,对着他用力啐了口唾沫,赵晓波闪躲不及,拿手背擦干净脸,抬脚就往章浩肚子上狠踹了一脚。   章浩应声滚开老远,当场蜷缩起身体干呕。他朋友全都吓坏了:“浩子你还行吗?你扛着先别死啊!”   “死你爹。”章浩脸色发紫,疼得直翻白眼,还强忍着大吼,“小爷我没事儿,我好得很!”   有人胆敢当他面侮辱他哥,那他妈就叫奇耻大辱,别叫他爬起来,爬起来他就、他就——卧槽,爬不起来。   俱乐部经理风风火火跑来劝:“赵总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何苦来得不是?大家都是来消遣的,给我个面子。”   “你?”赵晓波睨着对方,“你的面子值几个钱,也敢对老子卖。”   章浩捂着肚子打了几下滚,前额豆大的冷汗。从小到大他哪受过这个罪,妈还在的时候他是全家的宝贝,哥哥虽然比较冷淡但也一向护着自己,手指头都不动他一下。   他觉得又丢人又难受,躺地上跟条死狗一样绝望。但同时他又忍不住想,他哥平时就是被这种人胁迫的?他哥也够不容易的……反正短短半分钟他的内心活动极其复杂。   就这个时候,远远听到一声:“赵总!”   很好,真正能卖面子的来了。   赵晓波闻声往椅背上一靠,拿出松弛的款儿笑了笑:“章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平常请都请不动你。”   章寻疾步赶来,到时稍微有些气喘,脸色也微微泛着红。他穿一件灰白色修身长T,下摆是斜着剪裁的,破破烂烂的面料透着艺术家的不羁,长腿细腰更显得天仙似的活色生香。   赵晓波慢悠悠地欣赏,心想你不请自来,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章寻第一时间看向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章浩,两只手微微攥拳,冷道:“你躺地上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章浩咬着牙往起爬,胳膊跟两根面条似的抖啊抖,不过他哥一来他等于有了主心骨,一没那么害怕二没那么赖皮了,到底还是咬紧牙关自己站了起来。   “你这个弟弟可是个人物啊章寻。”赵晓波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见了我知道主动打招呼,这点倒比你强点儿,就你老对我爱搭不理的。”   “不知道我弟弟哪得罪赵总了。”   赵晓波佯装大度摆摆手:“你都亲自来这儿了,再大的得罪我也得抹了不是?”   章寻淡漠地道了声谢,过去搀过他弟,低声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事。”   章浩又快哭了,之前是疼的,现在是惊惧后怕,恨不得扎他哥怀里撒撒娇。   “哎,这么快就要走?不合适吧。这俱乐部我熟,什么保龄球馆台球厅KTV通通都有,不留下玩玩儿?”   说到KTV,赵晓波还特意加重语气,两只流氓精光的眼睛把章寻牢牢盯死。   “不劳赵总费心,也不巧,我下午还有要紧事要办。”章寻想走又被赵晓波的手下拦住。大厅里人虽然多,但还是赵晓波占优势,章浩那帮朋友全是草包。   “章寻,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今天你要是不跟我坐下喝杯茶,这件事还不算完。”赵晓波笑了笑,指指章浩,“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弟弟说的,这事没完,他还打算给我点儿颜色瞧瞧。”   章浩心脏突突直跳,知道自己惹大祸了。他抬头望向哥哥,只见章寻沉吟了一阵,大概是在权衡利弊。   少顷,章寻说:“喝杯茶向赵总赔罪也是应该的。”   “哥!”章浩急得五官发皱,“不能去,这狗逼没安好心。”   “闭嘴。”章寻轻喝,仍然看向赵晓波,“可惜我最近胃不太好,医生嘱咐过茶、咖啡、酒都得戒,希望赵总体谅。”   “那就水!”赵晓波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轻易就范,朝后轻轻招了两下手指头,“只要你肯赏脸,矿泉水也带劲儿。”   章寻眉心慢慢蹙起来。   看来今天赵晓波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硬碰硬自己当然不是对手,想带章浩走更不可能。   马上经理就收拾出一间空茶室,点头哈腰擦着冷汗请他们过去。赵晓波那几个人把章寻章浩围起来,章寻不去也得去。但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流露丝毫惧色,只是眼瞳染上一些阴霾。   “哥,都怨我……要不然你跑吧?我给你断后。”   听到章浩带着哭腔的认错,章寻都不知道该骂他天真,还是该感动他这点儿愚蠢的兄弟之情,回头说了句:“别傻了。”   这里的正常客人全都退避三舍,剩下出口都快被赵晓波的人给堵死了,插翅也飞不出去。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赵总款待。”   眼见哥哥进了二楼茶室,章浩扯着俱乐部经理吼:“你们不管管?你们不管管?他要作奸犯科!”   经理:“啊?”   “他那俩眼珠子都长我哥身上了!”   “这、这我们怎么好管,再说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啊,您见谅……”   话是实话,章浩眼睛瞪得老大也无可奈何,想冲进去可惜被门口几个人给挡回来,差点没又把他摔地上。   茶室里,章寻心平静气地看着赵晓波:“赵总,咱们不能好好谈谈吗?没必要见面就剑拔弩张。”   “我也想跟你好好谈,你给我机会吗。”赵晓波冷嗤了声,痞里痞气地按下他的肩,“坐。”   章寻被摁在椅子上,颈后的呼吸让他很不舒服,但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今天择日不如撞日。”赵晓波坐到他对面,挑起眉,“我倒也想问问你,老子追了你这么追,十八般武艺通通用了个遍,硬的软的没少下功夫,可你呢?连个好脸都不肯给,我赵晓波就让你这么看不上?”   在同一个人身上吃了这么多回瘪,赵晓波还能忍着没想办法彻底糟践这人,连他自己都有点儿意外。   他眯起眼盯着章寻:“要说钱我有的是,要说对你的耐心我也不比别人少,你姿态做了这么久,就不能痛快点儿顺了我的意?”   “赵总误会了,我哪敢看不上赵总,也不是做姿态,只是确实不合适。”   章寻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厌恶。但就是他这份冷漠淡定,这份骨子里渗出的不容玷污,彻底把火药给点燃了。他哪怕显露出一丁点害怕呢?   赵晓波站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在房间里踱步,仿佛是在琢磨章寻刚才说的话:“不合适?”   “嗯,感情的事不能强求,赵总还是——”   还没说完,脑后猝然一痛,赵晓波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仗着自己有点儿姿色就跟我拿乔,行,老子忍你一回,两回,三回,那他妈也得有个限度!”   章寻后背紧贴椅背,下巴被迫抬着,上方那张脸如同阴云笼罩。   “赵总如果能懂得尊重二字,你我之间也不至于闹得这么难看。”   “你一个在台上搔首弄姿的跟我谈尊重?”   章寻脸色哗变:“赵晓波我去你妈的。”   赵晓波眼中寒光一闪,哈哈大笑:“骂得真带劲。”   章寻耸然站起来,赵晓波抓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椅子哗啦倒地:“骂完人就想走?晚了!今天不把爷伺候高兴了,你他妈一根头发丝都别想离开我手掌心。”   墙壁很凉,章寻仰着脖重重呼吸,心脏砰砰直跳。   难道自己今天真要折在赵晓波手里?   嘭——!   就像火药炸响,茶室的玻璃窗忽然整面被震碎,雪片般锐利四散!   这种动静相当陌生,过往近三十年章寻从来没接触过,以至于他都怔愣片刻。赵晓波不由自主看向呼呼漏风的窗户,眼睛有点发直。   这是……   有人开枪!   不,不对。他头一低,看到滚落脚边的橡胶子弹,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这他妈是俱乐部的仿真款,就是这玩意儿,一枪轰碎了整面玻璃。   这要是换成真的……   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就连这低配仿货市面上都受管制,只在具备实弹经营资格的俱乐部才有用武之地。可是谁干的,谁敢鸣枪示警?   赵晓波的神经都快被这东西轰断了,半晌才从惊惧中反应过来,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紧接着是句吆喝:“王八犊子……闻锐鸣!枪收起来!教练枪你他娘的就能瞎用吗?”   再然后就是两三下猛踹,茶室的门跟纸糊的一样,眨眼功夫就被踹开。 第22章 情非得已   开门瞬间,高大的身影纵身前扑,赵晓波还没抬起拳头就已经被人放倒,茶桌跟骨骼同时咯吱作响。   几个人要冲进来救赵晓波,却被后面扑进来的另外两人给拦住,双方陷入混战。   章寻身体还谨慎地贴在墙边,但在看见那个熟悉身影的那一秒,心脏似乎有某种名叫安定的暖流涌过,恐惧感尽数散去。   说是混战但局面很快就一边倒。   地上的玻璃茬子被踩得噼啪响,拳头结结实实砸在赵晓波脸骨上,他别说还手,连招架的实力都没有。闻锐鸣百忙之中不忘偏过头,拧紧眉示意章寻:“先出去。”   章寻呼吸微滞。   俱乐部管事的急得都快哭了:“别打啦各位,再打报警啦,再打真报警啦!不是洪三儿你怎么也跟着掺和啊?你怎么还打上客人啦?!”   穿着教练马甲的那个就是洪三,他一对二正干得来劲呢,回头冲经理不耐烦地一扬眉:“快完事了别逼逼!”   其实哪能报警啊,这么大间俱乐部开在这,又是踢球又是射击又是打牌,没点灰色地带灰色关系说出去有人信?干个架斗个殴都要麻烦公安同志,那他们这生意也趁早别做了。   章浩扒他哥肩膀上往里瞅,边瞅边惊呼,“对、对!揍他!我艹这也太帅了,我艹,哥!哥你看闻——”   章寻转头,章浩一秒噤声。   章寻回头凝视,目光紧锁着闻锐鸣。   他看到我的留言所以赶来了?   刚才那一枪是他开的?   许多疑问伴随着紧张的注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闻锐鸣占着上风,但章寻心绪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紧,只要赵晓波手里那把椅子一扬起来,他的呼吸节奏就会跟着加快,嘴唇也绷得死死的,直到闻锐鸣躲避过去才会随之放松。   茶室空间到底还是太小了,再加上赵晓波也不是吃素的,闻锐鸣拳脚再好也难免挨上两下。两人缠打到窗边,赵晓波看准时机,抓起地上的玻璃茬就往眼前这张脸上戳——   章寻眼皮重重一跳,心悬到嗓子眼:“闻锐鸣!”   闻锐鸣猛地侧身躲过,但额角瞬间还是擦出血珠,整张脸显得格外骁悍匪气。   他喘息片刻,单手撑窗一个旋踢,半截上身都探出窗外!   “小心!”章寻失声喝道。   转眼间赵晓波就被他这一踢扫落,后背顶在窗框上,碎玻璃扎进去,痛得赵晓波表情几近狰狞。闻锐鸣一手挟腰一手掐脖,发力把人往窗外按。   “……”上半身完全悬空,饶是赵晓波再不怕死也不敢乱动。他脸色灰白地咽了咽口水,惊惧大喊:“你敢杀人?”   空气蓦地沉静了好几秒。   闻锐鸣一开口嗓音发哑:“除非不得已。”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自明。   赵晓波惊疑不定地盯着他,感觉他像一头实力深不可测的猛兽。他眼下有一小片阴影,眉骨上方冒出一条整齐的血珠,冷酷铁血的神情背后隐藏着难以言说的过去。   “王八犊子!”旁边一声痛骂打破僵局,“反了天了!无组织无纪律?快把人放开!”   闻锐鸣闻言,一把将赵晓波拽进了室内。   不到十分钟场面被收拾得利利索索,赵晓波带来的人倒的倒瘸的瘸。赵晓波是个练过的,多少有点儿底子在身,但在闻锐鸣面前不够看,实力天差地别。   他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手一擦满手背的血,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又被两个自己人架到稍远处,阴狠的眼神盯死了闻锐鸣,大喘着粗气。   今天栽了这么大跟头,赵晓波现在心里恨不得拿刀捅闻锐鸣,但他身上毕竟有江湖爽快,而且知道要脸,实力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以多对少都打不过还有什么狗脸开口?所以身边的手下要骂都被他狠声喝止了。   闻锐鸣目光沉沉,指导员孙一诚摁住他:“差不多得了啊,闹大了不好收拾,人没事就行。”   洪三也晃着酸痛的手腕走过来,“哎这茶室是太小了,根本就不够咱发挥的。”然后又特别亲昵地推了把闻锐鸣,“老闻你收收你这张脸,跟要杀人一样……”   赵晓波躺椅子上仰着脸,经理麻溜地给他拿毛巾止鼻血:“对不起啊赵总,三儿是我们这儿的教练,以前是个当兵的,莽夫,莽夫!您看这——”   “你们……没事吧。”章浩凑到跟前看大英雄似的看着他们。   赵晓波眼锋一斜,手摁着毛巾,盯住闻锐鸣三秒,又看向章浩身边一言不发的章寻,捕捉到两人之间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对视。   闻锐鸣看章寻的时候,章寻有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目光侧了侧,手掌在身旁轻攥。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反应,赵晓波懂了什么,森冷一笑,旋即撑着椅把站起来,手下人想扶还被他一把甩开:“嫌老子不够丢人是不是?衣服拿上,我们走。”   等他们离开以后,洪三把自己的老战友、老指导员也往外推:“指导员你负责把他弄走,我们这儿还做生意呢,他妈的正经生意人。”   “三儿!”   “欸来了来了。”   被经理拎着耳朵提走,其实也是避开赵晓波这个火药桶,他回头道:“改天喝酒啊指导员!”   “指你大爷的。”   孙一诚推推闻锐鸣:“走吧!净给老子惹事。”   一群富二代过足了眼瘾赶紧做鸟兽散,章浩连招呼都不敢跟他们打,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在章寻身后。   章寻回茶室,从地上捡了样东西,出来的时候发现闻锐鸣在外面等他。   “来找什么?”   章寻轻轻扬了扬左手,“我妈留给我的手链,你应该见过。”   是见过,跟他去巴黎在酒店时第一次见,之后时常也见到,但来头是第一次听说。   章寻领着弟弟走在前,闻锐鸣和孙一诚紧随其后,双人成列。   车停在停车场,到跟前章浩看着哥哥的眼色:“我坐哪儿啊……”   “滚后面去。”章寻说。   闻锐鸣打算开车,章寻皱眉扯住他,视线移向他的手掌:“出血了。”   玻璃扎的。闻锐鸣扫了眼,章寻已经坐进了驾驶座。   上了车孙一诚感觉气氛有点儿诡异,他是个当兵的粗人但他可不是傻瓜,情商比闻锐鸣高得多。   他从后面拍拍副驾椅背:“杵着干什么呢锐鸣,替我们介绍介绍啊。”   “孙一诚,我以前的指导员。章寻,我老板。”   章浩撇撇嘴,他连被介绍的资格都没有。   “幸会。”章寻对后视镜礼貌点头。   孙一诚也笑了笑,算是认识了。   同时他心想,臭小子可从来没说他老板外表这么……不好形容,反正不是他们这种粗人。   “指导员,你住哪。”闻锐鸣问。   孙一诚报了个快捷酒店的名字,很快就连着接了两三个电话。   “喂,对,对,我现在在临江呢。吃饭?没空!今儿晚上约出去了。”   “喂老陈?哈哈哈谁他妈故意不告诉你,我也是昨天刚到,这不,还没来得及通知各位首长。”   他这趟是休假出来,老战友排着队都见不过来,今天也是凑巧来俱乐部找洪三结果碰上了这档子事。   等他挂了电话章浩已经开始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您的军衔是……”   “别瞎打听。”章寻头也不回地淡声阻止。   “没事。”孙一诚呵呵一乐,“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是上尉,俗称一毛三。”   “上尉?那是很大的官儿吧。”   “在连队里大小算个官儿,”孙一诚说,“出了连队屁都不是。”   “那你平时管多少人?”   “120人左右,不过那不能叫管,叫当爹又当妈!一群刺儿头总得有人约束不是?刺儿头你知道吧,就是跟你一样的小兔崽子,不听话,不服管,成天到处追鸡撵狗。”   章浩嘿嘿笑了,摸摸头,倒是没说什么。经历过今天这一遭,车上的人说什么他都乐意听着。   “那鸣哥呢,他以前是你手下吗?”   从姓闻的变成鸣哥了,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章寻无声笑了。   “什么手下,”孙一诚佯装凶巴巴地一吼,“那叫战友。”   “嘿嘿,战友战友。”   “锐鸣刚进部队就被分进我们连,行李还是老子帮他拿的,全连新兵就属他行李花样最多,土特产跟日用品就算了,还他娘的有棉被。”孙一诚一说起就笑,“那德性……”   “指导员。”闻锐鸣低声阻止。   “嘿,不让说?”孙一诚笑着睨他,“年轻时候的蠢样人人都经历过,这有啥大不了的。”   章浩又开始兴致勃勃地问,从部队伙食问到训练强度,没完没了地打听。孙一诚人如其名,实诚得不得了,又相当健谈,一大一小在后排竟然聊得相当起劲。   静静听了会他们的聊天,章寻目光轻移,见闻锐鸣对着车窗在出神,眼角眉梢带着温和的怀念与笑意。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下去的,风吹在伤口上也不见他喊疼。   不一会儿孙一诚下了车,闻锐鸣也下了车。孙一诚敬了个军礼,闻锐鸣毫无犹豫地回敬了一个军礼,标准无比。   但他一回身,章寻在他脸上捕捉到一种名为落寞的情绪。   章浩也被撂在某医院门口,让他自己找护士给脑袋上的伤口消消毒。章寻问闻锐鸣要不要也让大夫看一眼,闻锐鸣显得不太在意。   走到一半章浩又跑回来,扒着车窗垂着小眼皮:“哥,我错了,今天这事儿是我不对。还有、还有……鸣哥,谢了!”说完就一溜烟窜进了医院大门。   章寻幽幽叹了口气,“希望他真能受到教训。”   闻锐鸣想了想,说:“他本性不坏,你们没教育好。”   “……”还真是直接。   “伤口真没事?”章寻转头,问闻锐鸣。   闻锐鸣皱皱眉,不温不火地嗯了声:“老板,今天你太冲动了。”   章寻一愣,旋即觉得好笑。   车停在路边,他扭头看向闻锐鸣,嘴角扬了扬。   “你说我冲动?是谁差点儿把赵晓波从楼上给推下去了,跟某人比起来我是小巫见大巫。”   “我有分寸。”   “你说的震慑他的办法,就是用这种方式震慑?”   “……”   章寻打了把方向盘,车身掉头向南驶去。   闻锐鸣把手架在窗框上,想了一会儿,打破沉默:“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嗯?”章寻匆匆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的路,“喔,你是问赵晓波?没有,没来得及,他就是掐了掐我脖子。”   闻锐鸣看向他。   修长的颈部还留有红色掐痕,看来掐得不轻。   “对了,你以前还真是狙击手?”章寻没亲眼看到他开枪。   闻锐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掌摊开向上,五指打开又收紧握了握。手腕有痛感,开枪的后座力仿佛还留在肩膀。   他无奈笑了笑:“你以为我拿假证糊弄你?”   “哪儿啊。”章寻也笑了,松弛的侧脸异常迷人,“我就见过那证一眼,没记住。不过这么说是我赚了,招保镖招到最厉害的一位。”   闻锐鸣侧过脸来,眉尾轻挑,“你在夸我?”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以前没夸过?”   “没有。”   “那我现在说。”章寻收回目光轻扬嘴角,“我很欣赏你,闻锐鸣。”   是男人对男人发自内心的欣赏,是想到茶室那些画面,心尖还是会激动轻颤的那种欣赏。 第23章 占有欲   两人一同回到章寻家,章寻给闻锐鸣找出酒精和纱布:“伤口最好处理一下,轻则感染重则破伤风。”   毕竟是当过兵的,想必这种技能肯定必备。   章寻进房间换衣服,闻锐鸣自行给伤口消毒,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包好了,右手结实地缠了一层白色纱布。   章寻盯着他的手看,看完蓦然一抬眸,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怎么?”   闻锐鸣平淡地垂下眼皮:“老板,明天你要登台?”   “是啊。”   “脖子上的伤痕很显眼。”   “是吗。”章寻搓了搓颈,走进卫生间察看,发现的确很引人注意。因为它不光是红,凑近了还能看出手指印。   这样子上台估计又是一场风波。   他正沉吟,闻锐鸣不知何时走到卫生间门口,手里拧了一条热毛巾。   “敷一敷,活血化瘀。”   “谢了。”章寻接过来,躺到沙发上拿毛巾盖住脖子,感觉自己这模样有点儿傻。他偏头看向阳台,只见闻锐鸣背对客厅,低头在看手机,背影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夕阳落在他肩头,橘红色的光,像一堵坚墙站在那里。仿佛只要有他在,再多危险都不足为惧。   “要我换毛巾?”   他转过头跟章寻对视,章寻轻动下巴:“闻锐鸣,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那二十万要怎么花。”   章寻失笑:“钻钱眼里了。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肯来当保镖,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做些别的事。”   “比如。”   “比如跟你那位战友一样当射击教练啊。”章寻想了想,“绿茵俱乐部那种地方,薪水开得应该不会低。”   “再高也不会比留在你身边待遇高。”   “是么?”   “嗯。”闻锐鸣站在阳台的推拉门那里,逆光的原因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笑,“老板出手大方。”   章寻微微挑眉:“这么说我亏了,应该按市价给你降薪。”   闻锐鸣侧身去推门,这回章寻看清了,他脸上分明就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把门推到尽头,他还是站在那里,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味。   “你不会。”   “为什么认为我不会?”   “因为老板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闻锐鸣说,“答应给我二十万就一定会给,答应亲自下厨就一定会做。”   “闻锐鸣你在激我?”章寻翻转身,躺着变成趴着,下巴慵懒地搭在扶手上,挑起眉。   闻锐鸣抱臂沉默微笑。   两人熟了以后就不太像老板跟保镖了,说起话来反倒挺像朋友。章寻当场拿出手机转账:“免得你反复给我暗示。”   “下厨呢?”   “……下厨暂且免谈,总之不是今天,今天我累了。”   “听老板的。”   怎么会有人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调侃?偏偏语气还这么淡定,章寻简直想让科学家研究他。   闻锐鸣一收到就给姐姐闻敏转过去十万,备注【资本家打赏】。闻敏在医院看到转账提醒还纳闷,资本家?打赏?自己弟弟什么时候这么幽默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今天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章寻还真有点儿饿了。他拿起手机想定外卖,又不想闻锐鸣再度提及做饭的事,干脆就扛着没点。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是个对人对事相当洒脱的性格,偏偏面对闻锐鸣总是不想落于下风。这大概算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较劲?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赵晓波今天应该不会再有动作,早点回去休息吧。”   闻锐鸣想了想,没说什么,“嗯。”   “对了,”章寻转身找了一串车钥匙抛给他,“我还有辆SUV,跟我下地库我指给你,以后你就开那辆。”   今天如果不是没有交通工具,路上耽误了,兴许闻锐鸣还能到得更早。   发觉闻锐鸣颇有些诧异地抬眸,章寻都被他看乐了:“有问题吗,一辆车而已。”   闻锐鸣摇了摇头。   他跟章寻的差距大概就是自行车跟地下车库两辆车的距离,是艺术家跟保镖的距离。闻锐鸣自尊心倒没那么脆弱,只不过作为男人多少有点受挫,坐电梯一路无言。   章寻含笑盯着他:“受刺激了?”   “没有。”   “还装。”章寻不温不火地扫他一眼,“腮帮子都硬了。”   “老板,我真没有。”   叮一声电梯门开,章寻迈腿就出:“得了,等哪天合约结束我送你一辆,就当是给你的一次性奖励。”   闻锐鸣脚步收住。   走了一段没见到人,章寻回头:“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钟,闻锐鸣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谢谢老板。”   “不客气。”   “老板出手一直这么大方?”   “那要看对谁。”走到一辆SUV前,章寻抬手解锁,“我的钱也是我一场一场跳出来的,不是大马路上捡的,对你大方是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做。”   今天闻锐鸣奋不顾身的表现,从某种意义上的确征服了章寻,从今往后章寻知道自己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怀疑。   面前是辆黑色路虎,非常沉稳扎实的款式,虽然不是最新但也不老土,说实话气质跟闻锐鸣挺像。   把车钥匙递给闻锐鸣,章寻说:“这辆安保系统更牢靠,从山上掉下去打几个滚没准都能保住命。”   闻锐鸣表情些许无奈:“多谢老板为我生命安全考虑。”   车许久没人开,幸亏油箱里还有油。闻锐鸣开着它驶离小区,路上把车窗降下来,静静地吹了一会儿晚风。   要能这么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不过很明显这种生活不会持续太久。   第二天一早,章寻穿戴整齐早早下楼,没想到自己那位尽责的保镖已经等在楼下。   初夏季节,闻锐鸣穿一件最普通的T恤,看样子已经到了挺长时间,右手的纱布也拆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章寻拉开车门坐上车,发现副驾前面搁着早餐,颇有些欣喜地拿出来,“多谢了。”   闻锐鸣坐上驾驶位,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脖子上的红印子浅了不少,“早上送多多去医院,顺便买的。”   包子还冒着热气,豆浆是原味的没加糖,两样都是刚刚好。章寻尝完舒服地眯了眯眼,猫似的:“我这个胃跟着我遭了不少罪,垫点儿早餐也省得它罢工。你吃了吗?”   “还没有。”闻锐鸣如实说。   章寻手里正好举着一个包子,闻言吃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瞪着眼睛看了他好几秒,“那你要吃吗。”   “饿着也行。”   章寻到底没绷住笑场了。   他最近慢慢才发现闻锐鸣是个挺有趣的人,又或者闻锐鸣的一言一行也没什么可笑的,但他还是觉得有趣,甚至开始观察这个人。   他笑完客客气气地托起塑料袋:“我也别吃独食了,分你一个吧,请。”   闻锐鸣边开车边移来视线,目光停顿片刻又收回,等过了路口才矮了矮身,从他手里把包子咬走。   隔着塑料袋章寻感觉手指被擦过,心脏跟着猛颤了一下,匆匆收回手。   到了指定场地,章寻脱掉外套丢在副驾,闻锐鸣将车停远,回来发现章寻已经在更衣室热身了。   本来以为今天的表演章寻一定不重视,没想到是闻锐鸣小看他,他态度相当认真。   对待所有表演章寻都一视同仁,不管观众是大款还是普通老百姓,不管在剧院还是在临时搭的社区场地。说穿了,章寻享受的是舞台带给他的愉快,而不是掌声带给他的陶醉。   今天跟他一起来的也不是老搭档沈嘉。沈嘉正忙着跟另外的B角跑巡演呢,哪有功夫搭理这种小活动。   中午11点半,马上就到表演时间,小广场上也就稀稀拉拉几十个人。年轻演员跑来问:“寻哥,还要准时开始吗?”   章寻在换鞋,弯着腰瞥了眼:“当然。”   大概天性使然,所以任何场面下章寻都有种宠辱不惊的范儿。换好演出服,他平平稳稳地登场,把在巴黎艺术节上跳过的那支凌云又原封不动跳了一遍。   没有灯光配合也没有布景调度,但笛子还是那支笛子,人也还是那个人。   包括台下的人也是。   闻锐鸣在一个角落站着,中午时分的太阳照着他的脸庞,他觉得台上的章寻很晃眼。一袭黑衣依然是那么夺目,一举一动依然带有独有的清冷味道,哪怕烈日灼灼,章寻的动作也没有丝毫折扣。   有些人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比如章寻。   表演完毕,闻锐鸣刚刚抬起手,不远处却有人先他一步大声喝彩:“好!”   循声看过去,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他笑容满面地起身,一边鼓着掌一边朝舞台边缘走去。不过章寻没注意到他,先一步回后台了,那人赶紧也跟了上去。   追到休息室门口,那人刚准备伸手推门,肩膀被一只手给扳住。   “干什么的?”   大概是闻锐鸣看上去太不好惹,对方诧异地刹住脚步,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你是……”   “他的保镖。”闻锐鸣朝更衣室面无表情地偏了偏额。   “保镖?”   这人闻锐鸣没见过。大概三十来岁,风度翩翩,并且看起来谈吐也不俗。   见他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那人也没太在意,等了一会儿才敲门。   开门见到人,章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Alex?你什么时候跑回国的。”   “昨天飞机刚落地,听沈嘉说你今天有表演,所以专程来给你捧场啊。”   闻锐鸣侧身让他进去。   “你啊你,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这么差的音响条件都没影响发挥,还跳得这么有水准。”   “别一个劲的吹捧我了。”章寻简单介绍了一句,“这是杨帆,业内有名的编曲师,这是我的保镖闻锐鸣。”   杨帆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随即伸出手,“幸会。”   “你好。”闻锐鸣显得兴致不高,嗓音淡淡的。   “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雇上保镖了?”   “说来话长。”章寻转头自然地说,“闻锐鸣你到外面等我。”   走廊听不见里头的谈话。   闻锐鸣靠墙而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偶尔有个把人经过,扫他一眼,也没人问他站这里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章寻率先推开门,杨帆紧随其后,右手自然地搭着他的肩,春风满面地说着话,“上回你介绍的那家焗蜗牛真是不敢恭维,白兰地用得不够地道,风味赶咱们两年前吃的那家差远了。”   “是吗,我觉得还过得去。”   “那是你没找对地方,下回我带你去,我知道一家......”   说话间快走到大门外了,章寻回头:“闻锐鸣,我跟Alex去吃个晚餐,要不要一起?”   在他身后的杨帆显得有点意外,应该是没想到章寻会邀请一个保镖加入他们的饭局。   “Alex你介意吗?”章寻侧首问。   杨帆微笑耸耸肩:“当然不,you have the conn.”   章寻回头看向闻锐鸣,闻锐鸣说:“如果老板你需要,没问题。”   他说这话时没有多余表情,五官轮廓甚至比平时还要松散,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路上由他开,章寻和杨帆坐后排。   抵达餐厅门外,闻锐鸣示意他们下去:“不打扰你们叙旧,我停完车就在外面等。”   章寻关门的手微顿,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总觉得他有什么隐忍不发,但是又摸不准他的脉。   “你确定?”   华灯初上。   闻锐鸣坐车里不声不响,伸手拽过副驾那件外套扔给章寻,“衣服穿好。” 第24章 上心   餐厅是杨帆挑的,档次当然没得说。   进去以后他们选了个靠窗的座,杨帆把菜单推给章寻,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他身后那件外套上停了那么一眼。   “外面那个保镖跟你多久了,可靠吗。”   章寻翻着菜单,无可无不可地回应:“还行。”   听这口气也不是很在意嘛。   “我记得你以前最不喜欢私生活被人打扰,一成年就早早从家里搬了出来,怎么现在主动找双眼睛盯着自己。”   “为了安全不适应也得适应。”   “这倒是。”杨帆儒雅地一笑,“之前我们管弦乐团也有找保镖的,不过都说没意思,话聊不到一起去,还整天看着自己,多多少少都有点儿不痛快。”   “我跟他还行。”章寻没置可否。   他们俩老早之前就认识,一开始也只是合作伙伴关系,后来才慢慢发展成朋友。章寻了解杨帆,他外表看着随和,其实内心阶级观念重,把自己看得很高,所以像保镖这种身份的人他不会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上了菜,杨帆还跟从前一样每样先夹给章寻。章寻笑了笑:“别引诱我了,我最近在节食。”   “你身材这么标准还用费这个事?”   “标准什么,现在新人辈出,个个都比我能跳比我苗条。”   “男演员不比这个吧。”   “角色需要。”   杨帆眼睛一亮:“你要接新角了?”   “嗯,团里下半年两个重头戏,一个青蛇,一个十面埋伏。青蛇让沈嘉她们挑大梁,十面埋伏会用双男角。”章寻坦白地说,“我想跳虞姬,但卡司还没最终定,所以说需要控制饮食。”   《十面埋伏》杨帆哪能不知道,经典舞剧了,里面戏份吃重的是项羽,但最出彩的肯定要算是虞姬。   男演员想演好虞姬不容易,首先要过的就是体重关,一定要足够纤瘦出来的效果才好,才让人入戏。而且瘦的同时还得够能跳,因为虞姬的技术难度也很高,章寻啊章寻,真是喜欢挑战自我。   “跳不了虞姬你也可以跳项羽啊。”   “别打趣我了,现在增肌更来不及。”   杨帆哈哈大笑:“你就算外表像虞姬,性格也半点都不像,有信心柔得起来?”   章寻挑眉:“到时候自己买票来看。”   “那肯定,就算不为你,这么好的剧我也得去偷师不是。”   两人你来我往,杨帆又懂行又知情识趣,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费劲。   章寻尝了口青菜,觉得还挺清爽,“这儿的菜做得是不错,位置这么难定也就你能搞定。”   “我说我一个星期前就定好了,你信不信?”   “哪能不信,在小资方面你是专家,更不惜于花时间。”   “又寒碜我呢。”   没多久,章寻招手叫服务员,杨帆问他:“要加菜?”   章寻对走来的服务生说:“把你们家的蟹黄面打包一碗,做好之后送去外面那辆黑色路虎。”   他隔窗示意,服务生眼尖马上找到了,“好的先生,蟹黄面有招牌的有五福的,您要哪一种?”   “有什么区别。”   “就是蟹黄量多量少的区别。”   “要多的,面也加量吧。”   服务生下完单走了,杨帆很是意外:“你对区区一个保镖这么上心?”   “什么叫区区一个保镖。”章寻放下筷子,从从容容地说,“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Alex,”章寻敛起口吻,认真地和他对视,“我不觉得保镖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觉得给保镖买吃的有失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不见你对之前那个司机这么好?”   杨帆跟他出来也不是一两次了,哪回都不像这回,吃饭途中还惦记着雇的人,这样的章寻确实反常。   章寻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想了想才说:“他救过我,不止一次。”   “他拿的就是保镖的钱,为你卖命应当应份,你又不是没给报酬。要是都像你这么想,那些富人岂不到处都是救命恩人?思想包袱要不得。”   “算了,还是聊聊你在国外做配乐的事。”   与此同时服务员把打包好的面送到路虎跟前,隔着车窗递给驾驶位:“里面一位客人让我给您拿来的。”   还在冒热气的牛皮纸袋包装精良,一看就不是便宜东西。闻锐鸣接过打包袋道了谢,面无表情地看向餐厅落地窗。   奔波一整天,他确实早就饥肠辘辘,但没什么胃口。   闻敏的电话打来。   “你今晚回不回家?”   “不好说。”闻锐鸣闭着眼,背靠在稍微放倒的车座上,“章寻还在跟人约会。”   “他约会也要你跟着啊……你这钱挣得还真是辛苦。”   “份内的事。”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点儿累,听声音都能听出来。”   闻锐鸣侧过身,睁开眼皮掠了眼餐厅。   一对时髦男女正好吃完走出来,代驾殷勤地接过车钥匙,开了车又小跑着替他们开车门。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人和人之间生下来就有差异,有距离,想拉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姐,我现在真后悔当年没好好读书。”   “啊?”闻敏都听懵了,“你不是一直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喜欢当兵多过上学吗?”   “有文化起码能听懂英语。”闻锐鸣说。   “……章寻因为这个歧视你了啊。”   “没有。”   “那是他又要出国工作,你觉得不会说英语不方便?”   “有点儿。”闻锐鸣平淡地应。   “其实不会可以学啊,又没有谁规定英语必须在学校里才能学,现在网上那么多免费的课。或者找你姐夫,他这人啰嗦是啰嗦,教书还是没得说,而且肯定比你高中老师有耐心,包教包会。”   闻锐鸣无声微笑:“那你跟姐夫提一句。”   “我要说是你想学他肯定愿意,没准儿还要给你编教材呢,你可别让他太来劲,就他那水平……就让他先从实用英语教起吧,估计高中那些你也忘得差不多了,先捡用得上的学。”   家人之间的温情有种神奇魔力,瞬间抚平了一些潜藏的情绪,让他恢复之前的状态。   蟹黄面的香味混在空气里,勾人食欲。吃完下车扔垃圾的时间,章寻跟杨帆正好走出餐厅。   临江的夜景撩人,这里又是在繁华闹市,他们俩谁也没注意餐厅外一个可疑身影。对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上来直接就推了章寻一把。   章寻跟杨帆都是文明人,这一下都没反应过来,何况章寻还被推了个跟头。   那男的看着倒是不像赵晓波派来的,吨位不轻,头发很油,年纪倒是不大。杨帆惊讶地看向摔倒的章寻,赶紧上前扶起,同时转头看向那男的,“你干什么?”   谁知那小年轻一脸气愤:“不关你的事,站一边儿去,我找他算账!”   平白无顾被人给推地上,章寻也是又恼火又措手不及,颇为狼狈地起身:“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找我算哪门子账?”   “你不是章寻吗,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就是你!今天我就要为沈嘉出气!”   越吼越让人一头雾水,杨帆瞪着眼睛,想护着章寻又有点儿不得其法,何况也不知道对方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家伙,倒是章寻自己皱紧眉:“你是沈嘉的粉丝?”   “你管我是谁,”对方气势汹汹的,“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跟沈嘉站一起,渣男!”   “……”   这种事虽然发生得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过。章寻听明白了。   因为合作次数多,外界一直在传他跟沈嘉是一对,还自行给他们编了好多故事。眼前这人多半是沈嘉的狂热粉丝,看了最近的花边新闻以后自己脑补了一场大戏。   章寻头疼地表示:“我跟沈嘉只是同事关系,仅此而已。如果你是她的粉丝,麻烦你理智一点。如果是她的追求者,也请不要拿我当假想敌。”   “你——算是个男人吗你,就因为你沈嘉这几场状态都不对,昨天还差点儿在舞台上哭了,你就一点儿不心疼啊?”   轮得到我心疼吗,她身体不舒服也不是因为谁。章寻哭笑不得,杨帆也无奈地搂他的肩:“我们走吧,别搭理这茬了。”   “嗯。”   转过身看到闻锐鸣大步朝自己奔来,章寻自己也搞不懂怎么想的,下意识躲开了杨帆的手臂。   闻锐鸣到跟前,警惕地问:“怎么回事?”   “沈嘉的粉丝,没什么,不用管他。”   他目光扫向那脑残粉,那脑残粉咬牙切齿地窜过去,还想再踹章寻一脚。不过这回他没机会了,闻锐鸣一把拧住那人的胳膊,向后一扭,那人瞬间惨叫。   章寻不想事情闹大:“放开他闻锐鸣。”   闻锐鸣闻言松手,谁知那人立刻报复,抬脚本来想踢他的腿,但压根儿没准头,恰好狠狠踢在松开的右手腕上。   一声脆响传进章寻耳中,他凝眸一看,闻锐鸣表情变色,手臂也颤动着垂下去。   那个脑残粉想跑,被章寻一把揪住:“等等!”   看到闻锐鸣拧紧眉握住手腕的模样,章寻心脏猛烈跳了一下,胸腔涌现一种说不明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别的。   虽然闻锐鸣一声不响。   章寻转过头:“Alex,报警。”   “真报?”   “让你报就报。”   那个粉丝一听这话,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敢再有大的动静。章寻紧紧拽着他的衣领,蹙眉望向闻锐鸣:“手怎么样?”   对连枪都开过无数次的人来说,这一脚当然不算什么,但疼是避免不了的,尤其是这只手。   “没什么。”闻锐鸣垂着右臂过去替章寻,章寻直接让他坐车里去,“你别管了,今天这事我来解决。”   110打完不出十分钟,一辆警车就开到跟前,“谁报的警?你是吧,地上这位呢?喔,真行,大马路上斗殴。”   “谁让他是渣男!”在警察面前那男的还叫嚣。   章寻眼皮微跳,没跟他一般见识。   “有没有持械?”   章寻:“什么?”   闻锐鸣淡声:“没有。”   “那行,铐子免了,走一趟吧,你们几个都得去,都上车。”   没想到吃顿饭闹出这么多事,现在还得去派出所做笔录,杨帆脸色不太好看。闻锐鸣先上车,杨帆刚想迈腿,肩膀被人拍了下。   章寻对他说:“Alex,我先上吧。”   后排三个大男人差点没挤下。   闻锐鸣靠左,章寻在中间,杨帆靠右。   警车里不开灯,章寻转头,见马路上的车灯时不时晃在玻璃上,照得闻锐鸣那张脸棱角分明。   “真不要紧?”   他一直攥着手腕,不像完全没事。章寻问:“要不要先去医院。”   “这是警车。”闻锐鸣打破沉默,意思就是不可能先去医院。   还没碰到他的腕,他就不着痕迹地避开,但章寻注意到那截手腕似乎在发抖。   这还叫没事?   “警察同志咱们能先去医院吗?”章寻皱眉。   “先去派出所。”闻锐鸣说。   “也不差这一会儿吧两位,没大事就忍忍,有大事再吭声。”大晚上出警人民警察也忍不住吐槽,“你们还选上了……”   章寻转头看向闻锐鸣,心里一股无名火来得莫名其妙。 第25章 吃定你了   一路上杨帆观察他们俩,越看越觉得不对味。   虽然他们也没说多少话,但是老板关心下属过了头,保镖也不够毕恭毕敬,两人之间这种奇怪的气场估计也就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   民警同志倒是很负责,一车子把四人拉到派出所各自做笔录,不到一个小时就完事了。   中途沈嘉闻讯风风火火地赶来。   她那位脑残粉一看到她就怂得跟鹌鹑一样,倒是她,把对方狠骂一通,还说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对方出现自己眼前,让他看跳舞就看跳舞,别对自己搞追星那一套,承担不起。对方一个大男人当场被她骂哭,搞得几个民警都来看热闹。   这都什么事……   “沈嘉,你跟我出来。”章寻把她叫出去,商量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但面容冷淡,“我想让团里替我们发个声明,对我们的私人关系做个澄清。”   “发声明?”   沈嘉可没想到这一层。他们俩是团里的黄金搭档,换句话说就是票房保障,不少人是冲他们俩才买票入场的,这种声明一发肯定会有影响。而且章寻不是最不喜欢暴露私生活吗?别人怎么揣测他向来不闻不问,今天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寻哥,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儿反应过激。”沈嘉拿不准,“明天跟隋团商量商量再定吧。”   “商量可以,但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这不是你能控制的,我只是觉得……”章寻沉沉地出了口气,偏开脸,“他跟着我没碰上过什么好事,麻烦能少一件就少一件。”   “你说闻锐鸣?”沈嘉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很少听到他态度鲜明地说这种话。   少顷,沈嘉端正态度,进去给闻锐鸣道了个歉。   离开派出所,杨帆意味深长地对章寻说:“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找保镖了。”   “Alex,帮我个忙,把沈嘉送回去。”   “乐意之至。”   沈嘉也没说什么,走前还抱歉地看了闻锐鸣一眼:“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事情暂时了结,章寻开车载闻锐鸣去最近的医院。   X光片拍好之后医生举着看了半天,问:“这是你们谁的片子?”   “我的。”闻锐鸣说,“不用看了,没骨折。”   “没骨折是没骨折,但你这骨头是怎么回事?腕骨以前受过重伤吧。”   章寻严肃地看向闻锐鸣,见闻锐鸣面无表情地颔首,没有表现得很在意。   “大夫,他的手没事?”   “按道理说应该没什么大碍,要是觉得不放心这几天就少用力,别提重物。”   既然如此,在车上的时候为什么会发抖?闻锐鸣不像是怕疼的人。   到停车场闻锐鸣要拉车门,章寻喝止他:“哎!大夫刚说要少用力,还是我来吧。”   闻锐鸣看了他一眼,他上前打开车门,沉着脸做了个请的动作。   其实章寻车开得也不错,就是不如闻锐鸣沉稳,刹车和油门踩得都急。中途闻锐鸣提醒他:“前面路口停一停,我自己步行回去。”   “嗯。”章寻望着红绿灯,“回去休息一天也好,我明天练一天舞,不用你跟。”   “多谢老板,那我晚上去团里接你。”   “闻锐鸣,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扎了玻璃也不见你好好保养,纱布包一天就拆了,这回被踢伤要不是我提醒你也不去医院。”   “在部队的时候受过点伤。”   “落下后遗症了?”   章寻目光凝重地看向他的脸。章寻也知道手受伤对狙击手来说意味着什么。   “发抖就是后遗症吧。”   “是。”   闻锐鸣很坦率,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所以你才不能像你战友那样去当射击教练,也不能像你指导员那样留在部队。”   听完章寻的结论,闻锐鸣静静地坐了几秒钟,目光对视过来:“老板,能不能别这么直白,说得我都想跳车了。”   章寻也笑了,不过这笑里或多或少掺杂着其他的东西。成年人谁没点过去,谁又没点伤,能够直面它,惨痛地笑一笑,都是漫长岁月中自我折磨过来的。   到那个交叉路口章寻将车靠边。   临近凌晨,路上车也不多了。闻锐鸣从副驾跨下来,章寻破天荒也下来了一趟,替他拿着他的外套。   身后的路虎开着双闪,正在以一定频率闪烁,接近心跳的节奏。   章寻轻拍了下额头:“错了,这车是给你开的,要撂下也该撂下我。”   “那怎么行,让老板走回家是我这个保镖失职。”   “这段时间你够尽职了,偶尔失职一次也没什么。”章寻双手插在裤袋里,不属于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腕处,撩起眼皮笑了笑,“何况是谁说自己的职责范围不包括当司机的?”   闻锐鸣垂眸微笑,伸手抽出那件那套,“这我的。”   “我知道。”   “老板你的呢?”   “落在派出所了,明天你替我跑一趟吧。”   “没问题。那老板我先走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章寻说:“我真不把车开走了,就停这儿吧,明天你手好点儿了再开,别勉强。”   “嗯。”   章寻转身离开,还没走几步,身后追上来,动作不算温柔地替他披上外套。   “如果老板不嫌弃,先穿我的。”   章寻右手扶住外套,回过头抬了抬下巴,四目相对仅仅一秒时间,“知道了,你赶快回去吧。”   到底不是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觉得大,章寻把肩膀附近往上提了提。闻锐鸣盯着他的背影驻足片刻,直到收到姐姐询问的短信才往回走。   接下来几天章寻练舞练得相当刻苦,不过身体也跟着受了罪。   一天跳七八个小时,体力消耗大,全靠两杯咖啡和一些优质蛋白吊着,身心都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练到第五天连沈嘉都来赞叹:“你比我们女演员还管得住嘴。”   章寻苦笑:“不下点狠手真减不下来,现在我是由衷佩服你们,一旦选择跳舞当职业就没多吃过一口饭。”   “可不?吃个牛油果都要做半天心理建设,火锅零食更是碰都不敢碰,你说苦不苦。对了寻哥,项羽谁演定下来了吗?”   章寻松松手腕,摇了摇头。   沈嘉偷笑:“连虞姬都不知道,看来霸王是真的还没现身。”   “少打趣我两句吧,没定的事,不是十拿九稳。”章寻挑眉,“你的白蛇又在哪?”   “那就不晓得咯,反正妹妹我的青蛇已经妖娆起来了。”   说着话她就轻俏地扭了两下,简单一个动作姿态大方神韵到位,说句有形又有神完全不过分。   看到她的状态,章寻的紧迫感一下给拔了起来。他不光面临体重问题,对人物的领悟也还不到位,闭上眼想象不出项羽自刎之前虞姬会是什么心境。   当然该是什么心境这谁都知道,绝望,溃败,凄惶,以及带着仅剩的情爱和尊严决心赴死。但这都是字面上的,实际上他不懂。或许他没有豁出一切爱过一个人,又或许他没到过那种置之死地仍无后生的境遇。   章寻甩甩头发上的汗,靠坐在练功房角落静静听了会歌。   不一会儿隋团来例行巡场,隔老远就看到了他,背着手走到他跟前。   睁开眼,见是领导,章寻摘下耳机起身:“隋团。”   “看你这几天练得很下功夫,看来对新角色是势在必得?”   “没这么想。”章寻平淡地说,“团里公平竞争,我也不比别人多什么优势,能不能拿到要看一个月之后的预演表现。”   隋团颇觉欣慰地颔首:“这种态度才像我隋辛的弟子。你是这里的翘楚,任何时候都要拿出最佳状态,给你那些师弟师妹做个表率。不过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尤其跳舞这事,不是一味上强度就能跳好的,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懂。”   “嗯,我知道。”   “对了,上回你在巴黎的表演反响很不错,那边电视台要给你做个采访,还邀请你到当地电影节做开场表演。我已经叫人替你接了,这回你顺便把沈嘉也带去。”   “师傅。”章寻改了称呼,“我跟沈嘉也是时候换一换了,再搭档下去观众会腻。”   “想哪儿去了?”隋团眼微眯,一下把这位得意弟子看得透透的,“你们各跳各的,沈嘉是顺便,单邀请她人家不干。”   章寻松了口气。   原来是让自己带新面孔,那他责无旁贷。   “好好跳,别给我丢人。到时候我帮你们请几个当地的安保,安全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也别让你那个私人保镖跟去,免得被人说你搞特殊。”   说完隋团拍了拍他的肩,转去了别的地方。章寻在原地思忖,心想,闻锐鸣不去也好,正好给他放个小假,这段时间他连周末都没得休息,也算自己这个老板当得没人性。   到周六杨帆约他去山上露营,章寻也觉得应该适当放松,不能再紧下去,于是就答应了。但为免独处过于暧昧,他把谢炎跟萧珠然也叫了去。   周六一早,闻锐鸣开着路虎来接他,车上照惯例放的有早饭,只不过从包子变成了半截玉米、一个紫薯和一个鸡蛋。   “我姐早起蒸的,”闻锐鸣说,“顺便给老板你带了。”   “替我谢谢你姐。”   闻锐鸣转头看章寻系安全带。   这段时间章寻清瘦许多,侧面线条更加明显,尤其下颌线。不过他精神尚可,看着更添几分凌厉锋芒而已。   察觉到这道目光,章寻转过头来:“怎么了?”   “没怎么。”闻锐鸣说,“替老板检验节食成果。”   章寻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腰:“确实瘦下去了,这地方凹陷不少。”   “你原先也不胖,并且有胸肌。”闻锐鸣淡定地扫了他一眼,“现在没了。”   “我那哪算胸肌,起码也得到你这种程度才算有。”   “我这种程度?”   “是啊。”章寻轻咳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带过,“平时核心没少练,卧推没少做吧。”   “……还好。”   按说在这种事上较劲挺奇怪的,但是章寻不会装作从来没留意过他的身材。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面前成天晃着一个身材高大、八块腹肌、宽肩窄腰的男性,可能不注意到吗?大方地承认也不丢人。   “不过你别多想,我是从欣赏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闻锐鸣转过脸,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微抬唇,“嗯,我也是从欣赏的角度。”   之前在巴黎见过的蝶背蜂腰还记得很清楚,没忘。但欣赏自己老板的人很多,不差他这一双眼睛,也没必要多说。   “等这个角色的事了结了,明年你也带我练练。”   “练身材?”   章寻微微退开身,放出刚刚说过的欣赏眼神打量着他:“你这种身材我确实羡慕,不过不适合登台,还是练体能吧。”   “要是拿出在部队练兵的那一套,估计老板第二天就会把我开了。”闻锐鸣把着方向盘,眉眼疏阔,“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所以体能的事老板还是另请高明吧。”   “听这意思你是吃定我了?”   “是跟定你了,不是吃定你了,老板。”   章寻坐直身体,手肘撑在窗边,支着下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26章 遵命   抵达露营地,杨帆已经到了,谢炎跟萧珠然还没到。   “Alex,怎么来这么早。”   “提前来准备准备,是我邀你们出来的,总不能比你们来得晚呐。”   山上空气特别好,杨帆提前选好的这个位置也很不错,停车方便,视野还不会被其他人的帐篷挡住。   “这地方不赖吧,开春我就想来,回国事情太多给耽搁到现在了。”   杨帆搭帐篷手法略显生疏,一看就没怎么参与过这种户外活动。章寻过去帮杨帆的忙,但他也没经验,很快就叫来正在卸东西的闻锐鸣:“这个你会吧。”   “嗯。”   这段时间章寻都已经习惯于闻锐鸣的全能了。   闻锐鸣连说明书都不用看,帐篷搭得有条不紊。章寻索性就去搬东西,接替刚刚闻锐鸣没干完的活。   杨帆观察半晌,走到章寻身边:“你这个保镖看着不简单。”   会搭帐篷就叫不简单?那是你没见他扒车有多熟练。   “他以前是军人。”章寻淡声,“老本行。”   看来这保镖木讷之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杨帆心想。不过他这种想法顶多算是自上而下的欣赏,多多少少带点儿审视和傲慢。   “Alex,其实你可以叫他闻锐鸣,不用一口一个保镖。”   杨帆意外地看了章寻一眼,章寻眼眸淡漠,并没有流露出非常在意的神情。不过既然章寻开口,那他肯定也没有异议:“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等到帐篷扎好,谢炎跟萧珠然也刚好到。他们的帐篷不用人帮忙,谢炎自己就能搞定,萧珠然负责布置餐桌、磨咖啡这些小事。   “这地方视野倒不错,是谁挑的?”   “除了Alex还能有谁。”   “不愧是艺术家,挑个露营的地方都比咱有眼光。”谢炎笑了笑,“不过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小了点儿,本来是给两个人准备的吧。”   杨帆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以前没见你带你女朋友出来,今天她刚好有空?”   “是啊。”谢炎看向萧珠然,萧珠然表情意兴阑珊,没什么参与话题的热情。   说实话她跟杨帆这种文绉绉的人聊不到一起去,有时候顺嘴飙句脏话都怕玷污了人家的耳朵,但反正主要也是见朋友外加出来走走,杨帆这音乐家就算顺带吧,不好感也不反感。   山上稍微有点凉,他们几个都加了件外套,坐帐篷前闲聊。闻锐鸣没跟他们在一起,他自觉留在路虎旁边,不知道算是看东西还是算守着人。   聊着聊着谢炎扫了眼章寻,无意间发现他今天穿的外套格外宽松:“你这件衣服也太oversize了吧。”   “有吗,还挺暖和。”   “样子是丑了点,暖和就行。”谢炎这人挺没原则,章寻的东西他一般不批评,“哎,有火吗,我想抽根烟。”   章寻下巴往前递了递:“炉子里不是现成的火吗。”   “也对。珠然,我能抽吗?”谢炎傻兮兮地一笑,惹得萧珠然都白了他一眼:“你抽吧,我去找闻锐鸣聊会儿。”   等她走开谢炎才点起烟,靠在折叠椅里盘起腿。章寻看他这样觉得好笑:“你跟珠然什么时候领证?我看有她管着你,你还像个人样。”   “我是想领,她不让啊,她说她要出国读什么破硕士,结婚的事读完回来再说。”   “那就等等,两年而已。”   杨帆说:“硕士也有一年的。”   “有也没屁用,你们不了解她,她肯定会读两年的,一年对服装设计来说太短了。”   章寻漫声:“要不你跟去?”   “我才不去,去了她指不定怎么嫌弃我,还是在家守活寡吧。”   “其实你也可以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你爸不是一直希望你能学做生意吗?”   “再说吧。”虽然谢炎有自己的打算,但他懒得聊这个,一聊就无比心烦,“你咋样,最近不用上台?”   “嗯,下下周得去趟巴黎。”   这话一出,杨帆跟谢炎同时诧异了一下。杨帆问:“13号那周?那周我也在巴黎。”谢炎说:“我靠,我也是。”   三人对了一下行程,发现奇妙的重合。杨帆是去出差,谢炎是陪萧珠然去看学校,提前有个谱。   杨帆心里跟捡了大便宜似的:“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不愁在巴黎找不到搭伙吃饭的朋友,你们的行程只管交给我来安排。”   章寻对谢炎说:“Alex在巴黎出生,能说一口流利的法文。”   杨帆刚想谦虚两句谢炎就满不在乎地敷衍道:“喔,那挺厉害。”   别看他们出身都不错,谢炎跟杨帆却有本质区别,这也是章寻跟谢炎这么铁、跟杨帆却只是普通朋友的原因。   另一头,萧珠然欣赏完风景慢悠悠地转到车边,找到闻锐鸣。   他戴着最便宜的那种有线耳机,双眼注视手机屏幕,口中无声地念读。   “嘿。”   肩膀被拍了一下,闻锐鸣摘下耳机:“萧小姐好。”   “叫我珠然就行,咱们都见过好几次了。在听什么?我看你念念有词的。”   “在学外语。”   他说得坦荡,萧珠然明艳的脸上倒浮现一丝惊讶。   “英语吗?”   “对。”   萧珠然把他手机拿过来瞧了一眼,还真是英语文章,不过是很日常的那种对话,而且是旅游英语。   “你要出国吗。”   “没有。”   “那你学这些干什么?”   “打发时间。”   这话不像真心话,不过萧珠然跟他也没熟到刨根问底的地步:“那你好好学吧,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做保镖确实就是闲暇时间比较多,寻哥让你跟着,他玩他的,你就没事做。说不定利用这段时间,你连研究生都能考下来。”   闻锐鸣无奈地笑了:“我连本科文凭都没有。”   “真的?我怎么没觉得你文化水平低呢。”   “可能我话少,萧小姐没机会发现。”   “懂了,你知道藏拙。”萧珠然挑起柳叶眉,笑容相当亮眼。   不远处的谢炎扭头看到这一幕,倒是没什么醋意,就是觉得挺奇怪:“章寻你说他们俩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看不过眼就把人叫回来。”章寻半真半假地调侃。   “我有什么看不过眼,你的人我肯定信得过。不过你发没发现,闻锐鸣情商其实挺牛逼的?就是智商不知道怎么样……哥们儿搞不好扮猪吃老虎呢。”   章寻眉梢轻动,倒是没反驳。   其实稍微接触接触就会知道,闻锐鸣绝对不是外表那种莽夫,而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男人,甚至偶尔还会哄人开心,举止很体贴。   这时,杨帆看了他们俩一眼,忽然说:“既然如此你们应该给他介绍优秀女性才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他没女朋友?喔,好像是,上回好像说过。”   章寻皱了皱眉:“谢炎你怎么跟个媒婆一样。”   “又不是我说的,是你的Alex说的。”   “你够了。”   谢炎朝天翻了个白眼。杨帆倒是大度地笑了笑:“没关系,玩笑而已。”   在山上待了大半天,夕阳欣赏完毕,一行人才意犹未尽地下山。   到分岔路口,杨帆特意下车跟章寻耳语了几句,临别又拥抱了一下。闻锐鸣在车里看着,身体正对前方没动。   回到车上章寻没坐副驾,而是在后排躺下补觉。他轻轻打了个呵欠,蜷起身子,眼皮不自觉耷拉到一起。   “到了叫我吧,昨天练得太狠了,好累。”   “嗯。”   中途赶上一个漫长的红灯,闻锐鸣拉开车门,绕到后座给章寻身上盖了件外套,刻意放慢的手部动作跟刚才下车的迅速形成鲜明对比。   章寻沉沉睡着,浑然不知。   大半个小时后路虎抵达公寓楼下,在黑夜里安静蛰伏。   车里没有其他动静,只有均匀而绵长的呼吸。闻锐鸣一言不发地坐着,中途回头看过章寻一眼,抬手把车里仅剩的灯也关了。   时间静静流逝。   过很久章寻还是没醒,闻锐鸣拿出耳机戴上。   他这人不做就不做,要做什么就肯下苦功,要不然也不会在部队屡屡立功。   就学英语这件事来说,虽然还没什么机会开口练,但他领悟力不差,也没打算半途而废。   沉默地听了一会儿,颈后忽然多出一道不远不近的呼吸,有只手伸过来摘掉了右边耳机。   “听什么呢,我听听。”   闻锐鸣坐得很直,也没回头。   章寻将耳机塞进左耳,很快就疑惑地皱起眉:“你在听外语?”   “没事做,打发时间。”   “跟我出门有这么闷?”   “不闷。”   “不闷你连英语都学上了。”   刚刚那一刻章寻心跳都漏了一拍,因为他想到一种可能。   闻锐鸣会不会是为了他才学的?   ……不能这么说。也不叫为了谁,就是上次在巴黎因为语言不通吃了点亏,闻锐鸣是以防万一还有出国的机会所以在学。   说实话,这种做人做事的真诚让章寻有点吃不消。   他揉揉肩,垂眸看了眼手机:“都八点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   “对了,13号那周我还要去趟巴黎。这回你就不用跟着了,团里给我们找了当地的安保,这样也省事,免得你跟着一起奔波。”   他解释得偏多,虽然口吻一如既往平淡。   闻锐鸣听完,表情很自然,没有异样,“收到。”   “到时候杨帆跟谢炎他们也在那边。”   “杨帆?”   “他正好也去那边出差。”   “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追你才去。”   章寻愣了一秒,扭头看向闻锐鸣。首先他没想到闻锐鸣会说出这种带有个人情绪的话,其次他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听了不觉得怪也不觉得烦,反倒心里很舒服。   这就更怪了。   倒是闻锐鸣,表情四平八稳。   章寻也稳住心神:“他没追我,你这话从何说起。”   闻锐鸣转过头跟他对视,目光微微带点审视,但不越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那可能我眼瞎吧。我跟他认识快十年了,要在一起早就已经在一起,不需要拖到现在。”   “嗯,也有道理。”   口气正常得就像是闲谈。章寻掐掐鼻梁,下车往楼里走。   走到半途,闻锐鸣喊了他一声:“老板。”   “还有事?”   “我的外套。”   章寻这才注意到身上披的是他的衣服。但是有必要等自己走一半再张口要吗?借穿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   章寻脱下来拿给他。他隔着车窗接过,视线微抬:“确定不用我跟?我说巴黎。”   “确定。”   “那你自己小心点。”   “知道了。你好好学英语吧,下回再带你去。”   闻锐鸣喉咙滚动笑意,“遵命。”   章寻觉得这对话发生在成年人之间有点莫名其妙,但又实在不反感。   “行,我上楼了,早点休息。”   “老板也是。”   大步迈进楼道,等电梯的间隙章寻侧过身,看到闻锐鸣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坐姿朝前,视线没有望向这边。   电梯一到他就进去,不动声色地回了家。不过进门他没开灯,而是在玄关站了近两分钟。   两分钟过后,他把客厅的灯全都打开,直奔漆黑的卧室。   然后伸指挑起窗帘一角。   又等了小半分钟,果不其然,路虎前灯亮起,身披夜色驶离小区。 第27章 安全感   两周除了跳舞什么也没想的日子过后,章寻拎着行李跟沈嘉一起赶赴巴黎。   隋团说到做到,一落地就有四个安保等着他们,并且个个身材魁梧彪悍,光是看一眼都感觉不好惹。   “隋团太偏心了,我要是自己跑这一趟他绝对不付这笔开支。”沈嘉挑眉调侃道,“不过这么多人乌央乌央的,搞得行动都不便,还不如只带闻锐鸣一个,反正他一个人能顶四五个。”   这回没带闻锐鸣来,说实话章寻还真有些不适应。看来习惯的确是种可怕的东西,连闻锐鸣这么闷的人也变得这么有存在感。   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档次比上次高,估计是因为这回人少。休整个把小时后沈嘉说要出去转转,章寻接到谢炎的电话:“到了吗,你是今天表演还是明天表演?”   “明天。”   “那今晚一起吃饭呗。”   “在节食,晚上还得去排练,你们俩去吧。”   “真受不了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除了跳舞简直就没有其他世俗的欲望。”谢炎嫌弃地说。   章寻抬抬眉,挂了电话无奈地想,世俗的欲望谁没有,有心无力啊。   别说他现在一心扑在事业上,就算这次只是纯粹出来旅游,有了上次险些被当街掳走的经历,也没心思再发展什么一夜情。   傍晚闻锐鸣也联络他了,不过是以文字消息的形式:“老板,落地了没有。”   “嗯,你还没睡。”   “在医院守夜,多多说要舅舅陪。”   章寻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就已经抬起来了:“你这个舅舅当得真称职。”   其实是想说你这个男人还挺特别,宜室宜家,能文能武。   闻锐鸣问:“你呢,自己在酒店?”   “正打算去场馆排练。”   “注意休息。”   “多谢。”   简单几个来回就收尾了,确实也没有太多要聊的,毕竟来之前天天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有时候章寻也在想,之所以比较满意闻锐鸣这个保镖,有一大部分原因是闻锐鸣懂得把握分寸。   一般情况下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需要他的时候又会及时出现,偶尔一两句关心还让人觉得舒服且到位,这就是成熟男人的分寸。他们之间这种关系很理性,章寻很受用。   隔天接受完采访,下台收到杨帆送来的花,上面还写着【贺演出成功,Alex】。   “喂,Alex。”   “我在大门口。”杨帆嗓音低沉充满魅力,可惜实在不是章寻喜欢的型,“听见好多人夸你。”   “是么。”章寻笑了笑,“我听不懂,你翻译给我。”   “快来快来。”   走出后台,远远就看见身穿西服的杨帆等在门外,确实是风度翩翩没得说。   “花收到了吧。”   “其实没必要破费,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虚的。”   “给你送破费什么?你仔细瞧瞧,这品种不一般。”杨帆替他拿外套,让他好好欣赏那束花,“这叫铃兰。”   “听说过,没见过。”   “买的人确实不大多,不过意头很好。法国佬每年五月都会互送铃兰,说它代表宿命的守候,收到花的那一方通常还要保存一整年才能丢。”   章寻顿时觉得怀里的东西烫手,摇摇头微笑:“你啊你,真会给我出难题,明知我带不回国。”   “意思传达到位就够了。”杨帆满面春风地把花接过去,“请吧首席,带你去塞纳河边走走。”   他们见面的时候闻锐鸣刚好在睡觉。   一觉醒来六点半,闻锐鸣洗了把脸,出去跑步。他现在还保持在部队的习惯,早起不跑个几公里就觉得没活动开。   回来给多多带了早饭,然后闻锐鸣才回自己租处。   这段时间跟着章寻进进出出,他基本就没有私人时间,现在章寻去了法国,他姐那边又不需要他帮忙,总算可以腾出空到处走走。   临江他第一次来是随队执行任务,当时坐在大巴车上也没来得及好好看,后来退伍了,背着行囊走在街头,心里难免空落落的,目之所及只觉得城市又大又陌生,没有任何归属感。今天这一走,感觉却大不相同了。   早晨天气很凉爽,闻锐鸣从地下通道出来,沿长街一路向东。道路两旁的绣球开得特别好,一簇一簇的感觉都要从绿化带溢出来了,这在小地方是绝对没有的景色,甚至让他这么沉闷的人都有拍照的冲动。   手机刚举起来,突然接到电话,是个陌生号码。那边一开腔,竟然是赵晓波。   “很意外?”   说实话,不意外。早就估计到赵晓波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过会打电话而不是当面过招,形式太文明了。   “赵老板好。”   “好?好什么好。”赵晓波确实是个狠角色,隔着电话都有股阴狠劲,“闻锐鸣,上回你给老子的教训可不小,想起那天我还恨得牙根儿痒痒,改天咱俩再练练?”   “随时。”   “好胆量。”   闻锐鸣提防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谁知赵晓波话锋一转,单刀直入问道:“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你这种身手当个保镖太屈才了,到我这来替我办事,保你不止混口饭吃那么简单。”   听这口气,他的生意恐怕也不只是生意那么简单,多半涉黑涉险。   “赵老板的夸奖不敢当,我只想混口饭吃。”   “这么说就有点儿不识抬举了。”   “这是实话,赵老板,我一没文化二没野心,除了当保镖也干不了别的。”   “别跟我来这套,说白了都是钱的事。”赵晓波嗤鼻,“章寻能给你几个子儿,一年三十万?五十万?也就是我这里一个零头。跟我干保证亏待不了你,不出一年你房子车子全配齐。”   “承蒙赵总看得起,但我这人胆子小。”   “你的胆子还小?敢把我往楼底下掀的,你是第一个。”赵晓波用一种毫不避讳甚至带点欣赏的口气说道,“掀完还能喘气的,你也是第一个,相信还会是最后一个。”   闻锐鸣不动声色。   “还要想?老子可很少主动招揽一个人。”   “不用想了,”闻锐鸣说,“违法乱纪的事确实干不了。”   电话里冷笑:“违法乱纪的事干不了,当保镖你就能当了?当保镖跟当条狗有什么区别,他章寻招招手你就得替他卖命,一个男的活到这份儿上太他妈窝囊。”   闻锐鸣脸色微变。   “我跟赵总不是一路人,赵总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晓波深吸一口浊气,啪地就把电话给撂了。   听着耳边短促而危险的忙音,闻锐鸣慢慢皱紧眉,过了天桥掉头就往回走。   最近这段时间赵晓波太消停了,几乎让人忘了还有这么大一个威胁。刚才这通电话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提醒——章寻身边还有个定时炸弹。哪天赵晓波要是又想起章寻来了,或者想找章寻出之前那口气,恐怕下手不会挑时间和场合。   心里有根弦就此绷紧,闻锐鸣表情起了不易察觉的变化,没走多久就停在街边,拿起手机给章寻打电话。   六小时时差,现在巴黎应该还没天亮。   机械的声音不断重复,响到十声左右,意外通了。   “老板。”   那头隔了好几秒,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喂”。   闻锐鸣微顿。   是杨帆。   听他的声音应该刚醒,也没马上开口说话,可能是在看到底谁打来的。片刻后他才略显不快地说:“是你啊,找章寻?有什么急事,我们这边目前是半夜。”   闻锐鸣一只手握紧了手机,平静地说:“没什么,拨错了。”   “只是这样?”   电话里微妙的停顿。   “那挂了吧,下回别再拨错了。”杨帆意味深长。   这边手机一放下,章寻就在床上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问:“谁啊。”   “打错了不用管。”   晚餐红酒喝多了,回来路上章寻差点吐出租车里,到酒店连脸都没洗直接躺倒。   此时此刻他在床上衣衫不整,目之所及每寸皮肤通通泛起红色,半眯着眼,难受的模样可是相当勾人。   杨帆暗暗长叹一声。   要不是趁酒后下手太小人,事后章寻又肯定要跟自己翻脸,今晚自己恐怕要把持不住。   “你这人有时候挺可恨的你知道吗……”   被迫做了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杨帆的滋味也不太好受。他说完伸手搓了搓章寻的脸,隔老半天才做完心理建设:“算了,睡就睡吧,就当你终于肯欣赏我推荐的酒了。”   过了一会儿,章寻蹙紧眉,声音沙哑地开口:“闻锐鸣,给我拿杯水。”   杨帆被迫气得笑场了:“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行吗,真服了你!”过后还是给他端了杯水来,扶他起来喝下去,还得顾着他别呛到,简直跟老妈子一样。   照顾人确实累,杨帆也困了,后半夜挪到沙发上眯觉。章寻起来上卫生间,回来看到沙发上的人,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不是闻锐鸣?   喔,想起来了,不是。   自己怎么回事,连这都能记混。他揉揉太阳穴,回床上躺着,期间摆弄了几下手机。   于是看到了通话记录。   章寻眉头微微一蹙,头脑立马清明了大半。   闻锐鸣给自己打过电话。   通话时长才二十秒,但确实是通了,应该是杨帆接的。   ……   需不需要拨回去?   思考问题的时候章寻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眼神也没什么大的波澜,看上去十分冷静,但那只握手机的右手却轻微收紧。   算了,解释什么解释,我跟他有必要解释?   章寻放下手机平复呼吸,但酒精作祟下没那么容易平复,甚至有点儿压不住心跳和抽紧的神经。   他敢确信。这完全是喝多了导致的,如果是平时自己绝不至于如此。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远在临江的闻锐鸣手机震动。   “锐鸣你电话!”   听到姐姐喊自己,闻锐鸣过来看了眼屏幕,擦擦湿手接起:“喂。”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   “做饭。”   “你自己做给自己吃?”   闻锐鸣不声不响。等了几秒,章寻有点不耐烦了:“喂?”   “老板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有件小事,你吃完饭去我家关一下窗户。”   电流声兹兹作响,闻锐鸣嗯了下,漠声问:“嗓子怎么了。”   “喝多了。”章寻嗓子沙哑声音干涩,“头还疼得要命。”   “头疼还喝这么多。”   这什么口气。   章寻被醉意憋得缺氧,难受地敲了几下胸口:“打电话找我有事吗,我是说两个小时前。”   “打错了。”   “……”   “那你呢。”   “我什么?”   “打电话有什么事,除了关窗。”   “…………”章寻缄住片刻,淡淡回答,“没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闻敏的声音:“你老板?”   “嗯。”   “有事让你去办?”   “他说没有。”闻锐鸣平声,“他在跟人约会。”   章寻无声地骂了句。   闻敏走开以后,闻锐鸣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赵晓波给我打了个电话。”   “谁?”   “赵晓波。”   “他想干什么?”   “让我给他卖命。”   这个傻x。章寻冷腔:“他妄想,你怎么回他的?”   闻锐鸣适时沉默。   章寻心脏一紧,嘴唇僵住片刻才恢复:“你哑巴了?”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半点不冷静。   “我说我不配。”闻锐鸣气息很沉着,嗓音很平实:“老板,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这是在说他讲话很急,章寻却以为他说自己反应迟钝,于是皱了皱眉强打精神,语气恢复冷淡:“一瓶红的而已。”   “杨帆在你房间?”   “开的又不是一间房,被我请走了。”   “……”   章寻不耐地叩了叩手机背面:“到家门口给我弾个语音,发临时密码给你。”   “好,老板早点休息。”闻锐鸣不疾不徐。   挂断电话不出两分钟,手机收到一条消息,闻锐鸣传来的。当时在巴黎去过的那家药店,他把详细地址和店名发给了章寻,“以防万一。”   望着屏幕上那一长串法文,章寻眉轻蹙,感觉自己好像被一种名叫安全感的东西给淹没了。 第28章 对味   没过几天,章寻跟杨帆又同一班机回国。   闻锐鸣开车来接他,远远地看到他们俩一起出来,还有说有笑的。闻锐鸣走过去替章寻拿行李,章寻脸上的笑意没收起来,停下脚步看了看他:“等很久了?飞机晚点一小时。”   “刚到。”   杨帆有点吃味,毕竟章寻很少对其他人这么和颜悦色,就说:“我没开车来,坐你的车吧。”   “好啊。”章寻大方地同意了。   他们俩坐在后排,闻锐鸣充当他们的司机。今天天气特别热,所以只能关上窗户开空调,这样就间接导致车里的一举一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帆问章寻有没有空:“过两天xx电影的庆功宴,我想邀你一起去,赏不赏脸?那电影配乐是我做的,也算是得意作品,主办方拜托我带几个文艺圈的人撑撑场子,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去吗。”   “那不好说,以前我邀请你三回,你最多也就答应一回,还得我车接车送才能把你从练功房里拽出来。”   章寻无奈地笑了笑,被杨帆请上车。   章寻的用功确实非常人能比,不过他最近也有意在为自己积攒人脉,将来编舞、立项、拉投资或许用得上。   一路上两人聊得火热,杨帆听说他未来有单干的想法后更是来了精神,不仅帮他设计了几条可能的路径,还把剧团里带得走的幕后一一做了梳理,基本上句句话都在点子上。   “台前的班底就只能靠你自己了,硬功夫我不懂,但幕后这方面将来你只管来找我,我来替你张罗。”   到底是九年的老朋友,撇开私人感情不谈,事业上也很投契。章寻微微有些感慨:“估计也只有你会不计报酬帮我想这些。说真的很谢谢你,Alex。”   “哪儿的话。”杨帆摆手,“咱俩的关系还用说个谢字。”   他们谈的这些闻锐鸣不在行,所以沉默开车。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领域,很遗憾他闻锐鸣擅长的东西现实生活中基本用不到。   回到家,章寻发现窗户都关过了,客厅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卧室的被子被叠成了豆腐块。   “闻锐鸣你强迫症?”他皱眉。   除了跳舞,章寻可以说是十级生活残废,日子过得相当潦草。要不是有个阿姨定期来打扫,家里很难想象会变成什么样。   “顺手。”闻锐鸣把行李拎进去,面不改色地说。其实是因为习惯了整理内务,来的时候看章寻这里那么乱才忍不住出手。   “那也不用把被子叠成方形。”   章寻进屋伸手抻抻被角,掖得太紧了,差点儿抻不开。这是用了多大力气在叠被子上,他无奈抚额,“真不知道以后你老婆怎么受得了你。”   客厅地板上放着他托运回来的包裹,两口大纸箱,里面是一些收到的礼和买到的纪念品。听见他说话闻锐鸣也没回头,一言不发地继续拆箱。   章寻见没人搭理自己,回到客厅站在他背后,双手抱于胸前,居高临下地挑了挑眉。   “姓闻的,我给你带礼物了。”   闻锐鸣动作停住。   “是什么?”   “自己拆开看啊。”章寻抬了抬下巴,“就在你面前的箱子里。”   里面不止一件礼物。有给多多的毛绒玩具,给章浩买的限量款乐高,还有给他带的一对爱马仕袖扣,连外包装盒的系带都特别精致。   闻锐鸣不懂牌子,出于惯性说了句:“老板破费了。”   “找个机会戴上看看,你穿正装应该挺帅的,毕竟身材在那摆着。”   闻锐鸣基本就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特别有男人味,上回带他去商场的时候章寻就注意到了。   “上回买的那几身也没见你穿,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闻锐鸣勾勾嘴角:“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章寻瞥了他一眼,心想,扮猪吃老虎的高手,“英语学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进步。”   “没进步就别傻学了,改天我教你。”   闻锐鸣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看向章寻。   章寻:“有问题吗。”   “老板对身边的人都这么好?”   章寻一时哑口,但垂眸一想,也没什么可矫情的,就大大方方地抬起眼,微微把头点了点:“也是也不是。我当你是自己人,所以愿意为你花点时间。”   “谢谢老板。”   一种愉悦却又稍显生疏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坦率过后反而安静下来。章寻不用对视就能察觉到,闻锐鸣的视线牢牢定在自己脸上,同样不加掩饰。   过一会儿,闻锐鸣低头看腕表:“老板,时间不早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   今天章寻肯定会在家倒时差,不会出门,所以不需要他保护。   “嗯,过两天那个庆功宴你陪我去吧,现场人太多我怕出什么乱子,安全还是小事,主要是不能破坏那个场合,毕竟Alex那么重视。”   “多多那天要去隔壁市看病,我想跟你请假。”   “算了,那你请假吧,我自己去就行。”   内心有些不快,但章寻面子上没表现出来。他到沙发坐下,淡淡地拿出手机。开门的时候闻锐鸣侧眸,章寻左手抱着肘,一张脸冷静地对着手机屏幕。   那个毛绒玩具是个南瓜,多多拿到以后特别喜欢,抱着就不撒手。闻敏过意不去地问弟弟:“你老板怎么会给多多带东西呢?他不是不喜欢小孩吗,我记得上回见面他跟多多话都没说过几句。”   “他在不熟的人面前是那样。”闻锐鸣说,“其实他性格很好。”   闻敏张着嘴,诧异地瞪着弟弟:“你说谁性格好?你老板?他那张脸冻得死人的。”   闻锐鸣无声笑了。   “那是他天生长得冷淡。”   不代表他对人冷淡,更不代表他不通人情。相反,章寻是个讲道理、情绪丰富的人,但他同时也有才,所以自傲,自我,不屑于解释,并且稍微有点脾气。   转眼两天时间过去,天不亮闻锐鸣就起床收拾,把还在熟睡的侄子抱进车里,闻敏打着呵欠照顾多多。   买完早餐闻锐鸣是跑着回到车上的,闻敏困顿地问他:“咱们今天为什么出发这么早?”   “我晚上有点事,送你们过去就开车回来,明天再去接你们。”   “这么折腾啊……很重要的事吗?”   “嗯。”   “那你不早说,其实我一个人带多多去就行了。”   “我去一趟比较放心。”   闻锐鸣不再言语,踩下油门出发。   另一边,章寻早起去团里练了一上午,中午就在食堂随意解决。   其他晚进团的师弟师妹平时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顶多经过时叫他一声寻哥,私底下再议论议论他训练时的风采,或者八卦八卦他身上的传闻,也就沈嘉会跟他坐一张桌子。   “寻哥,Alex邀请你了对吧。”   章寻吃着饭淡淡嗯了一声。   “那咱们俩坐一辆车吧,我的车送去保养了。”   “别了。”章寻停筷,“前一阵刚说过要拆伙,现在又凑成一对儿去参加庆功宴,这不是给人素材编故事么。”   “哎,那我只好穿晚礼服打车了,糗死。或者你把闻锐鸣借我一晚呢,我让他给我开车,总比坐网约车强吧。”   “他有事。”章寻漫声,“翘班。”   “他倒是清闲,作为他的老板你也太纵容了,这种场合都可以不到。”   “随他去吧。”   章寻不知道这怎么能叫纵容,毕竟工资照扣。   晚上七点半的Grid酒店门口车流来往不息,而且还全是豪车,章寻自己开车前来,见这场面,也难怪沈嘉觉得打网约车怯场。   杨帆事先已经把邀请函给他了,不过还是专程出来接了他一趟。   “Alex.”   “章寻!”杨帆春风满面地从旋转门出来,整个人像个儒商,“快跟我进去,里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我正好替你引见。”   杨帆手搭着他的肩,他随杨帆并肩入内,背影看相当亲昵。而且他们俩一个是业内知名编曲,另一位虽然名气不大但外貌出奇的出挑,气质脱尘,两人往扶梯上一站就吸引大片注目。   尤其是章寻。   他身穿定制的迪奥套装,衣服质感极好,淡雅的亚麻色沉稳中还带点儿年轻的不羁,衣品相当经得起推敲。再加上腰身恰到好处的收紧,迈开长腿走路的时候又平添了几分性感,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   “刚进去的这男的是……”   “章寻你都不认识?”门口两人窃窃私语,“跳舞的,最近可是临江的话题人物。”   “我说呢,看着就不是等闲之辈。”   “废话,那是多少人的心头肉。赵晓波追了他大半年都没追上,开始还嚷嚷要找人把他腿打断,后面到底也没下得去手,恨得牙痒痒都舍不得找人废了他,这样的人物他能是等闲之辈吗?”   两人的目光追随他进到大厅。   章寻在这种场合不能算如鱼得水,毕竟他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好在有杨帆这个世故老手在。   “这位是彭导,刚从法国做完展映回来,章寻你最近应该经常刷到他的新闻吧?”   “哪里哪里。”对方摆手谦虚,“Alex又替我瞎吹,区区一次展映上哪门子新闻。”   “彭导谦虚了。”章寻跟他握了下手,抬唇一笑,“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国内文艺电影能到法国电影节做展映是很了不起的事,往后有机会希望能跟您合作。”   “怎么章首席也对拍电影有兴趣?”   “对观景兴趣浓厚算吗。”章寻笑了笑,“有机会想请导演出山拍部纪录片,主要是想起到对现代舞的宣传作用。”   “章首席不愧是首席啊,对行业有大志。”   席间章寻无时不在散发成熟男人的魅力,尽管现场也有几个拍电影的明星,但还真没有谁能压过他的风头。就连陪着他social的杨帆都觉得格外有面子,同时也格外头疼——既想把章寻占为己有,又想让他继续现在这种潇洒迷人的状态,千万别属于哪一个人。   见完业内又见资方,还包括许多资深幕后人士,转了一圈下来章寻有些吃不消了,端着酒杯状态有些微醺:“再年轻五岁今晚估计能再打一圈,现在是不行了,有点儿上头。”   “这才哪到哪啊。”杨帆笑着扭过头,深深望了他一眼之后,伸手暧昧地替他拨了拨碎发,“不过你也是该悠着点,脸都红了。”   章寻轻描淡写地避开,杨帆知情识趣,手收了回去,作势要搀扶他,弄得他哭笑不得:“还没醉,别小看我。”   他说着说着话,垂眸发现左腕空空荡荡,手链不见了。   章寻心一惊,刚浮起的醉意顿时褪得干净,回忆过后想起刚才去卫生间醒酒时摘下来过,有可能忘了拿。   回头去找,途中对上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神,章寻脚下微顿。   总觉得在哪儿见过那个人,就是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的那个人。   到卫生间,里面转了一圈也没有手链。他转身想回大厅,走到一半猛地想起来。   在巴黎见过……   第一次去巴黎表演凌云那回,观众席有几张中国人面孔,其中就有刚刚那个男人。因为那男的眼神跟刚刚一模一样,眼间距偏窄,精光直冒,所以他印象特别深。   章寻本能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就没有再继续找手链。回到宴会厅他也无心再应酬,坐下盯着手里那半杯酒,面沉如水回想这整件事。   巧合?   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应该不是蓄意。但也不好说。另外,上回巴黎的事,当时赵晓波在机场辩解过,没准真不是赵晓波做的。   总而言之今晚不宜再轻举妄动。   章寻正低眸沉思,厅内传来服务生的询问:“哪位是章寻章先生?章先生?门口有人找。”   “我是,谁找我。”   服务生还端着一盘子酒,隔着一段距离抱歉地咧嘴:“刚才说了个名字……我没记住……他没邀请函,门口保安不让他进,让我来传话。”   章寻经步梯到一楼,视线很快就锁定了旋转门外的男人。不过他竟然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玻璃旁边身穿铁灰色西装的男人是谁。   不站军姿的闻锐鸣不好认,因为太帅了。   他的帅跟庆功宴的其他人都不同,属于独一份儿的,帅得很野性,荷尔蒙贲张。   他随随便便站在那里,结实笔直的双腿,宽阔的背,微微隆起的胸肌,外加阳刚英武的气质。该怎么形容呢……   大概是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生猛,很能干。 第29章 作弊   走到近处,章寻好整以暇地盯着闻锐鸣,只见闻锐鸣背部松弛地靠墙,似乎在想什么事。   过了大概半分钟,闻锐鸣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老板。”   “工资已经扣了,现在赶到也没用。”   章寻说话的时候很重的酒气,反应也很温吞,完全没有平时的精明劲。闻锐鸣听得微微一笑:“主要是想挽回自己在老板心目中的形象。”   “形象这种东西破坏起来容易,想挽回可没那么简单。”章寻半眯起眼盯着他,“光靠换身衣服肯定不行。”   “那我应该怎么做?”   闻锐鸣抬起嘴角,背挺拔起来。虽然这套衣服确实是他自己的,但说老实话,穿上老有种借来的感觉,不太适应。低头理了理袖口的那对铂金袖扣,他说:“请老板明示。”   口吻一点也不轻佻,但莫名让人血液澎湃。章寻撇开了脸不看他:“你来得正好,帮我找找手链吧,我刚在厅里弄丢了,可能被人捡去了。”   “有目标么。”   “不知道,有张熟脸,好像在巴黎见过,但我也拿不准。”章寻摇了摇略显昏沉的头,嘱咐了一句,“我走不开,你别乱来,别把场子搞砸了。再说手链要是真的被人拿走了,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我们反而不用急。”   说完以后章寻大步朝周旋在众人中间的杨帆走去。   他们俩无疑是今晚的话题人物,在哪哪就热闹起来。章寻偶尔跟人碰杯,举手投足有条不紊,杨帆则是温文尔雅进退得宜,聊到兴起处还会开怀大笑,两人一冷一热调性相当搭。   闻锐鸣坐在角落,静默地注视了一会儿之后就看向其他地方。   宴会一结束章寻果然接到电话,对方声称捡到他的东西,约他在Grid顶楼的酒吧见面。   明知对方不怀好意章寻还不得不去。他喝下一杯冰水,感觉头脑清醒了三成,过去叫闻锐鸣一起:“跟我们想得一样,有人来电话了。跟我上去一趟。”   杨帆也还没走,严肃地说:“我和你们一起上去。”   “不用,有闻锐鸣在不会有事。”   闻锐鸣侧目。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万一又跟之前一样,我好歹能帮忙报个警吧,人多他们也有所顾忌。”   “行。”章寻笑了笑,“不过真打起来你应该是个帮倒忙的。”   “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要是你整天被人盯着,我觉都睡不好!”杨帆看怪物似的瞪了他一眼。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能做的也有限,除了找个保镖。”   杨帆又撇了闻锐鸣一眼:“你今晚怎么穿这么……”   ?   “人模狗样的。”   杨帆意味深长地说完,章寻轻咳一声,闻锐鸣直接没搭理他。   Grid的酒吧设计巧妙,藏在五星酒店的顶楼,风景一绝不说,地方还格外独特。不像其他酒吧那样只有大场,它是有包间的,而且有大有小,视觉听觉的氛围都相当到位,包间的上方没封顶,四面墙都是玻璃,里面外面都能互相看得见。   一到门口就有人来引他们,说是赵老板特别交待的。章寻跟闻锐鸣互看一眼。   看来今晚不止一拨人。   他们往里走,闻锐鸣却忽然把西服外套脱了。他是为了方便动手,但章寻一撇头,见他西服里头除了穿着衬衫,还穿着从背后扣紧的那种黑色皮质背带。   章寻微微地一抬眸,非常意外。   “你从哪儿学来的?”   闻锐鸣没懂,也没听清,酒吧太吵了,“什么?”   杨帆转过来脸适时幽幽补刀:“他问你从哪学得这么骚。”   这样的闻锐鸣应该配把枪,然后光凭外表就能把人击毙。但闻锐鸣倒不是有意的,他这么穿纯属意外,这点等拿回手链再解释吧,他现在抽不出时间。   赵晓波的包间是全场最宽敞的一间,隔老远章寻就看见里面黑压压起码十几个人,有男有女,赵晓波左边看样子是个模特,右边的不认识,那人在灯光下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微微反光的物件。   “哟,来了。”   谢金坤撇眼瞧见,起身把手链往兜里一揣,咧开一个虚伪的笑脸。赵晓波侧额,不冷不热地撇去。   说实话他现在也没当初那么心痒难耐了,之所以还不肯放过章寻,一是为了面子二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章寻好过。今天也主要是谢金坤想借机挑事,要不然他根本懒得来这一趟。   “赵老板,这么巧。”进去以后章寻平淡地开口。   赵晓波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打了个来回:“又多了一个?”   “多个人多个帮手,希望赵老板不要介意。”   交过这么几回手,现在他们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一碰面就充满火药味。赵晓波鼻腔冷哼了声。   “难得章寻你这么给面子,我可是你的粉丝。免贵姓谢,上回在巴黎的时候就看过你的表演,记忆相当深刻啊。”   章寻不动声色地颔首:“谢老板的夸奖不敢当。是谢老板捡到我的东西?我这人太马虎了,给大家添了麻烦。”   “哪里话。”谢金坤目光一扫,立马有人起身给他们让座,“介不介意咱们坐下聊聊?也是难得见你一面,这点要求总可以满足吧。”   这几句对话听得杨帆冷汗连连,平常那么人精的他连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了,反倒是章寻态度落落大方,既没有畏惧的意思,也没有丝毫谄媚。   “那是自然。”   “爽快,来,想喝什么酒尽管点。”   谢金坤一抬手,旁边酒单就递了上来。章寻警惕地婉拒:“见谅,我刚刚在下面已经喝了两轮,实在不胜酒力。”   “我也刚从下面上来,下面那些酒也叫酒?哈哈抱歉,我这人讲话直,章寻你好歹意思意思跟哥几个喝一杯,咱们也算诚心交个朋友。”   “那好吧。”   章寻也不挑,拿了个空杯子,倒了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酒杯倒扣。   “痛快!”面子给到位了,谢金坤喜笑颜开,“章寻就是章寻,难怪那些多人对你魂牵梦萦啊。”   外表勾人性格又这么干脆这么辣,难怪赵晓波都说他是个天仙。   相互说了这么几句话,杨帆现在才算缓过来点儿,神色也自然了些许。他跟章寻散坐在沙发,中间被两个人给隔开了。闻锐鸣静静地站立在角落,其他人知道他是保镖以后都当他不存在。   “谢老板,我的手链——”   “哎!”谢金坤打断,“不急,先玩玩儿,这么多娱乐项目。”   章寻沉沉地出了口气:“谢老板想玩什么?”   “听说章首席台球打得相当不错,可惜这里场地小,没地方让咱们开开眼界,不如玩牌?输了的就喝。”   杨帆挺身而出:“我陪你们玩。”   你他妈谁啊,傻逼。谢金坤瞟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了:“行啊。你来玩也行,不过我们玩牌肯定要赌点儿什么。”   “赌多少你说。”   “哎,赌钱就不合适了,咱们都是守法公民哪能来钱?就赌……”他望着赵晓波身边的小模特咧嘴,“脱衣服,怎么样?就来十把,输一把脱一件,衣服脱光了就脱裤子。”   模特掩嘴直乐:“赵总,那要是裤子也脱光了呢?”   “你娘的,那就脱毛!”   在场哄堂大笑,赵晓波倒是颇为看不上地掠了谢金坤一眼,心想这孙子真没品。   章寻冷淡地说:“你们这么多人,轮着脱都脱不完,我不能上谢老板的当。”   他本来就醉,此时微微有些愠怒又强忍住,模样几分恼火几分厌恶,倒比平时还活色生香。谢金坤看得下面那二两肉蠢蠢欲动,压低声笑道:“咱们二对二,只要你能赢到最后,我不光把手链双手奉还,还另外给你包一次场,算是一个小粉丝对偶像的支持,怎么样?”   不得不说谢金坤比赵晓波要无耻多了。赵晓波顶多是坏,这个谢金坤是阴。   杨帆给了章寻一个质疑加警告的眼神,章寻低声:“Alex,你先走。”   “这时候你让我走?”是男人硬着头皮也得坐住啊,杨帆哑哑地骂了声操,自暴自弃转向谢金坤:“说吧,游戏规则。”   小模特这时候活跃了:“玩掩人耳目怎么样,大家轮流猜牌,先报数字再摸牌,翻开要是跟报的数字一样,就得伸手把这张牌赶紧盖上,谁盖得最慢谁就输了。”   既简单又能有肢体接触,比的就是个反应速度,正中谢金坤下怀。他欣然同意,立马拿出一副牌来。其他人让出一张酒桌,上面的东西通通清空,谢金坤、赵晓波、杨帆、章寻各坐一边。   本来杨帆心想扑克牌那么多张,哪有那么容易猜中啊,结果第一把不出四轮,他喊出一个“3”,翻出的还真是个3!登时心里一咯噔,出手时其他三人已经牢牢捂住了那张牌。   章寻是最快的,手背被谢金坤压住。   这游戏对章寻来说简直就是地狱难度,快了慢了都是他吃亏,眼下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但杨帆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刚脱件外套脸就红得像猴屁股。倒不是怕吃亏,主要是被羞辱的意味太强烈,又被全场人盯着,堂堂艺术家啊……搞得跟二流子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服……   他面色难看地扭头,刚把外套扔到沙发上,就跟角落的闻锐鸣对上了视线。闻锐鸣面沉如水,朝他偏偏下颌。   “?”   闻锐鸣的口型是:“我来。”   天人交战半晌,杨帆到底还是认清形势,低声道:“章寻,你让闻锐鸣来替我玩两把算了,我不擅长这个。”   章寻抬起眼皮,静止片刻后点了点头。   这边换了人,谢金坤倒是没怎么样,反而赵晓波看穿一切似的冷笑了两声。   下一回合包间给堵得水泄不通。外面蹦迪的人见里面闹哄哄的,也纷纷趴在玻璃上看热闹,场面诡异的有趣。   章寻低着头,闻锐鸣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红润,但鼻尖有汗,颈间血管微微凸出,显然也不是不紧张,只不过外表总是那么淡漠稳得住。   章寻:“洗牌吧。”   他没那么矫情。他肯定要把手链完好无损地拿回来,脱一两件衣服跟母亲留下的遗物不能比。   第二把开始,轮着摸了七八回还是没有人猜中。就在大家都在想会不会流局的时候,谢金坤喊对了,翻牌就是一张A。   这回谢金坤反应最快,赵晓波第二,章寻慢了一秒,是第三。闻锐鸣是输家。   章寻蹙眉。   以闻锐鸣的身手怎么会输?   谢金坤眼看他们俩连续吃瘪,心情大好:“愿赌服输?”   闻锐鸣眼皮都没眨一下,抬手解开手臂上的皮扣,将衬衫连带着肩带从头上扒下。   他本来就只剩这一件上衣,这么一脱,上半身顿时赤裸,宽阔的肩背尽显无遗。这么好的身材,配上他那张正直到像是要脱衣服训练的脸,再配上仿佛随时能原地做一百个仰卧起坐的腹肌,这一幕把里里外外几层的眼睛全看愣了,起码两三个人咽了口水。   他本人还没怎么样,章寻却率先变了脸色,低声轻斥:“你在部队到底有没有好好练?反应怎么会这么慢。”   闻锐鸣光着膀子,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嗯,我慢。”   “……”   他简简单单的一脱直接把现场气氛带到一百度,尽管这不是闻锐鸣的本意。当然谢金坤也乐见其成,毕竟说穿了也没想真当他们怎么样,让他们丢丢人、打压打压章寻的气焰、等着章寻主动示弱求饶才是目的。   第三把,连杨帆都在旁边捏了把冷汗,毕竟再输下去闻锐鸣就得彻底丧失尊严了。虽然杨帆跟闻锐鸣没什么交情,但也莫名不想见到那场面。   谁也没想到,第三把结束得猝不及防。赵晓波摸头一张牌,张嘴懒懒地报了个大王,结果牌一翻,连他自己都当场傻眼。   是张大王。   说时迟那时快,章寻左手被人握紧,极快地摁到了牌上。   谢金坤跟赵晓波全都晚了一步,瞪眼一看,闻锐鸣的手掌牢牢压在章寻上面,以一种十指相扣的姿势。   还能这么作弊?   有好几秒钟现场都被这反应速度震得雅雀无声,只有背景音乐尴尬地轰鸣。赵晓波回过神来,偏头骂了声娘,脸色就跟那天在绿茵俱乐部输给闻锐鸣一样难看。   章寻手被握痛了。   他拧眉侧目,只见闻锐鸣面无表情。于是他动了动,打算把手抽出来,却意外发觉另一只手的掌心很多汗。   闻锐鸣不动声色地松开,覆在皮肤上的湿润触感也随之消失。 第30章 有枪   事实证明上身脱个精光也不影响速度,剩下几把没一个人是闻锐鸣的对手。玩到最后连谢金坤都暗暗后悔——谁特么出的这个馊主意?存心让我出丑呢这是!   “谢老板,愿赌服输。”章寻挑起眉,把这句话原样奉还,心里舒坦得同时还有些感慨。   等谢金坤送还手链的时间他转过头,见闻锐鸣正在穿衣服。   闻锐鸣显然不怎么会穿衬衫,扣扣子的动作跟优雅不沾边,扣好以后他把下摆掖到西裤里,也完全没有注意场合的意思,一看就知道在部队经常当着人面穿脱衣服。这样一个粗糙的男人反倒显得特别有魅力,所谓吸引不吸引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看对眼了就是什么都顺眼。   谢金坤到底是生意人,城府极深,动再大的肝火也不表现出来,甚至还能笑着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身手不一般呐,必须得认识一下。”   赵晓波反应十分冷淡:“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闻锐鸣,上回跟我一帮手下交过手。”   “喔,是吗,果然是个人才。”谢金坤皮笑肉不笑地说。   闻锐鸣置若罔闻,等章寻戴好手链就起身要走。没想到谢金坤执意要送,还不怀好意地要叫辆车送送他们。   “不劳谢老板了,我开自己车来的。”   路虎的黑色车身在夜色中显得相当霸气,跟它一比旁边杨帆的奥迪就跟小鸡仔似的。   谢金坤挑眉轻笑:“闻兄弟不光身手了得,车开得也不错嘛,改天出来跟我们玩玩儿怎么样?哥几个有事没事就喜欢上山跑个速,改天单约。”   “他就是个保镖,陪谢老板寻开心恐怕还不够资格。”章寻反应很淡,“改天我亲自领教谢老板的车技。”   “那好!一言为定。”   谢金坤表面淡定,上楼就气得摔了杯子,包间里闲杂人等全被他给轰了出去。他一屁股坐下,赵晓波不给面子地冷眸嘲讽:“跟你说了他那个保镖不是吃素的,你当我没事瞎扯淡呢?这回吃瘪吃舒服了吧。”   “他妈的少在旁边说风凉话。这口气你能咽你咽,老子迟早让他们知道厉害,谁他妈跟你一样怂。”   好赖话都听不懂的傻逼。赵晓波耸然起身,扯起沙发上的外套冷笑了一声:“我丑话撂在前头兄弟,色字头上一把刀,做人做事最好是留点儿余地,逼急了哪天要是真栽他们手上别怪我没提醒你!”   半路上杨帆先走了,闻锐鸣驾车载章寻回去。   一晚上章寻身心俱疲,现在终于放松下来,靠在车窗边一言不发。红灯时闻锐鸣问他:“老板,还好吗。”   “还好,就是心里烦。”   手链被他戴在左腕,灯光下上面的切割钻微微反着薄光。   “不过幸亏有你,要不然今晚很难全身而退。”章寻眼皮绷得很紧,“早知道赵晓波他们在场我去都不会去,不去也就没今晚的事了,真是,差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衣服。”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低垂,淡漠的口吻和疲劳的表情组合成一种神奇的效果——如果没猜错,这个人应该是在后怕,但他绝对不会承认。   闻锐鸣无声地笑了。   章寻转过头,撩起眼皮盯他:“你笑什么?”   “在想象老板真脱衣服会发生什么。”   “你还想象?”   “很好奇。”   章寻没好气地收回目光,嘴角显出一丝很难察觉的微妙上扬,“停止你的好奇和想象,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身材,可以引来全场围观。”   “老板别刺激我了。那不叫围观,叫看笑话。”   “是你别谦虚了才对,”章寻视线转向窗外,若有若无地笑开,“你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儿魅力的,没必要不承认。”   “是吗,还以为老板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这么说?”   闻锐鸣停顿一小会:“不说了,换个话题。”   章寻转回头,怎么看他脸上的笑意怎么觉得刺眼,微微咬牙:“说。”   “没什么,就是通过观察老板找的人得出的结论。”   章寻一愣,秒懂了他的意思。   无论是谢炎叫去酒吧的那几个还是巴黎自己主动出手的小男生,从外表气质来看都是一种类型,而且是跟闻锐鸣完全不同的类型。所以闻锐鸣指的是,他应该比较喜欢年纪小的、身材纤瘦的。   “谁允许你观察我的。”   闻锐鸣开着车,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跟哄他似的,“下次不观察了。”   “……”   章寻摆正身体,脸皮有点儿烧得慌。不过就是一个保镖,怎么搞得我出去找人反倒像出轨一样?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   随着对话莫名其妙戛然而止,车里的空气也徒然升温好几度,章寻脱了外套扔到后座,用力按下空调按钮。   没隔多久手机突然嗡嗡震动,闻锐鸣撇过眼,只见章寻低眸一看就脸色陡变,握着手机似乎是想挂,但最后还是面容不快地接了。   “喂。”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应该不是什么好话。章寻转开脸对着窗外,嗓音非常冷淡:“刚要回去,有事吗,没事挂了……这是我的事,不需要谁来插手,况且我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我态度怎么了,一直就这样,听不惯可以不打来。”   对方音量瞬间放大,听上去声如洪钟:“我不打电话你会打给我?作为你爸我有权利过问你的事,更有权利管你的事。明天晚上回家一趟,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挂了电话章寻心烦意乱,后半程几乎就没有再出声。到公寓楼下他对闻锐鸣说:“明天下午你跟我回家一趟,帮我把家里一些私人物品搬出来。”   “明白。”   走到一半闻锐鸣叫住他:“老板。”   章寻回头。   “好好休息。”   章寻盯着他看了将近半分钟,忽然问:“你饿不饿?”   闻锐鸣不明所以,如实答道:“不饿。”   “我饿了。”   “需要我去买宵夜?”   “不用,你跟我上楼。”   进电梯以后闻锐鸣还看着章寻,章寻有些无所适从地撇开脸,“干什么。”   “老板要亲自下厨?”   “知道就行了,不用挂在嘴边说。”   说实话,说完章寻就后悔了,总觉得有股恼羞成怒的意味。电梯到了,他一步迈出去,走到门口才恢复淡漠。   家里其实也没什么食材,就几根干巴巴的小葱、一盒鸡蛋、泡面、半袋全麦面包、苹果,然后没了。   见章寻站在冰箱前皱眉,闻锐鸣说:“煮面算了。”   “不行。”   碳水太高了,现在时间又这么晚,吃了容易发胖。   那好吧。   闻锐鸣蹲下搜刮橱柜,从柜子最深处搜出一包还没过期的波利亚黑火腿,就提议做三明治,简单顶饱。   三明治还不简单。章寻挽起袖子开干,但从切面包开始就异常失败。面包切得不是碎了就是厚了,半袋面包都快不够他糟蹋的。   “是不是刀有问题。”   他在案台前板着脸研究刀的样子一点也不精明强干,闻锐鸣微笑:“嗯,有可能,我来看看。”   章寻退到一旁,闻锐鸣取了袖扣放旁边,袖子高高地卷起来,洗手,接过看了眼:“刀太钝了。”   “那天去超市应该买把新的。”在章寻的概念里就没有修或者磨,他什么东西用得不顺手就会换个新的,连电器都是这样。说他生活白痴也好,铺张浪费也罢,总之打小就养成了这种恶习。   “不用。”   闻锐鸣从橱柜里拿了个盘子出来,用盘子底来磨刀刃,动作相当老练。章寻挑挑眉:“还能这样?”   “最好是买块磨刀石,没有也可以拿盘子应应急。之前我们在山里训练都是拿石头磨,磨完连树都砍得断。”   章寻满意地点点头:“那你让开,我来。”   说了他下厨就是他下厨,他一点儿也不偷懒,切好面包摆好,回身朝闻锐鸣微微扬了扬下巴:“看我今晚给你露一手。”   闻锐鸣噙着笑:“荣幸。”   由于不喜欢吃煎蛋,所以章寻事先拿两个蛋在碗里打散了,又在平底锅里搁了点橄榄油炒熟。   他做饭的样子稍微有点手忙脚乱,成熟不足生疏有余。但他为显老练,边炒蛋还边找闻锐鸣聊天:“你今天怎么会穿成那样?”   哪样?   闻锐鸣想了想,反应过来:“我姐的主意。”   “……你姐还懂这些。”   “我问过她那种背带叫什么。”   章寻还是不懂:“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闻锐鸣估计连章寻自己都忘了,所以也就没提章寻的名字:“有人这么穿过,我好奇。”   “看不出你还挺注重外表的。”章寻轻讽。   自己确实比较不修边幅。   会像他这样穿着参加晚宴的套装下厨的人,估计满世界也找不出几个,闻锐鸣想。在客厅看着章寻干活,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不能再看了,再看会产生一种错觉——眼前这种特别,可能会属于自己。   章寻如果可以为谁做饭,某天说不定也会为谁变得不理性,让所谓的原则和冷淡靠边站。闻锐鸣想象不出章寻不顾一切会是什么样,就像章寻想象不出闻锐鸣心里装着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其实闻锐鸣心里装没装人都那样,他自制力一流。   等三明治这段时间闻锐鸣甚至把章寻的一个抽屉修好了,他心里装着人还能面不改色地砸钉子挥锤子。   “来吃。”章寻吆喝。   闻锐鸣又洗了遍手,走到厨房才发现,搞了半天章寻只做了一个。他拿刀切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闻锐鸣,闻锐鸣没好意思说这点连塞牙缝都不够。   “谢谢老板。”   章寻用抽纸擦拭鼻尖的汗:“想不到做饭这么辛苦。好了,现在欠你的还清了啊,别再说我欠你一顿饭了。”   “......”   到这时闻锐鸣才观察出一件事——章寻貌似还没彻底醒酒,而他喝多了以后话比平常多。   章寻自己做的三明治自己不吃,他短暂地爱上了下厨游戏。   “再切个苹果当甜点。一天一苹果,疾病远离我。”   “……”   闻锐鸣扶额看着他转身洗水果,水龙头抬了两下才抬起来,腰身弯下去,动作慢条斯理到像在搞什么学术研究,实际就是视力不好,没戴眼镜显得比较迷离。   洗好了他也不拿砧板,苹果直接搁大理石台面上。这样容易打滑,闻锐鸣一个不注意,就听见他嘶了一声。   章寻丢开刀,食指含进嘴里。闻锐鸣眼皮一跳。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种动作不该做。   “切到手应该先冲水。”   “小题大做,”章寻漫不经心,“这么点伤口。”   闻锐鸣过去把他手指从唇间抽出来,面无表情地牵到冷水下。   当下的姿势有些过分暧昧不清。章寻在前,闻锐鸣在后,胯抵着胯,章寻被抵在水池边,微微弯下腰。   章寻不舒服,不满地动了动。   闻锐鸣下巴悬在他肩膀上方,专注地盯着水流过手指,“别动。” 第31章 有药   章寻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后的男人。   “老板,你确实喝多了。”   “嗯?”   反应都慢了半拍。   为了分散注意力还是应该聊点什么。闻锐鸣说:“明天几点去团里接你。”   “……五点吧。”   “知道了。”   冲完了水应该把水龙头关上,闻锐鸣伸手帮忙,章寻哑声:“谢谢。”   “先别碰东西,我去拿创可贴。”   身体一离开,忍耐力即刻恢复正常。闻锐鸣太阳穴突突直跳,走到半途,只见章寻双手撑在水池边,仿佛也在调整呼吸节奏。   以章寻的酒量当然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他就是稍微有些行为失控而已。而且距离上次跟人做爱实在太久,一种叫本能的东西容易控制大脑,让人情不自禁,清醒过来也就没事了。   创可贴拿来他说他自己包,闻锐鸣在一旁冷眼旁观,胸口郁着一股浊气。   章寻包好手以后给他拿了瓶矿泉水,让他吃三明治的时候喝,闻锐鸣沉默不语,接过来先喝了半瓶。   章寻是个男的,一举一动跟阴柔不沾边,但就是有种独特的魅力,能勾得人心火狂烧。闻锐鸣没觉得自己陷进去了,但他承认自己刚才乱了阵脚,就像是狙击手一时被风沙迷了眼,缓过去就能若无其事。   他说:“你以后别那么做饭。”   章寻:“哪样?”   穿戴齐整,举止随性,表情冷淡,腰身柔软。   半晌听不到回应,章寻抬眸,捕捉到闻锐鸣眼中的侵略性,心脏居然狠狠跳了一下。   “你还吃不吃,不吃我收走了。”他刻意冷着调子,但还是没完全掩饰住那一丝慌乱。   “吃。”   闻锐鸣三两口把三明治解决了,拎起西服外套就要走。临走前在玄关换鞋,他扶着鞋架平缓地说:“味道比想象中好,我说三明治。”   “那也没下次了。”   闻锐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章寻双腿交叠搭在茶几上,自己都觉得自己姿态摆得有点过,但还是没把目光转过去对视。   关了门心跳也迟迟没恢复正常,酒精这东西的确害人,害得人都不像自己了。   第二天一早章寻去剧团练舞,顶着大大两个黑眼圈,沈嘉见了他都忍不住发笑:“寻哥你昨晚玩得这么野吗,庆功宴上又看上谁了?把人带回家了吧。”   “嗯。”   “真带了?!谁啊。”   章寻淡声:“闻锐鸣。”   沈嘉扑哧,“喔,他啊,我还以为有八卦呢,真没劲。”   “……”   眼看选拔的日期越来越近,这段时间练功房里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好多小孩不分白天黑夜地练,就为了能在十面埋伏里挣得一个好角色。   其实舞蹈这条路真的挺苦的,不仅因为是童子功,还因为它呈异常残酷的金字塔型,唯有往上走,不断地成为顶尖,才能让自己被看到,才能不被埋没在人群中。就像以前母亲告诉章寻的那句:要么不跳,要跳就要跳到自己的极限,才不辜负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   练到大汗淋漓,沈嘉抛了瓶水给他。他拧开,莫名想起昨晚闻锐鸣咬牙喝水的模样。   “寻哥你喝个水笑什么?”沈嘉怪异地盯着他。   “没笑什么。”   “还说没有,明明就是笑了,就刚刚,不是,你不会真跟谁……”   章寻:“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那就好。”沈嘉也收起调侃,正儿八经地说,“确实现在不是分心的好时候,寻哥你发展得比我们都好,应该专心搞事业。感情的事能放一放就先放一放吧,我也是这么劝自己的。”   有事业心不分男女,沈嘉就是女中豪杰,这方面两人相当投契,要不然他们俩也不会搭档这么久。   章寻淡声:“我知道。”   午饭他没怎么吃,胃不太舒服,自己估计可能是昨晚酒喝得太快,又赶上最近在节食,所以胃提出了抗议。   下午刚过两点,一束花送到剧团门口,署名谢金坤,还附赠一张小卡片:周六晚xx西餐厅一叙,可否赏脸?   保安送到章寻手上,章寻头疼不已,但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抽空议论了一番谢金坤何许人也,排队应该排到临江什么位置去。   傍晚排练完,章浩一个电话打过来:“喂哥,听说你今晚要回家吃饭?”   打从上回绿茵俱乐部出事后章浩这小子就学乖了不少,三不五时还回学校打打卡上上课,不像以前只会在外面混。鉴于他表现不错,最近章寻跟他说话态度也比较正常。   但今天章浩知道自己是那个泄密的小人,嗓音稍微有点儿心虚。   “嗯,怎么了。”   “哥……我得向你坦白,爸今天之所以非要叫你回家,是因为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章寻皱眉:“什么说漏嘴了?”   “我说最近有几个不长眼的在为难你,还差点儿、差点儿在巴黎把你给……爸听完巨生气,怪你没早点告诉他。”   “多事。”章寻冷声。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你先别骂我嘛。其实爸也是关心你。”   关心?   他配吗。   章寻脸色彻底沉下来:“以后我的事不要再跟他多说。”   “嗯,好。”章浩缩了缩音,“对了,闻哥今晚跟你回来吗?”   “你关心他干什么。”   “嘿嘿,随便问问,我还怪想他的。”   “……”变脸艺术家都没你变得这么快。章寻又训了他几句,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到剧团门口去等闻锐鸣。   门口的岗哨惯例有兵执勤,经过时对方敬了个礼,章寻顿足,微微点头,对方也回以点头的动作。   看来军人也不都像闻锐鸣那么一板一眼。其实章寻挺想知道闻锐鸣以前在部队什么样,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聊。   五点钟路虎准时抵达,副驾放着把伞。章寻上车拿开:“谁的?”   “我姐让我带上,说晚上有雨。”   “你倒很听你姐的话。”   这算是讽刺吗,闻锐鸣四两拨千斤:“你弟也很听你的话。”   “他?算了吧。”章寻系上安全带,偏头扫了眼闻锐鸣。   他今天穿着灰色T恤,没昨晚那么帅,但劲瘦有型的线条还是一览无余。   “你这一身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我真的很想知道。”章寻手一支,慵懒地撑起头看着他。   “每天最少十公里,过单杠二十次,负重越障一小时。”   “那开枪呢,开枪怎么练。”   “找个坑,蹲进去,先练静。练到被咬得浑身是包也能忍住不挠,再练各种射击姿势,姿势练到位了最后才是实弹训练,很枯燥。”   “这么枯燥为什么你能坚持下来,别人就不行。”   章寻看着闻锐鸣,闻锐鸣笑了笑:“我这人比较一根筋,认准了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对任何事他都是这样。他不轻易下决心,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中途放弃。   章寻听完挑了挑眉,没评价对或错好或坏,但心里想的是:有时候能不能走到黑也不由你说了算,比如当兵,比如跳舞。   抵达章家的别墅,闻锐鸣还是没把车停进车库,而是照章寻的意思停在外面。他看得出章寻跟家里关系很淡薄,尤其是跟章寻他爸,应该存在一些矛盾。   五六点钟太阳还没下山,室外温度居高不下。章寻让闻锐鸣跟自己进去:“你搬东西就行,其他人不用理。”   闻锐鸣嗯了声。   结果他们一进去,章父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候着呢,架势很大。章寻看了一眼,淡淡开口:“爸。”   “不敢当。”章父鼻腔哼了声。   章寻没理他,领着闻锐鸣往里走:“一会儿你别傻到走楼梯,这里有电梯。”   摆那么大架子结果儿子根本不搭理,他爸差点当场发作,又想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忍则忍,这才板着脸问:“你要搬什么东西?”   “我的私人物品。”章寻头也不回。   上了楼,还是上次那间卧室,他把要搬的一一指给闻锐鸣:“书跟碟片都带走,墙上桌上这些照片也全拿走,一件不留,衣服不用,鞋也不用。”   章浩这个没眼力劲的听到他哥的声音,冲过来问道:“哥,你怎么在搬东西啊?”   “以后没事我不回来住了,拿走了方便。”   “这是你家你怎么能不回来住呢?再说我跟爸还在这儿,你肯定要经常回来吃饭啊!你不会是不要我们了吧。”   章寻眼微酸,强硬地转开脸:“哪的话。”   “那就好……”   结果章浩刚说完这三个字,章父就走上楼来。刚才他把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想自己养大儿子,现在落得个翻脸的下场,自己纵横商场三十余年,到哪里都是有头有脸被人捧的角色,哪受过这种气?   “章浩,你哥想走就让他走,免得过几天他又说我们影响了他,说些什么不是一家人的话,听了寒心!”   “爸,你别——”   “我本来就打算走。”章寻面不改色,声线平稳,“并且我也早就没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说得好,好决心。”章父气得脸直抖,“章浩你听见了吧?”   “我哥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哪个意思?你以为自己是他亲兄弟,人家可没拿你当兄弟,亏你处处为他担心,值当的吗?我这个老子也算当够了,看清了!几十年心血,养出这种丝毫不懂得孝敬父母的东西!”   空气静了几秒钟,章寻淡淡地说:“章董事长,我对您不敢有半分不敬,只是不孝而已。”   章平脸色铁青,登时一句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都说亲父子没有隔夜仇,但他们家的这个仇打从章寻母亲去世起就一天也没有缓和过。章寻侧过脸,双手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攥握:“闻锐鸣,你还站着干什么。”   闻锐鸣把书拿下楼,再上去这场激烈的争吵已经自然结束。章浩蹲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章寻略显冷淡和无奈地看着他。   “搬得差不多了?”   “嗯。”   “那走吧。”   车开出别墅区,章寻把窗户降下呼吸新鲜空气。   大雨来临前,外面弥漫着一股土腥,光线也渐渐变黑。章寻干脆让闻锐鸣把车开到人工湖边,刚停稳就一步迈出去。   湖堤矮到约等于没有,他们俩背靠车身,静静地望着夕阳下的湖面。   “有烟吗。”   闻锐鸣:“没有。”   章寻打开后备厢,上半身钻进去找。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上回露营后谢炎留在一筐子杂物里的半包玉溪,最好的档次。   “抽么。”他碰了碰闻锐鸣的肩膀,闻锐鸣看向他,见他背部松弛地靠在车门上,眼睛残留一点红色的底色。   这男人表面看上去不近人情,底下又藏着难以察觉的感性,还有要命的脆弱。   他把烟点燃,送进唇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妈是因为我爸才这么早走的。”   呛人的气味从喉咙穿进去,在肺里转了一整圈后被慢慢吐出来,五脏六腑跟着打了个激灵。   “但他连一丁点后悔都没有。”   声线有不易察觉的轻颤。   说完,章寻缓慢地吐出气,努力让自己回到那种刀枪不入的状态,但不太成功。   闻锐鸣一直没说话。章寻缓了一阵子,扭头看向他,把眉心蹙了起来:“你怎么不抽?”   “没找着火。”   “过来。”   闻锐鸣没理解他的意思,看着他没有下一步行动。章寻轻啧了声,微微一拧眉。   他抬手扳过闻锐鸣的肩,主动凑过去,拿烟头把烟点燃了。   呼吸纠缠间心跳很乱。   “吸啊。”他烟从唇间换到指间,眼睛盯着闻锐鸣。闻锐鸣猛地回过神,咬着烟沉默地拔了一口,火星明灭间章寻侧开脸笑:“傻x。”   “老板,眼睛红了。”   “你看错了。”   闻锐鸣咬紧烟埋下头,肩膀微微一耸一耸的。章寻恼火得很:“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要不要跑一圈。”   “什么?”   “看到对面那个凉亭没有。”闻锐鸣抬了抬下巴,“谁到得晚谁就下水。” 第32章 温柔致命   平白无故下什么水?   没等章寻提出质疑,闻锐鸣就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跑!”   “喂你——”   章寻一咬牙,不认输的精神到底占据了上风,大步狂奔起来。   别看他是个斯文人,其实以前骨子里也十足叛逆,退学、早恋、离家出走一件事没少干,只不过现在快三十了必须学得稳重。   这个湖不算大,但凉亭在他们俩正对面,说近也不近。还没完全退去余温的晚风擦过耳畔,前方西服外套翻飞。闻锐鸣望了眼,几步就超过他:“行不行,不行就喊停。”   章寻咬紧牙关加速,感觉湖风更加猛烈地在脸边吹过,呼吸也跟着骤然加快,全身迅速热了起来。   湖边空气潮湿还又热又闷,跟蒸桑拿一样,但他竟然越跑越投入。可能太久没跑过步了,平时出门就坐车,连坐次地铁都稀罕,练舞占据了差不多全部身心,空余时间也不会再锻炼,现在猛地一跑,才觉得非常酣畅。   凉亭离他们停车的地方少说有一公里,他闭眼狂奔,感觉全世界都被自己甩在了身后,什么父母、家庭、事业,所有麻烦通通暂时抛诸脑后,脑子也清空了,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以及旁边时不时擦过的呼吸。   也不知道跑了几分钟,可能最多七八分钟,章寻有点儿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刚停下就有只手托住了他的背,“坚持就是胜利。”   “你还能再土一点。”   章寻狠狠睁眼。   他满脸是汗,皮肤又湿又红,就连刘海都变得很松散。换成别人这副模样肯定很狼狈,但在他身上就鲜活迷人。   闻锐鸣视线从他额间移至嘴唇,停留两秒,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超过他,气得章寻低骂了两声脏话。   以他的体力想跑赢当然是不可能的,何况闻锐鸣就没想让他赢。抵达终点后章寻双手撑膝,肺都恨不得喷出火了,腰杆半晌直不起来。闻锐鸣却仿佛还没出汗,气定神闲地等他恢复。   “老板,你输了。”   章寻边喘边扭头瞪向他,闻锐鸣也没避开,淡淡一笑。   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参与这么毫无意义的竞争。章寻咬着牙:“所以呢。”   “输了的下水。”   这是部队常有的一个小小仪式,队内比赛谁要是输了谁就跳河里扎个猛子,其他人在岸边吆喝,缺德的还会把队友衣服顺走,过去曾经产生不少笑料。   章寻眼睛瞪了他半晌,终于,直起背哗啦一下把上衣给脱了,“下就下。”   “出了事我救你。”   “滚。”   湖水不深,而且平时养护得当,水质也很清澈。章寻从小就会游泳,下个水对他来说是小case,但这么莽撞地就一头扎进水里确实是第一次。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经不起激,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孩儿一样。   扑通——   岸边溅上一片水花。   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章寻还是打了个激灵,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过了一小会才慢慢适应。   “老板。”   喊什么喊。   章寻抬起胳膊,扬了扬腕作为回应,埋头向前游去。   闻锐鸣低笑。   每一次章寻卸下伪装,袒露真实感受时的这些瞬间,都让人过目难忘。   少顷章寻回身钻出水面,边踩水边望向岸边,眯起的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姓闻的,你服不服?”   闻锐鸣已经选了个干燥的石头坐下了,右手抵着额忍笑。   章寻挑衅完,转身想再游个几十米,结果可能是太大意了,或者刚才跑步就没做好热身,腿蹬了几下之后就觉得不对劲,随即意识到自己左腿抽筋了。   闻锐鸣发现他不太对,顿时脸色一变,“屏住呼吸别呛水。”   章寻颤声:“我知道,你过来把我拖上去。”   眼看他疼得蹙眉,闻锐鸣连衣服都没脱,纵身一跃就入了水。   “……”   把人弄上岸,两人倒在石头上。章寻的抽筋还没缓过来,他弓腰塌背,抱着腿不松手。背后的男人湿身搂着他,右手替他捏小腿肚。   明明是极其正直的姿势和动作,章寻侧着的脸颊却有些发烫,但又没法不让他捏,因为小腿真的很痛。   “好点了吗?”   “让我再缓缓。”   章寻声音莫名沙哑。闻锐鸣从后面做了个搂他肩的动作,“转过来对着我。”   “别折腾了,让我缓缓就行,不——”   “坐好。”   粗糙的手掌把他左脚抬起,闻锐鸣将他的裤腿卷上去,很有技巧地替他揉捏。章寻喉结轻微滑动:“嘶,轻点!”   够轻了。   闻锐鸣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在部队里锻炼完互相放松,手劲起码是这个的好几倍。他深吸一口气,进一步调整力道:“这样呢。”   “好多了,别光捏那一个地方,脚踝后面也捏一捏。”   闻锐鸣干脆将他整只脚握在手掌中,关节缓慢地转动,可以听到骨头轻微的咔嚓响动。   章寻舒服地眯起眼。   真要比较的话其实闻锐鸣比章寻还狼狈,他从外套到内裤没一件不是湿的,头发也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水。但他这样浑身湿透却还不忘服务老板的敬业模样,不得不说让人非常满意。   而且,章寻不太想承认,自己有点享受闻锐鸣这份温柔。   “手法不错,学过?”   “以前经常实践。”   章寻嘴角弯起一道不起眼的弧度:“行了,再揉就睡着了,扶我起来试试能不能走。”   动了动觉得还行。返回车上他赶紧把外套披上了,但不一会就连打两个喷嚏。   他拿纸揉了揉鼻子:“被你害惨了,肯定是要感冒。”   闻锐鸣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像刚才那潭湖水,里面藏着很多浓烈的感情,但是轻易不会拿出来示人。章寻别开脸,风轻云淡地说:“不过也没什么,感冒就感冒吧,没淹死就行。况且这么折腾一会儿我心情好多了,你不就是这个目的?”   章寻不像他,章寻有话直说。   闻锐鸣沉默了一会儿,侧身替他系好安全带,“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我知道。”章寻低声。   有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你会觉得上天入地都没有危险,可以无所顾忌,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他。   车里空调温度调高,闻锐鸣把能找到的衣服毛毯全扔给他,章寻像只土拨鼠一样蜷坐在副驾,擦干水之后努力把自己包起来,然后藏在外套里低声打喷嚏。闻锐鸣偶尔偏头扫他一眼,觉得这人怕生病已经怕到了可爱的地步。   不过到家还是彻底鼻塞了。   章寻进浴室冲了半天热水,回卧室倒头就躺,想了想,还不忘哑声嘱咐闻锐鸣:“罪魁祸首,走的时候记得把灯关上。”   罪魁祸首?   闻锐鸣没反驳,低声嗯了下。   章寻随即翻个身,顿了一小会,头埋在枕头里,平时冷淡的语调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沙哑柔和:“出去吧。”   “我守着你。”   “自作多情,有人让你守吗。”他手软绵绵地扬了扬,示意闻锐鸣可以走了,“我开玩笑的,你撤吧,真的没那么娇气。”   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   不过闻锐鸣没跟他争。他把地板上的水渍擦干净,然后开车回到家。   “呀,在哪弄的?”闻敏见弟弟湿漉漉的一身,赶紧给他拿来毛巾。多多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舅舅,他擦着头发没说话。   “不是跟你老板出去吗,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他摇摇头,拐进卫生间冲凉。   闻敏给他热好饭菜,还拿了预防感冒的冲剂,冲好放在桌上提醒他喝,然后说:“既然你回来了今晚多多就跟着你吧,你姐夫病了,我本来买了两张卧铺票打算回去一趟,多多跟着你我一个人回去也方便。”   “嗯。”   闻锐鸣从浴室出来,多多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嘻嘻笑:“我要坐飞机!”   闻锐鸣把多多捞起来,多多坐他胳膊上,偏头看到桌上的那杯药,“舅舅你也病了吗?”   “没有。”   “那是谁要喝药?”   “多多小不点儿。”   多多咯咯地笑。   闻锐鸣抱起他回卧室打电话,结果章寻的电话没通,他皱了皱眉。   十点半。爱管着自己的妈妈走了,小不点儿心思活络,趴他背上软声低语:“舅舅你困吗。”   “怎么了。”   “带我出去坐滑滑梯好吗,我都有一个多月没坐过啦。”   “不行。”   多多伸手扯舅舅脸颊:“行!”   “那你先陪舅舅去一个地方。”他一把将多多从凳子上捞起来,单手抱牢。   多多雀跃地惊呼:“去哪儿啊?”   “去逗另外一个人开心。”   —   章寻睡得头昏脑涨,手机震了半天才有所察觉。   “说。”声音是哑,但依然不拖泥带水。   杨帆诧异地问:“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不太舒服。”   “感冒了?自己在家没去医院啊。”   “不想去浪费公共资源。”   “感冒可大可小,别太马虎了。这样吧,我过去看看你。”   章寻没觉得自己脆弱到那个地步了,一点小病还兴师动众,淡声拒绝:“不用,太晚了不方便。”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方便的,听话,等我过去看看你我才放心。”   呛得章寻咳嗽了两声,虚弱地笑了笑。   “非要来就来,别说这种肉麻的话,听了不消化。”   “你啊你,真是对浪漫过敏。”   不出半小时杨帆就到了,带着退烧药来的。   章寻吃过以后懒懒地躺回床上,身上又出了点儿汗,杨帆斜坐床边,打量起他的病容:“怎么突然就感冒了?”   “吹空调吹的。”他淡道。   “你这身体素质也真是,天天三病两痛的,吹个空调还能吹病。今晚要不是我过来,你连水都喝不上吧。”   章寻扫了他一眼,没反驳。   夜深人静时分正好适合找灵感,杨帆一直坐卧室也不合适,干脆到客厅拿出笔记本电脑,想到一点儿谱子就抽空记下来。   一时间公寓只剩下偶尔敲键盘的动静,章寻在卧室沉沉睡去。大概过了个把小时,大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杨帆手一顿:“哪位。”   开门瞬间他明显一愣。   两人四目相接,闻锐鸣也眉心微蹙。   “怎么是你。”杨帆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视线往下一移,没想到还有个小鬼依偎在闻锐鸣身边,他倨傲地指了指,“你的?”   “我侄子。”   闻锐鸣沉沉出声。   多多很少夜晚出门,感觉跟探险一样,又见到一个活生生的陌生人站自己面前,害怕之余还有点兴奋。不过总得来说他不怕,有舅舅在呢。   多多藏在他腿后,小心又好奇地打量杨帆。杨帆搞不懂他带孩子来的用意,也没兴趣跟他兜圈子:“来看章寻的吧,他很好,已经睡着了,没特别事别进去打扰。”   闻锐鸣点了点头:“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是顺路过来。”   杨帆意味深长地说:“上回是拨错了,这回是顺路。老实说,你对章寻的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一个保镖的职责范围。我大胆揣测一下,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   闻锐鸣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不管是不是,我想劝劝你,最好不要太冒失。一个人如果摆不清自己的位置,通常会把自己搞得很狼狈。”   感觉自己牵着的手变得有些僵硬,多多抿着唇,低头望去,只见舅舅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像个铁疙瘩。多多不自觉就把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小小的、软软的手指传递着温度,“舅舅,咱们回去吧,我困。”   “好。”   在沉默且冷静的闻锐鸣脸上,你很难看到你期待的某种表情——被锋利言语划伤,被奚落之后的表情。   多多托着他的手,进电梯后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提醒:“舅舅,没按一。”   闻锐鸣猛地回过神,抬手按下按钮,“对不起,舅舅走神了。”   “我知道,我也经常走神的。舅舅,我带了白纸。”他拍拍兜,那里面装着给章叔叔准备的东西,“我给你叠派大星。”   “不叠了,舅舅带你去公园坐滑梯。”   “可是公园已经关了呀。”   “舅舅背你进去。不过只能玩十分钟,外面蚊子多。”   多多羞涩一笑:“不玩咯,妈妈会骂。”   出了电梯,闻锐鸣把多多举起来放到肩头。多多平时坐大马会很开心,但眼下他在偷偷地哭鼻子,因为既没玩到滑梯也没见到自己折的那架飞机。   路灯下一大一小静静地往回走,到路虎旁边,闻锐鸣顿足。   “我们不用去花园,这里就有滑梯。”   肩膀上传来一声惊呼:“真的吗!”   高档小区的配套很齐全,这种小孩游乐设施也不缺,刚才是没想起来。闻锐鸣看了眼表,约法三章:“不过只能滑五次。”   “小气。”多多嘟囔。   与此同时,章寻醒来披着衣服找水喝。其实他刚才隐约听到有交谈声,但没细想是怎么回事。   经过卧室窗边,他面无表情地过去、回来,再度擦身时却倏地一怔。   他撩起窗帘定睛。   只见多多坐在闻锐鸣肩头,欢欣到手舞足蹈。等他高兴够了闻锐鸣把他从肩膀上卸下来,打横抱在臂弯里,稳稳当当地悠了他两下。没多久,一大一小往某个方向跑去。   这个最糙的男人偏偏总在不经意时流露出反差的一面。温暖,温厚,以及毫不含糊的耐心。   章寻垂下淡漠的眼抚了抚额,感觉自己跟个愣头青一样心口发烫。 第33章 男人间的较量   见章寻出来,杨帆合上电脑抻了个懒腰:“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你在写谱?”   “可不是?刚才来了点儿灵感,这会儿又枯竭了,真是伤脑筋。”   章寻嗯了声:“那你要不要换个地方再找找灵感。”   “比如?”   “比如你家。”   杨帆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你这是轰我呢,太不委婉了吧。”   “不想耽误大音乐家休息。”章寻扬扬手里的药板,虽然一脸病容但精神尚可,看上去依然谈笑风生进退得宜,“何况大音乐家半夜亲自过来送药,朋友之间有这份心意已经很难得了,再多我怕我还不起。”   “得了得了,又来这套虚的……那你自己在家多保重。”   杨帆穿上外套告辞,临走也没告诉他闻锐鸣来过的事。他平常一时活得清高磊落,也就在跟章寻有关的事上存了点儿私心,从章寻家出来以后连他自己都鄙视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一走章寻随即换了身休闲装下楼。   路虎还在,小区就那么几个地方,闻锐鸣会带着多多去哪儿一点也不难猜。快走到游乐场时听见小孩的笑声,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   闻锐鸣高大的身影站在滑梯下,多多从上面唰地一下溜下去,他立即双手接住,把孩子高高举起。这一上一下等于给了多多双重刺激,能玩得不高兴吗?   本来章寻是不想出声打扰的,无奈下都下来了,总不能喂完蚊子又上去,他还不至于这么怂。   “闻锐鸣。”   他喊了一声,男人警觉地转过来,看见是他又回到那种正常表情,把多多放下朝他走来。   “我路过。”章寻面不改色地说。   闻锐鸣挑眉:“路过?”   “是啊,不可以吗。”章寻微微侧开脸,夜色掩饰了些许不自然的表情,“醒了睡不着,所以就下来走走。你呢,半夜三更出现在我家楼下带孩子?”   闻锐鸣沉默了片刻,多多恰好在这时滑下来,他就把多多一把接住,动作准确得像接车上扔下来的军备物资。   “还滑不滑。”   多多擦了把汗,嘴巴甜死人不偿命:“不滑啦,舅舅,我今晚开心死了,我把这里的滑梯霸占啦。”   “喜欢下次再带你来。”   “可以吗?”   闻锐鸣淡定地看向章寻。章寻面色冷淡地弯下腰,多多有点怕怕的后退了一小步,但是很勇敢地没有躲到舅舅身后。   “可以是可以。”章寻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不过你舅舅平时有工作在身,不像你是个小无业游民。”   多多可听不懂什么是无业游民,他眼珠子转了转,转头奶乎乎地问:“舅舅,我是个小什么?”   “小不点儿。”   “才不是,妈妈说我又长高了一厘米!”   章寻不喜欢孩子,但像多多这种类型是个例外。他嘴角抬了抬:“什么时候等你长得像你舅舅一样高了,你就不是小不点儿了。”   “叔叔你也没有我舅舅高啊,那你也是小不点儿呀?”   闻锐鸣把头偏开无声地笑。章寻眉尾微挑,伸手弹了弹多多的耳朵,多多耳朵立刻受惊一样弹出好大一下动静!   这里除了滑梯还有秋千和跷跷板,多多玩得意犹未尽,又眼巴巴地望着跷跷板不肯走。章寻说:“你陪他玩吧,我在旁边坐着透透气,晚上也睡够了,这会儿一点也不困。”   闻锐鸣看他精神状态确实还可以,就没多说什么,把多多抱到了跷跷板的一头。   “舅舅你别太使劲儿!”多多又兴奋又害怕,嘴角都咧到后脑勺去了。闻锐鸣说了声“好”,脚在地上随意地一蹬就把多多高高地悠起来,但又拿捏着分寸不至于掉下去。   章寻在秋千上坐着,支起下巴,状似随意地当着观众。   闻锐鸣个子高,坐跷跷板上被迫两条长腿伸直,几乎都快跟地面平行了,看着相当憋屈。而且他还顶着那张一板一眼棱角分明的脸,整个人就跟这副童趣画面十分违和。但章寻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跟着这个男人走,观察这个特别的男人。   章寻越来越好奇闻锐鸣以前在军队什么样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意气风发,甚至应该是出类拔萃、锐不可当的,配得上他的名字。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致使他受伤退伍,又是什么促使他变成现在这样?   其实现在也不是有多差,只不过章寻能轻易从闻锐鸣身上感觉到一种消极,精神层面的消极。他会尽力做好交给他的每件事,但除此之外就没了,他不会去争取什么,更不会规划什么。他随波逐流,走到哪算哪,生活把他带到哪算哪,乏味就乏味。   过了一会儿,闻锐鸣对多多说:“自己玩。”然后朝章寻走去。   他走近,眼前的地上出现阴影。   “老板。”   章寻抬起头眯了眯眼,伸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闻锐鸣坐下。   “还不困?”   “还成。”章寻扭过头打了个浅浅的呵欠,随意的发型穿着让他显得很松弛,但魅力不减毫分。他一手抓着秋千的铁索,另一手松松地垂在自己跟闻锐鸣之间,看向闻锐鸣的目光不如平常精明,一是因为困,二是因为近视。   闻锐鸣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他也没假惺惺地客气,穿上以后利索地拉紧拉链。   “谢了。”   “不客气。”   “你用香皂洗澡?”   闻锐鸣跟他四目相对:“老板怎么知道。”   “猜的。”章寻嘴角轻微上扬,“其实是外套能闻出一点儿。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老成的人,年纪轻轻用香皂。”   “习惯了,以前在部队每天运动量大,还经常在沙坑泥地里打滚,一般沐浴露洗不干净。”   章寻脸呈四十五度角,视线中淡淡的审视意味:“你好像保留了很多当兵时候的习惯。”   闻锐鸣顿了一两秒,平声:“嗯。”   “这么难改?”   “是终身难忘。”   闻锐鸣看着他的眼睛。   这回轮到章寻怔住片刻。因为他从这五个字当中读到令人动容的感情,他没想到闻锐鸣粗糙的外表下藏着这么细的心思。他发自内心说:“既然终身难忘那就不要改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种经历,你很幸运。”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其他人不这么想。离开军营那天指导员告诉我军人身份已经是过去式,我应该立刻回归到普通人的队列里,后来我姐也让我越快适应现在的生活对我越有益。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不想忘就不用忘,你是第一个,老板。”   “那是他们对你太苛责了,你自己不能这么想。记得,任何时候be relax.”   章寻下巴微微扬着,神态却并不倨傲。闻锐鸣嘴角抬了抬:“嗯,幸亏我还在坚持学英语,否则连老板的忠告都听不懂,太可惜了。”   “所以你英语学了这么久到底有没有长进?”   “出国旅游应该不成问题,老板不放心可以验一验。”   “这有什么好验的。”   闻锐鸣定定地跟他对视,直到章寻侧开目光,以极慢的速度荡了荡秋千,让它慢慢动了起来,“下回有机会我再带你出去,不过没有出差补贴,你自己想好。”   “嗯。”闻锐鸣笑了笑,“职责所在,不用加钱。”   淡薄的月色铺洒在红砖地面,他们享受着这种难得的惬意时刻,谁都没先提出要回去,直到多多困得受不了了,趴在木马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章寻胳膊碰了碰闻锐鸣,朝多多努了努嘴。闻锐鸣过去把多多抱起,他在睡梦中还乖巧地把头耷到舅舅宽厚的肩膀上,嘴巴一咂一咂的,非常可爱。   章寻提议:“抱到我家去吧,你现在开车也算疲劳驾驶,不安全。”   “那就打扰老板了。”   “什么话。”   进电梯光线太亮,章寻把外套脱下来盖多多脸眼上,多多哼哼着打小呼噜。   回到家章寻让闻锐鸣把孩子放次卧,自己去拿干净的毯子和枕头,拿完一进次卧,闻锐鸣已经把多多放下了,回身若有似无地开口:“老板。”   “说。”章寻以为还缺东西。   因为怕把孩子吵醒,他们刻意没开灯,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压得低。闻锐鸣接过章寻手里的枕头和毯子,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口气问:“床上有套睡衣,你的?”   “睡衣?”   章寻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这个房间放过东西。他看向那套格纹睡衣,觉得眼生。   “可能是Alex的吧。”   闻锐鸣在黑暗里轻微蹙眉。   章寻弯腰把睡衣捡起来,眼皮微掀:“他来给我送药,可能本来打算留下过夜,后来我让他先走了。”   “怎么不留他住一晚。”   他直起身,目光轻描淡写扫向眼前这个闷骚的男人:“跟我装傻?”   “没有。”   章寻发现自己在闻锐鸣面前忍耐力出奇得低,比如现在他就非常想发火。但他修为够深,很快就恢复了淡定:“如果不是被人害得感冒,今晚我还真想留Alex住一晚,谁知道呢,可惜了,体力不支。”   果然闻锐鸣的脸色立马发生了变化。章寻揉了揉眉心,用一种微微挑衅的口吻说道:“幸好Alex不生气。”   闻锐鸣缓声:“他有什么理由生气。”   “我让他白跑一趟,这还不值得生气?”   “老板。”   章寻眼风凌厉,猛地一顿,“过来说。”   等闻锐鸣走到跟前他忽然抬起手,不打招呼就掐住了闻锐鸣的下巴。   这个动作警告意识十足。章寻虽然个子不如闻锐鸣高,但莫名就很有那种居高临下训*的气质。   “闻锐鸣你给我听好了,你能在我面前装傻那是因为我默许。有些话你现在可以搁在心里不说,但哪天我要是不想听了,你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才蓦地松了腕。   不过闻锐鸣也不是吃素的,他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被人这么对待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沉默许久,他只是把鼻梁低了低,双眼紧盯薄怒状态的章寻,声线微紧,口吻略带苦恼。   “心里想的太脏了,有违原则和纪律,我说不出口。” 第34章 让人分心   章寻喉结紧了紧,到底败下阵来。他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说不出口就别说了。”接着就转身回了主卧。但一路上他能很明显感到有道目光追寻自己,那目光相当炙热,简直让人心里发慌。   砰一声关上门,他靠着门板平复呼吸,心里还禁不住骂了声脏话。   当天晚上闻锐鸣是跟多多一起睡的。半夜多多醒来,揉揉眼睛扭过小小的身体。他想确定一下舅舅还在自己身边,要不然在别人家里他会害怕的,谁知道舅舅根本就还没睡。   “舅舅你怎么睁着眼睛呀。”   “舅舅睡不着。”   “你也跟妈妈一样有心事吗?”   闻锐鸣拍拍枕头,多多立马咧着嘴凑近,跟他亲亲热热地躺到一起。   “妈妈什么时候有心事了?”   “在医院的时候,妈妈说她睡不着,她有心事。”   “你妈妈知道你几岁吗,怎么会跟你聊这么深刻的内容。”   多多翘起鼻子,掰着手指头跟他认真算数:“不小啦,我马上要上小学了,舅舅,我快五岁啦。”   “五岁还上不了小学。”闻锐鸣耐心地跟他解释,“这里不是老家,这里的小朋友六岁才能上学。”   “啊……那我不能回家去吗?舅舅,多多想朋友啦。”   闻锐鸣沉默片刻,揉了揉多多的发顶。   “过段时间舅舅带你回去。”   “太好啦!那你帮我跟医生伯伯请假喔,我不敢。”   小朋友最好哄,他们生病难过的是大人,他们自己并不懂得难过。   第二天清早闻锐鸣把多多送去医院,回来跑了个步买完早餐,时间都还不到八点。   章寻前一晚睡眠质量一般,早起去剧团脸色也不太好。闻锐鸣边开车边把早餐递给他,他没注意,低头在戴眼镜。   他朝镜片上哈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在镜片表面凝起白雾。   “老板。”   “谢谢。”眼镜戴上他又恢复了几分清明,而且面容素净,显得格外冷淡不可接近。   而且他吃东西很斯文,一个包子要嚼好几下,跟身旁一贯狼吞虎咽的男人不一样。   “今天我要练得晚一点。”他说,“你可以自由活动,七八点再来接我。”   “没问题。”   接着就半晌没人说话。   至少到目前为止,章寻已经有点儿习惯跟闻锐鸣的这种氛围了,独处时不说话也丝毫不觉得奇怪。他把头靠在颈枕上,右手慢慢揉按自己的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一道温厚的嗓音问:“不吃了?”   章寻抬起眼。   “不能再吃了。”   后视镜里的男人露出淡笑:“还控制体重?”   “是啊。”   “这么刻苦。”   章寻无奈轻叹:“别人都以为我风光,连我弟都这么认为,他们哪知道我为此失去多少人生乐趣。幸亏我挣得多,心里才平衡一点。”   面对这样的章寻,闻锐鸣思索了一会形容词。他坦率的态度让人很舒服,相处起来很舒服。相比于一些喜欢拐弯抹角或者心思深沉的人,章寻足够自信坦诚,有棱角但不刻薄,整个人魅力十足。   把人送到剧团后闻锐鸣驾车离开。   章寻走进练功房,沈嘉已经在里面了,到得比他还早。   “恭喜啊寻哥。”沈嘉一看见他就挑眉,笑着扔了瓶水。   章寻稳稳接住:“喜从哪来。”   他们俩这么随意的口吻闲聊,其他人纷纷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沈嘉,都很希望自己也能跟章寻说上话。其中一个小团员壮着胆子插嘴:“寻哥,隋团说过段时间要让你试演,有观众那种。”   对一部新作品来说试演是必要环节,不过有观众就比较罕见。这说明团里领导对章寻很信任,认为他一定能跳好,毕竟内部试演来的都是业内,跳砸了事情可大可小。   章寻自己倒是没觉得多意外。他把水搁到地上,不温不火地嗯了声就练舞去了。   暂时跟他搭档的是团里一个叫罗祥峰的新人,身材格外魁梧不说,长相还有股少数民族气息,确实非常适合演项羽。两人练到傍晚,章寻突然有点儿低血糖,站在原地眼冒金星。   罗祥峰一看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赶紧过去问:“寻哥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章寻移到旁边单手撑墙,脸上没什么血色。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太热了,你练你的不用管我。”   “那我去把空调开大点儿!”   罗祥峰往门口跑,其他人也都开始关注这边。   提前来接人的闻锐鸣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脸上沉稳的表情毫无异常,但步伐明显加快。   章寻还没缓过来这口气,就感觉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拉住了自己,不让自己倒下。他虚弱地掀起眼皮,见闻锐鸣皱紧眉头看着自己,不禁松了口气。   “寻哥!”罗祥峰小跑回来,看见旁边出现的章寻的保镖先是一愣,接着说,“我扶你回休息室吧?”   章寻摇了摇头:“我自己走。”   话音未落,闻锐鸣拎起他一边胳膊架到自己肩头,紧蹙的眉心依然没有松开。周围立刻传来吸气声,但章寻也竟然只是略带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当场发作。   等他们俩一出休息室,里面顿时热火朝天聊开。   “不是,寻哥什么意思?这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寻哥你们还不了解啊,礼仪人。当着咱们给他留面子呢,毕竟是自己的保镖嘛。待会进休息室绝对翻脸,让他滚蛋都有可能。”   ……   沈嘉在一旁听着,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一半是觉得好笑一半是觉得这帮人想法太单纯了,参不透其中的猫腻。   楼下休息室的门很快打开又关上。   “老板。”   “我现在没力气说话。”章寻卸力地往沙发上一躺,长腿微屈,眼皮闭拢,“去,给我拿颗糖。”   他支使人的时候也有种莫名的气质,冷淡中带着点理所当然。闻锐鸣沉沉地出了口气,从抽屉里找到糖果包装的坚果巧克力。   看来这人把自己饿成这样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还买了应急食品。   由于没力气,章寻拧包装的时候手都有些不稳。闻锐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五官也不像平时那么温和。   少顷,闻锐鸣拖了把椅子过去,一言不发地端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休息室陷入一片死寂,根本就不像是两个大男人待的地方。   过了半晌,章寻先受不了了,睁开眼扭头看向他。   以这种自下而上的角度来说,闻锐鸣的脸很耐看,很有质感的那种耐看,硬朗得独具一格。但他不笑的时候很死板,是部队里最不通人情的那种军官,一脚能踢断几块钢板那种。   “你看守犯人呢?”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不存在违法犯罪的可能,不用浪费人手。”   “说得跟你真看守过一样。”   闻锐鸣扫了他一眼,声线没什么起伏,“部队的新兵要是挑食不肯吃饭,饿昏在操场上也没必要管,我会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话就像是在点明刚才把他架回休息室已经是一种特殊对待,希望他好自为之一样。闻锐鸣偶尔的严肃让人极不适应。   章寻冷哼一声,翻过身去不再说话。   闻锐鸣沉寂半晌,说:“如果你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出去转转,有什么买什么。”   章寻向后摆了摆手,只把后背留给他。   过一会儿闻锐鸣回来,手里拎着一袋子香蕉和一些好入口高糖分的零食。取出一盒牛奶,他把管插上才递给章寻。   章寻接过牛奶低头小口啜饮。他喝东西相当专注,且过程中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闻锐鸣从旁注视了片刻,淡淡转开视线。   喝完牛奶,章寻又吃威化饼干,仍然是细嚼慢咽,哪天粮食短缺需要抢吃的大概会第一个饿死他。   胃里慢慢填满,脾气也就正常了。   他吃东西的时候垂下眼睑,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但嘴唇边缘还是沾了巧克力酱。闻锐鸣起身给他拿纸,递给他,章寻仰脸:“谢谢。看不出你还挺会挑的,选的口味不算难吃。”   闻锐鸣没接话,下意识摩挲了腕表的表面。   “我从小到大有一样最爱吃的东西,不知道你尝没尝过,是栗子蛋糕。我妈这人厨艺不精,但甜品烤得还可以,尤其栗子蛋糕。初中我住校,一个星期下来就馋那一口,我妈几乎每周都要做。”   闻锐鸣沉默后说:“你想吃刚才应该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这东西不好买,有时候跑遍全城买不到一个,只能找人定做。”   “下回我会记得找找。”   章寻眸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道:“真不用,有这份心我就谢谢了,我也是随口一提,你不要这么郑重其事。”   会让人产生心理负担。   他们正说着话,休息室虚掩的门被人敲了敲:“寻哥?”   “进。”   有个毛头小子受众人委托跑来询问他的情况,怀里还抱着好多吃的。   “放那儿吧,替我谢谢大家。”   “好嘞。”   没想到毛头小子搁下东西,转身注意到闻锐鸣这个既没身份又没地位的保镖,说:“那谁,你怎么还在寻哥这儿杵着?没见他要休息啊。”   “嗯,这就走。”闻锐鸣淡道。   章寻盯着他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   等人走了,闻锐鸣清理桌上垃圾。章寻不快地说:“闻锐鸣你过来。”   他毫无意外地走过去。   “我问你,谁是你老板,是不是我?”   “嗯。”   “既然知道其他人的话你还听什么,他们付你工资还是我付你工资,有必要对其他人毕恭毕敬?”   沉声训完,章寻犹觉得不过瘾。他背靠沙发,撩起眼皮盯他。   “看见你那样我就来气。”   闻锐鸣处变不惊,一言不发地和他对视。这种深邃而又锐利的目光绝不是俯首帖耳的姿态。章寻被盯到受不了,把脸转开冷斥:“看我有什么用,好好治治你的胆子!”   他训人时胸口微微一起一伏,跟平常高高在上又冷漠自持的样子判若两人。   “下次遇到这种事再不吭声,我就当你不想干了。”   闻锐鸣:“嗯。”   这么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换来的居然是言简意赅的反应。章寻想爆粗口:“闻锐鸣你存心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闻锐鸣和他对视,那种情绪之平稳一下就把章寻给噎住了,脏话一句都骂不出来。   “没有,不是故意的。”闻锐鸣说,“我话少,如果老板不中意,我尽量多说几句。”   章寻瞪着他:“像你这样的,谁会中意你?”   “我什么样。”闻锐鸣淡声。   章寻手掌啪啪拍了两下白墙:“跟它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它。墙至少有回弹,你顶多是块海绵,拳头砸上去没有半点动静。”   “老板是说我无趣。”   用小年轻的话说,就是不够时髦,没有情绪价值。这也不算冤枉了闻锐鸣,不过或多或少不够公平,因为有些人提供的不是情绪价值而是安全感。   章寻猛地顿了几秒,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话。   开车回公寓的路上气氛极其沉闷。章寻脸朝窗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训了自己花钱雇的保镖,心情非但没痛快反而变得更差了,甚至还有一丝懊恼和后悔。   他转过脸:“闻锐鸣,咱们谈谈。”   “今晚?”   “都行。我就是希望你能明白,其实我说那些都是因为——”章寻轻轻咬牙,“我看重你。”   “我知道。”闻锐鸣扫了眼后视镜,面不改色地看回前方,“老板,我情商没有问题,谁对我好我分得清。”   “谁对你好你分得清,谁不拿你当人你就装瞎?”   “你在说杨帆还是你们剧团的人。”   “我在说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闻锐鸣又看了后视镜一眼,“正事要紧,我精力有限。”   章寻淡嘲:“什么是阁下的正事?”   “当然是保证你的安全。”闻锐鸣皱了皱眉,没有注意到章寻此刻的怔愣和失神,“不聊了,暂时别再让我分心,有人跟踪我们。” 第35章 上山   跟踪他们的人似乎没打算隐匿行迹,刚才一直大摇大摆、不远不近跟在后头。   章寻缓过神,不免神经有些紧绷。看见他扣了扣安全带,闻锐鸣无声地抬起嘴角:“坐稳就行。”   过了会儿,章寻问:“他还在跟?”   “嗯,老板觉得是谁。”   “还能是谁。他们真能折腾,把我章寻当个人物了。”   闻锐鸣说:“他们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心思用在正途上说不定能成大事。”   章寻冷笑一声:“他们现在就已经成大事了,临江的两个纳税大户。哪天我要是想不开,真遂了他们心意这件事估计也就结了,你说呢。”   “你说真的?”闻锐鸣皱起眉。   他难以想象章寻屈从于那种人,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见章寻沉吟着不说话,他视线回到前方,双手握紧方向盘:“如果有那一天就是我的失职。”   “真有那一天你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说不定早就已经不在我身边。”章寻语气放缓,心中轻叹,“你我心知肚明,你不是个平庸的人,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   闻锐鸣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在开车。沉默片刻,他将车靠边:“要是真有那一天,不管我在什么地方都会回来。”   “回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你知道我不是。我倒宁愿你永远居高临下,把我训得狗血淋头。”   章寻头一偏,低声笑骂:“滚。”   危险还没有解除,但这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闻锐鸣下车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会不会跟着他们停车。章寻在车里坐着,回想他刚才那句话,心头阵阵暖流涌过。   有这句话就够了,管它是不是随口一说。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不会那么长,但不代表它不够深刻。   后面那辆车在短暂的加速后唰地停到他们车边。   “这不是章首席吗?”谢金坤搓着手满面春风下车,完全无视闻锐鸣的存在,径直迈到车门旁。   章寻把车窗降下来:“谢总。”   “哎,太见外了吧,咱们都打过多少回交道了,叫我金坤就行。”   “谢总给我面子,我不能不懂礼数。今天怎么这么巧?”   “巧吗?”谢金坤视线在他身上粘了一圈,咧了咧嘴,意味深长地发表见解,“不算巧。首席不肯接我电话,那么大束花收了也没个反应,那我只好去工作场合抓人了。这不?正好碰上你们开车出来。所以说啊,缘分都是人为制造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章寻淡定地回:“谢总找我有何指教,最近我忙着排练新舞,错过不少电话。”   “我就是为了你新节目来的。”   他这么一说,章寻心里暗叫不好,但还是面不改色:“喔?”   “听说章首席在排重头戏,这怎么能不捧场。我今天亲自去跟你们隋团说好了,到时候预留我几张前排票,启动资金方面的困难我来想办法。”   隋团啊隋团,您这是卖徒弟。章寻面容浮现淡淡的反感:“我们虽然自负盈亏,但效益尚可,应该不至于要向谢总伸手。”   “章首席这是不当家不是柴米贵了,隋团可不是这个口风。为了你们这新项目能顺利上马,你们几位团领导连头发都快愁白了,首席是不知道,还是打算替你们领导回绝我的好意?”   章寻静默几秒,说:“有人肯慷慨解囊,我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就对了,艺术无价嘛。过两天我叫一帮朋友到绿茵俱乐部聚聚,谢家那位小公子谢炎也会去,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的本家,祖上有些渊源。章首席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叫我这个赞助商眼巴巴等着你吧。只要你肯去玩玩,赞助的事包我身上。”   “谢总确定我只是去玩玩?”他轻微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谢金坤哈哈大笑:“要真有别的,你能不要我的命?放心大胆的来吧,我谢金坤说话还是算数的,说好玩玩儿就是玩玩儿,咱们玩一天,玩它个尽兴!”   等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章寻皱紧眉心。   “老板必须去?”   “你没听见他说的吗,不去赞助就吹了。再过段时间就要试演,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隋团认为我不重视,或者因为我的私事影响大局。”   “他这是要胁你。”   章寻看向闻锐鸣,眼中有些许无奈:“在社会上生存,有时候就得受制于人。”   要想活得有尊严,不光得处处忍耐,处处圆融,还得有价值。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对跳舞的人来说也一样。这是社会,脱离不开钱、权、欲望,不存在一个只需要跳舞、别的什么也不用去管的世界。   两天后的周六,闻锐鸣开车带章寻前往近郊。路上隋团还给章寻打了个电话,刚问了两句话题就拐到了他这趟赴约上。隋团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市场不景气,一百多张嘴等着吃饭,你能忍就忍,事情别弄砸了就行,我也不指望你态度有多好。况且这次新剧目我本来就打算给——”   “师父。”章寻忽然截断他的话,“新剧目让谁跳跟这事没关系,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争取,不用您拿来交换。”   隋团长叹一声:“我带出个好徒弟。”   挂了电话车里许久沉默。   路程有很长一段是盘山公路,上回他们就走过,不陌生,但这回跟上回一样,依然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情。   关于这次的活动谢炎已经解释过,他们家跟谢金坤家的确有生意来往,他爸有意锻炼他,最近也让他独自跟谢金坤打交道。章寻没怪谢炎,谢炎倒觉得自己有些重色轻友,因为他是为了萧珠然才决定接手家里生意的,当时还有些心虚。   章寻问闻锐鸣:“还有多远?”   “半小时。”   “那我眯一会儿,养精蓄锐。”   他侧身一蜷,靠在椅背上小憩。   窗外尽是山路,山崖和笔直高耸的大树参天,地势很险峻。闻锐鸣车开得再稳,在这种路上也格外全神贯注,没有分神去注意章寻。   直到半小时后到绿茵了,车停稳,闻锐鸣想叫醒章寻,这才发现章寻一头的汗。   他忘了章寻怕热,没开空调。   “老板?”   章寻鼻息轻浅。   其实这是个很好糊弄的人,有些方面很挑剔,有些方面又很随和。要是换了其他老板,司机连空调都不记得开,恐怕老板早把这个司机给开除了。换了章寻就不在意。   闻锐鸣想起刚进部队那年,一帮新兵蛋子练习上下装甲坦克。这事想象中容易,但坦克太高,他们身上又背着枪和补给,跳上去必须立马找对座位坐下,跳下来的同一秒又必须做好防御姿势,真学起来才发现一点儿也不简单。有一回他上得慢了,班长过来就一盔捶在他背上:“人人耽误一秒,一个队就是十秒,十秒就是延误战机,就是不拿你自己的命当回事!下回再这么慢,跟着坦克跑!”   章寻醒过来转了转脖子,发现闻锐鸣在出神。   “想什么呢?”   转头看向他,闻锐鸣发现他瘦下来以后脸更小了,但骨架还在那儿摆着,穿上西服整个人完全不像跳舞的,倒像个斯文败类、精英人士。不过稍微一动就露馅,他气质太像跳舞的,挺拔得不俗。   “在想老板看得起我,我得为老板卖命。”   章寻轻笑:“得了吧,说这种话不自然你知道吗。下车,会会谢金坤他们。”   他身上这种淡定自信的风采实在非常吸引人,让人移不开眼。闻锐鸣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与他并肩。   上回没来得及转过这整个俱乐部,这次步行入内才发现它面积有多大,算上高尔夫球场跟足球场起码有四五十公顷。谢炎比他们先到,在靶场旁边的室外休息区,身旁竟然还坐着个章浩。   章浩看见他哥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举本杂志挡着头。章寻沉下脸:“你不在学校上课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来见见世面,不行啊。”   谢炎赶紧澄清:“这小子狂打亲情牌,说好久没见过你了,想你得很,我能忍心拒绝?”   人都在这儿了,章寻也不能把他一脚踢回家去。而且章寻知道这小子不光为了见自己,也是想表现他根本不怕跟赵晓波出现在同一场合,幼稚到了极点。   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   章浩跑去跟闻锐鸣打招呼,手里还拿着一听饮料:“闻哥,喝吗?”   闻锐鸣摇头拒绝。   一边咕嘟咕嘟,章浩一边悄悄观察他哥的保镖,发现对方又帅了一点、更有男人味了一点。这身材,自己得练多久啊……妈的,不喝了。   饮料刚扔掉,赵晓波跟谢金坤他们就坐着接驳车到了,浩浩荡荡十几个人,排场非常大,往旁边一站遮阳伞下瞬间黑压压。   赵晓波搂着个小白脸,看这架势应该是不打算在章寻面前保留什么形象了。他看到章浩就冷笑:“小子,还敢来?”   “凭什么不敢。”章浩站闻锐鸣旁边气势都要大些,“邪不压正!老子才不怕你。”   赵晓波朝谢金坤递了个眼神,谢金坤会意,扫扫旁边躺椅:“小子,坐哥哥这儿?”   章浩还壮着胆子不想认怂,刚迈开一小步,领子就被一只骨节清晰的手从后面准确拎住:“别找抽。”   “……哥,给我留点儿面子。”   章寻冷凝地撇撇下巴,意思是没得商量。章浩灰头土脸地滚开了,谢炎低头狂笑,“一物降一物。”   说是一起玩玩,其实不瞎的都能看出来谢金坤的意图,因为他刻意把自己的座椅安排在章寻身边。章寻没说什么。既然来了,他就不怕谢金坤打明牌。   “以后就叫你章寻得了,这样亲热些,老首席首席的有距离感!”   “谢总随意。”   “要不要来点儿酒?”   “多谢谢总,我没有白天饮酒的习惯。”   “看出来了,你是个斯文人,跟我们这种大老粗聊不到一块去。”谢金坤冷冷地干笑两声,“不过我们这种大老粗也有好处,比方说给你们这种斯文人钱花。看在钱的面子上,你对我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吧章寻。”   闻锐鸣跟其他人的保镖一样,站在章寻身后不到一米距离。他能看到章寻隐忍的侧颊,脖子上微微突起的青筋。   章寻说:“谢总,我这趟来就是为了感谢您慷慨解囊。”   虽然话是客气话,但口吻冷淡至极。谢金坤听完朝俱乐部经理发脾气:“你们还说这破地方有意思,吹得他妈的天花乱坠,我看有个卵意思!”   这里娱乐项目都是现成的,可经理哪知道几位活阎王想玩什么,战战兢兢地问:“谢总,您是想打球还是想唱歌?”   “唱你妈个逼!”   骂人的时候谢金坤余光扫到闻锐鸣,眼神微微一顿,然后不怀好意地转头问赵晓波:“老赵,你上回跟我说闻兄弟会什么来着,会开枪?咱们干脆,叫几个人来玩儿枪!”   赵晓波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显然是不太赞成他这个提议。谢金坤冲闻锐鸣招招手,“闻兄弟,来。”   闻锐鸣面不改色走过去。   谢金坤说:“别看这地方人不多,藏龙卧虎,好几个教练都是特种兵退役。我把他们叫来跟你较量较量,权当哥几个开开眼怎么样?闲着也他妈是闲着,你要能赢了他们老子就佩服你,要是输了……”   他来之前就存了心要挫挫闻锐鸣的锐气,这么好的由头当然不会放过,况且刚才又在章寻身上受了窝囊气,不发出来是不可能的。   闻锐鸣还没说话,章寻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谢总,我这个保镖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恐怕会扫了你们的兴。”   谢金坤冷哼一声:“那依你呢。”   “我看还是——”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闻锐鸣一个细小的动作截断。   闻锐鸣出人意料地低头卷起袖管,亮出不常用的左手:“可以,怎么玩?” 第36章 你行不行?   玩什么玩。   章寻看向他,意思是你别轻举妄动。   这帮人是有备而来,他怕闻锐鸣会跳进他们挖好的坑里,到时候不好收拾。但闻锐鸣只是冲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你安心。   不一会儿几个教练模样的人坐着一辆皮卡赶到,其中就有闻锐鸣的战友洪三。洪三原名洪山,以前的班长讲话有口音,所以才得了那么个混名。   他看到闻锐鸣很诧异:“锐鸣?是你要跟我们比试?你、你不是……”   “我想试试。”闻锐鸣说。   洪山张着的嘴猛地合上,接着心一横,扭头对客户经理说:“我不比了,他以前是我战友。”   客户经理是个胖兄弟,顶着一脑门子汗做了个砍他脖子的动作:“什么战友不战友的,你现在是领工资的人,赶紧上!拿出真本事,把他摁地上爆锤!谁赢了谢老板都给奖金。”   闻锐鸣也对他笑笑:“公平竞争,像以前一样。”   一边是自己老朋友,一边是几万块的真金白银,洪三五官皱了半晌,终于还是狠狠心站到了闻锐鸣的对立面。   规则由赵晓波定,他更熟悉这个靶场。打定靶要转去室内,人这么多肯定不合适。赵晓波提议打飞碟,五十发定胜负。   章寻走到闻锐鸣身边低声问:“你行吗。”   “不一定。”   ”那你逞什么强?“   章寻有点儿急了,但他越急谢金坤越是吃味,恨不得往死里整闻锐鸣。谢金坤露出一个冷笑:“就照刚才说的,赢家打中几发我奖励几万,输家嘛……章寻,你说呢。”   章寻强忍怒火:“谢总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既然你这么看重你这个保镖,想必他肯定能代表你?要是他输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过夜啊?”   章浩一听,跟刺毛小狗一样炸了:“你他妈在狗叫什么,想侮辱我哥,没门儿!”   谢金坤皮笑肉不笑:“过夜就非得干那事?不能留下一起喝酒打牌?你这个小同志思想很肮脏啊。”   章浩还要骂,章寻拦住了他,“谢总明知道就算你赢了我也不会从命。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斗这种狠,逞口舌之快。”   “从不从命就你一张嘴说了算?拿我谢金坤当软柿子捏。”谢金坤表情变得有些阴狠,目光阴沉沉地剜着他,“你问问赵晓波,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哪个没被我剥一层皮。就你章寻特殊,哼,有些事可由不得你。”   章寻低声问闻锐鸣:“你有把握吗。”   闻锐鸣摇了摇头。   章寻深深望了他一眼,蹙紧眉:“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连洪山都坐不住了,不顾自己打工人的身份,上前劝阻闻锐鸣:“真的锐鸣,你太久没开过枪了,手感不好找。再说这里的枪都是训练用的特制枪,你没开过,一共就50发,哪有时间让你熟悉?章老板,我看你们另外想想办法,大不了现在就开车下山。”   想掉头就走谈何容易,况且一走了之赞助怎么办,把事情搅黄了新剧目的角色也就等于没有了。一环扣着一环,哪是一个逃字能解决的。   章寻瞪着闻锐鸣,闻锐鸣淡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嗓音不大,但在场离得近的都能听清。谢金坤一听,大笑道:“现在认输也来得及。”   闻锐鸣苦恼地摇了摇头:“谢老板,公平起见,能否约定一下如果我赢了你方有什么惩罚。”   他这话一说,赵晓波顿时扫了他一眼,但没吭声。谢金坤得意忘形,注意不到这些,大手一挥:“说,想怎么玩儿尽管说,别显得我谢金坤以多欺少。”   谢金坤旁边的人也跟着他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样。   ”如果谢老板输了,赞助翻倍。”   不就是钱的事吗?谢金坤扯着嘴角:“赢得了也行。”   场面搞到这么大,半个俱乐部的人都在这儿,就连隔壁球场的人都扒在铁丝网上往这里瞧。   章寻先是沉吟不语,少顷看向正在做准备活动的闻锐鸣。   这人到底行不行?   理智上他觉得自己不能盲目信任闻锐鸣,因为闻锐鸣也一副没有把握的样子,何况自己明知他的手有伤。但情感上……说不清,章寻就是想信他。   长桌上训练用枪一字排开,枪管长度从66cm到81cm不等,不过直径都一样。抛靶器是电子的,一次可供四个人同时上场,大家分开站即可。   鉴于另外三个都是俱乐部的教练,控制员特别调高了难度,把抛靶频率改为不均匀,且一次多发。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得全靠眼力和敏捷度,完全无法依靠读秒,更不能只依靠惯性。   这几乎是普通人玩飞碟的难度乘以十倍不止。章寻以前只在电视中见别人打过,听完规则心已然凉了半截,表情变得极为冷凝。   游戏正式开始。   四人各自戴上隔音耳机和护目镜,并且还穿上了黑色防弹马甲,以防射击过于激烈被弹壳击伤。闻锐鸣在右手第二位,他左边是洪山,俱乐部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分立两端。   这样排成一行,他们齐刷刷微分双腿,站立于烈日之下,又个个都人高马大,肩平背宽,真可谓非常养眼。   普通人打飞碟一般是需要护栏的,场上特意给他们拆了,观赏性更强。发射器在草地正中央,一块十米见长的矩形区域,深绿色标识,射程范围360度全覆盖,可玩性也相当高。   赵晓波等人坐在遮阳棚下,离他们两三米距离。谢炎瞧这架势,从旁边戳了戳章寻:“你家闻锐鸣……真的不行?”   “认真看。”章寻脸色冷冷的。   场边喊:“预备!”   四人瞬时抓枪,唰地一下,动作整齐划一。   洪山转过头激动地看向闻锐鸣,因为这种跟战友并肩作战的感觉太久没体验过了,让人热血澎湃。闻锐鸣朝洪山点头示意,看似心如止水,但收紧的肩膀肌肉还是跟平时不同。   不过洪山也就分了一秒神,随即便投入到紧张的瞄准中。军人的素质刻入骨血,他们一上场就都不像自己了,像是磨练过无数次的机甲。   章寻在后面绷紧唇,双眼凝视着闻锐鸣。   闻锐鸣的端枪姿势很专业,但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左手托枪、右手抬枪管,只有他反着来。   通常托枪的手用来保证稳定性,持枪管的手确保瞄准的精确性。这也就意味着,闻锐鸣打算用左手调整瞄准角度。   “Three!”   抬枪。   “Two!”   上膛。   “One!”   瞄准。   枪口齐刷刷对准抛靶区域,紧接着啪的一声,白色碟靶嗖地飞向四面八方,速度之快、方向之多让人目不暇接。   章寻以为自己早就修炼到家了,这时却不自由主地屏住呼吸,双眼牢牢盯着闻锐鸣。   一次十发靶,十发子弹,枪声砰砰响起。   巨大后坐力冲击之下闻锐鸣右肩一次又一次猛地向后撤,但同时他下巴准确地卡在枪柄之上。他的开枪姿势绝对当得起标准两个字,整个人重心沉稳,全身除肩以外的晃动极小,手上位移又极快,按理说应该准得可怕——   但他第一枪就严重脱靶,此后几枪也差强人意。   谢金坤见状一脸挑衅地撇了撇嘴:“枪法这么臭也配跟我谈条件?”   跟其他三个人比起来,闻锐鸣的确是差得太远。其他人10中8、10中9,他10中5。   章浩失望地大喊:“我们弃权,不玩了!”   章寻脸色如同铁铸的,一言不发看着闻锐鸣。闻锐鸣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低头收枪,右腕翻过来动了动。   章寻他们距离太远看不到,但洪山可看得一清二楚,闻锐鸣的手还是抖。洪山几乎不忍看他,不忍看他的表情,那张面孔从在部队时就是这样,再大的痛苦都是咬紧牙关,打碎牙齿和血吞,从来不喊难,也从来不退缩。   闻锐鸣静默,眼皮低垂。   他的大拇指指腹抚过留有余温的枪口,但意志力依然没丢失,因为他没有半点颓废的意思。他说:“再来。”两个字几乎将人击穿。   洪山眼中尽是恻然。   突然觉得跟他比起来自己就是个不合格的兵,哪怕枪法比现在的他要准得多。因为自己不像他这样,打不垮。   另外两人也面露难色,他们觉得胜之不武。   洪山猛吸一口气,扔下一句脏话,两步就迈到闻锐鸣面前。他左手狠狠拍了下右肩,扎下马步吼道:“架我肩上,我还就不信了。”   闻锐鸣皱眉:“不用。”   “让你架就架!靠,老子心甘情愿让你架……给枪王当一回枪架,没什么丢人的。”   谢金坤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却被赵晓波拦下了。赵晓波凉飕飕地问他:“你就不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话音刚落,闻锐鸣的枪管就架了上去。   一声抛靶器的蜂鸣,数枚白色碟靶打着旋嗖地飞出,枪声响起,子弹冲出管道,洪山甚至感觉到耳边那股灼热,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Double!”   闻锐鸣一枪击中双靶,瞬间碟片四溅。   其他人还在瞄准时他的枪已经响了,从他第二枪开始其他人的节奏就被搅乱,子弹在靶片中穿梭,大多数徒劳无功。   他让其他人犯了狙击手最大的忌讳——急躁。   急于命中,急于领先,急于夺回主动权,反而一枪不如一枪。   与此同时闻锐鸣的枪口移动却越来越精准。他紧紧压着枪管,视角如鹰,枪口淬着看不见的火星。每过十发他会把枪拿下来换一口气,听到控制员示意的下一刻就又重回静默。   场边所有人屏息宁神,偶尔的一个错失能引发好几个方向传来的扼腕惋惜,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一处,但场中的人浑然不觉。   后来枪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密,直到某一秒猝然停止。   收枪的同时闻锐鸣一把拉起洪山。   “三号点位,射弹五十发,击中四十八发!”控制员大声喊道。   谢金坤一个哆嗦,猛地站起来:“不可能,他第一轮就脱靶五发!”   “Double kill算两发。”赵晓波从旁颇为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子早就警告过你了,是你不听。 第37章 火花四溅   回到场下洪山的情绪还处在亢奋状态。   他比自己拿了第一还高兴,狠狠捶了把闻锐鸣的胳膊:“故意低调是吧,第一轮保存实力?明明还跟以前一样牛逼。”   “没有,多亏你帮忙。”   闻锐鸣的话发自肺腑。如果没有战友的肩膀来当稳定器,他想赢下来绝没这么容易。不过不管赢得有多难,他相信自己肯定能赢,因为他不会让章寻有事。   洪山攀着他的肩膀骄傲地说:“咱俩既是战友又是X57最厉害的兵,不帮你我帮谁,毕竟不能给X57丢人不是?”   闻锐鸣笑道:“奖金咱俩一人一半。”   “行啊,够意思!”   另一边,章浩早就在场边乐疯了,高兴得窜来窜去跟个猴子一样。他还主动跑去挑衅谢金坤:“怎么样谢老板?我就问你服不服气!”   谢金坤面如土色,满身火气正愁没地方发,但现在要是对章浩下手就真是丢了面子又丢里子,要算账也得秋后算账。他强忍下这口气,牙缝里蹦出一点冷笑和一个字:“服。”   “哈哈掏钱掏钱!愿赌服输。”   “……”这小子到底在高兴什么,又不是他挣到了钱。章寻没说话,视线移向长桌旁的闻锐鸣。   他在脱装备,动作有条不紊。洪三不时跟他说着话,看样子是在把桌上的其他枪支介绍给他。他虽然没什么多余表情,但听得相当耐心,而且偶尔还会拿起枪来看一看。   后来大概是感觉到来自场边的目光,他转身看向章寻,章寻朝他微扬下巴。   闻锐鸣没有走过来,反而掏出手机。   口袋里嗡地一震。   “……”几步距离,至于吗。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他。   发的内容是:【过瘾吗】   章寻眉心轻跳,手肘支在椅把上,盯了屏幕上的文字一小会儿。要是有谁从他侧面看他,见他眼皮绷着,又很薄,会觉得他这人冷淡不好接近,但如果再观察得仔细点,就会发现他的唇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上扬,好一会儿后才自然下垂。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输入:【过瘾】   必须把这种情绪满足给到位,章寻在这方面毫不吝啬。过瘾就是过瘾,而不是“嗯”或者“还行”,绝不端架子敷衍。   【有什么奖励?】   【想要什么,说吧。】   等了半晌,等不到一个回复。   他倒端上架子了。章寻刚想收起手机,掌心再度微微一震。闻锐鸣发了句:【晚上再说,现在还没想好。】   为什么非得是晚上?为什么不是早上不是中午不是下午,偏偏就是晚上呢。章寻不怕他狮子大开口,见到这句话眼皮却轻微挑了一下。   【晚上我不一定有时间。】   【有约?】   章寻打了个嗯,又删了:【没有】   闻锐鸣收起手机。   下午两点半了。   接下来的时间很好打发,该玩的玩,该骂的骂。谢金坤兴致败光正好跟谢炎谈生意,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暂时消停。不过谢炎身在曹营心在汉,时不时还发点儿实时新闻给章寻。   “报!谢金坤跟赵晓波吵起来了!”   “报!快打起来了,饭不吃了!!我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章浩在骑摩托车,章寻站赛道外慢悠悠地翻看这些消息,向旁边一瞥,只见闻锐鸣正盯着自己。   “有事?”   “老板好像很高兴。”   “……”章寻收回视线,“你看错了。”   闻锐鸣转身从地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章寻刚接过,章浩就驾驶着他那辆火红的杜卡迪轰一声停到两人面前,面盔往上一抬:“哥!热死了,快快快给我水。”   章寻面无表情地将水拿给他,他立刻咕嘟下去大半瓶,然后打了一声巨大而响亮的饱嗝:“嗝。”   “……”章寻嫌弃地转开脸。   其实弟弟小时候挺可爱的,长大怎么成这样了?按照这个成长轨迹,他老了应该更招人嫌,得想办法给他留笔养老钱才是。   喝完水章浩可算缓过来了,取下头盔往他哥手里一递:“哥你骑一圈?”   “我骑什么骑。”   “玩玩呗,反正来都来了,干看着多没意思。”   男人哪有不爱车的,再说章寻确实会骑,他也是从章浩这个年纪叛逆过来。   章浩又问:“闻哥你要骑吗,我去帮你借一辆。”说完也不等得到肯定的答应,一溜烟就跑开了……怎么形容这种殷勤呢,简单来说现在闻锐鸣就是他心目中的男神,给男神鞍前马后那都是心甘情愿。   “看来他被你收服了。”   章寻说完,抬腿跨上摩托。   平时的他有种跟周遭格格不入的冷淡,摩托车上的他却又很飒爽。他顶着张极有男人魅力的脸,上半身结实匀称,下面却是窄窄的腰和修长的腿,尤其今天还穿着笔直的牛仔裤,更显得气质绝佳。   他手里拎着头盔,掀起眼皮不温不火地看向闻锐鸣:“你真会?别勉强,肉包铁的东西出了事不是开玩笑的。”   “在部队里学过。”   “你们部队怎么什么都教。”   “极端情况下什么车我们都得会开。”   货车、轿车、摩托……嗯,甚至是三轮车,闻锐鸣都学过,差辆公交车就齐活。   少顷,章浩弄了辆黑色川崎回来,两辆车并排,一红一黑十分惹眼。   跟在部队时一样,闻锐鸣骑上去先检查油门刹车等有没有问题,章寻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检查完,两人试骑了几圈停下。   “看不出你还挺会的。跟我比一比?很早就想和你较量较量,一直没机会。”   今天见到闻锐鸣开枪,这种想法就变得更加强烈。不能叫胜负欲,就是男人在看到另一个强大的男人时,不自觉生出的一种奇妙心理。   想要征服这个男人,什么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征服他。   “比不比。”   闻锐鸣戴上头盔罩住笑容:“服从命令。”   规则倒是非常好制定,骑三圈比速度,章浩及一帮狐朋狗友自然就是观众加裁判。他哥和闻哥把车骑到起步线,脚往地上一放,等待开始的命令,他立刻把手指放进嘴里啸叫,激动得跟只年轻的公鸡抖鸡冠子一样……   “好了吗?”   章寻合上挡风面罩,比了个OK。闻锐鸣双手握把。   “开始!”   口哨声一响,两辆摩托车如离弦之箭,嗖地冲了出去。   偌大的竞赛场地顿时被轰鸣填满。   杜卡迪加速比川崎要猛,前半圈章寻很快领先。他俯身趴在车上,背微弓,场馆内的风扇剧烈鼓噪,他外套也在猎猎鼓动。   闻锐鸣紧随其后,咬得很死。   场边的朋友扳章浩肩:“哪个是你哥啊。”   “废话,前面那个,没见那是我的车?”   “你哥车骑得这么好怎么从来不跟你出来玩儿,不会是看不上你吧。”   “放屁,他连他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搭理我啊。”   话音刚落,身后一声叫喊:“超了超了!”   几人齐唰唰扭头,只见川崎已经猛冲在前。   按理说不常玩车的人过弯应该减速才对,但闻锐鸣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章浩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川崎车身往内一斜,与地板几乎成45度夹角,无比流畅地完成了外道超越。   “漂亮!”   “妈的,这也太帅了。”   场边的哥们儿张大嘴:“这位哥又是……”   章浩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忍了又忍,终于恢复一脸傲娇的表情:“这么跟你们说吧,论牛逼全临江数不出第二个,之前还救过我的命,换句话说也就跟我亲哥差不多。”   “喔……”其中一个人心领神会,“有点儿印象有点儿印象,就上回打架特猛那个。”   “对对对。”   章寻不甘落后,拧住油门奋勇直追。他双腿将车身夹得更紧,身体伏得更低。   发动机滚烫,他像是骑在一片火上,就连吹过脖子的风都是炙热的。   直道一到闻锐鸣回过头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他一眼,随即身体猛地回正,左手却抬起来招了招,示意他开足马力跟上。章寻看到,咬紧牙关骂了句脏话。   两圈眨眼就过,双方距离在逐渐缩小。连经验丰富的小年轻们也看不出谁会赢,只是连连感叹:“我操太激烈了……他们是在争哪个妞吗?”   可能,也许,不是在争妞吧,因为我哥不喜欢妞。   章浩深沉托腮。   那他们在争什么?明明感情很好的样嘛,三十岁的老男人是不是都这么闷骚啊。   想不通就不想是章浩的人生原则之一,他决定找机会问问他哥。   进入最后一圈,闻锐鸣依旧领先,但章寻也落得不远。川崎沉黑的车身如同钢铁猛兽,飞驰的同时被身后的杜卡迪紧追不舍。   章寻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他身上有股狠劲,这股狠劲不光用在事业方面,而是跟他这个人浑然一体,变成了他吸引力的一部分。   头盔下他喘息剧烈,一方面是热的,另一方面是神经高度集中。赛场弯道处闪烁着安全警示灯,刺眼的红光照在烈焰车身上,同时映在他漆黑的头盔上,形成一种美妙又强烈的对比。   油门狠踩,最后一个弯道他终于迎头赶上。两辆车并驾齐驱,一黑一红互不相让,场面火花四溅。   盯着他们冲过终点时章浩连呼吸都忘了,差点儿紧张得心律失常!   靠。   就是场友谊赛,至于的吗?!   轰鸣声猛地收紧,轮胎几乎同时锉过地板上的白线。闻锐鸣先停下,抬头看向前方,只见章寻在两米之外堪堪刹住,车身往旁边一偏,右脚踏住地面。   摘下头盔,章寻发梢半湿,禁不住甩了甩头,垂下脸剧烈地喘粗气。   闻锐鸣把车开到他身旁,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颊,章寻微微泛红的皮肤映在他黑沉的眼底。   刚才章寻把刘海甩得很凌乱,从侧面看过去,眼尾至眉梢有汗淌过的痕迹,组合成一种既狼狈又英俊、外表冷淡内在鲜活的微妙观感。   闻锐鸣端详着这张脸,低声问:“这么想赢?”   “是又怎么样。”章寻微微地一敛眸,手背淡青色的血管轻轻抽动了一下,“下回再敢故意让我,饶不了你。” 第38章 吻   闻锐鸣低调转开身体。   章寻怀疑他在笑,但抓不到证据,同时也不好拆穿,干脆把头盔跟车还给章浩,“平时在场子里开得快点还行,出去了别给我找事。”   “知道知道。”他哥的圣旨他哪敢不听啊,点头如捣蒜。   离开赛车场,两人不经意间一抬头,这才发现外面居然开始掉雨点了。   “这鬼天气。”章寻轻微吁了口气。   闻锐鸣说:“我刚来临江的时候也不适应,天气变化太快,一个小时就从大晴天到下雨。”   “你以前在什么地方参的军?”   他报了个边陲小镇的名字,那地方章寻只在电视新闻里听说过,据说治安很差,因为临近国界线。   “不是说那里是Y国人居多吗,你们驻军在那维持治安?”   “也负责帮当地老百姓修路,不过这是新兵的任务。老兵主要负责维持当地治安,配合公安厅抓捕跨境贩*走私份子。”   这对于章寻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很难靠想象产生画面。但结合闻锐鸣身上的一些旧伤,章寻或多或少也能猜想到他经历过不少危险,甚至应该不止一次面临过生命威胁。   这时谢炎的电话打了过来,找他们俩吃晚饭。眼看雨越下越大,他们也不急着下山,就跟谢炎约好在休息区的餐厅汇合,一起吃顿简餐。   绿茵俱乐部的休息区也很大,上下共三层,什么菜系都有,据说大厨也都是从各处高薪挖来的。他们叫了几个菜,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后来章浩也来了。   谢炎见章浩进食速度跟饿死鬼一样,笑道:“你哥平时不会连饭都不给你吃吧。”   章浩边往嘴里塞东西边抬眼瞥自己哥哥:“他连家都不回,哪会管我吃没吃饭,我被饿死了他也不管。”   “你几岁了,吃饭还要人管。”章寻淡淡地撇开脸,看向窗外越来越密的雨。   “几岁我也是你弟啊,你总不能不管我吧。”章浩心里正不舒服呢,因为刚才还有个朋友说他跟他哥长得不像,问他是不是亲兄弟。   “行啦行啦。”谢炎叹一口气,“我倒真羡慕你们这种有兄弟姊妹的,像我,独生子女,我爹妈那两双眼睛全搁在我身上,想干点自己喜欢的事都不行,一说要出去创业我爸我妈就跟我有多不孝似的,喊着骂着不让干……烦得要命。”   “那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章寻说。   “我就不喜欢他们这么约束我。家里的生意找个职业经理人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世袭制那一套,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料。”   席间闻锐鸣比章寻更沉默,几乎就没说一句话,毕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   饭吃了个把小时,雨已经大到玻璃窗看不清了,冒险下山显然不安全。几人商议过后决定今晚就在这儿歇,正好这里房间也很多。   开好房,外面已经擦黑,谢炎张罗着要在章寻的房间打牌。   闻锐鸣住章寻隔壁,这样方便确保安全。简单地收拾过后他去找章寻,虽然章寻房间的门大敞,但他还是象征性敲了两下。   “进。”   有人吆喝。   这里跟五星级酒店自然不能比,不过胜在地方干净。章寻房里的小圆桌围了他们几个朋友,谢炎跟章寻等人正在玩牌,电视机里随意放着晚间新闻。   章浩坐旁边看牌看得兴致勃勃,抬头见是闻锐鸣来了,立马起身给他让座:“闻哥!”   章寻握着牌抬起眼:“你玩吗。”   闻锐鸣说不用:“你们玩。”   章寻轻微点了点头,说:“那你去车上帮我拿件衣服。”   “好。”   闻锐鸣走后谢炎问:“章寻你给他开多少钱一个月?”   “怎么了。”   “没事,就打听打听,不了解行情。”   章寻不想显得自己对闻锐鸣太特殊,边出牌边说:“基本工资一万多。”   “什么?!”谢炎惊了,“这么好用的人你才给这么点儿,靠,上哪找到的。”   临江有钱人找保镖的不少,在场就不止章寻一个用过。另外一位朋友现身说法,说自己雇过一个按年薪算的,论体格还不如闻锐鸣,语气像挑牲口,听得章浩不太舒服,插嘴道:“闻哥何止体格棒,他主要是特别有责任心,还指哪儿打哪儿,我哥让他等多久就等多久,一句二话没有。”   “那确实。”谢炎深有体会,语重心长地说,“我也想找一个这样的,不是给我自己啊,是给我爸。我爸不是干工程的嘛,三教九流接触得多,来闹事的也不少,这世道忒不太平。给我也介绍一个呗,不然我就花钱把闻锐鸣撬走了。”   朋友乐出来:“好哇炎子你居然抢章寻的人,章寻该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章寻淡声,“你想用就拿走。”   话音刚落,门被人叩了叩。   “老板。”   章寻心一凛,抬头见闻锐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其他人也觉得有点儿尴尬,面色不太自然。章寻喉结微动,想要解释又不是合适的场合,只能握着牌说:“放那儿吧。”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闻锐鸣神色如常,像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样,但谁都知道他肯定听到了。不过一个保镖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大家也就尴尬了一两分钟,很快笑笑聊别的去了。只有章寻面沉如水,再没心思打牌。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是那种见身份下菜碟的人,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种不尊重闻锐鸣的话,鬼迷心窍了吗。章寻想不通原因,为什么会表现这么失准。   少顷,他把牌转身给了章浩:“你替我,我有点事。”   “哥你去哪儿啊。”   “下去转转。”   他面色平静地穿上外套,出门就去了隔壁房间。房间的门没关,灯开着,但闻锐鸣不在。   散步去了?   -   闻锐鸣确实打算下楼散步,不过没走多远就感觉有人跟着自己,还不止一个。   绿茵这地方的确很适合下手。   哪哪都是监控死角,哪哪都僻静,如果有谁夜里受了伤,恐怕等血放干了也不会被发现。   室外光线昏暗,雨下得地上积了不少水。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停车场,就站定不再继续往前。   很快,地面的积水无声映出几道影子。   闻锐鸣目光凝住。   来五个人,真看得起我。   闻锐鸣向旁边某辆奔驰拐去,利用车身做掩护,打了个时间差。几乎在对方手里的高尔夫球棍落下来的同时,他一个闪身,反手就把棍子另一头攥在了手里。   周围立即传来纷杂脚步,闻锐鸣没出声,骤然避开身后一拳,堪堪站稳侧面就又袭来一棍,刹那间逼得他无处可去,只能抬腿猛地将这一棍踢开。   “上!”   没来得及停止的雨趁着秋末的寒意,淋在皮肤上激得毛孔紧缩。   这回来得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五人只警告了一句:“谢老板让我们来替他出口气。”其余一句废话没有,只有拳脚厉风贴着耳际擦过。   黑夜里看不清闻锐鸣的表情,但能听到他打斗间剧烈的呼吸。   砰——!   一棍擦着他的身体砸在陌生车顶,他反身劈手去夺,抓住的同时借势拧住对方手腕,掰成九十度,随之而来的惨叫响彻黑夜。   下一秒横踢就迎面而至,闻锐鸣来不及避开,腰窝生生挨下这一腿却连半声都没吭,只脚下趔趄后退了几步。   “堵住那头!”   闻锐鸣再厉害也是单枪匹马,何况他没有武器,但对方有备而来,明摆着要尝尝他的血。   其中一人见他中招,立马近身生擒。说时迟那时快,闻锐鸣一脚蹬住车门,身手敏捷无比,双手用力一撑直接飞身跃上车顶,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一拳。   身体下面的车窗噼啪碎裂!   如果没躲开,他现在眼骨应该已经碎了。   刹那间局势逆转,闻锐鸣占据高位。也就是这一跃,让不远处找来的章寻惊骇地看见。   短短一眼章寻心跳骤停,本想大喊出声,嘴唇张开又猛地合上——   不行。   光喊名字没用。   电光石火间章寻脉搏直上180,眼看闻锐鸣被几个人围攻,一分一秒也经不起拖延,他迅速打开手机手电筒的光照过去:“我报警了!”   这一声因为太过骇然,嗓音太过紧绷而出现分岔,效果却丝毫不弱。   “我报警了!”章寻几乎是不顾一切大喊,“你们是谁,是不是谢金坤的人?我现在跟警察通着电话没看到你们的脸,识相的赶紧滚!”   闻锐鸣神经瞬间高度紧绷。他一个人尚且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多一个章寻又多了几分危险。就在这时,脚边劲风逼近,他小腿挨了一棍。   喉间逼出一声闷哼,疼痛反而使他集中注意力,纵身一跳就跳到了另一辆车的车顶。   下面五个人也知道该收手了,撤得干净利落。   章寻疾步跑来:“闻锐鸣!”   闻锐鸣下来脚步有些踉跄,恰好被赶到的章寻撑住。章寻近距离盯着他,呼吸急促:“你怎么样?”   “没事。”闻锐鸣刚想站直,胳膊就被举到了章寻肩头,没有丝毫犹豫。   见章寻脸色发白,似乎还惊魂未定,闻锐鸣安抚道:“他们走了,短时间不会再回来。”   章寻轻微点头,没再说话,架着他往回走。但闻锐鸣显然也不太需要,没走多远就把胳膊抽回,“不用,老板。他们这次只是警告,没把我怎么样。”   章寻身形僵住。   在这种时刻他们本应该抓紧离开,可是没有。夜色下两个人站得很近,近到闻锐鸣几乎能听到章寻不稳的呼吸。   章寻抬眸看向他:“那下次呢?”   闻锐鸣沉默思索章寻这话的含义,神态发生了变化。章寻摇了摇头,显然还是心有余悸,一言不发地陪他回到住处。   上楼在走廊被章浩撞见,章浩有些吓到:“哥,你俩吵架啦?怎么搞得这么……”   “没你的事,回房间去。”   章浩吐吐舌头走掉了。   房间还亮着灯,维持着闻锐鸣刚刚离开时的模样。   闻锐鸣浑身湿透,进去就脱了上衣扔在一旁,进卫生间洗脸。出来章寻已经报完警了,顺便让俱乐部联系给车主赔偿的事宜。   警察说明天会来调监控,嘱咐他们安全起见先别轻举妄动,留在人多的地方。   一个人觊觎你,想对你下手,光靠防是防不住的。但你为之付出时间与精力,最后说不定还是斗不过他。而且对方这次甚至没针对自己,而是直接针对闻锐鸣。   章寻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房门紧闭,窗户开了一条缝,微腥的雨水混着夜风飘进来,给房间里创造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平和暖意。起码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是安全的,不会有什么事。   闻锐鸣半天不出来,章寻起身走过去,发现他拧转上半身在看后腰。   他后腰有一大片淤血。章寻眉心不自觉皱起来,细细端详那片伤,只见那里呈现深红的颜色,应该是伤得不轻。   “刚才你怎么不说?”   “没注意。”   卫生间里的灯光不够亮,照得闻锐鸣肤色发暗,声音也比平常要哑。章寻攥了攥掌心:“去躺着,我给你弄点药来。”   “不用。”   “用不用不是你说了算。”章寻深深吸气,“我是你老板,你得听我的。”   几分钟后章寻房间的人全散了,章寻找人要到了跌打损伤的喷雾。回到隔壁,闻锐鸣果然已经躺到床上,不过是以背朝上、趴着的姿势。   他没脱长裤,只有上身赤裸,两边胳膊垫在枕头上,肩膀拉得很宽。听到开门声他回头:“老板,把门锁上。”   章寻嗯了声,拧了个毛巾回来,站床边停了停。   确实是没有服侍过谁,有些生疏。但看闻锐鸣这一背的伤,章寻恻然地俯下去替他擦,动作没太重。   “擦干净再上药。”   擦到伤处闻锐鸣也没什么反应,他比较能忍。章寻把他裤腰扯下去,给他腰上喷完药又给腿上也喷了药,然后坐旁边沙发上没再吭声。   闻锐鸣转过头:“今晚在我房间睡?”   章寻不太自然地避开视线:“嗯。”   闻锐鸣直勾勾地盯着他,过了一小会,提议:“那你来床上,我去睡沙发。”   “免了吧。”章寻说,“我不跟伤患争床。”   关了灯,不久就只剩下均匀的呼吸。   走廊外先还传来谢炎跟萧珠然打电话的声音,后来就没了,只剩下偶尔经过的脚步。房间里静谧无响,不大的空间充斥着药味。   沙发不太舒服,而且也不够长。章寻脚蜷着,脸朝里侧,眉心微微皱在一起,睡得不太安稳。直到他身上一沉——   有人给他盖了件衣服。   然后,他的手被人覆住,那人掌心带着粗糙的温度。   “我们什么时候挑明?”黑暗里闻锐鸣低声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章寻既没说话也没睁开眼睛,看样子是没醒。闻锐鸣保持着覆住他手背的动作,既没有握紧也没有拿起,只是像在保护他一样,没有进行任何下一步。   章寻眼皮都没有颤一下。   闻锐鸣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起伏。少顷,他俯身在章寻额头落了一吻。   章寻还是没有醒,但闻锐鸣的唇已经烙印在他皮肤上,带着灼烫的余温。 第39章 同路人   翌日清晨章寻醒得很早。   看到身上盖的外套,他有几秒钟的失神,之后就又恢复成那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章寻了。听到床上有动静时他也只顿了一秒,但没立刻回头。   “醒了?”   “嗯。”闻锐鸣嗓音有些嘶哑,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才这样。   他掀被下床,活动了几下关节,觉得没什么异常。   “老板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章寻给他也倒了一杯水,神色自若地搁在旁边,“你呢,伤得不轻,有没有失眠。”   “没有。”   章寻点点头:“没事就行。准备准备吧,一会儿警察过来。”   “收到。”   章寻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半分钟,喝完了自己那杯水。闻锐鸣没再多说过一句话,起身洗脸、刷牙,一切如旧。   回到自己房间章寻稍作休整,九点左右下楼配合警方的调查,跟闻锐鸣一起去看监控。   昨晚天色太暗,监控画面质量不高,想利用它来确定那五个人的身份几乎不可能。警方又去查了绿茵的出入登记,不出所料找不到任何可疑人员,又详细询问了昨晚的情形,同样也没什么有用信息。而且谢金坤早已经先他们一步下山,要做笔录只能等回到城里再说。   忙了一早上等于毫无收获,章寻脸色变得很差。章浩没心没肺地安慰:“哥你别担心,这地方不安全咱回去就没事了,再说不还有闻哥在吗?”   “他也是人。”   “什么?”   章寻看向章浩:“我说他也是人,人总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你是怕他打不过那些人?那就再多雇两个人嘛,人多力量大。”   对这种没长大的小孩说再多也没用。   等闻锐鸣把路虎开过来,章寻坐上车,对章浩说:“你愿意留就留,我还有事,先回市区了。”   章浩本心是想走的,但他还有好几个哥们儿在这儿呢,也有点想再玩玩儿,就没跟章寻一起离开。最近章寻频频受到不轻不重的袭击,说老实话,身为弟弟的章浩心里也有点疲了,总觉得再狠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驶出绿茵,车里比来的时候更寂静。   章寻跟闻锐鸣都不是话多的人,但眼下这种沉默明显跟平时不同,更像是爆发前的那一种,只是不知道导火索在哪。   “怎么不说话?”   “赵晓波的车在后面。”   章寻没什么反应:“顺路而已。他们也回市区,下楼的时候就遇到过。”   “老板说得对。”   就这么静了几分钟。   “闻锐鸣,放首音乐听听。”   闻锐鸣问放什么歌,章寻面无表情地转开脸:“随便,舒缓一点的就行。”   与其一直这样不如听点音乐。章寻将头转向窗外,车窗降下半截。下完暴雨后的山路很湿滑,所以车速也没提起来,风吹在脸上毫无刺痛感,只闻到淡淡泥腥。   “这不是凌云的背景音乐吗?”章寻听出了熟悉的笛声。   “嗯。”   “你很喜欢这种类型?”   “我是个粗人,不懂欣赏音乐。”闻锐鸣正视前方,“单纯觉得好听。”   “有心了。”   章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说完才觉得对不上语境,但已经收不回来。这意思仿佛就是认定对方听这首曲子是因为自己,其实闻锐鸣也有可能确实是无心的。   “对不起,老板。”   章寻抬眸,在后视镜中和他对视,“对不起什么?”   “昨晚——”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   砰一声巨响!   路虎的车尾突然被什么给撞了,撞得猝不及防。章寻跟闻锐鸣身体陡然惯性前顷,然后又在安全带的束缚下被骤然勒回,后背重重拍到座椅上。   刺啦——   金属摩擦车身的声音划过耳膜,章寻在惊怵中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先坐好。”闻锐鸣本能将刹车踩死,但车身被撞得偏离了方向。仓促中他回头一看,只见后头一直跟着他们的那辆奥迪就顶着他们的车,对方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控制,轮胎也失去了抓地力。   是意外?   没有时间给他们想这个问题,车挤车的可怕声响萦绕耳旁,车里是一片死寂。闻锐鸣条件反射狠打方向盘,想要立刻摆脱奥迪,但奥迪的前杆或许是钩住了哪里,不仅没有脱离,反而带着路虎一起在湿滑的山路上打旋……   章寻高声:“车在打滑!”   闻锐鸣深吸一口气,攥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低头。”   “什么?”   “我让你把头低下去!”   一边是山壁,一边是高速公路护栏,然后就是陡峭的山坡,撞到哪去都无异于以卵击石。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阻止不了钢铁巨兽的失控。   章寻额头刚靠上前座,耳边就接连两声暴响。   ——嘭!!   两辆车冲破护栏,咆哮着扑向山坡。那一刻章寻瞳孔骤然紧缩。紧接着就是剧烈的颠簸、翻滚和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章寻眼前车窗碎裂,无数泥土砂石劈头盖脸洒进车里,他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要颠散了,魂离了体,仿佛正在坠向万丈深渊,但又被安全带绑着脱离不开,只是被挤压在无边的黑暗和铺天盖地的惊惧里。   接着他就丧失了感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四肢无觉,眼皮上粘了血睁不开,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就这样陷在疼痛中……   ——直到被一双手猛地一拽。   黑暗骤散。   有人扯开他身上的安全带,把他从座位上搂起来,几脚踹开已经严重变形的车门。   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章寻被放倒在地,翻身猛地呛咳了几声,喉头一股浓重的腥甜在打转,但又吐不出来东西。他全身都疼,脸上的脏东西被谁的掌心抹干净,动作虽然不温柔但莫名带来巨大的安全感,让他终于有力气勉强睁开眼睛。   “老板,怎么样?”   映入眼中是闻锐鸣的脸。   从来没见过闻锐鸣这副表情,天塌下来用肩扛的他像变了个人。他脸色青紫,神情紧绷,双手扶着章寻的头。   章寻喘过一口气,四肢慢慢找回知觉,随即意识到自己命还在。他伸手往下摸,腿也还在,虽然疼但能动,哪儿都没断,更放下心,这才偏头剧烈喘息和咳嗽起来:“闻、咳咳——闻锐鸣、你……你怎么样?”   闻锐鸣眼底尽是血丝:“别说话,省点力气。我扶你起来,尽快离开这里,山体滑坡了。”   山体滑坡……   居然捡回一条命。   章寻虚脱地点点头,站起来才发现不远处两辆车基本报废。   路虎还算好些,那辆奥迪是商务型,根本不存在什么越野性能,车身早已被撞成废铁,车头严重变形。如果当初一时吝啬没给闻锐鸣配辆好车,今天他们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更别提完好无损。   闻锐鸣把他安置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旁,让他背靠树干蹲下,说:“车太沉了,可能还会往下滑,不能留在车旁边。这里安全。”   章寻蹲下时浑身关节咯吱作响,必须靠手撑地才能办到。但看见闻锐鸣除了脖子上有很长很密的几道伤,像是玻璃划伤的,其余地方没什么事,他松了口气。   “打电话叫救援。”闻锐鸣蹲下递给他手机,“我这部还能用。”说完就站起来。   章寻声音嘶哑:“你去哪?”   “救人。”   闻锐鸣头也不回地奔向奥迪的残骸。车门拉了几下拉不开,他干脆砸开车窗,双手一拽,抬腿就钻了进去。   “喂?我要报警,我们在xx国道公路……”章寻一边打电话叫人来救,一边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的闻锐鸣,只见闻锐鸣先是从里面打开后座的门,拽出了一个已经没有意识的赵晓波。   闻锐鸣拍了几下赵晓波的脸,又俯身下去听他的心跳,面容严肃。确定赵晓波没死,他向章寻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就再次回到车里。   “好,你们尽量在原地别移动位置,救援人员马上到。”   “麻烦你们快点。”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巨大的震响。霎时章寻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不顾危险回头,只见山坡上方正接连滚落数不清的石块,刚才还清晰的视野瞬间被尘土充斥。   “闻锐鸣!”章寻大喊,“别救了,快跑!”   哗啦的落石声中章寻嗓音发颤,完全没了之前的冷静模样。下一秒闻锐鸣从前排拖出一具陌生人的身体,应该是赵晓波的司机。   隔着距离依然能看到那人的脸血肉模糊,恐怕是凶多吉少。章寻心脏紧缩,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闻锐鸣,声嘶力竭喊道:“跑啊你!”   闻锐鸣把赵晓波拽起来扛到背上,用尽全力向章寻快步赶来。章寻喉间腥甜翻涌,额间青筋蜿蜒凸出:“快!”   明明就几十米路,却像是从未有过的遥远距离,神经片刻都不敢放松。眼看周围的大小石块砸下来,不少砸在自己脚边,有些险些砸中闻锐鸣,章寻连呼吸都快停止了。直到闻锐鸣回到自己面前,重重地放下昏迷不醒的赵晓波,他浑身血液才猛然间重新被心脏泵出,涌向身体的各个位置。   他伸出手想拉闻锐鸣一把。   就在这时,几个纷乱的石块从半空翻落,闻锐鸣猛地向前一扑,瞬间摁下章寻那只手将人扑倒。他动作极快,但还是有碎石从他身体擦过。   那一刻章寻听到石块砸中骨头的声音。他急忙把人往树根处一推,双手挡住闻锐鸣的头。   做这一切完全出于本能,章寻根本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闻锐鸣面无血色仰脸,只见他正焦急万分地盯着自己,呼吸也乱了方寸:“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谁要你挡那一下?万一你——!”   没有万一。   万一的意思是发生一万次也只有这一种选择。   闻锐鸣摇摇头,指了指赵晓波。章寻咬牙把赵晓波拖到脚边。这个人再卑劣,不可能见死不救,好歹保住他一条命。   “那个呢?”章寻转头看向闻锐鸣,闻锐鸣沙哑地说:“已经没气了。”   真正到意外发生才意识到人的脆弱,也许天人永隔也只是眨眼之间。   章寻戚然地点了点头,卸力往后一靠,树干托住了他疲惫的身躯,“救援很快就来……”   他眼底发红但神色冷静,很长时间累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身边的闻锐鸣也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很重。   过了几分钟章寻转头,突然发现闻锐鸣靠在树干上,脸朝向另一侧,身体一动也不动。   “闻锐鸣?”   得不到回应。   章寻猛地直起身。   他想把闻锐鸣的头扳向自己这边,可刚一伸手,左手就摸到一掌湿滑的血。 第40章 好运   怎么会这样?   章寻踉跄爬起来,跪坐到另一侧扶住闻锐鸣的脑袋,在看到上面的伤口时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闻锐鸣,醒醒!”   叫不醒,闻锐鸣闭着眼。   章寻不敢再动他,只能把他的头挪到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放下去,然后将他上半身紧紧抱在怀里,“坚持一下,救援马上就来了。”   声音已经是尽量冷静,但低哑而颤抖的尾音却不像平常。而且章寻搂人的动作很僵硬,好像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哪里还有半点平时的镇定?   听到他的呼喊,闻锐鸣眼皮下动了动,过许久才极度缓慢地打开来看向他:“章寻……你……”   “别说话。”章寻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声线有些发颤,“别说话,也别睡过去。”   一道很微弱的力量反握了握他,章寻蓦地跟那只手十指紧扣。   在过去的六年里闻锐鸣无数次受伤,两次中弹,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但都没有哪次像这样被人紧张地抱住。他很冷,自己知道这是因为失血的缘故,但被章寻的体温这样环抱,又似乎离死亡还有很远,不至于彻底失温。   山坡上还在接二连三滚落零星碎石,空气里弥漫着沙土和血腥气味。章寻暂时松开他的手,解开自己的上衣团成一团用力摁在了伤口处。   这一摁力气很大,闻锐鸣疼得低低嘶了嘶,那只手就即刻松开些许。闻锐鸣睁开眼皮看向上方,只见章寻正低着头,脸色发青地望着自己。   “轻点儿按……”闻锐鸣嘴角艰难地往上抬,“这是我的头,不是铁……”   “不要说话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章寻……”   他的嗓音太微弱太低,章寻不得不把头更深地低下去,右耳俯近他唇边,“什么?”   “昨晚,对不起……”   怔了一秒,章寻濡湿的手扣紧他的掌心。   “不需要,我默许的。”   就像默许他对于他们的关系可以一声不吭,章寻也默许他问出昨晚那种问题,做出昨晚那种举动。章寻垂下眼眸深深地凝视他,嗓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轻微抽紧的颈部血管却暴露了内心。   “事业已经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感情的事对我来说是种负累。我不希望被谁牵着鼻子走,变得……变得不像我自己。”   “但有些变化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它很棘手,闻锐鸣,它不听我的,你明白吗?”   闻锐鸣像是听清了又像是没听清,反应很混沌,眼皮无力低垂。章寻把他的左臂抬起来,脸颊贴了贴手背。   救援来得很快。   两拨人,一拨是医护,另一拨是章浩、谢炎他们从山上下来的。章浩赶到时魂都快吓没了,扑到章寻身边就喊:“哥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章寻累极了,先把闻锐鸣交给医护,然后才站起身。   “我还好,扶我一把。”   章浩颤颤巍巍地将他扶住,他的目光却始终跟随旁边的担架,直到闻锐鸣被捆好抬上山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那辆奥迪的司机当场死亡,赵晓波没系安全带,伤势也很重,只能赶赴最近的瑞山医院。到医院医生把伤者从车上搬下来,章寻从另一辆车上被人扶下来,手臂的伤已经经过简单处理,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跟我走,先拍个片子,然后再——”一个医护人员匆匆领着人往里进,走到一半却发现病人没跟上,回头一看,章寻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前面那辆担架车,急忙喊:“快啊,别看了,他得被送去急救,跟你不是一个地方。”   章寻回过神,刚才脸上那种恍惚转瞬不见,连护士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禁愣了一愣才朝他招招手:“这边。”   经过检查章寻全身多处挫伤加右腕腕关节移位,需要打上石膏静养,可能有一两周不能剧烈活动。但这种轻伤对于因山体滑坡造成的车辆事故来说无异于奇迹,连接诊医生都感叹他命大,运气也惊人得好。   章浩一直跟在他身边问东问西,大夫一边消毒一边乐呵呵地说:“难得啊,你们两兄弟感情挺好。”   听得章浩既惭愧又难过:“不好,一点儿都不好,哥,要是我今天跟你一起走可能就……”   “跟我一起走我还得照顾你。”章寻头也不抬淡淡道,“幸亏你没跟我一起。”   章浩嘴一瘪,一副想哭又想打人的表情。   等包好伤口谢炎也已经交完费了,章寻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闻锐鸣怎么样?”   “人还没醒。也亏得他身体素质不一般,换了别人流这么多血估计要糟。”   “赵晓波呢。”   “正在动手术。据说命算保住了,不过腿不好说,可能要落下残疾。”   外面人声嘈杂,来来往往全是脚步匆忙。   章寻脸色依旧苍白:“我去看看闻锐鸣。”   “急什么,你看不看他都不会跑,休息会儿再去吧,手续我都办妥了,医生会好好处理的。”   章寻摇摇头:“我没事,不用休息,你带我去一趟。”   见他这么坚持谢炎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跟章浩一起陪同他走到抢救室外。那个区域跟他想象中不一样,他以为是手术室,其实是好几个床位在一起,临时采取措施的地方,需要无菌环境开刀的才会往手术室里送。   隔着安全门章寻没往里进,在门口仔细地询问了医生关于闻锐鸣的伤情。医生大致说了下,然后跟他打听:“里面那位是军人?看他胳膊像是受过枪伤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章寻说:“不是现役。”   医生这才了然:“退伍了是吧。要是现役可就得往部队医院里送了,他们走报销方便。”   “费用方面不用操心,一切我来承担。”   “你不是他朋友吗?怎么是你承担费用?他家里人呢。”   这么一提谢炎才反应过来疏忽了,猛拍了下大腿:“我赶紧去给他姐打电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久章寻也接到杨帆的问候电话。杨帆本来找他有事,没想到听说他出了意外,震惊之余马上就要来看他。章寻淡声拒绝:“你的心意我明白,先别过来了,我想好好静养两天,咱们之后再见面。”   “也对。”杨帆也很体谅,顺口问,“演出不会受影响吧?”   “会受到一定影响,我刚才已经跟隋团打过招呼了,这两周不登台。”   杨帆知道他事业心重,在电话那头安慰他:“这都是小事,缓两天就当休息,你也很久没放过假了吧。”   但章寻的反应却比对方想象得要平静:“我知道,人没事最要紧。”   杨帆顿了顿,总觉得他说的人不是他自己,不过成年人之间懂得给彼此尊重,杨帆也没追根究底。   “那你好好静养,过两天我再去看你。”   “多谢。”   挂断电话,章寻回到走廊的座椅坐下。   他心有余悸,还没从意外的惊怵中完全缓过来,但更多的不是恐惧而是后怕。回想摸到闻锐鸣头上的血那一刻,总觉得呼吸无法顺畅。   他靠着椅背放缓气息,闭上眼睛眼前却仍是当时的画面。   如果闻锐鸣真的出了什么事……   这时急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有两个护士脚步匆忙地跑出来,章寻以为跟闻锐鸣有关,猛地睁开眼站起来,结果却不是——   是有其他需要急救的患者被推进去。   “哥……”   章浩奇怪地看着他,有些担忧:“你真不要紧吗?我看你脸色好差。”   “不要紧。”章寻重新坐回去摆了摆手,“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说是这么说,但肢体语言骗不了人,章浩还从来没看过自己哥哥这样。章寻闭着眼但眼皮一直在轻微颤动,神情看上去仿佛很不安,被什么事牵动着所有心神。   过了大约半小时,闻敏匆匆赶到。   她一看就来得很匆忙,应该是接到消息直接出了门。谢炎出去迎的她,本来还怕她哭天抹泪,没想到她早就经历过多次这种场面,已经不会再像头两年听到弟弟受伤的消息时那么慌神,反而很有主心骨。   “章老板——”   章寻行动不便,撑着椅子站起来。闻敏眼中血丝遍布,但神情还是那么老实温和:“我弟弟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人还在昏迷中。”   闻敏先是看向急救室里,眼眶一红,接着又回过头来看向章寻:“真的不要紧吧?”直到看到章寻又点了点头,她因紧张而僵硬的手才抬起来摸了摸肘,“他也真是的,老让人替他操心,当兵的时候就总受伤。”   骨肉至亲的感觉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没有兄弟姐妹的人更不能体会,何况他们姐弟俩从小感情就好。闻敏问:“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谢炎劝她别急:“大夫一会儿会出来通知我们,敏姐你先过来我这边坐坐。”   闻敏摇摇头:“不坐了,我站一会儿。章老板你也受伤了,你去坐吧,我坐车过来的,站着舒服。”   章寻不吭声地离开,几分钟后再回来,手里多了罐热饮。   他递给闻敏。   闻敏感激地抬起头:“谢谢章老板。”   “不用这么称呼我,叫我章寻就行。”   但闻敏把热饮捏在手里,头轻微点了点,又摇头拒绝:“算了,还是叫你章老板吧,我弟弟这人轴,要是知道我直接称呼你的名字该跟我急了。”   章寻静了片刻,说:“今天多亏有他。如果没有他救我,我应该很难站在这里。”   闻敏礼貌但艰难地抬了抬嘴角:“哪里话,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治疗的事你不用担心,手续我已经替他办好了,先在这里住几天,稳定下来再转回市里。”   “谢谢你章老板,你是个大好人。”闻敏眼底干涩地看向他,“难怪我弟弟说他愿意跟着你。”   章寻静静站在原地,心脏似浸泡在暖流中,过了许久才哑然低语:“是我运气好,找到他这么好的保镖。”   这时一位医生推门而出,通知他们可以进去了,但一次最多只能进去一个,那当然就是闻敏。   她进去以后,章寻步履蹒跚,从走廊一头走到另一头。谢炎抬头看他:“你这刚受完伤还踱什么,坐下歇歇吧!”   “坐不住。”章寻低声。   谢炎以为他摔到哪儿了,心里还担忧了一把,过去把他拽来坐下来。   又过了近二十分钟,急救室的门打开,章寻用力支起身站稳,盯着闻敏从里面出来。   “锐鸣可以说话,没什么事。”闻敏嗓子哑掉了,“他说他就是头晕。章老板,不如先让他睡着吧,你看你也弄得浑身是伤,应该躺下好好休息。”   章寻嘴唇动了下,想反驳又找不到什么正当理由,只能轻微颔首:“那好。”   “他还问起你,我说你也没事,他说那他就放心了。”   “我能有什么事……”他扶着墙慢慢坐下,一颗心重新搁回肚子里,低声道,“他是不是傻。” 第41章 理性和感情   深夜的加护病房。   人民币玩家章浩在外面戴着耳机疯狂打手游,章寻和闻锐鸣睡在里间,两张病床之间被密实的布帘隔开。   房间里亮着两盏豆色小灯,墙上倒映着输液架,架上的药瓶有条不紊地在往下滴。   点滴一共两瓶,分别扎在两人手背上。章寻的先打完,护士来给他拔针,他即刻醒了,起身下床去看闻锐鸣。   闻锐鸣额头包着纱布,脸色失血苍白,但棱角分明的轮廓依旧英挺。他左腕上还戴着章寻送他的表,幸好质量过硬没有毁损。   章寻的视线从他手腕移至脸颊,见他在药物作用下似乎睡得很沉。走到更近的距离,发现他眉心微蹙,拿手探一探额能明显感觉到温度很低。   章寻问护士:“点滴是不是太凉了?”   “还好啊。”护士随手摸了摸玻璃瓶,“不都是这样的,您放宽心吧,打完就不凉了。”   “……”   等护士出去了,章寻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的人。那么高大的骨架往床上一躺,床都仿佛变小了,不够闻锐鸣睡。   那之前在沙发上他是怎么睡下的?   翻这么一回车,章寻感觉自己脑子也跟着有点乱,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胡思乱想。   望了会儿后章寻又站起来活动关节,感觉过不了几天手腕上这点薄石膏就能拆,不会影响跳舞的状态。   不过也不保准。   影响就影响吧,等完全恢复后再上台也不是不行。他给卜老师发消息汇报了受伤的事,询问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又给章浩发了条消息:【给我拿个平板进来。】   章浩这小子跑腿还是好使的,收到消息两分钟就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把一个平板电脑塞进他怀里。   “哥你醒啦?”   “嗯,我看会儿视频,你出去吧。”   “……”服气。章浩拍拍屁股又走了,带着一肚子怨念。   塞上耳机打开平板,章寻长腿微屈,后背松松地靠坐在床头。他想看几段跳舞的技术视频打发时间,结果一看就入了迷,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直到偶然一扭头,跟闻锐鸣的视线对个正着。   章寻一怔,撂下东西下床。   “什么时候醒的,感觉怎么样?”   他过来的时候闻锐鸣就一直盯着他,等他走到跟前闻锐鸣缓慢地仰起头,虽然神色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大半清明,尤其是看着章寻的时候。   “刚醒……”   声音还是哑得不像话,看样子体力还需要时间复原。   “老板……这是哪。”他问,“医院?”   章寻点点头,发觉自己身体的阴影把他挡住了,就往旁边让了让,“这里是瑞山医院,离绿茵俱乐部不远。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把医生叫过来。”   “不急……”   闻锐鸣试图站起来,但对四肢失去了大部分控制力,刚一起身就险些摔倒。章寻急忙将他一把搀住,扶着他两边胳膊让他坐回去,“别乱动,你还在输液,想要什么跟我说,是不是想上厕所?我扶你去。”   “怎么敢麻烦老板。”闻锐鸣嘶哑地说完,目光深邃地盯着他,像是要看看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章寻把脸转开:“爽快点,上不上。”   闻锐鸣点头。   章寻重新把人扶起来,另一只手还得去推输液架,所以动作必须非常慢,不然输液管就会晃。走到半路听见外面章浩跟队友说话的声音,两人脚下同时一顿,尤其是闻锐鸣。   “我以为只有我们俩。”   他嗓音沙哑的程度恰到好处,既能听懂又很好听。   “我弟弟在外面。”章寻顿了顿,“让他回家他不回。”   把人搀到卫生间门口,章寻在外面等,等他出来又把他扶回床上,全程表现得都很耐心。闻锐鸣唇角浮现一些苍白的笑意:“这好像不是一个老板该干的事。”   “老板也不都是不近人情的人。”   “以前没发现。”闻锐鸣淡笑着调侃。   章寻回到自己床上,拿起平板没吭声。他余光看到闻锐鸣一直坐在病床边没躺下,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外面打游戏的背景声不明显但能听到,把里间平静但暧昧的气氛烘托得更浓。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闻锐鸣起身,推着输液架来到章寻床边,然后把门跟床之间的帘子拉了起来。   章寻放下平板看向他,他一言不发,拖来椅子坐下,椅背把布帘撑出一个弧度。   “我想看看你。”闻锐鸣低声说。   “有什么可看的,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不够。”   章寻下巴微收,目光移到干净的床单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点。   “闻锐鸣,你确定吗。”   “怎么算确定。”   “都是男人,你确定自己能接受?另外我还没有跟人长期发展的打算,就算我们——”他轻顿,收低声,“可能也只是暂时的。”   “前一个问题我不确定,毕竟我没还试过。”   “……”   闻锐鸣目光黑亮地盯着他,他微微紧绷的脸就映在眼底。   “至于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只想跟我发展短期关系?”   这人的反推能力还真是突出。   章寻暂时哑口,闻锐鸣问:“所以什么叫短期关系。”   “你可以理解为成年人之间,不需要对彼此负责,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随时可以分开的那类关系。”   闻锐鸣蹙眉盯着他:“你让我当你的炮友?”   “想哪去了。”章寻也看向他,目光轻飘飘地一挑,“除非你愿意让我上。”   闻锐鸣先是一愣,继而无奈地笑了:“老板说话总是这么直接。既然不是当炮友,关系要怎么发展下去,发乎情止乎礼?”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种关系让人不太踏实。   “闻锐鸣,我不是想跟你耍流氓,只是不想过早被谁拴住。何况我们之间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今后的发展等等,还存在很多差距、问题和不确定性。”   摆事实讲道理,好吧。   闻锐鸣“嗯”了一声。   章寻把嗓音低下去:“但我承认你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从里到外,各个方面都是。所以我想试试。”   闻锐鸣又笑了,这回不是无奈,而是章寻自信又坦率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外间传来脚步,可能是章浩上厕所或者找水喝。幸亏他没进里间,否则就会发现里面奇妙和不自然的气氛。   等脚步声消失,章寻接着开口:“不勉强,想清楚再告诉我答案。”   “我能说不吗?”闻锐鸣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凝视他。   章寻表情微微一变,刚想启唇再说点什么,搭在床边的手就被握在温热掌心。   可能是昏迷的时候伤口太疼,闻锐鸣的手心出了汗。   “一直都是你在制定游戏规则,让我跟着你的节奏走。万一哪天你不想玩了,我应该怎么办?光制定短期两个字太没保障,起码应该再给我一颗定心丸。”   “什么定心丸?”   “跟着你的节奏走没问题,但你要对我忠诚,因为我会对你绝对忠诚。”   章寻神情一滞。   “不管长期短期,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这是我的底线。”   到目前为止章寻依然认为他们的关系很理性,选择摆在面前,选不选是你的自由。但这不是章寻头脑发热的原因。真正让人头脑发热的是理性中夹杂着的那点真心。   它不明显,轻易捕捉不到,要靠猜,靠揣度,但它让这场成年人的游戏极具成瘾性——   一方面担心自己上瘾,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实在对味,根本没办法不擦出火花。   只要想好了章寻就不犹豫。他轻微颔首:“可以。”   “谢谢老板。”   以前一直称呼老板还不觉得,今晚乍一叫真有点别样的感觉。章寻面皮微紧:“休息吧,不早了。”   他起身往自己那边走,闻锐鸣咳了两声,等他躺好闭上眼才问:“你刚才说除非什么?”   隔着帘章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章寻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个:“嗯,什么?”   “你说让我当你的炮灰,除非什么。”   “这句话不重要。”   章寻语气镇定,但闻锐鸣的嗓音因为缺血而沙哑莫名:“能不能再考虑考虑,老板,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信心。”   “……与我无关。”   闻锐鸣目不转睛地盯着布帘后他侧过的身,纤窄的腰,修长的双腿:“有关。以前没得想,现在有具体目标了,想法也变得很具体。”   “所以呢。”   “我怕日子太难熬。”   单身汉的生活那是没得选,现在解放一半,等于没解放还罪加一等。   章寻不再接话,在布帘那边阖眼。而且他背对着闻锐鸣,从后面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连头发丝都跟之前一样。   看来是不会有回应了。   闻锐鸣同样闭上眼,忽然听到帘后略显突兀的声音:“伤口疼就叫我,别老怕麻烦别人。”   之所以说突兀,是因为这嗓音很清淡,但透露出的意思却很温和。   “谢谢老板。”   “应该的。”   等闻锐鸣不再开口且呼吸均匀,章寻在那头无声地松了口气。过了许久他翻身下床,把闻锐鸣床头那盏小灯给关了,好让床上躺着的人睡得舒服些。 第42章 下不为例   闻锐鸣在瑞山医院已经住院两周了。   他在临江没什么朋友,所以来看他的人也不多,不过大致还是可以分成三拨。   第一拨是赵晓波。   事故给赵晓波的右膝造成了永久性损伤,导致他以后都无法伸直右腿。至于那名当场死亡的司机,从两年前就开始跟他,算得上尽职尽责。赵晓波也还不算完全冷血,醒来后立即让人去处理对方的身后事,并且把那人的老婆孩子接到临江来由手底下信得过的照料。   但对于闻锐鸣他的疑心还没完全放下。能下地走路之后,他由人搀着来找闻锐鸣,眼神已经找回几分狠辣精明。   “活这么大老子最不喜欢欠谁人情,说吧,想让我怎么个感激法。”   “赵老板想多了,当时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救你。”闻锐鸣虽然伤还没痊愈,但面对面一站比赵晓波高半个头,首先气势上就完全压过,其次他压根没想要压过,神情甚至淡淡的有些厌恶。   “我在问你,你闻锐鸣救人的理由,没问别人。”赵晓波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少跟我兜圈子。别人,我信,你?咱俩可不是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的确没有理由。”闻锐鸣侧过脸,抬抬下巴。   赵晓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西南方向,但压根什么也没有。   外面再远就是山,根本没别的东西。耍我?赵晓波皱紧眉,听见闻锐鸣平淡地叙述:“我在那个方位,离临江近一千多公里的地方当过兵,从山里救过人,也被其他人救过。可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惯性。”   就这么简单?赵晓波一双眼睛死盯着他,过了许久态度才缓和下来。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救了老子的命,我认。这次算我欠你的,往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就吭声,我赵晓波哪怕现在残废了一条腿,想把这个人情给还上还是办得到。”   后来赵晓波转院,临走前把闻锐鸣的医药费给结了,其余倒是没怎么样,闻锐鸣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拨人就是以前的老战友葛辛和指导员孙一诚,他们从洪山那边听说他受伤的消息,趁着周末能出军营立马坐了车过来。   闻锐鸣当时拎着保温壶回房,到门口发现里面站着两个人。   葛辛跟孙一诚一身军装,前者肩头一杠两星,后者一杠三星。他们手拿军帽,身板笔挺,从背后看也是十足的精神飒爽。   葛辛听见脚步声,见到他先是脸一皱,紧接着上来就是一拳擂在他肩上,“孙子!”   “……”   闻锐鸣笑容满面:“老葛,指导员,你们怎么来了。”   孙一诚毕竟管了他两年,那股子领导范儿还忘不掉,忍不住跟他吹胡子瞪眼:“我们还来不得了?上回就嘱咐过你小子要小心,别一天到晚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到处蛮干,这回好了,阴沟里翻船了吧。”   “指导员,山体滑坡叫意外,不叫阴沟里翻船。”   “差不多!你明知丫语文不好,别跟丫争!”葛辛率先红了红眼眶,搁在他肩上的手转而狠狠揉了揉,“妈的……弄得我忒感性。说说吧,来之前孙一诚告诉我你脑震荡了?真事假事,不会智力退化吧。”   “那倒不至于。”   “我看也是,你丫没什么退化空间。”   孙一诚哈哈大笑:“可算又见着你们斗嘴了。”   以前在部队里葛辛就爱跟闻锐鸣开杠,哪怕是单方面的压制他也乐此不疲。他拿闻锐鸣当真兄弟,他能说别人不能说的那种,要不然闻锐鸣也不会对他父母的事比对自己还上心,刚来临江时连工作都没找到就到处奔波帮助解决问题。   闻锐鸣请他们坐,给他们倒水喝。   病房里没多余杯子,只能拿一次性的凑合,但他们毫不在意,三人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谁还在乎拿什么喝水?极端条件下他们甚至可以两三天不喝水,比如军事竞赛越野求生的时候。   孙一诚指着闻锐鸣头上的纱布:“听你姐说你是为救那个雇你的大老板受的伤,你小子为钱玩命呐?在外面打工就是打工,别把自己的命搭上!”   “不为钱。”   “不为钱那为什么?那人难不成还能给你颁个奖章?”   “颁不颁奖章都得救。他是我老板,平时对我没得说。”   见闻锐鸣面带微笑,心情一片大好,葛辛不解地盯着他瞅:“你谁啊谁,你还是闻锐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受个伤还受高兴了……我倒真想见见你那个老板,看看到底何许人也。”   孙一诚评价说:“我见是见过,除了长得标致点,其他的跟咱们也一样嘛。何况一个男的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又不演戏。倒是他那个弟弟挺有趣儿的,没他那么美丽冻人。”   “……啧。”葛辛满脸嫌弃,“一个大男人,美丽个屁!”   闻锐鸣抓了抓发顶,笑着保持沉默。   送走了孙一诚跟葛辛,周六那天轮到第三拨人来,也是闻锐鸣最没想到的人——他姐竟然带着吕小雅来了,就是他曾在医院偶遇过的儿时伙伴。   还没上楼,在楼下闻敏就亲热地嘱咐道:“小雅,一会儿见到锐鸣别说咱俩商量好的,就说在门口遇上了。”   “姐……”吕小雅笑得很为难,“这医院这么偏,想遇也遇不上呀……我真以为只是单纯来探病。”   “没事儿,锐鸣想不了那么深。”   吕小雅心说这要是还想不到,怕不是个傻子吧。但上去以后她到底还是听了闻敏的话,没有直说自己是专程来的,而是假称自己有亲戚在这里住院,顺道过来看看闻锐鸣。倒不是真对闻锐鸣有什么想法,主要是怕尴尬。   闻锐鸣也没想到她们会来,正在病房里学英语。最近他英语突飞猛近,毕竟时间很多,不学也不知道怎么打发。   “锐鸣!你看谁来了。”   闻敏站门口笑着喊了他一声,等他转过头来赶紧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吕小雅。   吕小雅感觉有点棘手,直不愣登地摇了摇手:“Hi?”   “Hi.”闻锐鸣合上书。   “你在看书啊?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哪里话。”他去隔壁拿了把椅子来,“请坐。”   她穿的是条裙子,下半身露出很长一截腿,闻锐鸣又给她拿了条毯子让她盖,“这里是中央空调,我不会调。”   吕小雅爽直地乐出声:“你可真成,空调都不会调。”   真是个好性格的姑娘。   闻敏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越瞧越觉得般配,心里喟叹自己眼光好,一看一个准儿。不过她不是什么老迂腐,属于是愿意操心但不强迫,俩人能看对眼固然好,看不对眼就拉倒。   “姐,过来堵吗?”闻锐鸣打断她的天马行空。她赶紧说不堵,再说下地铁后转公交车也坐不了两站,免得以后弟弟不让来了。   “下次来别拎东西,这里什么都不缺。”   “小雅的一点心意嘛。”   说了不是专程来看闻锐鸣的,怎么会带水果?吕小雅怕真让人误会,急忙给闻敏使眼色,闻敏半晌才接收到信号,哎呀一声:“你们坐,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什么脑回路。   吕小雅窘得不行:“姐,你坐吧,我去洗就成。”   “哎把水果拿上!”   “喔!”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闻敏简直乐不可支,扭头瞅着自家弟弟:“可爱吧?”   “嗯。”   咦,有戏?   “她从小就很可爱,”闻锐鸣说,“现在看也还跟小时候一样亲切。”   ……亲切是什么形容词。   闻敏问:“除了亲切就没点儿别的?”   “比如呢。”   “比如你姐夫看我,那肯定就不是亲切。”   闻锐鸣忍笑,肩膀微微耸动。   “跟你说正经的呢,”当姐的一巴掌拍他大腿上,“……算了算了,去给小雅帮帮忙,别光坐在这里等吃。”   闻锐鸣起身出去。   吕小雅出去就找盥洗室,可人太多把她拎的袋子挤掉了,正弯腰捡呢,旁边出现另一双手。   “谢谢谢谢……”   她猛地一抬头,眼前是个挺拔瘦削的男人,看着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其实她之前只在医院里匆匆见过章寻一眼,按道理说是不可能记得住的,但章寻偏偏又让人那么过目难忘,所以才会觉得眼熟。   地板上有灰,章寻捡完水果随她一起去盥洗室洗手。   进去以后吕小雅从旁一声不吭地观察他。虽然能看出不是小年轻了,但他的骨相生得很好,轮廓又异常标致,完全不会给人老成的感觉。   而且他手掌很匀称,洗手的时候微微弯着腰,动作一丝不苟又有条不紊,不带什么情绪的侧颊显得平淡生冷,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造次。   吕小雅想了半天,到底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那个,我们见过吗。”   章寻洗手的动作没停:“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觉得很眼熟,所以才……”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章寻忽然打断她:“抱歉我接个电话。”   擦净手,低头只看了一眼他就低声说:“这人,催什么催……”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软和,“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闻锐鸣的声音:“在哪。”   “还能在哪,当然是在剧团。”   “怎么那么嘈杂。”   “……”顺风耳吧这是,“大家正好在休息。”   结果刚说完这句,身后的小姑娘就隔着他的背说:“锐鸣你怎么也过来了?我这就洗完回去了。”   章寻蓦地扭头,看到闻锐鸣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一个视觉死角。他不禁站在原地,当机立断收起手机。   闻锐鸣朝他走过来,但又越过他走向吕小雅:“给你介绍,这是我老板。”   吕小雅:“啊?”   “他跟你一样,来探其他人的病,顺便看看我。”   吕小雅:“喔?”   章寻眉微挑,脸色轻变:“嗯。”   闻锐鸣偏了偏头:“小雅,你先回病房,我送送我老板。”   吕小雅满腹疑问地离开。   盥洗室空气一般,水池里飘着不少茶叶渣子。闻锐鸣在原地没吭声,卷起袖子洗保温壶。   洗完转身,只见章寻抱着手臂,背对嘈杂的走廊靠在门边,十分玩味地看着自己。   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满也不是不满,说冷淡也不是冷淡,甚至也没有半点要兴师问罪的迹象。   “刺激我?”他眯了眯眼,向闻锐鸣微微一抬下巴,“可以是可以,不过不管用。并且,下不为例。” 第43章 口是心非   盥洗室外不少人,而且随时可能进来。   但章寻音量一点没往下压。   显然他不怕被人听到,也不觉得有谁会怀疑他们的关系。   闻锐鸣沉静淡定地看着他,眼底闪着深邃的亮光。那是种较为复杂的眼神,很吃他说话直截了当这一套,但又有些意外:“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吗。”   “当然不是。”闻锐鸣说,“我不会这么做。”   “那最好,我一直觉得用这种伎俩的人应该没长脑子。对一个人没感觉,就算有一百个情敌也还是没感觉,反之,对一个人有感觉,看到一大堆情敌只会患得患失,那又是何必?”   闻锐鸣没吭声。   章寻居高临下:“有不同意见可以表达,我没封你的嘴。”   “没有不同意见。”   “是没有,还是懒得跟我争?”   闻锐鸣还在组织语言:“没想好怎么说。”   “你这人……”章寻慢悠悠地笑了声,“反应真够慢的。行了,赶紧回去吧,那小姑娘不还等着你?”   “你呢。”   “我?”章寻轻挑他一眼,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我当然是去探望别的病人。”   说完话不拖泥带水,转身气定神闲地离开,仿佛跑这一趟就为了跟自己的保镖斗两句嘴,相当有性格。闻锐鸣在后面看着他,笑了笑之后又无奈地摇头,心里认栽。   回到病房,闻敏第一时间往他身后瞧:“听说你老板来了?”   “已经走了。”   “啊?他还真是来看别人的啊,行吧,本来还想留他一起吃顿饭。走了就算了,估计他嘴也刁,跟咱们吃不到一起去。”   “他吃东西不挑。”闻锐鸣平时话少,这个话题却捡了起来,“而且他需要保持身形,很多东西不能吃。”   “那你上次还跟我说他爱吃栗子蛋糕?”   “他说他爱吃。”   闻敏想起:“我上回还真去打听了,离你租的房子不远就有一家,改天带你去。”   闻锐鸣问:“卫生吗。”   闻敏简直意外至极:“你还知道问这种问题啊,平常连过期食品都敢吃的一个人。”   闻锐鸣嗓音温和:“给他买不能马虎。”   看着自家弟弟,闻敏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一时又转不过来这个弯,只好暂时放过。   自此闻锐鸣不让闻敏带其他人来看自己,只让她带多多来。   平常章寻日程紧,一般隔两天才会来医院一次,他们见面机会也不多。闻锐鸣很少打扰他,但偶尔会给他发短信,发得少,他回得更少。   十几天以后闻锐鸣办妥出院手续,拎着行李回到家,编辑一条文字消息:【已出院。】   隔了快两小时手机才震了下。   【好】   就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欠奉。闻锐鸣抵着太阳穴,盯着这个字看了半晌,然后才重新打字:【我明天上班?】   【你自己定】   【今晚用不用去接你。】   【太晚了,没必要。】   【好】   同一时间,练功房,章寻靠坐在地板的角落,定定地盯着手机。   平常总是冷淡的五官带着不起眼的柔和。他似乎在跟谁聊天,眼珠如常锐利,神情却在刚才微微一愣,像是看到什么很出乎意料的字眼。   由于过于专注,以至于连沈嘉一屁股坐到他旁边都没发觉。   “累死了,累得我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章寻眼皮微抬,将手机淡定地放回旁边:“累就别跳那么高,不怕把天花板顶破。”   沈嘉扑哧一笑:“寻哥你不也是?练得比谁都认真,还说我呢。真的寻哥,照你这么练下去,拿个国际大奖都有可能吧。”   章寻摇摇头。   刚才有几个动作做得还是不到位,尤其是要跟罗祥峰配合的,两人没什么默契。他还算稳得住,罗祥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团里一个不高兴把他换下来,错过绝佳的上台机会。   休息了一刻钟,章寻捏捏小腿重新开始练。   罗祥峰毕竟是新人,虽然先天条件不错,但缺乏经验。有个动作是项羽从后面抱虞姬,先是用双臂和胸膛环贴住他,原地轻旋后再把他托起来,跳得好应该是缠绵悱恻的意境,但罗祥峰托的时候表情太狰狞,整张脸汗如雨下,弄得章寻下来以后哭笑不得。   “我有那么沉吗。”   罗祥峰是真快哭了:“不是的寻哥,我,我紧张,我怕把你摔了。”   “怕摔还跳什么舞。”章寻反问他,“你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表演的?我又不是瓷器,有什么可怕的。”   话是这么说,罗祥峰还是很放不开,从来没见过这么畏首畏尾的项羽。几次下来章寻摇头:“先休息一会儿,把状态调整好再来,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怕他不高兴。其实他的脾气就这样,对自己和对其他人的要求都高,但是对事不对人,如果谁哪一次跳得好他又会刮目相看,将其视为学习讨教的对象。   正好卜老师打来电话,章寻离开了排练厅。   “恢复得怎么样?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养好就接着养,千万别勉强自己。”   走廊尽头一片寂静,外面是开阔的黑夜,远处疏星点点,他心胸也跟着明朗些许,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好多了,本来也没什么事。”   “谁说的?医生说的还是你说的,可别糊弄我这老太婆。”   章寻低眸微笑:“真的。”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急。急于求成往往得不偿失,这个道理还用我再教你一次吗。”   “我知道。”章寻转身靠在走廊边,“卜老师,我就是想早点离开这里,到我妈当时想去没去成的地方去。”   卜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的理想是她的理想,你的理想是你的理想,不能混为一谈。”   “但她当年就是因为生我才没走成。”章寻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妈也不至于——”   “胡说什么,你带给她多大幸福,这能够比较的?况且她当年的原因很复杂,不能全推到哪一个人身上,更不能推到你身上。譬如说你弟弟,哪怕没有他,你爸出轨的事情就不会被你妈发现?迟早的事,你不该因此迁怒你弟弟。”   “我知道我妈迟早会发现。”章寻慢慢吐出胸口淤积的气,“但我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要养着我弟,我弟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卜老师语重心长地答,“她选择了接受你弟弟,就跟她接受你爸,离开热爱的舞台一样,那都是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可能选错了,但她不需要你回过头去替她后悔。”   挂断电话章寻在走廊站了许久。   排练厅的气氛很紧绷,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他走进去,弯腰拾起地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不练了?”   “练……”   “练就抓紧时间。”   罗祥峰站旁边小心翼翼地说:“寻哥你放心,我这回一定拿出真本事好好表现。”   章寻扫他一眼,慢悠悠旋紧瓶盖:“那行,我先不喝了,免得多喝了这500克你托不动我。”   罗祥峰咧嘴乐开了花:“好!”   一鼓作气,大家又排了两个多小时,这回提升明显。   整晚跳下来章寻四肢关节酸软,十点多捶着胳膊走回休息室,手都放门把上了,身后传来一声:“寻哥!”   罗祥峰匆匆跑来,手里拎着他的水跟手机:“你落东西了。”   “谢谢。”章寻抬眸,“我都没注意。”   他本来皮肤偏白,此刻在暧昧的灯光下变成暖色调,整个人显得很随和,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不近人情。而且他的眼珠黑亮有神,额发湿漉漉的,瘦削笔挺的身材非但不羸弱,反而更加轮廓分明有气质。   罗祥峰望着他,粗糙的五官顿时浮现一丝莽直的不自然:“谢谢你啊寻哥,今天要不是有你我肯定练不好了,肯定狂受打击。”   “这是反话吧。”章寻淡淡一笑,“好像打击你的人就是我。”   “哪能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希望我进步!”   “……也可以这么理解。”   罗祥峰挺起胸脯:“寻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特别特别专注,特别特别努力,我要跳好了给你看看,我配做你的搭档。”   “嗯。”章寻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有这份心是好事,不过努力是给自己看的,不是给我看。”   “不管怎么说吧寻哥,我保证跳出个人样,绝对不辜负你的信任。”   章寻又“嗯”了声。   他转过身,同时罗祥峰已经跑开了,跑到一半又回头大喊:“寻哥你好好休息!”   “嗯。”   然而,一推开休息室的门,章寻就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里面亮着灯,沙发上有个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老板。”   章寻顿了几秒,旋即回身关门,趁这一两秒钟调整了下表情。   “你不是不来?”   “办完事了,顺路过来接老板一趟。”   “那我还真是感谢。”章寻走开,站到窗户旁的桌边。   闻锐鸣也站起身,迈开腿朝他走过去,眼中深深倒映着他的轮廓。   “来得不巧,正好听到有人让你好好休息。”   章寻:“……”   房间隔音还不错,外面的人走来走去也听不太见,只有天花板上的灯散发着淡淡光晕,将章寻出过汗的脸跟白色上衣染成了浅黄色。   闻锐鸣眼中除了他,还有促狭的笑意,不算明显但也不可忽视。   章寻别开脸:“让开,别挡着我。”   “怎么觉得老板在无所适从。”   “没有,你看错了。”章寻轻飘飘扔下一句。   “是吗。”   这时却突然有人敲门,试探性质地喊:“寻哥?”   又是罗祥峰。   闻锐鸣眼皮轻跳。   章寻推开闻锐鸣,问门外:“还有事?”   “我刚想起来还有句话没和你说,方便进去吗?”   “不方便。”   他接得太快太直接,以至于外头愣了一秒:“……嗯?”   “我在——”   话没来得及说完,身体被人向后一推,腰靠到了桌边。闻锐鸣把他两只手压在桌上,从正面将他抵住,不动声色吻了下来。   章寻十指在长桌边缘蓦然扣紧。 第44章 我要你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完全在意料之外。章寻的背撞倒了桌上的东西,乒乒乓乓带倒一大片。但闻锐鸣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唇舌蓦地紧贴,手掌也把他的手压得很实。   严格来说这绝不是个合格的吻。   闻锐鸣处理得很生猛,很生涩,仅凭荷尔蒙办事,没有任何娴熟的技巧可言。可偏偏就是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反而极有男人味,让章寻感觉到久违的心跳加快,后背脊椎如过电般抽紧。   仓促间咬到舌头,章寻嘶了声,但嗓音给闻锐鸣给吞了下去。   “寻哥?”   罗祥峰还在外面锲而不舍。闻锐鸣皱了皱眉,右手掐紧章寻的腰。章寻从汹涌又带劲的眩晕中抽离,艰难地偏开脸,提高音量:“我在换衣服……别进来。”   “喔喔好。”   这样实在太超过了。随时可能被人看到这一幕,看到自己被一个保镖压在桌上,在接吻。章寻头皮发麻,想推开闻锐鸣但没奏效,反而被面前宽阔的胸膛压得更紧更深。出透汗的T恤衫贴在一起,衣料发出轻微摩擦的动静,愈发走样的呼吸就近在咫尺,根本让人不想叫停。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唇齿相接的声音。闻锐鸣喘息片刻,又换了个角度,右手从脑后托住他,低声提要求:“让他走。”   “……”章寻后脊一片酥麻,“你先放开我。”   闻锐鸣缓慢地直起身,双眼紧紧盯着他,像是能把他给吃下去。   章寻掐了下自己的虎口,连做两个深呼吸才找回理智,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把门打开一半:“今天我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别在我这杵着。”   罗祥峰“啊”了一声,明显挺失望的,但看章寻脸颊泛红满额是汗,眼皮还微微往下耷拉着,确实是挺疲倦的,也就不敢造次,应着声离开。   关上门转过身,章寻捞了把额头的汗水。   “终于走了?”   “嗯。”他试图恢复成原先那种语调,但一开口声线还是非常紧,“闻锐鸣你发什么疯,我同意你来这招了?”   “哪招。”   章寻冷冷地一横眉:“少装蒜。”   闻锐鸣在灯光下望着他,笑意很淡但很温和,“没有,就是单纯的想亲近你。”   “……”   用词接近于老套,口吻接近于无趣,却莫名令人心动。   章寻忍着心跳坐回沙发上,身体向后一靠,微微地抬起下巴瞭向他:“下不为例。”   说完才发现这已经是第二回说这句话。有些话第一回说叫警告,第二回、第三回说,那就叫明晃晃的破例。   章寻立刻改了口风:“我要洗个澡,你自便吧。”   闻锐鸣“嗯”了声。   进卫生间章寻如常脱衣服,打开花洒,涂沐浴露。他那张脸又恢复了冷淡,闭上眼耳边水声沙沙,门外也没什么动静,估计闻锐鸣在沙发上休息。   热水淋在皮肤上很缓解疲惫,章寻松了口气。洗脸的时候仰起脸,双手在皮肤上搓了搓,经过嘴唇时他微微一顿,垂着眼皮无声地揉了揉自己的唇。   刚才接吻的感觉确实很好,回味无穷,而且跟和以往都不一样。以前他自己是上位者,由他占据主动权,这回他是被动的,但荷尔蒙的冲撞比以前还强,甚至到达让人头晕目眩的地步。   ……不过一个吻而已,自己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章寻抬手将水开大,冲了近二十分钟才抹干身体出去。闻锐鸣不在外面,章寻缓慢擦着头发:“闻锐鸣,你人呢?”   没人回应。   章寻索性返身去吹头发,快吹干的时候听到外面门响,他顿了顿,没作声,吹透了,对着镜子搓了搓发顶,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出浴室,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去哪了?”   “拿了个东西。”闻锐鸣把手里的盒子平放在桌上。章寻看了眼:“那是什么?”   “给你买的蛋糕。”   章寻走过去端详片刻,伸手抽开盒盖上的包装丝带,低眸淡笑,“要不要这样,老掉牙的把戏了。”   “嗯?”   “我说你事先把礼物准备好,就因为打算好了要跟我接吻,会不会太俗套了一点。”   说完他抱臂打量着闻锐鸣,目光十拿九稳似的。但闻锐鸣比他情绪还稳定,视线不躲也不避:“没你想得这么复杂,你爱吃我就买给你,俗不俗不知道。”   章寻鼻腔轻哼一声。   再打开透明塑料盒子,里头的蛋糕长观相当朴实,还真是什么人送什么东西。   “在这里吃还是回去再吃。”   “我先尝尝。”章寻倒也不是不给面子。他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味道居然比想象中要好得多,想必闻锐鸣花了心思。   “还不错,你哪里找到的?”   “我姐找到的,她这方面在行。在我住处附近。”   章寻猫似的眯了眯眼,气质分明是格格不入的疏离和冷淡,表情却有点受用。   如果是别人这么讨好他,他确实不一定看得上。但闻锐鸣跟别人不一样。闻锐鸣做事总是透着股真诚,不刻意逢迎,坦坦荡荡,并且很有行动力。   章寻反身靠在桌边,安静地吃了大概三分之一。   他吃东西的时候闻锐鸣没打扰,把房间稍微拾掇了拾掇,虽然还是不够整洁,但起码表面看上去这里的内务顺眼多了。   “闻锐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时候你特别有种居家气质。”章寻放下叉子,说,“以后要是成了家,相信你应该会是一个好丈夫,有了孩子就更是好爸爸。”   闻锐鸣在叠沙发上的毯子。他闻言顿了一秒,背对章寻没回身。   “谢谢老板的肯定。”   章寻轻抬眼皮:“跟你开个玩笑,这么严肃?”   “那是我不懂幽默。”   闻锐鸣自嘲一笑,语气转淡,房间里也跟着沉默下来。章寻低头把蛋糕盒子合上,同时从盒底抽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是句英文——sweet love.   是印刷上去的,很土。但章寻看了眼,没扔。   他把卡片放到旁边,抬头问闻锐鸣:“还没收拾完?时候也不早了,收拾完就走吧。”   两人先后离开休息室,章寻在前,闻锐鸣不远不近地在后头。   其他团员都走得差不多了,从练功楼到停车场那段距离异常安静,只有树叶的沙沙拂动和蝉鸣间或传来。   停车场没灯,章寻亮起手机背光。他略等了等闻锐鸣,闻锐鸣还是紧随其后,他干脆就先行上车,并且矮身坐进了后排。   驶离剧团的路上闻锐鸣的沉默一成不变。   章寻起初靠坐着,后来说:“把灯关了,我睡一会儿,到了再喊我。”   顶光应声即灭,闻锐鸣既不废话也不多事,但存在感异常强烈。   车外的繁华夜景时不时晃过车窗。章寻将眼稍微睁开一线,只见前面的男人坐姿没变,那张脸却被照出些许冷硬的弧度。   章寻想了想,身体向里一转,没脱鞋直接蜷在了座椅上。   不久,到地方了,车在小区楼下停稳。闻锐鸣将后视镜掰过来,抬眸盯着镜中那人的睡姿,盯了将近两分钟才推门下车。   车里就此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章寻躺后面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少说有十几二十分钟,后排的车门才被人用力拉开。闻锐鸣猛地钻进来,带着一身热气。   他脱下外套盖到章寻身上,然后两手往章寻腰跟后背下面一托,一抬——   下一秒章寻就睁开了眼。   闻锐鸣微微一怔。   章寻似笑非笑地跟他对视:“气消了?”   “没有。”   倒是坦白。   章寻偏开脸笑骂了一声。   闻锐鸣深吸一口气,把人从座椅上搂起来,抱在怀里距离拉近,眼眸深邃地盯着他。章寻气定神闲地望进他眼中,但同时,胳膊已经抬起来,不由自主回搂住闻锐鸣精悍的腰。   手感湿润,章寻不禁有点儿诧异:“怎么出这么多汗。”   “绕着小区跑了两圈。”   “嗯?”   “不跑两圈没法跟你正常交流。毕竟你是老板,我这个下属没资格跟你发火。”   这么近的距离,腰跟胯都恨不得贴上了,眼神也粘得很,还在老板下属个没完。章寻目光轻扫:“有话就直说,别跟我兜圈子。”   闻锐鸣盯紧他:“为什么试探我?”   “我什么时候试探过你?”   “那套好丈夫好爸爸的理论,不是试探是什么。”闻锐鸣低声说,“如果确实不是试探,全是你心里话,那我跟你就算了。”   章寻手掌托着他热烘烘的背,心里也燥热潮湿。   “什么叫算了,说了一两句不中听的你就要算了,对待感情这么随便?这不是军人作风吧。”   活了近三十年头一回讲这种哄人的话,章寻自己都想起鸡皮疙瘩,可是尾调依然挡不住的上扬。   闻锐鸣深深凝望着他,眼底簇动着光:“认不认真不是靠嘴说。我拿命救你,你说那种话,我能不寒心?”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章寻看见他额上没好全的伤口,忍不住抽出手轻微摩挲,语气也和缓下去:“知道,没说你不认真。”   闻锐鸣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别摸了。”   章寻问:“会不会留疤。”   “也许。”闻锐鸣说,“估计会很难看。”   章寻轻声细语:“没人要我就要你。”   明明定的是短期关系,这会儿却说这种话,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但指腹就是没法离开闻锐鸣的额,视线也没法离开面前这张脸。   这样绷了两秒,他索性一侧头,主动将唇送了上去:“接吻吗。”   闻锐鸣静止了一瞬,随即张嘴含住他的唇,呼吸浑浊。   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个结结实实的吻。男人和男人之间本没那么细腻,但闻锐鸣亲得很细致,粗糙且细致。粗是因为压得实,力气很大,细致是因为吻得仔细,章寻的口腔被他占满,每个角落都扫过不止一遍,上颚微微发起了麻。   一开始章寻抬着脖,亲着亲着觉得酸,干脆将闻锐鸣推到座上,反客为主吻下去。   充血的耳膜在疯狂鼓噪,因为心跳过于用力,腰杆过于酸软。章寻双手撑在后座上,吻得直接并且投入。闻锐鸣手指摩挲着他脑后的发,轻了不满足,重了怕他疼,胸膛剧烈起伏。 第45章 感觉至上   在擦枪走火之前章寻先停下,从闻锐鸣身上撑起来时口中还在喘着气。他的一缕头发本来绕在闻锐鸣指间,随着他起身慢慢滑出指缝,有些凌乱。   闻锐鸣奔涌的血液没那么容易平息下来,盯着他的脸半晌,才嗓音低哑地问:“不亲了?”   章寻喘息渐匀,转过身低头扣衬衫扣子——刚才吻得太激烈挣脱开了。扣的时候手指微抖,好不容易才勉强恢复冷静自持的模样,可惜脖子颜色还是不对劲。   ……或者说全都不对劲。   事情没按照预想的轨迹发展。火花噼里啪啦擦得太劲爆,眼看都快烧着手了。章寻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现在就下车呼吸新鲜空气。但刚刚还唇舌紧贴,这会儿说走就走未免有吃干抹净不认账的嫌疑,他强行镇定地靠坐在后排,头歪向一边:“不亲了,不过感觉还不错。”   闻锐鸣微微一挑眉。   章寻:“没想到你吻技还算可以。”   车厢里酝酿着无声的莫名氛围,暧昧中带着点醋意。闻锐鸣用灼热的视线盯着他:“能排第几?”   “前三吧。”   话音刚落,人就又被抵在了玻璃上。闻锐鸣抬手固定住他的下巴重新吻紧,这回磨了三四分钟,磨得章寻缺氧才停。   松开手闻锐鸣直勾勾看进他眼中,视线牢牢扒在他脸上,让他避无可避。章寻那张总是很高冷、很不近人情的脸微微发热泛红,松弛的面部肌肉不易察觉地紧绷着:“较劲是吧。”   “嗯。”闻锐鸣也没废话,身体前倾,鼻尖都快碰到鼻尖,眼珠盯到他眼底,“老板自己说的,情敌太多容易患得患失,为什么转过头来故意刺激我?”   “开个玩笑缓和气氛懂不懂。”   “不懂。”闻锐鸣瞳孔漆黑。   章寻转开脸:“我发现你这人油盐不进。”   闻锐鸣没吭声但也没下车,脸上不笑也不生气,纯粹就是没表情。僵持过一会儿,章寻无计可施地转移话题,算是示好:“那天你打飞碟赢了还没提要求。不是说那天晚上告诉我吗,也没告诉,是不是没想好。”   闻锐鸣眉眼稍微松弛:“想好了。”   “说说看。”章寻支起肘看向他,他说:“想听你说些你的事。”   已经是可以接吻的关系了,结果彼此还不够了解对方,确实说不过去。这种了解不是说性格,而是指成长经历、家庭背景、亲戚朋友等等,这本来就应该是交往前提。闻锐鸣想法偏传统,他不喜欢糊里糊涂地“苟合”。   两分钟后,奔驰一过家门而不入,驶出小区拐向了闹市。   临江是个夜生活相当丰富的地方,这全赖城市发达、人口构成复杂,有一小撮人就喜欢晚上出门吃夜宵喝K打牌甚至是健身。何况现在气温也宜人,夜晚出来闲逛非常合适。   章寻改坐副驾,稍微有些人困马乏,嗓音也变得沙沙的:“今晚我算是舍命陪君子,你该满意了吧。”   闻锐鸣微笑:“谢谢老板。”   “少来这套。”   开过一条酒吧街,他们径直来到更市井的夜市。闻锐鸣平时偶尔会来,章寻却是一次也没来过,看了看觉得新鲜。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酒吧街旁边有这么个地方。”   闻锐鸣边找位置停车边说:“你平时连饭都不吃,怎么会知道吃饭的地方。”   章寻笑着瞪了他一眼:“挖苦我没完了是吧。”   “没挖苦你,说真的,你要好好吃饭。”   这也是闻锐鸣带他来夜市的原因。在众人眼里章寻总是高高在上,冷漠不可靠近,足够优秀但缺乏人味儿。闻锐鸣希望他能沾点人味儿,也想让他更善待自己,别光顾着跳舞。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是复杂的气味跟喧闹的人声。夜市有门面,但外面也沿街搭了棚子,将近半米宽的大电扇一刻不停地送风,把食物香气吹向各个角落。   章寻呵了声:“真热闹。”   “想吃什么?”   “你看吧,吃什么都行,我就跟着你蹭一口。”   闻锐鸣选了间人气挺旺的烧烤店,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他们:“随便坐!里面外面随便坐。”   地方还算干净,当然章寻也没挑。他们捡了张离电扇近的空桌坐下,闻锐鸣拿手机点菜,上面琳琅满目各种吃的,一时有些眼花缭乱。正滑着,肩膀旁边多了道温热的气息。   章寻手肘架在他左肩上,下巴悬在手背上方,跟他一起看菜单。   “茄子吃吗。”   “会不会油太大?”   闻锐鸣微微转头,看到他专注而稍显纠结的神情,亲密中透着可爱,觉得心动不已。   “都到这种地方来了你还讲健康,这里没有清水抄西蓝花。”   “好吧,那你点一份,我吃半份。”   接着又选了些肉串和蔬菜,章寻不想吃蒜,闻锐鸣去提醒老板。章寻目光跟随他,看他在灶前低头嘱咐,此情此景,莫名很踏实温暖。   回头见他正注视着自己,闻锐鸣扬扬眉,章寻用手在唇前比了个手势,闻锐鸣即刻会意,对老板说:“再来半打啤酒。”   吃的陆续上桌,章寻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我都有三四年没吃过这些了,今天这一顿吃下去不知道要长几两肉。”   “不知道就不去想它。”   闻锐鸣拿起子撬开啤酒瓶盖,一人一瓶。章寻没往杯子里倒,就着瓶口直接来了一口,意外的清洌,从喉管一路到胃里都冰凉沁人。   他享受地眯了眯眼。   闻锐鸣知道他酒量还行,所以也没阻止,反而用淡淡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一幕:“是你们家的人都能喝还是你比较能喝?”   “我妈海量,”章寻说,“我弟一般。”   闻锐鸣莞尔:“怎么什么都是你遗传你母亲,你弟弟遗传你父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章寻淡漠清冷的眼睛向他一瞥,脸上没流露什么特别的情绪,不过捡起桌上的竹签,用尖的那头点了点他面前的桌子。   “你也这么觉得?很多人这么说,说我弟弟不像我。”   “这我没觉得。”闻锐鸣不这么认为,“你们五官很相像,只不过性格不太像。”   章寻扔掉竹签,微不可察地笑了声,有股自嘲的意味:“他像他爸。”   “你跟你爸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差,”闻锐鸣看着他,“愿意说我就听,不愿意说也无所谓。”   “没什么不能说的,也没什么新意。他当初追求我妈,靠我妈给的本钱发了迹,又让我妈跟他结婚,回家洗手做羹汤,结果不到三年就在外面找了人,养在别墅里,还有了小孩。”   如果今晚不喝酒,这些话章寻肯定不会说,但喝了酒,面对的又是闻锐鸣,章寻难得吐了口。   闻锐鸣心里猜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一瓶见底,章寻不等闻锐鸣动手,自己就开了一瓶,然后举着朝闻锐鸣晃了晃,眼角半挑:“我都舍命陪君子了,你怎么喝得这么慢?”   其实他们俩酒量都半斤八两,但章寻心里揣着事,反而越喝越清醒。闻锐鸣不同,他今晚不喝就已经醉了。   闻锐鸣笑笑,喝了半瓶。喝完他低下头掐了掐额,感觉酒精的冲劲儿直奔脑门,头顶的血管也微微发涨。   “别光聊我,你呢。”章寻把吃的往他面前推了推,意思是让他解决,“你战友说你是枪王,是真话还是恭维?”   “都不是,就是种过时的称谓。”闻锐鸣嗓音有些沙哑,“部队里什么王都有,枪王也不止一个,也许我以前够得上,现在早就不算了。”   “你的手……”   究竟什么样的意外,会让一个响当当的枪王黯然退伍,沦落为一名保镖?   闻锐鸣垂下眼皮,拿过一个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满:“就那么发生了,没有为什么。关键时刻判断失误,我救了个不应该救的人,以一只手的准头为代价,过往的所有荣誉也通通成为过去。”   “你救了犯罪份子?”   “不说了好吗。”闻锐鸣看向他,苦涩地笑了笑,“再说这些没意义。”   一个狙击手再也不需要瞄准,意味着他不再有价值,他失去了人生目标,不知道从此应该追逐什么。   章寻侧颊微收,不知道为什么嘴里也有浅淡的苦涩。   老板娘过来上菜,好奇地瞥了低着头的闻锐鸣一眼,问:“喝多啦?”   章寻摇摇头:“麻烦您来壶温水。”   “行,等等啊。”   老板娘走了,章寻说:“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我只是想,彼此多一些了解。”   闻锐鸣沉默半晌,章寻以为他难受了。结果他出乎意料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拇指蹭了蹭章寻的脸。   “嘶……”   章寻躲开,一脸莫名:“干什么?”   闻锐鸣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深邃迷人。   “你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幼稚吗闻锐鸣。”   “当着人,想亲你做不到。”闻锐鸣低声说。   章寻脸半侧着,顶棚的灯从旁边照过来,他鼻梁另一侧落下一小片阴影,五官分明,表情含蓄但鲜活。   闻锐鸣盯了他一小会,仰脖喝掉一整杯的啤酒,然后把旁边的空酒瓶倒拎起来抖了抖,“没了。”   章寻眉尾略微上挑:“还喝吗?”   “我缓缓。”闻锐鸣如实答。   章寻轻笑,支着额饶有兴味地睨着他:“明明精明强干,偏偏喜欢不厌其烦地装怂。扮猪吃老虎就这么有意思?”   “没有。”   闻锐鸣从地上拿起最后一瓶酒,筷子上端撬开瓶盖,听到清脆一响。   “老板,我真没有。”   章寻手指在桌上轻点几下,下巴微抬:“没有就喝吧。”口吻就是一副——看你能装出什么花样来。   闻锐鸣笑着摇了摇头,就着烤串又喝了一瓶半,感觉头昏脑涨。章寻吃也吃够了,喝也喝足了,靠着椅子舒舒服服地观察他,时不时套他一两句话。   “闻锐鸣,你单身多久了?”   “七年……”   章寻啼笑皆非:“单了这么久,难怪你——”   “嗯?”闻锐鸣眯眼盯着他。   他一怔,感觉对方压根儿没醉,随即闻锐鸣的目光却恢复浑浊,“我什么?”   章寻低头轻骂:“又装蒜。”   闻锐鸣咣一声趴桌上了,章寻又气又想笑,后背往椅子上一靠。   真不行了?   看看再说。   他掐掐鼻梁,朝老板招了招手:“你好,你这儿有烟吗,给我来一包。”   老板娘送来包普通的,还附赠一枚打火机。章寻也不挑,就着火点起一根,抽得慢条斯理,全当消食。   这时沈嘉发来消息问一些工作上的事,他把烟拿出来夹在左手,两手回完消息后也没急着继续抽,左手滑了滑社交软件,右手空出来垂在膝盖间。   跟别人想象得不同,他的社交软件没几个朋友,聊得多的也就谢炎等人。他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正往下浏览,右手却无意触碰到一点暖意。   是闻锐鸣的手。他人倒在桌上,手臂自然垂在桌下,稍微一动就碰到了。   周围到处都人声鼎沸,喧闹而富有生气。   章寻垂下眼帘,左手弹了弹烟灰,表情如冰山,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打开,修长的手指与闻锐鸣十指交扣,手背青筋微微收紧。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同时很自然,半点也不矫情。章寻由着自己的心情,他想接吻了就索吻,想把闻锐鸣留在身边就答应出来吃宵夜,想牵手就在桌子下面十指紧扣。   握了一小会,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章寻收回手接起电话。   “有事就说。”   章浩委屈不已:“没事还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嘛?无情,绝情!”逼得章寻口气缓和下来:“行了,什么事说吧。”   “哥,给我转点钱……”   “……”章寻怀疑自己脑子锈了才会在刚刚泛起那么一点不忍心。   “又没钱了?上周不是刚给你转过一万?”   章浩噼里啪啦啰嗦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如何如何开销大,爸又不肯多给,他只好来求哥哥了。   章寻听到一半就打断了他:“我在xx路夜市,你过来一趟。”   “干嘛啊?”   “闻锐鸣喝多了,我也喝了点,你来开车,顺便帮我把他扛回去。”   “!”   这就是拿人的手短。章浩不出二十分钟杀到指定地点,十分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小跑腿的,跟他哥一起将闻锐鸣架上车。   “他家在哪啊哥?”   章寻淡声:“去我那儿。”   “喔。”   章浩这小子别的不行,开车还算可以。他哼着小曲抻着脖子认路,顺便开了句玩笑:“闻哥今晚怎么喝多了?这哪是保镖该有的行为啊,一点儿也不称职。”   章寻看向窗外夜景,云淡风轻地说:“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喝就喝。”   “我又没说不行……”章浩从后视镜瞥他哥哥,“哥你真护短。”   “把遖颩噤盜灯关了。”   “干嘛关啊,关了一点都看不见,乌漆嘛黑的。”   章寻:“耗电。”   章浩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摁灭车顶灯。   闻锐鸣原本靠着窗,但路上难怪会颠震,头容易磕到。章寻解开他的安全带,一言不发地将他身体扳过来,放倒在自己大腿上。   他仰着脸呼吸低缓均匀。   章寻面朝前方,一手搂着他的上半身,一手在黑暗里细细描绘他的眉骨,想象他额上留疤的模样,莫名觉得应该也不难看。 第46章 主动权   清早闻锐鸣撑起宿醉的额头,发现自己躺在章寻家次卧,上身精光赤裸,但长裤穿得严严实实。   根据一般推理能力,衣服不是半夜他自己从身上扒下来的——谁家好人睡觉只脱衣服不脱裤子?   “老板。”   喊了没人应,闻锐鸣光着膀子出去,听到厨房有轻微的脚步,表情瞬间多了一丝诧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转性了?   刚想过去看看,结果搁在床头的手机忽震。   是姐姐闻敏打来追查他的行踪:“你昨晚怎么没回家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搞得我跟多多还挺担心的。”   “喝多了。”闻锐鸣沙哑的嗓音相当有说服力,但闻敏依然觉得疑点重重:“老实交待,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没有什么啊,我看你八成是有对象了。而且对方姑娘条件还挺不错的吧?看你每天把自己拾掇得有多精神就知道了。”   闻锐鸣扶着额忍俊不禁:“姐,你说哪去了。”   “有就有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改天带回来给姐看看。你喜欢的我肯定没二话。”   “以后吧,他还没松口。”   闻敏轻声嘲笑:“嫌你年纪大还是嫌你没钱啊。”   “可能都嫌。”   “那你要加油啊,争取好好表现,早日转正。”   闻锐鸣含笑不语。挂了电话他走到厨房,下一秒就眼皮猛跳。   “闻哥你起啦?”章浩握着把主厨刀,扭着脖子颇有些滑稽。   “……你哥呢。”   “舞团呗,不然还能去哪儿。闻哥你吃生菜吗,吃我就给你夹两片,不吃就光给你放西红杮。”   章寻走前也没说让他做早饭,他纯属自己饿了,然而兄弟俩一脉相承的只会做三明治。   手忙脚乱中他还不忘偷瞄闻锐鸣的身材一眼:“闻哥你这腹肌跟搓衣板似的,怎么练的啊,改天教教我。”   “没刻意练。”   一般人坐着难免有点赘肉,但闻锐鸣没有。他胸肌微鼓,腹肌平坦,人鱼线明显,活脱脱就是男人梦想中的身材。   “这点肌肉还是当兵的时候攒下来的。”   “哎,要是我也能去当兵就好了,省得每天在这儿招人烦。”   “当兵没你想得那么轻松。”   “我知道啊,我又不怕苦。对了,上回你们报完警,警察抓谢金坤了吗?”   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口吻闻锐鸣也只从他嘴里听到过。   “没有。”   “那你不行啊。”章浩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我哥的保镖,肯定得保证他的安全啊,都知道是谢金坤干的了还轻易放过他?没道理吧,他以为他是谁啊这个傻逼,改天我非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闻锐鸣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不代表认同,而是他觉得无话可说,跟章浩没有解释的必要。   “算了,我看你也靠不住,我哥的事还是得靠我。”章浩撇了他一眼,冷哼道。   “别多事,他不是好惹的。”   “你们都怕他我不怕,再说我又不靠蛮力,我靠脑子。”   “我不想再劳心劳力救你一次。”   闻锐鸣不言不语的时候神情很淡,甚至趋近于温和。但当他认真跟你说话,嗓音背后的威慑力就不容小觑。章浩心里发虚,色厉内荏地吼了句:“你以为你是谁啊,是我哥的保镖就管好我哥就行了,谁要你救我了?”   吼完他将手里的三明治往桌上一摔,气冲冲夺门而出。   闻锐鸣端起盘子收拾残局,收拾好了拿出手机给章寻发消息。本来被这一早上搅得心情不佳,但看到上条跟章寻的文字,阴霾忽然就散开了。   上一条是章寻说:【晚上的试演给你留了票,别迟到。】   他对着这行字把回复补上:【知道】   没想到章寻那边的反应比想象中来得快,“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几秒,但也就两个字发来:【醒了?】   【嗯,刚醒就把你弟弟得罪了。】   【抽他一顿也应该。换件衣服直接来剧场吧,今天谢金坤也会来。】   闻锐鸣回了个“马上”。   晚上是十面埋伏试演,剧场里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章寻以外的主要演员都在后台严阵以待,其中又以罗祥峰最为紧张,腿都快抖断了。   这次试演是带妆的,但部分道具还没准备好,只能先拿些替代品凑合着,好在最关键的场景之一——合卺床已经制作完毕。   红帷纱帐云纱袍,配合薄黄色的暗调灯光,项羽跟虞姬从刚开始的互诉衷肠,抵死缠绵,到后来的难舍难分,都是在这张床和这个房间。   舞蹈跟道具这么编排自然是有原因的,那就是要把最美好的部分切开给观众,以最血淋淋的方式呈现,浪漫的同时也充满悲剧色彩。大厦将颓,霸业将要一败涂地,但还有些柔软的部分不被冰冷刀剑所伤,甚至令死亡伴随些许悲凉的诗意。   杨帆早早来到后台,本以为章寻应该坐在哪里闭目养神,没想到转了一圈,最后倒在剧场后门外把人给找到了。   只见章寻笔挺地站在后门外的空地,肩宽腿长,从后面看就像是一株气质绝佳的松柏。   他像是在想事,没拿手机。   等他转过身杨帆大步迎过去:“一会儿就该登台了,首席这是在想谁?”   “没想谁,放空放空脑子。”章寻说,“你来抽烟?”   杨帆没直说自己是来找他的,索性点了根烟抽起来,笑笑道:“可不是?要试演的人又不是我,我倒替你紧张上了。准备得怎么样。”   “有点紧张,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杨帆右手落在他肩头,亲昵地捏了捏:“试演而已,能成最好,不能成就接着练呗,否则还能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我也担心砸了团里的招牌。”   “砸了就砸了,本来这招牌能竖起来也有你一大份功劳。”   杨帆倒是很懂开解人。他陪章寻在这儿站了会,逼章寻抽完二手烟又把人送回去。   路上他早就有打算,但故作不经意地问:“闻锐鸣呢。”   “还在路上。”   “那我可得感谢他了。要不是今天他腿脚慢了,我还没这个荣幸当一回你的保镖。”   “Alex.”章寻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要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嘴角非常不明显的笑意,“别打趣我了,不过一个保镖而已,值得你这样?”   “又拿这句话来搪塞我,要真只是一个保镖而已,谢炎要给他开双倍工资把他撬了,你怎么还攥着不放。”   “是你们把事情想复杂了,我用他用着顺手,不想换人。”   杨帆半晌没吭声,少顷,到底还是为章寻的利益考虑,语气复杂地开了口:“我看是你想简单了。知道外面传得有多难听吗?都说你找了个保镖当炮机,这种传闻对你很不利。”   “Alex!”章寻强忍愠怒,尾音却隐隐发紧,“你用词太过火了,有失水准。传闻多半是谢金坤故意放出去的,没必要当回事。我先回休息室,一会儿厅里见。”   他整理好表情,风度翩翩地转身告辞。杨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除了不悦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只能站在原地怅然低叹:“有失水准……我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进了休息室章寻就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   别人几句闲言碎语他还不至于放在心里,但这不代表他听了心里不会不舒服。甚至他不仅会不舒服,还相当厌恶外界的这些流言,厌恶被人当成谈资。   后来听到熟悉的敲门声他也没起身。   “进来。”   看他面朝上仰躺,脸上戴着个眼罩,闻锐鸣问:“昨天晚上没睡好?”   章寻修长的长腿随意搭在扶手上,稍微向靠背那边侧了侧头,找到个更不易被看到表情的姿势,“也没,就是快登台了,多少有点儿紧张。”   “老板也会紧张?”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就不会。”   刚刚说完,腰身后面多出一个柔软的靠垫。   闻锐鸣给他垫好,坐到他身旁,沙发另一侧立刻凹陷。章寻眼罩下的眼睫动了动,但没把眼罩拿下去,只是喉结微动,看上去有种淡漠的性感:“那么宽的地方,就非要坐这里?”   “想看看老板紧张的时候什么样。”   “四肢僵硬,大脑空白,跟别人没两样。”   闻锐鸣很想把手插到他发间揉一揉,但怕太冒犯,没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紧张?”   “总觉得今天会演砸。”章寻口吻淡淡的,缓声斟酌用词,“准备还不够充分,对人物拿捏得也不够精准,简单来讲就是我找不到感觉。”   闻锐鸣问:“有什么能帮你的。”   “这怎么帮,除非你是项羽。”   他那侧脸挑眉的姿态,从闻锐鸣的视角看去,鼻尖微微上翘,下颌线微收,有些隐约的挑衅又异常迷人。   闻锐鸣笑得有点含混:“不是项羽也是项羽的三分之一吧。”   “什么意思?”   “你说我排前三,不知道够不够资格当项羽的三分之一。”   章寻没吭声,但紧绷的嘴角明显松懈下来,脸更深地侧进去:“闻锐鸣你无不无聊。”   “逗逗你。”   闻锐鸣俯下上半身,结果章寻脸一偏准确地避了过去。   “不行?”他低声问。   “没心情。”   闻锐鸣即刻直起身不再纠缠。这种相互试探,蜻蜓点水般的状态简直就是他们关系的缩影。   章寻摘掉眼罩看向他,他表面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章寻微微拧眉:“你还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明白老板的意思。”   章寻紧了一下唇。   闻锐鸣盯着他,侧面线条很硬朗。盯了一小会后,闻锐鸣再度俯身,嘴唇低到离他的唇只差一厘米距离,又忽然停住,眼神略带压迫感地顿了好几秒。   “到底行还是不行?我还在等老板示下。”   “……示什么下。”   章寻声线绷得很紧,伸手把他往外推,指腹却在情急之下摁到唇面上。闻锐鸣低眸看了眼,身体蓦地后撤,一声不吭却干脆利落地避开了他的手。   本该很不愉快的这么一个小细节,章寻的呼吸却仓促加快,连脸颊都烧得慌,仿佛自己玩欲拒还迎那一套非常不是个东西,同时也被某种极强的男性荷尔蒙给笼罩住了,有种大脑充血逃不出去的感觉。 第47章 绝对吸引   章寻脸颊绷得很紧,仿佛唯恐内心会被人看穿。少顷,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大步走进卫生间,“我自己待会儿,你出去转转。”   闻锐鸣帮他把眼罩收起来,沉静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有事叫我。”   这么容易就抽身,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简直像开玩笑。接到卜老师的电话说她到了,章寻拿冷水洗了把脸,开门想出去接,结果猛然发现闻锐鸣还在门口。   “你怎么还站这?”   看着闻锐鸣直起原本靠在墙边的背,章寻不禁皱了皱眉。   “刚才出去了一趟,看见谢金坤的车。”闻锐鸣说,“不放心。”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什么可——”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止住,因为闻锐鸣揽住了他的腰,动作很平淡自然,温热有力的手掌托在他腰后。   “别紧张,好好跳,晚上帮你庆祝。”   这个姿势很微妙,可以算是暧昧可以算是绅士。而且闻锐鸣没搂太久,说完就把手松开了,体温一触即离。章寻没说完的话生生给抵了回去,轻声接了句“知道了”。   剧场里已经开始上人,谢金坤应该也到了,不过还没露面。   这段时间谢金坤一直非常消停,但拿脚趾头都想得到,这种消停肯定不是怕了章寻或者闻锐鸣,而是没想好怎么还击或者腾不出手来使阴招,所以才暂时不出现。   “卜老师,让您跑一趟。”章寻接到卜老师,把她引到座位。   “哪儿的话,你的重要演出我什么时候缺席过?”卜老师表情和蔼,手却悄悄扯了他一下,压低声说话跟对付小孩子一样,“小寻,刚才看见你那位项羽了,会不会太稚嫩了点?说话一个劲的打磕巴。”   “他年轻经验浅,遇到大场合会紧张也很正常。”   “那你呢,我看你倒是春风满面,脸色也红润,看来没什么思想包袱。”   章寻先是沉默不语,过了好几秒才说:“刚跟人插科打诨了几句,算是缓解了紧张的心情吧。”   “那是好事啊。”   “嗯。”   其实上台这种事说简单也简单,如果人人都能做到把压力当动力,拿观众当萝卜,估计就不会有演员在台上晕过去。章寻之前脑子有些乱,但见到闻锐鸣以后莫名好了很多,而且也变得没那么急躁。大概闻锐鸣有种魔力吧,他就像是片沉稳成熟的森林,带给章寻的安全感无人能比。   半个小时后,广播请全场观众肃穆,表演要开场了,章寻回到后台换妆。谢金坤等灯黑了才进来,闻锐鸣离他位置不远,视线寸步不离。   今天谢金坤会干什么没人知道,不过这个人越是沉寂事情就越不对劲。演出开始前五分钟他还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大摇大摆地坐下,转头朝不远处的闻锐鸣无声蔑笑,心情仿佛相当不错。   “感谢大家莅临本场试演。”   后台传来章寻的嗓音,将闻锐鸣注意力拉回。   他极少像这样在开场前发言,人未至声先到,清淡的嗓音却格外悦耳。   “我是本场饰演虞姬的章寻。”   话音刚落,掌声雷动,毕竟场下多半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这次既是首演,也是我本人以虞姬的身份第一次跟大家见面。包括我的搭档祥峰在内,本场我们会有很多新人。作为未来国内现代舞的中坚力量,他们目前对各位来说还是新面孔,这场戏他们都是主角,请大家多以掌声和喝彩声来迎接他们的表演。”   罗祥峰等人完全没预料到章寻会在开始之前有这样一番话,当场就在后台愣住了。转头看去,只见后台昏暗内敛的灯光里,章寻坐在音效台旁边的圆凳上,身体微微前倾靠近麦克风,五官格外松弛。   他抬起头,见罗祥峰正有些愣傻地望着自己,抬了抬下巴算作回应,然后接着对观众说:“演出即将开始,希望大家都能够享受这一个小时。”   大幕随之开启。   场内观众回过神来,看到幕布后的舞台,几乎瞬间就被带入一种无言的氛围之中——   背景布置给人感觉是介于苍白跟肃杀之间,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插满锈迹斑斑的武器,四下飘着晨雾一样淡白雾气。   紧接着一段现场弹出的琵琶,由缓入急,由轻到重,直至铿锵凛冽,指间隐隐有如风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伴奏,却让人如置危机四伏的旷野,开场效果十足的震撼惊艳。   “虞姬跟霸王呢?”场下有人小声问,被旁边制止:“急什么急,好好往下看,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出彩。”   这话很对。就像章寻说的,在场演员全都是将来现代舞的中坚力量。随后的萧何月下追韩信,韩信拜将台封将,手法隐晦,但演员表现力不俗,跳出的意境无一不苍凉豪壮,看得台下观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连卜老师这位老江湖都在心里感叹,编剧水准极高,把这一群年轻舞者用到了极致。   到韩信下去,一直昏暗压抑的光线发生了变化。   几束明黄色的暖光追加,场景瞬间多了几分开阔跟沉稳,罗祥峰以一串相当流畅的连续前桥出场。   不得不说罗祥峰的基本功确实非常扎实,甫一出现就抓住了台下的眼球。他演的霸王虽然还称不上形神兼备,但无论是扮相还是功底,绝对已经是目前的一流水平。只不过台下这些业内内心多多少少有点儿遗憾——   动作是到位了,凌空、翻腾,招招式式做得很满,长相也无可挑剔,可惜观感上总觉得不够。   太嫩了。   年轻,缺乏阅历,骨子里不具备王者之风。很多东西光靠演是演不出来的,它会从台上的状态中体现出来,从舞者的眼神中表现出来,而绝不是简单的靠一招一式。   揣着这种不满足,所有人屏息凝神来到第二幕,虞姬亮相。   转场字幕出现以后,音乐却忽然暂停。   将近三十秒的空白后,舞台一侧出现一道清瘦利落的身影。也几乎就在同一刻,场内的目光有一瞬间凝滞,注意力高度集中。   一束追光打上。   章寻穿着极透的轻纱出场,全身没有一丝装饰,里面近乎透明,可以看到肌理,只在腰间系了根细带子,带子的另一头垂至脚踝。   演出之前章寻没跟闻锐鸣说过他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所以闻锐鸣事先也不清楚,直到看见台上的他。   闻锐鸣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他。   章寻身体半侧,垂着眼帘,追光从他一侧打来,他站在原地,沉静如水。   一个男人穿成这样,又不接发,美感何在?但在他身上却出现奇妙的和谐,就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他头发乌黑,皮肤在光晕中微微发光,侧颈细而长,直线般的脊背到腰处却有了一个流畅的弧度,窄得不像话的腰再往下是笔直修长的腿——单单用美来形容似乎不合适,他也不是在试图展现出女性化的那一面,总之找不到对应的形容词来描绘这种感觉,相当特别却又恰如其分。   这一节差不多是他的独舞,像一场内心读白。   没有一句台词,但闻锐鸣很快看懂了他在表达什么。一边是冰冷刺骨的战局,一边是割舍不下的情感。虞姬没有选择,随项羽东征西战,在颠沛中饱受煎熬。没有升华到所谓爱情的忠贞,有的只是不安又奔波的心,久久的悬而未落,渴望平静却终于无法平静,像两条河流在相互激荡,冲击着观众的心脏和双眼,耳膜也能听到振鸣后的回声。   章寻举手投足干净得像副水墨画,独处时清雅含蓄,项羽短暂出现时又加了伤感和难舍。尤其是当四束细长灯光从远处照入,如月光透进纸窗,台上那种想念、痛苦、平静以及挣扎,随动作的缓急一同起伏,勾动在场每一位的心弦。   也是直到这里,观众才终于醒过神来。这出戏哪里是在讲儿女情长?它在讲英雄末路的悲壮,在讲留不住、舍不得、放不下的遗憾。   闻锐鸣就这么在台下看着章寻,用目光勾勒他精雕细琢的五官,像在勾勒一件艺术品,表面风平浪静内在暗潮汹涌。   半晌他才体会到章寻的吸引力,在于他很忘我。   他无论跳什么都很投入,跳盲的时候他在泥沼中挣扎、跟爱人决裂,凌云之上他又手持昆笛,恣意风流。现在到了这一场,他更加收放自如,有时是一缕烟,有时又像江水般热烈。   第二幕结束,大灯照常熄灭,观众都还在回味刚才的表演,闻锐鸣耳边几乎全是溢美之词。当然也有说不好的,认为主角你是你我是我,融合感不足。   按照编排,下一幕章寻应该换成一袭红衣,跟项羽的双人舞重头戏也全都集中在下半场。   但中间休息时间长得出奇,过了近一刻钟有工作人员匆匆上台解释,原来上一幕罗祥峰因为过于紧张而意外崴了脚,本来还想坚持,是隋团听说以后严词禁止他再上台,以免伤势恶化耽误之后的正式演出。   “……这意思是,后面的就不演了?”   “是啊,大家大老远的跑一趟,就只让我们看一半?”   场下议论纷纷,尤其是几个带着新闻宣发任务来的,差点儿没掀椅子。   闻锐鸣低头给章寻发消息:【真中断?】   章寻反应倒很平静:【意外,没办法。我卸个妆,一会儿出来。】   【厅里见还是后台见。】   【原地待命吧。】   闻锐鸣索性坐着,因为谢金坤没起身,而是跟两个手下一起懒散地杵在原处。他活动着手腕,仿佛有什么事要办,但眼下还不到时候。   二十分钟后,场内观众散得差不多了,简单卸完妆的章寻从后台走出来。他碎发半湿,眼神明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疲倦,反而隐隐残留着兴奋。   闻锐鸣站起来,结果谢金坤先他一步,起身朝章寻走去,双手鼓掌道:“连我这个完全不懂艺术的都被你给折服了,厉害,太厉害了,看得真是如痴如醉啊章寻。”   “谢总过奖了。”   章寻停在过道。   闻锐鸣眉宇瞬间凝聚阴云。他眼睁睁看着谢金坤走到章寻面前,凑近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章寻脸色就变了,沉黑的眼珠往下一垂,眉心紧锁。   “放心,这事我一定保密。不过既然不受欢迎,那我就先告辞了,相信咱们很快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而且久不了。”谢金坤要笑不笑的,说完转身就离开。   “他跟你说什么了?”闻锐鸣问。   章寻摇了摇头,语焉不详地接了句:“一件很无聊的事。”   “什么目的?”   大概闻锐鸣很少有这种追根究底的时候,章寻安静片刻,闷头笑起来,左手托着右肘,右手食指还点了点额头,“你说他什么目的。”   “我不想说。”   章寻失笑:“傻吧你。”   这时,在后台找了一圈没找到章寻的卜老师过来了,一来就欣慰地跟章寻拥抱:“跳得真棒,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很有感情。”   “在老师的想象中我是有多差。”   “不能叫差,只能算是为你捏一把汗。不过这次我看出来了,你决心很大。”   章寻“嗯”了声。   卜老师没有留意旁边的闻锐鸣,只是语重心长地说:“这次对你来讲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师承认。而且你心态、年纪、体力都是最佳水准,这一点这场表演也充分证明出来了。好好把握吧,老师不拦你,只希望你下定决心就别再动摇,力争今年就到法国去,接触到国际一流水平,多留几年再回来。”   话音落地,空气凝滞片刻。章寻视线微侧,看到闻锐鸣身形有一秒僵硬,随即才恢复如常。 第48章 两口子怄气   去停车场的路上他们没有任何交谈。   傍晚红霞漫天,奔驰在夕阳下披着暖色,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显然很僵。这种僵不是体现在语言上,而是体现在肢体动作上。   闻锐鸣照常替章寻开车门,但他一眼也没往章寻脸上看,程式化到像在执行什么任务。   “老板,回公寓还是去哪里。”   章寻看了他一眼。   闻锐鸣身体朝正前方握着方向盘,两边袖口随意地卷到肘上,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和自己送他的手表。今天他穿的衣服也是第一次给他买的那些,黑色衬衫加深亚麻色的休闲裤,这套他平常穿得最多。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没必要憋在心里。”章寻收回目光系上安全带。   “问什么。”   “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刚才卜老师的话你不是听见了吗,我有去国外进修的打算,最迟明年,最快今年下半年。”   “去多久?”   “还没定,也许一年也许三五年。”   这是章寻早就做好的打算,出国、走上国际顶尖舞台、摸索着学编排、成立自己的舞团,一步一步,早就打算好了。这个打算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也只是为了他自己,和母亲的在天之灵。   闻锐鸣蓦地沉默下来。   他表情出乎意料的冷淡,但平静的眼眸底下藏着很深的情绪,而且行为举止骗不了人——方向盘上的双手有所收紧,手背青筋微微凸出。   “闻锐鸣,”章寻态度有所缓和,低眸道,“我没打算隐瞒任何人,只是这件事还在计划中。”   “了解。”   “你了解什么了解,有话就说行吗,有什么不满你完全可以表达。”   “老板,我没什么想表达的。”   闻锐鸣口吻反常的冷淡,令章寻眼皮一跳。   “如果没别的事是不是可以出发了,送完老板我还要去医院接多多。”他那么侧着脸,从鼻梁到唇峰再到下巴,分明的轮廓看上去比平时要坚硬得多。   章寻抿紧唇:“走吧。”   路上车里被无言又冰凉的空气笼罩,章寻几次想开口解释,但都被气氛的沉默给堵了回去。到地方后他没立刻下车,右手拉开安全带:“这车挺旧了,跑起来慢。要不要再给你配一辆,就一辆车行动也不便。”   “不用了。”   “用不着跟我客气,之前我就——”   “没跟老板客气。”   闻锐鸣下车把钥匙给了他:“再报废一辆我也赔不起。”   这话就有些蛮不讲理了,明显是动了肝火。   章寻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闻锐鸣,眉头微微蹙起来:“从头到尾也没人让你赔,这么说有什么意思?”   “那就不说了。”   “所以你明天打算以什么方式来接我?”   “坐地铁。”   “那得起多早?而且如果你迟到我不会等你。”   闻锐鸣看着他:“那就不等。”   “闻锐鸣!”章寻火了,指了指他,说话直接了当,“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让我一再提醒你。还有,我去不去国外跟你关系不大吧,哪怕我们——”他嘴唇忽地紧绷,“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洒脱点儿,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夕阳从闻锐鸣身后照来,他目光深潭一般,静静地盯着章寻:“那种关系我不喜欢。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陪你玩。”   其实闻锐鸣的五官从来就不温和,反而很锐利,只不过在章寻面前收起了锐气。他的面部线条硬朗利落,英俊得带有攻击性,眼神中也极有侵略感。章寻对着他怔了一秒,旋即轻攥掌心,脸上恢复冷淡和从容不迫:“你也可以不玩。”   闻锐鸣看了他一眼,眼神沉暗难辨。   章寻转身就走。   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章寻猛地迈进卧室挑开窗帘一边,楼下却意外地空空如也。   他略微愣住。   闻锐鸣真走了?   一个人坐在客厅,章寻心里堵得前所未有。目光所及每样东西的摆放都不合心意,每件平常看惯了的衣服摊在那里都让人不舒服。他恨不得把闻锐鸣叫过来,质问他:“你就是这么替我收拾屋子的?内务整到哪里去了。”   他搞不懂自己怎么回事,怎么变得这么不讲理又不冷静,被一个人的三言两语轻而易举激怒。   “你喜欢我才陪你玩……”   闻锐鸣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说得很漠然,但却似乎把听的人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意思是可以舍命陪君子。章寻回忆完,半晌终于霍然躺到沙发里,手臂盖住眼睛,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接下来几天闻锐鸣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没再开章寻的车,每天坐公共交通来回,像个普通工薪族那样。   路上他们也几乎不交谈。工作上的事还是会说,比如几点走,明天什么安排,需不需要闻锐鸣跟着。但其他的话就基本没有,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完全省略了。   有天早上章寻注意到他穿了白衬衫,想问他穿这个干什么,又不想表现得像是主动求和,所以就把问题压回了肚子里。   周三那天下午,章寻在剧团排练,休息时间看到手机上有谢炎的未接来电,他回过去。   “怎么了。”   “你家闻锐鸣……”   章寻脸色一暗:“说话正常点。”   “这么严肃,心情不好?开个玩笑而已嘛。”谢炎仿佛心情不错,隔着信号都能听出来吊儿郎当,“欸,我就是想问问你,闻锐鸣是不是打算跳槽?”   电话里蓦然沉默。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停顿太明显,谢炎会意:“靠,原来你不知道?我今天来这边见客户,正好遇到他出电梯,巧了嘛不是。”   “也许是私事。”章寻脸颊不自然的绷紧。   “什么私事,肯定是对你给的薪水不满意,开始找下家了,总不得穿西服打领带过来闲逛吧。他也真有意思,早说要换直接来我这儿不就得了,还面个什么试?”   章寻在原地静静坐了一会儿,对手机说:“知道了,到排练时间了,先这样。”   “那你忙你的,这周找一天聚聚。”谢炎无可无不可地接了句,“到时候把闻锐鸣带来,你也替我说服说服他,让他跟着我爸呗。”   以他们打小的交情,谢炎根本不觉得找他要个把保镖有什么问题。章寻顿住片刻,应了声“知道了”,电话断开。   尽管不想承认,但章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但这也许也是他第一次不想把话挑明。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当成不知道,闻锐鸣找不到合适的或许就还会若无其事地干下去。   这实在是,既一厢情愿又自欺欺人,不是章寻的一贯作风。   晚上七点半,章寻少有的提前等在大门外,看到匆匆赶来的闻锐鸣以后,目光从他黑色衬衣打量过去,注意到下面没来得及换的西裤和皮鞋。   “让老板久等了。”闻锐鸣替他打开车门,“路上堵。”   章寻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乌黑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上车之后很长时间没再说话。闻锐鸣车也开得专心致志。他们仿佛从亲昵到可以接吻、触摸体温的关系,变成了那种最没私交的工作关系,连个客套的招呼都免了。   章寻罕见地坐在后排,无言地望着窗外。   “送你回公寓?”   没人回应。   闻锐鸣视线聚焦到后视镜,只见章寻面无表情,眉宇间泛着寒意。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再开口。   拐过好几个红绿灯,章寻抬头看向前方:“闻锐鸣,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闻锐鸣第一反应是皱眉。   他和章寻淡淡地对视,见章寻眼底似乎隐约闪着怒火,不答反问:“老板关心这个做什么,白天是我私人时间。”   这话一出口周遭一片寂静,过了整整大半分钟章寻才用力将脸转开,对着窗外的街景沉声道:“你被解雇了,今天送完我就不用再来上班。”   车身随之猛地一刹,惯性使章寻身体蓦然前倾。闻锐鸣将车靠边,熄火,用时极短,但他几乎花了刚才的两倍时间沉默。   “理由。”   “解雇一个不合心意的保镖不需要理由。”章寻漠声。   闻锐鸣听完一动也不动,过了半晌才问:“老板想好了。”   “用不着威胁我,你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可取代。”章寻整个人像坚冰一样,“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带着情绪工作,这种状态我很不喜欢,我知道你救过我,但那不代表你能在我面前摆架子,甩脸色给我看,懂吗。”   “公是公私是私,闻锐鸣,你几次救我的人情我会还,但工作关系不应该这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推荐给谢炎,他一直很欣赏你,跟我提过好几次。”   谢炎在他口中仿佛是条早就想好的路,随手就可以把闻锐鸣扔出去。   “他会给你更高的薪水,作为老板他的要求也不算苛刻,这点你不用担心。”   “是么。”闻锐鸣过了很久才一字一顿地说。   章寻说:“是。”   回答简洁明了,连语调都没有丝毫起伏。但答完以后章寻贴着车窗的那条胳膊微微发麻,应该是被压得太久了,缺血所致。章寻面不改色地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跟着他,我还可以替你推荐别的去处。”   “多谢老板费心。”   “应该的。”   闻锐鸣在驾驶位置坐了一会,从后面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一会儿后,他拿上西服外套,说:“感谢老板这段时间的提携。”   这句话仿佛是在一锤定音,章寻撇开脸,硬是没看他下车的身影。   等闻锐鸣走了章寻把头仰起来,闭上眼睛,感觉胸膛里有轻微的痉挛,那是好几年没出现过的感觉。而它再次出现竟然只是因为自己辞退了一个保镖,何其可笑。   坐了许久,章寻低下头,余光忽然看到抽屉里的车钥匙——一共两把,闻锐鸣那里还有一把。   心脏突然又蓦地回血。   街边暗巷,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闻锐鸣靠着脱落了墙皮的墙壁,一言不发地盯着路边那辆奔驰。   他能看到章寻在后排,长时间的枯坐后推门下车,换到前排。但距离不够近,他看不见章寻脸上的表情是否依然无懈可击,滴水不露。   算了。   ——闻锐鸣心里想了这么两个字。   他刚想离开,车里的章寻却突然将发动机熄火,随后接了个不长不短的电话。紧接着章寻就下了车,站在车外打了几个电话,但前几通似乎没打通,最后一通才开口说话。   就在章寻准备挂电话之前,两辆商务车一蓝一银,唰地停在他附近!   章寻旋即挂断,姿态警惕。他没想到谢金坤的人来得这么快,这分明就是在一路跟着自己,哪是什么先礼后兵?   “你们谢总在哪,我只跟他说。”章寻冷声。   蓝色商务车上的司机从车里头望向他,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我们谢总就等你呢,上车吧章老板,一切好商量。”   电动车门打开。   章寻犹豫了数秒,随即矮身钻了进去。   手机被他放在贴身的位置,但车上的人早就准备,让他关机,没有商量的余地。   “章老板也别担心,我们谢总说了不伤人就不伤人,何况谢炎谢老板也跟您是朋友?我们谢总说了,您要是不放心就把他也请去,权当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章寻交出手机,面沉如水。   车开到半道快没油了,一个转向拐进加油站,后面那辆银车降窗骂骂咧咧:“早他妈干嘛去了,现在才加油,耽误事!”   “得了吧,加油才耽误几分钟。”   “谢总说了提防着点儿你全忘了?”   “我他娘的这不是提防着呢吗。”   “……快点的吧!”   开银车的正吼着,突然感觉车身轻微沉了一下。幅度相当小,基本就是微微一晃,不仔细留心根本不会发现。   他嘶了声,满心疑窦地扭过头,但车上确实什么都没多,就他自己。他又下车检查,车屁股后面也什么都没有。   “你丫干嘛呢?他妈的让我小心你还下车?快上车,走了!”   “来了!”   银车司机皱着眉回到车上,自言自语了一声“见鬼”。 第49章 谁是谁的软肋   将近四十分钟的疾驰之后,太阳基本落山了。章寻被带到一处意料之外的所在——谢金坤建在远郊地铁线附近的独栋别墅。   这地方很偏僻,但也还不算荒无人烟,毕竟出门不足百米就是某站地铁的入口。按理说这种位置是不能兴建私人住宅的,不知道谢金坤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这块地给批了下来。   不远处的高架,轻轨飞驰而过,两辆商务也几乎同时倒进车库。   有人“请”章寻下车。   “我们谢总在楼上等着呢,您移动贵步吧?”对方笑嘻嘻地盯着他,眼睛都发直。   都到这儿了,当然不存在什么幻想。章寻迈步往里进。   谢金坤这间别墅看得出应该常住,高大的铁门进来是片很宽阔的院子,开个百人派对都不成问题。院子角落还栓着两条膘肥体壮的大型犬,一有人经过它们就咧开嘴狂吠,然后被旁边的人狠喘两脚:“吓着客人宰了你!”   这时,章寻抬起头,只见谢金坤正站在阳台上盯着自己,手里闲适地搓着两个核桃。从下面这个角度望上去他的脸大半背光,五官轮廓相当阴深,配上笑容就有种笑里藏刀、强行和善的感觉,显得很违和。   楼上装修得富丽堂皇,就差把“老子有钱”这四个字裱起来挂墙上,有几个房间甚至还装了麻将机,一看就经常招待熟人。   章寻被请进的房间先前应该是会客厅,里面烟味呛鼻,桌上还散落着没收起来的扑克牌。   “开开窗开开窗,瞧你们这一屋子烟味儿!”谢金坤一开腔,手底下俩人忙不迭把落地窗给推开,还把桌上的东西给清了清。   章寻扫了眼牌:“谢老板好雅兴。”   “无聊来两把打发打发时间,谁让你这么难请?坐。”谢金坤一屁股坐到宽大的深棕皮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不过章寻还是走向单人沙发。   “这样说话方便,谢老板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谢金坤双手一摊,做出个悉听尊便的姿态。   请了章寻这么久他都不屑一顾,今天居然一通电话就乖乖上门,说实在的,谢金坤已经有些意外。他还真没想到章浩这个傻逼小子在章寻心目中有这么重的份量,何况以前也没发现他们兄弟俩特别亲呐?这真是意外收获。   人都在眼前了,区区一个座位问题哪值得一提,谢金坤才不傻!   “我弟弟呢。”   “这话怎么说,你弟弟的行踪我怎么会掌握。”他背向后靠下去,懒洋洋地睨着章寻,等待章寻把姿态放低,最好是主动开口求自己。   “是谢老板电话里说我弟弟给你添了麻烦,所以我才来领人。”   “添麻烦不假,不过我也就狠狠说了他一顿,早就把人放走了。”   要是信他这个话,章寻才是天真。   如果真如他所说早就把章浩放走了,怎么章浩的手机一直关机?家里、学校也没人,连谢炎都不清楚章浩在什么地方。   “谢老板,我这个弟弟年轻不成器,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认错。”   谢金坤撇眼一晒。   从他的角度打量过去,章寻的五官仿佛是什么上帝的杰作,尤其是那个挺直的鼻子,长得就跟事先画出来过一样,再矮半毫米都没这么漂亮。而且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见过章寻以后谢金坤是真信了。   章寻那双眼睛微微狭长,但极其有神,眼皮往上撩稍微带点冷冰冰的感觉,让人禁不住想象凌虐他的快感。   “章寻……”谢金坤往前倾身,两边胳膊支在大开的膝盖上,说话时热气恨不得喷在章寻颈间,“真想道歉就拿出点儿诚意。你老这么放在嘴上说,我也看不见你有多诚心不是?”   章寻罕见的没有流露出反感:“谢老板言重了。”   “哎,你看,我让你叫个名字都这么费劲,还能指望你真心跟我交朋友?干脆我丑话得说在前头吧章寻,我是个粗人,你看我建房子选的这位置就知道了,打小没住过什么好地方,太安静的地方根本就睡不着觉,就喜欢闹哄哄的俗地!所以说我对人也细不到哪去,讲究个直来直往以诚相待。你要是拿我当朋友,那就万事好说,要是不拿我当朋友,这事就费点劲。”   说完他退回原位,要笑不笑地盯着章寻,想看看章寻会有什么反应。没成想章寻那张脸上不仅没出现紧张害怕,甚至都几乎没有什么波澜。   这可给了谢金坤不小的刺激——明摆着不拿他当回事嘛!   如果一开始谢金坤还抱着博取好感度的打算,那眼下变了。谢金坤心一横,一股邪火占据了大脑,决定去他妈的,这回不成功便成仁,老子今晚还非要尝尝鲜!看你章寻还淡定不淡定!   遖峯   正琢磨着阴招,突然听到章寻薄唇微启:“谢金坤。”   谢金坤猛地被叫到名,居然跟个小学生一样脊椎震了一下。   “啊?”   章寻视线稍侧,看向他,目光跟羽毛一样毫无重量:“你不就是想听我这么叫你吗,满足你。”   “……”操!谢金坤在心里骂街。   “还有什么要求,提吧。”   空气跟着凝滞了几秒。   仿佛一个刽子手挥着刀,凶神恶煞地威胁要弄死谁,结果对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反而让你还有什么招式通通使出来。谢金坤咬紧后槽牙起身,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   转过头看向他的手,章寻皱起鼻梁。   正在这时,楼下一阵喧哗,谢炎风风火火徒步跑了上来:“章寻你跟哪儿呢?”   谢金坤不动声色地松了手,但脸上那抹令人胆寒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以至于谢炎冲进来眼球一缩,赶紧就故意推了章寻一把:“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来找谢老板不叫我?”   “我也没到多久。”章寻风平浪静。   毕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谢金坤不好明着翻脸。他招招手让人上茶,端上来一套茶具、一小碟上好的金骏眉,谢金坤亲自摆弄,紫砂壶里装满水,陶炉里热炭烧得滚烫。   “喝浓的淡的?”   “都行。”   章寻还能泰然自若地接话,倒是谢炎是个急性子,坐不住。   “谢老板,章浩到底怎么惹着您了,给句痛快话行吗,甭管是砸了东西还是伤了人我们都照赔不误。”   “砸东西、伤人?”谢金坤眯眼,“这么简单我还请你们过来,那也太兴师动众了,不必要。”   他一边淋茶叶,一边叫了个秘书式的人进来做个说明。   据秘书说,这几天有员工反映,下班后老看见可疑人员在公司附近打转,有两次还企图跟着送外卖的混进去。通过调取监控发现,可疑人员是一个星期前第一回来公司的,身上有工卡但显然不是公司员工。他先后四天、共六次从老板办公室里的碎纸机掏东西,塞在奶茶袋里带出,意图盗取商业机密。   说到后头连秘书自个儿都乐了,推推眼镜道:“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后面三回都是在故意放水,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要说这孩子傻吧,他知道复刻工卡。要说这孩子聪明吧,干得这么明目张胆,还连干好几回,他就没想过他一个陌生面孔进出老板办公室没人察觉,这不奇怪?后来谢总告诉我那是您弟弟,我有点儿懂了,您弟弟肯定没上过班,也没经历过什么困难,所以才格外的……天真,估计还以为自己特别能干。”   这明显是把傻逼换了个词表达。   谢金坤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章寻面色终于有了变化,开始发沉。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谢金坤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刚想开口要挟,突然走进来一个手下,附耳讲了几句话。谢金坤眼冒金光:“看清楚了?”   “错不了,要不是咱监控装得密还真不容易发现!”   这时天已经快要黑尽了,外面的路灯还没全部亮起来,只在地铁驶过时窗户的玻璃会被骤然照透。   谢金坤往楼下睨了眼,思量片刻之后,慢悠悠地起了身。   “章寻,谢老弟,想不想看场好戏?”   谢炎皱眉:“什么戏?”   谢金坤不解释,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章寻:“你把这戏配合我演完,我保证让你弟弟全须全尾地回家,怎么样,划不划算?”   “谢老板刚才还说自己讲话直接,现在怎么跟我兜起圈子了。”章寻淡声,“演戏我不擅长,不过可以说来听听,配合不配合相信我也没有选择,就怕扫了谢老板的兴。”   谢金坤不怒反笑:“你这个性格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说话冷腔冷调夹枪带棍的,但我还就乐意听,听得人特别来劲。”   这话连谢炎听了都觉得反感。他转过头担忧地看了好友一眼,随即听到谢金坤说:“你们几个下去把楼梯给我守好。”   “是!”   “等等,趁手的家伙带上。他要是有胆子硬闯,就试试是他的拳头快还是刀快。”   章寻蓦然警惕,轻拧眉:“谁硬闯?”   话音刚落,左右就各多了两个人,立在他跟谢炎身边。只要他跟谢炎敢乱动,保证下一秒肩膀就会被两双手死死摁住。   “谢老板你这是?”谢炎不解地拧头,下一秒谢金坤突然毫无征兆地出手,一把就掐住了章寻纤细的颈,力道之大逼得章寻后背悚然一靠!   “你干什么!”谢炎大吼。   谢金坤笑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章寻被掐得一个字都喊不出来,短短数秒脸已经开始泛青发紫。他双手死死扳住谢金坤的手腕,想把对方手指掰开,但谢金坤站着他坐着,整个人极其被动,有劲也使不出来。   “放开他!”   “我艹你全家!”   “他妈的老子让你放开他听到没有!!谢金坤!你他妈别落老子手里!!”   谢炎基本接近于咆哮了。他本来声量就足,这么一喊恨不得方圆一里地都能听见。   夜色的掩护下,楼下一片寂静。   谢金坤皱了皱眉,望向阳台:“还不出来?”   被钳住下巴的章寻蓦地剧烈挣扎。   谢金坤扭头把视线一低,只见章寻瞳仁漆黑眼底发红,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把他们俩给我看住了。”谢金坤松手,随即动动手指,让旁边那几个人过来,其中一个在他的授意下死死捂住了章寻的嘴。   整栋房子有那么几秒钟仿佛被人抽了真空,尽管谢炎被人摁在椅子上还在大骂,但一切仿佛都是徒劳的,而谢金坤压着一口太久没出、越积越深的恶气,颇有耐心地静候着什么。   ——车库的铁闸门侧,有道身影沿墙壁悄无声息地靠近别墅。草地发出的沙沙响动被由远及近呼啸着驶来的地铁声所掩盖,但很快强光就猝不及防在他脸上身上一晃而过,那是下面听命搜寻的在拿手电筒照。   “谁?!”   紧接着就是接二连三的示警:“有人!”   “操!都过来!”   章寻指甲掐进掌心里,脊椎因为疼痛,和别的原因,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车库亮起的同时一楼的灯也亮了,下面起码有五六个人冲进前院,打头的那个却被某道豹子一样的闪影猛然扑倒,电光石火间就卸了他手里的家伙什!后面几个被撞得趔趄后退,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对手是谁,仓促间陷入混战。   谢金坤大步走向阳台,厉声喊道:“别让他跑了!先废他的腿!”   “直接打残!”   转眼楼前已然灯火通明。   将近十倍的人数将一个高大的身影围在当中,犹如要将其围猎击杀。闻锐鸣单枪匹马,脸上却刻着众人从未见过的骁悍,神色冷静而洗练。 第50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谢炎压根儿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猛地扭头:“谁?下面是谁??”   章寻双眼大睁,目不转睛地盯着阳台的方向,眼底尽是血丝。   “闻锐鸣?”谢炎万般不敢相信地问出了这个名字,“他不是要、要跳槽吗?!”   夜幕下数十人同时围剿,个个都跟凶匪一样,显然不是有钱人那种一般的保安。不过再怎么凶恶,也不可能凶恶过边境那些贩x走私的雇佣兵,这一点毋庸置疑。   为首的挥着近二十厘米长的尖刀,闻锐鸣当胸踹去,同时腿在地上猛地一扫,登时将旁边的人放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就在他们倒地的同时,另外两人不约而同攻上来,闻锐鸣扑倒其中一个,反手一拧夺下手下的家伙,刃片的寒光瞬间闪过眼底。   “别让他抢到家伙!”不知道是谁在大吼,但所有人不管见过没见过闻锐鸣,几乎是不约而同意识到危险性——这绝对是个不好惹的硬茬。   闻锐鸣夺过刀,右手反握,尖刃隐藏在小臂之后,却更显得锋芒毕露。身后两人近距离偷袭上前,一人攻他上身一人走下路,闻锐鸣拽住其中一条胳膊,咔地用力一拧,对方当即痛得呼天抢地。可与此同时他的肩被人牢牢箍住,混乱中只听衣料撕裂的声音,有谁的刀划破他后背,薄热的鲜血登时从伤口飞溅而出。   “他中刀了!快一起上!!”不知是谁平地一声大吼,吆喝着其他人赶紧把握机会。   闻锐鸣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手中的刀落入草丛,双眼因为受伤而嗜血般深邃,呼吸也蓦地加重。但他依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反而像是一头被激发出全部本性的野豹,在对方攻势加强的同时回身就是一脚当胸狠踢,踢得一人口鼻出血,身体向后跌出去近两米!   楼上的谢金坤怒目圆瞪,恨不得自己下来了结了这个对手。他眼睁睁看着夜色中的闻锐鸣犹如罗刹,凶悍,毫无惧色,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可怕的准头,拳脚踢在骨头上的动静大得惊人。   闻锐鸣后背轻微抽搐,喉咙里不断涌上腥甜的铁锈味。他手上也不知道沾了谁的血,衬衫已经湿了大半,颜色在月光下黑得瘆人。他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紧接着抽出腰间的皮带,在右腕上缠了两圈。   砰!   身后的拳风袭来,闻锐鸣迅速闪身,回首便是一记过肩摔,将那人摔在了草丛一角的狗笼子上,腰杆几乎被笼角顶断,连痛呼都没呼出声就直挺挺昏了过去。   “……王哥……王哥你、你还能喘气儿吗?!”不知谁朝地上的人吼了一句,其他几张脸上顿时浮现惧意,瞠目欲裂般地睁着他,一时间竟然没人再敢上前。   谢金坤身体一震,咬牙切齿地喊道:“都别怂!把这张脸给我挣回来,死了残了算我的!废他一只手我奖励两百万!上不封顶!”   这话一出楼下所有人仿佛被注入一针强心剂,荣华富贵吃香喝辣的在向自己招手,本来还怕下手太狠会蹲大牢,现在也顾不上了,全都杀红了眼要结果了闻锐鸣。   飒——   刀刃的冷风杀来,闻锐鸣蓦地抬手一绞,直接连人带刀猛地拽紧。短寸对手躲闪不及仓促将刀脱手,闻锐鸣的身手却敏捷至极,刹那间就拽紧皮带勒住了对方的脖子。   半秒钟之内攻守反转,短寸刀疤脸被他死死勒在胸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闻锐鸣手下也不再留情,径直拖着这具高大的身体作为掩护,步步逼近楼梯口。   “谁敢放他上来?”谢金坤厉声威胁,“把他给我拦在楼下!”   远处又一辆轻轨疾速驶过,月光并着车里的灯光有节奏地在闻锐鸣脸上闪现,照得他带血的五官极度凌厉,杀气腾腾。   他一点点收紧皮带,被勒住的寸头脸上一点点变得惨白,嘴里刚开始还惨叫,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四肢毫无章法地弹动。   一时间全场死寂,闻锐鸣双眼充血,视线越过寸头的肩冰冷地扫视众人,一开口带着沙哑至极的寒意:“还有谁……想来试试。”   就在这时那几条狗也被放出来,狂吠着扑向闻锐鸣,其他人趁机上前围攻。闻锐鸣啪地松开皮带,那人跟面条一样软倒,紧接着尖刃就已经逼近眼前。   闻锐鸣猛地弯腰躲过这一击,右手撑住旁边的墙壁飞身跃起,转眼间就落到了楼梯口。几人齐齐扑上前,闻锐鸣皮带穿过栏杆勒住了楼梯的铁架,纵身一记迅猛刚烈的旋踢,将打头两人踢下了楼。   但楼上还有,打着不死不休的主意。有人抄起椅子冲下来砸到他背上,砸得他口中当场喷出血沫,回身踢开椅子的同时身体趔趄向后,重重靠向墙壁,墙上留下大片鲜红的痕迹。   空隙中他用力喘息,胸腔里喉咙间血腥气不断翻涌,就连呼吸都还带着腥甜的血沫,同时却还不忘往楼上看去。   之前被他踢下楼的两个人摇摇晃晃爬起,抄起地上的刀跟铁棍又冲了上来,一个去砍闻锐鸣的手臂,一个直登登地狠敲闻锐鸣的后腰,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他们的夹击。一长溜血滋一下割出来,甚至都看不清是从手上还是从腰上。   闻锐鸣就犹如一头困兽,所有的戾气都被释放,在狭窄楼道与几人激烈地缠斗。   楼上虽然看不见画面,但那些惨叫和那些拳脚相加反而更清楚地出现在耳膜边。突然,有人兴奋地大喊:“抓住他了!谢总!!抓住了!”   谢炎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早就已经许久发不出声音了,这时重重地打了个冷战。谢金坤带着一种极度兴奋的表情大步迈出房间,身后,被摁在椅中的章寻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炎扭头一看,章寻惨白的脸一丝血色不剩,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掐得太狠,气息没接上导致的。   猛烈的咳嗽后,章寻喉咙间呛出一口血,并且难受到弯下腰,同时用右手用力地压住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表情,双腿几乎就要跪到地上去了。   “章寻?章寻?!”   话音未落,章寻身体已经软塌塌倒地,像是晕了过去。   “谢金坤!你他妈快来救人,快来啊!”谢炎朝门外大喊,谢金坤一听不对,扔下楼下刚刚得手的对手,转身疾步赶来:“怎么回事?”   “快救人!”   总算谢金坤只打算弄死闻锐鸣,没打算把章寻一块弄死。他拧紧眉正要把人从地上搂起来,下一秒章寻却蓦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深处闪过微光。   “你——”   没等他说完一个字,章寻左手狠力压住他,右手高高抬起,手里竟然握着一截冰冷的铁钳!   那是谢金坤煮茶的时候夹炭用的,混乱间掉落在地,谁都没有留意到章寻倒下时捡起了它。   铁钳通身黑色,带着炭灰。   他将扁的那头对准谢金坤左眼,近到只差一厘米距离。由于攥得太过用力,手背青筋盘错,骨骼咯吱作响。   如果把这副画面用相机记录下来,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这是真的章寻。在众人心目中他是成熟的艺术家,对人对事从来都是斯文有礼,既不会拳脚功夫也从不疾言厉色。   但此刻,他却像是随时可以用手里这截生铁,贯穿谢金坤的眼球。   “放人。”   谢金坤头皮贴着冰凉的地砖,眼球微微颤动,牙间淬着寒意问:“章寻,这一钳子下来你的前途就全完了,知道不知道?”   谢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章、章寻,别冲动!”   惨淡的灯光下章寻面无血色,嘴唇苍白,但盯着谢金坤的眼神却清明至极,根本不是冲动之举:“你以为我不敢。”   “不是不敢,”谢金坤一字一顿地威胁,“为了个保镖犯法,不值当。”   “值。”   章寻没有丝毫犹豫。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望向谢金坤眼底,口齿清晰地缓声,“我跟他还有另一层关系,懂了没有。”   谢金坤瞳孔微缩,激动地骂道:“操你妈,你真跟他上床?”   铁钳随即往下逼近,谢金坤浑身一僵。章寻盯着他,冷冷地晃了晃手腕:“我不光能跟他上床,还能为了他犯法,为了他做出不冷静的决定。所以,别逼我。”   “你——”谢金坤如鲠在喉。   章寻拽着他的领口,艰难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铁钳全程杵在他眼眶上,丝毫没有客气,“你在外面传的那些话……”说着又咳嗽了两声,他是真的不太舒服,不完全是装的,“全是真的,威胁不了谁……咳咳……让他们放人。”   谢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帮章寻一起死死拽住谢金坤的胳膊。谢金坤就被他们这样一步步逼着,倒退着走出房间。   迈出房门的那刻章寻视线向下,跟楼梯下抬起头的闻锐鸣目光交会。   看见闻锐鸣浑身到处是血,章寻身体微微发抖,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幅度太轻微了,没有人能察觉。   在谢金坤的示意下,手下挪开了贴在闻锐鸣身上的刀,闻锐鸣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来把章寻挡到身后,手里的皮带勒紧谢金坤的脖子。   “去开车。”闻锐鸣头也不回地说。   谢炎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飞速下楼把车开上草地。下楼时章寻在闻锐鸣身后剧烈喘息,闻锐鸣余光看向他,问他有没有事,他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没吭声。   凌厉月色照着惊险的收尾。   谢炎驾车,章寻坐前面,谢金坤被闻锐鸣带进后排,车门砰一声关紧。其他人眼睁睁看着他们驶离别墅,大灯划破沉沉黑夜,然后一个左转拐上了高速口,同时把谢金坤扔下了车。   “我说你们——”   谢炎话只说出一半,因为身边的章寻不顾车还在飞驰,转身就钻进了后座。   闻锐鸣身体死死靠在车门上,喉咙里低哑地喘着粗气,透明车窗上蹭过一大片淡薄却清晰的血痕。   “快点开!直接去最近的医院。”章寻嘴唇发着抖,耳膜嗡嗡轰鸣。   闻锐鸣双眼半阖半睁,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衣服上分不清是血还是冷汗,有的地方已经干得发硬,有的地方还又湿又热。但他的表情并不狰狞,相反像是松了口气,低声说:“没事就行。”   章寻把他用力扯到腿上,让他仰脸躺在自己大腿上。他背太疼,只能侧身,浑浊的呼吸全打在章寻腰间,带给章寻跟以往全然不同的安全感——没事,这个人还在喘气。   一时间车里只剩下谢炎因为过于紧张激动而爆发的碎碎念:“踩油门踩油门看路看路别怕你可以的……前面那车滚开!快点儿不然我撞了!”   “……”   闻锐鸣是真的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到处都是伤口。他躺在章寻腿上一下接一下地深呼吸,冷汗爬满了额头,又被章寻不断用袖子拭去:“疼就哼出声,别忍着。”   “……太不男人了,”闻锐鸣嘶哑地抬了抬嘴角,“不行,得忍。”   谢炎百忙之中还不忘章浩:“操!你弟还在那傻逼手上!”   章寻突然爆发:“管他去死。”   虽然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跟谢金坤之间的过节,但如果不是章浩不懂事,今天不会演变成这样。   数秒沉寂之后,闻锐鸣侧开脸呛咳着笑起来,扯动伤口又疼得倒吸气。章寻低头猛地瞪视,只见闻锐鸣微微张着唇,先是笑,胸腔起伏的同时尾音颤抖,咽喉像是堵了什么石块导致气息不畅。   章寻心酸难抑:“你能不能别笑了?”   谢炎见气氛不对,赶紧充耳不闻当傻子。   闻锐鸣止声,艰难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手搭在章寻的膝盖上,不让他看见自己被疼痛折磨得有些失控的五官。   章寻找到他的手握紧,然后俯身靠近他,隔着他的胳膊低声:“说那些话是我不对,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离开,我也不想把你让给别人,谁都不行,谢炎也不行。对不起,别生我的气。”   “我哪敢生老板的气。”闻锐鸣沙沙地说。   章寻头埋下去,黑暗中蓦地吻住闻锐鸣的唇,低哑缓慢地又说了声对不起。 第51章 定力太差   不到两个月就第二次被送进急诊,这在闻锐鸣的当兵岁月中都少见。进去之前他清醒得很,匆匆嘱咐了章寻一句:“别告诉我姐。”   “知道了,你放心。”   望着急诊室的门关上,章寻久久没挪动位置。谢炎见状,心情那叫一个相当复杂,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不要紧吧?刚才在谢金坤那里都咳血了,要不要一起接受个全身检查。”   “我没事,刚才是太激动了,胃不太舒服。”   他今年体检毫不意外地查出个胃溃疡,但这算不上什么大毛病,至少在舞蹈圈子里这不算什么新闻。   回到等候区的椅子坐下,他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从旁边观察他,明显不像以前那么坚不可催,像是有了什么软肋,而且这个软肋目前就在急诊室里接受治疗呢,谢炎看得一清二楚。   “哥们儿,你不觉得有什么事没跟我说吗?”   “什么。”   “你跟闻锐鸣啊!”谢炎好奇心已经拔到嗓子眼了,“什么时候好上的,怎么会好上呢?这……这这这,你们俩撞号了吧!”   直男对于这事的理解明显还停留在表面,认为撞号的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章寻把手从脸上拿开,五官已经恢复了八成淡定,剩下两成也掩饰得很好,“说那些话是为了激谢金坤。”   “啊?”   所以你们俩没搞在一起?   刚才车上太黑了,那个吻谢炎没看见,但那种气氛可是显而易见,不需要拿眼睛看。谢炎正想讨伐好友对自己不坦白,却见章寻向后靠到椅背上,头向另一边侧开,嘴唇微微动了动:“不过我对闻锐鸣,确实……”   “确实很爱?”   章寻头侧得更深,耳朵有点发红:“也没有。”   应该还没到那种程度,但要怎么把这件事向好友说清,章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谢炎瞧着他这副冰山瓦解的神态暗自好笑,肩膀揶揄地撞了他一下:“行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哥们儿懂你。你就是心里喜欢死了嘴上也跟铁焊的一样,能默认到这种程度已经属于外星人变异了。将来写回忆录的时候他就是你的真爱,是您这位大舞蹈家这辈子最浓墨重彩的白月光,放心吧,鄙人保证把这段史料记得明明白白,让全世界的粉丝读懂他在您老人家心目中的份量。”   “……”   章寻淡淡垂眸,懒得再开口解释。   过不久护士出来转告情况,闻锐鸣最重的伤在后背,医生一口气给缝了十五针,其余地方都是小伤,另外他失血过多,需要留下输血加住院观察。   护士说:“这病人可真厉害,那么深的伤口愣是吭都没吭一声,换别人早就呼天喊地的了。你们谁是他的家属?”   “我是。”章寻说。   “交完费去那边找个床位,对,就走廊,病房没地方了。”   章寻蹙眉:“单人病房也没有?”   护士一哂,端着用过的带血纱布瞅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多人的都没有您还想要单人的呢,凑合凑合挤挤吧,再说走廊也凉快。”   “算了,走廊就走廊吧。”谢炎说,“大不了明天就转院呗。”   章寻从来没做过替人办住院这些事,小时候有父母,大了以后也几乎没生过大病,更不需要照顾谁。他交完费跟谢炎一起找来一张空床位,又亲力亲为拖到走廊一角,远离抢救室的位置。   之后谢炎有事先走了,章寻搬把椅子坐在床尾边,打电话给父亲的秘书,让他们去想办法救章浩。做完这些他身体靠向床架,乌黑的睫毛微微闭合,慢慢从余惧中缓过神来。   他那张脸平时就引人注目,此刻带着憔悴跟隐忍,比平时的英俊洒脱更添了一点脆弱感。好几个路过的医护都忍不住看他,心里嘀咕着这是哪里来的不知名的明星吗,大晚上的跑到这么偏的医院来看病,脸色这么差,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过一会儿,怀里的外套微微震动,他睁开眼,正好对上护士打量的眼神,对方脸色一红匆匆扭身离开。   是闻锐鸣的外套,手机也是闻锐鸣的。   章寻拿出来发现是闻敏,缓了两秒才接:“敏姐,我是章寻。”   闻敏诧异地顿了一下:“啊,是章老板啊,你好,请问我弟弟是跟你在一起吗?”   “嗯,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我可以代为转达。”   “没什么,就是他本来跟多多说好了今晚带多多出去,多多一直在家里等他,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们有正事就先忙,等他忙完了再说吧。”   “替我向多多问好。”   闻敏轻声笑了:“多多就在我旁边,要跟他说话吗?”   章寻刚想说不用麻烦了,那边已经把手机转移。稚嫩的童声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叫了声“飞机叔叔”。   章寻默然失语:“嗯。”   “我舅舅睡着了吗?”   “没有,他在忙。”   “要忙多久啊,说好带我出去吃小龙虾的,你们大人老是说话不算话。”多多失望地发牢骚,但很快被妈妈教训,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欠,“多多也要睡了,再见!”   “不好意思啊章老板,”闻敏拿回手机,“孩子还小不分轻重。”   “是我感到抱歉才对,占用闻锐鸣的私人时间。”   “哪里话,多亏你给他这么好的待遇,再说保镖这活哪有什么私人时间,你需要他他肯定就得在,我们作为家人都理解。”   挂断电话,章寻沉默良久,胃里跟有锯子在锯一样难受,忍不住吃了颗止疼片,然后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半夜他被一阵忍疼的呻吟吵醒,本来大脑还昏沉着,两三秒后立即撑起身来,接着就是一阵眩晕。   下一刻有只大手揽住他的背,将他疲软的上半身托住,往怀里带了带。   以为发出疼声的是闻锐鸣,章寻眉心紧皱,仰头看向上方:“闻锐鸣,你哪不舒服?”   闻锐鸣侧躺在病床上,背靠墙壁,胸膛面对他,左手臂托着他的背,昏光中目色清明。   “我没事。”   镇定下来章寻才发现呻吟是从其他病床传来的,走廊也是睡得满满当当。   闻锐鸣半边背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右手还扎着针头,整个人显得有些潦倒和狼狈。他眼底折射出章寻苍白的脸,微微一凝眸:“倒是你,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也没事。”   两人一个躺一个坐,身体靠得很近,鼻尖都快碰到鼻尖了,气息混在一起。闻锐鸣下巴冒出了胡茬,两道英挺的剑眉低蹙,近距离观察他,仿佛是确定他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直到把他观察得收起了下颌,脸向一侧撇开,闻锐鸣才收起目光。   “老板。”   章寻的一只手在下面轻轻攥了下床单:“怎么了。”   “老板今天让我刮目相看。”   光线太暗看不清闻锐鸣的表情,但口吻中隐约有促狭的笑意。章寻避开他的视线,平声道:“那说明你以前太小看我了,以为我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闻锐鸣停了会,问:“所以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   “我救过你,你现在又救过我,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章寻拿不准他的意思,斟酌着问:“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我随口一说。”   明显不是随口,是带有目的性的。   章寻蓦地想起他还在找其他工作,心情不由得低沉下去,不过章寻没点破,决定交给他自己选择。   “你弟弟怎么办?”   “交给我爸了,他会去想办法,毕竟是他亲儿子。”   闻锐鸣嗯了声。   麻药劲一过伤口又开始疼,他回到床上躺好,身上发冷。章寻给他多找了床被子盖,自己坐旁边打算守夜。   “老板要不要跟我挤挤。”   章寻想了想,摇摇头:“别了,别再把你伤口给绷开。我怕我睡觉不规矩。”   但闻锐鸣还是往里挪了挪,掀开被子示意他上来。看床还算宽,坐一夜也的确难受,章寻就没有再矫情,脱掉鞋爬上了床。   一钻进去才发现闻锐鸣没穿上衣,虽然半边背都缠着绷带,但胸肌、腹肌还是一伸手就能碰到,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好在章寻还穿着长袖长裤,浑身上下包裹得很严实,就只是脖子皮肤发红。   他顺势侧过身朝外睡,把后背留给闻锐鸣。闻锐鸣沉寂片刻,被子拉过肩,打针的右手留在外头,左手从枕头下面穿过去回搂住他,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章寻整个人依偎在闻锐鸣胸膛里,罕见得有些小鸟依人的意思,“别动歪心思。”   闻锐鸣笑得很闷,因为额头就严严实实地抵在他背上,笑的时候胸腔也会共振,弄得章寻手脚微微蜷缩,腰跟臀默不吭声地往前顶,尽量留出一点安全距离。   闻锐鸣低下眸,嘴唇贴到他已经不怎么平整的衣料上,暖烘烘地问:“脖子怎么回事,怎么有红印子?”   “谢金坤掐的。”   章寻抬手小幅度地摸了摸,没想到闻锐鸣的手也覆上揉了揉,大掌抚摸脖子的动作让人浮想联翩。   “疼不疼。”   “还好。”章寻喉咙发紧,后颈僵得一动也不动,“闻锐鸣你靠得太近了,很热。”   “找机会我帮你出气。”   这句话分明带着戏谑和哄人的意思,但章寻关心则乱,立刻严肃地说:“你别去招惹他,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想办法收尾,不需要你去帮我讨回什么公道,知不知道。”   “听老板的。”闻锐鸣从善如流。   章寻松了口气:“今天太惊险了,我现在想想还后怕。”   “怕什么?”   “当然是怕出事,不然还能怕什么。”   闻锐鸣下巴架在他肩上,不动声色地俯过去,含住了那片耳垂。   章寻浑身一激灵。   “哎你——”   “别怕。”   近在咫尺的嗓音格外沙哑:“有我呢。”   很多事就没道理,这些话要是别人说章寻只会觉得肉麻,但从闻锐鸣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骨头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   “不知道。”闻锐鸣说,“但我一路跟着抓你的车。”   章寻微微一怔。   “怎么跟?”   “底盘下面可以藏人。”   听上去轻描淡写,但四十分钟的颠簸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章寻张了张口,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情绪。   所以他干脆转身回抱住闻锐鸣,嘴唇主动送上去,口腔打开,齿关紧紧地用力迎合,用实际行动表达内心的想法。   炙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闻锐鸣一边搅动他的舌头和唇,一边分神看着他的脸,见他松弛地闭着眼,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黑发在枕头上显得凌乱,揽在身后的双手微微用力,指腹反复磨着自己的背。   ——他在动情。   闻锐鸣回身拔掉针头,在他还发懵的时候将他翻过去,重新从后面紧紧抱住他,脸埋进他的颈窝,重重地深呼吸。   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章寻紧张。因为某些东西抵在后面,根本忽视不掉。   “不能再看你的脸了,”闻锐鸣哑道,“再看要出事。”   章寻腿夹紧,牙关也跟着合紧,陌生又失控的感觉支配着大脑。   少顷他调整好呼吸,口不对心地说:“你定力怎么这么差,亲两下就不行了,是没开过荤吗。”   空气沉默。   “肯定是不如老板那么经验丰富。”   “……”   争这种事感觉相当荒谬,章寻闭唇不语。   隔半晌也没人再说话,章寻以为闻锐鸣睡着了,正要安稳合眼,搂在腰间的手却将他又往怀里强行圈紧。   “是因为老板太有魅力,所以我才会忍不住。”闻锐鸣低声解释。   “老板的五官很完美,身材也很好。性格很随和,出手很大方,智商很高,待人接物很有一套,说话声音也很好听。而且老板为人还很感性,心很软,很善良。”   “你说的这还是我吗,”章寻脸微微发烫,尽量平稳地回应,“是不是张三李四王五,再想想,别认错人。”   “不会认错,”闻锐鸣说,“世界上就一个章寻,现在在我怀里。” 第52章 喜欢就是喜欢   要论嘴巴大、八卦积极性高,那谢炎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不出一个星期他们一圈朋友就差不多全收到风,但碍于章寻性格一直都比较冷淡,也没人敢当面问他那事是不是真的,只敢旁敲侧击打听。   倒是萧珠然敢想敢干,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寻哥,听说闻锐鸣有名份了?”   “……”   章寻彼时正好在超市,闻言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又是听你家那位说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萧珠然略带点小兴奋地试探,“这么说是真的啊,太好了,我就感觉他靠谱。”   “要那么靠谱干什么。”章寻侧过身给人让道,耳根微微发热,但面色如常,“玩玩儿而已。”   萧珠然:“渣男寻哥。”   “……比不了你的谢炎一心一意,还要追你到巴黎去。”章寻淡淡反唇相讥,萧珠然果然立刻没话讲了,呃来呃去,来一句:“我烦死他了!真希望他爸把他栓在临江哪儿也别去。”   “你们俩房子租好了么?”章寻问。   “租好了啊,一室一厅的江景房。”   章寻笑而不语。   “啊……寻哥你生日快到了吧,11月2号就下周了,今年还是大家一起聚聚?”   可怕的天蝎男。萧珠然痛定思痛,飞快转移话题。   “都行。”   “那我来操办,到时候收的礼我先挑。”   章寻其实挺宠这个妹妹的,无奈地首肯,“随你。”   应付完萧珠然,他又开始了最不擅长的事——挑选一些看起来既可口又营养的食物,然后想办法把它们变熟。   要不买条鱼?   看望生病的人适合带鱼汤。但他一不会杀二不会炖,这是两个严重掣肘的问题。   算了,还是请教吧,三人行必有我师。   打电话给谢炎,谢炎倒是会想办法,说:“这哪需要您亲自动手啊,你到XX饭店去,那地方我爸入伙了,我给他们负责人打个招呼,一个小时之内保准给您办得明明白白的。”   “谢了。”   “哪的话?您家属就是我家属,我家属还是我家属,您就放一百二十个——”   章寻及时把电话撂了,留下那边风中凌乱的一句“我操”。   那间饭店的规模不算大,但一看就知道是老字号。章寻去了以后人家拿他当大股东对待,收银小妹立马把正在午睡的老板喊醒开做。   底是大骨汤底,另外又加了当归、党参、川芎,鸡血藤一起熬,熬个把小时再把切得薄薄的猪肝丢进去拨散,接着扔一把嫩绿清鲜的菠菜,刚变色就捞起来,连汤带肉一起装进十几年的老砂锅,连盖子跟保鲜膜都盖不住那香味扑鼻。   “给您拎到车上?”   章寻顺手就接了过来:“我自己拎吧。”   他那张脸和一身斯文贵气的打扮怎么看怎么跟砂锅不搭,等他走出门口老板还在边拿围裙擦手边瞭望他的背影,旁边老板娘感叹:“好男人呐,对老婆这么细心。”   “净瞎扯!谢总说了只是女朋友,女朋友跟老婆那是两码事。”   “也是,”老板娘立马接上了茬,“还没变成老婆才有这劲头呢,要真成了老婆,哼,还煲汤?帮着洗个碗都费劲!”   “……死老太婆你点拨谁呢?”   把砂锅整个拎上车,章寻左放不合适,右放不稳妥,最后给搁在副驾绑上了安全带,完全忘了自己开的这是奔驰,汤要是洒了光洗车费就得四位数。   闻锐鸣上周出的院,目前在家休养。之前跟他合租的搬走后,他姐把另一半给租了下来,不过也不常在那里住,五天有三天都是医院过夜。   开到那儿发现没地方停车,章寻只好停路边,然后一路把汤拎进去,引来无数侧目……   门刚敲一下闻锐鸣就听见了,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看了好几次手机。见章寻手里提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是个拿保鲜膜包好的大砂锅,当场忍俊不禁。   “看什么看。”章寻面不改色却又稍微有点不自在,挑起眉把袋子递给他,“不请我进去?”   “请进。”   房子很小,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但胜在干净整洁。   “你姐呢。”   “带多多去图书馆了,晚上回来。”   章寻嗯了声。   环顾四周,这样的居住环境对他而言称得上简陋,但他倒没觉得嫌弃,只是在想这怎么住得下两大一小三个人。   客厅角落有两株闻敏从市场买回来的挺拔向日葵,地上还摆着一小筐多多的车跟模型,增添了一丝温馨。   “老板需要换鞋么。”   “你是主人家,这应该由你说了算,怎么来问我。”   “老板到我家怎么舒服怎么来。”   章寻扬扬眉:“那我就不换了,等我走了你自己打扫吧。”   “嗯。”   “跟你开玩笑呢,”章寻手指勾了勾,“拖鞋拿来。”   其实闻锐鸣早有准备,买的还是超市最贵的,放鞋柜上等他穿。   换好以后章寻径自参观闻锐鸣的窝,闻锐鸣摆好他脱下来那双昂贵又干净的鞋,感觉像是贫乏的生活注入了鲜活的营养剂,有种中彩票的即视感。   章寻让他先喝汤,免得一会儿凉了。   “哪来的汤?”   “团里订的餐,这是我那份。”   闻锐鸣不疑有他,直接把砂锅提进卧室,又拿来了碗筷。   “老板吃吗。”   “我不饿你吃吧,估计也好吃不到哪去。”   “怎么说?”   “基本就没放盐。”   闻锐鸣嘴角不受控地一抬:“老板怎么知道没放盐。”   章寻被噎得没话接,坐一旁低头回复工作消息。   汤太烫了,闻锐鸣就先拣干的吃,吃完了直接拿碗喝,喝得额头都出了汗。章寻没管他,一直在忙自己的,忙到后来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盛了菜的小碗。   “味道很鲜,老板也尝尝。”   章寻眼眸抬起盯着他,语气倒是非常沉稳,但话里多了几分戏谑:“闻锐鸣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叫我老板?”   “叫习惯了。”   他两手捧着给自己的碗,状似就是个简单木讷的男人,实际跟简单木讷这四个字毫无关系。章寻手指抵住太阳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盯了半晌才伸手接过碗,低头尝了一小口。   ——确实很鲜,鲜到了骨子里。但不好说是因为味道还是因为一起分享的人。   吃完饭章寻继续处理工作的事,闻锐鸣想了想,进卫生间待了一会儿,出来以后给章寻拿了个靠垫塞在他腰后。   章寻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谢了。”   下一秒唇角就落下薄荷味的一个吻。   他微怔,抬起头望向这个据说很木讷的男人:“你刷牙了?”   闻锐鸣:“嗯。”   “……用不用这么积极。”   “不知道老板能待到几点,所以——”   “行了。”章寻语气冷冰冰的,眼神却有些闪烁,“不需要解释得那么细,彼此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大家都是成年人。”   成年人之间讲究个潜规则,不是什么都要拿到明面上来说。   卧室里没沙发,章寻一直是侧坐在床头,坐久了即使有靠垫腰也累。所以要接吻的时候闻锐鸣把他放倒了,他两条腿能踩着地,只有上半身躺在床上,头枕着闻锐鸣给的那个靠垫。   “其实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为了亲我吧闻锐鸣……”章寻睨着他。   “很明显?”   “你说呢。”   由于房间太局促,稍微有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一亲起来吞咽口水的声音就很明显。   闻锐鸣细细地品尝章寻,上半身压着他,左手从下面托着他的腰。章寻双手搂着闻锐鸣的头,闭着眼边亲边轻微缓慢地摩挲头发,脖子僵了就换个姿势,腰酸了就再往闻锐鸣手上放点重量,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既不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太过火。   要是放在以前,有谁告诉章寻他会跟这样一个男人接吻,会躺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亲得这么投入,章寻肯定会觉得这人在说疯话。但眼下这事确实发生了,好像也没那么不可思议,甚至还很对味,完全不想喊停。   “嗯……唔……”   细碎的呻吟从齿间溢出,章寻冰山一样的面部轮廓也跟着变得柔和了几分。他伸手搂紧闻锐鸣的脖子,闻锐鸣抬起胳膊把他的左手拿下来,跟自己十指相扣。   微微发汗的掌心贴在一起,温热、细腻的嘴唇也被含住,章寻背脊绷得越来越紧,过了将近十来分钟,抽出手推闻锐鸣:“……差不多了,闻——”   腰后那只手掀开衬衫下摆钻了进去,顺着后背往上摸,直到停留在两片肩胛骨中间,有薄薄一层汗的地方。   章寻拒绝的话被堵回喉咙里,后背肌肉随之轻微有点激动。   明明自己才是经验更老道的那个,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闻锐鸣握在股掌之间,身体和灵魂都完全处于下风,哪还谈得上引导对方?   但章寻就是章寻,他把这种暂时的劣势掩饰得很好,并且还头一偏,直接咬含住眼前的喉结——   然后成功让闻锐鸣战栗了一秒。   身体拉开,闻锐鸣跟着了魔似的盯着他,开口嗓子哑得不像话:“能不能干点儿别的?”   “你会吗。”章寻轻描淡写地问,“我是说跟男人。”   “没试过。”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负责当老师。”   然而彼此距离太近,就很不妙,每一点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所以闻锐鸣还是捕捉到他轻轻抿嘴的动作。   闻锐鸣拿大拇指蹭了蹭他湿润的唇面,然后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正当章寻不明所以地拧眉,搞不懂这是想干什么的时候,那只刚刚还跟他十指紧扣的手就挪了位置……   “我试试,服务得不好请老板指正。”   闻锐鸣眼神相当专注认真,并且上身纹丝不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精神分裂——一边玩纯的,一边来荤的。   章寻浑身酸麻感游走,太阳穴随之一突一突地跳,想喊停又实在非常想继续享受,身体都快起火了,整个人持续处在失控的边缘。   这是什么新型惩罚?   五分钟后闻锐鸣手悬空,手肘借力从床上撑起来。   “我去处理一下。”   “…………嗯。”   章寻右手臂挡脸,左手迅速盲抽了两张纸扔出去。他反复出汗的脖子和脸像刚晒过太阳,又红又热又紧绷,大脑还在那种难以形容的余韵当中没缓过神。   很爽……   但也被弄得很狼狈。   他怀疑自己清心寡欲太久,以致严重失准,要不然怎么会搞成这样?   浴室传来一阵水声,少顷,闻锐鸣走出来还在擦手,章寻已经自己把自己整理好了,拉链拉得严丝合缝。   见章寻正坐着滑手机,闻锐鸣过去抱住他深吸了一口——是那种把头埋进锁骨,十分松弛的举动。   “在看什么?”   “新闻,巴黎又在大规模罢工。”   答得倒是滴水不漏,可惜嗓子有点沙哑。   “是吗。”闻锐鸣跟他一起看了两眼,但很快目光就又移到他脸上,细细描绘他好看的五官。   章寻大拇指有节奏地滑动,嘴里一声不吭。   闻锐鸣看出来了。   ——他脸色不太自然。   “老板觉得尴尬?”   章寻云淡风轻:“可能吗,你的技术还没差到那种让我尴尬的地步吧。”   闻锐鸣实在忍俊不禁,既觉得他坦率点更可爱,又觉得他这个虚张声势的劲头也很迷人,总之他整个人就等于魅力本身,一举手一投足都让自己沦陷。   “你什么时候能正常上班。”   “明天就能,怎么,有事?”   “没。”章寻侧了侧脸,尽量自然,“随便问问。”   其实是习惯了有这个人在身边,长期缺席时就会不习惯,甚至会自然而然地想念。忙的时候他不想,只在闲下来的时候想,比如吃饭、休息、睡觉前。之前他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后来懂了,也放任自己的感情。   “也别勉强,”他盯着新闻里的字,“休息好了再回来。”   “没事,明天我就接送老板,现在一周换一次药就行。”   “嗯,好。我再坐会儿走了,明天还有安排。”   他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依然显得有距离感,但肢体语言传递着相反的信号——闻锐鸣搂他的肩,他当作没感觉,不躲开也不皱眉头,只是嘴唇微抿。   太阳正在落山,窗帘缝隙里照进来金红色的暖光,狭窄的单人房间装着他们俩,时间长了章寻就那样半躺在闻锐鸣胸前,身体重量靠在闻锐鸣肩膀上,姿态很松弛地刷手机。   从闻锐鸣的角度打量过去,章寻面部肌肉放松,乌黑的碎发稍显有点潮湿,睫毛跟羽毛一样轻。   “老板,我觉得很不真实,你怎么会看上我?”   “谁看上你。”章寻低低地来了一句。   闻锐鸣没吭声。   那种心照不宣的感情搁着是一码事,挑明就又是另一码事。被当面否认的难堪充斥了他的身体。   但片刻的沉默之后,章寻把手机锁屏了。   “用‘看上’这种词你不觉得轻浮吗。”章寻没看他的眼睛,自顾自说,“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打折扣。” 第53章 欲罢不能   章父章平海是个厉害角色,这一点从他年轻时能把乔斯扬吃得死死的,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一个穷小子,并且为之放弃心爱的事业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章寻丝毫不意外章平海能摆平章浩的事。不管他采取什么手段,是利益交换也好是强硬威逼也罢,总之章浩当时只在派出所待了两个晚上,很快就被放了回去。   从闻锐鸣家出来章寻的手机震了,他坐进车里,见是他爸来电,顿时有些低气压。   章寻深吸了口气:“喂。”   “我不给你打你是不是就当没我这个亲爹?”章平海冰冷的声音从信号彼端传来。   “您不也希望没我这个儿子。”   “混账,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爸年近六十但至今声如洪钟,白头发都没有一根,经营企业也实行铁腕政策。其实章寻的性格大部分随了他,只有一小部分继承自乔斯扬,但那部分也被他隐藏了起来。   “你亲弟弟差点因为你弄出大问题,你倒是跟没事人一样,照样在外面过得潇洒。”   “所以他出什么问题了?”章寻面无表情地说,“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自己行事不稳当您心里有数,不过我可以把话摊开说,就算他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他早就满十八了,自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如果现在在父亲面前站着,章寻毫不怀疑他会上脚踢。章平海脾气爆,小时候章寻没少挨他的打,反倒是章浩出生以后章平海岁数大了,事业又一直在走上坡路,忙到没精力教育孩子,所以把章浩溺爱成现在这样。   章平海咬牙切齿:“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的儿子。一个你一个你弟弟,不把我气死你们俩是不算完。这段时间你在外头搞出的那些事,是不是以为我聋了,什么都不知道?马上搬回家里来,确保安全,别再在外面胡闹。”   “您觉得我会乖乖听您的话吗。”章寻反问。   “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知不知道你惹的人他不是好糊弄的?要不是我以合作方的身份拉他一起做个大项目,好处两边分,对方能这么好说话?”   章寻脸上没有一丝动容:“我没求你帮忙。”   章平海也实在拿这个儿子没办法,气出心肌梗塞来也没招,只能把态度强行缓和下来。   “那就算我腆着老脸非要帮还不行?这样吧,你之前不是说想出国深造,接收单位联系好了没有,没联系好我让刘秘书去找,我再给你在当地买套房子,你就在那边安心跳你的舞,短时间内别再回来了,我也好眼不见为净。”   “不用费这个事。时机到了我会有多远走多远,不劳操心。”   章平海冷哼了声:“那最好,等你到了国外,再制造些什么不堪入耳的新闻出来你老子我也听不见,听不见就当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花样多,我也不是什么老古板,不干涉这种被窝里的事。但有一条原则,走之前收拾好首尾,别让你爸我一张老脸因为你没地方搁。”   年轻的时候章平海玩得比这个花多了,光小三、外遇等等就搞过三四个,根本不把什么同不同性恋当回事。他在乎的是利益、是体面,顶多再有一丁点儿亲情,外头过得去比什么都要紧。   章寻以前也从来没把章平海说的话当回事。但今天,眼下,他却沉默了。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那句“走之前收拾好首尾”。   怎么收拾?能不能收拾好?   刚刚还靠着一个人的肩膀刷手机,改天说走就走,说分开就分开,他自问还没有冷血到那种程度。但他也绝不可能为一段感情放弃事业,尤其是他盼望已久的事业上的进步。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不是因为有多清高,觉得全世界都配不上自己,而是因为始终把感情放在一个次要的位置,小情小爱远不如功成名就来得要紧。   利益的天平如此不对等,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会偏向哪边。然而一想到到时候要跟闻锐鸣把话说开,要彻底斩断这段关系,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缩紧。   闻锐鸣提供给他的绝不仅仅是激情,而是踏实,从没有过的踏实。他在闻锐鸣身上第一次知道何谓安稳,何谓信任,甚至已经习惯性地产生依赖。   这很可怕,但同时也难以放手。   挂了电话章寻在车里坐着一动不动。   这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闻锐鸣发来的一张照片。章寻手链落在他家了,亲热的时候摘下来的。   【明天给你带过去。】   章寻脸色有些黯淡,低头对着屏幕的光:【先放你那儿。】   【这么重要的东西,放我这?】   【别弄丢了就行。】   【好,明早八点去接你。】   【不用了,你继续休假吧,下周再说。】   【不休了,想见你。】   盯着手机上面的字,章寻蓦地沉默下来。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这份直白,尤其这句话还是由闻锐鸣那个闷葫芦发过来的。他一向行事果断,唯独这件事心不由己、反复下不了决定。   章寻幽幽地叹了口气,一直坐到天黑才驱车离开。   转眼他生日就快要到了。   三十岁是个整岁,萧珠然打着给他大操大办的旗号,提前一周就开始采购布置场地的东西,又扯着谢炎去商场挑选礼物。下午他们顺道去医院看多多,正好碰上闻锐鸣也在。   “咦,你没跟着章寻?”   “萧小姐好。”   谢炎指着自己鼻子:“瞎了呗,我呢?”   “谢总好。”   萧珠然说:“你也太见外了,都变成自己人了还这么叫。”   “得了你别管他了,他就是块死板的木头,哎章寻呐章寻,你说你看上这人什么?不会就看上他身体好吧。”   “当着小孩面你能有几句正经话么。”被萧珠然瞪了一眼谢炎才牢牢闭嘴。   见他们大包小提,闻锐鸣自然地岔开话题:“刚逛完街?”   “去给寻哥买了点生日礼物,真难挑,现在那些东西全都千篇一律。对了,闻锐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闻锐鸣不知道章寻快过生日了,略带惊讶地看着她,半晌方才答话:“3月22.”   “白羊啊,”萧珠然清澈而迷信的目光跟道士似的,“你不像,完全不像。”   “萧小姐说不像就不像吧,我不懂星座。”   “嗨,那玩意儿不需要懂,几句话安狗身上也能说得通。”谢炎不以为然地开嘲讽,扭头问,“闻锐鸣你给章寻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但多多正好打了个茬:“舅舅我想吃苹果。”   闻锐鸣去削皮,谢炎大剌剌地往床上一坐,冲孩子来了句:“挤挤、挤挤。”多多撇了下嘴,到底给这位不靠谱的大人让了点位置,还纵容他乱翻自己的小人书。萧珠然则肆意地去给仙人掌浇水,边浇边惊呼仙人掌有多渴,水一泼进去就没了影。   “……”   等他们两口子把小小一间病床都霍霍得差不多了,拍拍屁股走人。多多一边气鼓鼓地啃着苹果,一边转着大眼睛看舅舅:“章寻叔叔要过生日了吗舅舅,咱们要给他送礼物吧。”   “多多打算送什么。”闻锐鸣拿他当小大人一样商量。   “送……我要用橡皮泥给他捏一架真正的飞机!舅舅你呢?”   “舅舅还没想好。”   闻敏正好进来听见,笑道:“光送橡皮泥那哪成,会显得太寒酸了,锐鸣你还是去买现成的吧。”   “嗯。”闻锐鸣说,“我想给他买对耳钉。”   “他平时会戴?”   回想似乎戴得不多,但有耳洞是肯定的,闻锐鸣摸到过。   “偶尔。”   闻敏点点头:“那也行,估计其他实用的他也不缺。别心疼钱知道吗,你老板对你很够意思,你要表现出重视。”   闻锐鸣的存款有二十几万,不过那是留给家人应急用的,另外二老在乡下也还需要钱养老。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他早就想过将来要自己做点小生意,可以不再从章寻那里拿工资。   思前想后,他不打算在买礼物这件事上太铺张。但是抽空去商场一转,便宜的根本没法考虑,因为很自然地觉得配不上章寻。每进一家店店员都要给他一瓶依云,他觉得自己不在对方店里消费,水也不能要,推辞的时间比挑选礼物的时间还长。   最后在某品牌店里花一万多块买了对钻石耳钉。单粒钻镶在底托上,不算大但很亮,中性款式,售货员特意强调戴一辈子也不会褪色。   到章寻生日那天,闻锐鸣把耳钉装在巴掌大的纸袋里,早早搁在车上不起眼的角落。   “早。”   “早,老板。”   虽然是生日,但章寻打扮得跟平时没什么不同,无非心情更好一些。他下楼来坐上车,对着已经加上夹克外套的闻锐鸣笑了笑:“终于不是短袖了,再穿短袖我要怀疑你是爱斯基摩人转世。”   “以前冬天有一项训练项目就是寒冷练习,经常在大雪天穿着短袖出去跑圈,有时候还要在雪地里生火做饭,确实跟爱斯基摩人差不多。”   章寻不温不火地打了个呵欠:“嗯嗯,又是训练,你这辈子有意思的事都发生在部队里。”   晨光将他的皮肤染成了奶油气,说话也慵懒劲十足,莫名撩人心弦。闻锐鸣定定地看着他,下意识身体靠近,想亲。章寻伸出手指挡住他嘴唇,眸光微微一眯:“还来?昨天就感冒了,听听我的鼻音。”   声音是有点儿。闻锐鸣眼底笑意浮现:“那你今天还去跟朋友聚会么。”   “聚啊,否则珠然得拿刀架着我,毕竟是难得的一次见面机会。”   章寻说得很含糊,没挑明聚会是因为自己过生日,主要也是怕闻锐鸣毫无准备会尴尬。   半路接到谢炎乐颠颠欠嗖嗖的电话:“寿星公有福了,场地布置得跟婚礼现场似的,保不齐是要让你跟闻锐鸣当场出柜。”   “滚。”章寻侧了侧身,尽量不让电话漏音,“地址发我。”   是个清吧,萧珠然给包下来了。   晚上八点章寻准时离开剧团,闻锐鸣已经把车停到大门外,等他上来就出发。装有耳钉的礼品袋还在后排,但章寻练了一天的舞很累了,上车就把座椅放倒闭目养神,等着一会儿跟朋友一起喝个尽兴。中途他往后排扫了眼,但也就一眼。   到地方以后章寻穿好外套下车,闻锐鸣问自己是不是在车里等,换来他诧异地挑眉:“不想进去?”   “都是老板的朋友,我进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章寻高冷地扔下一句:“随你。”不出意料,闻锐鸣说停好车就进去找他。   清吧开这么亮的灯可能也是头一遭。章寻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四面八方就响起“砰砰”礼花炸开的声音,朋友们一阵欢呼,铂金纸片飘得跟雪花一样。场地也布置得相当浮夸,天花板扯了银色反光条、顶着无数气球就算了,最大的那面背景墙还给挂上了英文生日快乐的金色气球字体。   “哟?谁啊这是,太久不见都不认识了。”   “可不?左催右催你还现在才来,首席架子也太大了吧?”   “是不是讲究压轴啊哥们儿。”   章寻笑得神采奕奕:“有点事耽误了,你们也没闲着啊,这不已经喝上了?”   桌上地上到处摆得是洋酒,生日蛋糕不知道在哪藏着,倒是精致的甜品台闪瞎人眼。难怪谢炎说像婚礼现场,确实够浮夸。   这帮人里有章寻跟谢炎的大学同学,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还有工作以后来往比较多的几位,拼拼凑凑不到二十个人,但场面也是相当热闹了,而且男男女女个个养眼。   “你说你也是有家室的男人了,怎么还是孤零零地出现?”   “他在停车。”章寻淡声接话,语调平稳但脸色稍微有点不自然。   好友极其夸张地“喔——”了一声:“在停车啊,会不会找不到车位?要不要哥们儿我把自己车挪走让他停?”   “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啊,”谢炎从沙发上一仰下巴,大爷似的替章寻回嘴,“人好不容易谈个恋爱,铁树开花多么难得!让你们这一逗再给逗黄了,到时候你们负责给他解决家小问题?”   章寻面容终于微不可察地渐渐变了色。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朋友们扭头望去,好几个人对闻锐鸣还不熟,那叫一个好奇:“这位就是闻……”   “闻锐鸣!”萧珠然朝他招招手,“这里。”   朋友们就开始尽情打量。   ……   朴实是朴实了点,但那话怎么说,朴实无华嘛,说不定只是夹克衫显旧。   而且整体仔细再看看,这男人长相确实硬朗,肤色还比章寻深两个色号,走到章寻身边,画面看上去就很和谐,简称般配。   “老板。”   “……老板?”他一开口把其他都喊愣了。   谢炎:“不懂了吧,这叫情趣。”   “……”章寻姿态倒还是大大方方,但有人叫他喝酒他马上就走了,留下闻锐鸣一个人坐在沙发那头。   作为一圈人里的灵魂人物,章寻出现的场子基本都特别热。况且在场的大多混得不错,交流起事业、生意也都在一个档次,彼此都有话聊。   酒酣耳热之际,萧珠然率先取来给章寻的礼物,她怕章寻一会儿喝多了连什么东西是谁送的都分不清。   她给章寻买的是双鞋,虽然没说多少钱,但外包装上的牌子闻锐鸣认识。这段时间在章寻身边,闻锐鸣多多少少也对他们的消费水平有所了解,没有三五万应该下不来。   谢炎给章寻定了辆国外进口的单车,那个价格就更离谱,但谢炎带着醉意随口嚷嚷道:“为了能让你在冬天来之前骑上,我可以是花了整整一倍的钱让它快速通关!!够意思吧?!”   “够够够。”章寻无奈地接。   谢炎咧嘴乐了,勾着他的脖子一起咣地倒向沙发,不知是哥俩好的美好原因还是出于想看章寻出糗的阴险目的,反复要求跟章寻碰杯。章寻都怕了他了:“萧珠然把你管得这么紧?多少天没喝过酒了这是。”   谢炎痛心疾首之余又突然影帝俯身,猛地一扎进他怀里,肉麻地依偎着他,gay里gay气地撒起娇:“人家太久没跟你亲热过了嘛亲爱的,人家想你……”   “……”章寻浑身寒毛倒竖,对萧珠然说,“能把他有多远扔多远吗。”   可惜萧珠然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根本没力气来管。正当章寻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只结实的手臂伸过来,稍微一发力就拎走了谢炎。   章寻眼皮轻微抬了抬,目光带过闻锐鸣不怎么愉快的脸色,嘴角笑意若有似无地加深。   他朝闻锐鸣勾了勾手。   前面舞池里有两个朋友在鬼哭狼嚎,有的在交换名片,有的在卿卿我我,萧珠然在追着谢炎打。总之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暂时没人留意他们俩。   肩挨肩坐在一起,章寻眼底已经有一抹醉意,但闻锐鸣还保持清明。   “老板生日。”闻锐鸣说。   “是啊。”   简单两个字过后,章寻环顾四周,似乎在看朋友们正在干什么。同时左腿舒展地叠到右腿上,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点着空气。   这动作换别人做效果肯定轻浮,他做就截然不同。他的动作里带着随意,自然松弛,半点矫情做作都没有。   “三十了,”他嘴里轻叹,“又老了一岁。”   结果闻锐鸣不声不响。他就跟当兵的时候坐草垛上一样,胳膊分开搭在膝盖上,莫名其妙的老气横秋。   “闻锐鸣,”章寻目光轻撇,“你怎么不说话?”   “没给老板准备礼物。”   “是么。”   闻锐鸣下颌收紧。   章寻薄唇轻启,乌黑沉静的眼睛带着挑衅,气息中带着酒精的蛊意:“那车上的东西是给谁的?”   “……”   “嗯?问你话呢。”   明明是个刚毅果敢的人,但有时候偏偏有种矛盾的被动。   章寻挑起半边眉梢,小臂搭到他肩上,伸手把那张脸掰向自己:“给你三分钟,不拿出来我就替你扔了。” 第54章 “今晚允许了”   三分钟这时间说短也不短,刚好够闻锐鸣拿了礼物再赶回来。但说长也不长,饶是闻锐鸣么好的体力都跑喘了,后背出了一满背的汗。   他穿过那帮闹哄哄的朋友回座,章寻冲他抬抬手,接过礼物看了看。   “是什么?”   “耳钉。”   章寻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我平时也不常戴。”   “随便买的。”   这在试图用一种正常的口吻解释一件不正常的事,所以章寻当然不买账。但他也没深究,想着买都买了,也不可能让闻锐鸣再退回去。   闻锐鸣笑了笑:“也没那么难看吧。”   “其实仔细看看……还可以。”   这时背景墙有根灯管爆开了,吓了萧珠然一跳,闻锐鸣起身过去帮忙,还没修好就听到身后章寻叫了声“Alex”,回头看见杨帆姗姗来迟。   杨帆一出现章寻就礼貌性地起身迎接。   以前只要他人在国内,章寻的生日他就不会缺席。这次萧珠然稍微有点犹豫,最终还是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来不来,他说最近忙,有时间就过来参加。   看到他这尊大佛,谢炎在暗处用肘怼了怼女友:“不懂事了吧,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帆哥是个礼仪人,根本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谢炎撇撇嘴,轻嗤:“还礼仪人,酸人吧我看是,天天作他那些破曲,神神秘秘地装艺术逼。”   “……”萧珠然无语凝噎。   “Alex,怎么来这么晚,我们差点儿就要切蛋糕了。”章寻对他跟往常一样,态度大大方方。   杨帆反倒显得有点颓废。他坐下以后随手递给章寻一张碟片:“抱歉,有事耽误了,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章寻。”   “是什么?”章寻拿来瞧了瞧,塑料壳子上用马克笔写着“赠友章寻:失眠协奏”。   “给你谱的一首曲子,按你的风格做的。以后万一缺BGM你就看着来吧,能用得上就用。”杨帆瞥向他,难得没什么艺术家的范儿,“不过别误会,我这纯粹是拿你当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类朋友。”   章寻含笑看着他。   其实杨帆内心非常受挫。从听说章寻公开了跟闻锐鸣的关系以后,他就在想自己到底输哪了,到底什么地方够不上章寻的标准,这么多年两人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也就差一句话挑明,没想到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杨帆对人确实没得说,受了挫也能保持体面,他一首曲子外面要价几十万,仍然心甘情愿送给章寻。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行了吧你。”杨帆摇摇头,笑得有些苦涩,“你从我身上薅羊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给你们团里做的曲到现在尾款还没收齐,要真有心拿我当朋友就帮我请请款?”   章寻眉一扬,当场要给隋团发消息,杨帆赶紧把他手机摁住,简直对他无可奈何:“打住,我开玩笑的,你可别让我没法做人。对了,上回你说感兴趣的那个舞团,我帮你托人问了,过段时间可能真有机会,你录两段正式的demo给我,要自己做英文解说那种,他们对语言有要求,我发给他们先看看。”   章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闻锐鸣,端起酒杯,喝了半杯:“好。”   很快几个人把桌上的酒瓶给清掉,两层蛋糕抬上桌,哗啦大家就全都聚了过来。虽然没有什么俗气的吹蜡烛环节,但还是一起起哄唱了首生日歌,谢炎美其名曰给章寻压惊,庆祝他顺利逃脱谢金坤的魔爪。   “谢谢大家今天过来帮我庆生。年纪大了聚一次不容易,有的都上有老下有小了,不如以前潇洒,所以能见面一起聊聊天我也挺珍惜。另外上次演出,收到很多花篮,我知道都是大家捧场给面子。不多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大家今晚喝得开心。”   章寻很少这样发言,但偶尔一次就显得非常得体,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语气语调又极度自然松弛,特别有他的个人魅力。而且以前他就算说也很少笑,总是像冰山一座。那张平时总是冷淡疏离的脸,笑起来眼角居然是弯的,带来反差感的冲击。   “切蛋糕?”   “切吧切吧,我来分盘子。”   萧珠然煞有介事地给每个人都分了餐具,然后趁间隙凑到章寻耳边说:“寻哥刚才帅呆了。”   章寻接过盘子没吭声。   他今晚本来心情是真的很好,不仅仅因为朋友来得齐,也是因为暂时没了谢金坤那个麻烦,松了一大口气。但听完杨帆的话,心里那颗定时炸弹又重新沉甸甸地坠在那里。   等吃完两口蛋糕,他拎起礼品袋去了卫生间,再回来耳垂上就多了对耳钉。   “咦?”萧珠然率先注意到,“这么秀气啊。”   秀气的意思就是说它小,但章寻不在意地嗯了声,似乎没拿这耳钉当回事,只是戴着玩玩。   他坐下,微微侧着脸。   平时他很少戴这类饰品,除了那串手链以外脖子手腕基本都是空的,连手表都不怎么戴。所以耳钉出现在他身上,挺稀奇的。   但他五官生得立体,肤色干净,发色又乌黑,那两颗钻像精巧的宝石镶嵌在他耳垂上,被灯光一照更显得俊秀夺目,又很衬他。   章寻靠着沙发刷手机,直到旁边灼热的目光盯得久了,睫毛末端才细微地颤动了几下。   “闻锐鸣,你还打算看多久?”   闻锐鸣这才收回目光。有人来找他喝酒他一律都是说“酒量差”,况且他还得开车,看着章寻喝就行。章寻来者不拒,加冰的威士忌一杯接着一杯,不一会儿就喝下去大半瓶。后来杨帆也来跟他碰杯,他干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凌晨一点好不容易结束了,闻锐鸣扶着章寻往停车场去,杨帆又追出来给章寻送外套。   见章寻整个人都站不直,杨帆问:“他喝醉了?”   闻锐鸣不高不低地嗯了声。   “那你好好把他送回去吧,记得开慢点儿,要不然太难受。”   “不劳费心。”   有火药味。这在闻锐鸣身上可很少见,他一向待人温和。   杨帆两手插兜看着他,突然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你们俩不合适,知道吗闻锐鸣,你跟他不在一个层次,顶多也就能给他一些情绪价值,他真正需要的你给不到。”   闻锐鸣拧起眉:“他需要什么?”   “连他需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给他?”   杨帆说完摆了摆手离开。   把人搀回车上,闻锐鸣把章寻放在后排,又帮他脱鞋,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好。到家楼下的停车场章寻被折腾醒了,半睁开眸,看了眼正在给自己盖外套的男人,脸色明显不对:“受刺激了?”   闻锐鸣手微妙地一顿。   这人根本就没醉,或者没彻底醉。   “不至于。”   章寻浅浅一笑:“少来,我还不了解你?醋劲儿大得很。”   “老板说得都对。”   闻锐鸣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盯着他爬满红晕的脖子跟脸颊看了一会儿,才俯身跟他接吻。   这个吻感觉妙极了。   带点酸,带点欲罢不能的在乎,还带点急不可耐的确认。   章寻的嘴唇异常柔软,呵气间裹了酒味,但口腔残留蛋糕的清甜。闻锐鸣一边亲他一边揉他的发,力气有些大,他非但不觉得疼,反而还觉得很带劲,只想让闻锐鸣再用力点,最好把自己皮肤搓红,在身上留下一些很难消掉的印记。   吻到气喘吁吁,章寻抵着闻锐鸣的额头调整呼吸,嗓音沙哑地问:“耳钉花了你多少钱?”   “没多少,只要老板喜欢。”   “但你是个穷光蛋啊,穷光蛋的钱我花着可不安。”   闻锐鸣哑声笑道:“老板有钱就行了,我负责讨老板欢心,老板高兴了会给我赏钱。”   “闻锐鸣你……”章寻被哄得又甜蜜又意外,“你是不是去哪进修过?说话越来越中听了……明明刚认识的时候还天天惹我发火。”   “都是老板调教得好。”   他饱满的嘴唇被重新含住,但这回闻锐鸣没着急,像在尝什么稀世珍品。章寻闭上眼睛,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心脏涨得没有一点空隙,仿佛装下了什么人就再也腾不出空来看其他人。   很快车里就传出阵阵勾人心弦的低喘,车窗没关死,要是有人路过随时都可能发现,更添了几分刺激性。闻锐鸣缓慢地磨完又开始用力,章寻觉得姿势使不上劲,干脆从后座上撑起来,让闻锐鸣坐下,自己躺他腿上,这样上半身离得更近。   吻到动情处,章寻半睁开迷离的双眼,看见上方那深邃又深陷的眼神,只觉得身体各处都燥热起来,尤其是跟闻锐鸣挨得紧的臀。   他把闻锐鸣的脖子勾低,先是咬了一下耳垂,然后才贴在耳边轻喘:“上楼,今晚允许你操我。”   -   两个欲火焚身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从背后看简直有点仓促。章寻走了几步还是腿发软,闻锐鸣干脆把他打横抱起来,“拿着外套。”   “你快放下我……被人看见太丢脸了。”   “没人。”   深更半夜的停车场只有监控还在,但他们又不当场做什么,有监控也无所谓。章寻又紧张又激动,手在闻锐鸣脖子上搂得更紧,整个人也像是依偎在他怀里,闻锐鸣低头看了眼,太阳穴都快跳起来,直接拉过外套把他脸盖住,“没事,这样不怕了。”   “怕你大爷。”   闻锐鸣胸腔传出闷笑,一路抱着他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才把他放到地上,马上又热情似火地搂到一起,仿佛怎么亲都亲不够。电梯映出两个人纠缠的身体,无形的火花噼啪烧着。   跌跌撞撞进了门,闻锐鸣反身就把章寻压在墙上,膝盖向上顶,手去解他的扣子。章寻配合地仰起颈,喉结一上一下反复滑动,脉搏突突直跳,真想下一秒就跟这个人滚床上去,一刻都等不了。   漆黑的客厅里喘息声剧烈,闻锐鸣把他上衣剥光,微凉的空气刺激到章寻,他才从酒精的醉态和灼烧的欲望中暂时清醒过来:“去……去卧室,卧室有东西。”   作为直了三十年的普通成年男性,闻锐鸣下意识以为是套子。接着吻进了卧室,倒到床上拉开抽屉,他才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章寻除了套子还准备了巴掌大的一小瓶黑色药物,上面印着“激xxx爽xxx”等等字样,他心脏猛地一跳,俯身揉了揉章寻的头发,低哑地问:“这是什么?”   章寻撩起汗湿的眼皮,抓着他的手向下摸:“Rush都没见过?以防你这个七年没开过荤的、上来……就做得太猛,一会儿要是疼得受不了我就……” 第55章 混账王八蛋   这东西的用途这一晚闻锐鸣算彻底了解了。   章寻拧开瓶盖闻了一下,闻锐鸣盯着他隐忍的喉结,感觉身体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不光不知疲倦,简直就恨不得把章寻给吃下去。   雨点般的吻落在章寻身上、脖子上,吻得他全身皮肤到处都是红印,有的地方甚至是激动时留下的掐痕,但章寻也没阻止。这种生猛的体验让章寻觉得,感觉对了,就是这样。哪来那么多怜香惜玉,只要对象是闻锐鸣,就连疼痛也显得鲜活而亢奋。   但过于激烈也不是没坏处,后半夜章寻突然用力推了推闻锐鸣的胸膛:“……先停一下,我有点儿头疼,犯恶心。”   闻锐鸣把他圈在身体范围内,低头紧盯,像凶猛的野兽保护雌兽:“怎么回事?”   “应该是因为这东西,”章寻拿开药瓶,“这东西吸多了就容易反胃。”   闻锐鸣把药瓶子扔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   “别去了,先待一会儿吧,让我抱抱你。”章寻喃喃低语。   漆黑安静的房间里,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搂在一起,浑身全是汗,气息中萦绕着荷尔蒙的余韵。闻锐鸣一下一下缓慢地、安抚性质地捋着他乌黑的头发,等待他恶心的那阵过去。   章寻皮肤泛红,面颊潮湿,躺在他怀里嗓音慵懒地问:“感觉怎么样。”   闻锐鸣反问:“老板呢。”   “我觉得很享受。”   “真话?”   章寻惊讶地睨了他一眼:“不然呢,难道我还说谎话哄你?这方面我可没这么体贴。”   闻锐鸣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头:“我以为你很难受,因为你一直在喊——”   “闻锐鸣!”   混账王八蛋。   章寻脸腾一下就红了,幸亏没开灯谁也看不见。他翻了个身,右手摁在闻锐鸣胸肌上:“不会说话可以别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闻锐鸣顺势搂紧他的腰,果真不再说话。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气氛也没变冷,反正多了几分平淡的自在。两个性格互补又彼此了解的人在一起就这点好,时间长了根本不需要交谈,很多细枝末节的情绪非常契合,想做就做,不拖泥带水,做完了也不空虚,心脏被填得很满。   闻锐鸣指间一直绕着他的发,闻着他轻微的体香,等他平复得差不多了才把被子拉过来,裹住他们两个人,只露出章寻肩膀往上的部分。   “还能坚持吗。”   “……”三小时,这个时长对章寻来说自己破纪录了,但他不想说自己吃不消,“节制点吧,非得一口气做腻了才满足?”   “不会腻。”闻锐鸣语调里浮现笑意,“不过,好吧,那就不做了。”   章寻暗暗松了口气。   闻锐鸣在被子里翻过身,面对面搂住他,脸颊贴近,鼻尖像小狗那样蹭了蹭,蹭得章寻很痒又很好笑:“你几岁了,还来小年轻那一套。”   “喜欢你。”闻锐鸣低声说。   章寻愣了一秒,抬起胳膊回搂住他,目光直勾勾地和他对视:“我也喜欢。”   何止喜欢,根本就是——   算了,还是别轻易说出那个字眼,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刚做完最容易上头。   “老板喜欢我哪里?”闻锐鸣眼底仿佛有团火,“我想知道。”   章寻微抬眼皮,胸膛跟胸膛贴到一起,绕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搂得更紧:“喜欢你的大弯刀算不算?”   “什么?”   闻锐鸣定睛,只见章寻嘴角含笑,脸上分明写着赤裸裸的挑逗,这才明白了那三个字的含义。   “老板……”   “逗你呢。”他拿眼神勾着闻锐鸣,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开个成人小玩笑。”   他身上就这股气质最迷人。明明是下面那个,但却依然保持上位者的姿态,有种淡然自若的风采。   闻锐鸣含住他的耳垂亲了一会儿,耳钉都亲湿了还不想停,章寻轻轻低喘:“差不多可以了,别再——嘶!”   闻锐鸣咬了他一口。   他闷笑:“一个外号而已,这么记仇?”   闻锐鸣掐他的腰,让他痒得受不了,他说:“好好好不叫了,我错了,不叫了真不叫了,你停、停!”   闻锐鸣又无可奈何地亲了亲他。   第二天章寻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   闻锐鸣作息规律,早就出去跑完步买完菜了,正在厨房做饭。其实他回来的时候章寻隐约有感觉,因为他进房间问自己睡得舒不舒服,难不难受。当时自己好像说还想再睡会儿,让他先别亲了。   撑着酸疼的腰从床上起来,去冲完澡才算是彻底清醒,身体也恢复清爽。   以前一直当top,章寻也是刚知道原来下面那个这么不好当,畅快做一晚跟打过一场拳击差不多。不过跟心理上的满足比起来,这点难受不值一提,顶多算是放纵的后遗症吧。   他敲着肩膀走到厨房门口,见闻锐鸣站在流理台前,上衣穿着件白T,下面一条宽松的大短裤,手里的菜刀有节奏地切着菜,看上去煞有介事。   “这么全能,挺像样啊。”   闻锐鸣:“睡饱了?”   “嗯,都快一点了,你应该早点喊醒我,我今天还有点儿事呢。”   “很紧急?”   “还行,聊巡演的安排,得去趟团里。”   “吃完饭我送你去。”   等章寻走到身边,闻锐鸣替他揉了揉腰。闻锐鸣的手掌温厚温热,从后面缓慢有力地按摩,确实有放松肌肉的奇效,舒服得他直眯眼:“对,就是这里,再捏几下,好酸。”   他很少穿得这么居家,一件大T恤把屁股都罩住了,但里面的腰就细细的一把。   闻锐鸣揉完从后搂着他,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秋天的中午,暖黄的阳光从窗外照进厨房,他们俩就站在流理台旁边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   “真是个好男人。”章寻低声笑道。   “谁?”   “你啊,还能有谁。”   “我不怎么样。”闻锐鸣头埋进他颈窝吸了一口,“不会挣钱。”   “我会不就行了。”   闻锐鸣沉默了一小会没说话,把他瘦削的身体揽在怀里,感觉他脑后的发异常柔软,“中午吃海鲜粥。”   “行,你做,我不挑嘴。”   闻锐鸣会做的海鲜粥也是平民版本,太昂贵的食材他不会处理,但看着就很香。他先把虾头炒出油,然后把切碎的大米加进去熬上一刻钟,再加剥好的新鲜虾仁、青口贝肉和青菜碎,这样就算煮好了。   “太烫了,先盛出来晾晾。”闻锐鸣把它端出去,“我再煎两个荷包蛋。”   “好啊。”章寻说,“帮我加点酱油。”   其实他这人真的很好养活,虽然打小家庭条件就好,但没那么多坏毛病。就拿好友谢炎来比吧,他们俩家庭条件差不多,但谢炎从上高中开始就玩车、买表、交女朋友,简直是纨绔子弟的典型,现在大了也不闲着,学人投资做生意刚赔进去小一千万,把他爸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章寻一门心思跳舞,省事省心省钱。   等粥晾到可以入口,闻锐鸣连厨房都收拾干净了,迅速冲了个凉出来吃饭,效率到让人刮目相看。   章寻一边给他分餐具一边说:“看了你,我觉得有必要把章浩扔到部队里历练历练。”   闻锐鸣接过勺子低头舀粥,嘴角抬起:“部队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说得也对,部队也不是回收垃圾的地方。”   “……”   昨天体力消耗太大,章寻连吃了满满两碗粥。胃一被填满身心也就跟着满足了,心里边踏踏实实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好久没一顿饭吃过这么多了,下午得好好运动运动。”   闻锐鸣说:“你的胃要好好养,以后少吃外面的东西,周末我来做。”   “行啊,那肯定好,自己做的干净。”   闻锐鸣的厨艺不算特别高明,但喂饱一个章寻是绰绰有余了,况且他做饭属于触类旁通的类型,又有耐性,章寻爱吃什么他就能学会什么。   吃完两人一起出门,闻锐鸣把章寻送到地方以后就去给多多找当地学前班。多多本来是想回老家读书,但现实条件不允许,只能在这边找借读的。   下午四点多章平海给章寻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章浩的事。原来章浩这小孩自从被谢金坤抓了又放了以后,自己跑到南方某海滨城市躲起来了,谁劝都不回家,也不接电话。   据章平海分析,章浩估计是自尊心严重受挫,所以觉得没脸见人。但章寻听完,直觉认为没那么简单。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章寻对电话那头凝声,“你问没问过谢金坤,当时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他这么一提章平海才回过神来,嗓音顿时变得严肃:“我去问问,你弟弟要真知道什么就难办了,他那个直肠子,万一要知道了,不跟咱们闹,反而不是个好现象。”   的确,以章浩的性格,不吵不闹就说明事情严重。虽然从小就对这个弟弟感情复杂,但此时章寻也难免悬心,怕章浩一时受不了刺激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不出两小时章平海就回了电话,果然不出所料,谢金坤的人说漏了嘴,章浩知道了他身世的秘密。   “那就别啰嗦了,赶紧派人去找。”章寻沉声,“我也想办法找找。”   父子俩分头行事,章平海能调动的人多,但那些人去也劝不动章浩,况且这事毕竟是家丑,不宜对外宣扬。章寻左思右想,自己信得过的只有闻锐鸣。   “在哪呢?”他给闻锐鸣打过去。   “在外面办点事,一会儿就能去接你。”   “先不用过来。”   章寻挑重点把事情说了,问他方不方便替自己跑一趟:“我这两天走不开,日程都是定好的,不能推。”   “嗯,我知道,我去一趟,你把地址发过来,我现在买票,去了争取把他带回来。如果他不肯回来,我再给你打电话,一起想办法。”   “好。”   闻锐鸣办事稳当利索,听他这么说,章寻一颗心安定下来,回去跟隋团继续谈巡演安排。一小时后搁在兜里的手机微震,闻锐鸣传来出发的消息。   章寻:“打断一下,师傅,我出去接个电话。”   隋团挑了挑眉,示意他随便。   他扔下一屋子人走到走廊,低头迅速打字。   【路上小心,安全第一。】   闻锐鸣:【知道】   【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我,我手机24小时开机。】   闻锐鸣:【放心】   收起手机,他平步回到会议室,面色如常,但等会一开完,旁边的沈嘉立刻凑过来悄声问:“怎么了?看你全程都心不在焉。”   “没有。”   “哪没有,就差写脸上了……”   “是我弟弟。”   “又惹事了?”   章寻云淡风轻地嗯了声:“闹离家出走,我让闻锐鸣到外地找他去了。”   “就这事啊,闹就闹呗,你弟弟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我知道。”   “知道你还愁眉不展的?”   章寻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烦。”   沈嘉老神哉哉地观察他半晌,最后有结论了,手支起下巴含笑盯着他。   “寻哥,你完了,你这是分离焦虑。”   章寻看着她,不明所以地拧紧眉。   “你不是因为你弟弟的事心烦,是因为闻锐鸣不在身边所以心烦,你呀你,你怎么连这事都看不清啊?”   会议室其他人走光了,此时陷入安静。章寻微愣,随即淡声:“胡扯。”   沈嘉笃定又有条理地分析:“你自己算算,刚才那一个小时的会,一共看了几次手机?那是因为章浩吗,明显不是,你要真那么着急把章浩带回来,早就自己赶过去了,还会只让闻锐鸣去?”   章寻被这话结结实实地堵了回来。他正襟危坐,但脉搏加快。   “哎,”沈嘉夸张地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牵肠挂肚。”   “……”   章寻彻底听不下去了,仓促地离开了会议室。他那张总是放松且淡定的脸微微发热,融进黑夜的身影显得有些急匆匆,但又显得很没头绪。   走到办公楼前开阔的空地,他才抬头望向朦胧深沉的夜色,深吸了一口气。远处点点繁星闪着微光,就像不够明显但确实存在的感情,不一定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但它在就是在,不以意志为转移,并且很可能会恒久不变地在那里,静静发散使人安定的光芒。 第56章 给你治治毛病   闻锐鸣这趟过去目标明确,就是把章浩给带回去。下了飞机他直奔手机上的地址,半点功夫都没耽误,当晚就在一处民宿逮到了那小子。   章浩少爷当惯了,离家出走都不委屈自己,找的民宿靠海,环境没得说。当时他正在沙滩上坐着发呆,远远地看到有人叫了声自己的名字走过来,还以为是他哥,虽然堵着气没答应,但心脏还是劲劲儿地一鼓。等发现不是他哥是闻锐鸣,他又咬牙切齿,当场捡起一枚石子啪地扔去。   “别过来!我谁也不想见,让我自己清静几天行吗。”   闻锐鸣到他身后踢了他一脚,没真使劲儿,要是来真的能把他踢残废。   “你是清静了,你家里人为你担心知不知道,别太不懂事了。”   章浩气地噌一下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谁要他们替我担心了?让我死了得了,反正也没人愿意管我,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累赘,谁都没把我当亲人!”   “……”对付这种浑小子闻锐鸣有经验。部队里这种刺头多了去,刚进军营的时候个顶个张牙舞爪,但没几天就会被班长队长给训趴下,治得服服帖帖。   “你如果是我弟弟,我一天打你三回。”   章浩冷笑:“你配吗。”   “你觉得自己配给章寻当弟弟?”   章浩猛地噎了一下。   闻锐鸣:“他有足够的理由不认你,但他没那么做,任何地方都没有亏待过你,对你可以说仁至义尽。你除了给他惹麻烦,添堵,没办成过一件正经事。那么多人让你争点气,你从来没听进去过,仗着自己是章寻的弟弟,章平海的儿子,到处惹是生非,上一次还差点害了章寻。”   “你知道个屁!”章浩埋下头呜呜地哭了,“我没想惹是生非,我只想替我哥教训那个人!我想让我哥看得起我,拿我当回事……从小我哥就不正眼看我,我在学校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他也不管,我考不上好大学他也不在乎,好像我就是个垃圾,随便活成什么样,只要别碍他的眼……我现在明白了,他从来没当我是他亲弟弟。”   傻白甜的想法够浅薄也够好理解。闻锐鸣扶着额,心想你有句话确实没说错,你哥确实当你是个垃圾,还说过部队不是回收你的地方……这种富裕家庭长大的孩子,一个不小心就会养成章浩这样,坏没坏到哪去,但也跟好字不沾边。   “起来。”闻锐鸣把他拎起来抖了抖沙,“给你哥打个电话,认个错。”   “我不。”   “……”闻锐鸣很头疼,“真不想当他弟弟了?”   “我——”   章浩眼泪鼻涕抹得到处都是,一张脸皱得跟沙皮狗一样,脖子还憋红了,“关你鸟事。”   “那就给他发条消息。”闻锐鸣把手机递给他,“就说你要跟他这个哥哥断绝关系,从此以后不会再烦他。”   “绝你麻痹。”章浩抽泣越来越小声。   闻锐鸣目光如炬,近距离之下眼神极有压迫感。沉默片刻,他把手机收起来,迈腿走近。   章浩梗着脖子:“你想干嘛。”   话音刚落,刚猛的拳风已经到他耳边,却又蓦地刹住。章浩吓得瞳光都散了:“你、你敢打我?我让我哥开除你!”   嗯,确实是傻白甜,撂狠话只会用开除这种威胁。   闻锐鸣出手扭住他手腕,膝盖巧妙地往前一顶,咔嚓一下章浩就单膝跪地,疼得大喊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还手都不会?”闻锐鸣拧着他的腕,“看来章寻是把你养废了。”   “你可以说我!别说我哥!”章浩“啊”地大吼一声,咬紧后槽牙站起来还击,结果拳头刚一挥出又被闻锐鸣轻松握住,一个利索的过肩摔,他整个人就啪的摔在了沙子上。   “我……草……”他疼得就差满地打滚了,年轻的俊脸涨得通红,但也被这种挨打的屈辱激发出难得的斗志。   “腿没断就爬起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你他妈一个保镖凭什么看不起来我?!”   积攒的怨念变成了动力,章浩手跟腿毫无章法地往闻锐鸣身上招呼。但他哪是闻锐鸣的对手,他连闻锐鸣一根汗毛都伤不到,反而越打越狼狈,反复摔地上又反复艰难地爬起来,嘴里啃了一嘴的沙子,手跟脸也蹭破了皮,活生生变成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十分钟不到他就累得再也爬不起来了,四仰八叉躺在沙滩上大喘气,嘴里还在干嚎,干嚎没眼泪的那种。   闻锐鸣过去蹲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服不服?”   “服你大爷!”   嗯,还行,至少兄弟俩口头禅是一样的,能客观佐证血缘关系。   “地上潮。”闻锐鸣伸出手,“别躺久了。”   章浩猛地扭开脸。   闻锐鸣干脆一把将他拉起来,扛麻袋一样扛到自己肩上,“你要不是有那么个爸,那么个哥哥,不光是我,你身边很多人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出乎意料的,章浩这回没反驳,反而挂在他肩上压抑地哭上了,真掉眼泪的那种。而且由于头朝下,所以大颗大颗的泪水吧嗒吧嗒滴到沙子上,在闻锐鸣身后留下一串看不见的小坑。   “我真那么没用吗?”他嘶哑地问。   “嗯。”闻锐鸣直言不讳,“一没体能二没头脑,三还没情商,作为成年男人你不合格。不过也不能全怪你,你哥应该就没想把你教育好,你爸也没怎么管过你,苗子长歪了不全是苗子本身的错。”   章浩哭得更大声了,嚎啕:“为什么我不是我妈亲生的,为什么啊,我怎么是小三的儿子呢?我亲妈又为什么当我不存在啊?为什么全世界都讨厌我看不起我啊!!!咳咳,你顶我肺了!”   “……我是让你小点声。”闻锐鸣回头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想招来警察的话。”   已经有夜游的情侣在往这边打量了,估计再这么观望下去迟早是打110。   加快脚步把人扛回民宿,闻锐鸣一声没吭,任凭这小子蒙着被子尽情发泄。少顷他走到露天阳台,给章寻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   “睡了没。”   “还没,人找到了?”   “嗯。”他靠着栏杆看向床上那一坨,“我修理了他一顿,替你出气。”   “……”章寻默然片刻,问,“没打坏吧。”   “没。”闻锐鸣无声笑了,笑章寻心软。   一阵默默无言,细微的暖流在手机信号里流淌。   闻锐鸣说:“想你了。”   明明早上才分开,他却发现自己像个坠入爱河的毛躁小子,只要一想到章寻心里就激动,就牵挂,只想立马见到这个人。   “这话太腻歪了,我不知道怎么接。”章寻低声细语,“说点不那么腻歪的行么。”   “明天一早保证把人带回去,请老板放心。”   章寻失笑:“我没说我不放心,你办事我一直放心。”   “那就先这样吧,不打扰老板休息。”   “哎!”   章寻截断了他。   他攥着手机勾起嘴角:“嗯?”   章寻:“辛苦了。”   “份内工作,应该的。”   “哪是份内工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他的嗓音明明应该很远,但听起来却那么近,仿佛是近在耳边的呢喃,“你我之间不说客套的话,所以我就不谢你了,回来再给你奖励。”   说完他对着手机亲了一口。   闻锐鸣低声说:“别招我。”   “谁招你了,这叫真情流露。”   章寻利落地挂了电话,但笑意却在闻锐鸣脸上停留许久才散。   返回房间,小少爷正失魂落魄地躺床上发呆,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闻锐鸣没搭理他,关灯往沙发上一躺,合衣闭眼。   “哎!我还没说要睡呢。”   “但我困了。”闻锐鸣息气。   “……”拽什么拽啊,章浩在黑暗中用力瞪向他,瞪了半天还是不敢采取任何行动,又狠狠叹了一大口气,翻身面向窗外。   过了半晌,他以为闻锐鸣睡着了,刚想想办法把自己砸晕,忽然听到平和的一句:“我给你指条路。”   “啊?”   “去当兵。”闻锐鸣说。   当兵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对章浩来说。毕竟他也不是学习那块料,以大学生的身份入伍还算容易些。虽然不一定能让他变得多好,但起码不会让他再变坏。   “可我不想当兵。”章浩头埋枕头上,闷闷地开口,“当兵就要离开家里。”   “那不是正好。”   “正好什么啊正好……我舍不得我爸和我哥。”   刚才还是六亲不认的兔崽子,这会儿又认上亲戚了。   “再说当兵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闻锐鸣说,“我当初也不是为了好处才去当的兵。”   “那……你是为了什么,觉得当兵很了不起?或者想保家卫国?”   “都不是。纯粹就是不爱读书,我爸说当兵还是当混混,让我自己选一条路,我就选了当兵。”   章浩不屑地嘁了一声:“真够纯粹的。还以为你多高尚呢,原来也这么现实。”   “不然呢。”闻锐鸣拿手臂枕着头,平淡地接话,“没有那么多高尚的动机,这就是现实,但那不代表过程不认真,更不代表结果不深刻。”   “你这结果哪深刻了?连个表彰都没混上吧,更谈不上衣锦还乡,哼。”说着说着他倒来精神了。   手机微震,闻锐鸣掏出来,发现是多多发的【舅舅晚安!啵啵】   他回了个晚安,转头淡漠地看向章浩:“我说的深刻不是指荣誉,有比荣誉更重要的东西,那才是部队真正教给你的。”   “是什么?”   是担当。   但这只是他自己的体会,也许轮到章浩,答案就会不一样。   “自己去想,说了你也不懂。”   “……”章浩忿忿不平地闭了嘴,以免显得自己过于愚蠢。   第二天一大早他押着章浩上了飞机,落地章浩就被章平海的人接走了。回家洗完澡换过衣服,闻锐鸣开上车去舞团。   其实也可以晚点去,因为章寻肯定要到傍晚甚至是天黑才能走,但闻锐鸣身上那股毛躁气息非但没消,反而越长越盛,很想早点见到章寻。   到停车场以后他才觉得有些疲劳。想想也正常,昨天连夜飞去另一座城市,整治章浩就耗费不少心力,今天一早又坐飞机把人带回来,连续两天奔波是个正常人都会累。   索性时间还早,他干脆把座椅放平,躺车里休养生息。闭上眼也没能立刻睡着,躺着就是放空,把最近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有了一个发现——自从谢金坤不再骚扰章寻,他就闲下来了。   最近除了接送章寻,他基本没别的事做,大把时间给多多安排学校。这对别人来说可能求之不得,但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望着车顶想了一会儿,慢慢进入浅眠。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窗被叩响,睁眼侧过脸,就对上熟悉的面孔。   外面的晚霞把天空渲染成一片火红,章寻透过玻璃指了指门锁。他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乌黑松散,五官极其柔和,而且肩头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没干的水迹。   闻锐鸣把门打开。   他钻进来的同时带进薄荷气味,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清爽好闻。   “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打你电话也不接,以为你还在家休息。”他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被盯久了没得到回应,又抬手在闻锐鸣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闻锐鸣这才回神:“没什么,刚补了个觉,有点儿没缓过来。”   “折腾这一趟挺累的吧,黑眼圈都长出来了。走吧,找个餐厅好好吃顿饭,算是给你的补偿。”   他系好安全带,闻锐鸣却没立刻开车,反而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章寻不明所以:“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说,”闻锐鸣嘴角松弛下来,“刚才可能是睡狠了,莫名其妙有点儿患得患失,见到你就没事了。”   章寻哪晓得他会猛地冒出这么一句,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脸上浮现些许不自然,“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也不知道。”闻锐鸣笑了笑,“就是把心里话告诉你,你当没听过也行。”   “听都听了还怎么当没听过。”章寻低声。   “能结婚就好了。”闻锐鸣说。   “什么?”   “能结婚就好了,我跟你。”   “……”   章寻侧过脸回避他的目光,心跳快得前所未有:“你再疯一句试试。”   “算了,不说了。”   “……”   车里莫名安静了一阵,章寻顶不住这种沉默的空气。他咔嚓解开安全带弓身起立,头顶贴着车顶擦过,径直就把闻锐鸣压倒在椅背上,柔软的唇瓣不打招呼地揉弄上去。   闻锐鸣抓着他的手,他蓦地反客为主,十指紧扣。车外有人没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是闻锐鸣比较要紧。   右手摁着他胸膛,手掌下是明显比平时快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动着心口。   真恨不得给他把心跳按下去。   章寻拉开一段距离,盯着他的眼睛气喘吁吁地说:“现在好点没?要是还患得患失,我就再给你治治。” 第57章 坦白局   接下来两周,试演顺利结束。罗祥峰在调整好心态后表现出色,成功弹压了业内对他出演项羽的非议。不过当时坐席非常紧张,闻锐鸣没能进场,也就没有看到章寻的表现。   媒体的好口碑外加卡司名声在外,正式公演的票刚一上架就直接售罄,几个投资方立马要求加场。考虑到年轻演员需要时间沉淀,隋团破天荒没同意加场的事,还让章寻沉下心,带着罗祥峰他们好好把细节再打磨打磨,争取在接下来有限的演出里拿出最佳状态。   几天后的某个下午,章平海突然打电话让章寻回家吃饭。章寻本来不打算答应,但章平海说章浩有事要宣布,还说萧珠然跟谢炎也在,让他跟团里请两小时假,提前回去参与家庭会议。   路上闻锐鸣开车,章寻靠着车窗,说实话表情一点也不惬意,甚至还偏严肃,但五官却毫无凌厉感觉。   中途他突然想起件事,歪过头眯了眯眼:“闻锐鸣,我家那快递是你买的?”   闻锐鸣正视前方:“什么快递。”   还装蒜。   “一口泡沫箱子,大清早就摆我家门口,里面是几十袋中药。”   闻锐鸣:“想起来了。那天路过医院,胃药正好在打折促销。”   路过,医院,胃药,促销,风马牛不相及的四个词……   章寻嘴角扯了扯,声调平稳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接着编。”   挡风玻璃上那张脸浮现短暂笑意:“周末我去给你挂了个号,我姐说不是本人也行。我跟大夫简单描述了一下你的病情,结果大夫说——”   “说什么?”   “动不动就节食的小姑娘大多都有你这些毛病,让我别大惊小怪。”   “……”   “药记得热一热再喝,嫌麻烦就剪开倒到碗里,用微波炉转两分钟。”   章寻云淡风轻地撇开脸:“行了,管太细了,你当两口子过日子呢。”   闻锐鸣没说话,也许被他反驳得心情不佳。但章寻心情莫名其妙非常好,所以干脆降下车窗吹凉风,而且头一回觉得秋天的景致份外可爱,繁华街景也越看越顺眼,挑不出半点毛病。   本来章寻以为自己回去得还算早,结果没想到谢炎他们早就到了,正坐在客厅跟章平海聊天。萧珠然一见到他就问:“哎?闻锐鸣呢寻哥。”   “在外头。”   “喔,他不进来啊,我还想问他多多上学的事。”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章寻矮身换鞋,章平海不满他进门不打招呼,面色不快地提醒道:“连跟你爸我问声好都不会了?”   “寻哥就这么个人,他平时见到我们也这样。”萧珠然赶紧替他解围,谢炎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他那张脸整天板着能冻死人,我们都习惯了嘿嘿。”   章平海这才冷哼道:“如今连谢炎都比你孝顺懂事,知道到了时间就该成家立业,还知道得空来看看我。洗洗手准备吃饭,阿姨今天炖了你最爱吃的鸽子汤。”   “伯父哪里话,我跟章寻什么关系,来看您是应该的嘛。”谢炎硬着头皮干笑了两声。   章寻问:“章浩呢。”   “厨房帮着做饭。”谢炎一噘嘴,示意他自己去看,“可能被谁魂穿了。”   其实章浩老早就听见他哥在外面的声音了,没出去一方面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跟他哥不是一个妈生的这件事,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哥,上次差点儿把他哥给害了,所以别别扭扭的。   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闷头掐荷兰豆,阿姨嫌小少爷碍事又不敢提,经过他身边时一口接一口地叹气,希望能把他从身边叹走。   “哥哥都不叫了?”章寻在门口冷漠地看着他。   章浩硬是梗着脖子不吭声。   “随你吧,我也没指望你还能跟以前一样。”   “哥!我不是——”话说到一半章浩就哽咽了,捏着荷兰豆埋着头开始抽抽搭搭。章寻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哭的?”   “我害怕。”他哇一下哭出声,扭身抱住他哥的大腿,“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   章寻转头,正对上谢炎在外面笑疯了的表情,顿时觉得更加头疼。   “松手。”   “不松!”   “你不松手谁摘菜?”   “……喔。”章浩仰脖看了他哥一眼,抹抹脸继续干活了。   餐桌上章浩宣布要保留学籍去参军,除了章家父子以外的几人都很意外,谢炎心直口快地问:“当兵得吃苦吧,就浩子这养尊处优的少爷脾气能行嘛。”   章浩狠狠白了他一眼。章平海说:“他想去历练历练就让他去,我教不好这个儿子那就让国家去教。”   “国家不是你儿子的保姆。”章寻淡声。   “我一年交几百上千万的税,让国家把我儿子教成材还不行?”章平海横眉冷斥,“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专和老子作对。”   几句话不对付,饭桌上气氛也跟着变冷。吃完饭阿姨负责收拾,其他人转移到会客室,章平海走过来敲了敲章寻面前的桌子:“你那个保镖,是他劝你弟弟去当兵的,他的话有没有谱?”   “这你不该问我。”   “人是你的人,我不问你问谁。”   章寻抬眸不悦地看向父亲:“就章浩这个底子,当兵要看部队收不收,而不是看他愿不愿意去。闻锐鸣说了不算。”   章平海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刚才珠然还跟我说你们俩是玩玩儿,这像是玩玩儿的样子?都开始为他顶撞上你老子我了。”   “……对不起寻哥,我就是顺嘴提了句。章伯伯下午说要谢他,还说他找回章浩有功,你别误会。”   章平海冷嗤:“搞些不三不四的关系,当着你朋友的面我不说你。”   “是么,”章寻当着他们的面却没打算给他留面子,“那应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小跟您没学好。”   极怒之下章平海摔了玻璃杯。谢炎见苗头不对,匆匆出去给闻锐鸣打了个电话:“你过来把章寻拉走吧,我们跟他爸太熟了,也不好顶撞他爸,你一个外人无所谓,进来就说是提醒他晚上还有工作安排,让章寻赶紧走,别再跟他爸吵了,越吵越难听,真的。”   闻锐鸣赶到时章平海正在气头上,脸色极其难看,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阿姨战战兢兢地打算收拾玻璃杯的碎片,章寻阻止了她:“我来吧。”   见闻锐鸣大步向自己儿子走去,章平海眼皮一抬,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不得不说长期身居高位的人,即使老了气场依然强大,一个眼神就能让小辈们噤若寒蝉。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闻锐鸣的心理素质。闻锐鸣那张脸平时总是坚毅平静,严肃起来却变得很不同,尽管面色如常,但眉宇间隐约可见几分昔日的锋利。   “章总,我对您一向敬重,不想跟您起冲突。”   “你一个不入流的外人,也配跟我谈敬重不敬重?”   章浩彻底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维护:“爸,他救过我哥好多次,您这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我这就是当爹的态度。”   不过他这么一提,章平海也确实拉不下脸太刻薄,任凭闻锐鸣走到章寻身边也没再吭声。   地上的玻璃碎片把章寻手割了个口子,他用水冲了冲,回来就对闻锐鸣说:“没什么可说的了,走吧,我外套在楼上,你帮我拿下来。”   等闻锐鸣一上楼,章平海就横着眉毛叫住章寻:“你去巴黎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章寻身形一顿,回头看向楼梯,闻锐鸣不在。   “还没消息,有眉目了会跟家里通气。”   “有需要就跟家里提,别绷着面子一个人死扛,错过机会才叫得不偿失,做人要务实不务虚。”   章平海这是在敲打他。毕竟是亲父子,很多地方一脉相承,比如对情感和机会的权衡。他们可以上一秒还吵得不可开交,下一秒又像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起分析利弊。   “知道。”章寻平静地说。   章平海点点头让他们走了。   外面夜色深深,章寻步伐很快,秋末的冷空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不自觉把外套裹了裹。   上了车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聊什么,气氛莫名的沉默,而且章寻脸色也确实很疲倦。   开到某个街区,闻锐鸣将车暂时停靠到路边推门下车。   “你干什么去?”   闻锐鸣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寻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跟下去,直到看见闻锐鸣进了一家便利店才稍微松口气。   三五分钟后,闻锐鸣风尘仆仆地赶回。章寻若无其事地看向塑料袋:“买什么去了?”   没想到闻锐鸣拿出了一盒创口贴。   他把顶灯打开,在光下仔细检查章寻指尖的伤口,章寻怔忡地盯着他看。   他发质坚硬,乌黑的头发微微支楞,显出原始野性的男人味。而且他肩膀本来就宽,此时背肌拉开就显得更宽了。   这样弓着背抵在身前,姿势显得有些暧昧,章寻不自在地转开脸。   “多大点事,这么小个伤口。”   “嗯。”闻锐鸣说,“是不大,今晚洗澡的时候注意别感染。”   “你回你自己那儿?”   “都行。”   “都行什么都行,想去我那儿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怕你太累。”闻锐鸣直白地说,“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章寻心弦一颤,身体前顷勾住他的脖子,低声:“我不想听这种话,我想听你说你想跟我回家,想睡我,没有我你就睡不着觉。”   其实这根本就是反话,章寻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他不知道闻锐鸣是不是也这么想。   他都难以想象如果哪天闻锐鸣不在自己身边了,这种难受的时候他该找谁去。随便在酒吧捡个人?如果那人不是闻锐鸣,恐怕起不到多少安慰效果。   但闻锐鸣离开或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不留在国内,主动提出要和他分开,到那时他估计恨死自己了吧。   真希望那天可以晚点到来。   章寻凝眸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他的温柔像张网一样网住了自己,把自己绑得牢牢的,身和心都深深地依赖。   过一天算一天吧,真要恨就让他恨,恨总比忘了强。章寻明明是最洒脱的个性,现在也不禁有了这种逃避和消极情绪,仿佛难题不去碰它就不存在。   “闻锐鸣。”   闻锐鸣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揉了揉他后脑勺的头发。   “你说你又体贴又会过日子,怎么会单了整整七年?别跟我说宁缺毋滥,宁缺毋滥那都是自我安慰的话。”   “当兵的时候人身安全没保障,不想耽误好姑娘一辈子,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   “看来我是捡漏了?”   闻锐鸣失笑:“这算是夸奖吗,听着不像。”   “那你觉得是什么?”   “迷魂汤。”   章寻泛着水光的眼眸往上一抬,利落地伸手拽住领口,轻轻将他拉向自己:“把车开江边去,我现在就想跟你做-爱。”   -   幸亏今天江边没什么人,要不然光看这辆黑色奔驰的摇晃幅度,就能猜出里面在干什么,很可能还会拍成小视频发网上去,取些黄色标题赚足流量。   车外黑夜沉沉,车里春情无限,两人在后排做得大汗淋漓。尤其是章寻,他今晚特别放得开,热情得过分,搂着闻锐鸣不停地索要。闻锐鸣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眸色格外暗,差点儿把章寻做昏过去。   事后章寻躺了半天才从酸痛中缓过来。他靠在闻锐鸣怀里取暖,一张脸泛着红润的光泽,看得闻锐鸣心底异常柔软。   “老板,我想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姐。”   “嗯?”章寻瞬间清醒了,撑起上半身盯着他,“为什么?”   “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   闻敏迟早也会听说,与其听别人说不如直接告诉她,这样反而更尊重。   但章寻的反应明显犹豫:“不是完全不行,但现阶段最好别,等我们关系稳定了再说。”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稳定了。”   章寻沉默了一下,诚实地说:“以后的工作安排还没确定,这你也知道。”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闻锐鸣的眼睛,所以也不清楚闻锐鸣具体是什么反应。   回到家他早早睡了,实在是放纵到没剩任何体力。半夜被手机震醒,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外国号码后,转头看了看闻锐鸣。   闻锐鸣睡得很沉,轮廓分明的五官在黑暗里也很清晰,而且很吸引人。   感情这东西就这么奇怪,明明刚认识时没觉得这个老土的男人长相有多入眼,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舒服,整天对着也不嫌烦。   章寻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直到那电话打来第二遍,才轻轻爬起床出去接。   床上的闻锐鸣翻身朝外,但是没把眼睛睁开。 第58章 利落抽身   电话是法国的Graham现代舞团打来的。时差六个小时,法国那边还是白天。对方看了章寻的demo,也通过各种渠道做了一些工作,对他这个人有点兴趣。   “Mr章,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面试?来回机票跟酒店由我们负担。”对方的工作人员用英文问道。   “恐怕很困难,我最近在准备一部重要的作品,马上就要正式演出。”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过来见你。”电话那头坦率地笑了笑,“你知道,艺术家的生命是很宝贵的,我们不希望浪费你一分一秒。”   当晚章寻没继续睡,而是把自己跟团里的合同找了出来,仔细研究解约条款。   看了半个多小时,他捏紧酸疼的鼻根揉了揉……   要解约不难,难的是向团里开口。   虽然隋团多半也知道他在国内待不长了,但这样猛然提出来,肯定还是打了团里一个措手不及。不说别的,十面埋伏后续怎么办?   这八场他可以演完,前后不过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呢,团里培养自己一场,自己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说走就走了,他实在无法想象其他人会用什么眼光看自己。   但如果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那章寻就到不了今天。他在灯下又坐了近一个小时,直接拨通了隋团的电话。   隋团早就睡下了,嗓音有些哑。   章寻调整了一下情绪,诚恳地说:“有件事提前跟您打声招呼,Graham的人在接触我。”   那是世界顶尖的现代舞团,每年新人名额顶多四五个,能进去的都是凤毛麟角,所以他一提名字隋团立马就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先是一静,继而沉郁地长出了一口气:“想好了?”   “想好了,趁着身体条件还允许,出去试试水深。”   隋团沉默了一会:“这么晚打电话来,我就猜到没好事。不过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吧,不折腾几下你心里是不踏实。你是我带出来的,心有多大我清楚,强行留你也没什么意思,免得到时候还回过头来埋怨我耽误了你。”   “您这话说得我不安。”   “你还会不安?我这帮徒弟里就数你最自私自利,心硬得跟石头一样。”隋团带着恼火数落他,“行了,别跟我扯虚的,什么时候能定下?”   “对方还没松口。但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提前跟您通个气,也好留足时间给您。”   这意思就很明确了——走是一定要走的,不是这家也是下家,早晚的事。   话说到这份儿上,隋团这把老骨头反而不抖了,因为抖也没用。他仔仔细细地盘问了章寻的进度、打算,接着不光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还给章寻指点了一二,教他怎么去谈待遇,应该注意些什么。章寻听完,心里说不触动是假的。   “我这一走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希望有朝之日还能再听您老人家教诲。”   隋团压根儿没把这话当真:“见过了大场面还能把我这小庙当回事?改天你真的成名成家了,别忘了提携你师父一把就算你有良心……”   章寻微微一笑,嗯了声:“一定。”   回床上睡觉时已经凌晨两点,章寻手脚冰凉地钻进被子里,原以为闻锐鸣一定睡得很熟,没想到刚躺好,两只脚就被人用小腿夹住,手也给捂进了暖和的手掌心。   “老板干什么去了?”闻锐鸣闭着眼低声问。   章寻感到温热的气息笼罩着自己。他一点儿也不想逃离,反而更深地向里靠了靠:“卫生间,把你吵醒了吧。”   目光自下而上打量过去,章寻一点点描述闻锐鸣的五官。他发现自己可以轻易向恩师说出要走的打算,可一旦面对闻锐鸣,喉咙里就跟堵了个铅块一样,总想下次找机会再说。   半夜忽然感觉被什么给压得动弹不得……章寻呼吸艰难地醒来,发现自己脸朝枕头趴着,背部被一只手摁得很紧。陌生的疼痛感令人不适,他几乎是有些仓促的咬紧唇,牙关溢出一句:“闻——”   可还没等他彻底扭转过脸,闻锐鸣就俯身将那两片唇堵得严严实实,口腔出乎意料的热。章寻发力想推开这个男人,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又让他耳廓充血,甚至连大脑都出现了短暂空白。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有侵略性和占有欲的闻锐鸣,心理上的澎湃刺激已经压过了身体上的疼痛。他仿佛被谁攥在手心里,轻轻一捏就浑身发颤,甚至开始耳鸣……   混合着激动、迷恋、战栗的半个多小时,令章寻目眩神迷。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指尖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看上去既狼狈又脆弱。   闻锐鸣将他的手压在枕上十指相扣,低声问他疼不疼。   “……”许久后章寻才张了张唇,声音嘶哑地接上话,“出好多汗……”   “嗯。”   “换个床单再睡,闻锐鸣……”   他叫这个名字总让人异样的迷恋。   “没那么讲究。”闻锐鸣连同他的胳膊一起搂住他,低低地吸了口气,“在我怀里待一会儿,别的我不强求了。”   -   Graham的人来得很快,而且一次性来了两男一女,金发碧眼,出现在剧场格外引人注意。他们先是约章寻吃了顿饭,各自递了名片,并约好观看十面埋伏的正式首演,具体给出什么条件等看完再作判断。   首演章寻也给闻锐鸣留了票,但闻锐鸣说他不看了,有点私事,晚点再来接他。这段时间的演出闻锐鸣都没看,他仿佛只负责接送章寻,不再参与其他。   演出当天下了点小雨,不过没浇灭观众的热情,光是返场掌声就响了三四遍。但章寻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以至于在后台罗祥峰他们轮流冲上来抱他,他也没觉得很激动,成就感不大。   不过Graham的人似乎颇为满意,等他卸完妆换好衣服,紧接着就跟他深谈了近一个小时。   这回的谈话连过去以后跳什么位置、场次如何、以及生活问题都涉及到了,态度终于变得很明确。过程中杨帆全程陪在他身边,毕竟本来就是杨帆给搭的线,而且他会法语,对方的英文不如法语溜,必要时杨帆就充当他们之间的翻译。   送走他们以后,章寻跟杨帆站在练功楼外。夜色披在章寻身上,他点燃一支烟却久久没抽,只夹在指间静默地出神。   从杨帆的角度看过去,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口中呼出的气略微泛白,初上的华灯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薄光,眼睑低垂的弧度显得他异常柔和——   但那显然是错觉,他一开口语气冷淡,连怅然若失都听不出半分。   “你觉得他们哪天会发offer。”   “不好说。”杨帆想了想,“以外国人的效率最快也得一周,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对你很满意,动作应该不会太慢。”   章寻淡漠吸烟:“但愿。”   “说真的,作为朋友替你高兴。终于能达成所愿了,等了这么多年不容易。”   “谢谢。”   “听你这口气,还不满意?”   “怎么可能。”章寻闭上眼睛,黑夜将他的发色衬托得格外黑,可是脸颊、颈部的皮肤又格外的白皙光滑。过了大半分钟,他才略带倦色地开口:“就是突然之间一口气松下来,不知道下一个奋斗目标在哪。”   “这还不容易找?下一个奋斗目标就是跳赢那帮法国佬,两三年后成就斐然衣锦还乡。”   章寻笑了笑,但那抹笑意没有进到眼底:“借你吉言。”   “别担心,我这两年一直是法国国内两头跑,到了那边也能照应你。”   杨帆安抚地捏下他的肩,被章寻不动声色地避开:“那我享福了。”   “你从来就是个享福的命,身边不是贵人就是对你死心塌地的。”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杨帆苦涩地摇了摇头:“身在福中不知福。行了,先说到这儿吧,过两天他们合同拟好了我再找个律师帮你看看,肯定不让你吃亏就是。”   “谢了。”   章寻掐灭烟,转身往大门口走。杨帆叫住他:“你不去停车场?闻锐鸣不是把车停那里等你呢吗。”   章寻蹙眉。   “他没跟你说?我来的时候看见他了,这会儿应该……”杨帆看了眼手机,“等了三个多小时了。”   章寻身体一滞,刚才那种淡漠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但他随即又恢复正常,摆摆手跟杨帆告别。   停车场离大门口并不远,属于他的黑色奔驰低调停在南面,闻锐鸣静静地坐在车里。章寻到近处顿了顿,然后才提步走近,开门上车。   “来了怎么不进去,不是给你留了票吗,你就不好奇我跳得怎么样?”   “去找过老板一次,看见你在跟几个外国人说话。”   闻锐鸣这种性格,表面像一潭死水,遇到任何险境都能做到不露声色。但他的情绪也不是从不外泄,起码在章寻面前不是。章寻总能从他的微表情里察觉到他在想什么,他那张平静的面具下是温和还是怒意。   章寻系好安全带,视线从他那只锃亮的腕表上移开:“你是不是猜到了。这几天你很反常,说实话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很反常,你的话变得很少,我知道你可能是猜到了什么,你在怪我吧,是吗,所以今天连演出也不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反常的人是章寻才对。   闻锐鸣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猜到什么?”   “……闻锐鸣,”章寻半闭双眼,微微侧着头,没看他也没看任何地方,“这样就没意思了,别跟我装傻。”   闻锐鸣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但视线又没有温度,显得有些冰冷。车里一阵静默,过了许久闻锐鸣才一字一顿地开口:“你要走了,我猜得准不准。”   巨大的失望从这句话涌出,淹没车里的空气,但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口,所以又变成了隐约的自嘲和难堪。   章寻深吸一口气,眉眼微敛,再睁开就已经恢复到那种无懈可击的表情:“抱歉没提早告诉你,我也是今天才收到一句准话。”   他那样子仿佛毫不在乎,什么也撼动不了他。   闻锐鸣甚至都来不及发火,就有种深深被愚弄的感觉。他紧盯着章寻,低声问:“不能不走?我们才刚刚开始,老板,我——”   “难得的好机会。”章寻轻轻打断了他,“我没有理由放弃。当然,我也不想跟你分开,毕竟我们……你说得对,我们刚刚开始,我们认识也才半年。”   但这半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的关系比任何一段关系都要坚固——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不够认真。   章寻抬眸看向他:“还有一种选择,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跟我一起去法国,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这几天章寻一直在想这种解决办法,总觉得也是一条路,但闻锐鸣听完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章寻咬了咬牙:“说话。”   他还是没开口。   “去还是不去,给我一个答案!”   他靠在椅背上摇了下头。   “谢炎都能跟萧珠然一起走,为什么你不行?”   闻锐鸣转头,凝视着章寻:“我去了干什么,语言能不能交流,靠什么吃饭。”   “你去了当然是继续当我的保镖啊。”   “到时候你根本不需要保镖。你不需要我的保护,我对你而言就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我的生活重心在哪里?我的家人都在国内,父母需要我养老,侄子需要我关照,没有稳定的收入我拿什么办到?”   “你完全可以——”   “我也可以慢慢去找活干,慢慢学习语言,在国外生存下来,但这些需要两个人一起计划。”闻锐鸣嗓音夹杂着浓浓的疲倦,“你在做决定的时候没有替我考虑过,至少没有认真替我考虑过。”   章寻默然与他对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攫紧,痉挛了一小会,随后才慢慢缓过劲来。他后悔了,后悔不该把刚才的要求提出来,不仅被拒绝,还把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明晃晃地斩断了最后一点可能性。   安全带由于攥得过于用力,边缘像是要快割破他的手掌,但他仍一脸平静。   “如果你这么想,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章寻低声,“我这个人可能确实很自私,常常不替别人考虑。我只知道谁影响我的前途,我就放弃谁。”   “嗯,我知道。”   此后闻锐鸣就再也没有发言。   繁华夜景还跟之前一样,橙黄色路灯照在地面上、车窗上和闻锐鸣的侧脸上。他把车一路开回章寻的公寓,章寻坐在他旁边,像块牢不可破的坚冰。   车停稳了,闻锐鸣把钥匙还给章寻,章寻没接。   “打算什么时候走?”   “没定,不过估计是一个月以后,剩几场演出我得演完。”   “那还不算太赶。明天开始我就不接送老板了,一个月过渡期。”   “立刻就找新工作?不休息休息。”   闻锐鸣双手插袋,站在车门边看着他。他瞳仁乌黑,眼睫轻轻垂落下来,腰杆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冷静又纤细。   “挣钱要紧。”   章寻轻微颔首:“也对,需不需要我帮你推荐。”   “那当然好,先多谢老板帮忙。”   “应该的。”   闻锐鸣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毫无预兆地攥了攥。那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动作,显然他原本是要做别的什么动作,但最终没做。   章寻看在眼里,嘴唇动了动:“闻锐鸣。”   “老板还有事吩咐?”   “刚才我说的话……关于放弃谁的那些。”   过了好几秒,章寻缓慢吐出几个字:“你不要信。”口气淡淡的,同时又像咬着一股劲。   “不说了。”   “……闻锐鸣。”   腰间传来温热的力道,是闻锐鸣揽住了他。   “不说了老板。”闻锐鸣用力到几乎揉碎他又倏地松开,“再说这些没意义。”   这种拥有又失去的感觉,就像是走楼梯一脚踏空,滋味儿让人难受到极点。但人活着不光是为了一份感情,有时候也为了一个目标,一口气。如果章寻不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他也就不是章寻了。   第59 章 一些实感   闻敏带多多去买入冬要穿的衣服,回家以后发现家里客厅亮着灯。   “锐鸣?”   没人应。   奇怪,出门时忘关灯了?   次卧乌漆麻黑,弟弟闻锐鸣一个人坐在床边,低垂着额头,两边肩胛骨微微耸起。   “你在家啊,那我刚才叫你怎么不答应。”   她随手将灯打开,卧室瞬间一片大亮。闻锐鸣直起身掐紧自己的额,似乎是被突然亮起的灯光照得眼睛不舒服,过了好几秒才缓过来放下手,“姐,回来了?”   “是啊,出什么事了吗,一个人杵在这里发呆。”   闻锐鸣沉默不语。闻敏坐到他身边。由于他半敛着眼皮,所以眼底的颜色当姐姐的看不见,但他眼下那一片青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到底怎么了,讲呀。”   “我失业了。”   闻敏无声地啊了一下。   “怎么会突然失业?工作上出什么差错了吗,还是你老板……”   “他要去法国发展,短时间内不考虑再回国。”   这确实很突然,事先完全没想到。但闻敏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因为看弟弟的样子,不像仅仅是因为丢了份工作。要知道这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敢于用胸膛去堵枪眼的闻锐鸣,会因为一份工作失魂落魄成这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虽然的确有点可惜。章老板去法国应该比在国内更有前途吧?再说保镖这工作也干不了一辈子,你之前跟着他我就老操心,妈也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让我劝你换一份更安全的活计,所以压力不要太大了,工作没了就再找嘛。”   “嗯。”   “接下来你还需要给他干活吗,还是说明天开始就不用干了。”   “不用干了。我想明天先带多多回趟家,爸妈很久没见多多了,多多也想他那些小朋友。”   “那好啊。明天我给你们定火车票,一会儿你自己跟多多说吧,他肯定高兴疯了。”   姐姐走开以后,闻锐鸣倒在床上,想睡一觉却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洗好澡的小不点跑进来,趴在床边咯吱舅舅,却发现舅舅手臂挡着脸,没什么反应。多多奶声奶气地喊:“舅舅?”   不说话那肯定就是睡着了。   多多眨着眼,手指慢吞吞掰开他的胳膊,高举,接着用力啵了他的脸一口:“晚安晚安,迪迦!”   路过的闻敏唤他:“出来,别打扰你舅舅休息,明天舅舅带你回去看姥姥姥爷。”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一大一小的声音匆匆拉远,应该是闻敏把多多带回主卧了。闻锐鸣一动不动,连个身都没翻,但呼吸比平时要沉重得多。   他不习惯把脆弱的一面拿出来示人,但那不代表他没感觉。他的心又不是铁做的。   七年来就只心动过这一次,认真程度可想而知。要是章寻是个女人,他可能早就求婚了,也会带章寻回去见父母。他甚至都想过,将来父母那关要怎么过,怎么才能让父母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是这么郑重其事的一段感情,没想到草草结束了。躺在黑暗的房间里,闻锐鸣眼底苦涩,但嘴角却僵硬地下垂,脖子上抻出好几条淡淡的青筋。他极少出现这种表情,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总之都有点儿不像他了。   第二天闻锐鸣就回了老家。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看窗外景色,但多多兴奋得很,毕竟很少跟舅舅一起坐火车,这个也要问问那个也要摸摸,好在他还算乖,不会大喊大叫,累了就趴在闻锐鸣腿上睡觉。   二老一辈子都是朴实的农民,靠勤劳挣口饭吃,活到六十多岁不仅没病没灾,还能下地继续干农活,让他们闲他们都闲不下来。   闻锐鸣给他们带了一些日用品和衣服,把自己退伍后的情况也跟父母说了。好几个月没见,父母当然都想他,但他爸还在怨他没能留在部队当上个军官,饭桌上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有他妈不住地往他碗里夹菜:“吃点这个,那个也尝尝,你看你瘦的。”   过一会,闻锐鸣碗里见底,他妈赶紧给他又盛了一碗。   “妈,我真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得吃,城里能吃到你妈这手艺?瞧把你给拖的。这次回来怎么就光你一个,妈还以为你能给我们带个儿媳妇回来呢。”   他爸哼哼:“哪个傻姑娘会看上你儿子这么个保镖。”   “他不是你儿子?你别吃了!保镖他妈给你做的饭!”   “……母老虎。”   闻锐鸣猜到多多是跟谁学会这个词的了。他笑了笑,说:“爸,妈,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暂时我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只想先挣够钱把你们接到城里一家团圆。”   他爸一听如临大敌:“那地方我们可不去,我们在这过得好好的,背井离乡去那里干什么?”   “就是。”他妈帮腔道,“你把你自己过好就行了,别操心我们。”   吃完饭闻锐鸣帮着收拾完碗筷,搬了把椅子坐到屋顶。深秋季节他也不觉得冷,在上面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他妈从屋后暗暗观察了一阵,返回屋里低声问老伴:“儿子这趟回来,怎么感觉不高兴?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咋没看出来,就你爱操心。”   当爹的不以为然,还拦着不让老婆去打听,说那叫干涉儿子的隐私。   闻锐鸣前后总共在家休整了三天,回到临江后又跟几个老战友见了一面。大概一周后,他卡上忽然多了十万块钱。   这钱是章寻打给他的。他走了以后,闻敏见过章寻一次,也不算刻意,是正好碰上了。闻敏去萧珠然家帮忙收拾行李,收拾完两人去外面吃饭,萧珠然叫来了谢炎,谢炎又恰巧跟章寻在一起。   席间聊起多多的病情,闻敏随口回答了一些开销之类的情况。主要都是萧珠然在问,章寻当时并没有搭话,神情像个局外人。   吃完谢炎他们开车走了,闻敏跟章寻两个在路边,章寻是等出租,她是等公交车。   跟人这么杵着,也不合适,闻敏就主动聊起:“章老板要去法国了?听锐鸣说那边什么都好,就是晚上治安差一些,章老板过去以后一个人上街可要小心,当心扒手和飞车党。”   章寻听完一愣,乌黑冷静的眼中掠过异样的情绪:“他让你跟我说的?”   “嗯?”闻敏疑惑地看向他。   “我是说,他让你嘱咐我,去那边以后要小心安全?”   他的嗓音比平时要低,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一番挣扎和思虑,但还是希望能得到答案,所以还是问了。   这一下子搞得闻敏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露出客套的微笑。   章寻面色微僵,大概懂了,嗯了声,“多谢提醒。”   之后闻敏再聊什么,他的反应都很礼貌但也很淡。   车来了,章寻朝闻敏微微一欠身:“先走一步。”   “拜拜。”   闻敏抬手朝弟弟的这位前老板挥了挥,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点古怪,但具体也说不上来。后来上了公交车,抓着扶手慢慢想了半晌,才回味过来——   大概是刚才某一刹那,章寻的表情有明显的落寞,跟以前自己见过的那位章老板大相径庭。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章寻随团去外地演出回来,晚上八点左右才到临江。他满身疲惫地开车回到公寓,却在楼下见到了闻锐鸣。   章寻愣住神。   闻锐鸣又恢复了最简单的穿着,身上衣服不是章寻买的那些,挺旧的,挑不出优点,唯一说得上的大概就是合身,但章寻的目光却从看到他那一秒开始就没有移开过。   从上次算起,他们整整两周没见过面了。   “你来找我?”   “对。”   章寻拉行李箱的手不自觉收紧,别开视线随便望了眼其他地方,然后才说:“上去聊吧。”   “嗯。”   进门以后章寻打开客厅的灯,视线一撇,旋即意识到家里有点乱——最近没时间叫保洁来打扫。他匆匆走向沙发收起几件衣裤:“随便坐,想喝点什么。”   “不坐了。”闻锐鸣拉开夹克拉链,从里兜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这是老板给我转的十万块钱,一分没动。”   章寻的卡号加过密,陌生人无法转账。闻锐鸣尝试失败后,干脆把钱提出来另外开了个户。   望着眼前这张银行卡章寻静默了大半分钟:“为什么还我?”   “无功不受禄。”   “那你直接打个电话告诉我你不要不就结了,好歹也是十万块,我总不能让你扔水里。或者你存完钱,把卡寄给我不也行吗,没必要专门跑一趟。”   其实章寻这话是有背后的含义的,他也确实在猜闻锐鸣来这一趟是不是也有什么告别的话要说。但闻锐鸣只是表示:“涉及钱的事还是当面说比较稳妥。”   章寻紧紧抿唇,心脏先是充斥恼火,继而又开始那天那样的痉挛,只不过程度比上次轻。   “你都不问我这是什么钱就拒绝。”他捡起卡递给闻锐鸣,“让你拿着就拿着,这是你应得的解雇赔偿,不是什么脏款。”   闻锐鸣没接。   “解雇一般只赔三个月工资,网上能查。”   “所以呢?”章寻盯着他,“你就非得跟我计较这个数目?我承认我对你是有补偿心理,但就这么十万块钱,不是一百万也不是一千万,还构不上人身侮辱的程度吧。”   其实十万那个数目他是斟酌过的,太多闻锐鸣肯定不肯要,太少又帮不上什么忙。   “老板在这种时候给我钱,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闻锐鸣坦白地说完,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与他对视。章寻起初丝毫不退让,整整半分钟后才蓦地把头一撇,望向沙发压抑地呼吸:“收下吧,我很诚恳和你说,起码这样我心里好受点。”   他在极力控制情绪,但嗓音听着还是发硬。闻锐鸣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把卡推到了他那边,“这样不明不白的钱我不想拿。”   “……”章寻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半冷嘲半涩然,“对不起,你就当是我考虑欠周,我想花钱买个心安,忘了你是个边界感很强的男人,已经开始跟我划清界线了。”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没诚意的道歉,但闻锐鸣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嗯。”   章寻像一脚踢到铁板上。他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简直不知道拿这人怎么办好。   闻锐鸣:“密码是你生日。”   章寻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那张银行卡。   “我先走了。”   “——等等,”章寻下意识抓着眼前的胳膊,喉咙里卡了卡壳,低声说,“我送送你。”   他进门到现在连外套都没脱,所以放下行李就能走。   楼道的感应灯在他们快走到电梯前才亮起,蓦然照清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跟以前没什么差别,那是身体保持的惯性。   电梯来了以后他们走进去,一个贴着栏杆一个靠着墙,分别站在两边底角。原本谁也没开口,没曾想中途电梯突然不轻不重地晃了下,导致章寻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幸亏闻锐鸣一把就将他搂住。   一阵缄默。   电梯恢复运行,章寻旋即站直身,“……谢谢,这部梯最近老是出问题,前两天物业刚来修过一次。”   “那老板上下楼自己当心。”   闻锐鸣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聊中午吃了什么。   章寻侧对着他,刚刚被他触碰过的手指扶在栏杆上微微发麻,脑子里有根筋在一下一下地抽跳着。   到一楼,闻锐鸣问:“哪天走。”   章寻报了个日期。   “我就不去送老板了,多保重。”   章寻一言不发,五官神态有些僵:“你也是。”顿了顿又问,“你工作找得怎么样?”   闻锐鸣淡声:“还在找。”   “这样吧,”章寻匆匆道,“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欢迎随时来巴黎投奔我。”   他穿得少,裹着外套站在风口,从脖颈到腰再到腿都极其削瘦,看似冷淡不好接近,可是只要他像刚刚那样放软语气说一句话,就能让人不自觉向他靠近,他总是有这种魔力。   而且他没看闻锐鸣,眼睫梢落下一道漂亮的弧线。   闻锐鸣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吻他的冲动,自嘲一笑:“那我也混得太惨了。放心,老板,只要我还有口饭吃,就一定不会去麻烦你。”   空气恢复令人难受的安静。章寻像是被谁掐住了咽喉,怔愣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第60章 朋友妻不可欺   走的那天章寻跟谢炎同一航班。   航程一共十个小时,起飞后谢炎先睡了一觉。他睡前章寻在看平板,那里面是Graham历年的一些精彩演出,内部资料,供他观摩学习。等他睡醒章寻还在看平板,连姿势都基本没怎么变过。   谢炎乍舌:“我说哥们儿,也不用这么用功吧,到了那边你还怕没有跳的时候?就他们外国人那个强度,我都担心您这弱不经风的身板遭不住。”   章寻脸色其实也不太好,但他向来很会掩饰,所以谢炎完全没看出他都快三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章寻掐了掐酸疼的鼻根,放下平板看了会窗外风景,随后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问谢炎:“上回我跟你提的事办了么。”   “什么事?”   “闻锐鸣。”   “喔你说让他跟着我爸那事是吧,我记着呢,早就办了,不过他自己不接受,那我可没辙啊,我总不能绑了他把他扔给我爸吧。”   “待遇你没跟他提?”   “废话我当然提了,我又不缺心眼儿。”谢炎比出三根手指头,“我直接说了这个数,嘁,人家根本不屑一顾。我看他压根儿就不图钱,是你判断有误。”   不可能。   章寻沉下脸。   那天闻敏说过,多多每个月光治疗费用就要一万多,更别说之后还要在临江上学。据他所知闻敏的老公是个普通语文老师,在老家拿死工资的那种,而姐弟俩的父母也还在务农。   作为一大家子人的顶梁柱,闻锐鸣不会放着优渥的工作不选。那他为什么不接受谢炎给他安排的工作?   唯一的解释是,他顾忌谢炎跟自己的好友关系,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瓜葛。   “……”章寻抱臂靠着头等舱的椅背,慢慢把眼皮合上。   谢炎心里当然是向着他的,在旁边开腔:“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一番好意架不住人家不领情啊。其实我说难听点,两个男的在一起本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早散晚散都是散,你对他也挺够意思的了。”   “不。”章寻轻声。   “嗯?”   “他没想跟我玩玩儿。”那张总是沉静淡定的脸转开,机舱的窗上映出一反常态、疲倦苍白的轮廓,“是我没把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那你们……”   “都过去了。”   他话说得理智,但说完把眼睛彻底闭上,心脏闪过一丝隐痛,过了很久才恢复正常起搏。   谢炎识趣地闭嘴。   其实谢炎不懂为什么他们会弄成这样。在他看来闻锐鸣完全可以跟章寻一起走,是闻锐鸣自己放弃机会,这怎么能怪章寻。比方说他吧,萧珠然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不就是时间和钱吗?他有的是。要是他不跟来,万一哪来萧珠然跟别人跑了,他找谁哭去?所以他内心对闻锐鸣的选择很不理解,觉得闻锐鸣这回不够豁得出去,不太爷们儿。   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谁都人困马乏,上了出租谢炎又倒头呼呼大睡,章寻反而异常清醒。望着车外陌生的景色,他心情沉甸甸的,既有对前景的不确定也有对某些人和事的牵挂,根本一丝困意都没有。   手机关闭飞行模式,刚连上当地的网络,垃圾短信、出入境安全提醒、亲人朋友等等消息就纷至沓来。他一条条看完,一路翻到最底部,双手盖住脸用力搓了搓,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礼貌周全地回复。   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好坏自己承担。   很快章寻就在当地安顿下来,开始了规律的生活。他每天舞团、公寓两点一线,偶尔周末才会去跟谢炎和萧珠然碰个面,日子过得跟大学时候差不多。   国外的舞团竞争本就激烈,更遑论是Graham这种世界顶尖金字塔,现代舞的荣誉殿堂。章寻在里面压根不是什么明星,更享受不了什么特殊待遇,他得从最底层跳起,从实验舞剧跳起,连在大演出里当配角都够不上。   外国人在现代舞领域领先几十年,不是一朝一夕能追上的,不过这也意味着,辛苦的同时能学到不少东西。没有人替他录像他就自己录,手机搁在练功房角落一录就是个把小时。晚上闲暇时间,别人都走了,他再泡在练功房里自己加练,自己给自己纠正动作。   法国人懒得翻译,扔给他的剧本是法文的,每天早上他还得早起一小时学习语言,教材找萧珠然借。不过这样就只能把睡眠时间压缩到五小时,午饭晚饭也是匆匆解决,脑子里除了跳舞别的都装不下。   有天晚上从楼里出来,路上接到国内打来的越洋电话。   “喂卜老师。”冬天的寒风刮来,章寻声音有点哆嗦。   “在外面呐,还没回到家?”   “刚练完,正往家走呢,风有点大。”   “你那边都几点……”卜老师算了算,“都快12点了,胡闹,练太久身体受不了不说,太晚回去安全也是个问题。”   “放心吧老师,我住的这片治安还可以。”章寻裹紧外套低头避风,“您最近身子骨怎么样?有段时间没问候您了,太忙没顾上。”   “一切都好,你呢,听你爸说你没带多少东西过去,缺什么跟老师说,我再给你寄点。”   “什么都不缺。”章寻顿了顿,忽然改口,“老师,方便的话能帮我去中医院开点药吗。”   “你病了?”   “没有,是一种治慢性胃炎的中药,我带了些过来,前两天喝完了。”   “那你把方子给我,我去照方开药。”   “没方子。”章寻眉眼微低,“之前是朋友帮忙买的。”   “那你就问问他,中药不比别的,有方子才保得准。”   “算了。我现在在国外,联系上也不容易,过段时间再说吧。”   其实药喝不喝都无所谓,但在这种异国他乡寒冷的夜晚,他就是忽然想起冰箱里早已见空的某处角落,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一个月后他拿到了来巴黎后第一个主要角色——实验舞剧的男二号,会在仅仅容纳八十位观众的小剧场上演。男一是位实力超群的黑人小哥,舞感出奇得好,名叫Yohann,比他早半年进Graham,章寻早就想跟他比一比。   谢炎听说这事后打着给他庆祝的旗号说要开派对,还要把十来个认识的中国人全叫来,美其名曰给他拓展朋友圈。其实谢炎就是日子过得太百无聊赖了,再不找点事做会被憋疯掉,章寻也清楚,于是就没拒绝。   当晚章寻在大衣里穿了件高领黑色毛衣,虽然简洁但格外有男人味,同时也很得体。他打车赶到谢炎定的中餐厅,那地方不远。   “Surprise!”   砰——   事先准备好的礼花在他进去的时候炸开,气氛一下就给烘托起来了。章寻拎着瓶红酒,站门口无奈地笑了笑:“又来这一套,谢炎你就没点别的招吗。”   “就是,我就说这招寻哥生日的时候已经用过了,他非说在国外一切从简,搞不出其他有新意的东西。”   萧珠然扎着高马尾,穿着学校统一发的冬季卫衣,跟在国内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国内她是吃穿不愁的千金小姐,在国外她是天天为作业发愁的研究生,虽然打扮不贵气但更招人喜欢了。反倒是谢炎,吊儿郎当的纨绔没改,眉眼间还隐约多了些无所事事的颓废,显得更不招人待见了。   杨帆也在。   “Alex。”章寻朝他微微一挑眉,刚还在想他为什么不跟自己打招呼,就见他朝旁边某位大学生模样的中国男生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章寻视线移过去,那男生立刻目光躲躲闪闪,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谢炎过去搂住男生的肩膀:“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哥们儿章寻。章寻,这是……算了算了你自己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你好,初次见面。”章寻问,“怎么称呼?”   那男生看了他一眼,脸飞快地红了……章寻的一举一动都有极大的吸引力,他动动唇,笑一笑,成熟又性感,让年下弟弟心脏狂跳。   萧珠然接过话:“这是我同学乔炀,他很崇拜你喔寻哥。”   名叫乔炀的男生脸蛋长得很秀气。据他说在国内就看过章寻的演出,这次听说能见到章寻,鼓起勇气过来了。那模样简直就把好感写脸上了,难怪进门时杨帆的表情那么耐人寻味。   章寻的反应却比较淡。虽然他一贯不热情,但今晚传达出的信号完全就是礼貌的拒绝,没什么搭讪的必要。   吃完饭杨帆说要出去抽烟,拍拍章寻的肩:“一起吧。”   出了门章寻直接长舒一口气。   杨帆淡笑着揶揄:“不是你的菜?”   “比起吃菜我现在更想倒头补觉。”   “你也别把自己逼太紧了,事业固然重要,精神世界也不能太空虚,我看那小男孩就挺好,说不定和你投契。”   章寻扫了他一眼:“谁给你的错觉认为我会喜欢大学生?”   杨帆呵了声,颇为诧异地取出烟:“你以前不就是这种取向?”   章寻表情有一丝僵硬。   “还是说你不准备再当top?”   章寻耸耸肩:“停,别试探我了,我现在只想当我们团里的top,其他的不感兴趣。”   “这话说得足够冷血,足够章寻。”   “多谢夸奖。”   两人都摇头笑了。   这样站在巴黎街头吹冷风,居然也莫名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大概这就是长久培养出来的朋友的了解吧。   过了三五分钟,杨帆突然眉头一拧,拍了拍章寻:“你看那是谁?”   顺着他的目光章寻在马路对面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居然是赵晓波。之所以好认,主要因为赵晓波现在瘸了条腿,走路姿势很瞩目,而身后又跟着起码五六位打领带的,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不过在巴黎见到赵晓波,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他有生意在这边。   赵晓波应该是打算去旁边一间酒吧,经过时没发现章寻他们,走过去两三米才停下来,皱皱眉回过身。   “赵总。”章寻平淡地打了声招呼,“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赵晓波朝他倨傲地点了下头,回头让手下等等,接着一瘸一拐走到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的章寻面前,目光在他跟杨帆身上打了个来回:“这么快就换人了?”   天挺黑,他又对杨帆没什么印象了,所以误以为是章寻新找的。   “朋友而已,赵总也见过。”   赵晓波眯了眯眼,这才发现确实见过。杨帆怕他还打章寻的主意,挺身而出站到章寻面前将人挡住。赵晓波嘲弄道:“你算老几来替他挡,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再说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老子比你懂。”   章寻表情浮现一丝不自然,随即轻描淡写地说:“赵总别打趣我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章首席现在事业更上一层楼,可喜可贺啊。”赵晓波客套了两句,话锋一转,“说到这里我还得感谢你的眼光。闻锐鸣这保镖确实够格,我赵晓波用过那些多人,数他身手最厉害。最重要的是够有胆色,临危不惧,花再多钱雇他我都觉得值。”   话一出,章寻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不远处那几个人。   赵晓波以前觉得章寻是天仙,是不可接近的人物,现在对他没了那种想法,只当他是个老相识,反而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找闻锐鸣?他有事来不了,留临江了。”   “是么。”章寻修长的手指轻攥,“那可惜了,还想跟他也打个招呼,毕竟许久没见。”   赵晓波说:“等回国再找机会聚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赵总,留步。”章寻自然地拿出手机,“留个这边的电话?有事也好照应。”   这倒让赵晓波没想到,挑挑眉看着他。他微微避开视线,在杨帆错愕的目光里递上手机。   赵晓波存了自己的号码,还给他:“有用得着的地方就找我,我在这边有公司也有人,甭跟我客气。”   “一定。”   回到餐厅,章寻坐下跟大家交谈,时不时侧耳倾听其他人的话,有谁来跟他碰杯他也客气地回应。他表现得相当镇定,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个小插曲,水过无痕迹。   但杨帆怎么看他怎么不对劲,具体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大概是章寻平静得有些过分,越不动声色就越显得僵硬,越不拒绝他人的热络就越显得反常。   后来章寻起身跟人喝酒,仰脖的侧影让杨帆蓦地产生一种直觉——他在借酒浇愁。   意识到这一点,杨帆觉得又可叹又好笑,与此同时却也觉得这样的章寻分外有血有肉,不再是冷冰冰的那个人。   喝到半夜散场,他把人架上出租车,章寻哗地往后排倒去。   “章寻?往里,章寻,你这样过会儿保准摔下来。”   杨帆把他的腿往座位上抬,他醉意浓重地蜷了蜷。抬完杨帆拍拍掌,呼出一口气:“喝成什么样了都。”   章寻闭眼仰躺,忽然手往大衣兜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样东西抛给杨帆:“拿好了,今晚别还给我……”   杨帆低头一看,居然是章寻的手机。 第61章 新年礼物   后来杨帆还真问过章寻,问他把手机交给自己保管,是不是怕喝醉了以后乱打电话。   章寻当时正在看法语语法书,闻言眉眼抬起,朝他脸上淡淡一扫:“给谁打算乱打?”   “这我哪知道,我只是按照常理推测。”杨帆露出只可意会的表情,“喝醉酒了不都爱说几句醉话,打给初恋告白,或者打给前任求复合等等,俗话说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你觉得这种事是我能做得出来的吗。”   “话别说得太满,那天赵晓波提到闻锐鸣我看你还是挺关心的,保不齐哪天就来这么一下。”   “什么关心不关心的,早过去了。”章寻合起书,口吻淡薄随意地说。   杨帆眯起眼睛审视他:“真过去了?那要不把闻锐鸣电话号码给删了?”   “那是一二十岁的学生做的事,我都这个岁数了,分个手不至于那么幼稚。”   “这话倒也有道理。”杨帆笑了笑,拍拍身边的沙发,“来,给你听我最新谱的曲,自我感觉还入得了章首席的耳。”   “是吗,我听听。”   章寻过去大大方方地坐下,戴起耳机欣赏。杨帆一边给他调播放器的配置,一边注视着他瘦削出挑的侧颊。   今天舞团休假,章寻在家穿的是件宽大的白色高领毛衣,上衣很蓬松,下面一条简简单单的牛仔裤,长腿半蜷显得十足慵懒。   “怎么样?”   “著名编曲家的大作,我这个外行哪敢发表什么意见。”   杨帆作势想掐章寻的脖子,被不动声色的躲开,他那只手尴尬悬空,只好苦笑着收回:“你啊你,整天变着花样挤兑我。”   “不挤兑了,认真评价。”章寻取下耳机温和一笑,“绝对算得上超水平发挥。”   “呵,又变成拐着弯骂我以前的作品不怎么样了。”   “哪能啊,是夸你进步大。”   说实话,杨帆一直觉得他们两个特别合适,首先就是很有共同语言,毕竟一个搞音乐的一个跳舞的,都跟艺术沾点边,其次家境和能力也接近,不存在谁拖谁后腿的问题。但感情这东西就这么不讲理,章寻从来没对杨帆动过心,杨帆越相处也越觉得,就这么跟伯牙子期似的也挺不错,彼此知根知底相互扶持,也是一件乐事。   巴黎这边不放春节假,所以过年章寻也回不去,得留下排练。萧珠然也没回家,谢炎一个人跑回去了,据说是跟萧珠然大吵了一架,不过大年初一当天就灰头土脸地飞过来认错,顺便还带了一大箱子吃的让朋友们大饱口福。   “喂章寻你人呢?这边锅支起来了,菜也洗干净了,就差你这个凑数的!”   “来了,马上到。”   章寻打车赶到他们租的公寓,恰好上回那个乔炀也刚到楼下,立马说要帮他拎东西。   “不用,这又不沉。”   “没事没事我来!”   “那你拎酒吧。”   大学生就是不一样,穿着红帽衫的乔炀特别喜气,皮肤也又白又细。两人一身寒气钻进电梯,章寻看了乔炀一眼,心里不禁生出那么一星半点对年龄的感慨,暗叹还是年轻好。   乔炀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手抱着酒另一只手偷偷抻了抻衣服,摆弄完衣服又叫他:“寻哥,那个……”   他声音不够大,章寻又比他高,只好俯身:“嗯?”   “你会打麻将吗。”   章寻身上的男性香水味道特别好闻,木质调的,又温厚又特别。乔炀脸唰一下变热,埋头不敢和他对视。   “会。想玩两把?”   “我不太会……但我挺想学的,珠然说一会儿要玩,到时候我坐你旁边看你打行吧。”   “好啊。”   小男孩心思全写在脸上,但章寻今天心情还不错,再加上又是过年,没必要扫对方的兴。   进了萧珠然家,除了她跟谢炎还有两个朋友,屋里过年气氛很浓,门上贴着福字,落地窗上贴着一对大大的窗花,墙上还挂着几枚中国结。   “要么说最爱国的是海外华人呢,哥们儿今天算体会到了。”谢炎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大发感慨,“国内都不如咱这儿有气氛,我妈甚至昨天都没回家!除夕啊兄弟们!她居然说她在外地玩儿,买不到机票干脆就不回了,我他妈一个大写的服。”   说完他剥了个开心果扔嘴里,转头对章寻说:“不过我前天倒是见着你弟了,他你甭担心,挺好的,就是晒黑了不少,但你还真别说,现在开始有点儿人样了。他还托我找你要压岁钱呢,呵呵,小子性格倒依旧浑,傻逼中不失一丝可爱。”   其实章寻每隔一两周都会跟章浩通一次视频,倒也不是完全不掌握他的动向。而且章浩在他面前话很多,每回都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近况事无巨细讲一遍,章寻连他在新兵连的战友谁不爱洗澡谁被女朋友甩了都知道。   火锅这种老少皆宜的方式最适合过年,虽然食材不如国内多但他们也不挑。六人热热闹闹地围成一桌,乔炀挨着章寻坐,见他吃得少,见机行事给他夹菜:“寻哥你平时练舞挺累的吧,多吃点儿补补。”   章寻表情微顿,但很快掩饰住了,换成了礼貌浅淡的微笑。   得到他一句不温不火的谢谢,乔炀喜滋滋的。他哪知道章寻是因为想到了另一个人,以前另一个人也会叮嘱他多吃点,注意自己的胃,不要节食过度。   鉴于地方是萧珠然提供的,吃的是谢炎买的,拿人家的手软,吃完后章寻就破天荒帮忙收拾,吓得谢炎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放下快放下,您这高贵的双手万一要是烫伤了,我还怎么跟艺术界交待?”   章寻斜睨了他一眼,继续手里的活计。乔炀挺有眼力劲,主动一起帮忙弄,把一次性餐具收起来,回头见章寻要下楼扔垃圾,立马拿起手边的空饮料瓶跟上:“寻哥我帮你拎!”   “啧啧……”等他们关上门,谢炎避开另外两个朋友问萧珠然,“你不会是真打算撮合他们俩吧,那小子太年轻了,不够沉稳,配不上咱章寻。”   萧珠然剜他:“交个朋友就叫撮合了?再说年轻怎么了,年轻体力好。”   “不是……等等,那小子一看就是下边儿那个,体力好有个毛用啊。再再说,要是光看体力,谁能比得上闻锐鸣?”   “那不是寻哥跟闻锐鸣没戏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闻锐鸣好啊。就是不讲体力讲人品、讲性格,也是闻锐鸣最好啊。”   “……真没戏了?怎么就没戏了呢,不一定,我不信。”   “你不信有个屁用。人是寻哥甩的,你看寻哥那样,估计早翻篇儿了,哪还有戏?”   “害。”谢炎冲她摆摆手,“那是你还不够了解章寻,他那人就是能装。”   聊着聊着门响了,两人秒闭嘴。乔炀估计是刚刚又跟章寻说上了话,这会儿正喜形于色呢,干起活来跑得飞快。   桌子收拾干净,可以搓麻了。   电视机里回放着昨天的春晚,谢炎铺开麻将布,哗啦把所有牌给倒上去,乐呵呵地问:“玩多大的,先声明啊,太小提不起兴趣。”   “得了吧,装什么大瓣蒜。”萧珠然拆他台,“机票钱还是我给你出的。”   他为着擅自出国的事被他爹经济制裁了,现在实打实穷逼一个。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谢炎就郁闷:“那玩一百一炮总行了吧。”   在场的能和他们交上朋友,家境谁都差不了,自然没人反对。章寻坐谢炎 上家,谢炎跟萧珠然对家,免得他们两公婆搞内幕交易。乔炀搬来椅子坐章寻身后,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洗完牌扔完色子,谢炎把末尾某张牌翻过来,乔炀问:“寻哥,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的下一张代表万能牌,什么牌都能当。”   “喔喔。”乔炀又看了两把才明白,原来万能牌特别有用,有了它就基本不愁胡。   没打多久,萧珠然摆在旁边的手机响了,她扭头看了眼,笑眯眯地夹到颈间:“喂敏姐?”   那边稚嫩可爱的童声传到手机外,连谢炎都能听见。萧珠然嗓音立马一变:“哟,是多多小不点呀?哈哈,姐姐在打牌,你在干嘛?喔,跟你妈妈舅舅在看动画片啊……”   章寻的手指又修长又骨感,摸牌的动作也很娴熟,手背青筋微微突出,相当有男人味,而且是电力十足的那种男人味。乔炀正欣赏着,这时忽然感觉那只手顿了一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你吃饭了吗多多,吃的什么?碰!”萧珠然倒是一心二用两不误,谢炎牌被碰了本来挺不爽的,扫她一眼又觉得她怪可爱的,喂牌就喂牌吧。   “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听医生话?喔……那就好那就好,你把电话给妈妈,我跟你妈说几句。”萧珠然摸到一张要的,喜不自胜地说,“敏姐过年好啊,你果然是我的福星,一跟你说话我就要发财啦哈哈。”   她聊了几句后谢炎也伸手:“给我,我也给敏姐和闻锐鸣拜个年。”   章寻照常打牌,脸上丝毫变化也没有。   “喂锐鸣,我啊我谢炎,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不至于吧,咱不刚刚才见过。”   章寻手指轻抬,扔出去一张,乔炀赶紧制止:“寻哥你打错了,把万能牌给打了。”   章寻先是一怔,紧接着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还真是,算了,跟朋友玩也得有点牌品,扔出去的不能再拿回来。”   对着他这勾唇优雅的笑意,乔炀愣了愣,当时就看呆了好几秒。章寻转脸对他说:“能帮我拿瓶喝的么。”   “好、好啊,寻哥你要什么喝的?”   “矿泉水就行。”   乔炀站起来问:“还有谁要?”   “我,”谢炎边讲电话边喊,“小乔你给我也来一瓶,跟你寻哥一样。喂闻锐鸣,嗨我们打牌呢,跟一帮朋友,章寻也在。”   章寻背脊有一瞬间明显的僵硬,不过他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所以不知道闻锐鸣说了什么。   “小牌、小牌……那能发什么财,嗯呐……临江今儿没下雪?喔喔,下了是吧,难怪你们窝家里呢。行,行,你挂吧,新年快乐啊。”谢炎收尾收得相当利索,完事把手机递回给萧珠然,“吃!”   章寻打出去一张不该打的牌,谢炎知道自己捡便宜了,脸上乐开了花,站起身冲着章寻的脸就要来一口,实际完全是虚晃一枪:“我宝贝儿果然对我最好嘿嘿!”   “咦......”其他朋友发出夸张的怪声,拿完水回来的乔炀更是惊掉了下巴。当事人章寻却轻描淡写,挑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唇:“冲这儿来?”   谢炎哈哈大笑:“妈的,老子从小到大都斗不过你。”   萧珠然也啧啧两声:“可怕的天蝎渣男,随时随地玩弄人于股掌之间……小乔你可要小心了,记住张无忌他妈的话,越帅的男人越危险,离寻哥远点儿!”   “……受不了你们。”章寻失笑。可在那抹笑容下像是还有别的情绪,乔炀望着他,总觉得他眉眼之间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章寻转头,礼貌温和地问:“你想试试吗。”   “啊,我都行。”   “那你来吧,我去趟阳台。”   “嗯?”   章寻两指碰唇,对他做了个抽烟的动作。乔炀脑子嗡的一下,耳根都差点儿红了。   放下手里码了一半的牌,章寻起身走到门口,从谢炎挂着的外套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推开了落地窗。   外面空气不错,起码没火锅味。   谢炎看他抽也犯了瘾,跟萧珠然打完报告就来找他。章寻挑眉:“这把牌不行?”   “操,就玩一百一炮,行不行有什么区别。”   章寻鼻腔轻笑:“狂得你。”   说完阳台就只剩下打火机的动静。几秒钟后,章寻吐出一口白烟,抽得慢条斯理。谢炎拍拍他,示意他别对着客厅:“朝外边吧,没见乔炀那小子眼睛都看直了?再这么让他看下去我怕他当场欲火焚身,晚上就强奸你。”   “……”章寻不以为意,“就他那身板,我强他还差不多。”   谢炎挑唇一乐:“行吧,看来你是真翻篇儿了。”   “什么?”   “嗨,你不用知道。”   章寻确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对着外面缓慢地吞云吐雾,窄薄劲瘦的腰线挨靠在阳台边。   谢炎抽着抽着脑子清楚多了,这才想起忘了件事:“喔对了,一会儿你别急着走,闻锐鸣有东西托我带给你。”   空气跟着凝滞了半秒。   章寻身体一震:“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包得好好的,我又没拆开看。”   “你怎么不早说。”章寻嗓音蓦地变紧,之前脸上那种淡定消失得一干二净,“你早说刚才我就——”   “啊?你就干嘛?”   在好友疑问的目光下,他足足怔了三四秒才接上话:“出于礼貌起码我应该说声谢谢。”   “刚才打电话拜年的时候?”   他发出一个冷淡的单音:“嗯。”   “那你一会儿再给他打回去呗,这有什么难的。走吧,我领你去看看。”   谢炎掐了烟,把章寻带到卧室,从行李箱里翻出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外面裹了两层塑料薄膜,显然闻锐鸣很用心,怕它路上被磕碰坏。章寻心里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又是错愕又是惊喜,迫不及待把膜撕开,发现是饰品店常用来装饰品的那种白色方形硬扁盒。   这是?   再一打开,他当场愣在原地。   根本不是什么新年礼物,而是他留在闻锐鸣那里的那串钻石手链。   谢炎从背后看不见那东西,只看见章寻背景僵得一动不动,半晌不说话。   “什么啊到底,给我看看。”   他伸手扳了下章寻的肩,章寻径直把钻石手链收进兜里,脸色发青。   “……没事吧。”谢炎琢磨了一下,说,“得了,我先出去,你一个人待会儿吧。”   关门声传来的瞬间,章寻猛地坐到床边,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   这件“礼物”给了他突然一击,让他那张冷淡疏离的脸产生了裂纹,再也维持不住,只能合上眼皮,手掌根用力摁上去,抵住那双会泄露真实内心的眼睛。 第62章 首席是仙品   聚完餐已经很晚了,章寻下去打车,刚到路边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抢走了手机。   “Fuck Chink!”   车背上是两个未成年,油门轰响,速度快得跟拍动作片的一样,后面那个抢完还回头嚣张地朝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章寻顶着醉意吐了句脏话,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追是不可能追的,除非他不要命了,但总得想办法回家。身上倒是还有现金,不过这深更半夜的,万一钱包亮出来再被抢一遭,那就真是得不偿失。   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掉头找了谢炎。谢炎一听这还了得,当机立断拿起车钥匙:“打什么车?别打了,我送你,得亏我没喝酒。”   萧珠然顺嘴说:“那你今晚就住寻哥那儿别回来了吧,回来得太晚肯定又要吵醒我,我明早八点还有课呢。”   “知道了。”谢炎脸色当场就不好了。   坐上谢炎的车,章寻神经才稍微平复。空气太闷,他降下车窗,寒风扑面而来。   “巴黎真他妈不是人待的地方!”谢炎狠狠撂下一句。   “小心。”   章寻眼明手快,在闯红灯之前提醒了他,他猛地踩下刹车:“操。”   “火气别这么大,丢手机的人是我,该发火的也该是我才对。”   谢炎死盯着红灯,半憋屈半懊恼地说:“压根儿不是什么丢不丢手机的事。”   他这股情绪是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早就想找个人好好发泄几句了,今晚只是凑巧有这么个机会借题发挥。   “章寻你说,这狗屎地方有什么可待的,要不是为了萧珠然,老子一天都不想多留。偏偏萧珠然也不是个东西,还嫌我游手好闲,在这待着给她添堵。”   “说我天天游手好闲跟家待着,那是我他妈不想吗,我他妈也得找得着事做啊。她是有学上,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想没想过我的感受?我他妈天天窝家里,跟个家庭妇女一样给她收拾房子等她下课,我不想朋友?我不想爸妈?我他妈为了谁啊我!”   章寻静默片刻,冰凉的指尖轻微摩挲自己的左腕。那里的空空荡荡,既没有腕表也没有手链。   过了许久他才低喃:“为什么不跟她好好聊聊。”   “怎么没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得多了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跟个祥林嫂似的整天念叨。但是我他妈没安全感啊,你明白吗章寻,我他妈难受!”他狠狠拍了下方向盘,“她的日子过得特好,好像我这人的存在是给她拖后腿的。有时候她看我可怜,也给我讲讲她在学校发生的事,认识了什么人,老师又说了什么话,但你说我能听得懂吗?我他妈压根儿没参与,听也是硬着头皮听,而且越听越心慌,感觉自己跟她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   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硬是哽咽了一下,嘴角用力向下忍着,仿佛是座极力压抑的活火山。   “我就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了。”章寻若有所思地转开脸,乌黑的眼眸静静看了会窗外,”你们俩走到今天不容易,好好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你就先回国,珠然这边我帮你照应。”   “知道了,谢谢兄弟。”   到地方以后谢炎霸占大床倒头就睡,半夜被尿憋醒,睁眼一看发现好友坐在书桌后面,开着净化器抽烟。   “你还不睡啊,我说怎么老听见有风扇的声音……”   章寻垂手把烟摁灭:“有点儿失眠,吵着你了?”   “嗨……咱们俩什么关系,吵就吵呗。”   “嗯,你睡你的,我再坐会就躺下。”   “那行吧。”   谢炎上完厕所打了个哈欠,翻身朝里酣睡。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再睁眼,窗外的天都快亮了,窗帘缝隙透进一丝微薄的晨光。他揉眼一看,章寻竟然还坐在那地方。   “不是……章寻,你一夜没睡?”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章寻黑眼圈很重,眼底也布满血丝,但一开口却还是那种风轻云淡的口吻:“你把床占了我怎么睡。”   “靠,以前咱俩睡一张床也没见你矫情啊。”   “那是你以前打呼噜没这么严重。”   “……”   谢炎半信半疑。他总有种直觉,章寻一夜不睡纯粹就是因为心情不好,跟自己打不打呼噜没半毛钱关系。不过章寻这人吧,你越逼他他越不会说,除非他自己乐意,否则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章寻的新手机送到已经是两天后了。   没地方补办电话卡,只能换了个当地的新号,好在联系方式基本上找回得七七八八,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了。   年一过完,实验舞剧也马上就要开演。章寻的抗压能力在这时派上了用场,他一边恶补语言课一边挤出一切时间练舞,偶尔有点闲暇还得跟国内保持联系,每天都是一分钟掰成两瓣用。不过比起像谢炎那样闲着,他倒更愿意把自己时间排满,最好满到没空想其他事。   这天他接到沈嘉的电话,说是团里几个骨干到巴黎出公差,正好可以来给他捧场。   “捧什么场,别提了。”章寻无奈地抬了抬嘴角,“小剧场,要是你们几个都来,这地方根本就坐不下。”   “那你就给我留两个位置呗,这总可以吧寻哥。”   “行。”   章寻以为她是跟什么朋友一起,没想到是她跟罗祥峰。自从演完十面埋伏罗祥峰就拿章寻当半个老师,所以这回说什么也要跟过来。   “寻哥!”   刚见面罗祥峰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小子又壮了些,头发也短成了寸头。   沈嘉把他给给拎开:“规矩点啊,抱一抱得了,抱着还晃来晃去的算怎么回事……”   罗祥峰也不想表现得太激动,奈何章寻太好抱了,腰又薄又窄,身上还有那种特别好闻的沙龙男香,搂上去完全不想撒手。   沈嘉问:“你在这边挺好的吧寻哥?”   “挺好的,你们呢。”   “凑合,你不在没人挑大梁,隋团成天骂我们不争气。”   罗祥峰说:“团里又来了批新人,沈嘉姐都当助教了。”   章寻对沈嘉微微挑眉:“这么厉害?”   沈嘉笑着解嘲:“少来,厉害什么厉害,带几个新人而已嘛,要是你在哪轮得到我。对了,这回跟我们一起来的有两家网媒,他们特别想采访你,晚上能腾出一点儿时间吗寻哥。”   媒体采访这种事按说是梦寐以求,不少人还自己找渠道想上镜。但章寻一直属于演员当中的异类,除非团里统一安排,实在推不掉他才会点头。   不出意料,马上就等来了他的委婉拒绝:“再问问别人。我一没准备二也不属于团里了,接受采访不合适。”   沈嘉早有准备,立马说:“没事儿寻哥,跟隋团打过招呼了。再说这回只是文字采访,你不用做什么准备,当帮我个忙嘛,对方是我老朋友。”   章寻沉吟片刻:”我只有大约一小时时间,明早的排练是七点半。“   “放心!保证不耽误你休息,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发,有话咱们留着看完表演再聊。”   “行,待会再说。”   这部实验舞剧很短,剧名叫《五官》,由五个小单元组成,分别是握手、倾听、回眸、踏水和安眠。男一号Yohann担纲主演,章寻负责给他搭戏。   演出地点DV9是巴黎一个老牌剧场,罗祥峰一坐下就嘀咕:“嘉嘉姐,这地方也太小了吧,跟个电影院差不多,这也能算正经演出?”   “你小子以为国外那么好混呢,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说寻哥是过五关斩六将才挤进来的?就这?还不如留在国内当个B角儿。”   “……”沈嘉指指头顶,罗祥峰抬头望去,什么也没见着,就见到几盏大灯。沈嘉敲打他:“我是让你看天花板。国内跟国际天花板不一样,你小子懂不懂。”   道理罗祥峰当然懂,但他没章寻这么豁得出去,反而认为沈嘉这是崇洋媚外,“姐,多少有点夸张了你。”   ”……闭嘴,表演开始了。“   罗祥峰撇撇唇,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望向台上,但第一个单元还没看完,就彻底转变了态度,开始正襟危坐,脖子前抻,外加目不转睛。   在国内的章寻就已经是他身边的天花板,可是到了国外,经过这三个月的摸爬滚打、高压淬炼,章寻明显又上了一个台阶。   由于是实验舞剧,所以台上几乎算得上空无一物。章寻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下摆简简单单扎了个结,赤足,做起动作来却行云流水。他的肢体一直就很出色,但现在的这个他,动作里一直贯穿着呼吸,从头到尾气息连贯,整个人处在流动之中,观感异常丝滑。   章寻不是台上的主角,有时甚至都不在光圈范围内,但只要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线,他就能抓住台下所有人的眼球。   等候换场时章寻站在角落,浅黄色的光线映在他静默的眼皮上,睫毛末端随呼吸节奏极细微地轻颤,从额心到眉骨再到鼻梁形成一道光带,面部轮廓给人一种冷淡、注意力却很集中的直观感受。   踏水的那小节章寻跳得最好。台上没有水,但他的动作极有延伸感,给了观众极大的想象空间。他的定点和衔接都极其流畅,最重要的是,整个身体被情绪调动起来,音乐仿佛就是他内心的倾吐,浑然一体。   看到一半罗祥峰就兴奋地掏出手机打算录像,马上被沈嘉低声喝止:“臭小子,你想被赶出去吗?”   “喔喔,忘了。”罗祥峰极度懊恼的样子,“但真的好想录下来啊。”   “录你个头啊录。看到门口的黑人安保没有?小心他用激光笔照瞎你。”   “……”   不能录像,还有别的办法表达激动的心情。他滑开手机,低头给自己的圈外好哥们儿发了条短信:【首席是仙品。】   对方:【?谁是首席。】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住:首席是仙品。】   【……脑子被门夹了吧你。】   从旁瞥见他发的文字,沈嘉用仿若看神经病的眼神白了他一眼:“给老娘正常点。”   演出完毕章寻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来了。   三人站在路边,罗祥峰一边拦车一边偷瞄他,只见他头发乌黑柔软,发梢还残留着没干透的水迹,皮肤在路灯下亮白发光。他穿着一件带毛领的宽大棉衣,大概是觉得冷吧,双手捧在嘴唇前呵了呵,又来回搓了搓,指尖冻得略微发红。   “……”罗祥峰难受地抓了抓极短的头发。   吃完晚饭沈嘉就把章寻请去下榻的酒店,两个媒体记者正在房间里等着,由于是文字形式所以进行得很快,前后不过一小时就结束了。   “今天真是谢谢您肯接受我们的采访,内容写好以后会发到邮箱让您过目,确认OK后我们再发布。”   “没问题。”   “麻烦您给我们留张名片?”   “不好意思,暂时没有印新名片。”章寻也不想加联系方式,“一会儿到楼下我找前台要张纸,把邮箱地址写给你们。”   “好嘞多谢,我们跟您一起下去。”   “不客气。”   章寻转身拿外套,沈嘉歪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跟男朋友打电话,抬了抬下巴示意罗祥峰送送他。   酒店暖气很足,罗祥峰贴着章寻走进电梯,手里还替他兜着外套。   “我自己拿吧。”   “没事没事,一会儿不还打车呢嘛,对了寻哥,你们平时排练紧吗?”   “还成。”   “我们忙得要死,隋团还整天看谁都不顺眼,逮着个机会就要把我们训一顿,估计是更年期到了。”   “……”旁边两个记者忍笑忍得很辛苦。章寻也没再理这愣头青,保持沉默直到一楼。   到前台,他找大堂经理要了便签纸和笔,写完邮箱地址,余光忽然注意到旋转门外停下的车。   不是一辆,是两辆。   后面那辆停到正门口,开车的人隐约眼熟。   “吃宵夜吗寻哥,我知道你那边有一家中餐馆营业到十二点,现在也还来得及,味道特别棒。你要是不饿咱们去河边走走也行,寻哥,寻哥?”   没有理会罗祥峰的话,章寻视线微抬,紧接着大脑空白了一秒。   是闻锐鸣……   从那辆车里下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闻锐鸣。他从另一侧大步绕过来,身材挺拔,步伐沉稳。明明是替人开车门,背影却一点卑躬屈膝的感觉都没有,就是瘦了一些。   章寻除了心脏在狂跳,整个人已经完全僵住了。 第63章 明枪暗箭   酒店大堂的灯光够亮,几张华人面孔又格外显眼,所以赵晓波一进来就看到他们了。   “章寻?呵,不出三个月碰到你两回,以前咱们在临江可都没这缘分。”   赵晓波人虽然瘸了,说话走路却依旧带款。他径直走向章寻。   “赵总,这么巧。”章寻镇定下来,匆匆掩饰住情绪,“我来这里看看朋友。”   “他?”   赵晓波停在章寻面前,目光斜过去瞟了眼那愣头青罗祥峰,然后慢悠悠收回,饶有兴味地打哈哈:“首席不愧是首席,都到巴黎了还是魅力不减。”   “赵总何必打趣我,同事而已。”章寻给了个敷衍的勾唇,这才像是注意到赵晓波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直起腰,视线看过去,指尖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轻微动了动:“闻锐鸣你也来了?”   “好久不见,章老板。”闻锐鸣朝他点头示意。   赵晓波笑道:“你们俩差不多小半年没见了吧,还认识?”   “赵总这是什么话,怎么可能这么健忘。”   “寻哥你是不是冷啊,要不要把衣服穿上?”罗祥峰感觉章寻脸色不太对,殷勤地询问。   “嗯,多谢。”   他回身拿过对方手里的棉衣。闻锐鸣朝他们看了一眼,目光不动声色地转开,脸上无波无澜。   章寻问:“赵总这是过来谈生意?”   “昨天就谈完了,下午过来签了个合同,再多住一天,只当玩儿嘛。”   “那是。”章寻微笑颔首,“巴黎这边景点多,不过赵总在吃喝玩乐方面是行家,应该不用我多介绍。”   赵晓波哈哈大笑:“锐鸣你听见没有,他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拐着弯骂我呢这是。”   闻锐鸣置若罔闻,很快他就被其他人叫走了,去帮赵晓波办入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章寻的心莫名闪过一丝隐痛。   赵晓波看上去却心情颇佳:“章寻我也不瞒你,锐鸣我现在很倚重,全公司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他。”   “是么。”章寻淡道,“赵总眼光不错。”   “咱俩眼光都不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期间罗祥峰已经完全傻眼了。这特么都什么情况?那姓赵的以前不就是纠缠寻哥的人,他旁边的不就是寻哥以前的保镖?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看这情形估计寻哥也就是跟他玩玩儿,要不然旧情人见面能这么淡定?扯淡嘛不是。   这时,闻锐鸣朝这边喊了声“老板”,章寻下意识差点答应,随即猛地意识到他不是在叫自己。   赵晓波迈着瘸腿大步流星走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像是什么手续没办妥。罗祥峰见状怂怂地提醒道:“寻哥要不咱们走吧,这个赵晓波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章寻没吭声。   在见面之前他想过几种可能,比如闻锐鸣会反感,会记恨,甚至会漠视,就是没料到会是现在这种,不疼不痒的态度。对着这样的闻锐鸣,想到刚才那声老板,他心脏不自觉揪成了一团,呼吸都变得极其不顺畅。   赵晓波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章寻轻描淡写地问:“赵总这是出了什么岔子?”   “哎,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把我护照给落在会议中心了,还得开车回去取一趟。对了,章寻你们这是上哪,要不要我捎你们一段?”   “哪敢麻烦赵总。”   章寻推辞的态度非常礼貌平常,但赵晓波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笑道:“不会是因为锐鸣在,觉得尴尬吧。”   “赵总哪儿的话,都是熟人怎么会尴尬。”   “那就走吧,出门在外跟我还客套什么,正好路上你们俩也叙叙旧。”赵晓波回头抬了抬下巴,“锐鸣,去把车开过来。”   “是。”闻锐鸣对所有调侃充耳不闻,全程置身事外。   车停到门口,他拉开后排车门,对近处的罗祥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下一秒车门上方就多了一只手。   “他不上。”   章寻单手扳住车门,垂下眼帘低声重复:“他不上。”   “寻哥别啊,我又不急着睡觉,还是让我送你一趟吧。”罗祥峰跟小狼崽似的瞥了姓赵的一眼,“放心,我今晚肯定把你安全送到家,看见你进了门再走。”   赵晓波在一旁笑得玩味极了:“要不干脆在章寻家守着他睡一觉再走?”   “……关你什么事。”罗祥峰狠狠瞪了他一眼,俊脸诡异的绯红,嘴唇动了几下到底也没继续反驳。   闻锐鸣往外拉了一下车门但没拉开,因为章寻的手还在上面。   “章老板。”   章寻左手倏然松开,矮身坐了进去。   赵晓波胳膊一扬,拍了拍罗祥峰的肩膀笑道:“臭小子,今天便宜你了,老子这可是辉腾。上车。”   四个人一辆辉腾绰绰有余,甚至还因为心理原因显得非常空旷。章寻从坐进来的第一秒就开始后悔,他在后排看向窗外,心情是难以形容的烦乱和酸楚。   从没料到再见面会是这种情形。他既想见到闻锐鸣,又不想像这样见到闻锐鸣,甚至连彼此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比陌生人还不如。   “章寻你住哪,跟锐鸣说。”   “xx街。”   报完地址章寻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中那张脸。闻锐鸣开车一如既往的专注,匀称有力的双手握住方向盘两端,面部轮廓硬朗疏淡。   以前就是这张脸,这个人,会跟他接吻,会对他说最温柔的情话,会轻抚他的眉尾问他疼不疼。章寻看着看着,喉咙里像堵了苦涩的硬块,搁在一旁的指尖微微发颤,强压心神道:“需要我导航吗。”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闻锐鸣目光从后视镜扫过他,“章老板,劳驾系好安全带。”   咔噔——   罗祥峰率先扣好了,见章寻没动,殷勤地探过身来要帮忙,结果被章寻右手匆匆挡开:“不用,我自己来。”   “喔……”   怎么感觉寻哥有避嫌的意思?罗祥峰疑窦重重地偏过头,只见章寻紧抿着唇,视线虽然落在窗外的街景,眼神却像在放空。夜色在他脸上铺了层光影,他少见的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仿佛正在极力压抑某种难捱的情绪。   但那种表情不久就从他脸上消失了,只剩下手机里导航的机械女声。罗祥峰愣了愣,心想自己真是发神经,寻哥是谁,他怎么可能无所适从?那百分百是自己的错觉。   说是叙旧,结果几人比在大堂时还沉默。赵晓波察言观色,心里哂笑,得,都不说话那我说吧。他扭过头问章寻:“刚才大堂那两人是记者?采访你的吧。”   章寻说:“随团记者,采访我只是顺便。”   “那也是因为你是华人中的佼佼者,要不他们费那个时间干什么?其实我在国内就听说了,章首席在这边也照样混得有声有色,估计过不了两年就能衣锦还乡了吧。”   “赵总说笑了。巴黎竞争激烈,我这种无名小卒还排不上号。”   “这就过谦了嘛章寻。不过巴黎这地方,啧,确实人杰地灵。”赵晓波嘴角轻扯,眼锋一转看向旁边,“锐鸣你上回不是还说想带家里人出国旅游吗,我看也别选了,就来巴黎吧,章寻就是你现成的地陪。”   章寻喉结微动,刚要开口就听见前方淡声:“老板。”   “怎么了?”   “我在开车。”   赵晓波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肩:“嫌老子话多是吧,行行,不说了,专心开你的,回头我再想办法整你。”   看得出来赵晓波之前说的是真的。他确实非常器重闻锐鸣,比起保镖反而更像是谈得来的好兄弟,语气和动作都非常随意。至于闻锐鸣,时而面无表情,时而回应他一两个字,虽然反应都不大,但很明显也关系匪浅。   “对了章寻,上回你专门留了我手机号,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要找上我,结果也没见你打啊?”   章寻愣了愣,脸上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赵总还在等着被麻烦?那是我考虑不周,赵总放心,有要拜托的事我必然不客气。”   “咱们都老相识了,客气就是见外。再说我还真挺想替你办点儿什么,也算是我对以前的事表示歉意,要不我这心里头老过意不去。”   “既然是以前的事,意思就是都过去了,赵总不必挂怀。”   赵晓波笑了笑:“好气度。不过我昨天倒是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本来是想叫你出来搓一顿,结果试了两遍都没打通。”   章寻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他映在车窗上的侧颊不动声色,但身旁的手指微僵,轻而克制地抓了下手机:“抱歉赵总,前段时间换了个号,还没来得及一一通知。”   赵晓波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章寻滑开屏幕,找到赵晓波的号码拨过去,车里传来一阵震动音,赵晓波随即挂断,“锐鸣你有吗,要不我发你?”   闻锐鸣目视前方下颌微摆。   “没有?”   “不用发我。”   赵晓波干笑了一下。   偌大的车厢内空气充足,章寻却感觉喘不上气。他真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想问闻锐鸣为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转过念来发现自己连追问的必要都没有。现在问这种话,不是上赶着给人打脸吗?   “章老板。”闻锐鸣忽然开口,“导航是英语,我怕走错,辛苦章老板看路。”   章寻绷紧下巴把头点了点,随即将脸转向车窗外。   “下个路口往左。”   也许是他嗓音太干涩,罗祥峰错愕地瞟了他一眼,但又没看出更多异常,只能悻悻坐好,低头继续刷自己的社交软件。   除了提醒路线之外章寻没再开口说话,握着手机的手始终垂在一旁。车里开了空调,他身上淡淡的男香扩散开,存在感极强地霸占这辆车。   闻锐鸣抬手摁住按钮,左边的车窗呜呜降下半截。赵晓波玩着手机诧异地扭头:“他娘的,你不冷?”   闻锐鸣没接话。   “妈的……当心老子捶你啊。”赵晓波骂归骂,但根本就没有要把车窗给升回去的意思,威胁完就又忙自己的去了。   到公寓楼下,闻锐鸣快步绕过来开车门,甚至拿手替章寻挡着车框。但这样的动作对章寻而言,无异于又一次提醒他们之间的疏远,心里并不好受。   “谢谢。”   “章老板客气。”   章寻回身对罗祥峰说:“你现在就打车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说完后修长的手指打开钱包,从里面抽了张大额钞票给他,嘱咐他路上小心,完全一副长辈对小辈的表现。   “……喔。”   图啥,我这是图啥。罗祥峰走到一旁拦的士,仰头望天,满脸无语凝噎。   上楼回到住处,一路的伪装已经把章寻精力耗尽。他连灯都没开,径直倒到沙发上,猛烈搏动的心脏才终于回到胸腔。   本以为过了几个月,对闻锐鸣的感觉早就淡了,没想到只不过是见个面,说了那么几句话,情绪的起伏就会如此之大。这算是辜负真心的报应还是对感情认过真的后遗症?如果是后遗症,去哪找药能治好自己的毛病?   就这样大概缓了半个多小时,章寻披上外套匆匆下楼。凌晨的巴黎街头寒风瑟瑟,他找到最近的一处公用电话亭,钻进去拨通自己的手机。   响了七八声,电话终于被接起。   “喂。”   章寻顿了一下:“闻锐鸣?”   那边一阵沉默。   “抱歉。”章寻说,“我手机落在赵总车上了,你看方不方便给我送一趟?” 第64章 不想被追求   短暂空白后,那头给出一句冷冰冰的回应:“太晚了,恐怕不太方便。”   如他所料,的确是闻锐鸣捡到了他的手机,不过不知道闻锐鸣有没有意识到是他落下的。   章寻今晚就是莫名的想再见他一面,也顾不上无不无理,轻声反问道:“晚吗?”   “章老板,现在就算不是私人时间,我应该也不需要对你随传随到了。”   “你说的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手机我明早要用,里面有门禁卡还有一些重要资料,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跑一趟,我过去找你也行,就是刚才那个酒店?”   “是。”闻锐鸣客气地说,“那我放前台,章老板自取即可。”   章寻怔了一下,心里话脱口而出:“……闻锐鸣你就这么害怕见我?”   尽管口气云淡风轻得像是挑衅,他的嘴唇却在极轻微地颤动,心里还是害怕得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电话那边顿了一秒,异常平静:“跟怕不怕没关系,是没必要。”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仿佛重击在心头,章寻闭了闭唇,说了句:“算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回家路上章寻心里又烦躁又后悔,后悔刚才没问联系方式,没给自己留条后路。但他是个骄傲的人,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强压下自尊心,再多他做不出来。   第二天排练时间是七点半,章寻早早就去了舞团。   昨天晚上没睡好,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练了一上午,快到12点时外面叫他的名字,说有人把手机给他送到舞团门口了,叫他抽空记得去拿。   章寻急忙问:“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是个中国人,个子很高的中国男人。”对方用手在头顶比了比,调侃地笑道,“长得也非常英俊。寻,是你朋友?”   章寻没听完就跑了出去。到大门口一看,哪还有什么中国男人?但留了张便签,上面是闻锐鸣的字,写的是“Zhang Xun”,笔锋劲力一如其人。   捏着这一小张纸,章寻心如擂鼓,连大衣都没顾上穿,拿上手机匆匆追了出去。很快他就看到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居然有点发热,跑上去一把拽住胳膊:“闻锐鸣!”   中午的巴黎街头人来人往。   章寻攥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轻微翕动了几下,但喉咙里没能发出声音。   闻锐鸣皱紧眉头视线下移,落在他紧抓不放的手指上,章寻这才跟触电一样松开。   “章老板拿到手机了?”   “别叫我章老板。”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直呼全名不合适。”   章寻噎了一下,五官有些僵硬:“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称呼这种事无所谓。”   闻锐鸣淡漠地嗯了声。   “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两句,这么久没见,关系都生疏了。”章寻压住心跳语气平常地问。   “抱歉章老板。”闻锐鸣低头抬腕,“我也很想跟章老板叙旧。但我还要赶回去上班,恐怕不得空,不如改天再找机会。”   顺着他的视线章寻看到他左手戴的表,那不是自己送他那只,脸色顿时苍白了一瞬,连表情都变得很僵。   “你换表了?原来那只呢。”   闻锐鸣说:“收起来了,我是干体力劳动的,太贵重的手表不适合我。”   章寻紧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的心里话给盯出来。但闻锐鸣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滴水不漏,丝毫没给他留下什么破绽。   “那就好好收着吧,别扔了就行。哪天回国?”   “今天。”   他们站的位置在风口,章寻轻微哆嗦了一下,可能是心理作用。闻锐鸣回头看了眼地铁入口,下去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时有个外国人从他们中间穿过,身体撞了闻锐鸣一下,闻锐鸣皱着眉捂住右臂往后退了一步。章寻的注意力始终在他身上,所以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你身上有伤?”   “章老板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回去路远。”   “说话啊,手臂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伤的。”章寻紧盯着他的手臂,“是为了赵晓波?”   闻锐鸣一言不发。   他似乎不在意自己的伤,也不认为有必要回答章寻的问题,就那么站在原地,一个字都不解释。章寻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在一起,上前扒开他的外套一看,这才发现他右臂上缠了厚厚的绑带,但被衣服给遮得严严实实。   “你都伤成这样了,赵晓波还让你坐长途飞机,让你开车跟他工作?”   闻锐鸣面无表情,只是脸稍微侧了侧。这种拒不交谈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章寻,但章寻根本就不是生气,他是被另一种情绪激得喘不上气。   “你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是不是,赵晓波算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当初我——”   来来往往的目光时不时看过来,章寻强忍下后面想说而没说的话,站在寒风中紧咬牙关,胸膛轻微起伏着,盯着闻锐鸣。从他的角度看闻锐鸣就像是一尊石像,短硬的黑发,英挺的鼻梁,眉眼间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与客套。   但下一秒闻锐鸣抬起眸看了他一眼。   就像是一根细长的针倏地扎进肉里,章寻这段时间所有积攒的情绪、压力通通藏不住了,五脏六腑顷刻间被无形的手攥在一起,然后又被那根针猛地扎穿。   章寻眼底霎时就红了。他仓促而狼狈地转开脸,两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一个音节也没再吐露,只有呼吸浓重浑浊。   隔了几秒钟闻锐鸣才开口:“赵总雇我就是干这个的,这是我职责所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章寻用力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我知道你责任感强,只是想提醒你,他是花钱雇你当保镖,不是花钱买你的命。你们俩关系再好,为他受伤还是不值得,为任何人受伤都不值得。”   “是,多谢章老板。”   可从前总是连累闻锐鸣受伤的又是谁呢?章寻的心隐隐作痛,始终微微拧着脸,所以没有发现闻锐鸣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闻锐鸣看了他一眼,从他的嘴唇看到鼻梁,最后看向他湿润的眼睫,仿佛是太久没见过这张脸,所以想好好看看清楚。   章寻双手轻攥,垂着眼帘调整了片刻,再开口嗓音听上去就好多了。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都要走了还劳烦你专程跑一趟,改天不管是你还是多多他们谁来了巴黎尽管联系我就是。其实我在这边除了跳舞也没别的事做,你不用怕麻烦我。”   “嗯。”   闻锐鸣没当真。他眼中的章寻是最不喜欢被麻烦的,尤其不喜欢被不熟的人麻烦,不重要的人章寻一概不上心,做地陪这种事于他而言不可想象。   “那一言为定。”章寻看着他。   闻锐鸣说:“章老板赶快回去吧,外面天冷,你衣服穿得不够。”   章寻感激地笑了笑:“可不是?光顾着追你忘了自己没穿大衣,留个电话号码吧,下回再来也好联系。”   “没变。”   “嗯?”   “我手机号没变过。”   章寻滞了一下,想起自己都好几个月没联络过眼前的人了。   “那行,回头我给你发条短信,你记得存一下。”   可等闻锐鸣刚一转身章寻又叫住他:“欸,等等。”   闻锐鸣微微抬眉。   章寻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背轻轻打直,脸色微微泛白嘴唇有些干涩,一般人很难分清这是冷淡还是神经绷得太紧。   “我看你瘦了不少,多注意身体,别还跟以前一样做事情那么拼。”   “多谢叮嘱。”闻锐鸣深深看了他一眼,“章老板也是。”   那一眼很复杂,有意外,也有一些触动,但很难再找到当初那种认定了一个人、非他不可的沉溺,不知道是藏了起来还是彻底放下了。   章寻强忍心痛点点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拐过一个路口,他立刻挨着墙角站住了,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疼得他毫无应对之力,必须咬牙克服才不至于蹲下去。   不到一天章寻就病倒了,可能是路上的风吹的。但他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日子过得非常顽强。   与此同时他还在坚持练舞,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全Graham的人都被他这种玩命跳的态度惊呆了,背地里说他是“不睡觉的神秘东方美人”......   其实他这么拼并不是为了把谁给比下去,而是自从上次见过闻锐鸣后,他忽然变得异常清醒——他以前就活得够清醒,现在是醒上加醒。   他就是突然意识到,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来到巴黎,不混出点名堂来怎么对得起那些代价?况且越快达成目标就能越快回国,哪还有时间留给他颓废伤感?时间应该用来弥补遗憾,而不是用来后悔。   连着生病加彩排和登台表演,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功夫就到了3月中旬。   谢炎已经回国了,不好说是不是暂时的。有天周末他从临江打来电话,嘱咐章寻去陪萧珠然挑新沙发。章寻虽然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奈何当初夸下海口要帮他照顾女朋友,没办法还是匆匆从舞团赶了去。   国外的交通都很难等,前段时间章寻干脆买了辆二手车。两人驱车赶到那里,萧珠然连逛三四个小时都没觉得累,倒是章寻停下来捶了捶小腿。   “寻哥你不是吧,九十分钟的舞你能跳,三小时的街逛不了?”   “……”   章寻直起腰,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不是吗,我看呐,才不是什么体力问题,你就是对逛街提不起兴趣而已,尤其是跟我一起逛街。”   “哪敢怠慢大小姐,走吧,再不买到心仪的沙发我怕这里要关门了,到时候还要陪你换地方。”   萧珠然大步上前挎起他的胳膊,边走边笑得洋洋得意:“好嘛,看在你今天这么给面子的份儿上,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   章寻嘴角微抬敷衍道:“什么秘密?洗耳恭听。”   “听好了。”萧珠然凑近他耳边,“下个礼拜你前任过生日。”   章寻心口一震,面上还维持着云淡风轻:“我哪一任?”   “哟,行啊寻哥,显摆上了是不是。还能有哪一任,不就是闻锐鸣嘛,其他人我才懒得提。”   “他哪天生日?”   “这你都不知道,还当人家男朋友呢……”   “我早就不是了。”   他接话的语气足够自然,萧珠然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不愧是我哥,确实有两把刷子,拿得起放得下,那么好的闻锐鸣都能放弃。   两人继续往前逛,逛着逛着她又一扭头,却见章寻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垂——那上面戴着一枚钻石耳钉。   在他们寄居或者说飘荡的这座城市,耳钉只戴一侧有多种意思,其中一种是不想被追求。 第65章 危机感   对于闻锐鸣来说,在巴黎跟章寻见面是个偶然,回国后他就没再去想。   在他心目中他们俩的人生轨迹已经错开,就像两条相交过的平行线,章寻会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头也不回,之后他们就会变成两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也不需要去惋惜,他只希望章寻能越来越好,得到内心真正追求的东西。   周末他抽空回去看了趟父母,顾母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饭桌上不停劝他找女朋友,尽早成家,说的话也还是老一套。   “你看你马上就31了,别听别人说什么男人三十一枝花,抓点儿紧吧,早点让我们抱上孙子才是正经的孝顺。”   闻锐鸣苦笑摇头:“没合适的,婚又不能我一个人结。”   “那你倒是去认识合适的姑娘啊。”   “工作太忙没时间。”   “这些话你也就是说出来糊弄我们老两口的,等哪天我们两脚一蹬看你糊弄谁去!”   他姐夫一边扒饭一边两边瞟,作为一个外姓人不好插话,但看着自己小舅子这样又忍不住不帮腔:“妈您别急嘛,锐鸣这样的还怕讨不到老婆?我听姐姐说锐鸣可抢手咧,好多小姑娘喜欢他。”   姐夫嘴里的“姐姐”就是闻敏,他们是姐弟恋,称呼从谈恋爱至今没变过。   闻母狐疑:“真的?”   “那还能有假。”姐夫朝闻锐鸣眨眨眼。   闻锐鸣扶额忍笑,过一会儿就放下碗回房间了。   他的卧室很小,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书桌下面垒了几摞他姐夫的书跟教材,抽屉里面才是他自己的东西。   躺了一小会,他从床上起身,拉开抽屉取出四四方方的表盒。   那里面放着章寻送他的沛纳海。   闻锐鸣只是看了眼,确定它还在,然后就又把它放了回去,放到了抽屉最深处。   回到临江,周末闻敏提了句他生日的事,但见他反应不怎么热烈也就拉倒了,不过就不过吧,三十一岁又不是什么整岁。   三月末的临江春寒料峭,羽绒服刚刚脱下来换成棉服。   赵晓波最近有桩大生意要谈,事关开发区某块宝地,整天风风火火地拉关系搞疏通,今天这个酒局明天那个风月场所,喝得都快胃穿孔了也还是没出成果,一回到公司就气得骂娘,弄得他手下人战战兢兢……   “鸣哥要不你进去看看?”   “是啊鸣哥,你进去劝劝老大,拿不下咱就换块地呗,全中国那么大的面积,咱也不能光吊死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吧。”   “哎也难怪赵总上这么大火,上回那个xx主任在酒桌上都拍着胸脯说这事稳了,结果才一个礼拜就翻脸不认人!操,把咱当冤大头耍?”   正议论着,办公室的门砰地被踢开,赵晓波黑着脸满身煞气走出来:“锐鸣!陪老子去找找乐子。”   ……其他人纷纷用同情的眼神看向鸣哥,嘴里用口型说:多保重。闻锐鸣无奈地笑了笑,应了声“是”。   赵晓波所谓的乐子也就是吃饭喝酒,赌他不沾,嫖他用不着费那个事。   路上他问闻锐鸣:“伤养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那就行,上回明知道有多危险还替老子挡,搞得老子心里挺过意不去的……算了算了,这个月再给你涨点儿工资。”   闻锐鸣握着方向盘微抬嘴角:“那就多谢老板。”   “甭跟老子来这套,踏踏实实跟着我就行,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对了,听人事说明天是你生日?要不要给你放天假。”   “不用,没什么安排。”   “啧,也是开了眼,就没见过你这种男的,女人女人不搞,挣了钱也不往自己身上花——”赵晓波拿起他的手机唰地摁亮,接着一脸恶寒地扔回他身上,“屏保还是自己侄子!”   “确实不如老板潇洒。”   “少特么装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   “……”闻锐鸣笑了,“真没有。”   “哎!”赵晓波拍了他一下,“右拐,去金湾。”   “不去绿茵了?”   “一个月去了三五回,有他妈什么意思。先去吃饭。”   赵晓波相好的小原早就乖乖等着了,一见到他就迎上来甜甜地喊了声“赵总”,顺便还给闻锐鸣抛了个媚眼:“鸣哥也来啦,好几天没见想我吧?”   “想你个屁!”赵晓波在大庭广众下啪地打了她屁股一巴掌,“当着老子面也敢勾搭别的男人,今晚非给你点儿厉害的瞧瞧。”   闻锐鸣微妙地抬了抬眉骨,转头坐到一旁,开始充耳不闻。   但他这种平和状态也没维持多久,因为小原还叫来了自己的姐妹,美其名曰是蹭饭,实际就是在赵晓波的授意下专门安排的,用赵晓波的原话说,这叫“给闻锐鸣找点事干,给自己找点戏看”……   菜还没上齐好戏就开始了。对方叫景若研,不光长得漂亮大气,行为举止也很主动,往旁边一坐就用交叉的十指抬着下巴,大大方方地交谈:“怎么称呼?”   “闻锐鸣。”   “一鸣惊人的鸣?”   “是。”   景若研颇具成熟风情,尤其是笑起来,五官很有韵味。她轻挑眉梢上下打量了一番闻锐鸣,心想,可惜只是个保镖。不过这男人这么有料,哪怕不深交,当个那种朋友也值。   “叫你来没坑你吧。”赵晓波女友凑过头低语,意思是你赶紧把握一下。   “就你上道。”   赵晓波问:“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女友夹了柱菜给他:“说你体贴呢,上回给我买的包可好看了,我背出去同事全夸我有眼光。”   “这意思我还得再买一个是吧。锐鸣你给评评理,见一回面就薅我十几万,这女人怕不是担心我哪天被仇家给做了,自己给自己攒养老保险呢?”   他女友还没笑,景若研已经爽朗地笑开了:“赵总说话真的太有意思了,又有趣又直接,难怪小原对你死心塌地。”   “她?死心塌地?”赵晓波拿筷子指了指女友,“她还不如锐鸣对我贴心!”   “……”   闻锐鸣以手撑额,准备找借口离席。但还没等他想好措辞,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使他身体一震。   “赵总,这么巧。”   几人回过头去,两名女士率先惊讶了一下,因为不远处的男人长得实在出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旁边那位虽然不如他,但脸也挺帅,而且人靠衣装嘛,奢侈品穿在身上整体差不到哪去。   赵晓波放下筷子站起来:“哟,章寻谢炎?什么风把你们二位给吹来了?”   “我们也是出来吃饭,刚问了问,需要预定。”   “那正好啊,不嫌弃就跟我们拼桌。”   章寻朝赵晓波礼貌地点了点头,目光移到闻锐鸣身上,刚想打招呼,就见他旁边的女人扭过脸跟闻锐鸣说话。   景若研:“这两位是?”   闻锐鸣:“赵总的朋友。”   景若研了然一笑,悄声打趣:“长这么好看的男人,我还以为是赵总的……不是说他男女通吃吗。”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们俩举止亲密,一直都是在耳语。章寻嘴唇微微抿到一起,直到谢炎碰了碰他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站着干嘛坐下吧,既来之则安之。”   六个人坐一起略显拥挤,章寻跟闻锐鸣之间只隔着景若研,明明很近,但他们既没有看向彼此,也没有跟对方说话,气氛沉默得就像是陌生人,以至于景若研以为他们压根不熟。   赵晓波问:“章寻你怎么突然跑回国了,回来度假?”   章寻拿起湿巾擦了擦手。他的手指本就修长,十指相互交叠仔细擦拭,指尖泛出细微的光,“中法文化节,团里派我回来。”   “我说呢,你现在是大忙人,那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回国的,肯定是有正事要办。”   赵晓波女友好奇打听:“中法文化节?您是记者还是?”   “什么记者,他可是艺术家。”赵晓波哂道,“搞舞蹈的,具体可以问你鸣哥,他们俩是老相识。”   谢炎诧异地瞥了赵晓波一眼,心想你还挺敢说,没看见我大气都不喘吗。他翻了翻菜单,很快就加了几个菜,本来今天也是打算找个地方吃顿好的,来都来了那就吃呗。   上菜得留点空间,景若研把椅子往闻锐鸣身边移了移。闻锐鸣腿长,膝盖不经意碰到她,低声道歉。   “没事儿。”她抿嘴笑了笑,眼睛勾着他,“你跟谁都这么客气吗。”   闻锐鸣没回话。   景若研撩了撩发,夹起一筷子菜搁他盘子里:“尝尝这个,我感觉还行,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景小姐不用顾及我,我自己能够到。”   “那你倒是够啊。”景若研轻哂,“别光说不练。”   闻锐鸣转过脸看了看别处,再转回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最木讷的男人,被女士打趣得无所适从,所以用喝水来掩饰尴尬。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跟木讷两个字就没关系。   章寻在一旁先是默不作声,过了片刻才用纸巾拭了拭嘴,放下后看向他:“闻锐鸣,不给我介绍介绍?”   景若研本来是支着下巴对着闻锐鸣,闻言回过头跟他握了握手:“章总好,我叫景若研,称呼我若研就行。”   “若研小姐好,你是闻锐鸣的?”   他皮相生得本来就好,灯光下皮肤又白,气质绝佳,随意的一笑就极其有魅力。   景若研在心里暗叹自己道行还是不够,稳了稳才优雅地回道:“章总说笑了,我跟他才第一次见面,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那是我误会了,只是觉得你们很登对。”   这话景若研当然爱听,何况又是从章寻这么英俊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但面对着章寻这张脸,她总觉得他虽然表现得客气体面,听上去却像是话里有话,何况章寻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主动奉承她的人,这点自知之明景若研还是有的。   这时服务生来加热水,水壶在冒白气,闻锐鸣伸手护了景若研一下:“小心。”   “啊,谢谢,光顾说话了我都没注意到。”   上菜口不安全,闻锐鸣起身:“不如景小姐坐我这里。”   “也行。”   景若研原本还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相貌不错,身材很好,一顿饭还没吃完却改变了想法。比起一夜情,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更适合当男友,甚至是另一半。   心念这么一转,她举止反而变得稳重起来,看向闻锐鸣的眼神也带上了欣赏。   这样一来闻锐鸣跟章寻就坐到了一起,但他们始终还是没交谈。章寻坐姿松弛,身体却始终朝前,搁在桌上的右手缓慢抚摸着盘沿。   饭吃到中途,谢炎跟赵晓波聊得热火朝天,小原也在旁边被他们逗得开怀大笑。章寻视线往旁边一扫,只见景若研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搁到闻锐鸣面前,然后右手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闻锐鸣往自己手机上看。   闻锐鸣低眸。   景若研身体前倾,贴耳轻语:“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第66章 没治   闻锐鸣把号码输完还给她。景若研拿到后欣然挑眉,转回头却意外跟一道目光撞到一起。   她心里顿时诧异。   这位章总为什么这种眼神?刚刚还彬彬有礼,礼貌绅士的男人,突然之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和冰冷。景若研自问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被章寻这么一看,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章寻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去,仿佛刚才只是看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画面,现在已经没事。   另一头,谢炎倒是跟赵晓波聊开了。   赵晓波这人虽然人品一般,但他身上自带一股草莽气息,说话办事也爽快,这方面就跟谢炎很谈得来,因为谢炎就是个讲义气的人。   听说他在琢磨开发区那块地的事,谢炎嘴朝章寻努了努:“求xx主任不如求他。”   “这话怎么说?”   “他爸跟发x委一把手小时候穿一条开裆裤,章寻叫那人伯伯,你说熟不熟。”   赵晓波大喜,立马起身走到章寻旁边:“章寻,帮我牵牵线有没有难度?”   闻锐鸣淡淡地看了章寻一眼,他知道章寻不喜欢插手这些。没想到章寻垂下眸,沉吟片刻后答应试试。   “不过赵总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帮你引荐,成与不成是你自己的事。”   “那是当然!只要你肯帮忙牵线,别的我保证不为难你,事成之后我还分你这个数。”   赵晓波比了个一,意思是一个点。别看比例小,整个项目的造价规模可是十几个亿,哪怕按毛利去分,百分之一也绝不是小数目。   “不必了。我帮赵总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一旦有了金钱往来这事就变了质。”   以为他说的朋友是谢炎,赵晓波笑哈哈回座,拍了拍谢炎的肩膀:“行!今天这顿饭吃得值。”   谢炎咧着嘴:“章寻你还要不要点点儿什么?今晚赵哥结账,咱吃他个够本!”   “你点吧,我没什么胃口。”章寻淡声。   “……你丫又节食,没意思。”   小原托腮扭头,对着章寻这张脸犯花痴:“章总在节食啊,我最近也是呢,看见什么好吃的都不能吃,太烦了。”   章寻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低头啜饮了一口:“没有,健康第一。”   “是啦。”小原瞟了眼他挺拔的细腰,瞬间有些自惭形秽,满口羡慕地说,“不过章总身材这么标准,确实也是不需要节食,鸣哥你看章总这腰窄得……”   她甚至还拿手隔空比划了一下。   章寻转开脸,只听到闻锐鸣淡漠地“嗯”了声,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对了鸣哥,上回你的伤好了吗?”   章寻放在腿上的手指轻微动了动。   景若研看向闻锐鸣:“伤?没什么事吧。”   闻锐鸣还没说什么,小原就对自己的好姐妹解释道:“哎,挺吓人的上回,也是我家老赵惹来的事,鸣哥替老赵挨了一刀,幸亏只是皮肉伤,要不然我家老赵可要杀人了。”   景若研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重新打量了一遍闻锐鸣,问:“你额头上这个疤也是……?”   “这是磕的。”闻锐鸣说,“我自己不小心。”   “不过男的有点疤也无所谓,这样反倒更有男人味,若研你说是吧。”小原冲好姐妹眨了下眼,景若研笑了笑,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赏:“的确如此。”   闻锐鸣无意间转头,发现章寻正盯着自己的额角看。章寻匆匆回神,蓦地收回目光,端起红酒又喝了一口。   想到以前自己抚摸着那道疤,开玩笑说没人要我就要你,那时的亲密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章寻指尖不禁轻颤。   隔了一会,他站起来欠了欠身:“我去趟卫生间,失陪。”   他刚一离开小原就捂着心口感慨:“章总也太有魅力了吧,脸好看就算了,身材还这么好,最难得就是还很绅士,举止一点也不阴柔……他是单身吗?”   赵晓波扫她一眼,颇为呷醋道:“单不单身不知道,不过就我观察他这段日子可没闲着。况且只要他想要,大把人排着队给他解闷儿,就你这样的,哼,排不上号。”   小原撇嘴:“我又没说我惦记他。”   “你敢惦记他老子立马削你。”赵晓波比了个手刀,小原装作害怕缩缩脖哄他,嘴里说着“好啦好啦不惦记”。   景若研含笑扭头,刚想跟闻锐鸣聊天,却见一旁的闻锐鸣剑眉低敛,面无表情。她识趣地咽下自己的话,转脸又跟小原聊去了。   吃得差不多,一行人下楼结账。   赵晓波还得靠章寻拉关系,自然对章寻各种殷勤,指派闻锐鸣开自己的车送他们回去,自己则叫了个的士载着女朋友率先离开。   小原朝好姐妹做了个飞吻,然后朝闻锐鸣挥挥手:“若研路最远,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哟。”   景若研笑骂:“去你的吧,我家近得很。”   上了车,仅剩的一位女士自然坐副驾,章寻跟谢炎坐后排。景若研找闻锐鸣要来手机导航,一摁亮屏幕就惊讶了一下:“这小孩是?”   “我侄子。”   她这才把心搁回肚子里。谢炎在后面要笑不笑地开口:“景小姐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锐鸣是当老公的绝佳人选,男女关系特别单纯,更不是什么离异带娃的二婚男。不过我跟你说,他可闷得很,一般人压根儿受不了他。”   景若研挑挑眉,大方直接地表示:“多谢提醒,我就喜欢话少的。”   谢炎拿膝盖碰了碰章寻,眼神朝前撇了好几下,意思你倒是说句话啊,没见这女人都打算生扑了?章寻没给他什么反应,只是下颌往旁边僵硬地侧了侧。   ……车里就此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到地方以后景若研下车,道完谢挎着小包走远了。   等她一走,车里就变得更加安静。谢炎在跟萧珠然用手机聊天,章寻闭目养神,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没一会,谢炎冷不丁抬头:“欸锐鸣,前面放下我吧,我得替珠然回家拿点东西。”   闻锐鸣嗯了声,踩下刹车靠边。   甩上门之前谢炎来了句:“走了啊,到家说一声。”章寻睁开眼微微颔首。   车里缄默了几秒。   闻锐鸣从后视镜看向他:“章老板回哪里?”   “我自己家。”   车重新发动,开着开着章寻看向窗外,却发现外面的路有些陌生。他皱了皱眉开口提醒:“走错了。”   闻锐鸣随即将车掉头,驶向正确方向。   章寻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盯着前面那张侧脸,齿间酸涩地说:“才多久就不记得路了?”   “半年了。”闻锐鸣淡声,“不记得也很正常。”   分辨不了他是不是故意的,但半年这个词实实在在把章寻给扎疼了。   “需要我给你指路吗。”   “不用,有导航。”   章寻咬了咬牙关,瞪着闻锐鸣的后脑勺,心里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比以前更不知道怎么对付闻锐鸣,以前总觉得这个男人好拿捏,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   不管这个男人是强大还是软弱,是相隔很远还是近在咫尺,只要你在乎这个人,你就不可能轻松拿捏他。而且恰恰相反,他能轻易左右你的情绪。   章寻有种被打败的感觉,疲倦敛声:“这半年你都忙什么了,赵晓波对你怎么样。”   闻锐鸣顿了顿,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近况,“章老板呢。”   “我也还行,就是日子过得比较单调。”   想到赵晓波说的那句大把人排队给他解闷,闻锐鸣握着方向盘淡淡地说:“章老板怎么会单调。”   章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领会他的意思:“不聊我了,还是聊聊你吧,个人问题怎么样了,有没有解决?”   “正在努力。”   “喔?”   闻锐鸣如实以告:“父母比较着急。”   章寻喉结滑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常的口吻:“也难怪,你都三十一了。”   闻锐鸣无声地看向他,但他没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车里虚空的一处。   以章寻的性格,这个时候即使不来一句“祝你早日觅得良缘”,起码也得说句“我帮你留意”这种客套话,但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不过也别操之过急,慢慢找……男人35岁之前结婚都不晚。”   闻锐鸣嗯了声:“我知道。”   “对了,”章寻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明天是你生日?”   “章老板怎么知道。”   “刚才赵总提了一句。”   闻锐鸣点了点头。   “生日快乐啊。”   “多谢。”   “也没提前准备礼物,挺失礼的,这样吧,一会儿到楼下你等等我,我上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小玩意能送你,算是我一点心意。”   “章老板不用这么客气,一句祝福足够了。”   “不是客气,应该的,咱们俩什么交情。”   到了公寓楼下,章寻转身上楼。闻锐鸣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很快熟悉的那层就亮起了灯。   大约两三分钟过后,章寻匆匆下来,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袋中有个黑色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锃亮的铂金袖扣,最贵的奢侈品牌。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章寻云淡风轻地说,“一样的我有两三对,买的时候没注意买重复了。”   “那就多谢章老板了。”   章寻笑了笑:“听你这口气,不会还在记那十万块钱的仇吧,别这样,这回我是真心诚意想表示一下,虽然礼物是临时凑的。”   闻锐鸣也抬了抬嘴角:“不敢。”   对于这样的闻锐鸣章寻实在想念得很。看着他温和的表情,章寻有片刻失神,过了两三秒钟才缓过来,“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上去了,你开车当心。”   “嗯。”   “拜拜,happy birthday.”   回到家万籁俱寂。   章寻坐在沙发上缓了起码半个小时,大脑有种又疲倦又兴奋的复杂感觉,手指也淡淡地发麻。   谢炎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家没,他说到了,谢炎问:“路上跟闻锐鸣聊得怎么样?”   “就那样。”   “谈崩了?不是吧,我还以为你这趟回来是为了跟他和好,合着还真是公干呐。”   章寻淡声:“怎么可能和好,他需要的是一段稳定关系,我现在给不了他。”   “喔——”谢炎意味深长,“懂了,懂了,说白了你还爱他,但是又怕再次伤害他,想哄他又不敢,想放手又舍不得,啧啧,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   “停。”章寻捏了捏鼻梁,“你能少酸几句吗,珠然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都跟你似的天天冷着个脸,一句酸话也不会说,这世界还有什么趣儿啊。”谢炎言之凿凿道,“酸话乃人间正义,酸话乃感情的润滑剂。”   “……那叫润滑油。”   “你们不是就管那玩意叫润滑剂吗?得了,我挂了,明天下午四点半的飞机别误了啊。”   “知道。”   他这趟来回都很急,在临江停留的时间比飞行时间还短。简单收拾完行李过后他上床睡觉,躺下后却迟迟没睡着。   按理说不应该失眠,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睡了,在飞机上也没阖眼。   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服坐到窗边,静静欣赏外面的夜色。   以前就是在这样差不多的一个晚上,他发现闻锐鸣总是在楼下等他进门才离开的秘密,继而确认闻锐鸣对他有好感。   如果当时放弃出国,选择跟闻锐鸣留在国内,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也许会好好的,但章寻知道更大的可能性是,放弃事业良机的遗憾会在心里埋下后悔的种子,自己会动辄失望、迁怒,甚至演变成憎恶。他跟母亲乔斯扬完全是两种人,乔斯扬甘心放弃事业维护感情的稳定,他亲眼看到过母亲的下场,就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但与此同时,另一只无形的手又在拉扯他,不时提醒他,有一个人在他心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哪怕以后事业如日中天,过得春风得意,也弥补不了那个人不在身边的缺憾。   闻锐鸣究竟好在哪里,怎么就让自己栽得这么彻底?   想到那些细节章寻心里还是有淡淡的甜蜜。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都是值得庆幸的事。他的坦诚和温柔,得到过就不可能忘得掉……   人过三十了,竟然越活越回去,刚才在楼下那句生日快乐都说得挺紧张。   章寻斜靠着椅背,光影勾勒出挺拔修长的线条,鼻梁上还有一枚光斑。他长舒一口气,把脸埋在掌心搓了搓:“没治……” 第67章 谁先消失的   章寻人虽然回到了巴黎,但他说到做到,没几天就替赵晓波引见了那位发x委的领导。   不过对方是只老狐狸,不仅没收赵晓波许诺的好处,反而还明示赵晓波要在竞争对手上再多下点功夫,别光把时光花在疏通关系上。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拍地的价钱才是关键。   赵晓波一听,觉得有戏,马上安排信得过的下属去打探消息,寄希望于在投标之前拿到对方的底价,直接一举击穿。   一来二去这项目就拖了点时间,赵晓波倒是精,隔三差五就会给章寻打个电话,托他打听打听那位领导的最新动向,以及有没有再透露什么口风出来。   那天章寻接电话的时候谢炎也正好在,见他特意到阳台去听,神色还有些严肃,压根就没往赵晓波身上想,还以为是什么工作电话。   “我再帮你问一问。”章寻走到阳台站定,“不过这种事也不便问得太勤,明天吧。”   “行,够意思。”   忽然赵晓波那边一阵嘈杂,闹哄哄的,赵晓波扬声问了谁一句:“锐鸣没事吧,又是怎么搞的?一天到晚他妈的没完了。”   章寻心一紧。   “抱歉、抱歉。”赵晓波回到电话上,“刚有点事,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我再打给你问问情况。”   “赵总那边出什么事了?”   “嗨,出了点小事故,锐鸣开着我那车——就那辆迈巴赫,你也坐过。”   赵晓波说得不急不徐,章寻眉心皱起:“然后呢?”   “在路上剐了一下,别人剐的他,还他妈是辆三蹦子,老子真服了。”   赵晓波心疼他那车心疼得不得了,压根儿没注意电话这边的口气有什么不对劲。   章寻神经松弛下来:“那赵总可要大出血了,赶紧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吧。”   “迟点儿再打,反正人没事,保险公司一去肯定得折腾大半天,耽误锐鸣约会。”   章寻心脏猛抽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赵晓波笑了笑:“他跟那个景若研,就是上回你也见过的那个,这女人可是个厉害角色,缠他缠得特别紧,天天又是约饭又是看电影的,一周恨不得见个四五面,感情那叫一个突飞猛进。”   “赵总真是个好老板,竟然肯把几百万的车借给下属去约会。”   “哪儿啊,我肯借他也不肯开,你还不知道他?今天是那车正好要保养,顺道而已。”   “原来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再去帮你联系。”   “好,回聊。”   不等那边客套完,章寻已经率先挂了电话。返回客厅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进了厨房,半晌没出来。   谢炎喊:“干嘛呢,泡咖啡?给我也来一杯。”   章寻双手撑在水池边,心脏仿佛被什么湿毛巾在用力地绞,一时之间连呼吸都乱了方寸。   站了好一会他才调整过来。   明明知道闻锐鸣有多吸引人,也对一切早有准备,可真正听到他在跟别人约会竟然还是这么不舒服。章寻垂着脸使劲揉了揉头发,感觉自己的情绪处在失控边缘。   “别喝咖啡了,陪我出去喝一杯。”他对谢炎说。   “现在?”   “去不去。”   “去去去。”谢炎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哪有不舍命陪君子的道理,径直起身拿外套,“走吧,不过咱可先说好,别把自己给喝挂了,我可不是闻锐鸣,扛不动你。”   听到这个名字章寻眼神又是一暗。   他们俩往酒吧里一坐,瞬间就有好几双眼睛看过来。不过章寻今天就是成心来买醉的,谁过来搭讪都不理会,只是靠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地灌。   “好久没见过你这样了啊。”谢炎从旁瞅着他,“咱俩打小就认识,你丫一直就是特别冷静一人,不管心里多不爽都不挂脸。”   “是么。”章寻半撑着眼皮,淡淡回了一句之后又喝下大半杯威士忌,垂眸低喃道,“那有什么意思。”   “是啊!”谢炎啪地一拍吧台,“这话我爱听,要我说这样的你反倒还有点人味儿。”   不久章寻就喝得有点茫了,不过还没到完全断片的地步,说话能说清,就是走路走不稳当。谢炎怕再发展下去不好收拾,死活将人架出酒吧,从路边拦了辆车返回了公寓。   “操……你丫是真轻。”   回到他家,把他往床上一摔,谢炎功成身退:“把你一个人扔家里没问题吧?”   章寻仰脸躺着,摆摆手示意他走。   “行,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要吐就吐,别把自己给呛死了。”   等谢炎一走房间里就空了,万籁俱寂,除了章寻粗重的呼吸。他没力气起来开灯,干脆就任由自己躺在床上,额头一涨一涨的疼。过不久他起来吐了两回,把胃里吐空了反倒好受很多,除了脑子还是混沌。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翻身拿过手机,一阵脑热,把电话打给了万里之外的闻锐鸣。   “……”   嘟声不断传来,耳畔迅速发起了热。章寻身体往上挪了挪,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躺在枕头上,脑仁一下一下地炸着疼,也分不清是紧张还是酒精作用。   拨到第二遍,他清醒了不少。强烈的羞耻心使他没法再继续,正想把电话给挂断,猛地就通了。   章寻身体顿时僵硬。   “喂?”那边传来闻敏的声音,“是章老板吗……怎么没人说话。”   闻敏还以为是信号不好,连喂了好几下,章寻脸颊烧得慌:“敏姐,你好,是我,我找闻锐鸣,他是不是不方便接?没事,我——”   闻敏说:“他病了,有事要我转达吗。”   “病了?怎么回事,严重吗。”   “喔,不严重,只是风寒感冒而已。上午有点儿发烧,不过这会儿烧已经退了,正在床上躺着睡觉呢。”   章寻撑起上半身往床头靠过去,整个人头重脚轻,嘴唇还干涩得有点牵扯。要是哪个熟人看见他这副模样,恐怕会怀疑这根本不是章寻,而是某个冒名顶替的赝品。   总之是非常狼狈。   他轻声道:“那就让他休息吧。”   闻敏大概觉得就这么挂了有点儿不合适,客气地问:“章老板今天怎么想起打个电话过来?刚才锐鸣手机一直震,我还以为是他定了什么闹钟,拿起来一看是您,真的挺意外的。”   “我也是没什么事,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能在喝多了、还吐了两回的情况下保持这么冷静的语调,章寻自己都诧异。但他拿手机的手指始终有点僵硬,心里还有点挥之不去的失意。   好不容易豁出去一回,结果还没跟闻锐鸣说上话,未免有点亏。他掐了掐紧绷的额,让自己找回一些状态:“这段时间多多挺好的吧,我听珠然说他的病有起色,过一阵要转院了。”   “对,大夫是这么说的,他平时也基本不会动不动就喊难受了,能跑能跳能吃能睡,而且还长高了不少,章老板下次再回来估计要不认识他了。”   “小朋友一天一个样。”   “可不是?有点小大人的样子了,不过还是喜欢黏着他舅舅撒娇,也是因为他舅舅惯着他,哎,锐鸣脾气是真的好。”   如果是以前,章寻听这些或许会觉得不耐烦,但他现如今孤身在外打拼,再听到这些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闻锐鸣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说到这儿闻敏沉默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章老板,跟您打听个事。您出国那段时间,锐鸣除了换工作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情况?”   “为什么这么问。”   闻敏稍作犹豫才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感觉锐鸣好像发生过什么事。他那段时间状态特别糟,整天也不怎么说话,才个把月人就瘦了一大圈。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他还说他想离开临江,我问他原因,他就说想换个城市发展,觉得在这里没学历就没前途,想去小地方做点小本生意。不过当时多多还动不得地方,一来二去才拖着没走。前两天他又提起来了,我猜是因为多多的病有起色,往后可以正常上学,我一个人陪护也忙得过来,所以他才跟我提的这件事。我支持肯定是支持,但还是有点不放心,章老板你说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章寻使劲咬着自己的牙关,但呼吸还是暴露了内心。他用力闭眼,面色难看得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过了好几秒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那……好吧,不打扰您了,等锐鸣醒了我转告他您联系过他。”   挂了电话章寻猛地倒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他必须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压抑住那种揪心的滋味,愧疚和遗憾向他猛烈地袭击,使他的心阵阵抽痛,疼得连背都直不起来。   送到手上的一段赤忱感情,就那么被他放弃了,给了对方重伤。可是闻锐鸣从头到尾既没打扰过他,也没恨过他,自己咬牙挺过来,恢复成现在风平浪静的模样。所以在这段关系里,到底是谁更理性?   天快亮了章寻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但他一直把手机攥在手里,以至于手机刚一震他就醒了。   低头看见闻锐鸣三个字,他怔了一瞬。   “喂。”闻锐鸣的嗓子很哑。   章寻彻底反应过来,敲了敲太阳穴,从床上缓慢坐起,额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不好意思啊闻锐鸣,昨天晚上电话打错了,你姐接的。我跟她聊了几句,是不是她转告你让你回电话。”   “对。”闻锐鸣公事公办地说。   “听你姐说你病了,你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吗,怎么还生起病了。”   “陪景小姐去海边逛了一圈,吹海风吹的。”   章寻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反正闻锐鸣也看不到,“这就是讨女士欢心的代价,也正常。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吧。”   “没有。”   “还挑?”   “她很好。”闻锐鸣心平气和地说了前半句,但没解释为什么还没在一起。   章寻静默几秒,振作了一点精神。他掐了掐耳垂,耳垂立马就被掐热了,给指腹传递此刻他非常需要的温度。   “先不聊这个了,”他无声吸了口气,说,“你跟谁在一起都没问题,但我想先确定一件事。”   章寻仿佛又变回了百分之一百的章寻,这段时间的犹豫、纠结全都不见了,讲话也重新变得很干脆,同时还保留着成年人那点体面。   闻锐鸣:“什么事?”   章寻说:“你不会突然消失,对吧,不会有一天我突然就找不到你了。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   两个人沉默了好几分钟,电话都握烫了。闻锐鸣说:“先消失的人不是我。” 第68章 下次见   这通电话闻锐鸣挂得很快,过后他们俩又是三个多月没联系。   章寻忙着应付Graham的内部考核,没什么时间想感情的事,想也不会想太久。他抵抗自己的心总是很有一套,可能都到了稍显冷血的地步。时间长了连章浩都问:“哥,你在国外就没想着找个男朋友吗,整天一个人待着也太无聊了吧。”   “我连偷懒的功夫都没有,怎么会无聊。”   “那也不至于空窗这么久啊……啧啧,你不会是性冷淡了吧。”   “你有话没话,没话挂了。”   章浩一听,赶紧又絮叨了几句。   挂了电话章寻靠在沙发上想,自己会不会真的性冷淡了?出国这么长时间不光没谈过正经恋爱,连找个人发泄都没干过,整天除了跳舞还是跳舞。有时候在酒吧被人搭讪,也想过要试试,但通常都是还没到那一步就觉得缺点什么,达不到痛痛快快做一场的情绪。   他一直觉得是太累了,等闲下来休息休息就会好,也没往深处想。今天被章浩一提,心里倒是无奈地苦笑。   真行。跟闻锐鸣分了个手,变得当top也没兴致,在下面也找不到合适的、能拿得住自己的,难道还真要为艺术清心寡欲奉献终身?算了,顺其自然吧,还是事业要紧。   这回Graham要对每个团员进行一次综合考评,要求他们每人都自己编舞。   说是考评其实就是较量,有三名高层打分的那种,谁要是能冒尖谁就会获得资源的倾斜,以后露脸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章寻胜在舞蹈技术一流,但编创是他一直以来的弱项,来巴黎以后虽然持续在上课,但还是理论知识居多,真正实践的少。而Graham恰恰就提倡表演者自己编创。他们推崇舞者结合个人特征创作作品,将舞者的性格特质最大化呈现在作品中,不断挖掘内心更大的能量。   章寻习惯了过去有编导的日子,突然让他全盘靠自己,有些不适应,所以这几天他的排练一直找不到感觉。   作为他在Graham里面最好的朋友,有天练完Yohann就跟他聊了几句,问他状态为什么差。章寻自己也无奈:“我可能欠缺点创造性的才华,一轮到自己编动作就灵感枯竭。”   Yohann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你来巴黎以后有什么感受,完全可以用舞蹈的形式表现出来啊。”   感受?   章寻想了想,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有点儿孤独。”   “没认识新朋友?”   “有是有,不知道,就是这种感觉。”   “那就尽量去调动这种情绪,把孤独表现出来。如果观众能跟你一样感受到这种情绪,哪怕就一瞬间的触动也是成功的情感表达。”Yohann真诚地笑了笑,“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舞蹈就是优秀舞蹈,寻,这你是知道的吧。”   章寻很长时间没说话,他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样又过了几天,杨帆回到巴黎找他吃饭。杨帆最近跑巴黎跑得很勤,但凡过来都要跟他见面,章寻偶尔不得空就会推掉,但有空还是会见。   “这家我来过,菜单上标星的都还不错。”   杨帆把菜单递给章寻,章寻粗略翻了翻说:“你定吧,我吃什么都行。”   “没胃口还是又开始控制体重了?”   “想吃点甜品,所以留着肚子。”   杨帆还从来不知道他有甜品这种爱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吃什么甜品?”   “栗子蛋糕,我看这家有。”   “那我们算是来对了。”杨帆挺高兴的。   等服务员来下完单,杨帆把国内一些朋友的近况聊了聊,又说:“章伯父最近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再过几年章浩得进公司接班吧。”   “不一定,要看章浩是不是那块料,如果他不行我爸可能会找个职业经理人。”   “你们家倒是挺开明的,你不回去你爸也不过问,你弟不进公司你爸也不反对。”   “他那是只关心他自己。”   杨帆笑了笑:“算了不说这些,吃饭。”   吃到一半章寻接到赵晓波的电话,那块地正式中标了,说要感谢他:“我前两天还在想怎么着也该出结果了,果不其然。这回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章寻,这让我怎么谢你才好?”   “赵总不用这么客气,到时候开业请我去剪彩就行。”   赵晓波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杨帆皱起眉。   等章寻电话打完了,他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走得这么近了?”   “赵晓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对我没有别的想法,只不过未来还想用一用我的关系。”   但杨帆疑心未消。凭他对章寻的了解,章寻对赵晓波的态度明显还不错,要不也不会吃着饭接电话。   甜品是最后上来的,章寻要了个叉子。   杨帆从旁看着他,只见他垂低眸吃得慢条斯理。他那总是显得很冷淡的嘴唇会含住叉子前端,吃完一小口再去切下一块,吃的时候仿佛还在想着什么事,沉默着有些出神的样子。   “这蛋糕这么好吃?”杨帆喉结动了一下,“我尝尝。”   “嗯?”   章寻抬头看向他,能领会他那个眼神的意思,但没接招:“我让服务员再给你拿把叉子。”   “……你也真是。”杨帆无奈地笑了笑,“算了,不尝了,甜的我不爱。”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   杨帆向后靠去,闲聊般开口:“对了,前两天我在国内见着闻锐鸣了。他貌似找了个女朋友,长得还挺漂亮。”   “是么。”章寻嘴角自然垂落,“在哪儿碰见的。”   “商场里,他们俩坐电梯去电影院,我正好下楼,打了声招呼。”   “那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杨帆颔首,“两人看着挺般配,我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闻锐鸣竟然不是弯的。”   章寻嘴里的蛋糕变得有点儿苦,抬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所以呢。”   杨帆也笑了下:“没什么所以,就是想说你魅力大。”   “你这是在挖苦我。”   杨帆顿了顿,忽然抬手蹭过他嘴角,替他擦掉了那边沾的一小点巧克力渍。章寻微微一怔,随即撇过脸拿湿巾自己擦净,“下回你可以提醒我。”   杨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知道你现在什么表情吗。”   “什么表情。”   “拒我于千里之外,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   “……你到底想说什么?”   “差不多了吧。”杨帆顺势收起调侃的口气,“都快一年了还没忘?你们认识的时间也就一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洒脱点儿,章寻,别这么封闭自己。”   章寻挑挑眉,恢复轻描淡写的神情:“我不接受你就是封闭自己?这话逻辑不通。”   杨帆彻底对他没辙了。   吃完饭送他回去,车上他一直在刷朋友圈,刷到两条赵晓波发的那种商业活动照片,停下来点开。   闻锐鸣把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恋爱中。以前总觉得他这人不起眼,现在不管他处在照片的哪个犄角旮旯章寻都能一眼看见,把他从许多人中认出来。   回到公寓,章寻打开电脑浏览下载好的投资方案。他这是在帮闻锐鸣选,都是小额,五十万本钱就能起步。他感觉闻锐鸣应该没那个商业头脑,所以平时忙碌之余就抽空陆续看着,打算有些眉目之后再给闻锐鸣推荐。   不光看他还做笔记,文档里密密麻麻记了不少备注,什么回报率、优缺点、可行性,比上大学那会儿备考还认真。   到将近十二点他动了动酸疼的脖子跟腰,倒了杯水回来继续研究,又看到一点多,再回到卧室打算睡觉才发现漏掉了重要消息。   是弟弟章浩发过来的,说被派了个紧急任务,队里让给家人报备,马上就要随队进山,事发突然,打章寻电话没打通,只好改成发短信。   章寻再打过去也没人接,估计已经出发了。他左思右想不放心,把这条短信原封不动地转发给了闻锐鸣,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很快就回过来电话。   “喂?”章寻顿了下,“闻锐鸣吗。”   又是三个多月没联系,叫起名字来难免生疏。   “嗯,是我。”闻锐鸣嗓音一听就刚醒。   临江现在是清早七点,章寻心里有愧,但还是匆匆说明了情况。闻锐鸣听完后让章寻等几分钟,他去问问熟人。   “那我等你回电话。”   章寻在客厅坐了最多一刻钟,闻锐鸣那边就又打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嗓音章寻就觉得很踏实,哪怕弟弟还下落不明。   闻锐鸣说:“应该只是进山演习,章浩最近表现不错,有可能要被选拔。我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这么认为。”   “被选拔跟演习有什么关联?”   “部队的常规手段。一般都是在半夜,以出紧急任务的名头把一帮兵拉到山里测验,他们分不清是真任务假任务,考验个人能力的同时也考验心理素质。这种任务有一定危险性,不过侦查队跟医疗车也都会离得很近,不用太担心。”   章寻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这小子说话说一半,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要不要紧。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   “没事。”闻锐鸣说,“我也差不多该起来跑步了。”   “你最近还在坚持晨跑?”   “嗯。”   章寻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忽然产生一种奇妙感觉,就仿佛他能一眼看到晨曦下衣着朴素、正要出去的闻锐鸣。   安静片刻,又听到一声关门的动静,他就问:“你出门了?”   那头的声音变得更近了些,闻锐鸣应该是戴上了耳机,“嗯。”   章寻盘腿坐到沙发上,嘴角无意识地抬了抬,“今天怎么不挂我电话了。”   “刚才听你声音比较着急,所以等你缓缓。”   章寻一愣。   心脏仿佛被烫到,紧紧地缩了一下。   “闻锐鸣……”   “在。”   “你这人怎么这么老实。”   闻锐鸣一板一眼地说:“我没听懂。”   也许由于分开以后变成了旁观者,所以章寻把闻锐鸣的好,看得更透彻了。就这么一个被温柔对待的瞬间,可能对以往来说微不足道,但现如今让章寻受用万分,甚至嫉妒能跟闻锐鸣在一起的人,嗓子眼蓦地冒酸意,大脑有些无法思考。   章寻低声呢喃:“我夸你呢。”   闻锐鸣笑了笑:“好的,收到。”   “挂吧。”   “下次再聊。”   第69 章 游刃有余   这个下次没让章寻等太久。现在对他来说个把月的时间如弹指一挥间,眼睛一眨就过去了,跟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差不多,天天一门心思扑在某件事上,想不快都难。   巴黎最热的那周他接到赵晓波的电话,说是过几天要带十几个公司的骨干和心腹过来团拜,问章寻有没有什么需要从国内带的,可以给他顺道捎过去。   章寻一听,感觉很诧异。十几个人拖家带口来法国,光机票钱就不是个小数目。转念又一想,也正常,现在很多公司都会集体去什么普吉岛、韩国日本之类的旅游热门地,赵晓波刚拿下十几亿的大项目,这点小钱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让下属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卖命而已。   另外,闻锐鸣估计不会来。赵晓波不是说过吗,闻锐鸣对来这里不热衷,估计心里还是存有心结吧,不愿意跟自己这个前任有过多交集。   这件事就被他抛到脑后,直到周六晚上,他都躺下睡觉了,猛地手机震了许久。   “喂?”   “章寻,我赵晓波啊,把你给吵醒了吧?对不住,我刚到巴黎,刚落地……”赵晓波口气不光急还压着火,显然是出了什么差错。   章寻起床边穿衣服边接,原来是对方的签证出了问题,在机场出关的时候直接被扣下了,还要被带到移民局去。由于赵晓波在这边认识的都是经济口的律师,事发突然又是大晚上的,找不到其他朋友所以才打给他。   “行,我帮你联系个打移民官司的律师,现在就赶过去。”   赵晓波没想到他这么给力,顿时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那好!那你抓点儿紧,我证件也被他们给收走了,还有行李。你到了以后直接来海关这边,我公司的人都在外头。”   章寻没耽搁,迅速打车前往,路上同步联系当地的熟人和法务,没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机场。果不其然,二楼海关工作区外乌央央一群中国面孔,但令章寻没想到的是闻锐鸣也在。   闻锐鸣看到他就大步朝他走来。两人互相走向对方,那十几秒居然让章寻心脏久违的急跳。   “我老板把你叫来的?”   “对,半小时前给我打的电话。”   闻锐鸣将情况又大致说了一遍。很快章寻找来的律师就到了,两人一起进了小黑屋。章寻会法文,再加上这位律师大状也靠谱,三下五除二很快弄清了事态,随即跟海关措辞严厉地交涉。   对方倒也不是刻意为难赵晓波,主要是赵晓波做的生意确实很难说百分百合法,总有点在灰色地带游走的部分,在巴黎也不是全无劣迹。这回算是被抓住了小辫子,要是章寻他们再晚来一会儿估计还要被扭送移民局拘留所,为法国KPI做点贡献。   在缴纳了一大笔保证金后,赵晓波总算被海关警察从后面给提了出来,脸黑得跟包公一样,嘴里还不停地在骂国粹。章寻找来的律师赶紧上前提醒他别乱说话,他这才暂且消停了一阵,扭头感激章寻道:“今天要不是有你在,老子真算是摊上事了!”   “哪儿的话,赵总也是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人,这点小风波根本不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恭维赵晓波心里才算是好受了些,拎过自己的行李箱扯了扯嘴角,“走走走,出去再好好感谢你们俩,今天真他妈的触霉头。”   抱着放松旅游的目的来,一落地就给逮到小黑屋里关了几个小时,换谁谁也受不了。章寻理解地笑了笑。   赵晓波一出去公司的人围了上来,他这时候又开始装样,满嘴说什么“没事”、“老子能有什么事?”、“那帮傻逼外国警察……”   章寻送走前来帮忙的律师并许诺请对方吃饭,再回来没马上找到闻锐鸣的身影。正纳着闷,大腿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抱。   “章叔叔!”   低头看到是多多,章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脸上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多多仰脸冲他咧嘴笑得可开心了,他伸手捏了下多多的脸颊肉:“你怎么也来了?”   “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回身见闻锐鸣是从卫生间方向过来的,章寻心里明白了,喔了声:“那我刚来的时候你把他藏哪了?”   “他在后面坐着吃东西,没看见你。”   都说小孩子记性最差,但他居然时隔一年还认得出章寻,章寻有点意外。   “多多过来。”   多多回到闻锐鸣身边站着,眼睛在好奇地打量,背上背着他妈给他买的青蛙书包,模样别提多乖了。章寻说:“嗯,带他出来是对的,小孩是要带出来多走走,这样眼界会不一样。不过你姐怎么没来。”   “她跟我姐夫到别处旅游去了。”   “喔,原来是去过二人世界,把孩子留给你带啊。”   赵晓波在不远处越瞧越纳闷,心说这两人真有点意思,不说水火不容,也不至于这么和谐吧?   “你们两个人......”   这时候不来调侃几句那还是赵晓波吗?他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笑笑,搭上闻锐鸣的肩看了看章寻,又看了看自己的兄弟,“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内容我能听不能听?”   章寻:“还能聊什么,聊赵总刚才在里面暴跳如雷的场景。”   “……”赵晓波被反将一军,咧着嘴指指他,“不厚道啊。”   闻锐鸣也抬了抬嘴角,对章寻说了句“麻烦章老板看一下多多”,转身去找事先租好的轿车。   闻锐鸣一走,赵晓波盯着章寻看,发现他虽然面不改色,但像是极轻微的松了口气。其实章寻只是觉得能跟闻锐鸣这样正常交谈就挺不错,起码不像之前那样,客套礼貌得让人难受。   不久其他人被大巴接走,赵晓波坚持送章寻。多多在赵晓波面前比较安静,一直紧紧跟随章寻的步伐,一上车就赶紧钻进去挤在章寻身边,书包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书包上。   闻锐鸣从后视镜望去,看见了这副异常和谐的画面。   “章老板,劳驾替多多系一下安全带。”   章寻抽过安全带扣上,多多扭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章寻轻声:“坐好小不点儿。”   多多一下子就坐正了,然后抿着嘴偷笑,章寻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挺温暖的。   其实要是一直这样维持下去也不错,起码大家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好好相处,偶尔见见面,打个长途电话聊聊。   章寻的思绪翻飞被赵晓波开口打断:“一会儿一块喝个酒?”   章寻想了想,大大方方地说:“好啊,不过赵总可别灌我,我这人酒量一般。”   赵晓波哈哈大笑:“哪儿的话,咱们章首席的酒量我心里头还是有数的。”   酒吧就在他们下榻的酒店楼上,挺高档的地方。闻锐鸣先把多多送回房间让他睡觉,章寻跟赵晓波找了个视野绝佳的靠窗位置,刚一坐下赵晓波就松了松脖子的筋骨:“这一路飞机把老子坐得够呛。”   “赵总没选头等座?”   “选了啊,那也不如在家躺着舒服。”   章寻笑了笑:“既然舟车劳顿不如好好休整,咱们改天再聚也行。”   赵晓波大手一挥:“想休整人家也得让啊,我女朋友她们提前一天到的,早就惦记上这个酒吧了,估计马上就换好衣服过来。”   章寻嘴角轻抬打趣道:“她们?赵总难不成还有好几个女朋友?”   “我倒想有这份齐人之福,我女人不杀我才怪。除了她还有景若研,你还记得吧,就是上回那个。”   章寻的身体微微一震。他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抬起头,恰好看到朝这边走来的闻锐鸣。   闻锐鸣神色如常。   章寻心里堵得跟什么似的,收回目光后却只能慢悠悠地说:“是她啊,我记得。赵总出手的确大方,连亲友团都打包带来了。”   “这能算得了什么,也就是多买张机票而已,省得我女人又扯着我到处逛商场,累都能把我累个半死。”   章寻不想泄露自己的内心,撇开脸看向窗外夜景。   闻锐鸣坐到了章寻的斜对角。赵晓波翻开水单征求他的意见,他看向对面:“章老板想喝什么?”   “随意。”   闻锐鸣点了两种不太烈的,赵晓波斜眼瞥他:“跟我闹着玩呢是吧。”   闻锐鸣淡笑求饶:“老板,总不能让多多照顾我。”   赵晓波这才放过他。   他们点单的时候章寻始终没把头转过来,状态跟刚才在机场的时候明显不太一样。   过了不一会儿,远远走来两名身材高挑容貌标致的女孩子。   景若研今晚穿了条吊带长裙,头发还是那种特意打理过的大卷,非常突显她的女人味。往这边走她的眼睛就锁定在闻锐鸣身上,所以小原率先看见章寻:“哎呀,这不是章总吗?”   章寻转过头,景若研这才朝他笑了下,他回以礼貌的点头。   景若研自自然然地坐到了闻锐鸣身旁,一坐下就问点了什么酒,跟闻锐鸣没有任何亲密举动,但章寻把这理解为他们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男女朋友之间当然不需要打招呼,更不需要像他跟闻锐鸣一样,说话做事还要刻意兜圈子。   下回碰着赵晓波的事还是绕着走吧,章寻在心里自嘲地想。   好在这种场合章寻信手拈来,没有什么不能应付的,无非就是互相笼络笼络关系而已。很快他就一切如常,游刃有余地交谈起来。   他那张极具男人魅力的脸配上随性松弛的气质,与人碰起杯来更是多了几分慵懒的感觉,让人的眼睛完全不离开他。就连赵晓波女朋友都看得心脏砰砰直跳,躲在男友身后偷偷给景若研发短信:【章寻真他妈帅!!!】   “……”景若研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眼赵晓波,感觉这人头冒绿光。   【我没觉得。】景若研回。   【哈?】   【还是闻锐鸣更耐看。】   【……不是一个型。再说你都被发好人卡了,还夸他呢?】   【闭,嘴。】   小原迅速给嘴巴拉上拉链,扭头一看,闻锐鸣的视线倒是落在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章寻身上。   章寻正把一口酒送下去,喝完皱了皱眉,闻锐鸣眉心跟着微不可察地动了下。不过也就这么一眼,他就把目光淡然地移开了。   很快赵晓波就一屁股坐到章寻身边,先是跟他聊那块地的进展,接着又聊了些别的,东拉西扯个没完。章寻酒意有些上头,眼睛微微眯着听,听到后来身体向一边歪去,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撑着额。   听着听着,章寻把视线移到斜对角,只见景若研手肘搭在闻锐鸣肩膀上,身体凑得很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话。   章寻心脏漏了阵风,撇开脸刚想拿酒喝,另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拿走了他的杯子。   是闻锐鸣。   闻锐鸣正在专注地听景若研说话,身体朝向景若研,目光也全神贯注地看着景若研。他拿走酒杯的那只手伸得很随意,应该只是拿错了。 第70章 老婆本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章寻揉了揉眉心。他假装没看见闻锐鸣刚才的动作,但余光瞥见他用自己的杯子喝酒,心脏不免还是微妙的发热。   景若研压着闻锐鸣的肩问:“咱们明天去哪玩?”   “这里我不熟,听你们安排。”   “你以前不是来过吗。”   “以前是来工作,没怎么出去逛过。”   章寻观察着闻锐鸣淡漠的表情,牙根又痒又酸。   他想起头一回带闻锐鸣来巴黎,那只沛纳海就是在这边看上的,回国后作为哄人的礼物紧急买下,比巴黎贵出一两万价钱。   不知道那块表还在不在,会不会已经被闻锐鸣扔了。章寻不心疼钱,他心疼别的东西。   赵晓波说:“锐鸣你别跟根木头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就不能主动点儿陪女士到那边拍拍照打个卡?就那儿——”他扬扬下巴指向落地窗,有两对情侣正在拍,而且整齐划一都是男的给女朋友拍。   “老赵你还说鸣哥,你给我拍了吗你。”   “得得得,老子现在就给你拍……”   赵晓波认命地被女友拎走,不出三分钟直接被骂得狗血淋头,又是找不对角度又是调不好光,反正拍出来全是狗都不要的玩意儿,无法还原小原美貌的十分之一。   景若研看着看着挑眉问闻锐鸣:“你拍照水平如何?”   “约等于没有。”   景若研开怀大笑:“就喜欢你的实诚。”   是真的约等于没有。当初一起坐双层巴士,章寻领教过他的拍照技术有多烂,后来不得不手把手教他摆pose,替他跟巴黎圣母院合影。   景若研手从他肩膀上拿下来:“明天我可不早起,反正就咱们几个人,干脆睡到自然醒再出发算了。”   闻锐鸣嗯了声。   景若研移眸客气地问:“章总明天一起吗?”   章寻绅士一笑:“我怎么好打扰。明天约了朋友,下次吧。”   “那只好下次了。”   闻锐鸣深深看了章寻一眼,章寻转开脸,心想,多不识趣的人才会去掺和他们二人世界?   拍完照赵晓波回来继续跟章寻碰杯,章寻来者不拒。他平常酒量还算可以,但今天晚上心情不佳外加喝得猛了,从脸到脖子那片皮肤微微呈现出浅红色,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况且赵晓波是在生意场上身经百战的酒蒙子,章寻怎么可能拼得过他。   不一会儿章寻就起身去卫生间吐了一回,但下午没吃饭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就是难受得很。吐完漱完口回到座位,赵晓波看出他脸色不大好,问:“这么快就要举白旗了?”   “岁数大了酒量也不行了,赵总见谅,改天一定陪赵总尽兴。”   “你还叫岁数大?章首席明明风华正茂,风采逼人呐。”   章寻笑了笑,步伐有些不稳,伸手不着痕迹地扶住了玻璃。   赵晓波说:“锐鸣,你送送章寻,一定把他安全送到家再回来。”   “是。”   闻锐鸣弯腰拿起外套,公事公办地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章老板,走吧。”   赵晓波扬扬手:“回见!过两天得空再出来聚。”   一路沉默去坐电梯,两人谁也没开腔交流。电梯里的空气有些冰凉,闻锐鸣站在靠近按钮的那边,到一楼以后让他先出。   章寻身形有些晃,闻锐鸣一手摁住梯门,另一手扶了他一把。   “多谢。”   盯着他被醉意熏红的脸,闻锐鸣眼底闪过些许不悦。   上出租车章寻自己跟司机报了地址,随后把车窗完全降下,面朝外面的大马路吹风。他的口语越来越好了,闻锐鸣不懂法文也能听得出来。   两人之间的空隙搁着闻锐鸣的外套,上车之后随手扔在那的。章寻不露声色地扫了眼,当然不是他买的那些。   他像个老朋友一样随口问道:“这回你老板怎么这么大方,突然把你们全带到巴黎来了?”   “公司内部投票选的目的地。”   “你也投了?”   闻锐鸣不置可否。章寻心底一阵隐痛,故作轻松地说:“来这儿也还行,比去日本之类的地方强点,起码在这儿能用上你以前学的那些英语,跟女朋友一起出去点个餐问个路不成问题。”   闻锐鸣身形顿了一秒,转头看向他。他始终看着窗外。   闻锐鸣突然说:“你以前不喜欢赵总,现在为什么跟他走这么近。”   “你以前也不喜欢赵晓波的为人,现在不是一样在他手下讨生活?成年人之间哪来什么绝对的敌友。”   这话略显刺耳,说完章寻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有些过了,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的缘故。   果不其然,闻锐鸣沉默不语,车里陷入一时安静。章寻一咬牙,脱口而出:“抱歉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客观回答你的问题。”   “嗯。”闻锐鸣淡声。   “我知道你不容易。”   “嗯。”   “……”   车身晃得章寻又想吐,他闭上嘴唇一时无言。闻锐鸣余光扫了他一眼,静坐片刻,掏出手机打开法语翻译软件,输入“开慢点”三个字放给司机听。司机回以一连串听不懂的话,不过车速确实即刻变慢。   章寻问:“你喝多了?”   闻锐鸣:“嗯,有点。”   “赵晓波是不是经常带你出去应酬。”   “偶尔。”   “能推就推,别死扛。他手底下有的是副总,不缺你一个拼酒的。”   闻锐鸣低头回复手机短信,章寻心里骂着闻锐鸣,面上恢复云淡风轻。   到公寓楼下章寻钻出车:“你直接回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闻锐鸣:“嗯。”   章寻摆摆手潇洒离开,但脚步踉跄到走不了直线,闻锐鸣径直过去架起他一边胳膊。   身体距离猛地拉近,章寻闻到了闻锐鸣身上那股熟悉的香皂味,眼底就跟着发热。   边等电梯他边观察闻锐鸣的五官,视线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直白。这就是喝酒的好处,喝了酒就可以把这些举动推到酒精上,可以贪婪地汲取属于闻锐鸣的温暖。   “几楼?”   “八。”   闻锐鸣抬手按下,脖子微微一侧,擦过章寻的鼻息仍面不改色。   “有人能来照顾你吗。”   章寻难得有这种服软的时刻,紧靠他的胸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低声说:“没有。”   “打电话给杨帆。”闻锐鸣知道他在法国。   “我给他打电话干什么,不需要,我没喝多。”   闻锐鸣幽黑深邃的眼眸跟他对视:“你们不是经常见面?”   “那是因为——”章寻闭了闭眼,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个瞬间低声说,“我在这边偶尔也会寂寞。”   来这总共没交上几个朋友,说母语的还就杨帆跟谢炎他们,章寻再冷血也需要找人排遣这种身在异国他乡的寂寞感觉。   但是这话容易让人误解,听到闻锐鸣的耳朵里就变了味,以为他说的寂寞是需要跟人上床。   闻锐鸣没再说话,进门把人架到了沙发上。结果章寻还没躺平就又一偏头吐了出来。   见秽物沾到闻锐鸣外套上,章寻撑起昏沉的脑袋说:“实在……实在对不起。你脱了吧,拿毛巾擦擦或者直接扔洗衣机里洗洗,我家这个能烘干。”   闻锐鸣拧着眉把他弄到床上,一言不发扒了他的衣服,扒裤子的时候章寻急了:“哎!”   “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   章寻臊得抬不起头,硬是自己抖着手把裤子给脱了,赤裸裸的胸膛一片红。   闻锐鸣面带寒霜地看着他,他低声解释:“不管我跟你以前什么关系,做到过什么份上,现在你是其他人的……咱俩就必须注意分寸。”   闻锐鸣眼皮松散垂着,不声不响地盯着他。   章寻撇开脸:“别他妈看了。”   要是闻锐鸣足够流氓或者足够狠心,今晚这事就不可能到此为止。但闻锐鸣毕竟是闻锐鸣,他要是能无视原则那章寻这两个字也就能倒着写。   “我跟景若研没好过。”   闻锐鸣撂下这么一句,转身进卫生间洗手。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章寻怔愣了一会儿才反过神。   他坐起来,整个人如一条濒死的鱼,在岸边弹了几下。   “这话怎么说,你还单着?”   闻锐鸣用冷水搓了搓头发,硬得扎手的发梢簌簌往下滴水,嗓音不太能听出口气:“单着更好,一个人过日子比较利索。”   章寻身体蓦然回暖,太阳穴突突地胀着疼,胃里在灼烧手心在出汗,“我也这么认为。”   单着不等于闲着,闻锐鸣觉得章寻没闲着。   洗干净以后,他流畅利落的腰背直起来,扯过毛巾又动作一顿。   “你用吧没关系。”   闻锐鸣放了回去,抽出几张纸巾把头发擦了擦。章寻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比之前好受多了,抬头撇见镜子里只穿了一条内裤的自己,心想,这都什么事?   好在闻锐鸣似乎对他已经没什么兴趣,神色自若地看了他一眼:“劳驾帮我找件能穿的上衣。”   身上那件T恤的领口也被章寻吐脏了,闻锐鸣这人虽然没洁癖但其实很爱干净。章寻去卧室打开衣柜,双手扶着柜门用力地呼吸好几下,然后才压住心火穿上长裤衬衫,给闻锐鸣也找了件宽松的短袖。   闻锐鸣从头顶把上衣扯下来,露出劲瘦结实的腰跟背,小臂线条相比之前没那么壮了,不过依然荷尔蒙喷张。但章寻无心多想,因为他留意到了小臂上多出来的疤痕。   “这是之前为赵晓波受的那道伤?”   闻锐鸣头向后看了眼:“嗯。”接着就麻利地套上了短袖。   章寻心里不太舒服,站原地没接话,闻锐鸣给他让位置让他漱口。等再出去脏衣服就已经被收拾到洗衣机里了,这个男人走到哪都不忘整理内务。   “床单你自己换,我先走了。”   “在你离开巴黎之前我们再见一面吧,我有正事跟你说。前段时间刚好在帮朋友看一些投资项目,顺便也选了几个适合你的,门槛都不高。”   闻锐鸣皱起眉看着他,他多少有点臊,但还是坦荡地讲完:“到时候你选选,有感兴趣的下半年就可以着手开始了,如果起步资金不够我可以借给你。”   “章老板打算借我多少?”   “看你需要,我流动资金几百万还是有的。”   但闻锐鸣听完反应不大,仿佛也就是问问,并没有真打算找他借,“嗯,多谢章老板好意。”   “闻锐鸣我是认真在给你提意见,你能不能听进去一些。这样跟着赵晓波有什么出头之日,也许他能给你足够丰厚的待遇,但那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闻锐鸣右腕微震,没有反驳他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手的事,”章寻咬了咬牙,“我是替你着急,你知道吗?”   作为一个目标明确的人,章寻看不得闻锐鸣再这样消沉下去。他能感觉到闻锐鸣精神上的失重更甚从前,越在乎就越能感觉到,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更何况,章寻本人就是造成这局面的原因之一。   闻锐鸣沉默片刻,缓缓道:“我自己也有打算,你不用急,也不需要给我借钱。”   “你有存款?”   “多少有点。”他短促地自嘲,“存的老婆本。”   章寻刚刚才被抚平的情绪又给拔了起来,皱眉盯着他,发现他表情竟然像是真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将来说不定还得看着闻锐鸣娶妻生子,当个好丈夫好爸爸。   过去开过的那些玩笑、说过的那些试探像回头箭一样正中靶心,时隔数月扎得章寻鲜血淋漓。   这时,闻锐鸣看了眼手机,是多多睡到一半醒来找不到他,拿电子手表发消息问他在哪。   “我该走了,找机会再谈。”   “好。”   章寻把人送出去,闻锐鸣迈出大门顿了顿,回身扫向他。   他上身一件宽大的衬衫,领口歪向一边,下摆松松垮垮地扎在一条灰色长裤里,小腹处往里收窄,显得依旧很苗条。   “怎么了?”   闻锐鸣却说:“你胖了点。”   章寻面色镇定如常,胸腔里心如擂鼓:“平时酒喝多了,吃饭也不太规律。”   但闻锐鸣也没有半句关心的话。章寻双手抄裤兜,走到电梯间,盯着上方红色楼层数字。   1、2、3、4……   到八层了,闻锐鸣长腿一迈,转身摁下关门的同时又看了章寻一眼。   对方下颌微收,心事重重。   “章寻。”   这称呼何其陌生。   章寻身体一震,蓦地抬起头,只见梯门徐徐关上,闻锐鸣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第71章 放下矜持(上)   接下来两天章寻日子过得看似平静,实际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他闲下来就忍不住看手机,也会猜测闻锐鸣跟景若研他们去哪玩了,玩得怎么样,一天要刷八百遍朋友圈。   到第三天章寻实在按捺不住,挑在下午时分给闻锐鸣打了过去。   “大忙人今天有时间跟我见面了吗?”   电话那头挺吵的,能听见赵晓波他们的声音,应该是正在大马路上闲逛。闻锐鸣让他稍等一下,走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才回他:“可以,我去找你。”   “不用,我在剧团,咱俩直接在外面会合吧。”   章寻挑了个离他们俩都近的咖啡厅,出发前突然想到闻锐鸣的外套还在自己家,本来想打车回去拿,可临门一脚又反悔了,不想还他。   在更衣室里洗完澡换好衣服,章寻仔细抓了抓头发,耳后跟手腕各喷了一点淡香。出来撞见Yohann,Yohann眼前一亮:“有约会?”   “没有,就是见个老朋友。”   “中国来的朋友?”   “嗯。”   “看来他很重要啊,值得你这么dress up.”   章寻眉尾一扬,魅力四射地问:“我平时难道很邋遢?”   Yohann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快去赴约吧,你的心都不在这儿了大帅哥。”   新买的车开着就是顺手,章寻不出半小时就赶到那间咖啡厅,又等了一小会,才透过玻璃看到几十米外下公交车的闻锐鸣。   闻锐鸣回身把多多抱了下来,舅侄俩一高一矮朝咖啡厅走来,多多晃着他的小书包,头顶戴了一顶新买的蓝色遮阳帽。   “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   章寻自己已经点过咖啡了,他扬手叫来服务生,对闻锐鸣说:“给多多来杯气泡水吧,你要什么?”   “跟你一样。”   多多举手:“我也要跟你们一样!”可惜被舅舅一票否决。   闻锐鸣把手机摆到他面前:“看动画片。”   “……喔。”多多遗憾极了,表情就像是错过了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闻锐鸣又翻了翻菜单,忽然抬头问章寻:“有栗子蛋糕,要么。”   章寻那颗心像被谁捏了捏,心脏酸酸的带点痛,只能低头搅动自己那杯咖啡:“不吃了,最近在戒糖。你们这两天都去哪玩了?”   “圣母院,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凯旋门,主要景点差不多都走了一遍。”   “这些地方你不是都去过吗。”   “也没全去,正好把剩下的补上,毕竟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有道理。”章寻笑了笑,眼神暗下去,随即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我带了电脑,你先看看项目简介,有感兴趣的挑出来单聊。”   电脑屏幕被转到闻锐鸣那边,他看了一会,把觉得有可能的做了个标记,由于看得太过专注所以半晌没说话。章寻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拿目光一笔一笔描绘他的轮廓和五官,看着看着连咖啡都忘了喝。   “差不多就这几个。”闻锐鸣将屏幕推回去,“我去趟卫生间,回来再说。”   “好。”   他离开后章寻朝多多招招手,多多绕到桌子这一边,十分会意且不客气地坐到他大腿上。章寻失笑:“小小年纪还挺会来事。”   多多是为了偷喝他那杯咖啡,想试试味道是不是一样苦。尝了一下,咂巴咂巴嘴,再尝一下,再咂巴咂巴嘴,哕。   “……”章寻捋了捋他两边耳朵,后背靠到椅子上,云淡风轻地问,“这两天跟舅舅玩得开心吗。”   多多先是点头,然后又立马摇头。   “我开心舅舅不开心。”   “为什么?”   “漂亮姐姐亲他了!”   章寻身体微微一震,沉寂在当下没说话。多多却主动转过身来跟他咬耳朵:“昨天晚上,在游轮上,亲这里!”   啪!一只小手贴上他脖子。   章寻颈间那根血管火燎燎地跳,闻锐鸣洗完手回来见多多还坐他腿上,随口问:“在聊什么。”   章寻轻扯嘴角一笑:“聊你艳福不浅。”   闻锐鸣顿了下,说:“还是聊正事吧。”   不得不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商业头脑,几个选择跟章寻不谋而合,摈弃了那些华而不实的书店、咖啡厅等等,选了儿童攀岩馆、24小时便利连锁、宠物美容这种接地气的类型,不过个个都超预算了。   章寻收起那些儿女情长的想法仔细斟酌道:“你现在总共有多少钱?”   “六十万。”   “那肯定不够。”   他基于之前的充分了解,把每项优缺点都盘了一遍。攀岩馆装修费用就高,便利连锁店需要铺货,宠物美容闻锐鸣自己又不在行,这三个在初期都没有能节省成本的地方。但攀岩单价高还能走储值模式,一旦玩转就摆脱现金流风险了,连锁便利是日常刚需,只要地段选得好短期内不大有倒闭的可能,至于宠物美容如今更是不愁客源,顾客关系好好维护还全是回头客。   “稳妥起见本钱至少要一百到一百五十万。”   “那就再等等,不急在这半年。”   四目相接的瞬间,章寻脸色微微一沉:“闻锐鸣你就非得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为什么这么固执,找我借点钱怎么了,伤你自尊心?”   闻锐鸣皱了皱眉头,没有说出真实想法。他只是觉得欠章寻人情就等于还会再联系,对于忘掉这个人没有帮助。   多多看看章寻,又看看舅舅,小声说:“不要吵架。”   闻锐鸣搓了搓多多的头顶:“我们没吵,是在讲道理。把书包里给章叔叔的礼物拿出来。”   章寻一时怔住。   多多扭头拽过书包,头埋进去一阵猛翻,半晌才把东西全翻齐。有在奥赛买到的法棍面包冰箱贴,有铁塔下排队领到的纪念币,有精巧的黄铜开瓶器,还有手指那么长的双层巴士模型摆件,最贵的也就值十欧,但几乎覆盖了他们走过的各个景点。   “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小孩子闹着玩的。”   闻锐鸣说话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章寻低下头,轻声道:“礼物重在心意,有心了。那我是不是得回送你们点什么?我一时也没准备,要不一会儿请你们吃饭吧。”   章寻从小就众星捧月,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要提这种拐弯抹角的主动。他的行事风格一直都得体成熟,跟谁在一起也都是爽快利落地占据主动权。   他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仅仅只是吃顿饭还得他来提。这种落于下风的感觉不怎么样,但他更不想违心,他愿意为闻锐鸣放下矜持,也只可能为了闻锐鸣这一个人。   闻锐鸣转脸问多多:“想跟章叔叔吃饭吗。”   多多相当给面子地大声说:“想!”   外面车来车往,华灯初上。章寻载他们去了附近一家馆子,是华人开的,已经营业三十多年了,口味比国内的还地道,他这一年也常来光顾。   “来啦,欸?今天不是一个人呐,三位?”   老板娘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微笑礼貌地嗯了声,把老板娘都看迷糊了:“章老板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心情还这么靓,这是有什么喜事吧。”   “哪来什么喜,”章寻面上一臊,引闻锐鸣跟多多入座,“跟朋友聚聚而已。”   老板娘笑着点点头,这就给他们点好了招牌菜和例汤。   没等多久菜就上了桌,瞬间香气扑鼻。脆皮乳鸽烤得皮焦肉嫩,入口带有淡淡的陈皮香,勾得人馋虫大动。黑醋煎带鱼酸甜可口,而且还没有多余的刺,小孩吃也不会扎到嘴。还有芦笋炒新鲜带子,老汤豆腐,菠萝咕咾肉,配上店里自己熬的解腻山渣汁,丰盛之余也很家常。   多多全程大快朵颐,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章寻吃得不多,闻锐鸣问他是不是觉得太油,章寻笑笑说:“怎么可能,地方是我带你们来的。我就是不想吃太饱,要不一会儿开车该犯困了,而且不是你说我胖了吗。”   闻锐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垂眸若无其事地夹芦笋。   “做生意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我的意见是越快启动越好,自己当个小老板日子过得肯定比给别人打工舒服,而且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受伤。”   闻锐鸣:“好。”   “别光答应,要真的去想,你这人总是有点被动。生活不发生改变是不可能的,没那么多一成不变的东西,你得尝试去适应。”   章寻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想到你会为我考虑这些。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你没有为我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必要。”   章寻怔了怔。   闻锐鸣接着道:“这段时间其实我想了很多。也许你是对的,你一直是对的。为了追求自我价值舍弃一些东西,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错,只是方式方法的问题。如果我是你,应该会跟你做一样的选择。”   章寻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他表情很释然,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   “我也曾经有过强烈的实现自我价值的意愿,章寻,我现在百分之百理解你。所以不要再对我抱有什么愧疚,更不要从其他方面来弥补我,你不欠我什么。”   “闻锐鸣,我们……”章寻尝试了好几下,后半句话就是说不出口,心梗得人快要疯了。   他匆匆起身:“我去下卫生间。”   闻锐鸣坐在原地垂着肩膀。其实他心里也还有半句话,想问章寻有没有拿他当过真,撇开身份差异撇开谁救过谁撇开合不合拍,就是纯粹的一头栽下去,见不到就想,见了面更想,身心都只为对方冲动。   后半顿饭章寻喝了几口老板自酿的酒,话明显多了许多,但都没说到点子上,反而像是在掩饰什么难堪的情绪。   闻锐鸣没喝,吃完后开车送他回去。章寻坐在后排闭着眼,浑身静静地发散酒气,多多靠他腿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到地方仍旧没醒。   停稳后闻锐鸣绕过去打开车门,他伸手想把多多抱出来,刚弯下腰领口却被章寻拽了过去,面孔距离倏然拉近。   “要不要去我家?”章寻嗓音浑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闻锐鸣不高不低地反问:“你很想要?”   章寻一咬牙一闭眼:“是。”   闻锐鸣把多多打横抱出来,章寻摇摇晃晃下车,在他身后关上车门,上楼的时候脸火烫火烫的。   到八楼闻锐鸣站在一旁等他开门,他摸索钥匙时手都有点抖,进门后干脆就没开灯,脱完鞋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闻锐鸣身边低声说:“把孩子放卧室,我们在浴室做。”   一进卫生间章寻就抵着门喘了两三分钟。地板光滑泛着凉,他浑身却热得冒汗,人仿佛快要化了。他自诩经验丰富定力过人,但一路上闻锐鸣半个字都没说,他已经感觉有把火在烧,大脑又是羞耻又是亢奋,前所未有的激动。   洗了差不多十来分钟,闻锐鸣开门走进来,隔着浴室的玻璃门脱衣服,精壮的线条显露无遗。章寻咬紧牙关转开脸,额头紧紧抵着瓷砖。   很快两人便亲得气喘吁吁,章寻的手也从闻锐鸣脖子上移下来,改为从他背后的衣服伸进去,反复抚摸他的背和肩胛骨。   闻锐鸣的背肌也跟胸肌一样饱满,摸上去手感很厚实,而且接吻的时候一鼓一鼓的,像活得一样。   闻锐鸣被他撩拨得受不了,撤开嘴唇眼神昏暗地看向他:“想要了?”   章寻眼波流转,反问道:“你不想要?”说完还往前顶了顶胯,意思是你自己的东西都硬得戳到我了,还问我这种问题。   闻锐鸣头一侧,含住他的耳垂咽了咽。章寻即刻腰颤身软,喉咙里难耐地呻吟了一声,说:“别磨蹭了,去酒店开房吧。”   “不去你家?”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家太远,等不及了,就换了句说辞:“我家里没收拾,怕扫了咱俩的兴。”   旁边不远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两人匆匆走进去,章寻跟前台开口:“要一间大床房。”   “好的您稍等。”   前台相当有职业操守,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低头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结果闻锐鸣突然哑着嗓子问:“有没有带浴缸的。”   “……”他嗓音太磁性,人又长得这么有男人味,提出的要求还这么让人浮想联翩。值夜班的小姑娘脸唰地一红,查了查说:“有的,总统套房有浴缸,二位要开吗?”   章寻刚想对闻锐鸣说不用了吧,没必要,回头一看,闻锐鸣已经从外套里把银行卡掏出来了。   “就要总统套房。”   这男人今晚不正常,章寻心想,穷得都掉裤子了还撑这个场面。但他也没阻止,闻锐鸣高兴就行。   拿上房卡进电梯,章寻就被闻锐鸣咬住了嘴唇。章寻含糊地拒绝道:“有监控,你倒是……”倒是忍忍,结果想拨开他又拨不动,喝茫了的男人特别沉,跟座山一样把自己压在墙上,推都推不动。   好不容易到了顶层,电梯门打开,两个欲火焚身的男人搂在一起踉踉跄跄地走出去,舌头一秒钟都舍不得分开。刷房卡的时候章寻手都有点儿使不上劲,进去以后他扭身用脚踢上门,再回过头来人就被按在了墙上,铺天盖地的吻落到他脸上、脖子上跟身上。   灯还没来得及开,不过开不开都不影响。章寻嫌西服外套碍事,自己脱了扔地板上,全程都没停下接吻的动作。闻锐鸣左手摁着他的腰,右手卡着他的下巴,把他口腔打开,舌尖钻进去舔他的牙跟舌头。章寻热情地回应着,双手腾出来扒闻锐鸣的衣服,脱了外套又脱里面的衬衫,脱了衬衫发现里面还有件背心,粗声喘息着亏他:“土得你……”   说着这种话,章寻还在拽他那件背心,闻锐鸣顺势从头上脱下,饱满有型的胸肌直裸裸地面对章寻。章寻咽了下口水,双手覆上去左右摁住,玩笑似的揉了揉,把闻锐鸣揉得胯下铁棍一样硬,拽下他的手固定在他腰后不让他乱来,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啃他的脖子和嘴唇。   章寻仰起脸尽情地享受,嘴里还不时发出猫叫春那种声音,听到耳朵里就跟催情药一个效果。闻锐鸣剥开他的衬衫纽扣,但又没完全把它脱掉,脱一半留一半,章寻胸膛大敞,下面半截衬衫还挂在腰上,刚想说这样还不如全扒了,胸口的肉粒就被闻锐鸣一口含住。   “唔啊……”章寻上身立马颤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挺了挺胸,只见闻锐鸣硬挺的黑发在自己胸前活动着,感觉那湿滑的舌尖搅弄着自己的乳头,他下面那东西几乎是一秒竖起来,标枪一样戳在腿间。   这种刺激太让人受不了了,章寻难耐地扭动身体,抓住闻锐鸣的头发想把人提起来,结果闻锐鸣放过左边又转头嘬住右边,并且也不让左边闲着,张开手掌大力地揉搓起他的左胸,挤奶一样反复挤弄他平坦的胸部。   “你他妈、你揉面呢……”   章寻感觉自己快疯了,胸口条件反射往前挺,一边把自己的乳头往他嘴里送,一边又被快感折磨得想逃,尤其当闻锐鸣手掌的粗茧磨过乳尖细肉时,他脚趾都舒服得蜷到了一起,腰不断地往下塌,要不是有闻锐鸣摁着早就躺地上去了。   “你、你在哪学的?”章寻闭着眼,嗓子又哑又欲,双手反复搓着闻锐鸣的头发,听闻锐鸣低声道:“不用学,本能。”   “最好是……要是敢跟别人学……我饶不了你……”   “舒服吗?”   “嗯……”   “有多舒服?”   闻锐鸣一边问一边松开牙,被他咬得湿漉漉的胸膛暴露在眼前,情色迷人到了极点。他抬头看向章寻,只见章寻用力咬着下唇撇着脸,睫毛难耐地颤动着,喉结也在上下滑动,肯定是舒服得不行。与此同时,章寻的下体也早就鼓了起来,把内裤撑出好大一包的形状。   闻锐鸣包住那里揉了揉,章寻有些忍耐不住了,低声催促道:“别做前戏了,够了,去床上,我想要……”   闻锐鸣顿了顿,伸手抱起他就进了卧室,身体覆上去,双手剥他的西裤。章寻拿胳膊挡着眼,还没从刚才舔胸的刺激里回过神,又被下面一只手包裹着阴茎的刺激给烧了起来。   他双腿往中间夹,在床上扭腰。闻锐鸣也已经忍到极限了,满额头都是汗,但还没忘找套子跟润滑剂,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   “没东西,怎么办?”   现在买还不如杀了他。章寻抵着额呢喃道:“凑合凑合吧,卫生间肯定有润肤乳,套子不用也行。”   反正老早就被他内射过,顶多就是明天有点不舒服。   很快闻锐鸣就把乳液取了回来,他躺到章寻身边上下缓慢抚摸章寻的细腰,揉捏那富有弹性的臀瓣。章寻的皮肤特别滑,手感很好,让人流连忘返的,闻锐鸣摸了半晌才把手指顺着内裤的缝伸进去,沿穴口边缘按了几下。   章寻的内裤前端已经湿了,白色面料透着可疑的深色。他翻身面朝闻锐鸣,双手按捺不住似的又贴到闻锐鸣小腹上,享受地摸着那里结实的腹肌。闻锐鸣把他的内裤扯到膝盖那儿挂着,手从前面绕到后面替他放松洞口,听着章寻舒服的低哼,下面硬得跟要炸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章寻感觉后面适应了,就主动抬起腿架到他腰上,让他把手指放两根进去。闻锐鸣的食指跟中指上沾了润肤霜,顺着股缝刚滑进去却还是卡住了。章寻感觉有点挤,夹紧臀部说:“你慢一点,我难受……”   “手指都难受?”   “太久没做了,总要适应适应啊。”   闻锐鸣拍了拍他的屁股:“放松,你这样夹着更难受。”   章寻试着将肌肉松弛下来,慢慢才觉得好了一些,低声催促:“动吧,可以动了。”   闻锐鸣一边跟他接吻一边并拢手指在里面开拓,感觉干涩的肠道在逐渐变得软滑和湿润,进进出出都没什么障碍了,这才加到了三根。章寻低声哼哼着,大腿高高地抬起来压在他腰上,时不时蹭两下他的大弯刀,把他蹭得越来越硬,阴茎整根都呈现紫红色,尺寸惊人地杵在那里。   章寻睁开眼睛看了眼,低喘着说:“一会儿你别太猛了,慢慢进来,要不我后边该裂了。”   闻锐鸣手指进进出出:“上回裂了么?”   章寻说:“没裂,但是有点发炎,就是你弄的。你上回怎么回事?跟条发情的……”   话音未落闻锐鸣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缠了半晌才再度分开,眼神幽暗地盯着他:“一见面你就想让我干你,我心里不舒服。”   想起那次做爱章寻还挺回味的,又疼又爽,他脸色胀得通红,说:“我让你干,你还气上了,以为我拿你当按摩棒?”   “嗯。”闻锐鸣抽出手指,挺正自己的性器抵上去,一开始没进去,就用两只手掰开章寻的大腿,让他下面打得更开。章寻会意地张开腿,伸手找到闻锐鸣湿乎乎的肉头,揉了几下,自己扶着往里进,这回终于进去了,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其实章寻后面的小洞已经变得足够湿软,但闻锐鸣那玩意太大,所以才进去得这么艰难。戳进去以后闻锐鸣停下让他适应,章寻含着肉头,和他胸口贴着胸口,感觉上面下面全胀得满满的,不管是心脏还是肠穴。   闻锐鸣低下头亲他的喉结跟胸部,亲了好一会才开始挺送下身。章寻配合地抬起臀,尽力去吃他的茎柱,胸部红得跟煮过的虾一样,脖子上也爬满了青筋,沉浮在情欲中的脸比平时更加诱人。   挺了一会儿,进去一半,章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闻锐鸣忍得直冒汗,粗大的肉刃被章寻火热的肠道包裹着,像被一张小嘴含住,又热又紧又有弹性,时不时还吞咽几下,让他全身肌肉都鼓了起来,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没立马开始抽送。   章寻一边努力适应一边缓慢地倒吸气,心里断断续续地在想,这么大,在巴黎我是怎么吃下来的?闻锐鸣看出他不专心,下身重重地顶了一下,顶得他周身弹动,惊叫了一声:“你、你轻点啊。”   “做过那么多回了,怎么还是这样?”闻锐鸣压在他身上低声说,“是不是我不够努力。”   “滚……”   章寻嘴里骂着,下身含着,渐渐的感觉不到痛楚,只剩下身体的空虚在叫嚣。他掀起眼皮看向身上的闻锐鸣,见闻锐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深情无比,就像他是这个男人的全世界。   “动啊你……”   “不疼了?”   “我一个大男人,不用你这么怜香惜玉的,”章寻抱着他的脖子呵气,“用力干我。”   闻锐鸣猛力抽送了起来,从慢到快、从浅到深,慢慢占据了章寻整个身体。他那饱经训练的腰力量感十足,挺着性器一下一下往里凿,肉伞不断打开章寻的洞口,进入前所未有的深度,激得章寻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双腿也抬在他肩膀上,臀部高高地撅着。   闻锐鸣一边顶一边问:“这个速度行吗?”   章寻无暇点头,只能双手重重捏他的胳膊,“慢、稍微慢一点,嗯……快一点……啊,就是那里……”   闻锐鸣俯身含住他的耳垂舔舐:“又要快又要慢,我伺候不好你。”   章寻转开脸,细长的双腿绞紧他的脖子,脚后跟无意识磨蹭着他的颈,口中破碎的呻吟不断涌出。闻锐鸣也不再说话,压住他的腰开始埋头苦干,粗长火热的性器在他身体里肆意驰骋。   不一会儿章寻用力推他,说:“停一下、停一下!我——”   闻锐鸣下面刚一顿,章寻架在他身上的腿跟下体就开始剧烈地痉挛,整个人跟条响尾蛇一样,不受控制地抽搐抖动,喉咙里反倒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像是所有声音都挤在里面了出不来。   抽动了小半分钟他才渐渐平复,同时阴茎前端涌出一股股的津液,人脱力地倒在床单上,连抓床单的力气都没有。闻锐鸣双手摁着他,盯着这样失控的他,低声问:“高潮了?”   章寻挡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浑身上下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小腹上尤其,都积出了一小洼体液。   太爽了,爽得令人头皮发麻,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章寻都分不清是因为闻锐鸣太猛了,还是因为自己太喜欢这个人,所以身体的反应才会这么强烈,光是被插就能高潮,而且是后面的那种高潮。   等他平稳些许后,闻锐鸣又开始新一轮的抽插,这次就顺利多了,因为刚才章寻高潮时分泌了不少滑液,把后面那个小洞变得又湿又滑。闻锐鸣搂着他的腰开始剧烈地耸动,阴茎整根没入又完整地抽出,频率又快力道又狠,干得章寻大声叫唤,肉穴也自动一开一合,不断把闻锐鸣的肉棒往里吃。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抽插的啪啪声,床也在跟着晃,床头砰砰地撞着墙。章寻爽得浑身发热发潮,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打开到权限,紧致的甬道完全接纳了闻锐鸣粗大的阴茎,除了眼前这个人其余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一会儿他又不行了,猛地抓紧闻锐鸣的胳膊,浑身剧烈痉挛。闻锐鸣赶紧停下来,这回他高潮了足足两分钟,人也抖得更加厉害,就连脖子上的青筋也在扯动。见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闻锐鸣捏开他的口腔跟他接吻,把他的羞耻和难耐通通吃进肚子里,直到他慢慢缓过来能发出呻吟了才再度开始有节奏的顶弄。   就这样凶狠地撞上十来分钟章寻就得停   清哥 12:19:52   闻锐鸣从后面压住章寻,简单冲洗过后把水关了。章寻还没来得及反应,双手就被摁到瓷砖上,十指张开随后紧扣。   “没找到套。”   “别戴了。”章寻一咬唇,“不戴更舒服。”   闻锐鸣缄默片刻,左手中指从后面推进去,感觉那地方比之前还要紧。   “等、等一下!”章寻艰难地扭过脸,“套可以不戴,东西要抹一点。架子上有润肤乳。”   闻锐鸣脸色到这里好看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放晴。他挤了两泵乳液到掌心,尽数抹在章寻股缝间,那地方顿时变得很丝滑,手指再进去也不干涩,很快就整根插入。   他掌根有条不紊地往上抬,章寻的脚后根就随之踮起来,臀也跟着往里夹,窄瘦的腰凹出了一条紧绷的弧线。   换成过去闻锐鸣为了照顾他的感受肯定会慢下来,但今晚章寻没提出要求,闻锐鸣也一反常态没那么做。   很快一根手指就变成了两根、三根,章寻几乎是坐在闻锐鸣手掌上的,耳廓殷红充血,乌黑的发梢还湿着,脸颊从太阳穴到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皮隐忍着、不起眼地发着抖。   闻锐鸣看了他空荡荡的耳垂一眼。   手指抽出去,换成那根硬得像铁棍的东西抵在穴口,章寻脊椎倏地就抽紧了,从额头到脚掌心跟通了电一样战栗了一瞬,胸脯也紧贴到瓷砖墙上,口中急促地喘了两下:“慢点,慢——”   话音未落凶器已经挺了进去,久未有过快感的脆弱甬道被骤然撬开,几乎令章寻心跳骤停,双手用力扒紧瓷砖,膝盖也被顶得撞到了墙上。身后的闻锐鸣喘息了一声,像是猛兽大开杀戒的前哨,随后就掐紧他的腰继续往深处挤。   “闻、闻锐鸣。”章寻尾音发颤地喊他,下巴却被他扳过去接吻,嘴唇一堵上就什么话都喊不出来了,只剩下不断抽紧的背部和青筋突出的脖子。章寻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上气了,后面胀得像要裂开,腰上那只手也像对付好不容易才得手的猎物一样,勒着他不放他走,就连吻也不温柔,强势又粗暴,只是为了安抚他不让他逃跑才使的手段。   章寻紧咬住牙关,感觉身后的弯茎不断地在往里凿,快感跟疼痛感排山倒海汹涌袭来,眼前跟着阵阵发黑。他不想太丢脸,撤开嘴唇声音嘶哑地调侃:“这半年你的大弯刀用过吗?”   闻锐鸣眼神一暗,惩罚似的挺进一大截,章寻顿时就问不下去了。他只能紧扣着闻锐鸣的那只右手,用力地呼气吸气,可也强忍住没发出太大的呻吟,毕竟多多还在卧室里睡觉。   空气潮湿窒热,闻锐鸣在顶到底之前稍微停顿了几秒。那几秒钟章寻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玩意儿在跳,凭男人的直觉,像是要射了,但还没等他搞明白是不是,闻锐鸣就整根抽出,然后狠狠楔入。   “啊——”章寻大脑迎来片刻空白,生理上的刺激裹挟着心理上的满足,将他杀了个片甲不留。他都不敢想自己此刻有多狼狈,被人按在卫生间的墙上操开了后面,连个像样的前戏都没做,安全套也没戴,偏偏自己还又疼又爽,头皮阵阵发麻。   喘息过后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抽插。闻锐鸣勃发的性器开始撞击,撞得章寻膝盖跟瓷砖磨出咯吱咯吱的响动,腰也不断地晃,人欲仙欲死,全身毛孔张开往外冒冷汗。   剧烈的快感下章寻不断绞紧内壁,大腿也抽搐得快要痉挛,喉咙里的呻吟断断续续不完整。他那张总是冷淡自持的脸被撞得失了控,削薄的眼皮紧紧闭着仍在发颤,细长的脖子用力后仰,喉结脆弱地一上一下不断滑动。   闻锐鸣握着他的腰,在他的穴道里快速抽插,很长时间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只有汗水砸到地上吧嗒吧嗒的响声,砸得章寻头晕目眩。章寻感觉自己下身快要被捣烂了,腰也快被掐碎了,亢奋的感觉从后穴连接处一路蔓延到指尖,前面的阴茎不经抚摸就直接硬邦邦翘起,茎眼颤颤巍巍地吐出一些晶莹的液体。   ——闻锐鸣是不是疯了?   混乱中章寻还没想通这件事,人就被整个翻过去,胸前凸起被炙热的口腔含住、咬紧,用力吸吮起来。章寻顿时连站都要站不住了,身体在快感中持续发软,只有性器越来越硬,笔直突兀地戳在他跟闻锐鸣中间。   闻锐鸣弓着背吃了一会儿就直接把他抱起来,嘴里含咬着不放,双手直上直下地耸动他的身体。章寻被动承受这一切,头歪向一侧大口大口地喘息。在摇晃的视角中,他两手吊在闻锐鸣脖子上,水雾迷蒙的眼眸如饥似渴地看着闻锐鸣,然后头低下去主动索吻。   闻锐鸣这才放开他的乳,转而去吸吮他的嘴唇,舌头在口腔里反复搅弄,搅得舌根都酸了章寻还不舍得离开。闻锐鸣腾出一只手扳开他的脸,把他的背抵靠在玻璃门上,一边用力贯穿他一边舔舐他的喉结,激得他下面那根性器一股一股地吐精,白浊吐了十几下才吐完,而且全挂在闻锐鸣腹肌上,顺着沟沟壑壑缓慢往下流淌。   “射了?”闻锐鸣终于开口说话。   章寻趴在他肩膀上用力喘息,弯得像一张弓的后背还在不断抽搐,整个人陷在高潮中,抖得停不下来,后穴穴壁却也跟着绞紧,口腔一样吮吸着闻锐鸣的凶器。   被过度入侵的身体在高潮后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闻锐鸣等人缓了缓又开始一声不吭地顶撞。他那自带弧度的阴茎每进出一次都狠狠擦过内壁最敏感的那点,把章寻蹂躏得骨架散开神志涣散,人被颠得像坐过山车,偏偏还不能大声叫喊,只能尽力咬住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太过狼狈。   不知道又撞了多久,闻锐鸣把他放下来重新抵到墙上,扣紧双手开始冲刺。章寻这时已经快丧失意识了,身体像一滩温热的水包裹着闻锐鸣,心跳砰砰鼓噪着耳膜,血液奔涌着将要冲出身体。   “你……你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章寻殷红的嘴唇发着抖,话说得很乱,“无套就这么爽?”   又插了几十下后,闻锐鸣终于把性器往里深深一埋,一股接一股地射出来。章寻张唇剧烈地喘着气,人仿佛处在被欲望烧毁的濒死状态,跟闻锐鸣紧扣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小腹也随着体内射精的节奏不断战栗,直到把所有的精液全都给吞了进去。 第72章 无数次   章寻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不过他没觉得阳光刺眼,因为闻锐鸣离开之前把客厅的窗帘拉上了。   昨天晚上做得太激烈,眼下稍微一动骨头就跟要散架一样。他勉强从沙发上爬起来,低头看见自己大腿上青紫的痕迹,脸上难得有点臊热。   ……也不是什么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居然做个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像什么话。   章寻轻轻甩了甩头,起床没多久就又体力不支,回到卧室躺下,到下午时分额头有点发烫。不用想,肯定是后面的伤口发炎了。   事先没给家里预备消炎药,干脆继续躺平。也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门铃突然响起,硬生生把他从昏睡中给吵醒。   “谁啊?”   他坐起喘了喘,摇摇晃晃地走去开门,看到闻锐鸣的那刻傻了眼。   “你不是走了吗?”   闻锐鸣见到他这个样,皱了皱眉,伸出手贴上他的额:“发烧了?”   “没有,还好吧。”   “多少度。”   “我没量。”   闻锐鸣眸色沉沉。章寻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被打横抱到了卧室的床上。   向来不肯示弱的章首席哪被人看到过这样的一面,当场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撇开脸没跟闻锐鸣对视,“我真没事,你帮我倒杯水来。”   “家里有药吗,退烧的和消炎的。”   “没有,我准备那种东西干什么?”   “都是常备药,为什么不能准备。”   从进门开始闻锐鸣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虽然没到乌云密布的地步,但也完全看不出来他们俩昨天刚经历过水乳交融的性爱,而且还那么激烈。   见对方这种表现,章寻的情绪自然而然也冷淡下来。他闭上眼睛假寐,闻锐鸣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烧水,烧完水又在客厅不知道干了什么,然后进卧室走到床边。   “还是烧。”   闻锐鸣伸手探了他的额,拨开他额前濡湿的碎发:“我出去买药和体温计,钥匙先拿走了。”   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章寻睁开眼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心里五味杂陈。他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被上,把自己给折腾病了,还在这躺着等人照顾。真没想到过了三十岁的年纪竟然一头栽下去,还栽得这么彻底。   闻锐鸣回来的时候章寻已经又睡了过去。他进房间把人从床上搂起来,喂了两颗药让章寻喝下去,发现他身上被汗给浸透了,又动手给他换睡衣。   折腾完,章寻的精神还是昏昏沉沉,没有完全醒。   章寻的皮肤本来就白,所以身上的痕迹就特别扎眼。想到他昨晚说让自己留下来的表情,怕被听见所以死死咬着不敢出声的嘴唇,还有那双被欲望支配微微泛潮的眼睛,闻锐鸣坐在床边攥紧双拳,后背肌肉绷得很硬。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伸手摸了摸章寻的脸和耳垂,大拇指缓慢揉蹭章寻的唇。   “你觉得寂寞了总是找得到人,”闻锐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喉结动了动,“那我呢,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对有的人来说感情没有替代品,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上床。   章寻迷迷糊糊地感觉有只手在抚摸他的五官,后来又用包裹了冰袋的毛巾给他额头降温。但等他再醒来周围又没人了,家里只剩下他自己,时间也到了晚上八点多。   他环顾四周,发现闻锐鸣把一板药放在床头柜上,下面压了一张便笺:   【保温壶里有热水,冰箱里有粥。我下午六点的飞机,照顾好自己。闻锐鸣。】   章寻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不自觉眼眶发热。   他31年的人生没体会过爱一个人是这么刻骨铭心的事,对方寥寥数语就能轻易影响你的情绪,让你吃不下睡不好,让你明明已经过惯了无牵无挂的生活,突然却特别想念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贪念那些过去的温存。   而且不是说半年时间忘掉一个人绰绰有余吗?为什么十个月都过去了,自己非但没忘记闻锐鸣,感情反而还变深了。   闻锐鸣在的这两天章寻并无异常,没想到他一走周围立马就变得空旷,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又休息了半天,章寻的烧总算彻底退了,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   这几天训练落下不少,因此他一回剧团就重新忙碌起来,没日没夜地编舞。他像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脑子里无数灵感,一闭上眼就是那天睁开眼昏暗空寂的房间,以及拨过去却提示已经不在服务区的电话。   不出三天Yohann再去练功房观摩,诧异到下巴都差点儿掉地上。   “天啊你是怎么做到的,不吃不睡地编排?跳一遍完整的给我看看吧。”   “行啊。正好你提点提点我,有几个地方我还没想好。”   章寻在这里没有任何特殊待遇,所以编排期间场地得他自己预约,道具要他自己准备,就连灯光都要他自己弄。他叫Yohann上折叠梯:“你帮我掌灯吧,动线不繁琐,跟着纸上画的来就行。”   Yohann低头一看,几张纸上是他自己描的草图,如同电影分镜一样生动,到什么画面灯光应该追到什么位置,调到什么色温,全都标记得清楚明白。   “你可真是个天才!”   章寻开怀大笑:“说不定哪天我不跳舞了还能去连载漫画。好了,咱们开始吧,小心别从梯子上摔下来。”   Yohann朝他眨了眨眼:“给我点颜色看看。”   深吸一口气,表演开始了。   本来Yohann是抱着随便看两眼的心态,没想到章寻一上场就给了他不小的冲击——他整个人是带着故事的,细节丰富,肢体明明很克制,但就是能让观众准确地感知到主题:他在翘首以待。   不过他在等什么?   往下看Yohann懂了,他在等人。而且继续看下去,越看越觉得他的想法也太妙了,居然想到用并不存在的第二个人来表达“孤独”这个主题!   试想,一个人在台上始终围绕另一个人做文章,等待他、看着他、跟他愉快地说话,而那个人其实并没有具象,只是一团空气,一个念头,该是多么直观而强烈的孤独。   总共不过二十分钟,章寻的道具仅仅一件外套。他穿上它在公交站等人,刹车声传来代表他等的人到了。他意气风发,带着笑意一跃就上了车,动作既干脆又大开大合,利落的身形配合上洒脱的个人气质,真是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Yohann张着嘴看得入迷,差点儿忘了给他移动灯光,直到章寻勾了勾手才蓦地把灯罩给掰过去。   车在往前开,两边的场景没有变,但光晕由明渐黄。章寻减少了跳跃,改为以连贯流畅的滚地来表现两人的相处。他像团绒线,抛出去滚了几圈,另一头却还在同伴手中握着,所以他总是又回到对方身边,仿佛飞鸟跋涉后回到令人心安的巢穴,自然垂落的肩膀和黑发令他看起来很柔和,眉骨及至眼眶的线条带有棱角却不凌厉。   再往前走,天就全黑了,只剩下追光一束。章寻的动作慢下来,像呼吸的节奏,却异常质朴自然,就连光也偏爱他一些,给他的皮肤铺上了一层灰黄的滤镜。他一再地来回于车厢,从开始的明媚激昂到现在的平缓舒展,最后是一步三回头地下车,站在夜光人静的某个街口目送对方离开。他沉默把外套裹紧,台阶上只剩下他自己,固执地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肯离开,成全了饱含想象空间的结尾。   练功房里静止片刻,随即Yohann回过神,三两步跨下叠梯:“这、这全是你自己编的?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章寻那张凝满汗水的脸颊张扬地对着他。   “因为你不是个细腻的舞者!你是技术流,这些细节怎么会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背后一定有老师!”   Yohann兴奋又激动地乱吼乱叫,章寻笑着压下他的肩膀:“我的老师就是你啊,是你告诉我要把感情带进去的,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可我没教过你应该怎么做,更没教过你怎么在作品中注入感情……”   章寻捞起T恤擦了把脸,甩了甩汗湿的头发:“这方面我无师自通,不需要谁点拨了。”   “怎么可能?你对谁都那么冷淡,不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你把我说得好像冷血动物。”   其实这套舞蹈中间许多细节还需要雕琢,但整体一气呵成,绝对称得上情感丰沛、技术精湛的表演。Yohann可不吃他这套敷衍的说辞,叽哩哇啦地又问了许多问题才放他走,弄得他头疼不已。   走出舞团天已经快黑了,章寻愉快地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坐车里给闻锐鸣发消息:【生意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份积极性令他感觉自己像个推销人员,迫不及待想把手头不靠谱的投资项目给推销出去,对象还是一不懂经商、二本本分分、三还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中年男性,荒谬中带着一丝傻乎乎的执着。   -   临江,深夜的某酒吧。   赵晓波拍拍闻锐鸣的肩,嘴朝几步之外正跟人热聊的杨帆努了努:“瞧瞧这都是什么世道,一个纯gay也跑到正经酒吧来泡男的,还给不给咱们异性恋活路啊?”   闻锐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倒先心虚了:“靠,你他妈这什么眼神,老子跟你保证现在对章寻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弯不起来了都!”   闻锐鸣失笑。   出去抽烟的时候他拿上了手机,还没想好要不要回章寻的消息,杨帆就举着手机走出来:“章寻?找我什么事说吧,我在酒吧呢,刚里面太吵了听不见。什么?要用我的曲子,用啊,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做的曲,谢什么谢,跟我还分彼此。”   打完电话杨帆看见闻锐鸣,抬了抬下巴跟他打招呼,“跟赵晓波来的?”   “嗯。”   闻锐鸣自然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晚上回到租处,闻敏特意过来敲他的门:“下午妈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帮你打扫房间的时候从抽屉里找到一些旧东西,问你还要吗,好像有只表还是什么。”   “要,让妈帮我好好收着。”   “好啊。”闻敏转笑,“妈还问我你找没找女朋友,我说没有,她说他们都快急死了,又不好天天明面上催你,所以让我一有机会就给你敲边鼓,老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   “嗯,我知道。跟爸妈说别总是为我操心,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打算。过段时间我准备辞职了。”   闻敏一听很诧异:“辞职?之前没听你说过啊,干得不开心吗,你老板不是待你还挺不错的。”   “赵总是个讲义气的好老板,我辞职跟他没关系,只是想出去做点自己一直想做的事,顺便散心。”   这段时间闻锐鸣的情绪一直不高,作为他姐姐闻敏当然能感觉到,早就想问他原因了,但这个弟弟虽然外表温吞,性格其实很固执,你问他什么他不一定说,反而三言两语就能把话题给岔开,好几次都是这样。   见姐姐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闻锐鸣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安定下来,放心,等这趟出去过后我就听你们安排。”   “那你不管有什么打算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家里听到了吗?”   “嗯。”   等闻敏走后不久,闻锐鸣接到章寻的电话,问他怎么不回消息。   “之前在忙,刚刚才回到家。”   “打几个字的时间总有吧,闻锐鸣你是不是还在躲着我?没必要,那天晚上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男人之间发生了就发生了,没必要有什么思想包袱。”   闻锐鸣隔着电话,想到章寻此刻拿着手机的模样,肯定微微地蹙着眉,削薄的唇轻轻开合,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是被陡然压往心脏,然后又一点点回流。他问:“身体好彻底了没有。”   “当然,没你想得那么脆弱。”章寻稍微一顿,声音略低,“何况只是发炎而已,休息几天自然就好了。”   “那就好。”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关心,章寻更加高兴:“今天排练非常顺利,这么久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章老板有这个实力。”   “多谢,我也这么认为。”章寻轻笑。   “那你好好休息。不早了,改天再聊。”   “等一下!”   章寻忽然叫住他:“闻锐鸣我一直有个问题没问出口,今天兴奋得有点过头了,索性就问了吧。这段时间你想过我吗?”   闻锐鸣沉默片刻,坦白地说:“想过。”   无数次。   章寻愣了一小会儿,低声道:“多谢。我还以为你不会想我,或者即使想过也会说没想过。你能这么说我很佩服,你的为人还是一如既往。”   什么样的性格才会对前任说出佩服两个字?章寻其人如此。   闻锐鸣:“那你呢。”   “我当然也想过,不止一次。”章寻不假思索地说,“但是你知道我,我这个人……有些方面的确不如你。我就算想一个人也不会让自己想太久,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路我都会想得很清楚再去做,我会尽量去克制那些让自己难受的想法。”   “这些话你以前从来没说过。”   “因为你也没问过。”章寻在电话彼端缓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冷淡的腔调,竟然能在隐晦的抱怨之余,传达出更隐晦的示弱和示好。   --------------------   真的很怪,他们分手的时候我都还好,写到这章闻锐鸣留下的纸条上那句话,自己忽然跟个白痴一样掉眼泪了。觉得鸣哥很煎熬。快和好了,快和好了,快和好了! 第73章 人道主义   闻锐鸣跟他姐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后面的安排还是没跟家里人透露。他谁都没说,包括章寻,他不会自作多情地把章寻列进计划里。   接下来一个月,他把手头的工作都跟赵晓波新招来的人交接好了,然后就是办签证、打疫苗,期间跟章寻只联系过两次。   章寻因为那支出色的编舞在考核中一举拔得头筹,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又要跟大家一起排练又要去小场子表演,逐渐在当地舞迷中也有了一些名气。那支舞他命名为Overcoat,算是一件他跟闻锐鸣之间的纪念品,不过这事他也没告诉闻锐鸣。   一个月后闻锐鸣买了张高铁票,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章浩!章浩?”   “啊?”   正在练擒拿的章浩被连长葛辛喊得一哆嗦,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了呢,嘟哝了一声:“啥事啊?”   他在队里就是个小霸王,虽然能力突出脑子也活,但实在是太不服管了,是葛辛和他队长的“心腹大患”,整天看他看得特别紧,动不动就把他树为反面典型。   “跟我过来。”葛辛睨他一眼,他不敢动,葛辛作势踹他屁股:“瞧你这怂劲!过来!带你去见个人。”   “谁啊。”   葛辛摁着他的脖子把他从队伍中拎出来,径直带来操场外的连长休息室。门一开,章浩又惊又喜,差点当场蹦起来表演一个托马斯全旋。   “鸣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专门来看我的??”   他冲过去就给了闻锐鸣一个大大的拥抱,身上的灰啊汗啊全蹭在对方身上,看得葛辛一脸嫌弃。闻锐鸣扯开他笑了笑:“我正好路过你们营地。听葛辛说你也没出任务,就让他把你喊过来见见。”   跟之前比章浩明显成熟不少,胳膊跟腿全都壮了一圈,皮肤晒得黝黑,眼睛亮亮得格外有神,只不过偶尔一些小动作还是透露出孩子气。   葛辛说:“老闻我没骗你吧,我可把这小子养得挺好。”   “……谁是小子。”章浩敢怒不敢言地瞥了自己连长一眼,转头就又去缠着闻锐鸣问东问西了。他太长时间没见过他哥跟他爸,问题自然是围绕着家人的,闻锐鸣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叙完旧葛辛就让章浩归队,章浩“啊?”了一声,“不让我陪鸣哥四处转转?”   “用得着你?这地方他可比你熟。”   “喔,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下午一起吃饭呗。”   闻锐鸣说:“看情况,你先专心训练。”   好不容易轰走小屁孩,葛辛陪闻锐鸣转军营。这地方一般人别说转,进都进不来,但闻锐鸣的名字到现在还挂在全营射击榜第一位,某种意义上就代表他在这里还有一席之地,除非哪天有人能超过他的表现将他取而代之。   “食堂刚扩建过,一进去就一股味儿,操场上半年也翻新了,那水泥坑你还记得吧?也给填上了。还有孙一诚以前老抱怨没热水的二楼澡堂子,前几天我打了个报告上去,没准儿过段时间锅炉的事也能给搞定。”   “嗯。”闻锐鸣抬眸看向四周。   又是一年新兵时,操场的横幅上写着【欢迎战友,欢送战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旗威风地飘扬在旗杆顶,旗杆下一位就要复员的战士正在合影。   葛辛看着闻锐鸣仰视连旗的背影,心里有些唏嘘。   “这趟回来到底为的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了解闻锐鸣,知道这人肯定不是回来重温热血岁月的,闻锐鸣在乎的从来就不是昔日的风光无两。   “老葛,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临行前来看看你们。我不知道指导员不在,等他回来你转告他一声,就说我来过,还查获了他藏在抽屉里的一条烟。”   葛辛失笑:“自己跟他说去!老子可不带话。打算上哪?”   “世界各地。”   “靠,你他娘的发达了?”   闻锐鸣嘴角微抬:“没有,有支国际救援队缺人,我被选上了。”   “什么?什么方向的救援队,地震还是洪灾?”   “战区人道主义。”   “闻锐鸣!”葛辛瞬间炸了,两道英武的眉头往中间紧皱,“你他妈不要命了是吧,哪危险往哪钻?以前在边境开枪没开够,现在上赶着给人当靶子?!”   “没这么极端。战区也不是每个地方都在驳火,何况要顾及国际声誉,任何一支武装力量都不会针对救援组织。老葛,请你相信我,我是仔细了解过,想了很久才下的这个决定。”   “……我他妈相信你会作死!”葛辛直眉瞪眼地背过身去,路过的几个兵见连长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赶紧贴着边溜了。   葛辛又瞪回来:“我就问你,你去干这个图什么,好好的太平日子你不过,跑到战区去你图什么?”   闻锐鸣说:“我就是想试着找找过去那个我。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但我自己都快忘了,因为一只手丧失了理想信念,你不觉得我活得很可悲?部队把我培养成一个有用的人,孙一诚也说过我是他带过最好的兵,但我离开的时候什么样?葛辛,我是逃走的,是个逃兵。你们都劝我别走,是我坚决要走,走了又放不下,我接受不了自己这只手,它一度连扳机都扣不动。但是这不对。理想信念不应该长在一只手上,它应该长在这里。”   闻锐鸣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葛辛脑子发炸,憋屈地吼道:“所以我才说跟你相比我永远是个差劲的兵!你他妈来这儿就是提醒我这件事的!没了这身皮你还是像个军人,还是满脑子人道主义!我看你他妈对自己最不人道,整天把自己搁在捐躯的路上!”   闻锐鸣承受着葛辛的狂轰滥炸,承受着过路战士们的异样眼光,没什么过激反应。他温和而坚决,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下午他到底没在营里吃饭。葛辛送他走,一路上战士们拉歌的号子太响了,气势上像要唱倒泰山。   “真不跟章浩打声招呼了?那小子可是出了名的爱生气。”   “不了,你代我看好他。”   “话说你……”葛辛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对章浩这么上心,转念一想又算了,谁还没点儿女情长的隐私,拉倒吧,别问了。   到军营门外,闻锐鸣告别后转身,身后却啪地一声。葛辛朝他敬了一个军礼,姿势标准得能上电视,旁边的哨兵不明所以地也跟着跺地敬礼。   闻锐鸣最后看了一眼,就此走上自己的路,与军营渐行渐远。但他脑中闪过曾经的一幕幕画面,走马灯,直到搭上小巴车,进入高铁站,上了火车,返回临江,还没把过去的事想完。也许永远也想不完,那是镌刻进骨子里的回忆,淬炼成他这身坚韧骨血的东西。   -   闻锐鸣离开的消息章寻是半个月后才听说的。   秋天都快过去了,巴黎也逐渐降温。谢炎在这边闲不住,趁着萧珠然有假期带她回去了一趟,再返回法国就召集一帮朋友去KTV唱歌。   巴黎的KTV大都是华人开的,歌也全是中文歌。谢炎抱着麦克风鬼哭狼嚎,其他几个朋友在一边打牌,萧珠然在边吃果盘边玩消消乐,只有章寻一个人在回工作消息。   他眉眼本来生得就淡,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时又显得跟周围格格不入,自带一种疏离感。萧珠然玩着玩着脑子卡住了,斜靠他的肩膀百无聊赖地琢磨下一步。他扭头扫了眼,随手一滑:“这么走。”   “!”萧珠然豁然开朗,“牛逼。”   “……”   没多久,肩侧传来萧珠然的声音:“对了寻哥,闻锐鸣到底去哪了啊,他肯定跟你说了吧。”   “什么意思。”   “他不是不在临江了嘛,我还挺好奇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的。”   章寻一愣,声音轻微的收紧:“什么叫他不在临江了?”   萧珠然完全没想到他不知道,轻轻“啊”了一小声,也不敢再开玩笑,一五一十地说:“是这样。我这趟回去见敏姐了,听敏姐说闻锐鸣好像参加了一个什么国际救援队,两周前就去阿尔及利亚了,不过不清楚之后具体要去哪,听说得服从安排,哪缺人就去哪。”   “去多久?”   “不知道……”   章寻呼吸猛地一滞,攥紧手机起身。萧珠然求救般看了谢炎一眼。   谢炎放下麦克风:“什么情况?”   萧珠然道:“我说错话了。”   章寻拨开他们匆匆走出包间打电话。闻锐鸣的号码无法接通,打了三遍都是这样。一直响到忙音他才蓦然挂断,背靠走廊的墙,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   闻锐鸣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走得干脆利落。章寻当然知道他没有任何承诺需要信守,但是他们之间难道就一点情分都没有?就算是普通朋友,难道不能发个消息打个电话?章寻如鲠在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缓了好几分钟才打给闻敏。   闻敏知道得也不全,因为闻锐鸣刻意没有透露太多细节,免得家人担心。她只说他答应过每到一个地方就通知家里,电话、电邮或者短信,怎么方便怎么来。   章寻心乱如麻,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没说要去多久。”   “签的是一年合同,不过也有可能延期,希望他别延期,否则我跟爸妈的心脏要受不了了。”   “如果他打电话给你们,劳驾跟他说一声,让他务必跟我联系。”   务必?   闻敏疑问:“章老板找他有事?”   章寻在电话这头沉默了一下:“嗯,非常要紧的事,请他第一时间打给我。”   闻敏答应了,可能以为弟弟欠他钱吧,因为章寻口气不是太好。   挂断电话以后章寻太阳穴还是突突直跳,恨不得把手机给摔了,又怕摔了以后短时间内接不了电话。   回到包厢他一言不发,神色僵冷。谢炎说:“不然咱们今天就到这儿?也、也玩得差不多了,章寻你说呢。”   “嗯。”他面孔冷凝地起身,“散了吧。”   谢炎跟萧珠然面面相觑,都觉得被惹毛的章寻实在吓人,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他这么严肃了。   章寻拿上外套走人。   这些天他一直在刻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太想闻锐鸣。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很想干出一番成绩,也算是给自己当初的选择一个交待。   他章寻始终活得心高气傲,如今连想念一个人都要克制了,对方却毫不在乎,说走就走,等于在他脸上扇了重重的一耳光。   他生气,想发火,可他更悬心。   章寻只要一想到闻锐鸣的处境,就连手指都不自觉收紧。   回到家,他在床边坐了良久,终于咬咬牙给闻锐鸣编辑短信:【还活着就打给我。】编辑到一半又全都给删了。他躺倒在床上,僵硬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有天章寻正在后台候场,突然手机有动静。他凛神一看,是串归属地不明的号码,不由得身体都震了震。   “喂?”   那边信号很差,电话里一直咕噜咕噜地响。他匆匆走到室外,又喂了好几声才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章寻。”   章寻微微一滞,这段时间所有担心通通涌上鼻根:“闻锐鸣你他妈王八蛋!”   “我姐说你找我。”闻锐鸣的嗓音还算正常,勉强听得清。   章寻难受地说:“我他妈想杀了你。你现在在哪呢?”   他讲话很少带脏字,除了章浩基本就只有闻锐鸣听过。沉默片刻,闻锐鸣报上经纬度,那是遥远的地球彼端,章寻只在电视新闻里见过的动荡国度。   “你倒是真有能耐。”他尾音发涩却口吻锋利,“在那种地方也能活下来。”   “命糙。”   一阵沉默,章寻悲哀又自嘲地想,他连关心闻锐鸣都没资格。   “闻锐鸣,”他好不容易想再开口,却被那头打断:“后面的人在催,今天只能说到这了。代我向谢炎和萧小姐问好,向章浩问好。”   “你——”   “电子邮箱地址发我,我偶尔能收到信息。”   “……好。”   电话蓦地断开,章寻大脑先是短暂空白,随即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样下去会疯掉吧。”   --------------------   鸣哥:杨帆好不好随意,不用代了。   (这几天在外地参加婚礼,暂时改为隔日更,下周恢复。) 第74章 万水千山走遍   东方霞光弥漫。   轰鸣的枪声响了一整天,直到此时才刚刚消停。   低矮山丘上没有足够的掩护,前方面目全非的断树显示这里曾经历多么激烈的交火。救援队赶到那里,所有队员的鼻腔都闻到浓重的硝烟跟血腥气,神经不由得凛然绷紧。   “有平民吗?”   “暂时没发现!”   突然,前哨打了个手势,身后一支小队迅速趴倒。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枚穿甲燃烧弹擦着头顶飞过,把黄昏照得如同烈阳!闻锐鸣就地翻身,推开了旁边经验不足的中国小哥曹毅!   “Fuck!”   不知谁爆发出惊魂未定的一句。   曹毅仰倒在坡地,胸腔剧烈地一起一伏,嘴里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少顷他扭过头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闻锐鸣神色肃然,目光紧盯前方火力覆盖的位置。   “我们一整队人目标太大。不能再往前了,分开走。”   曹毅:“我跟着你!”   周围全是起伏连绵的丘陵,这行逃命经验丰富的救援队员迅速起身,顷刻间就没入了草原之中。   这已经不是队伍第一次被冲散了,A国单方面撕毁临时停火协议,最近几天每到一处总是惊险万分,有好几名成员不同程度地受伤,严重者更是被迫留在了距离战区仅三公里远的红十字医疗队驻扎地,等待下一班可以载伤员返回安全之处的直升机。   走着走着天黑了,曹毅抬头,发现今晚一点星光都没有。他嘟囔了句:“倒霉催的,指南针都不一定好使,这样下去咱不会迷路吧。”   闻锐鸣摇了摇头:“不会。”   他对于方位的把握靠的是经验和过人的视力,即使光线像今晚这么暗他也总能看见一些参照物,来的时候也留过心。   曹毅一听立马高兴起来:“鸣哥说不会那肯定就不会!”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曹毅挎着他那个保命的背包紧挨着闻锐鸣,像徒弟跟着最崇拜的师傅。   周围寂静无比,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过耳畔。走出去五六公里,闻锐鸣示意停下来休息,曹毅从背包里把水壶翻出来拿给他:“喝么鸣哥。”   “你自己喝,我还有。”   闻锐鸣抬眸扫向周遭环境,确定没有夜巡军队的任何踪迹才把目光收回。他靠着树休整,曹毅嚼了根不知从哪薅来的绿叶子,欣喜道:“甜的!”   这种苦中作乐的精神的确是救援工作最需要的。少顷,闻锐鸣低头从外套夹层里掏出笔记本、铅笔和一部手机。   可真是个饱经沧桑的笔记本……瞧这页边儿卷的,铅笔也削得就剩下半截长了。曹毅好奇地瞅了眼,只见他先是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在正字上添了两笔,然后收起笔记本,打开相机对准乍一看一片漆黑的夜空拍了张照片。   “……?”   曹毅咋舌:“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拍照留恋呐鸣哥,再说你瞧你这手机——”他抢过来,“屏幕都碎成这样啦,哟,电量就剩5%了,收起来吧,咱可别因为它暴露了。”   闻锐鸣不温不火地嗯了声,把碎屏手机又揣回里兜。   “你今天不是救了两大一小三个人吗,为什么只画两笔?”曹毅疑问道。   “第三个没救活。”   是个不满二十的普通年轻人,往来前线与后方送淡水,被流弹击中腿部大动脉,抬到医疗车上已经没气了。   “哎,生死有命。”   沉默了一阵,曹毅开始掰着指头算时间。逞英雄的日子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说实话他真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当初怎么就头脑发热参加了什么国际救援队呢。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不是那种怂人,只要能平安回去搞不好还能在部队混个文职。   “鸣哥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到这个鬼地方来呗。”   闻锐鸣:“这里还行,不算鬼地方。”   “……一天24小时恨不得有五六个小时在飞流弹,不算吗??”   闻锐鸣想了一会,依然说:“我喜欢这里。”   “?”   “包吃包住,一天还有500美金。”   “……”曹毅无语望天,“是,哪天阵亡了还有20万抚恤金呢,你不会连那个钱也惦记上了吧。”   出乎意料的,闻锐鸣嘴角微抬。卧槽,他居然会笑!曹毅心想。   “那没有。”   “算你还有点人性,怎么着,”曹毅揶揄地撞了撞肩,“打算攒够了钱回家娶媳妇儿的吧。”   闻锐鸣沉默片刻:“他比我有钱。”   想嫁不用攒。   曹毅整个八卦之魂拉满:“有照片吗有照片吗,嫂夫人长啥样给我看看呗!”   闻锐鸣摇了摇头。   曹毅:“没有照片?”   “没在一起。”   “没追上??”   “好过,分了。”闻锐鸣淡声。   靠,搞了半天是被甩了。这有些过于匪夷所思,鸣哥诶,会十几种枪械会看最复杂的卫星云图还会开装甲坦克车(虽然至今没亲眼目睹他开过)的鸣哥诶!   曹毅郑重地一沉肩,扭头拍了拍他鸣哥的背:“无所谓,我会负责。回国后我来帮你搞定,你的终身大事包我身上,国防大学的姑娘们除了脾气暴点儿,别的方面没毛病,尤其是这儿!”   他自戳双目。   闻锐鸣呛笑了两声:“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恋爱。”   “别介啊,你都这把岁数了还抵触相亲?作为晚辈我觉得有必要说你两句了鸣哥,今天不把握明天打光棍,现在不把握以后打光棍,年轻不把握到老了还在打!光!棍!”   “谢谢,真的谢谢。”闻锐鸣偏开脸稳住表情,胸腔里的笑声却不断地往外溢。   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这两年极少在他脸上出现。因为正在做自己觉得真正有意义的事,所以即使身处危险之中也还能自得其乐。他身上那种拧巴的感觉消失了,活得比以前更坦然。   小憩片刻后两人再度上路,回到营地已经是凌晨1点半。救援队的负责人召集大家开会,目前紧张的形势已经不允许他们再留在这里,必须尽快转移。他们被拆成两队,一队人经摩洛哥中转前往疟疾肆虐、极端组织火并不断的尼日利亚,另一队人则飞往种族政派冲突激烈的苏丹。   闻锐鸣选了前者,过两天就动身去摩洛哥。   营地的房间是两人一间,曹毅作为他的室友每回看他换衣服都是边流口水连自卑,感觉自己跟个变态似的……   他擦擦嘴角:“鸣哥,你先洗我先洗?”   “你先吧,我收拾收拾行李。”   曹毅从床上爬起来进了浴室。   营地的条件相对较为简陋,比国内快捷酒店的标准都差一截,而且基建做得极差,几乎收不到什么民用无线信号。闻锐鸣试过连接这边的网,不过都不太成功,所以他后来也就断了发邮件的念头,只有偶尔想起来会查一次。   今晚他打开电脑又试了次,不知道是不是短暂停火的缘故,竟然意外连上了,但还是很慢,界面一直在转圈。   他打开发件箱。   里面倒数第二封是发给闻敏的,知会自己的位置。最近一封是发给章寻的。   那是半个多月前,闻锐鸣人还在山里,等连上网11月2号早就已经过去好几天。他知道章寻的生日过得不可能寂寞,也不缺他一句祝福,所以邮件内容没有多写,看起来像敷衍的例行公事。   【生日快乐。闻锐鸣。】   他甚至没关注这封邮件有没有发送成功。   差不多又过了五分钟,收件箱开始加载出未读的内容,一口气涌出来五封。闻锐鸣看了眼屏幕之后神色微怔,后背从椅中打直。   是章寻。   每隔两三天章寻就会给他来封信,虽然内容都很简短。   【谢谢祝福,终于还是迈过了31这道坎,以前称自己31岁都是虚的。你怎样?章寻。】   【回复没有收到,或者你没有回?我想应该不会。章寻。】   【敏姐来过两次电话,只说没有你的消息,家人已经急疯了。见信即复。章寻。】   【听说你昨晚来过电话了,前一封电邮请忽略,确认你安全即可,我不再代为传话。】   【闻锐鸣:《舞蹈》期刊邀请我做人物专访,我答应了,圣诞节会回国一趟。照惯例那时国外都要放假,你怎样,还是打算一门心思挣外快?章寻。】   墙外时不时传来宵禁的哨声,闻锐鸣沉默地坐在房间里,光标停在这个页面,视线久久没能从屏幕上收回。   章寻为什么要写这些?这些措辞极度克制,内容却足以令人动摇的邮件。如果不是有这些邮件,闻锐鸣根本不觉得只身在外有什么问题,顶多就是父母姐姐会担心,不过他们也习惯了,毕竟自己服役时就一直在刀尖火海里打滚。但现在多一个人关心你是不是还活着,事情就不一样了。   闻锐鸣额前血管直突,坐了老半天才想起回信。他先是敲了“章老板”三个字,后来又删除改成章寻。   【章寻:我姐是个急性子,如果打扰到你请多包涵。至于我这里,有队友受伤(没跟家人提过,请帮我保密),但我目前平安,多谢挂心。圣诞节暂时没接到放假通知,当天要从摩洛哥转机去尼日利亚,那里也缺人手。等你的杂志出刊后我会买来看。闻锐鸣。】   最后传了张照片作为附件。光发送就点了三遍,不容易成功,等洗完澡他回来检查,总算是发了出去。   八小时时差的巴黎,章寻才刚刚练完舞。他今天出汗出得一身疲惫,胃里又空荡荡的没东西,所以精神也有些低迷。   走之前连Yohann都发现他脸很臭,开玩笑地让他“Cheer the fuck up.”他不甘示弱,立刻比中指回了句"Go the fucking home."搞得Yohann哈哈大笑:“你这样可是一点都不神秘了我的东方美人!”   章寻心里默默骂了声滚。   他最近状态反常,杨帆心里明镜似的,差不多快一个月没来找过他了。但他倒不觉得寂寞,反而觉得很清静。   回到家泡完热水澡,他穿好浴袍坐到电脑桌后,没抱什么希望的打开笔电,结果愣在当场。   “……”   把邮件反复看了好几遍,章寻一颗心落了地,同时却又滋生出一种既窝心又难受的复杂滋味儿。窝心是因为盼了这么多天总算盼到活的闻锐鸣了,难受是因为闻锐鸣说的话,明显不是他想听的。   当然,章寻也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比之前了,他们没有腻歪的理由。   但他垂下眼睑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闻锐鸣到底是故意还是诚恳,竟然会认为闻敏给自己打电话是种打扰,还让他多包涵。   此时此刻的章寻看似镇定从容,其实内在是有几分窘迫的。他觉得自己发那几封邮件太过了,当时一时情急,说的话做的事都挺过火。他没后悔,他就是有些脸热。   还有那张照片,他放大缩小看来看去,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就是黑漆漆一团。   闻锐鸣干嘛发张没用的?   第二天萧珠然来找他借车,吃饭途中章寻打开那张照片,眉头紧锁的模样引起了萧珠然的好奇心。   “我看看我看看,什么呀这是。”   “没什么。”   章寻神色淡漠反应很浅,手机搁在了桌上。萧珠然伸手摸过来:“乌漆麻黑的……哟,萤火虫,寻哥你拍的?还挺浪漫。”   章寻微微一怔,拿回手机两指放大,那几个微弱的亮点可不就是萤火虫?   太傻了。   他说他自己,居然连萤火虫都没看见,瞎吗?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此刻表情有多柔和,嘴角也不自觉扬上去。   萧珠然调侃道:“激动啦,哎哟,不会吧,咱们寻哥可是连金钱都视为粪土的艺术家,会为区区几只虫子动心?”   章寻恢复如常神色,静静地没吭声。但回到家他又把照片翻出来看了遍,后来还把那张照片设为了电脑桌面。   半夜辗转反侧,他爬起来给自己订机票,从巴黎到摩洛哥。签证都不用办,拿着护照就能走。   为了见前任而推掉采访,这会是他章寻?   章寻压根儿没想到迈过三十一岁大关后,头一件冲动的事就冲动得这么彻底,但他就是把持不住。他自诩为自控能力很强的人,其实一头栽到感情里也跟别的男人没差,想见面想接触想聊天想倾诉,想得狠了也会心尖发颤,连觉都睡不踏实。   --------------------   章节名《万水千山走遍》取自三毛同名作品 第75章 长路慢行   没过两天,闻锐鸣给他姐打电话。电话里闻敏明显起了疑心,试探地问道:“弟弟,你老实跟我说,章老板跟你到底什么交情?我看他对你的事,挺上心的。”   何止上心,简直就是格外关心。自打闻锐鸣走了以后,章寻隔三差五就会跟她这边取得联系,当然基本都是有正当理由的,有时候也不是他本人打来,而是借着萧珠然问候多多的由头聊几句,不过话题再怎么拐总会问到闻锐鸣的情况。闻敏又不是傻子,次数多了她就留了心。   “毕竟给他打过一年工,有旧交情在。”闻锐鸣口吻正常地回。   “就这么简单?这么说来章老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别辜负了人家对你这份情谊。”   闻锐鸣淡道:“嗯。”   “别光嗯,咱们没什么好处可给人家,但是既然人家当咱当朋友,那就是看得起我们,以后他有什么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别推辞。”   闻锐鸣说了声知道,然后就自然地话给岔开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眼看就快到出发的日子,他这边事情也多,除了给家里报个平安其余的基本顾不上。   收拾上行李以后曹毅拽着他去基地外面采购了一些泡面和当地的零食,都是当地老百姓手工制做的,有麦芽糖、玉米饼干等等,看着不美观但吃着还行。   抵达摩洛哥那天天气也不错,艳阳高照。卡萨布兰卡机场坐落在郊区,建筑是典型的摩洛哥风格,墙体通白,两条近四千米的沥青跑道笔笔直直一望不到尽头。   此时正值中午,离起飞还有两个多小时,救援队就地解散各自休整。曹毅问:“鸣哥我想吃泡面,你饿不饿,我给你也泡一桶吧。”   “嗯,我去买水。”   闻锐鸣放下半人高的大背包,起身离开了等候区,再回来见到曹毅在跟一个男人说话。男人面对曹毅,背对着他,身材高挑气质出众,手里拎着一个皮质旅行包还攥着本书。   曹毅抬头看到他,高兴地指过来:“那儿呢,鸣哥在那儿。”   章寻蓦然回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对视了半晌,闻锐鸣迈腿走过去,停在他面前看着他。章寻像是早有所准备,扬唇一笑:“怎么,不认识了?”   曹毅歪过脖子来:“鸣哥,这你朋友哇。”   其他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队友此时都齐刷刷地看着他们。实在是因为章寻走到哪里都很显眼,何况他一身穿着打扮就明显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这种人跟闻锐鸣站在一起就很不搭。   “嗯,是我朋友。”   章寻一听这话,神色不由得松弛了几分,他还挺怕闻锐鸣又说什么自己是他以前的老板。   他抬眸仔细地打量闻锐鸣,只见闻锐鸣挺拔地站在自己面前,人又瘦了一点,但没有明显伤痕,胳膊腿俱全,模样很精神,胡子刮得也很干净,剑眉下的双眼还格外有神。   人一旦有了目标是不是就会显得意气风发?章寻侧过脸,若无其事地看了周围一眼。   闻锐鸣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他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说,“正好在这边转机。”   “去哪里。”   “迪拜,跟人约好了。”   章寻对答如流。   但闻锐鸣依然盯着他,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仿佛要从他的眼睛一直盯进他心里。章寻被盯得脸热,挺直腰杆回避他的视线:“我刚才看见这帮人背着国际救援队的包,又想到你说圣诞节在这里转机,所以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们。”   闻锐鸣沉吟不语。   章寻又说:“正好遇上了,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你们登机时间也还没到吧。”   闻锐鸣看向四周的快餐店,结果章寻拍拍他,指了指曹毅旁边那两桶泡面,轻声道:“那个就行。”   让章寻吃泡面?   闻锐鸣皱眉。   但章寻已经自行去跟曹毅商量了。他一微笑,曹毅立刻满口答应,半点原则都没有:“哥你拿走吧!我自己再去泡一桶。”   “我吃一桶就够了。”   “鸣哥呢?”   章寻回头:“你吃吗。”   “你吃吧。”   章寻耸耸肩:“他不吃。”   “……喔。”   把面端到不远处的小圆桌,闻锐鸣替他拎起旅行包跟书。   坐下以后他掰开叉子,掀起盖子小心地闻了闻,行为举止像猫。闻锐鸣在对面眸色深邃地看着他,看他拿叉子卷起先尝了一小口,大概觉得烫,又对准面条吹了吹,然后才送进嘴里。   “味道怎么样。”   “还行。我好几年没吃过泡面了,没想到还挺香的。”   落地窗外阳光亮得晃眼,打在章寻脸上给他轮廓罩上了一层滤镜,淡淡的朦胧的光晕又像是给他这个人注入了一股暖流,看起来再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闻锐鸣看向膝上那本书。应该是章寻自己带的,里面印的是繁体中文,某页有折角,翻开就看见一句被划过线的句子:「回避,也追寻,沉醉,也清醒,长路慢行,夜以继日。」   章寻忽然抬起头:“你真不吃?”   闻锐鸣把买来的矿泉水拧开盖放他面前,“不饿。”   章寻一笑:“行吧。”   由于又挺长时间没见,再见面就有种新鲜感,仿佛人还是这个人,但心动的感觉是新的。闻锐鸣就像一头最凶猛却也最温和的野兽,面对章寻时永远藏着獠牙。而章寻起初对他不屑一顾,现在却懂得欣赏他,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如今的他,在章寻眼里都是最好的,最真实而可贵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也随之变得很可贵,哪怕只是吃顿泡面。   之后时间还早,他们并肩在候机大厅外走了走。   外面太热,章寻把外衣脱了,动手挽起左右衬衫袖口。闻锐鸣看了眼,发现他又戴上了那条母亲留下的手链。   过马路时那些车不守规矩开得太急,闻锐鸣第一时间把章寻揽到自己这边,但章寻还是崴了下脚,嘴里轻微倒吸了口气。   “要紧么。”   “没事,应该还好。”章寻嘴里是这么说,但跳舞的人哪有不紧张自己脚踝的?所以还是弯下腰检查。   “这里车多,我扶你到那边看看。”   “别了吧,真没事。”   闻锐鸣没听他的,带着他回到大厅,说:“在这边等等我。”接着大步流星走开。章寻视线疑惑地跟随他,只见他转了一圈最后找到角落的一排睡眠舱,拿出手机操作了一阵。   章寻皱皱眉,单脚蹦过去:“真不用。你别管了,一会儿该上飞机了。”   “进去脱了鞋检查一下,这种事马虎不得。”闻锐鸣已经刷开了门。   睡眠舱本来就只是给人睡觉用的,里面就只有一张很窄的单人床和一个放行李的木桌,不过床垫倒是软和。章寻坐上去,闻锐鸣在门边摸索了一阵才找到灯的开关,打开以后这个空间就变成了暧昧的浅黄色。   “……你不觉得咱们进来的时候外面那些人的眼光很怪吗。”   闻锐鸣拖过木桌坐到床边,神色平静如常:“我们问心无愧就行。”   “……”   章寻脱掉鞋,闻锐鸣让他踩在自己膝盖上,袜子褪掉一半露出脚踝。由于闻锐鸣低头在检查,所以章寻只能看到他头顶硬硬的黑发以及晒成小麦色的后颈,但看着看着心里还是淌过一股暖流。   在那一刻章寻对自己说,这个男人只能是我的,不能是其他任何人的,我要他,不能跟他在一起我章寻宁愿一辈子单身。   “肿了吗?”   “肿了。”闻锐鸣低声说,“崴得不轻。我掰一下,疼就出声。”   “好。”   细白的脚腕被他握在手里,先是各个方向都试了试,没有明显痛感说明没骨折,接着又慢慢打着圈转了转,能听到细微的喀嚓声。   “嘶……”   “忍着点,活动一下对恢复有好处。”   闻锐鸣手掌大,手指力道也不轻,捏住他脚后跟那两条筋就跟捏住他的命门似的,轻微一使劲他脊椎就跟着绷紧,腰杆也不自觉软下去,只好两只手撑在床边紧紧地把着床。   五分钟过去章寻出了身汗,脸颊也浮现淡淡的红晕,只有神色依旧,“要不要把空调打开,这里面有点热。”   闻锐鸣转身去开,章寻收回腿穿好袜子,刚想下床穿鞋,被闻锐鸣皱着眉摁了回去,“过会儿再走路。你飞机几点的?”   “三点半。”   “那还来得及。”   飞尼日利亚的航班数量很少,章寻猜到闻锐鸣是三点那班,一会儿就该进去了,心里涌现些许不舍。但是今天能够见到面说上话,他已经挺满足了,也没指望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低头静静揉自己的脚踝,舱内沉默了半分钟左右,忽然听到闻锐鸣低声说:“艺术家的脚是很珍贵的,别再像今天这样奔波了。”   章寻心口一滞,蹙眉:“你什么意思?”   闻锐鸣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在灯下没有闪避,但却让章寻感觉很伤人。章寻逼问道:“什么意思你说啊。”   闻锐鸣:“我是觉得不值得。”   章寻想抽他,但腕是松的,魂是散的,脸赤红,只能扬声骂道:“你他妈混蛋!”   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跟我说这个?他捂住脸狠狠搓了搓,感觉皮肤滚烫,眼眶也瞬间变热。   那一刹那闻锐鸣特别想摸摸这个人,这张脸,但是又觉得不行,自己玩不起。就这么短暂的犹豫,时机就错过了。   “章寻。”   “闭嘴别说了!”   章寻迅速下床穿好鞋,头也不回推门就走。闻锐鸣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章寻离开的方向,只见他大步匆匆,走出去十几米后又蓦然一顿,紧接着杀了个回马枪。   “你——”   章寻气势汹汹走到闻锐鸣跟前,眼眶泛红五官却异常凌厉。   他一把将闻锐鸣推回了睡眠舱。   闻锐鸣向后重重倒在床上,后背跟床撞出砰的一声。章寻掐着他的脖子用力吻下去,上下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这完全不是个温情脉脉的吻,而是情绪的粗暴宣泄。闻锐鸣下唇被咬得生疼,而且舱门还开着,随时可能有人注意到他们,所以他紧紧抵着章寻的腰试图把人推开。   推搡了几下之后,章寻猛地抬起上身,两手摁住他的胸膛,倨傲又气恼地盯着他:“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耍你,不能对你一心一意?”   闻锐鸣神色微变,沉默当默认。   章寻用力扳正眼前这张脸,钳紧下巴又将唇蓦地印上去,用力过度到牙齿磕碰,随之而来的痛感很真实。   扶在他腰后的手有要松开的意思,章寻手从结实的胸肌上拿开,闭眼一捞一摁,强迫闻锐鸣继续搂着自己。此刻开始那张手才一点点收紧,慢慢将他的衬衫用力攥在掌中。   舱内空气越来越稀薄,心跳声大得如同在耳边,分不清是谁的在鼓噪。   吻够以后章寻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一双殷红的眼自上而下牢牢盯着他:“你要走就走,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章寻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   「回避,也追寻,沉醉,也清醒,长路慢行,夜以继日。」这句话没出处,我自己诌的。章寻不是个文艺的人,但他绝对有颗细腻的心。 第76章 结束异地   章寻让闻锐鸣走,结果他自己拎上行李就走了,走得头也不回干脆利落。   闻锐鸣知道自己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一直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怎么可能忍受别人的拒绝?   但闻锐鸣也确实折腾不起,得多傻才会在受过一次伤后,继续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他自认皮糙肉厚,章寻却总能轻易地捅进他的心窝子,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有时让他感觉甜蜜有时又让他鲜血淋漓。   他在原地静立良久才归队。   “鸣哥,那位是来找你寻仇的还是来找你谈判的啊,他刚才那张脸差点没冻死我。”   “该登机了,走吧。”   曹毅看出闻锐鸣心情不好,默默把他跟那人的关系划为情敌:“喔。对不起啊鸣哥,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他我认识你了,他一问我就没兜住……”   进海关,没有再看见章寻的身影。这样也好,两个世界的人强行凑到一起,结果只会是重蹈覆辙。   时间长了自然就忘了。   他是这么想,但章寻不这么想。章寻几乎是逃上飞机的,登机后他整个人还处在跟闻锐鸣见面的余震中,想平静也平静不下来。   空姐检查安全带,经过时留意了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士一眼,只见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唇,然后沉默地闭上眼,漆黑浓密的睫毛轻颤,气场疲倦而又心情欠佳。   “先生,需要给您倒杯水来吗?”   “不用了。”   章寻将脸转向窗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回到巴黎他休养了几天,把脚养好后就又投入了紧张的排练。之后那段时间他谈不上脱胎换骨,但确实让人瞠目结舌,甚至怀疑以前那个不通人情、缺乏创排能力的章寻是假的,现在这个情感充沛的他才是真正的章寻。   他在Graham的地位一天高过一天,知名度也不断打响,很快就到了可以竞争男一号的地步。不过碍于中国人的身份,团里并没有给他什么优待,相反时不时还有些掣肘,想拿到心仪的角色没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闻锐鸣从他生活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别说邮件了,连条短信闻锐鸣都没再回过,整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但章寻知道他还在,从一个国家辗转去到另外一个国家,每个地方基本只待个把月,运送救援物资,给当地平民提供必要的医疗和人道主义帮助。   就这样过了十个多月,章寻以Graham知名成员的身份受邀回国表演。他带了不少厚衣服,下飞机才发现临江竟然还挺热的,也不知道算不算秋老虎。   卜老师亲自来接机,捧着一大束花,远远就朝章寻用力招手。   “老师这是干什么?”章寻笑道,“跟我还需要这么客气吗,您说一声,我直接就开车去拜访您。”   “那哪能一样,你现在今非昔比,再说这么久没见我想得紧啊,等不及跑来见你了。瞧你,满面春风的样子可真精神,就是怎么瘦了?哎,在国外吃不惯吧。”   师徒俩叙了几句旧,亲亲热热地返回市区。路上章寻一直在接电话,有打来套近乎的,有朋友打来问候的,也有约了他好几次想见面聊聊的投资人。   “听说你想脱离Graham自立门户,真事假事?”   “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刚刚开始筹划。”章寻对恩师坦白道,“我主要考虑到自己的年纪,如果再不起步,过了三十五就想都不要想了,所以希望能尽快。”   “那是好事啊,这两年你在巴黎历练不少,老师看得出你成熟多了,台风也比以前稳重,再加上现在国内对你大力地宣传,正是打出名堂的好时机。”   “嗯。”章寻淡淡道,“别的名堂倒不作指望,只要能对现代舞起到一定传播作用就行。另外,回国也是我自己一直期待的事,能早回我肯定早回。”   “期待?你不是一直更愿意在国外打拼吗,难道我记错了。”   “您没记错,不过人的想法是会变的。”章寻低声。   “好吧!”卜老师眯着眼笑,“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   跟老师找地方吃完饭,章寻独自返回他那套公寓。   打开门,扑面一股尘土的味道,家具电器也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太久没回来住过了,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只剩下冷冰冰的感觉。   他叫来保洁打扫,自己把行李简单收拾完,躺到床上小憩,但脑子里乱得很,也不怎么睡得着。   前前后后近两年的时间,从离开这里到回来,日子过得可真快。这两年自己经历过低谷、迷茫、孤独,甚至是痛苦,总算咬牙挺过来,重新以精神抖擞、不可撼动的姿态出现在故乡,算不算是一种胜利?   可能单看事业确实算,但对于他内心而言,最大的收获不是在国外混出了点名堂,而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的感情,以失去为代价。   章寻无奈又唏嘘地苦笑了一下,起床换了身衣服,出门应付朋友的邀约。   以前不管走到哪他都是话题焦点,现在当然更是这样。临江想结交他的人更多了,想闲也闲不住。接连几天他跟赶场子似的,参加酒局、赴宴、见朋友见同行,忙得脚不沾地。   有一回还正好在某餐厅碰见赵晓波。赵晓波是请客吃饭,从包厢出来远远看见一个背影像章寻,叫了一声发现还真是。   “好久不见啊赵总。”   “可不是?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俩人也是一整年没碰过面,见章寻从容淡漠一如从前,赵晓波倒生出些许感慨,拍着他的背豪迈地说:“走走走,去我包间喝一杯,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正好介绍给你认识。”   “我就不去了,赵总海量以一敌十,用不着我凑热闹,改天再专门聚吧。”   “行啊,如今你要是肯赏脸见我那是真给我面子,你是不知道现在临江城里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跟你吃饭,像我这种虾兵蟹将以前就排不上号,现在更是想都不敢想!”   “赵总不讽刺我几句是过不去了。”   赵晓波哈哈大笑:“岂敢,岂敢。”   两人一起走到卫生间,闲聊几句之后,洗手时赵晓波话锋一转:“你这刚回来身边就这么热闹,想必跟锐鸣的事儿算是彻底翻篇了吧。”   章寻稳了稳神,镇定地问:“这话怎么说?”   赵晓波瞧了他一眼,笑笑道:“没什么,就是问问。昨天我刚跟他通过电话,他也快回来了,而且我听政府的人说,搞不好还得给他个什么表彰。你看看,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怕你们尴尬。”   章寻洗净手擦了擦,口气轻松地说:“有什么可尴尬的,谁还没几段故事?赵总的故事想必更多吧。”   “哈哈,那成,等过段时间新楼剪彩,我把几个朋友都约出来,你可要赏脸。”   “一定。”   返回自己的包间,章寻闷了口酒,感到一阵心累。他掏出手机:【听说你要衣锦还乡了?恭喜啊。】   直到席散也没收到回应,看来闻锐鸣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两三点钟左右,萧珠然的电话打过来。原来是闻敏有点事要去办,多多没人看,她想拜托萧珠然看半天,但萧珠然恰好正跟谢炎面见家中长辈,谈的还是订婚结婚的大事,分身乏术。   章寻停下车,对电话说:“你都开始使唤我了?”   “好寻哥,你就帮个忙嘛,去把多多接到你家坐几个小时,晚上他妈就会把他接走。”   他笑了笑:“成,我去吧。”   把车开过去,闻敏打开门见到他,特别惊讶:“怎么是你呀章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个礼拜了。珠然有事不能来,多多跟我走吧,你忙完了说一声,我把他送回来。”   闻敏哪好意思麻烦他?别说让他带孩子,就是他这个人、这身气质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违和。   但闻敏确实有事,还挺着急的,就说:“要不你就在这里稍坐一坐?我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回来,省得你把孩子带来带去也折腾。”   “行,没问题。”   闻敏千恩万谢地走了。   多多胳膊下面夹着沓厚厚的白纸,贴着卧室的门冲他笑。章寻眼皮轻抬,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小不点儿。”   多多这才哗地一下跑到他面前,跟战斗直升机俯冲差不多。   “章叔叔,能陪我折纸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抱着我的腿。”章寻将他轻微拉开,“咱们坐屋里去,找个能用的桌子,踏踏实实地折。”   真要说起来,章寻依然不喜欢小孩儿,谁的小孩他都不喜欢。小时候他就不喜欢章浩,长大了他也明白自己不会有孩子,所以更没那份心思。   多多领着他进了一间卧室,章寻起先没注意,坐下后才想起这儿以前是闻锐鸣的房间。   曾经就是在这里,在身后那张硬板床上,闻锐鸣搂着他的肩,他半躺在闻锐鸣胸口。他安安静静地刷手机,闻锐鸣陪他,两人一起享受着情*过后温暖慵懒的黄昏。   多多拿纸戳了戳他,小声提醒:“可以叠啦。”   “嗯,好,叠什么。”   “派大星。”   “我不会,你叠,我看着。”   多多说:“我教你,喏,先把这头折到这里,再从中间折一下,哎呀对啦,就是这样,很快就好了。”   不一会儿,两人各折出一枚派大星,丑得很。多多拿出画笔、平板电脑,对着动画片的画面开始上色。   章寻沉默少顷,云淡风轻地问:“舅舅最近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多多涂得专心致志,“没有呀。”   “短信呢,发过没。”   “喔,好像也没有吧,舅舅很忙的。”多多似乎并不知道舅舅去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只是觉得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做。他边涂边自言自语:“舅舅过段时间就要回来啦,回来结婚,搞不好我很快就有弟弟妹妹了。”   “你又知道了。”   “真的啊,真的,妈妈说的。”   “那是她逗你。”   “你胡说。”多多鼓起嘴,小声恶形恶状。   章寻觉得自己也返老还童了,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讨论这些。而多多暂时跟他冷战,好几分钟没搭理他。   几分钟后章寻主动说:“咱们俩和好吗?”   多多扭过头来飞快亲了他脸颊一口:“和好!”   “……”   章寻擦掉脸上的口水,随手拿过桌上一个笔记本,假皮的,有点厚度,打开来,不小心从里面掉出一张纸。多多见状突然大叫一声,钻到桌子底下迅速拾起。   “这个不能扔!扔了舅舅会生气!”   “这是什么?”章寻蹙眉看着。   只见他捡起来吹干净灰,两只小手把那张纸摁在桌上展展平,然后才呼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这个是治病的,很重要,舅舅说的,不能弄丢,要留好。”   章寻拿来,才发现是张中医处方。   时间是两年前,患者姓名闻锐鸣。他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了几下,直觉这就是当初闻锐鸣为他去开的胃药,但那上面的字迹太潦草了,根本没法辨认都写的些什么。   一张普通的药方,被无意间保留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章寻的心一阵痛过一阵,指尖微微颤抖着,自己都觉得很莫名。   不过一张纸而已,这能证明什么?   时过境迁,这又能改变什么?   证明不了,也改变不了,可它竟也让章寻眼眶湿润。他长呼一口气,把脸埋在掌心里搓了搓。   点进手机发件箱,里面已经躺了好几条短信,全都石沉大海。这是违背章寻做人原则的,他甚至恨得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揪着闻锐鸣的领子把人拽到面前,质问对方玩什么失踪,就缺那几块钱电话费?   当晚闻敏回来还带了吃的:“章老板吃点宵夜再走吧?”   “不太饿,你们吃吧。”   章寻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扬了扬手里那张薄薄的纸:“另外,这张处方我带走了。”   “什么,啊处方啊,不过这样不好吧,章老板要借用,最好还是自己跟他商量商量,锐鸣他……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是么,那请他来找我算账。”章寻背对闻敏,面朝门外,口吻轻微但语气干脆,“我拭目以待。”   目送他大步离开,闻敏满心困惑。   过了半个月,杨帆邀请章寻出席一个内部酒会,地址是某五星级酒店。这种酒会说白了都是笼络关系拉赞助用的,章寻想要自立门户当然也需要,所以欣然应允。   酒会时间定在下午,章寻一身利落的西服前往。   当天除了国内不少知名舞蹈家、音乐家,还有已经退居幕后现在在各大比赛当评委的一些老前辈,另外就是一些想利用艺术给自己镀金的企业家,男男女女衣香鬓影,个个都还身材出挑气质非凡,章寻周旋其中倒也如鱼得水,不出一个小时就收获了不少青睐。   酒过一巡,他放下手中的鸡尾酒。   “你好,卫生间怎么走。”   “您从这条道一直走到楼梯附近就能看见。”   章寻朝侍者点点头,松了松衬衫领口。   宴会厅在二楼。他出来以后顺着往外走,经过二楼到三楼的楼梯拐角时,正好有人上楼。   章寻扫了眼,忽然间脚下钉住。   那人用绷带吊着一条右臂,步伐沉稳地朝楼上走去,背影是那么熟悉。   --------------------   浅浅过渡一下,分居两地的苦日子这就结束了!(本周五六日都更新) 第77章 不清不楚   章寻的心脏猛然跳动,刚想喊,上面忽然冒出一声:“锐鸣!这儿。”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三楼拐角。那张脸似曾相视,应该在哪里见过,不过章寻一时想不起来。   对方笑盈盈地招手:“这儿呢。你怎么没坐电梯啊,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还怕你找不到地方。”   “电梯人太多就走路了。”   “喔,今天下午这里好像有什么活动,人确实是挺多的。”   两人光从背影看很般配。女生率先注意到久未挪步的章寻:“咦,你不是……”   闻锐鸣回头,身体顿了一下。章寻在几秒钟内恢复镇定,自然地朝他点头打招呼,仿佛老友重逢:“好久不见啊闻锐鸣,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章老板怎么在这里。”   “来参加一个酒会,你们呢。”   女孩子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这是章老板,对吧。章老板,我们在医院见过,还记得我吗?我是吕小雅,锐鸣的老乡。”   她说话的时候闻锐鸣跟章寻一直看着彼此,直到她说完,章寻才收回目光淡淡地笑了笑:“你好,又见面了。”   “是啊。”没想到他还真记得自己,吕小雅可高兴了,“真巧。”   “来这儿用餐?”   “对,公司发了两张员工券,我就约锐鸣来体验一下,还没吃过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呢。”   “这儿的东西做得不错,夜景也浪漫,吕小姐很会选地方。”   她大大方方地笑起来:“不打扰你们叙旧啦,我先去找位。”走完就转身轻快地上了楼。   闻锐鸣的视线先是跟随她上去,随后才转回来。章寻收起刚才虚假的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穿得还是那么土,背也还是那么挺拔,但跟上一次见面相比气场更沉稳了,脖子上有道晒伤,头发剃得很精神,又短又硬,显得很粗糙又很有男人味。   “胳膊怎么弄的。”章寻下巴朝他手臂抬了抬。   “摔的。”   “你身上还有一块好肉么,都伤得差不多了吧。”   闻锐鸣哑口无言。   章寻把脸扭过去不看他,“伤多久了。”   “半个多月。”   “真行……”章寻轻抬下颏,扫了眼他空荡荡的袖口,“跟女士出来吃饭穿得这么随便,我不是送过你一对袖扣吗,怎么不戴出来撑撑场面。”   闻锐鸣没接话。   章寻嗤笑一声:“瞧不上我送你的东西?也对,你现在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区区一对袖扣想必不放在眼里。”   不像以前只是他的一个保镖。   闻锐鸣看向他,眉头微皱:“你喝多了?”   “有吗。”章寻双手极有风度地插进裤袋,整个人更显倜傥,只是嘴角那抹笑意有些冷冰冰的挑衅,“我就是觉得从前小看了你,原来你魅力这么大,一回国就有佳人在侧。”   “章寻。”   “怎么了?”   闻锐鸣深邃肃然地盯着章寻,章寻迎向这道目光,不躲也不避,仿佛要跟他一较高下。可这时,闻锐鸣的视线却越过他的肩,看向他身后。   “原来你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杨帆匆匆走来,迎面一愣:“闻锐鸣?你们……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闻锐鸣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你们忙,改天有空再聚。”   等闻锐鸣走后杨帆问:“你们这是偶遇?”   章寻反问:“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也对。   以他的性格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回到酒会,章寻又变回了话题焦点。他斜坐在圆桌边,不断有人来找他碰杯,索要他的名片。身旁的人脸上带着或谄媚或欣喜的笑,他在嘈杂的音乐中侧耳听对方说话,举一举杯,表现得体又客气,没有丝毫异状。   但杨帆在旁边看,总觉得他跟平时不太一样。   面对劝酒他会稍作推辞,不过今天也是带着目的来的,全推了肯定不合适,哪怕他是章寻也得喝,也得说几句场面上的漂亮话。   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完全可以应付,但他的表情却偶尔会有些心不在焉,就像是游离在这名利场之外,对这一切不感兴趣,只不过被他掩饰得很好而已。   酒过三巡,外面天也黑了,杨帆过去道:“你的胃本来就不行,别硬喝,这儿的投资人也认识得差不多了。”   章寻双手松开酒杯,向后松弛地仰进椅中:“是么,这么说我达到目的了。”   “何止是达到目的,我看他们个个都愿意给你撒钱,一个比一个积极。”   章寻眯着眼睛笑了笑。   杨帆揉揉额:“时候不早了,我叫个代驾把你送回去。”   周围好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俩,杨帆以前不觉得,现在还真有点压力山大。谁叫章寻现在更出名了呢?受着吧,也是种荣幸,起码说明在这些人眼中,他杨帆还算是配得上章寻。   章寻起身姿态有些摇晃,杨帆顺势搂他入怀,低声道:“慢点儿,急什么?”   “多谢。”章寻抬眸朝他慵懒一笑。杨帆心脏过电,头皮都跟着发紧。   出了酒店大门,略带凉意的夜风吹过来,章寻微微一激灵。杨帆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他披上:“你瞧你,出门也不多穿点儿,换季呢现在,当心着凉。”   “Alex……”   杨帆低头贴上耳:“嗯?”   “我想吐。”   杨帆一愣,脑子里那些旖旎的念头瞬间消失,这才赶紧把人扶到路边的垃圾桶旁。章寻匆匆蹲下去干呕了几声,结果什么也没吐出来,杨帆从后面拍他的背想让他好受点,他蹲着没动,只缓慢地摇了摇头:“别拍了,越拍我越想吐,你帮我拿瓶矿泉水来吧。”   “行,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杨帆刚说完,还没来得及直起身,肩膀旁边就突然多出一瓶水。他扭头一看,惊讶地发现是闻锐鸣。   “你怎么——”   闻锐鸣面无表情地把水递给了章寻。章寻回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狼狈,薄唇轻颤。   周围的空气安静下来,气氛陷入一种复杂的情况,尤其是杨帆,在看到章寻刚才那一秒的表情时,陡然就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想法其实是自作多情,随即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人交给你吧,我自己开车来的。”杨帆说,“衣服就让他穿着,改天再还我也行。”   闻锐鸣看了章寻身上披的外套一眼。   杨帆走后他们俩在路边等车,章寻把衣服脱下来拿在手里,两臂微微夹紧身体。闻锐鸣站在他身边,目不斜视地望着马路。   “吕小姐呢,你把她送上车了?”   “她坐地铁。”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闻锐鸣沉默着不言不语。   章寻尚有意识,甚至伸手拦了辆车,可惜走不稳路。闻锐鸣单手将他扶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脸上阴云密布:“到xx小区。”   司机一闻到酒气就把车窗全给降了下来。章寻转头看向窗外,额头昏昏沉沉的,身体无意识地向下坠,忽然被一只手搂住腰,固定在座位上。他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过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但闻锐鸣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前面路口右转是吧?”   “嗯。”他淡声应付司机。   过减速带时车身猛地一颠,章寻在惯性下失去平衡,闻锐鸣将手臂收紧。司机吆喝道:“给他把安全带扣上,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章寻闭了闭眼,鼻尖袭来熟悉的气息。闻锐鸣手不方便,所以身体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够到他身旁的安全带,并且不能再搂他的腰。   过了好几秒才听见咔噔一声。   闻锐鸣想撤开身体,腰杆却多了道温热。他低头一看,只见章寻闭着眼睛,脑袋偏着靠在车窗边,右手却从夹克中探进去,抚住了他的腰。   闻锐鸣想问他这是干什么,一时却又无法单手推开他,只能在后方狭小昏暗的空间里蹙眉盯着他。他也睁开眼无声地看着闻锐鸣,呼吸滚烫,不连贯。   两人之间仿佛什么也不用说,自然而然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闻锐鸣绷紧脸,低声问他:“你见到我就只想做那件事?”   “不愿意你可以拒绝。”章寻嗓音更低,表情却泰然自若。   闻锐鸣左手在椅背上一撑,把自己给推了起来。他那张脸本来就轮廓分明,隐隐带着怒意时更添了几分凌厉,跟平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十几分钟的飞驰后,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公寓楼下。   把人送进家门,闻锐鸣转身要走,但大门被章寻摁住了。   闻锐鸣漆黑的眼睛盯着他:“让开。”   章寻挡着门,倨傲地仰头,眼眶却有些发热。长达半分钟的僵持后闻锐鸣不解地拧眉:“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今晚我必须跟你做,不做你就不满意?”   章寻咬紧牙关没作声。   闻锐鸣一张脸难看得吓人,少顷转过身就开始脱衣服,但右臂的绷带碍事,他干脆低头一口咬住绷带的一头,用牙齿将它嘶地扯开。   章寻浑身剧烈地一抖,上前阻止他:“你他妈有毛病是吗?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锐鸣动作停了,但身体没转过来,背对章寻粗重地呼吸。章寻知道自己羞辱了他,心脏疼得喘不过来气,紧紧攥着双拳说了声对不起,重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什么意思?”   酒精的后劲一阵阵往脑门上冲,章寻前额突突直跳。   闻锐鸣等不到他回答,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的那一刻听到身后颤声道:“我就是想你了,行吗?”   闻锐鸣身体微震,僵立原地。   “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不回,回来了也不告诉我。我章寻在你心里还有一丁点儿地位吗闻锐鸣。”章寻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沙哑,“还是你觉得你的安危我根本不在乎?”   章寻是个任何时候都不会抛弃尊严的人,到眼下也是如此,但那不代表他的感情拿不出手。他喜欢谁,爱谁,也同样一心一意,刻骨铭心,同样牵肠挂肚辗转反侧,只不过闻锐鸣被他伤过一次不敢信了而已。   情绪一激动章寻的胃又开始难受,他快步走到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吐完站起来两条腿都有点儿发软,漱完口回到客厅,意外地发现闻锐鸣还没走。   闻锐鸣坐在沙发上,弓着背,沉默地在缠绷带。客厅灯光打在他头顶,给他增加了一些柔和居家的气息,看得章寻心脏酸胀。   “你一只手能弄得了?我来。”   闻锐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松开手。   旧绷带弄得挺脏,章寻皱了皱眉,起身拿来家里的医药箱和剪刀,解开后看清伤口,微微吸了口气。   “这是谁给你包的,活儿这么糙。”   “我自己。”   “……”   闻锐鸣手臂是用两个平板固定住的,章寻先上了点药,然后才用干净的纱布缠好,绷带绑牢。   “把剪刀递给我。”   闻锐鸣握住刀嘴拿给他。   章寻抬头看了一眼,敛眸,“多谢。”   这两年时间他们几乎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坐一起过,何况是在章寻家,在曾经他们放浪过的沙发上,连头顶这盏灯都没变。   “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还出去么。”章寻问。   “暂时不出去了,准备做点小生意,能糊口就行。”   章寻轻微颔首,心脏微微钝痛:“嗯,这样挺好的,你也……可以安定下来了。”   闻锐鸣:“你呢。”   “Graham还有些手续要办,办完就能彻底回国。我打算自己创立一个舞团,还在招兵买马的阶段。”   章寻是个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而且想做的事总能做成,因为骨子里有股狠劲。闻锐鸣了解他。   “那先预祝你成功,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还真有件事要你帮忙。”章寻说,“沈嘉你还记得吧,她最近名气越来越大,想找个保镖,你帮她介绍一个?”   这不是什么难题,闻锐鸣当然不会不答应:“不知道沈小姐有什么要求。”   “照着你找就行,她很欣赏你。”   闻锐鸣看向他,他坦然对视:“确实如此,我不是在恭维你。”   “好,我帮她留意。”   闻锐鸣起身准备告辞,章寻把他送到门口,闻锐鸣说:“睡前放杯水在床头。”   章寻嗯了声,等他走到电梯间,又快步追上去。   闻锐鸣:“还有事?”   章寻替他按完电梯,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好几秒,然后才双手一抬,挂住他的脖子吻上去。闻锐鸣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脚下向后踉跄了一步,肩胛骨撞在电梯门上,嘴唇被吮得很深……   电梯开门的前一刻,章寻用力拽了他一下。两人胸口贴得极近,随门打开而来的还有光线,把章寻的眼眸照得明亮清晰,让闻锐鸣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闻锐鸣喉结微动:“为什么主动跟我接吻?”   而且还是第二次。   章寻侧了侧脸,颈部发热,云淡风轻地说:“因为我了解你。如果跟我不清不楚的,你就不会去接触别的人。”   --------------------   我们寻主动起来怪钓的 第78章 抽你   把闻锐鸣送走后,章浩打来电话。   “哥,过两天我回来休假,顺便参加一个表彰大会,名额有多的,你来吗?”   “不去。”   “别啊,一起呗,鸣哥也参加,完事正好一起吃个饭。”   章寻睁开眼皱了皱眉:“怎么还有他?”   “听这口气你是不想见他?”   “……”章寻淡淡移开视线,“说哪去了。”   章浩坏心眼地一笑:“你看你,嘴老是这么硬。前几个月你到处打听他的消息,谢炎都跟我说了,说你急得跟什么似的。”   “少废话。到底什么表彰大会,为什么会有闻锐鸣?”   “去了不就知道了,军队里的事我说了你也不懂。”   现在他倒成外行了。   “那你把时间地点发我。”   收到短信以后章寻给自己设了个提醒,这才爬起来干正事。想要创立舞团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光启动资金就要几千万,还得租场地、招演员编剧,这其中最重要的当数演员和指导老师,所以章寻一早就跟卜老师打过招呼,对方也欣然答应。   有卜老师这块金字招牌在,其他的倒没那么难,主要就是钱的问题。章寻大致盘算过自己的资产,公寓拿去抵押个一千来万不成问题,两辆车还能值三四百万,再加上存款,光他自己就能凑出三千万来,剩下的缺口就得靠赞助和投资。   他把今晚收到的名片捋了一遍,挑出那些值得一交、实力也够的一一建立联系。   接下来几天光饭局章寻就跑了三四个,连章浩回来都没时间去应付,最后还是章浩直接开车来找他。   两人驱车回家吃饭的路上,章寻说:“前面中医院停一停,我进去抓副药。”   “咋了,你肾不好啊?”章浩盯着他的黑眼圈道。   “……”章寻懒得理他,转过脸朝向窗外眯了会,没抱什么希望地把处方照片发给闻锐鸣:【左上角第二味是什么药?字迹太潦草看不清。】   等了一会闻锐鸣没回,医院到了,章寻直奔挂号处,刚拿出证件手机就震了下。   闻锐鸣:【石斛】   时隔11个月,总算又有了回复。章寻在心里轻叹一声,回道:【谢了。】   闻锐鸣:【处方也有时效,最好让大夫重新看诊。】   单看这句话实在看不出对面的语气,也读不出太多的关心,章寻坐到候诊区,问他:【看你打字挺快,手是不是全好了?】   十几公里外的某饭馆,吕小雅见闻锐鸣一直没动筷,反而在回手机短信,就提醒道:“你先吃饭吧,什么重要的消息非要现在回,单手敲半天也不嫌麻烦。”   闻锐鸣这才放下手机:“对不起。这些菜够不够,要不要再点一些。”   “够啦,你都不吃,就我一个人猛吃……”   闻锐鸣诚实道:“左手夹菜不方便。”   “咳咳,这是在暗示让我给你夹?”   闻锐鸣瞳仁微动,抬起眼眸看向她,表情浮现一丝内敛的不自然:“嗯?没有,我是说——”   “得啦得啦!”小雅笑吟吟地给他夹了个鸡翅膀,“逗你两句还害上臊了,你这样会被坏女人骗成穷光蛋的好吗。快吃,以形补形呢,吃完赶紧回去给敏姐交差,就说咱俩又一次相亲失败,此生再无可能了!”   “……”闻锐鸣苦笑,“跟我吃饭有什么闷?”   “你说呢?”小雅伸出两只手,“在一起两个小时,你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十句!敏姐这回真是看走眼了,我一个话唠怎么会愿意跟你好?你呀,当朋友自然没得说,当男朋友还是算了吧,我吕小雅可不是只看腹肌的肤浅女人。”   闻锐鸣闷头笑到耸肩。看着他这个样,吕小雅在对面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想,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喜欢我?当我是一头扎下去的傻子吗。   拿完药回到车上,章寻还没收到回复,心里淡淡的失落,但也很快调整过来。   当晚在家吃过晚饭,章浩上楼来找他聊天,见他正在阳台坐着抽烟,就也顺道要了一根。   章寻眸光轻扫:“你也学会了?”   “嗨,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部队里不少老烟枪,被他们带的呗。比如说连长吧,喔就是葛辛,他不让我抽,完事儿自己猫在指导员办公室里一口气能连抽五六根,你说气人不气人。有一回我把丫烟偷走了,被逮到以后罚了二百个腹部绕杆,哎,惨痛的代价。”   章寻看向他,发觉他结实了不少,胳膊粗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这几天在家呆着没再到处惹事生非。他不仅养成了早起锻炼、自己做饭的习惯,没事还会看看新闻,顺道找些书、游戏卡带和药之类的,说是假期结束后给战友带回去。   “再过一年你也该复员了,有什么打算,跟爸经商么。”   章浩想了想:“哥,我想过了,我还想留在部队里,成么?”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帮你决定。”   “要是我真的决定了,你会支持我吗?”   “只要是你自己深思熟虑过的、能承担后果的,我都支持。”   “嗯,我不是不想回来帮爸做生意,就是部队真的太好了,我还不想离开那儿。这件事我会自己跟爸谈的,哥,谢谢你支持我。”   章寻淡然地应了一声。   “对了哥,你知道鸣哥当年为什么会离开部队吗。”   章寻转回头:“你知道?”   章浩说:“一年前鸣哥来看过我一次,那天连长就告诉我了。原来鸣哥当年是为救人才受的伤,为了一个在边境‘藏运带’的小孩儿,结果那孩子居然随身带有枪械,开枪差点打穿了他的手腕。那次是联合行动,后来,听说开过检讨会,当时的连长宁愿跟上面翻脸也要保他,但他自己坚持要走,什么荣誉也没保留,你说他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他那么傻,当然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荣誉,更怕接受别人的特殊照顾和同情。   军人不是冷冰冰的机器,闻锐鸣也只是遵从内心的选择而已,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但章寻坚信他应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哪怕重来一次也还是一样。   章浩走后他一个人在阳台又坐了一会,然后才进房间睡觉。睡梦中一直梦到那些只在新闻中听过的武器,燃烧弹,穿甲弹,狙击枪,火箭筒,轻机枪……   它们打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子弹穿过血肉又是怎样的疼痛?在找寻自己的道路上,选择即是分岔路口,人生的难易由此注定。有人半途而废,也有人咬牙坚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后者是章寻所欣赏的,也是章寻会做的事。   参加表彰大会那天章寻穿得很朴素,除了多戴一副耳钉。   一入场他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全场不管是着军装的还是没着军装的,个个都不是以外在取胜,齐刷刷昂首阔步走路带风。   找到角落的空位,扭头见章浩已经蹿到前面去跟熟人打招呼了,章寻只能先行坐下。   不多时,背后响起一句:“你是章浩他哥?”   他转头见是名现役军人,点点头:“我是,您哪位。”   “我孙一诚,咱俩见过,你可能没印象了。”   章寻想起来了,站起身:“幸会。”   “幸会,怎么称呼来着。”   “章寻。”   孙一诚跟他握了握手:“锐鸣的前老板,我的记性还不错吧。今天锐鸣也来了,你们见过了没?”   “还没有。”   “那行,先不聊了,待会有机会再碰。”   孙一诚大步朝第一排走去。   假如闻锐鸣在部队留到现在,估计军衔不比他低,也是一样的意气风发。不过现在的闻锐鸣也很好,章寻想。   等章浩回来,他偷偷告诉章寻:“鸣哥排在倒数第二,不光有个表彰的虚名还有奖金。”   章寻眼风一扫:“多少?”   “五万!”   “……”   “别嫌少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拿的,每年那么多的NGO也就给两三个人。”   章寻以前没来过这种场合,这次本以为会很无聊,结果发现其实很有意义。   作为编制部队的补充,国际救援队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们大多以国防生、退伍军人为主,游走于那些最危险的土地,干的却是无名无功的事。残酷的传染病和战争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血肉之躯包裹着一颗纯粹的心脏,也许今天还在搏动,明天就会永远停止。   好不容易等到倒数第二拨人上台领奖,章浩眼前一亮:“鸣哥今天好帅啊。”   是挺帅的。   一排人中数他个子最高,身材也最挺拔。而且他今天穿的是成套的西服,虽然左臂的夹板还没拆,但在这种场合下那更像是英雄的勋章,丝毫不损形象。   给他们颁奖的是名将官,应该是事先了解过他们每个人的背景,到闻锐鸣时,上将送出证书和奖章之前比了个军礼,闻锐鸣也肃然回礼,看起来格外精神有型。   “哇靠,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待遇?”章浩激动万分,压低声咆哮,“这可是战区司令员!!!”   可能为国捐躯会比较快。   章寻:“坐好。”   不出意料,闻锐鸣没做任何演讲,他就不擅长干这个。拿完奖没多久仪式就结束了,一行人有秩序地散场,该回部队的回部队,剩下的就是老友叙旧。   葛辛姗姗来迟,赶来跟孙一诚他们会和。章浩把章寻带去了:“连长、指导员,这我哥,你们见过吧?”   “见过,刚打过招呼。”   聊着天,葛辛忽然顽劣地指向某处:“哟,这孙子谁啊这么帅。”   “是啊,谁啊这是,咱可没这么长脸的兄弟。”   章寻转身看去。   闻锐鸣正从不远处走出会议大厅,他略微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挺拔的肩上搭着件西服外套,右臂还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唇鼻英挺,轮廓深邃。   等他走近,章寻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吧。   葛辛上去就给了他肩膀一拳,“老子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又把自己给折腾残废了?”   孙一诚在旁边笑,章浩也在旁边跟着偷笑,笑着笑着却挨了自家连长一脚,“笑个屁你笑,有你笑的份儿?”   “哎哟!指导员你管管呐!”章浩捂着屁股看向孙一诚,“连长打孩子!”   “打得好!”孙一诚瞪着眼咧着嘴,“你们连长还是太心疼你了,换了我踢得更狠,切。”   葛辛:“下馆子去?”   “那还用说?某人身揣五万巨款,不好好宰他一顿说不过去。”   说完孙一诚就上前揽过闻锐鸣的肩,哥俩往大门口走去,葛辛也大步跟上。   章浩眼巴巴看着他们,章寻说:“你去吧,我还有点事。”章浩一听,立马撇下哥哥追上前面三位,被葛辛用胳膊夹住脖子以后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没等他们走到大门口,孙一诚忽然回过头来:“哎,那个,章老板,你不去?”   “我就不去了。”   “来呗,多一个人多双筷子的事,锐鸣你说?”   闻锐鸣看向章寻:“要是不嫌弃就一起。”   他都这么说了章寻还能说什么,直奔停车场开上了车。闻锐鸣手不能挤,坐副驾,剩下三人坐后排。   饭馆是葛辛选的,自然是平价地道的类型。闻锐鸣看了眼评价,侧过脸,目光在他耳垂上停留片刻,问:“川菜吃得惯么。”   章寻系好安全带点点头:“我都可以。”   “会很油。”   “少吃点没关系。”   这对话明明很平常,却听得章浩在心里默默倒牙。其实他特别希望他哥能跟鸣哥和好,目前看来,有戏但急不得。   路上孙一诚闲聊:“章老板现在还用保镖吗,洪山他们还等着再就业呢。”   “他们失业了?”   “是啊,前不久绿茵倒闭了,章老板还没听说吧。”   “嗯。”   孙一诚把前段时间绿茵被查的经过讲了讲,包括谢金坤被起诉等等新鲜事。章浩听得拍手称快:“那孙子活他妈该,当年跟那儿吆五喝六的,整个一土皇帝!”   “这样最好。”葛辛说,“以后锐鸣留在临江也不用怕被人报复,可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对了锐鸣,你前段时间那亲相得怎么样了?”   话音一落,车厢里莫名其妙地安静了片刻。   孙一诚痛心疾首:“看来是又失败了。”   “……”   章浩看傻子似的看着指导员。   “这次什么原因?”   闻锐鸣望着前方平声道:“不合适。”   葛辛挠了挠额头,目光飘向窗外,说实在不行就三个人一起打光棍吧,反正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早就忘了牵女孩儿的手是什么感觉了。   章浩又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连长。   可算尴尬到餐厅,章浩嗖一下冲进去要包厢,孙一诚跟葛辛也并排往回走去。章寻停好车后,两人一起走出停车场,他帮闻锐鸣拿着外套。   “这西服你新买的?”   “随便选的一套,怎么了。”   章寻轻声道:“没我给你买的好看。”   闻锐鸣身形顿了一下。   章寻云淡风轻地揉了揉自己的耳垂:“不过你今天在台上挺帅的。”   “嗯?”   “敬军礼的时候。”   第二次见面时也许就是相似的一幕吸引了章寻,否则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闻锐鸣跟他慢慢朝饭店门口走去。   “胃药开到了么?”   “嗯,医院给煎好了寄过来的,喝起来也方便。”   “谨遵医嘱,药也不能过量。”闻锐鸣说,“最重要是生活习惯要注意,你以前经常不知道节制。”   章寻没往深处想,随口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烟酒都很注意。”   “除了烟酒,其他方面也要注意。”   章寻不解地拧眉,闻锐鸣左手攥鼻,做了个闻rush的动作。他还记得章寻以前吸多了就反胃,这种习惯最好还是改掉,长期用对身体肯定有损伤。   章寻大脑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顷刻间涌离心脏,手脚都麻了,又是难堪又是羞臊地盯着他。   “你以为我这两年、我经常用?”   闻锐鸣见他反应不大对,表情顿了顿,倒显得有些默认似的木然。   章寻一张脸气得煞白,登时掉头就走。到饭馆门口却又转身,三两步奔到闻锐鸣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斥声:“我他妈真想抽你!” 第79章 不做   两人一进包间,葛辛他们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这怎么了这是?”   章寻脸色相当难看,闻锐鸣坐下没说话。   “哈哈估计是停车不顺利,我哥那车太宽。”章浩傻逼似的缓和道,“没事儿没事儿,咱点菜吧?”   服务员把菜单送进来,章寻没有兴趣翻:“我都行,你们看着点吧。”   闻锐鸣说:“劳驾上壶热水。不要茶,水就行。”   “这才几月你就喝上热的了,身体这么虚?”葛辛笑着损了他一句,他没接话。   他们几人凑一块除了军旅生活也聊不了别的,聊天方式也是简单粗暴,脏字含量相当高。上菜之前章寻全程几乎就没话说,少顷起身出去洗手。   到卫生间,火气才稍微压下来。看着镜子里那张怒意未消的脸,章寻做了个深呼吸,心里告诫自己别太不给闻锐鸣面子,有什么矛盾找机会私下再解决。但他越看越觉得戴的耳钉碍眼,于是面无表情拆下来揣回了兜里。   回到包厢坐下,面前多了碗冒着白气的热水。   “章浩,你给我倒的?”   “不是啊。”章浩嚼着水果随口道,“我给你倒这个干嘛,鸣哥倒的。”   章寻蹙了下眉头,转头看向闻锐鸣,“干什么?”   闻锐鸣说:“一会儿觉得菜油就涮涮再吃。”   “……”章寻转开脸,非但没有消火,心里反而更加烦闷了。他发现闻锐鸣的态度他根本琢磨不透。   葛辛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下月的全区大比武咱连除了浩子还有别人够资格参加吗?”、“李xx也去,他上回把七连那兔崽子削得屁都不敢放一个”、“那敢情好,这回浩子也能去给他们露一手……”   菜上来以后章寻吃得沉默。孙一诚可能觉得老这么晾着他也不是个事,就把话题引到他身上:“章老板结婚了没有?”   “还没有。”   “喔,您这么帅都单着,那我平衡了。”   葛辛:“没结婚就叫单着?你逻辑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人章老板那是要求高,不得慢慢地挑慢慢地选啊,跟你这种人情况能一样嘛。”   孙一诚瞪眼:“我哪种人?”   章浩贼笑:“报告指导员!连长说你没人要!”   “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卸了你不可,让你知道知道谁是爹!”   孙一诚抄起菜单就要砸他,章浩吓得满包厢乱蹿,把场面搞得鸡飞狗跳。   闻锐鸣端坐原地,看了章寻一眼。   章寻淡漠地转开了头。   不多时,兜里忽然微微震了下,以为是这两天一直在联系的一位投资人,他拿出手机,结果消息来自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   闻锐鸣:【我刚才说错话?】   ……   章寻无动于衷:【吃完饭找个地方聊聊。】   闻锐鸣:【好】   收起手机章寻恢复到七分平静。他如常应对葛辛的调侃以及自己弟弟的各种傻逼言行,甚至在章浩说出“我哥从小到大被人追得都麻了”这种话后,也只是微微一笑,克制住了手刃弟弟的冲动。   这家饭馆的菜确实偏油,多以油炸和爆炒为主,不过口味确实不错,也难怪四五点钟就这么多人。   章寻每样稍微尝了点,很快就觉得饱了。过几天还有慈善表演,他得继续控制体重,任何时候都不能放纵口腹之欲。   孙一诚笑叹道:“以前听锐鸣说章老板如何如何不易,我们还不信,今天一看确实是信了,连吃都吃得不痛快,这钱反正我是挣不了。”   章寻说:“在你们面前哪敢谈不易,我们这些人能够追求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靠的都是你们的保障,没有身家安定还讲什么艺术。所以能认识各位是我的荣幸,称呼上就别再客套了,叫我章寻吧。”   “妥了!”葛辛豪迈地一拍桌子,“要不是晚上还得回部队,我是真想跟你喝两杯,活这么大还没跟艺术家喝过酒!”   章浩嫌自己连长丢人,捂着脸翻白眼。   章寻笑了笑:“下次吧,下次再来临江一定提前通知我,闻锐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负责把大家招呼好。”   这话听得孙一诚心里当然非常舒服,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转念一想,挺蹊跷。桌上这些人不应该是章浩跟他关系最近吗,他怎么不说章浩的领导就是他的领导,反而拿闻锐鸣说事?   他望向对角,发现闻锐鸣正盯着章寻看。那眼神怎么说呢……比导弹定位还精确,但更蹊跷,看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吃得差不多了,闻锐鸣提前出去结账,回来时上衣跟西裤上沾了大片的冰淇淋渍,说是在前台免费的冰淇淋机附近被一个小朋友给撞了。   服务员也跟着他一起进来,又是道歉又是拿湿毛巾给他擦裤子,看得章寻微微皱起眉:“回去再弄吧,光擦也擦不干净。”   “嗯。”闻锐鸣拿起外套,“走吧,结完账了。”   上了车,章寻等其他人坐好,期间扭头问闻锐鸣:“胳膊上弄脏了么。”   “没有,就这身衣服。”   章寻面色不虞地点了点头。   章浩问:“哥,回你家回咱家啊?”   “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回。”   “那我跟连长他们回宾馆打牌!”   葛辛倒是也乐意带着他这个拖油瓶:“一会儿买点鸭脖带上去啃。”   把后面三位先行送到宾馆楼下,章浩跑去买鸭货,孙一诚和葛辛站着跟章寻寒暄了几句,跟闻锐鸣也简单道了别,这才领着章浩上楼。   车里就剩下他跟闻锐鸣两个人。   章寻拉过安全带,口气冷淡地问:“上哪?”   “随你。”   “随我,什么叫随我,这种回答是废话。”   闻锐鸣看向他,沉默片刻。   章寻用力捏住方向盘:“吭声。”   “那就去我家,正好我换身衣服。”   车头一掉,顿时往南开去。   半小时后在小区外停稳,两人下车步行,谁也没跟谁说话。到他家章寻侧身让开,闻锐鸣掏钥匙打开门:“我姐跟多多不在。稍等,我去帮你拿拖鞋。”   章寻没应声,随他去。   会过日子的男人可能也不都是闻锐鸣这样,能把一双拖鞋保存两年的估计还是少。见他把两年前那双拿来,章寻心里不能说完全不震动,但或多或少怀疑闻锐鸣节省过了头。   “你经济方面有这么困难?一双拖鞋过两年还舍不得扔。”   闻锐鸣平实地说:“当时以为你会经常来,所以买的比较贵。结果你就穿了一次,扔了可惜,就放着没管。”   章寻被他说得心脏都跟着不舒服。幸好他家永远都是一派温馨安静的模样,不管有人没人,很治愈,对抚平创伤有奇效。   闻锐鸣请章寻在客厅坐,开了电视机给他看,自己进卧室换衣服。   章寻刚坐下不久,见闻锐鸣进了卫生间。面积太小,闻锐鸣又没关门,所以他能看到闻锐鸣拧了条毛巾,应该是想把弄脏的身上擦擦。   章寻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要不要帮忙?你一只手怎么脱衣服。”   “还行,慢点儿就行。”   闻锐鸣用左手把T恤往上扯,拿牙咬住,然后再从肩膀往后够,尝试整件脱下来。过程有点费劲,章寻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手帮他托着受伤的右臂,另一手从下往上扒他的上衣,好不容易才彻底扒掉。   “你每天都得这么费劲?”   “没办法,多多年纪太小帮不上忙。”闻锐鸣低头去解皮带,解到一半抬眸看向章寻。章寻表情一顿,若无其事地说:“跟我还来这套。”   床都上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脱个裤子有什么必要回避。   章寻在一旁帮他拿着衣裤和皮带,见他单手拧不干毛巾,又帮忙拧了一把,递给他让他自己擦。   闻锐鸣动作很麻利,擦完以后简单套上衬衫和长裤。裤子拉上了拉链,衬衣没扣扣子,就那么敞开,打算回卧室再慢慢扣。   “脏衣服扔哪?”   “我房间有脏衣篓。”   章寻点点头,随他一起进了房间。   眼前的卧室还是那么局促,不过相比上次来时东西多了一些,应该是闻锐鸣带回来的,角落还立着他的行李箱。   闻锐鸣没把右臂吊起来。他坐床边翻卷两截袖管,露出左臂结实有力的肌肉和右臂的绷带。晚霞正好从窗户外照进来,把他的面部轮廓照得异常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骨也很挺拔。   章寻靠在桌边看着他,少顷移开视线,只有余光还在闻锐鸣身上。   光是把扣子全扣上就花了好几分钟,他倒是很有耐心。这男人有时候就是有耐心得令人发指,仿佛什么难题到他那儿都不算坎,什么糟烂的事都不算事,他总有办法摆平,情绪总是异常平稳。   总算全扣完,闻锐鸣打破沉默:“下午你吃得很少,家里有零食,多多的,要吃么。”   章寻漫不经心地道:“不用,谢了。”   说完把视线移回来,视角自上而下盯着他。他坐在床边,背微弓,膝盖分开,双手交叉握在中间,很闷的一种坐姿。   章寻两手向后撑住桌沿,显得有些盛气凌人,实际上也只是摆出一副架子而已,心里根本不是这样。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跟闻锐鸣聊,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句开始。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骂你吗。”   “因为我干涉你的私人生活,建议你改变生活习惯。”   章寻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这么理解的?你认为我对你表示不满,是因为你干涉我的生活?”   闻锐鸣无言。   章寻心头火起:“闻锐鸣你再跟我装。”   心里的难受、无奈、自嘲越积越多,导致他没法再维持表面强悍,鼻头唰地酸了。   他颤声道:“你他妈在停车场拐弯抹角的,无非就是想让我少跟别人上床,这句话说出来能要了你的命是吗。”   闻锐鸣摇了摇头:“让你少用那东西,跟让你少和别人上床是两码事。”   “所以你意思是我跟谁上床都行,只要不伤身体你就没意见?”   闻锐鸣沉默不语。   章寻火噌一下烧到头顶,真想给他两嘴巴,“说话!”   闻锐鸣深深地出了口气:“你的事我没资格管。”   “怎么就没资格了,咱俩好了那么久,现在你跟我说什么资不资格?”   闻锐鸣身体微微震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喉结动了动,“分手了。”   “是分手了。”章寻用力撇开脸,十指把桌边抠得特别紧,指尖都通通泛白,“但我就想告诉你,当年你让我对你忠诚,我答应了,也做到了,哪怕分手了也一样,因为我觉得咱俩还藕断丝连,没断干净,找别人就不道德。这几年我谁也没找过,你呢?你这个红颜知己那个相亲对象的,身边就没断过,我说什么了,我说你乱搞了?”   闻锐鸣眉头紧锁,不解地盯着他。   章寻低头死命地把脸搓了搓,胃一阵阵地难受,嘴唇也微微泛白:“算了……”   “章寻,抱歉。”   “算了算了,你别跟我道歉。”   他觉得自己真没力气跟闻锐鸣计较了,计较这种事本身就有伤自尊,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他就是在乎闻锐鸣怎么看他,他希望闻锐鸣知道,这三年他心里就这一个,别的任何人都没进来过。   看出他脸色不对,闻锐鸣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皱着眉心说:“没什么,可能是下午吃得太辣了,胃有点儿疼。”   “那你躺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温水。”   章寻躺到闻锐鸣床上,手臂挡住眼。   其实身体的难受只是其次,他主要觉得刚才太冲动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搞得自己非常被动。   闻锐鸣不光倒了水,还拿了两片药进来。见章寻左手在揉自己的胃,他把人扶起来喝水吃药,手掌也摁上去缓慢地揉了揉。   章寻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闻锐鸣胳膊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上回检查医生怎么说。”   “慢性胃炎,胃溃疡。”章寻闭上眼不再言语。   时间开始变得有点慢,房间里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只剩下窗外的一些鸟叫和碎响。要是换成其他人,气氛可能还有点旖旎,但他俩就实在是在暗暗折磨彼此了。   过了一会儿,闻锐鸣低声问:“你刚才说这几年谁也没找过,具体什么意思?”   章寻挡着眼说:“字面意思。”   “我不确定自己理解得对不对。”   章寻拿开手臂,眼底的潮红还没退去,眼神却有些难堪:“你不是不在乎吗,还刨根问底干什么。”   闻锐鸣沉默了一下:“好,我不问了。”   章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连意思都没明白,刚才跟我道什么歉?敷衍我呢是吗。”   “我是看你难受。”   “再难受也用不着你敷衍我,我自己调整调整就好了。”   闻锐鸣问:“需要我先出去吗?”   “不需要。”   章寻咬牙忍紧声线,微微偏开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简直精神纷呈。他能感觉到闻锐鸣一直在盯着自己,那滚烫的视线简直能灼伤他的脸。   少顷,他一不做二不休,拽下闻锐鸣的上半身,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睛说:“没找过就是没做过,跟谁都没有,一夜情也没有,当0当1都没有。”   说完他无法面对闻锐鸣的反应,用力将唇堵了上去。   章寻的两片唇出乎意料的软,烫,但闻锐鸣的带一点凉,碾磨许久才热起来。他卡着闻锐鸣的下巴尽情地吻,把今天心里那些烦闷和憋屈通通发泄到唇齿间,双眼紧闭,睫毛轻颤,手指在闻锐鸣下巴上掐出了指印。   闻锐鸣左手一开始悬在半空,过了会才搂住他的腰,手掌贴住他后背揉了揉。动作这么暧昧,嘴里竟然是含糊不清的拒绝:“好了……够了章寻……”   章寻松开他,微微瞪着迷离的双眼,喉间艰涩地喘息。闻锐鸣上下缓慢地抚着他的背,好让他慢慢平复下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章寻把头靠了上去:“我没对别人主动过,你是唯一一个,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   闻锐鸣心里当然想信,但这种甜言蜜语谁不会说,三十几岁的人了还不至于被这么一句话就迷得神魂颠倒。   他沉默了一阵,视线移到章寻耳垂,问:“耳钉呢。”   “我收起来了。你说的话那么难听,我不想再戴你送的东西。”   但归根结底也就是句关心的话而已。   “有那么难听?”   “你说呢。”章寻脸上一讪,想回避,又觉得在这种事上要面子更没意思,不如坦率直言,“我只被你一个人干过,那东西也只有跟你睡才会用,懂了吗?”   闻锐鸣顿了顿,嗓子莫名沙哑:“我以为是助兴的。”   “是放松肌肉用的。”章寻皮肤红得像要滴血,表情却一派无动于衷,身一翻就将他压在了下面,“还有什么不懂的,我给你解答。”   室内静悄悄好几秒。   闻锐鸣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抬手揉了揉章寻的唇角。章寻垂眸淡扫,张嘴咬住手指做吞咽动作,喉结上下重重地滑动。   “现在就想要?”闻锐鸣哑声,“我手不方便。”   章寻唇一启,舌头推出他的手指:“不做,这种没名没份的爱我不想做了。你对我明显还有心结,慢慢来吧,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急的。”   “你确定?”   “确定。”   章寻目光描绘他的五官,还有衬衣领口下性感又有男人味的锁骨,然后双手一推,利落而又稍显狼狈地站了起来,“不就是跟你耗吗,两年都耗了,我等得起。”   --------------------   五千多字!!!我疯了。 第80章 真是的   当天晚上九点多闻敏才带着多多回来,进门就看见他们俩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章寻还戴着眼镜。   听见声音,他们自然而然地分开。   虽然一开始也没太近。   “章老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锐鸣你怎么连杯茶都没给客人倒啊。”   闻敏望向章寻。章寻背直起来,神态却仍有斯文又慵懒的劲儿,跟平时冷冰冰的那个他大不相同,这什么情况?   “我来看看闻锐鸣,马上就走,不喝了。”   “喔……是这样啊。”   多多跑到他们俩之间的位置趴着,歪着脑袋冲章寻撒娇,“章叔叔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章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看你干什么,让你再亲我满脸口水?”   多多简直笑开了花,但闻敏还是一头雾水。   这章老板什么时候跟我们家关系这么亲了,在国外的时候就三天两头打电话来不说,现在刚一回国又专程到家里来做客,不太合常理啊。   “锐鸣你过来帮我放一下东西,我从超市买了些水果和饮料。”   她把弟弟叫到厨房,压低声问:“章老板究竟来干嘛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找你帮忙,让你替他干活?”   闻锐鸣把可乐摆进冰箱:“没什么,他就是路过。”   “好吧,哎呀他一来我就紧张,老怕招呼不好怠慢了他。”   “不用特别招呼他,他不是个挑剔的人。”   不挑剔,吗?就他那气质,恨不得连袜子都穿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半点瑕疵都挑不出来。   “……那也不能连杯水都不给人家喝吧,不像话。”   闻敏洗了点水果端出去,又把儿子从人家腿上拉到自己怀里,不让多多老缠着章寻。   “章老板你吃水蜜桃吗,可甜了。”   “不用了我不吃。”   “别客气呀,那你吃葡萄吗,看着个儿小其实特别好吃,来,来,你尝几颗,皮剥了扔这里。”   闻锐鸣在厨房提醒了一句:“这些水果糖份高,他吃不了。”   “……”闻敏讪讪把手收了回来。   章寻低头推了推眼镜,掩饰此刻的尴尬,“时间不早了,我看我就先告辞了,改天再来叨扰你们。”   “喔,好,那你慢走啊章老板。”   “叫我章寻吧,不用这么客气。”   等闻锐鸣从厨房出来,章寻已经站在门口换好鞋。   “就走了?”   “嗯。”   “路上小心。”   闻敏心想弟弟也太不会来事了,赶紧使眼色:“锐鸣你不送送呀。”   “那我送送你。”   章寻笑了一下,没吭声。   老小区电梯不给力,等了半晌才来。进去以后章寻看向闻锐鸣:“你做生意的事开始张罗了么。”   “嗯,在选址,打算开个攀岩馆。”   “钱够?”   “还差十几万,准备找亲戚凑点儿。”   章寻扫他一眼:“找亲戚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缺钱就跟我开口吗,具体差多少,给我个数。”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你就非得跟我算得这么清是不是。”   “钱这方面还是算清楚比较好。”   这男人真是轴得很。   章寻低声问:“如果咱俩还在一起,你会跟我计较这么多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   闻锐鸣沉默了片刻,说:“如果我们没分手,现在已经在一起三年了,我父母、我姐应该也都知道了,一家人没必要再分得那么清。”   章寻怔了下神,默然将脸转开,对着楼层数字苦涩一笑,“这话我信。以你的性格,要是跟哪个女孩儿交往三年,估计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这样的谁会跟我。”   “你怎么了,你很拿不出手吗。”章寻双手插在西裤里,嗓音淡淡的,“我是女的我就嫁你。”   听上去像句无伤大雅的调侃。   闻锐鸣皱了下眉,意外地看着他。他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   “你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章寻手在裤袋里微微收紧,“我是女的早嫁你了。”   闻锐鸣喉结动了动,硬是没能发出声音。   章寻轻声:“论挣钱你肯定排不上号,但你人品过硬,踏实,又顾家,过日子不就图这些么。”   这话说完刚好电梯门打开,章寻低头匆匆走进夜色里,“别送了,回吧。”   闻锐鸣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   上了车章寻一摸兜,发现闻锐鸣给他外套里放了一板胃药,就是今晚吃的那种。   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在车上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他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么刀枪不入了,总是会被细枝末节所触动,尤其是跟闻锐鸣有关的。但这是好事,越是强大的人越不怕去爱。   后面几天章寻去见了有意向的投资人、几个相熟的幕后,日程排得非常紧,所以跟闻锐鸣的联系并不多。   周五他又去赴沈嘉和罗祥峰的约。   他们听说章寻要自立舞团都特别支持,不过罗祥峰合约在身没办法,只能给他推荐几个潜力不错的同行。沈嘉再过半年合同就该到期了,爽快答应到时候第一个考虑签给章寻。当然,她签也不是白签的,章寻给她的待遇绝对是业内独一份儿。   中途罗祥峰聊嗨了,兴奋地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你家吃晚饭得了寻哥,我还没去过你家呢,特想见识见识。”   他心目中章寻的家肯定特别有品位,早就非常好奇。   章寻笑了笑:“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算了,改天的吧,我家也没怎么收拾。”   “那好吧。”罗祥峰难掩失望。   刚说完,章寻就接到闻锐鸣的电话。他跟洪山在一起,想把洪山推荐给沈嘉当保镖,问章寻的意思。   章寻觉得正好:“我跟沈嘉在一起,要不让他们当面聊聊。”   但闻锐鸣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近,过来起码得一个多小时,章寻沉吟片刻,觉得不如约在自己家,这样两边都不远,至于晚饭叫个外卖就解决了,也免得去餐厅排队。   “好,我们现在过去。”闻锐鸣的嗓音听上去莫名有些沙哑。   撂下电话,章寻才发现沈嘉正望着自己笑,而罗祥峰一脸三观受到挑战的表情。   沈嘉意味深长地说:“还是我们寻哥办事麻利,闻锐鸣也挺够意思的,几句话就把事儿给定了。”   “我只负责帮你们牵线,看不看得上你自己定。”   沈嘉说:“那是当然,不过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他赶得上闻锐鸣的一半我就要了。”   三人一同返回他家,刚一坐下罗祥峰就给朋友发短信。   【各单位注意,本人终于来仙品家了。】   【?又发癫是吧。】   【仙品家里也是仙品,卧槽,沙发上有件他的外套!】   【……求你别闻。】   那倒也还不至于。罗祥峰收起手机,狗腿兮兮地去帮忙烧水:“寻哥我来我来!”   “没事,你是客人,你去坐。”   “嗨我算哪门子客人,咱俩都那么熟了。”   熟吗?章寻眯起眼打量这小子,感觉他挺会来事。   过不久门铃响,是闻锐鸣跟洪山。   罗祥峰说:“我去!”   “不用,我去。”   章寻走在前面打开了门,请他们俩进来。   “过来堵么。”   “不堵,坐的地铁。”   又是好几天没见,章寻仔细看向闻锐鸣,却发现他脸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洪山在一旁解释道:“锐鸣得流感了,我也是把他叫出来才知道的,早知道不叫他了。”   有外人在,章寻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关心,只是在闻锐鸣进卫生间洗手时过去问了一句。   “身体还好么。”   闻锐鸣说:“没什么,可能太累了,这几天一直在忙选店面的事,跑了好几个地方。”   “定下来了?”   “还没有,要么地段不合适要么价格不合适,再看看吧。”   章寻皱了皱眉。   回到客厅,洪山跟沈嘉已经谈上正事了。   别看洪三长得像个莽夫,其实找工作经验丰富,不仅随身带着简历,说话还既幽默又条理清晰。   沈嘉对他也比较满意:“可以啊你这口才,行,我就喜欢能跟我逗乐子的,像鸣哥这样的闷骚男也就寻哥喜欢。”   章寻无心理会这句玩笑。他看向闻锐鸣,只见对方背靠沙发,坐着一动也不动。   “闻锐鸣。”   闻锐鸣抬起头看向他。   “要不要进我房间休息休息,我看你挺累的。”   “没事,我坐会儿就行。”   章寻起身:“那你跟我过来,我给你找点感冒药。”   闻锐鸣这才站起来朝他走去。   其他人倒也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毕竟他们之前那段除了洪山不知道,另外两位是一清二楚。分手了还保持朋友关系这种事,对于成年人来说也没什么稀奇。   一进卧室章寻就反手带上了门。   他把人抵在墙上,手背强行贴上闻锐鸣的额,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你发烧了,这么烫还说没事?”   闻锐鸣不着痕迹地躲开,嗓音沙哑地说:“还行,就是头有点昏。”   “还行什么还行,非得烧糊涂了才叫不行是吗,过来,到我床上躺会儿,我去给你拿点药。”   “外面还有人。”   章寻根本不跟他比谁更固执,不由分说把人摁到自己床上。闻锐鸣身体沉沉地倒下去,明显是很不适,但仍然坚持想起来:“你的床我睡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你没睡过?”   闻锐鸣往门口扫了眼,低声提醒:“章寻,声音小点。”   章寻绷着脸:“你少啰嗦。”   他拉起窗帘关上灯,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接着他就出去了,很快又拿着体温计和退烧药进来。药让闻锐鸣喝下去,体温计拿出来一测,都39度了,难怪这么烫。   “吃了药先睡会儿吧,这药挺瞌睡的。”   “谢谢。”   “跟我还假客气什么……”   沈嘉跟洪山还在外面聊得热火朝天,罗祥峰正百无聊赖的,一见到章寻出来又马上恢复元气。   “寻哥家里有吃的吗?我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沈嘉抿着嘴笑:“瞧把咱们孩子给饿的,你快给弄点儿吃的吧寻哥,别再给饿出个好歹来。”   章寻让他们选想吃什么外卖,自己起身进了厨房。剩下三人在一起挑了挑,刚下完单,沈嘉听到章寻叫她:“沈嘉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儿啊?”   沈嘉一过去不禁定了定睛。   章寻在料理台前站着,衬衫袖管挽了起来,手里拿着手机。他个子又高又瘦,以前就是整个团里的范本和标杆,历练两年后变得更加出挑。而且他此时还穿着西裤,腰又窄腿又长……怎么说呢,整个人跟厨房很违和。   “怎么了寻哥?”   章寻手上还沾着水,眉眼间难得有些一筹莫展:“我想煮个粥,你帮我看看水量。”   沈嘉哭笑不得:“啊?”   她过去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水太多了,于是帮忙倒出去一些,又议论道:“光放大米太寡淡了吧,你得加点料进来,家里还有什么?”   章寻皱了皱眉,蹲下去翻找冰箱冷冻层,找出一盒冻虾、一块黄油和一截三文鱼身。   “有这些还差不多。”沈嘉努了努嘴,“喏,把热水打开,泡进去这样化得快。”   取虾的时候章寻手被冰茬给扎破了,蹙着眉头到冷水底下冲。沈嘉索性推开他自己忙活,三下五除二就把虾和鱼全都给备好了。   拿盆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使劲忍笑。章寻不明所以:“你乐什么?”   “我是觉得你太笨了寻哥。”   “......”章寻对于中肯的看法向来接受,“家务方面我的确没什么天赋。”   “那你可误解我的意思了。”沈嘉欠嗖嗖地睨着他,含笑合上电饭煲盖,“我是说你这个对人好的办法可太笨了。人家现在躺着呢,一眼都瞧不见,待会儿粥煮好了他还以为是买的,喝下去就算百病全消也不会领你的情。”   章寻这回听懂了,但眉头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指慢慢擦净,转身离开厨房。   沈嘉在后面又笑了一会儿,感慨地叹息了一声。   章寻没直接回客厅,而是拐到书房找出自己的降噪耳塞,拿到卧室。   视线往床头一看,水已经喝掉了一半。闻锐鸣那么大个子躺在他床上,走近能听到呼吸有些沉重,而且额头上还凝了一层汗,感觉睡得不太安稳。   以前虽然闻锐鸣老是把自己搞得这伤那痛的,但他是个极少生病的人,身体素质很过硬,导致有时候章寻都会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偶尔也会有个头疼脑热的,需要被照顾。   章寻坐边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把耳塞塞进他耳中,结果下一秒就见他皱了皱眉。   “这就醒了?”章寻弯腰。   闻锐鸣睁开眼:“一直就没睡着,躺下就鼻塞。你手怎么这么凉。”   “刚沾了水。”章寻把手指并拢贴到他额上,“感觉怎么样?”   闻锐鸣温和一笑,沙哑地说:“还行,挺凉快的。”   说完闻锐鸣转了个角度,脸往另一边侧了侧,耳塞戴紧,被子盖到肩膀。   章寻也把手翻了个面,换成手背贴上去。皮肤的温度一点点升高,直到变得完全不凉,跟闻锐鸣的额头一个热度。   他把手指收回,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真是的……”   --------------------   我们寻:偶尔铁汉柔情一下不可以是吧 第81章 食髓知味   闻锐鸣这一觉睡得很沉,他戴着耳塞,客厅什么动静也听不见,醒来出去一看,就剩下章寻一个人了。   章寻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鼻梁上架着眼镜。他回过头:“睡饱了?”   “几点了,是不是挺晚了。”   “十一点。”   睡了足足六个小时,闻锐鸣精神养回来不少,感觉病也好了七八成。   章寻起身走到他面前:“还行,脸色正常多了。厨房里有饭,吃点儿再走,我怕你晕路上。”   闻锐鸣笑了笑:“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章寻口气平淡,目光却不着痕迹地从他脖子上扫过,“汗出得跟洗过澡一样。”   闻锐鸣手往后背摸了下,触感确实湿润得厉害。于是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前襟,还行,不算难闻。   章寻低声说:“好了别闻了,先去吃饭。以前你在我家放的那几身衣服还在,都洗干净了搁着,等吃完拿一身换上就行。”   睡过就这点好,家里多少留有对方的痕迹。   厨房放着清粥小菜,粥为了防止水分蒸发还拿玻璃盘子给扣上的,不烫也不凉,正好入口。   闻锐鸣:“你做的?”   章寻没想到他眼睛这么尖:“你怎么知道。”   “电饭煲还在水池里泡着,估计应该是你懒得洗。”   “……我这不是怕你这个病号吃不了外卖,所以好心做了点。”章寻帮忙把饭菜全都端出去,摆放碗筷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他垂下眼帘低头不语。   闻锐鸣看着他清秀的侧脸也没说话,少顷洗完手出来,跟他一起坐在餐桌旁。   “你吃了么。”   “吃了点儿,不过他们今天点的外卖一般,味道不怎么样。”   “那就一起再吃点。”   章寻接过勺子:“行啊。”   两人有很久没这么一起好好吃过饭了,从国外回来以后大家各忙各的,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在忙着解开误会,压根儿没有个平心静气的时候,这样面对面坐着的机会还是头一次。   闻锐鸣右手没痊愈,所以他夹菜喝粥都用左手,效率比较慢。   “手还得多久才能好?”   “一两周。”   章寻轻描淡写地说:“要不这段时间住我这儿算了,你家只有你姐跟一个多多,干什么都不方便,还不如住在我这里。”   闻锐鸣静默片刻道:“住你这里更不方便。”   “这话怎么说?我这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离地铁也近。”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我碍你的事。”   “能碍什么事,我又不会带人回来。”   说完章寻顿了一下。闻锐鸣深邃的眼眸看向他,他避开:“跟你说认真的,你考虑考虑。”   “还是算了,我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就不拖累你了。”   章寻虽然早就料到他不会答应,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免不了有点失望,抛出一句“那随你吧”,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吃完夜宵两人回到客厅,章寻把刚刚在看的那件文件递给他。   闻锐鸣问:“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盘店面缺资金吗,我拟了份个人借款合同,里面利息也有约定,你仔细看看。”   合同是章寻照网上的模板打印出来手填的,本金20万,利息两个点,比银行贷款要优惠得多。闻锐鸣把薄薄几页纸翻完,抬起头来看向章寻,眉头微微皱着。   章寻先发制人道:“闻锐鸣,大家都老大不小的了,成熟点吧。我不缺这点钱但是你缺,你找谁借都是借,找我借是最经济的,况且我也不是白借,如果再拒绝这份好意就太感情用事了,自己想想。”   “我是怕我还不上。”   “还不上不就只有一种可能——你生意失败,血本无归。”   “嗯。”   “那就更简单了,到时候你就回到我身边,继续给我当保镖抵债。”   他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太拂他面子。闻锐鸣想了想,发自内心说了句感谢的话,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钱我会尽快还你,最长两年一定还上。”   章寻心想,我倒宁愿你欠我一辈子,嘴上却轻声说:“大言不惭。”   “对了,下个月谢炎跟珠然小姐订婚,你会不会出席。”   章寻反问:“你呢?”   “去不去都行。”   章寻睨他:“这叫什么话,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   闻锐鸣没接话。   静了片刻,章寻心里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你问我是想避开我,我去你就不去?”   闻锐鸣干脆地说:“不是。”   章寻盯着他,胸口隐约有些发闷,同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那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那种档次的场合我没去过,不知道应该穿什么,想让你给点意见。如果没有合适的衣服我就不去了,不太想为这种一次性的活动花钱。”   这话实在是够坦诚,导致章寻听得怔了怔,心头一软,又有些哭笑不得:“算你问对人了。不过他们订婚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听说邀请的人不多,也就十桌左右,可能赵晓波也会去。”   “嗯,好像是。”   “着装上没有婚礼那么正式,但也不能穿得太随便,正装就行,不用打领带。”   “那我穿上回那身就行。”   “上回哪身?”章寻脑子里转过弯来,“喔你说上回吃饭那身。那身一般,我不太喜欢。”   闻锐鸣沉默片刻,低头笑了笑。   章寻被他笑得有点臊得慌,扭头撇了他一眼后,转身重新坐回沙发。闻锐鸣在原地站了会儿,低声说:“我走了。”   “我开车送送你,太晚了不好打车。”   “不用,我拿手机叫个车就行,你早点休息。”   但章寻坚持要送,起身就去穿外套:“你病还没好,就别跟我推辞了,我送你一趟也不费事。”   两人一道下到负二层,到停车场的老位置开上车,往闻锐鸣家驶去。   马路上车已经不太多了,路灯静谧地照在车窗上。半途,闻敏打电话来问闻锐鸣怎么还不回家。   “刚从章寻家出来,这就回去了。”   “你怎么去章老板那儿了?”   “章老板借钱给我。”   章寻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听见电话那头委婉地说:“这不太好吧,锐鸣,姐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但章老板是什么条件,咱们家是什么条件,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人家干嘛无缘无故借钱给我们呢。况且以姐的经验,如果你真心想交他这个朋友,最好就别开这个口……”   “姐,我有分寸。”   他姐可能掂量了一下:“好吧,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电话以后闻锐鸣把手机收起来,沉默地目视前方没说话。章寻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于是嘴角轻抬,调侃了一句:“你姐还挺为你着想的,连你怎么交朋友都要操心。”   “我姐是怕我和你因为借钱翻脸,这种事她经历多了。”   “怎么说?”   “多多最开始生病那两年,亲戚朋友都被我们借了个遍,不少老乡躲我们像躲仇人。如果不是我后来拿了笔转业费,恐怕我们家现在在老家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因为你们还不上钱?”   “能还上,但也有求人宽限的时候,没办法。我姐面子薄,当时日子过得很难,我在部队又帮不上忙,只能尽可能多寄钱回去。所以现在我姐这么想,你别多心,她不是针对你。以后等我挣得多了,让她跟爸妈过上好日子,她应该就不会再这么多顾虑。”   章寻转过头,闻锐鸣对他笑了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看你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比别人多长了副肩膀,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这么重的负担你扛得过来吗?”   “家人怎么会是负担,况且他们对我也是一样。”   章寻眼睛发胀,嗓子眼像堵了块石头那么难受。他握紧了方向盘,强忍着想告诉闻锐鸣自己愿意跟他一起奋斗的冲动,后半程全程一言不发。   到地方以后闻锐鸣冲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进了小区。   章寻下车在周围走了走,又抽了两根烟才总算把情绪调整过来,但心里那种冲动却还是没压抑住。他外套都没穿,直奔闻锐鸣家楼下,站在一楼仰视熟悉的方位。   他掏出手机给闻锐鸣打电话,响了快五声,通了。   “睡了吗?”   那头嗓子还是哑,有点咳嗽:“还没有,怎么了,我落了什么东西?”   “没落东西。闻锐鸣你下来一趟,我在你家楼下。”   “这么晚你怎么——”   “别废话,你下来。”   闻锐鸣顿了一下,这才撂了电话。   两分钟后楼道出现他的身影,他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夹绒的外套。章寻嘴唇有些紧,但双眼微微泛着薄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我把你从床上薅起来了?”   “也是刚躺下。”闻锐鸣同样盯着他,“有什么事?”   章寻没废话,拉开他的外套就把自己裹了起来,并且双手伸进去搂着他的腰,嘴唇贴着他的喉结。   闻锐鸣微微后撤。   两人的目光交汇,闻锐鸣眼中存疑,低声拒绝:“会被人看见。”   “你有所谓吗?”章寻轻声道,“我无所谓,谁看见都行。”   闻锐鸣回头往楼上望了眼,然后转回来看向章寻明亮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心疼你。”   “因为我今天晚上说的那些话?”   “是也不是。算了,我也说不清楚。”章寻手掌在他腰后面搁着,感觉自己跟他就只有薄薄一层睡衣。   他把闻锐鸣的头摁下来接吻,才接一小会不远处就有人来了,闻锐鸣把他扯进昏暗的楼道里。   他们的呼吸都很粗重,尤其是章寻的。章寻热烈地咬他的嘴唇,亲了一会儿后还把手从睡衣下面伸进去,来回抚摸他的胸肌,手感结实又温厚。   闻锐鸣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哪能不明白这种动作的意思。但这可是在楼道,万一有人上下楼看见这一幕,他们俩第二天就能在小区里出名。   闻锐鸣摁住他的手哑声说:“别撩拨我了,那天刚说完不做爱。”   章寻搂着他的脖子:“可我想确定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这两年你没有完全把我放下。你要么就用行动告诉我,要么就用嘴说,别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我。”   闻锐鸣沉默了一下,章寻就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在想怎么说。”   “有这么难表达吗,我就要你一句是或者否!”   闻锐鸣终于坦诚地说:“是。”   章寻身上那股劲儿一下就卸了,微微偏开脸:“嗯,行,知道了,你继续吊着我吧。”   “没吊着你,但我想更慎重些,毕竟我们之间差距很大。章寻,我承受不了再跟你分开一次。”   这话跟把底牌亮给对方有什么区别?   章寻听完仍旧一副十拿九稳、风轻云淡的表情,但耳际是粉的,颈是红的,脖子侧面的血管泛着淡淡的青色。   “慎重一些也对,如果再在一起最好就能定下来,毕竟大家年纪也不小了。”   闻锐鸣看着他。   他道:“我说得不对吗。”   闻锐鸣有一阵子没接话,手指插进他发间揉了揉。章寻觉得气氛太腻歪了,脸太烫,于是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视线从楼梯上一带而过。   “还成么,还成就再来一会儿。”   “什么?”   “你说呢。”   他拿指腹碰了碰自己的唇,眼睛勾着闻锐鸣,慵懒、温柔又奕奕有神。   闻锐鸣呼吸一滞,收紧下巴含住他的嘴唇,用力反复吸吮、碾磨,感觉这滋味那么好,甚至比分手前还要好,让人食髓知味,完全舍不得喊停。   --------------------   真想问问我们寻,鸣哥胸肌好摸吗 Orz…… 第82章 下半场   有了章寻那二十万,闻锐鸣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店面。位置在一家大型的购物商场三层,那层全是儿童消费场所,人流量不低。   也是巧,那是赵晓波的产业。签约当天闻锐鸣就接到赵晓波的电话,问他是不是给自己打工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租金好商量。   闻锐鸣开玩笑:“老板这么客气,不如把明年的租金给我免了。”   赵晓波哈哈大笑:“你想得美,无缘无故让我免租门儿都没有,等你结婚的时候再说吧,到时候我当人情送你。”   “谢炎订婚老板打算送多少?”   “谁他妈知道,我寻思订个婚送两三万差不多了,我娘们儿又说太少,啧!谢炎这狗东西结婚之前还搞场订婚宴,这不摆明了要多敲咱一笔!”   闻锐鸣诚实道:“我得比你少个零。”   “嗨,意思意思行了,瞧着他那副讨到媳妇儿的得瑟样老子就心烦。”赵晓波时时不忘挖苦谢炎,其实是真替他开心,“搞得像谁结不了一样,妈的……”   真正结不了的人只能苦笑。   寒暄后挂了电话,闻锐鸣继续忙开店的事。他自己在攀岩方面并不专业,所以要招三个真正懂行的老师,另外他自己也报了个班在学,多少要懂点门道才好管理。   今天章寻在老地方有场慈善表演,提前告诉过闻锐鸣,攀岩课结束闻锐鸣直接过去了。剧团还是隋团的剧团,他轻车熟路,只是不知道要上演的剧目是什么,到地方才发现是十面埋伏,不过上半场已经演完了,正要开始下半场。   章寻是作为特邀出席,所以剧场外的海报没有他的名字。倒是闻锐鸣坐下后,周围观众的议论里“章寻”两个字出现的频率不低,估计是一早收到风。   下半场的大幕一拉开,全场就掌声雷动,翘首以盼。   场内灯光变暗,闻锐鸣的目光也随之锁定在台上。不过章寻并没有立刻登台,他的戏份很靠后,罗祥峰才是绝对主角。   以前闻锐鸣是以保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今天无事一身轻,观感之比前更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章寻这次给他留的位置更好。   他低头看手机,跟章寻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前一天,章寻问他:【明天来不来,来就给你留票。】   他回:【可能没空。】   章寻激他:【明天一票难求,你还拿乔?】   【没拿乔,明天有攀岩课。票留好吧,我尽量赶去。】   章寻就没再回,估计是有事忙去了。闻锐鸣望着屏幕,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弧度有多柔和,再抬起头才发现章寻已经上场了。   他穿着跟两年前一样的戏服,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成熟了,台风更加利落,而且观赏的时候不会再分神去想章寻这个人,而是沉浸在人物本身。   这大概是另一种精进的本领?   闻锐鸣想起武侠小说里所谓的臻至化境,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境界,他是门外汉,不好评价。   另外,可以看得出罗祥峰如今的技巧有多惊人。他大开大合的腾空动作时常引发台下的惊呼,年轻气盛的舞者把项羽这个角色跳得淋漓尽致,再加上章寻润物细无声的陪衬和两人细腻的情感交流,对观众而言实在是一场顶级享受。   不过这场表演的重点又似乎不在于此。   幕落后灯亮,罗祥峰在热烈的掌声中登台致谢,腰都快弯断了终于喘了两口气,手一抬身一侧,把章寻引上台来。   章寻难得笑容满面。   大方地鞠完躬,他接过花站在一旁聆听大家发言。不止罗祥峰,连隋团都上来讲了两句,原来今天是十面埋伏巡演的最后一场,收入将全数捐给遥远灾区,并且还会把这场的录像免费传到网上。   隋团说完把麦克风递给章寻,台下瞬间又响起雷鸣般的动静。眼神交汇时章寻感激地微微点了一点头,隋团目光中压不住赞许和得意之色——这样的徒弟他与有荣焉。   “两年后再站到熟悉的地方,再听到这么多掌声,说实话还是很触动的,毕竟两年前从这里离开差点儿众叛亲离。”台上台下哄笑成一团,隋团跟个老小孩一样瞪了他一眼。   “谢谢师父不计前嫌邀请我参加这场有意义的演出,很荣幸,也高兴大家都变得更好了。这两年我在国外经常想起国内的舞台和观众,也会想念跟大家一起排练的日子,那种感觉是很纯粹的,也是支撑我一步步走下来的动力。今天回到这里表演十面埋伏的下半场,我想这也是我人生的下半场,它刚刚开始,能跳成什么样不一定,但我跟大家保证我一定尽全力。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给身边这些年轻舞者一些支撑,我们中国的现代舞并不差,我们也会有最大的舞台和最热情的观众,一样可以传达舞蹈最本真的东西,收获最深的情感共鸣。好了不多说了,希望大家刚才都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段时间。”   这样的章寻实在是光芒四射。   他三十一岁,风华正茂,事业如日中天。   闻锐鸣在台下看着他,仿佛回到当年在巴黎看他跳凌云的时候,结束后自己独自穿过人潮,行走在巴黎的夜色里,一直走出去很远血液才慢慢恢复平静。章寻就是有这种魅力,能让人为他深深的着迷。   闻锐鸣在剧团附近散了半小时步,估摸着章寻应该换完衣服卸完妆了才往回走,边走边低头给他打电话。   章寻没接,闻锐鸣往后台休息室走去,结果刚一上楼就看见他在走廊跟什么人正说着话。   对方一副金融大鳄的气场,章寻淡笑接过对方送的玫瑰花,气定神闲:“秦总破费了,你看我门口哪还有地方放。”   “那可不行啊,你把别人送的扔了也得收下我送的,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话从何说起?你送的跟别人送的都是一样的心意,哪有扔了别人的收下你的这种道理。”   章寻的脸一向冷冰冰的,所以他嘴角稍微抬抬就显得态度还行。他低头看似是在打量花,其实是在想怎么把这人打发走,可眼风一扫,扫到楼道拐角那边一抹熟悉的身影。   嗯?   闻锐鸣站在那,不上也不下。挺有意思的。   那位秦总还在死缠烂打:“我发现你老拒绝我的心意,这不合适吧。上回我说要给你包场,你非说这演出是慈善性质的,今天我一看这不还是卖票吗。”   章寻回过神道:“我也是为秦总的钱包着想,秦总怎么还怪上我了?”   秦总开怀大笑:“岂敢。走走走,请你吃饭,赏个光总没问题吧。”   “改天吧,改天由我做东。今晚实在是已经有约了,不好推啊。”   “哎,那行,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但你也不能用得上我的时候才找我吧,我可是给你投了那么一大笔。”   章寻丝毫不恼怒,心气平和地说:“秦总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肯投资我很感激,但在商言商,大家都是奔着有赚头才入的股,我章寻自认魅力没那么大,不会有谁为我这个人慷慨解囊一个亿。到时赚了钱,利润按合约一分不少分给大家,这才是做生意的道理。如果秦总有别的想法,我看还是重新权衡一下利弊,毕竟有些事可能不会如你所愿。”   这位秦总被他一敲打也有点臊,干笑了两声便作罢。等他离开后章寻把花扔了,回过头再看向楼梯拐角,闻锐鸣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进休息室,章寻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有通未接来电,时间是一刻钟以前。   这人……   打过去闻锐鸣接了。   “来看表演了?”   闻锐鸣顿了下,说没有。   章寻挑挑眉,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揉了揉额:“没抽出时间?”   “嗯。”   “成吧,那挺可惜的,今天演出还算是成功。”   “你能力摆在那里,不可能不成功。”   章寻勾了下唇:“是吗,多谢夸奖。你在哪儿呢,自己家还是外头。”   “外头。”   真够惜字如金的。   “我是问你在哪儿。”   闻锐鸣顿了一下,语气非常一般:“需要我给你报经纬度吗。”   章寻都被气笑了:“你现在架子挺大,是不是觉得我得追着你跑,随便你怎么样我都得受?”   “……”   闻锐鸣缄默数秒,缓慢地出了口气:“我不想聊了。”   章寻简直都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一定是眉头紧锁,想发火又强行压住,脖子上青筋微微凸出。这么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又恼火又心动。   “闻锐鸣。”   电话没挂,但是沉默。   章寻说:“我给你转钱,你帮我买个栗子蛋糕来。”   “我现在不是你的保镖,不用听你的。”   “那又怎么样。”章寻平声,“不是保镖也没绝交,托你办件事还得求你吗。”   “……”闻锐鸣又沉沉地出了口气,撂了电话。   等章寻洗完澡,全身上下收拾得利利索索的,闻锐鸣才姗姗来迟。   休息室还是以前那间,连布置都没怎么变。   “进。”   闻锐鸣推门而入,章寻在看杂志,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估计好歹是买到了。   “谢谢,放旁边吧。”   闻锐鸣把东西搁到桌上:“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   章寻放下书,长腿也往地上一踩,走到桌边反身靠着,双手松弛地摁在桌沿,“我有事问你。”   闻锐鸣抬眸拧眉,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他勾勾手,“近点。”   闻锐鸣绷着不太好看的脸。   等他到跟前,章寻视线从他胸口上移到喉结,然后又慢慢滑向五官,以一个上挑的角度打量他:“气什么呢?”   闻锐鸣偏了偏头:“听不懂。”   章寻轻笑。   闻锐鸣想走,他双手把人拽回来,逼得闻锐鸣俯下背,手撑在章寻身体两侧,然后被章寻用手摁住。   “你是不是吃醋?”章寻热忱地盯着他的眼睛。   闻锐鸣避开视线沉默不语。   “问你话呢。”   “没有。”   “知道我在说什么事吗就说没有。”   闻锐鸣紧了紧喉咙,抽出右手推开他,“别给我出题了,今天还有不少事要做。你要的蛋糕送到了,我走了。”   章寻低声说:“让你买就买,让你来就来,谁生气跟你一样?”   闻锐鸣刚走到一半,闻言顿住脚步,双拳紧攥,背影简直忍耐到了极点。片刻后他转身到沙发坐下,两肘撑在膝盖上,头用力拧开撇向另一侧。   章寻感觉自己这辈子算栽了,否则凭他的性格和眼界,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而心神摇晃?   “你不够磊落。”章寻轻道。   闻锐鸣静了半晌:“是,我应该在你们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走开,我向你道歉。”   “嗯,好,道歉我接受了。那你到底听到多少?”   “没听几句。”   章寻凉声:“听都听了还不听全。”   闻锐鸣没看他:“有违原则。”   “你的原则是不是全在我身上了闻锐鸣。给赵晓波打工你不嫌有违原则,找亲戚朋友借钱你也不嫌有违原则,到我这儿就什么事都行不通,半点原则都不肯打破,凭什么,我章寻就不值得你破一点例?”   闻锐鸣沉沉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所以你什么时候有过?”   闻锐鸣太阳穴直跳,硬是不肯回答。章寻把他往沙发上一摁,屈起双腿跪到他身上,拧紧眉居高临下地逼问:“非得我急了抽你两巴掌才肯发话是不是。”   “……”闻锐鸣侧开脸,“别这么跪着。”   “那你说话啊!”   闻锐鸣脖子上的筋都突了出来,架起他的腰把他从身上径直抱下去。   “你——”章寻恼恨地瞪他,“我发现我跟你真难沟通!”   闻锐鸣低声说:“慢慢来,别急行不行,你这样我很头疼。”   “……”章寻咬了咬牙,“你头疼我就不头疼?整天有事就闷在心里,我都怕了你了。”   闻锐鸣自嘲地一笑:“我哪里可怕。”   “谁知道哪天你哪根筋搭错了,又来个一年半载不理人。”   闻锐鸣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章寻生扛着没转开脸。   “放心,不会。”   “那谁说得准。”   吵完架章寻就冷静下来了,闻锐鸣一直挺冷静,倒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章寻去外面跟人社交,顺便把团里几位编舞老师也拜访了一遍。攀岩太费精力,闻锐鸣留在房间休息。   等他再回来,闻锐鸣已经在沙发上侧躺。   章寻边脱衣服边问:“睡着了?”   没人应,看来是睡得挺熟。这样也好,这段时间他累坏了,稍微有点空还要带多多出去玩,多多太黏他了,谁都替代不了舅舅的地位。   章寻想了想,脱掉外套解了领带,抽出皮带扔到一旁,挨着闻锐鸣躺下。   沙发再宽也不够睡两个人,所以他得紧贴着闻锐鸣的背。不过这种感觉挺好的,能听见闻锐鸣的心跳,闻到他的气味,确定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章寻把头埋进闻锐鸣后颈,深深地、平缓地呼吸,觉得很踏实。 第83章 消疑   这种温情画面出现在他们身上确实挺奇怪的,毕竟章寻性格那么强硬,闻锐鸣虽然温厚但也在部队摸爬滚打好几年,骨子里依然是凌厉角色。   所以一个下午觉睡醒,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好在他们调适能力也很强,起来洗把脸就能当无事发生。   闻锐鸣:“晚上你还有应酬?”   章寻风轻云淡地扣起纽扣:“还有个局要去露个面,你呢,回家带孩子?”   “约了老战友聚聚。”   “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也可以,多谢。”   章寻心里为“也可以”三个字低骂了声,走到门口让他把蛋糕拎上,“我回家吃。”   “嗯。”   闻锐鸣拿上牛皮袋随他一起走到剧团停车场,一路上遇到好几拨人,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章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闻锐鸣也挺会装的,面部轮廓同样纹丝不动。   上了车,闻锐鸣才无声松一口气。   章寻扫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这地方我两年没来过了,没想过还有这么多熟面孔。”   “所以呢,怕他们误会咱俩的关系?”   “对你影响不好。”   章寻没料到他是这么想的,冷面孔一下绷不住了,低声道:“用你考虑这么多?我一个大男人,什么影响不影响。”   “你是艺术家。”   “少来这套,就是个跳舞的,这些虚名你别跟我提。”   说完把车开出去,降下车窗吹自然风。闻锐鸣给他指完路也就没再吭声,但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那种心照不宣的氛围在车里越来越浓。   到某路口闻锐鸣下了车,回头对章寻说:“路上小心别开太快,要是喝酒记得叫个代驾。”   “知道了。”   章寻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感觉自己是挣钱养家的那位,不禁脸一热。   径直左拐离开,驶远后他才感觉脖子也有点发热,就跟刚恋爱那会儿一样,恨不得多说一两句身体都能起变化。   不久就到了谢炎跟萧珠然订婚的日子,地点在某五星酒店的外场花园,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章寻一早听说他爸跟弟弟章浩也会去,不过他也没搭理,毕竟他跟谢炎的关系与家里无关,包的红包也是他自己的,份量恐怕比那父子俩加起来还厚。   仪式现场一看就是萧珠然的手笔,布置得够时髦又够矜贵,就连甜品台的鲜花用的都是价格不菲的铃兰。章寻签完到转去跟带孩子来当花童的闻敏打了声招呼,紧接着就去了化妆室。   谢炎一见他跟见了亲人似的:“你可来了,我靠,老子紧张得都快尿了。”   “这还没正式结婚呢,你紧张什么。”   “你不懂,这他妈订个婚流程比开董事会还复杂,又要走红毯又要敬酒又要发言,早知道不走这个过场直接结算了。”谢炎边拿提词卡扇风,边往章寻身后望,“你家闻锐鸣呢,还没来?”   章寻眉尾抽了抽,平声说:“可能有事耽误了,没问。”   “那你倒是催催他啊,一会儿该开始了。”   章寻出去打电话,正好碰上章平海跟章浩。   章平海看见大儿子,一脸不悦地说:“刚才你弟弟到处找你,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外人看见像什么话。”   章寻淡声:“外人看不出我是你儿子,放心吧。”   “你——”   “好了好了爸,你跟哥都少说两句吧,好不容易借着这个由头一起吃顿饭。”   父子俩很长时间没见面还是跟仇人差不多,苦了章浩得在他们俩之间当和事佬。但章寻毕竟还是章平海亲生的,这种场合也不能完全不给面,所以到大厅还是跟他们坐一桌。   闻锐鸣被安排在赵晓波和小原那桌,还有几位从巴黎赶来的朋友。   仪式开始五分钟闻锐鸣才到,说是路上太堵耽搁了。赵晓波调侃他:“咱们鸣哥都快当老板了,还打算一辈子挤公交啊?”小原笑着说:“就是就是,兴许买了车就能交上女朋友啦。”   “你懂个屁。”   “我怎么不懂了,哪个女生愿意挤公交啊?鸣哥软件再好也得有点硬件嘛,难道你要让他一辈子打光棍啊,那也太惨了吧。”   “……”赵晓波斜了她一眼,心说他惨个屁,你姐妹都被他翻来覆去拒绝了八百个来回,有事没事还惦记着他呢,他要真不想打光棍早特么泡上十个妞了,别说挤公交车,搬砖都有人眼巴巴地给他送饭。   章寻过来跟赵晓波寒暄,恰好小原在给闻锐鸣看景若研的近照,还一直在说她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旅游,闻锐鸣出于礼貌听得很耐心。章寻看了他们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屏幕VCR放完,轮到主角登场,温馨浪漫的音乐响起,多多也跟在萧珠然屁股后头,挎着花篮上台撒花瓣。   闻锐鸣拿起手机给他录像,见他手脚并用的样子觉得很可爱,没想到他由于过于兴奋脚下踩空,眼看就要从台边摔下来。闻锐鸣心骤然一紧,正要放下手机奔过去,下一秒画面中却出现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多多。   章寻他们那桌位置更好,就在舞台边上。多多被他牢牢护在怀里毫发无损,倒是他自己被椅背别了下肘。   多多赶紧起来扒扒他的胳膊,呼呼朝那上面吹气,“章叔叔我打到你了嘛?”   章浩也问:“哥不要紧吧?”   “我没事。”   闻敏猫着腰过来把孩子从他怀里接走,口中连连感谢。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章寻起身去卫生间,刚才多多蹬了他一手灰。章平海眼明心亮,等他走后颇有威严地问章浩:“那是谁的孩子,你哥怎么会这么好心。”   “喔你说多多啊,那是鸣哥的侄子,鸣哥就是我哥以前的保镖,爸你也见过吧,不过估计没什么印象了。”章浩随口道。   章平海拧眉:“你哥跟他还没断?”   章浩扭头看向他爸,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爸你问这个干嘛,你不会是要管我哥的事吧,别啊,鸣哥挺好的,我去部队还是他介绍的。”   “糊涂东西,就凭你这点阅历,看得出什么好坏?”   章平海眼光毒辣,一眼察觉章寻对这个闻锐鸣不一般,心里便敲响了警钟。他章平海的儿子,在外面玩男人还是玩女人他根本懒得管,但要认起真来那就是另一码事。当初章浩的妈就妄图借着肚子上位,事情捅大了差点无法收场,最后那女人狮子大开口,拿走他几千万才把床上拍的视频跟孩子一起留下。   这姓闻的虽然是男人,想耍点花样也很容易。章平海沉着眉想,章寻最好心里是有点数,别搞出什么烂摊子来让他这个当老子的收拾。   仪式结束后亲戚长辈就都走了,剩下他们七八个朋友加章浩。谢炎嚷嚷着订个婚太累,骨头都要散架了,必须去泡个澡松松骨。   “都谁去?章寻不用说了,他肯定去,其他人呢,老赵你跟你媳妇儿也能去吧。”   赵晓波爽快答应:“你最后一个单身夜你说了算,想怎么玩哥们儿都陪你。”   “够朋友!”   闻锐鸣皱起眉看向章寻。章寻察觉到他的目光,但没懂他什么意思,与他对视片刻,挑了挑眉——怎么?   闻锐鸣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几人驱车赶往市区最豪华的汤池,章寻跟闻锐鸣他们一辆车,两人一起坐在后排,中间隔个章浩。闻锐鸣全程一言不发,快到地方的时候忽然拿出手机。   三秒后,外套里嗡的一声。章寻侧眸看了闻锐鸣一眼,然后掏出手机滑开。   【真想去?】   这算是个什么问题。   章寻拧了拧眉,不明所以地看着闻锐鸣。闻锐鸣沉默的五官此时显得格外硬挺,眉宇间还隐隐显出一丝阴霾。   章寻慢条斯理打字:【泡泡汤挺舒服的,你要嫌耽误时间就别去了,一会儿我替你跟谢炎说。】   闻锐鸣略显生硬地回:【不用了】   不用就不用,脸色用得着这么难看?   章寻:【那就按个摩再走,你不是也说这段时间挺累?】   看完这条闻锐鸣直接把手机收起来,阖上眼皮闭目养神。   章寻盯了他一会儿。   他侧脸英挺,削薄的眼皮很有神,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隐约透着凌厉。少顷,他双眼打开一半,凉凉地看了回去,章寻这才撤走视线。   这一车没别人,都是了解情况的。谢炎边开车边从后视镜瞅他们,坏笑着调侃道:“章浩你挤他们俩中间不觉得尴尬啊。”   章浩嘿嘿一乐:“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章寻跟闻锐鸣同时把头转开看向窗外。   不一会儿就到了汤池,头一件事是进去换浴衣。男女分开,几人各自领了钥匙往两边走。   里面有十几排储物柜,进得很深。闻锐鸣扫了眼柜门上的号码,他领到的在最里面。   章寻刚停下,闻锐鸣就问:“用不用跟你换,我的靠里。”   章寻无所谓:“里面外面都一样。”   闻锐鸣顿了下,说:“好。”然后就开始不声不响地脱衣服。   可能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他换衣服速度很快,上衣从头上一拽就下来了,露出精壮的后背肌肉和矫健的腰。而且他只要把手抬起来,后背两侧就各会出现一个明显的腰窝,在更衣室昏暗的灯光下,性感得让人口干舌燥。   这里提供的换洗衣物有一次性包装,闻锐鸣脱完长裤,撕开包装袋,转身朝垃圾桶走去,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条黑色子弹,处处散发着男性荷尔蒙。   哪怕在场的都是男人,也还是有不止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有人是羡慕,有人是比较,至于还有没有其他意思这个就不得而知。   等扔完包装他弯腰穿上齐膝短裤,然后才从储物柜里拿出上衣。   不远处的章寻突然低声催促:“闻锐鸣你快点儿,磨蹭什么?”   闻锐鸣一声不响套上浴衣,“就来。”   章寻早就穿好了。   浴衣是均码,穿在他身上显得尤其宽松,一双长腿大半都在外面,锁骨和修长的颈部也明晃晃地露着,头发稍微有些散乱,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我去拿几瓶饮料,一会儿桑拿房碰头。”章寻对谢炎说。   “成啊,给我来罐可乐。”   从更衣室到汤池要经过休息区域,是那种日式榻榻米,挂着能遮住上半部分的软布门帘,很安静,光线也很暗,地上还铺着凉席,属于可以谈话的半私密空间。   他跟闻锐鸣一前一后,乍一看都看不出是一起的。经过其中一间,章寻掀起门帘走了进去,闻锐鸣紧随其后。   两人在里面站定,闻锐鸣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胳膊怎么样。”   章寻朝右肘随意看了眼:“没什么,就是在椅子上撞了一下,有点红而已。”   “那走吧。”   “等等,”章寻睨着他,“你刚才为什么要我换储物柜?”   “靠外面来往的人多,我以为你介意。”   章寻酸溜溜地说:“我不介意。我看你也不介意啊,还大摇大摆的让人欣赏。”   闻锐鸣平声道:“我没什么看头。”   “……”章寻意外地望了他一眼,“你是认真的还是跟我谦虚呢?”   如果身材这么好的男人还叫什么看头,那什么样的男人算有吸引力。   闻锐鸣说:“我跟老板谦虚什么。”   “你叫我什么?”   “抱歉,叫错了。”   章寻瞪着他,怀疑他是故意的。   “别跟我兜圈子,刚才为什么非让我换柜子?”   闻锐鸣沉默片刻,下颌微收:“赵晓波在外面。”   “……你在忌讳赵晓波?”   这有什么可忌讳的,虽然他是追过自己,但那都是三年前的老黄历了,人家都有家有室哪还会记得我是谁。再说大家都是男的,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章寻有些无奈又有些受用,心里充满被在乎的满足感,他盯着闻锐鸣的眼睛,低声说:“你可真行,不跟我确定关系就想套牢我。在车上还给我发短信,拐弯抹角让我别来,有意思没意思。”   没意思。   闻锐鸣沉默的空档,章寻看着他,感觉气氛正好,就想把一直没搞清楚的一件事给问了。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从你回国就想问。”   “你问。”   章寻双手插进裤袋,眯起眼睛:“闻锐鸣,这两年你跟别人有没有过?”   闻锐鸣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傻,我知道有人一直在追你,而且很主动。”   说完以后章寻视线往下,扫过他的大弯刀。   闻锐鸣喉结上下轻微滑动:“没有。”   “真没有?”   闻锐鸣搓了搓短发,松开手脖子却红了,因为他性格太内敛,不习惯回答这种问题,但他又拿章寻没辙,他嗓子干哑地说:“这几年我就你一个,别的人想都没想过。”   “你想我了?怎么想的。”   “别问了行不行。”   章寻微抬下巴瞧着他:“你想的是我,我还不能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被闻锐鸣搂进怀里,手顺着宽大的裤腿伸进去掐了他一把,掐得他挺疼,一句脏话颤着嗓就出了口:“你他妈的……”   “我想的事都犯纪律。”闻锐鸣深暗的目光直直扎进他眼底,“两年前你就知道。”   --------------------   让我们恭喜鸣哥,过完老丈人这关就可以顺利嫁入豪门了(不是   【ps 后面哪怕他们在一起了应该也不会太快完结。虽然后台告诉我读者不多,但咱不气馁,哈哈,还是挺想继续写的,让他们幸福几章,因为对这个故事的创作欲望依然很强烈】 第84章 安稳   他们俩去淋浴区冲了冲,然后各自进不同的汤池子泡了一会儿。之所以没进同一个,主要是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十足把握。   看见别人的裸体他们当然无所谓,但是对着对方的,只怕没有那么好的定力。要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起什么反应,那画面真是想想都尴尬得头皮发麻。   泡完澡大家一起去休息区打扑克牌,谢炎还给女士们都叫了果汁喝,自己则跑回车里拿了两瓶酒来。   “哥们儿你可真牛逼,”谢炎瞅着那酒眼睛都发直,“二十几万一瓶的康帝就这么喝,你家富可敌国吧。”   谢炎咧嘴一笑,说:“哪儿的话,这是我在酒吧存的旧酒,珠然让我这两天赶紧取出来喝了,往后少往那种地方钻,我不就正好拿给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呗。”   “比不了比不了,你也太听媳妇儿话了。”   “好说好说……”谢炎一副承让的表情,一屁股坐在萧珠然旁边,就跟那种摇着尾巴的大狼狗没区别。   章寻做完按摩来得晚,到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沾着不少水珠,湿润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要命的性感又清纯。   他坐到闻锐鸣身边,闻锐鸣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也迎过去,眼珠像玻璃一样,特别透彻。   “怎么了?”   “没什么。”闻锐鸣收回视线,用力在自己脖子后面揉了一把。   “怎么没去按摩,这里老师傅手法挺独到的,有段时间我每周都来,泡上个把小时再捏上四十分钟,什么疲劳都消了。”   “手臂刚痊愈没多久,过段时间才能按。”   章寻扫了眼他的右臂,恰好小原也对他的经历很好奇,就问起他之前在国外发生的事。   闻锐鸣不太想说,他觉得自己嘴拙,那些事也没什么可讲的,但那三个从巴黎来的萧珠然的同学听说他以前在国际救援队待过,全都来了兴趣,不放过他,让他多少透露一点,所以他就挑了一些不那么血腥的事。   他说跟曹毅在摩洛哥挖水井,曹毅一头栽进去磕着了脑袋,醒来以后还失忆了三四天。说他们在尼日利亚的草原上躲炸弹,夜里那些萤火虫,还说了当时在扎营地的帐篷里睡觉,一觉醒来帐篷外面来了两头鹿,鹿角顶破了帐篷,它们想偷里面的干粮吃。   章浩一边听一边乐,听到后面索性原地躺平,脑袋搁在他哥膝盖旁边,蒲团当枕头使。其他人也听得很入迷,纷纷说想看照片。   “照片在另一部手机里,回国以后还没来得及整理。”   “一张都没有?”   “有一张,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把那张夜空照从手机里翻出来,其他人就抢着传看,但立马感到有点儿失望——这确实没什么看头啊。   “鸣哥……炸弹飞机坦克和野生鹿你不拍,你拍这么黑漆漆的景儿干嘛用?”   闻锐鸣:“当时觉得草原的天很美,没想到手机相素太差了,拍下来也看不清。”   萤火虫都是糊的。   想起这事的萧珠然已经开始抿嘴笑,她扭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旁边,章寻把视线移开,面部线条却前所未见的柔和,仿佛雪水正在消融。   巴黎来的某位说:“那回头等你整理完分享给我们呗,我有个朋友是做旅拍自媒体的,肯定对你这些经历感兴趣,到时候他要是想了解我让他联系你,没准儿你那些照片还能卖个大价钱。”   闻锐鸣笑了笑,没放在心上:“行。”   接着他们玩起了扑克,玩得不大,但大家关系到这个份儿了,小牌也打得津津有味。   章浩本来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一赌博又来了精神,倒是章寻玩了几把以后有点乏,把牌递给一直没上场的闻锐鸣:“你替我吧,我眯一会儿。”   “这么困?”   “有点儿,按完摩难免的。”主要是按得太舒服了。   闻锐鸣坐他的位置,清点他剩下的牌。章寻已经在闻锐鸣身后顺势躺下了,身体侧卧在凉席上,屈膝面朝墙壁,头枕着胳膊。   等闻锐鸣回过头,看到的就是章寻弓着的后背和一截小腿,以及垫在脸颊下面的手肘。   “章寻?”   章寻闭着眼:“嗯,怎么?我没睡着你说。”   “你赢了八百,筹码还有三千八。跟你说一声。”   算得这么清是打算分身家吗。   章寻慵懒倦怠地说:“一会儿要是不够就先欠着,最后再结。不扯了,你打吧,我真睡了。”   闻锐鸣鼻腔里闷出一点笑意。   起手第一把他运气就不怎么样,倒是赵晓波跟章浩手气爆棚,尤其是赵晓波,甩牌甩得眉飞色舞:“炸!欸欸欸浩子你别动了啊,我炸了!”   “……我他妈管上!四个J!”   他俩一副比谁嗓门大的架势,只有闻锐鸣眉头紧锁,半晌没打出一张来,全都是一个字:“过。”   章浩说:“鸣哥你行不行啊,你看着好像那个老花。”   闻锐鸣:“我牌不行。”   “废话,瞎子都看出来了。”章浩快笑死了。   闻锐鸣左手拿牌,目光牢牢锁定在自己这一把随机分布的散牌上,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拿过一个枕头,搁在章寻脖子旁边,然后用手背挨了下章寻的脸蛋。   “嗯?”章寻还是没睁眼。   “头抬一下。”   章寻脖子一抬,枕头就垫了过来。   “该你摸牌了啊锐鸣。”赵晓波撇着眼提醒,嘴角邪笑着,“就你这臭手气还分心,这么想给我们送钱?”   闻锐鸣摸了一张新的,眉头依旧紧得像在盯瞄准镜,紧接着沉默数秒:“这把能不能不算。”   “我靠鸣哥你想得美!”   “是你哥的钱。”   “他的钱不能输还是怎么着啦?你今天就是输它个十万二十万的,估计他都没二话!”   “可不?”赵晓波坏心眼地催促,“麻溜点儿吧锐鸣,管得上就管管不上就过。”   “过。”   “……”章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鸣哥你打牌真磨叽!”   章寻脸埋在枕头上微微含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他光滑的后背顶到闻锐鸣,闻锐鸣打牌的间隙看了眼,顺手将他上衣拉好,遮住了那截窄腰。   这第一把闻锐鸣就输得不少,好在章寻剩下的钱多,输点儿也就输了。后面几把他手气有所好转,章浩这小子一直走狗屎运,反倒是赵晓波牌越来越差,嘴里不停的啧啧啧:“操,我还就不信了,小原来,给我牌上吹口气。”   小原撩起头发直接朝他嘴上啄了一口,啵儿的一声特别响亮,“行了吧?”   “……行个屁!”赵晓波瞪了媳妇儿一眼,美滋滋地骂道,“毛病。”   “哼。”   洗牌的时候章浩好奇地瞟了他哥一眼,说:“我哥可真行,这么吵他都能睡得着。一会儿你们还吃宵夜吗,我有点儿饿了,这附近有个烧烤还挺不错,走呗。”   “我就不去了,”闻锐鸣说,“明天早上还有安排,改天吧。”   “成啊,那赵哥咱们去?”   “我都行,反正也就一脚油的事。”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章寻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谁叫他。   “章寻,章寻?醒醒,该回家了。”   “……嗯?”   他慢慢悠悠地坐起来,发现其他人基本都散了,连章浩那小子也不知所踪:“他们人呢?”   “去吃宵夜了。”   “你不去?”   “我送你回去。”   章寻轻微打了个呵欠:“没事儿,你要想继续玩就跟他们走,我自己打个车回。”   “不用了,我明天早上有事,今晚不太想熬夜。”   “那成。”   闻锐鸣简单收拾地上的残局,章寻披着一件对方不知道从哪拿来的浴袍,浑身一股洁净的按摩油清香。他朝闻锐鸣手里头看了一眼,眉眼间全是不设防的慵懒:“这么多牌,可以啊,赢了多少?”   “就赢了两千多。”   “那也还成,起码没亏本。”   闻锐鸣准备给他转钱,他轻撩一眼:“得了吧,你自己留着,不够费事的……”   闻锐鸣笑了笑,“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谁让你跟我客气了?是你自己一直假客气,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一套。”   章寻还没从恬睡中返过劲儿来,脚下软绵绵地往前台走。闻锐鸣紧随其后,从后面看见他颈间和脸颊都睡出了凉席的浅印,皮肤也是白里透红,显得特别鲜活,嘴角不禁浮起一抹暖意。   账早就由谢炎结过了,他们换完衣服就到门口去打车。来了辆出租,两人一起坐进后排,闻锐鸣靠右。   “xx小区。”   “那儿啊,知道。”   师傅路很熟,不需要他们导航,拐到道上拧开了交通电台。主播甜美舒缓的语调挺催眠的,听得章寻很快又打起了呵欠。   闻锐鸣低声说:“困就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别了,我怕坐着睡落枕,刚正好的骨可别又给我睡移位了。”   闻锐鸣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躺上来。他掀起眼皮看着闻锐鸣,这意思你确定?   闻锐鸣提声对司机说:“劳驾关一下灯。”   司机不疑有他,抬手就把顶灯给摁了,扯了句闲篇:“我也不喜欢晚上开灯,费油不说还累眼。”   “嗯。”闻锐鸣答应完看了章寻一眼。   章寻就势侧卧,舒舒服服地拿他当枕头使。闻锐鸣的大腿结实跟什么似的,但比地板肯定好睡多了,而且还是温热的。就是头的位置太靠近那地方,姿势有点儿暧昧。   不过他们俩之间也无所谓暧昧不暧昧,该做的不该做的这几年都没少做,就连分开这两年也是在对彼此的思念中过来的,脑子里什么样的没幻想过,这时候想装纯也装不像。   从章寻的角度还能看见窗外,他半掀开眼,见夜色撩人,城市的灯红酒绿从没这么漂亮过,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有家的感觉。   闻锐鸣也在欣赏沿街的夜景,不过左手自然地垂在章寻脑袋旁边,抚弄着一缕头发。章寻觉得皮肤泛痒,轻微啧了声,闻锐鸣笑了笑,放开那缕头发,转而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要是能这样一辈子,那真是别无所求了。   过不久,闻锐鸣把西服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章寻随即睁开了眼。   “弄醒你了?”   “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想睡也睡不着啊。”   “对不起。”闻锐鸣低声说,“你睡吧,不打扰你了。”   章寻身体转了个方向,改为脸朝他。   距离太近,闻锐鸣小腹绷紧,上身往后塌。章寻一不做二不休,头往里一埋,隔着西裤布料咬了他那儿一口,但也没真咬,更多的是一种调情。   闻锐鸣难耐地倒吸了口气,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开,只见章寻眯着眼,面不改色地朝上望着自己,模样要多勾人有多勾人,到底没忍住俯身吻住了他,含住他的嘴唇厮磨片刻才放开。   不过三五秒的时间,两人竟然都有些心猿意马气喘吁吁。   闻锐鸣向前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乱来,前面还有个大活人在。章寻含笑闭上眼,这回是真踏实了,也没再折腾他,一路上睡得格外安然。 第85章 魂不着地   自从参加完谢炎的订婚宴,闻锐鸣跟章寻的关系就更进了一步。   两人离在一起只差一层窗户纸,这样一来,章寻反而不着急了。闻锐鸣迟早是自己的,早一天晚一天没多大区别,万一把闻锐鸣逼狠了没准儿又会往后退,这人的被动他是领教过的。   闻锐鸣这边也是琐事繁多,又要忙着装修新店又要招人,还要愁生源,最重要的是他资金有限,还没开业就已经有点儿捉襟见肘,只好自己辛苦一些,每天多跑几趟建材城买材料。   章寻得知以后想帮忙,其他事他不在行,生源问题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星期五下午好不容易回趟家,中途他就接了两个挺长的电话,连饭都没吃好。   都是之前拜托朋友帮着在少儿舞蹈班给攀岩馆做宣传的,朋友打过来回复说办妥了,确实有不少人表示感兴趣。   “那就好,谢谢帮忙,找机会一定让我做东。”   “行啊,那可求之不得。”   他挂了电话,餐桌对面的章平海挑着眉:“你这是给谁牵线?这么上心。”   章寻压根没想遮掩,直接道:“闻锐鸣。”   他爸说:“我看你是有些鬼迷心窍了,为了这种小事浪费自己的时间,不觉得掉价?”   “掉价不掉价都是我自己的事,没有听你教育的必要。”   章平海冷哼道:“哪天你不当我儿子了,你的事才是你自己的事,现在既然还是我儿子,就少说这些空口白话。”   章寻淡声:“你不想让我当,我也可以不当。”   章平海怔愣了一下,面色变得凌厉:“为了一个外人你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跟谁都没关系,我是顺着你的话说,如果不想听这些,就别拿话来刺激我。”   章寻不想跟他吵,但这顿饭确实吃不下去了。他拿上外套起身走人,章平海在后面黑着脸拍了下桌子。儿子足够优秀的后果就是气死老子,老子根本没有能拿来威胁他的资本和筹码……老了,真的是老了。   就这样到了十月下旬,章寻这边筹办舞团的事渐渐有些眉目。周四下午他又跟人出去应酬,结束后打了个电话给闻锐鸣,闻锐鸣说他还在忙,他姐也在店里帮忙看着软装的工人。   “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顾上。”   “那我买点吃的顺路给你们带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自己买点儿凑合一口就行。”   “你能凑合你姐跟多多也凑合?”   “多多还在学校,不在这里。”   章寻被他噎了一下,微微咬牙道:“别跟我啰嗦了,我很快就到。”   电话打完,闻敏问他怎么了,他说:“章寻要过来。”   “啊?”   闻敏一听就苦笑了:“他要来啊,咱们这儿乱糟糟的,章老板来坐哪呀?”   “我们坐哪儿他就坐哪儿。”闻锐鸣说,“姐,你不用紧张,他不会吃了你。”   闻敏觉得弟弟的态度普通得有些过分,可疑惑了半天也没想通为什么。她只记得萧珠然曾意味深长地说过,章老板对闻锐鸣的确不一般,大概是因为救命之恩吧。   不一会儿章寻就到了,他是上正经餐厅买的晚饭,三菜一汤,对普通家庭来说一家三口吃都够了。   来到商场楼上,看见一处被施工厚板包起来的区域,他就猜到这是闻锐鸣盘下的地方。推开临时小门钻进去,里面倒是已经初具雏形,墙上贴满了充满童趣的墙纸,各种保护小朋友安全用的软网和海绵垫也布置好了,看起来就差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毕竟是攀岩的地方,里面一点儿也不压抑,空间很开阔。   章寻正站在过道观摩,闻锐鸣从角落走过来:“章寻,看什么呢。”   “看看你这儿装得怎么样了,还不错,比我想象中快,眼看就能开张了。”   “嗯,有钱办什么事都快。”   说到这个,最近章寻也深有体会。资金雄厚才能签到实力超群的舞者,没钱就只能做减法,这里将就一点那里降低一些标准,真怕最后弄出来是个草台班子。   “现在办什么事都要钱,没钱寸步难行。”   闻锐鸣抬了抬嘴角:“艺术界也这样?”   章寻挑眉:“艺术家又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不谈待遇空谈理想的都是耍流氓。你姐呢,叫她过来吃饭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闻敏过来时,只见闻锐鸣跟章寻一起在张罗地方,闻锐鸣负责搬箱子摞在一起当桌子用,章寻一手各拖着一把椅子。闻敏赶紧过去帮忙:“我来吧,我来吧章老板,哪能叫你动手?”   “没关系,搬把椅子而已。”   “这儿还没请人来保洁,灰大,到处都不干净,你快别沾了,我来就行。”   章寻只好撤开手,站到一旁歇着。   摆好饭菜,闻敏又用抹布把椅面擦了一遍,然后才请他坐下。   “章老板吃过了吗?”   “吃过了,下午有应酬,你们吃,不用管我。”   闻敏点了点头,分给弟弟一双一次性筷子,揭开外卖盒盖,饭菜全都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心里就难免有点儿不安,“章老板你买这么好的东西,这怎么好意思,锐鸣你看咱们要不要……”   她想问要不要给章寻钱,忐忑地看了闻锐鸣一眼,闻锐鸣说:“改天咱们也请章老板一顿,姐,吃饭吧。”   “欸。”   闻敏这才动筷。   为了缓和气氛,章寻主动聊起多多的话题:“敏姐几点去学校里接孩子?”   “今天不用我去,他爸来了,他爸去接。”   “过来看看孩子?“   闻敏笑了一下,说:“不是看看,是准备在这边安顿下来,老家的工作也辞了。”   “是吗,来这边找工作?之前没听你们说过。”   闻敏扭头问自己弟弟:“你没告诉章老板啊?”   闻锐鸣:“最近太忙没顾上,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章寻看着他,眉头微微蹙了下,问:“什么?”   “姐夫要过来帮忙。他一直在教小学,招呼孩子比我有经验。”   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但章寻想起他们租的那个房,觉得三个大人一个小孩根本住不下,不过他当然不会管人家的闲事,他们自己商量好就行了。   章寻:“那挺好的,成全了你们一家团圆。”   “是啊。”闻敏感激地看了弟弟一眼,“我说不让他来,怕他那个软塌塌的性格管不好,锐鸣说再另请人不合算也不放心。其实我怎么不知道锐鸣是为了多多?”   闻锐鸣木讷地站起来,没回应他姐的目光:“我去给你们拿两瓶水。”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章寻笑了笑,心想,他不好意思了。   可能正因为章寻这个笑容,闻敏也跟着放松了,自然地闲聊道:“我们是这么打算的,章老板,等他姐夫一来锐鸣就不用付房租了,每月这几千多块他就攒下来,过两年娶老婆可以用。”   章寻怔了下,嘴角生硬地抬了抬:“这点钱够吗。”   闻敏说:“积少成多嘛。章老板你不知道,我一直催锐鸣谈个女朋友,他老是三推四推的,说自己经济条件不好,怕女孩子跟着自己受委屈。这话是没错,不过现在生活明显好起来了,也该打算了呀。他还说他忙,到时候店里有我们替他照看,他当老板就行了,哪用操什么心?那不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个人问题。”   章寻沉默片刻后淡声:“也有道理。”   等拿完水回来,闻锐鸣递给章寻,章寻接过去没吭气,脸色也暗了许多,闻锐鸣微皱眉头。   傍晚时分他送章寻离开商场,一路上章寻都异常沉默,气压很低。   闻锐鸣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有点儿。”章寻打起精神,握扶梯的手却握得比平时紧,“还是得向你学习,每天做一万件事精力还这么充沛。”   “我也是被逼的,好在工程这周就能收尾。”   章寻笑笑道:“恭喜啊,要开始新生活了。”   “多亏了章老板那二十万。”   章寻翘了翘嘴角,转开脸没再接话。   走到商场门口,金黄的夕阳洒在柏油马路上,空气都被晒得温热,黄灿灿的树叶也高悬在树枝,随微风轻轻晃悠。   章寻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问:“下周末你有空吗?”   “不一定,怎么。”   “没怎么,随便问问。”   看来他不记得了。   章寻朝他摆了摆手:“行了,我走了,你回去干活吧。”   “嗯,路上小心。”   闻锐鸣转身往商场里面走,章寻站在原地目视了他一会儿,心里头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但就是往外倒不出来。   哑炮一样开车回到家,当晚他有些失眠。想起下午的闻锐鸣,总觉得跟对方好像隔着一层,不像以前无话不谈。又想到闻锐鸣让姐夫来看店,家也让给姐姐姐夫,就跟随时打算离开临江一样,整个人没有什么牵绊。   算了,别想了,章寻笑自己庸人自扰。   忙完那两天,周末章寻想约闻锐鸣一起去看看舞团的场地,给闻锐鸣打电话,他说他在家,他姐夫到了,一家人刚吃完饭。   “正好有两箱桃子给你们,章浩寄的,我自己也吃不完。在家等着,我开车给你送去。”   “现在?”   “怎么了,不方便?”   “没有。”闻锐鸣说,“家里有点儿乱,你不嫌弃就行。”   上回见面的阴霾已经散了不少,章寻笑了笑:“别铺垫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内务标兵一个。等我,马上过去。”   不到半小时的路程,章寻在车上听了会歌。下车发现闻锐鸣在小区门口等着,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在这儿站多久了?”   “没多久,刚出来。”   闻锐鸣显然是怕他一个人搬不动两箱水果,所以才特意出来接的他。   章寻把后备厢打开,闻锐鸣本来想一个人全扛了,章寻不让:“你也太小瞧我了,这么点份量我还搬不了?”   “那我给你放肩膀上,你别用手抱,容易闪着。”   章寻试了试,确实搁肩上更省劲儿。   两人一前一后往闻锐鸣家走,闻锐鸣走几十米就回头等他一会儿,弄得他哭笑不得:“能别拿我当小孩儿吗,我丢不了,走你的吧。”   闻锐鸣说:“那你跟紧我。”   章寻腾出手推了他一把:“快走吧,再耽误我时间跟你急。”   进电梯以后,章寻把箱子摞在闻锐鸣的上面。他喘了口气,屈起一条腿跪在水果箱上,脸色红润地说:“还真有点儿累,估计少说有二三十斤。”   “章浩这是照顾战友生意?”   “猜得真准,可不就是。”   他热出一身汗,鼻尖跟额头也凝了一点,看上去像清晨的露珠,很解渴。闻锐鸣目光从他脸上平移到电梯门上,感觉倒映的他也异常鲜活动人,令自己欲罢不能。   “一会儿我怎么称呼你姐夫?”   “都行,可以跟我一样叫他姐夫。”   章寻低下头笑了笑:“那还是算了,我怕吓着你姐。”   来开门的就是闻锐鸣的姐夫。对方属于文质彬彬的类型,而且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要比闻敏小好几岁,但跟多多挺像的。   “章老板吧?快请进。”   “叫我章寻就行,您贵姓。”   “免贵、免贵姓何,叫我老何就行。”   面对这么显小的一张脸,章寻实在叫不出口这种称呼,于是微微一点头,“我就叫你何哥吧。”   “也行……”   何姐夫觉得章寻比想象中要好相处多了,疑惑地看了自己老婆一眼,那意思,不吓人啊?   作为客人,章寻自然只能坐在客厅,不能堂而皇之地进闻锐鸣卧室。等闻锐鸣搬完水果洗完手,回到客厅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他姐一家三口围着章寻,章寻难得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正中央,腿上趴着一个多多,左手边闻敏在请他喝水,右手边姐夫在给他递遥控器。   “你们别这么客气了,我跟闻锐鸣交情很好,不用把我当贵客招呼,该忙什么忙什么就行。”   说完章寻抬头求救般看向闻锐鸣,闻锐鸣会心一笑,说:“我去给你洗个桃。”   这间隙他们三大一小干坐着,闻敏也想不出聊什么,只能捡些现成的话题:“章老板自己买的水果啊?”   “没有,我弟从部队战友家里买的,邮给我太多了,我就说拿两箱过来。”   “喔,这样啊。”闻敏微笑点点头,“不过两箱给我们也太多了,锐鸣马上要走,我跟我老公再加上多多也吃不完。”   章寻心里咯噔了一声,蹙紧眉问:“他要走?要去哪儿?”   “他没跟你说吗,他要——”   正巧这时闻锐鸣洗了桃出来,闻敏顿了顿,望向弟弟:“你拿那个盘子呀,有专门放水果的盘子,比这个好看。”   闻锐鸣想说哪个盘子都无所谓,章寻不在乎这些,但他看向章寻,只见章寻怔怔地盯着自己,仿佛刚才受了什么刺激。   他愣了一下,章寻就已经耸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我去洗手。”   闻锐鸣跟在章寻后面进卫生间,避开家人视线,握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章寻沉着脸没说话。   闻锐鸣:“去我房间吧。”   两人进了次卧,章寻一眼就看见角落立着的大背囊,而且是当时那个救援队统一发的那个,他在卡萨布兰卡机场就见闻锐鸣背过。   他呼吸一滞,转身死死盯着闻锐鸣。   闻锐鸣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眼见他的眼圈慢慢变红了。   “到底怎么了?”   章寻颤声道:“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又打算一声不吭消失?那天我就觉得奇怪,你突然找你姐夫来看店,来让他住到这来,是不是因为你不住了,正好给他腾地方?”   闻锐鸣先是错愕,继而无言。   章寻两只手在身旁攥得生疼:“说话啊。闻锐鸣我告诉你我受够了,这次你要是再走了,我就永远也不会再见你,我说到做到。”   狠话刚放完,闻锐鸣却用力把他抱住了,章寻挣扎了两下,浑身骨头跟钢筋一样抻着,气息也全然不稳,“放开我!”   闻锐鸣低声安抚道:“小点儿声,我姐他们能听见,到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章寻心一酸,抬起下巴,眼神犀利又脆弱。   闻锐鸣道:“我有点事要去趟外地,几天就回来,临时决定的,所以没事先告诉你。”   他是去见曹毅,曹毅刚刚结束又一次救援经历,约着跟他碰一面,另外还有好几个当时的伙伴,机会难得。   “只是这样?”   “嗯。”   “……你他妈不早说?”章寻声音都哑了,侧开眸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回过头质问他,“闻锐鸣你耍我是不是,看我着急好玩吗?”   “没耍你。”   闻锐鸣抬手摸他的脸,他蓦地搡开,咬牙低斥:“咱俩有关系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动手动脚的。”   闻锐鸣不顾他的冷言冷语去亲他,但他反抗得太激烈,只亲到脖颈,还撞得留下了牙印。章寻又难堪又臊,挣扎半晌最后还是屈服下来,双手紧紧抱着闻锐鸣的腰和背,仿佛要确定这个人不会跑不会消失,不会再杳无音信,让他一等就是那么久,心浮气躁踩不着地。   --------------------   鸣哥:是谁说成年人的感情不用事无巨细样样交待的……害我差点没老婆了 第86章 从立业到成家   闻锐鸣跟章寻在里面杵着,闻敏他们在外面虽然听不见但也很好奇,注意力老是忍不住放过去。   “你说他们俩在屋里干什么呢?”闻敏问老公,“他们俩能有什么话,还得瞒着我们说。”   姐夫比她稍微傻点儿,没那么八卦:“你瞎操心什么,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呗,哥俩关系好喜欢凑一块儿,关咱们什么事。再说章老板是什么人物,难道还能害咱锐鸣?肯定就是一起商量做生意的事。”   话虽这么说,闻敏心里还是奇怪,而且这种奇怪的感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老觉得章寻最近跟闻锐鸣关系好得过分,朋友不像朋友哥们儿不像哥们儿的。   她端起果盘走到次卧外,敲了两下门说:“锐鸣,章老板,你们吃点桃子吧?我给切好了。”   屋里的两人即刻分开,脸颊都有点热。   章寻转身搓了把脸,努嘴示意闻锐鸣去开门。闻锐鸣答应一声,开门把果盘接过来,只见闻敏的目光先是打量他,然后又好奇地打量背对着这边的章寻。   “你们就站着聊天啊,干嘛不请章老板坐,家里又不是没有椅子。”   “他还有事,说几句话就走。姐,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没,明天干了我要带走。”   “喔,忘了,我现在去晾。”   闻敏这才没功夫多问了。   他姐一走,闻锐鸣又关上门,吱呀一声,章寻略显难为情地撇开脸。   “明天出发?”   “嗯,明天一早。”   章寻眼眶的淡红色退了,耳垂却还是粉的,微低着头的样子美不胜收。闻锐鸣贪婪地盯着他,只见他目光从背囊上扫过,语气有点挑刺:“就去几天至于带这么多东西?”   “带了些土特产,还有一些是曹毅让我帮他买的生活用品,国外买东西不如国内方便。”   “曹毅是谁。”   “我在救援队的朋友。”   好吧,想起来了。   章寻静了一小会,说:“本来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等你回来再说吧。”   “什么地方?”   “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舞团的场地,我怕我自己考查得不全面。你要是忙我就请卜老师陪我去。”   “可以先请你老师帮你参谋,划定几个选择,等我回来再陪你去定。”   “嗯。”   章寻的后腰抵在桌边,目光随便找了个地方落。闻锐鸣重新抱着他,这回章寻不反抗了,就是表情还是有点儿羞臊,毕竟这可是在闻锐鸣家,外面还有他的家人,抱一下都显得偷偷摸摸的。但对象是闻锐鸣,也就顾不上去想够不够光明正大,抱了再说吧。   很快章寻就把闻锐鸣的夹克拉链拉开,两只手掌滑进去摸他的腹肌,手指在沟沟壑壑里流连忘返,嘴唇也尽情地跟他温存。   闻锐鸣被他摸得心猿意马,低头在他身上四处落吻,脸、脖子、耳垂、锁骨,最后还含住他的喉结细细密密地吞咽,害得章寻差点儿失守,心里挣扎半天才拉开他。   两人目光直直撞到一起,眼中俱是不正常的热度。   章寻侧开脸,说:“尽量别在外面拖拖拉拉的,能早回来就早回来,不是还有一堆事吗?”   闻锐鸣:“知道。”   “回来以后也别想东想西了,做事情最忌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既然决定做生意就好好干,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咱俩一起捋,能帮你的我肯定会帮你,不管是资金还是生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留在临江哪儿也别去了,那才做得成事。”   闻锐鸣定定地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快要绷不住表情了才说:“你看起来真的很在乎我。”   章寻差点儿闪了脖子:“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   “我在乎你,你还不满意了?”   “没有,”闻锐鸣认真地说,“满意,就是感觉没把握,不确定你会不会一直这么在乎我。我怕我又跟以前一样一头栽下去,然后哪天又被你一盆凉水泼醒。”   “以前的事你就过不去了是吧。”章寻语气变得有些急躁,皱眉看向他,“我又不是无缘无故跟你分的手,那不是为了拼事业吗,咱们能不能不说以前了,就说以后,你把眼光放长远点儿,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嗯,我知道,我就是怕你哪天后悔跟我好。”   “……”   这人真的不自信。   章寻低声道:“那我就拜托你从今天开始对我好点儿,好到我没法后悔跟你在一起,行不行?”   这回闻锐鸣彻底没话了。他总是拜倒在章寻的魅力之下,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因为章寻总是那么令人倾倒,有话直说,争取一样东西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拿到。章寻不会让你猜,不会在患得患失里浪费时间,强大的内心让他魅力四射。   章寻睨着面前沉默的闻锐鸣,突然就理解以前交往时他说的那句:“能结婚就好了。”   可不是?能结婚多好。拿个红本儿把对方套牢,从此名正言顺地出双入对,赚的钱拿来一起买房子用,平时为谁打扫卫生谁洗碗的琐事拌嘴,周末一起研究看哪场电影,去哪个餐厅改善伙食,逢年过年互相到对方家里去拜见长辈,真吵架了也提离婚,一想到离婚得分家,嫌麻烦就又算了,过着过着就过了一生。   “在想什么?”闻锐鸣问。   章寻遗憾地低语:“你怎么就是个男的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趁着闻锐鸣还在用眼神询问,章寻扳过他的下巴接了个绵长的吻,中途疼了一下,但还是没舍得分,一直亲到差点儿断气才把人放开。   章寻眼尾上挑,表情略显恼火:“刚才你那一口咬得也太重了。”   闻锐鸣哑声说:“你嘴唇很饱满,很好咬,我没忍住。”   “……不是你的嘴,不觉得疼是吧。”   闻锐鸣笑了笑,跟他十指紧扣:“等我回来。”   章寻顶着红肿的嘴唇实在没脸跟他对视,微微偏开脸道:“我不等你我等谁,用你嘱咐。”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从闻家告辞。   何姐夫客气地把他送到门口:“下次再来就多坐一会儿嘛章老板,多多在家经常念叨你,今天你来都没陪他,他可不高兴啦。”   章寻往里瞧,只见多多撅着个嘴站在鞋柜那儿,不远不近的怨念地瞅着他。   章寻像对大人那样对他说:“知道了,下次来专程陪你。”   结果多多嘴巴撅得更加用力。   章寻哭笑不得:“这样还不行?”   “我想去章叔叔家。”多多哼哼,“我要坐滑滑梯。”   “行,坐,下次让你舅舅带你来,滑它个三天三夜。”章寻用最淡定的口吻接道。   何姐夫扯着嘴角听完,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感觉自己儿子把章老板也给带幼稚了,“快,多多跟章叔叔拜拜。”   “章叔叔拜拜。”多多摇晃胳膊。   “多多拜拜。”章寻说完,朝闻锐鸣抬了抬下巴,“别送了,出门在外当心点,有事给我来电话。”   “嗯。”   闻锐鸣搂着多多的脑袋。章寻在他注视的目光里离开,走到电梯口才听到关门的动静。   摁下电梯按钮,章寻勾了勾嘴角,感觉这种日子过着挺有盼头的,也说不上为什么。   --------------------   字数不太多,但我是觉得停在这里刚刚好。明天继续啦。 第87章 分离焦虑   闻锐鸣一走,章寻难免有些空落落的,不过他毕竟不是那种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人,一晚上就把状态调整过来,开始忙自己的事。   周一谢炎约他出去吃饭,顺道还带上了萧珠然。萧珠然最近在忙着创立自己的首饰品牌,说是要当什么主理人,这方面谢炎跟章寻两个大男人是一点不懂,席间听她聊得热火朝天,讲了许多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倒是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对了寻哥,这周五你生日,咱还跟以前一样叫朋友一起聚聚?”   本来以为他应该乐意,结果萧珠然问完,发现他反应并不热烈。   “聚不聚都行,一个生日也没什么特别的。”章寻靠在椅中平淡地说,“顶多就是提醒我又老了一岁。”   谢炎调侃他:“呵,听听这老气横秋的口气,才三十二就开始怕过生日了,不至于吧,咱们寻哥不像是这么怕老的人啊。”   “也不是怕老,就是觉得没多大意思,庆祝不庆祝的,就那么回事。”   “听这意思您老人家是看破红尘了呗?”   萧珠然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到底是张罗还是不张罗啊。”   费这个事吧,当事人自己不上心,弄得她像是着急的太监似的。不费这个事吧,总觉得也不合适,毕竟自从乔阿姨过世以后,章寻就跟他们俩关系最近,要是他们再不帮他想着点儿,恐怕他这生日过得会很冷清,连个一起热闹热闹的人都没有。   章寻也不想扫兴:“那就张罗吧,还跟以前一样,地方你来定,我就负责掏钱。”   “成。”   转头萧珠然就开始拟名单。赵晓波、小原、沈嘉他们这几个人肯定少不了,章浩在部队回不来,至于杨帆……   “寻哥,杨帆我是不是就不叫了?”   谢炎说:“叫呗,叫了他也不一定来。章寻你听说了么,最近他跟一个小歌星打得火热,好像还闹上娱乐版面了。这人真够有意思的,翻来覆去就那三板斧,追你的时候给你写歌,调过头来追别人还是写歌,笑死我了。”   萧珠然白了他一眼:“别老讽刺人家了行嘛,人家又没得罪你,他爱追谁追谁去呗,又不是人人都跟闻锐鸣似的,在咱们寻哥这一棵树上吊死。”   “……”   章寻有些受不了,把脸转开没接话。连自己生日都忘了的人,谈什么吊死不吊死,保不齐人家好几棵树呢。   不知道是不是午饭吃得不合适,回到家章寻感觉有点儿胃疼。他连澡都没洗,脱了鞋倒到沙发上躺了两个多小时,天都快黑了才满头冷汗地爬起来。   站在客厅,发现家里着实乱得可以。   衣服到处乱搭不说,卧室的被子也没叠,喝过咖啡的杯子也还在茶几上摆着。他简单收了收,又就着矿泉水喝了一片胃药、一片阿司匹林,回客厅坐下,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真行,自己这个破胃,刚消停几天就又成这样了,纯粹是自己闹的。要怪也只能怪他饮食不规律,平时又拿美式当水喝,应酬一多还没节制地抽烟喝酒,能好就怪了。   人一难受总是想东想西。算算日子闻锐鸣走了三天了,就打过一通电话,发了几张照片,以为自己是旅行青蛙。算了,估计他玩得挺爽的,还是别打过去扫兴了。   章寻迷迷糊糊地躺着,快七点沈嘉给他打电话才起来。   “喂,沈嘉。”   “寻哥你怎么这声音啊,这么早就睡了?”   “胃有点难受,刚躺了一会儿。怎么了,有事?”   “你胃难受啊,还是老毛病吧,自己得注意啊,别折腾出大问题了。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出来给你送什么,干脆问问你得了。”   她倒是直爽,这样的性格招人喜欢。章寻说:“人到就行了,还送什么礼。”   “那可不行,您老人家的寿诞可是圈内大事,我沈嘉要是不送东西,到时候传出去该被人说我小气了,何况咱俩以前还炒过CP,总得当个体面人啊,你说是吧。”   沈嘉自己说完哈哈大笑,章寻也听乐了,挑眉道:“那就给我来套B&O音响,我家正好有地方放。”   “靠,章老板还真没跟我客气。还有,祥峰那小子也吵着要给你庆生,到时候我带他去没问题吧?”   “他想去就去。”   “行,那我跟他说一声,哎这臭小子,有事没事老想往你跟前凑,也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来真的……”沈嘉一副苦恼又哭笑不得的口吻,“希望他尽快迷途知返吧,要不你长长的拒绝名单上又得添一位。”   章寻揉了揉前额,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最好他别说出口,过两年我还想签他呢。”   沈嘉笑得都舍不得挂断。   跟她逗完闷子,章寻身体感觉又好了些,甚至还到书房回了好几封邮件。八点多他站起来抻了抻腰,滑开手机看见上面有条闻锐鸣发来的消息。   【有空吗,帮我看看这两件童装哪件好看。】   章寻点开上下两张图片看了看,一件是帅气的黑色摇粒绒外套,多多穿上估计跟个小大人似的,而且还附带个冷帽,另一件是普普通通的蓝色连帽卫衣,胸前印着宇航员的图案。   他打了个“1”,问闻锐鸣:【你干嘛呢,逛商场?】   【嗯,正好童装在打折,想给多多买件冬天能穿的。】   这男人仅有的一点细心看来全用在家人身上了。章寻牙有些酸,懒得再应付他,扔开手机就去洗澡。   等洗完回来,发现闻锐鸣问自己晚饭吃的什么,他擦着头发敷衍了一句语音:“没吃,胃不舒服懒得动弹。”   【吃药了吗】   我说没有你能把药送过来吗,不能还问什么。章寻随手打了个【嗯】,手机直接调成勿扰模式,吹干头发以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精神果然好多了。他把手机调回正常状态,这才看到闻锐鸣给自己打过两个电话,心里顿时一阵后悔……章寻啊章寻,你说你没事怄这份气干什么,有话直说不好吗。再体贴的男人也不可能时时注意对方的感觉,拿完美配偶的标准去要求他,他累都能累死。   章寻把脸埋进掌心用力揉了揉,感觉只要一牵涉到闻锐鸣自己就有些水准失常,不光变得不够潇洒,还动不动就容易患得患失,一个人瞎琢磨,闷在心里搞精神内耗。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能全怪自己,谁让闻锐鸣没给自己百分百安全感?要是闻锐鸣把安全感给到位了,自己肯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就这么又过了三天,周五下午他把自己收拾得光彩夺目,开着奔驰去往萧珠然事先定好的KTV豪包。   市中心的地段寸土寸金,那个KTV却能在商场顶楼占据一整层,而且连楼下广场路灯都竖得金碧辉煌,对面隔条马路就是一片顶尖写字楼,一到晚上整条街车马水龙,左边是一掷千金的消费场所,右边是n家年纳税八位数的公司,方圆三公里尽是散发着纸醉金迷气息的名利场。   章寻将车停到地下二层,坐电梯直奔顶楼。接待把他引到对应的包间,一推开门,里面就炸响礼花炮和喷花筒,眼前眼花缭乱的,热闹到了极点。   章寻摘掉头上的金箔纸,微笑看着一屋子自己的朋友们,说:“你们真能折腾。”   “还不都是为了哄您老人家高兴?”谢炎拿着麦克风,“我们可到了好一阵儿了啊,就你这个寿星来得最晚,你是自罚三杯啊还是自罚三杯啊。”   “成,”章寻又笑了笑,“今晚怎么喝都行。”   在场十几个人互相都很熟,早就已经开完酒喝上了,根本没等他。他过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香槟,大家在欢闹的背景音乐里一饮而尽,气氛又热烈又轻快。   赵晓波顶着一张已经喝红的脸,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扯着嗓子跟他各种哥俩好。章寻一边答应着,一边扭过头问小原:“他喝多少了?”   “别提了,”小原一脸无语,“半瓶黑桃A就把他制服了,以前也不这样啊,真是越活越回去……”   好不容易应付完赵晓波,其他朋友也跑来跟章寻喝酒,章寻当然都欣然接受。其实他也不是不爱热闹,谁会天生冷感?只要场合对了、人对了,就一切都对了,他也爱消遣。   酒过一巡,场子已经热得受不了,谢炎恨不得大跳脱衣舞,赵晓波搂着小原对唱情歌,沈嘉在一旁疯狂录影发微博,寿星章寻消消停停地坐着喝香槟,身边赖着个罗祥峰。   章寻问:“你们最近训练不忙?”   “还行还行,我们最近没排什么新戏,大家都挺清闲的。”   章寻点点头:“那也别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该加练就加练。”   “嗯嗯,知道。”罗祥峰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寻哥,这酒好喝嘛?”   章寻看了眼手里黄澄澄的香槟,又看向他,目光明明只是慵懒,但落到小年轻眼里就异常勾人,“你没喝?”   罗祥峰咽了下口水:“没,我开车了,不过看你喝得这么美我也想尝尝……”   章寻眯起眼:“想喝就自己倒,别盯着我手里的。”   “你的我不能喝啊……”   “不然呢。”   罗祥峰搓了搓耳垂,夸张地大叹一口气。章寻觉得好笑,给沈嘉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来把小伙子拎走。沈嘉立马当仁不让地过来了,拉开罗祥峰说:“一把好嗓子别浪费啊,快去表演个节目,唱两首歌给姐姐听听。”   人走了,章寻还抵着额在笑,笑着笑着嘴里轻微嘶了声,面露些许疼痛。   沈嘉瞧着他:“怎么?不是又胃疼吧。”   “有点儿。”   “胃疼你还喝酒,不带这么作的啊章寻。”   章寻抬唇:“这么多朋友给我过生日,这是多大的面子,我怎么能不喝?”   “得了吧,我可没看出你有多高兴,反倒像是你在给我们面子。”   “怎么说?”   “在表演高兴给我们看呗。”   章寻挑起眉,半是质疑半是询问地看向她:“有吗。”   沈嘉说:“别装了,跟我们还装。”   章寻诚实地回道:“真没有,你们能帮我过生日,我打从心底里高兴,这是实话。就是有点儿别的事,心里老是惦记着,high也high不到哪里去。”   沈嘉看了他一眼,了然地说:“是因为闻锐鸣没来吧。”   章寻沉默不语。   沈嘉道:“这个姓闻的也是,看着挺靠谱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这么掉链子,明知我们寻哥望眼欲穿在这儿等着,都快等出胃穿孔了他还在傻呵呵旅他的游,缺心眼吧他。”   章寻脸上挂不住,轻咳一声:“没你说得这么严重。”   萧珠然笑着凑过来问:“你们骂谁呢?”   “闻锐鸣呗。”   “喔,那骂吧,他是该骂。”   章寻臊得受不了,站起来说要出去透口气。沈嘉跟萧珠然对视一眼,一个断症:“他这是分离焦虑。”另一个点头:“不是第一回了。”   章寻径直到走廊尽头去抽烟。   正吞云吐雾,兜里手机震了。他看了眼,深吸一口气,夹着烟接起。   “怎么?”   闻锐鸣的嗓音从听筒传来,独一份的温厚,“在哪呢。”   “还能在哪儿,外面跟朋友喝酒呢。”   “应酬?”   “没。”章寻面无表情,“我生日。”   电话里静了一小会。   章寻莫名烦躁:“不想聊了,挂了。”   闻锐鸣说:“先别挂,给我分享个位置,我不确定自己找对地方没有。”   章寻一愣。   “你……你来找我了?”   “嗯,这地方好几个门都关了,我还在找入口。”   章寻呼吸微滞,心里骂了声脏话,对手机说:“你别动了,就在原地等着,我去接你。”   “好。”闻锐鸣的声音仿佛特别近,“我后面有个喷泉。”   “知道了。”   章寻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掐了烟飞奔下楼。   冲进电梯按下按钮,他略显急促地喘着气,抬眸看见梯门上的自己,简直跟冷静理智四个字毫无关系。他用力搓了搓脸,低头朝掌心呵了口气,确定闻不到多重的烟酒味儿,心跳才平息了些许。   东南角临近电影院的侧门还开着。   章寻从那儿出去,一眼就看到数十米外的那个人。闻锐鸣右手握着一束比他还宽的玫瑰花,左腕抬起来正在看表,整个人高高大大地站在路灯下,肩头洒满碎金一样沉稳又温和的夜色。   --------------------   我们寻,反精神内耗第一人。 第88章 疯狂的,失控的(上)   章寻稳住心神,大步走到闻锐鸣面前,挑眉含笑,“这是来的哪一出?怎么还买上花了。”   “以前没问过你喜不喜欢花,送一次试试。”   可以啊,懂得搞浪漫了。   章寻从上到下打量闻锐鸣,意外地发现他竟然穿着从前自己送他的一套衣服,难怪远看就格外英俊有型。   章寻心动不已,接过花嗅了一下,好闻到骨子里。   “那就谢了?”   闻锐鸣抬了抬嘴唇:“喜欢就好。”   两人转身往商场走,章寻一手抱着花,一手揽了下闻锐鸣的腰,本意只是提醒他方向往这边,谁知右手被牢牢握住。   他诧异地愣了下,扭头看向闻锐鸣,没想到闻锐鸣神色如常,手指却将他扣得更紧,“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   章寻实在是再也压不下嘴角,转头望向马路中央,右手与他十指紧扣,“都三十几了,牵个手还要问。”   “我是说一会儿见你朋友也这样。”   “成啊,反正我也没想瞒。”   他巴不得这样,早这样早就踏实了。这几天的患得患失简直让章寻受了大罪,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人,恨不得把闻锐鸣绑自己身上再也不让对方离开。   两人一路牵着手进商场、进电梯,章寻的嘴角就没垂下去过,脸上虽然有点臊,但心脏鼓胀胀的,感觉非常好。   等到进了包间,朋友们一眼看见他们俩的手,立马开始大声起哄。   “我操、牛逼。”   “我说你们两个……”赵晓波开怀大笑,“可以啊,总算是又好上了,好事儿,好事儿。”   章寻把花搁门口,对所有调侃照单全收,倒是闻锐鸣对赵晓波薅走喝酒去了。沈嘉一下挤到章寻身边,翘起二郎腿眯着眼打量道:“这回不胃疼了吧。”   章寻下巴微收:“嗯。”   “哎,那就好,咱们寻哥可算又有着落了,我的这颗心呀也可以放下了。”   “这是什么话,我之前让你们不放心了?”   “可不?整天看你孤家寡人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我们这帮朋友可替你操了不少心。这回好了,有闻锐鸣在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了,他跟你在一起我们一百二十个高兴。”   章寻把脸撇开,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是挺好的。”   “哎哟,真够坦白的,行吧,我赶紧安抚安抚小伙子去,小伙子不知道跑哪哭去了。”   “去吧。”   章寻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闻锐鸣,正好闻锐鸣也看向他。两人视线隔空交汇,脸上居然都有些难为情。   这一晚上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开的酒也是前所未有的多。不过章寻靠着胃不舒服的借口挡了不少,大家也没让他多喝,倒是闻锐鸣自己喝得不少,到凌晨一两点散场的时候走路都有点儿打晃。   其他人穿外套,闻锐鸣也穿外套,手抻了两下还没找准袖管。章寻从旁好笑地看着他,少顷实在看不过眼,过去帮他拉开外套,结果他左手一抬,章寻这才发现原来他今晚还戴着自己送的那只表。   这人……倒是吭个声啊,非得等我自己发现?   下了楼,打车的打车叫代驾的叫代驾,章寻把收到的礼物搬上车,回头看向闻锐鸣:“你的呢?”   闻锐鸣目光都发飘:“什么。”   “我问你礼物呢,没准备?”   闻锐鸣顿了一下,过来紧紧牵住他的手,“咱俩出去走走醒醒酒,我有点儿喝多了。”   “废话。”章寻哭笑不得,“我能看出来,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躲过礼物的事了,没准备就说没准备,我又不会怪你。”   说实话,闻锐鸣今晚能够出现,还带着那么大一束花,对章寻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至于什么生日礼物,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送走所有朋友,他们两个大男人就开始慢悠悠地轧马路。   这种事搁以前章寻根本不能想象,自己竟然会跟谁在凌晨两点手牵手散步,而且还散得这么兴致勃勃。但现在真发生了,感觉又特别理所当然,仿佛跟闻锐鸣在一起做这事就特别合理,丝毫不觉得奇怪。   “你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谁告诉你我生日的。”   闻锐鸣醉意朦胧地看向他:“没人告诉我,我自己记得。”   “合着你之前耍我呢,故意让我以为你忘了,好给我来个突然袭击。”   想不到这个木讷的男人也开始开窍了,懂得惊喜那一套。   没走多久闻锐鸣就把他拽进一条小路,避开外面的车水马龙和他接吻。炙热缠绵的酒气从闻锐鸣嘴里源源不断地渡到章寻嘴里,两人紧紧搂着彼此。章寻后背靠墙,双手挂在闻锐鸣脖子上,双脚微微踮起来。   很快两人便亲得气喘吁吁,章寻的手也从闻锐鸣脖子上移下来,改为从他背后的衣服伸进去,反复抚摸他的背和肩胛骨。   闻锐鸣的背肌也跟胸肌一样饱满,摸上去手感很厚实,而且接吻的时候一鼓一鼓的,像活得一样。章寻手指在上面游走,移到哪儿火就点到哪儿。   闻锐鸣被他撩拨得受不了,撤开嘴唇眼神昏暗地看向他:“想要了?”   章寻眼波流转,反问道:“你不想要?”说完还往前顶了顶胯,意思是你自己的东西都硬得戳到我了,还问我这种问题。   闻锐鸣头一侧,含住他的耳垂咽了咽。章寻即刻腰颤身软,喉咙里难耐地呻吟了一声,说:“别磨蹭了,去酒店开房吧。”   “不去你家?”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家太远,等不及了,就换了句说辞:“我家里没收拾,怕扫了咱俩的兴。”   旁边不远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两人匆匆走进去,章寻跟前台开口:“要一间大床房。”   “好的您稍等。”   前台相当有职业操守,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低头噼里啪啦地敲键盘。结果闻锐鸣突然哑着嗓子问:“有没有带浴缸的。”   “……”他嗓音太磁性,人又长得这么有男人味,提出的要求还这么让人浮想联翩。值夜班的小姑娘脸唰地一红,查了查说:“有的,总统套房有浴缸,二位要开吗?”   章寻刚想对闻锐鸣说不用了吧,没必要,回头一看,闻锐鸣已经从外套里把银行卡掏出来了。   “就要总统套房。”   这男人今晚不正常,章寻心想,穷得都掉裤子了还撑这个场面。但他也没阻止,闻锐鸣高兴就行。   拿上房卡进电梯,章寻就被闻锐鸣咬住了嘴唇。章寻含糊地拒绝道:“有监控,你倒是……”倒是忍忍,结果想拨开他又拨不动,喝茫了的男人特别沉,跟座山一样把自己压在墙上,推都推不动。   好不容易到了顶层,电梯门打开,两个欲火焚身的男人搂在一起踉踉跄跄地走出去,舌头一秒钟都舍不得分开。刷房卡的时候章寻手都有点儿使不上劲,进去以后他扭身用脚踢上门,再回过头来人就被按在了墙上,铺天盖地的吻落到他脸上、脖子上跟身上。   灯还没来得及开,不过开不开都不影响。章寻嫌西服外套碍事,自己脱了扔地板上,全程都没停下接吻的动作。闻锐鸣左手摁着他的腰,右手卡着他的下巴,把他口腔打开,舌尖钻进去舔他的牙跟舌头。章寻热情地回应着,双手腾出来扒闻锐鸣的衣服,脱了外套又脱里面的衬衫,脱了衬衫发现里面还有件背心,粗声喘息着亏他:“土得你……”   说着这种话,章寻还在拽他那件背心,闻锐鸣顺势从头上脱下,饱满有型的胸肌直裸裸地面对章寻。章寻咽了下口水,双手覆上去左右摁住,玩笑似的揉了揉,把闻锐鸣揉得胯下铁棍一样硬,拽下他的手固定在他腰后不让他乱来,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啃他的脖子和嘴唇。   章寻仰起脸尽情地享受,嘴里还不时发出猫叫春那种声音,听到耳朵里就跟催情药一个效果。闻锐鸣剥开他的衬衫纽扣,但又没完全把它脱掉,脱一半留一半,章寻胸膛大敞,下面半截衬衫还挂在腰上,刚想说这样还不如全扒了,胸口的肉粒就被闻锐鸣一口含住。   “唔啊……”章寻上身立马颤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挺了挺胸,只见闻锐鸣硬挺的黑发在自己胸前活动着,感觉那湿滑的舌尖搅弄着自己的乳头,他下面那东西几乎是一秒竖起来,标枪一样戳在腿间。   这种刺激太让人受不了了,章寻难耐地扭动身体,抓住闻锐鸣的头发想把人提起来,结果闻锐鸣放过左边又转头嘬住右边,并且也不让左边闲着,张开手掌大力地揉搓起他的左胸,挤奶一样反复挤弄他平坦的胸部。   “你他妈、你揉面呢……”   章寻感觉自己快疯了,胸口条件反射往前挺,一边把自己的乳头往他嘴里送,一边又被快感折磨得想逃,尤其当闻锐鸣手掌的粗茧磨过乳尖细肉时,他脚趾都舒服得蜷到了一起,腰不断地往下塌,要不是有闻锐鸣摁着早就躺地上去了。   “你、你在哪学的?”章寻闭着眼,嗓子又哑又欲,双手反复搓着闻锐鸣的头发,听闻锐鸣低声道:“不用学,本能。”   “最好是……要是敢跟别人学……我饶不了你……”   “舒服吗?”   “嗯……”   “有多舒服?”   闻锐鸣一边问一边松开牙,被他咬得湿漉漉的胸膛暴露在眼前,情色迷人到了极点。他抬头看向章寻,只见章寻用力咬着下唇撇着脸,睫毛难耐地颤动着,喉结也在上下滑动,肯定是舒服得不行。与此同时,章寻的下体也早就鼓了起来,把内裤撑出好大一包的形状。   闻锐鸣包住那里揉了揉,章寻有些忍耐不住了,低声催促道:“别做前戏了,够了,去床上,我想要……”   闻锐鸣顿了顿,伸手抱起他就进了卧室,身体覆上去,双手剥他的西裤。章寻拿胳膊挡着眼,还没从刚才舔胸的刺激里回过神,又被下面一只手包裹着阴茎的刺激给烧了起来。   他双腿往中间夹,在床上扭腰。闻锐鸣也已经忍到极限了,满额头都是汗,但还没忘找套子跟润滑剂,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   “没东西,怎么办?”   现在买还不如杀了他。章寻抵着额呢喃道:“凑合凑合吧,卫生间肯定有润肤乳,套子不用也行。”   反正老早就被他内射过,顶多就是明天有点不舒服。   很快闻锐鸣就把乳液取了回来,他躺到章寻身边上下缓慢抚摸章寻的细腰,揉捏那富有弹性的臀瓣。章寻的皮肤特别滑,手感很好,让人流连忘返的,闻锐鸣摸了半晌才把手指顺着内裤的缝伸进去,沿穴口边缘按了几下。   章寻的内裤前端已经湿了,白色面料透着可疑的深色。他翻身面朝闻锐鸣,双手按捺不住似的又贴到闻锐鸣小腹上,享受地摸着那里结实的腹肌。闻锐鸣把他的内裤扯到膝盖那儿挂着,手从前面绕到后面替他放松洞口,听着章寻舒服的低哼,下面硬得跟要炸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章寻感觉后面适应了,就主动抬起腿架到他腰上,让他把手指放两根进去。闻锐鸣的食指跟中指上沾了润肤霜,顺着股缝刚滑进去却还是卡住了。章寻感觉有点挤,夹紧臀部说:“你慢一点,我难受……”   “手指都难受?”   “太久没做了,总要适应适应啊。”   闻锐鸣拍了拍他的屁股:“放松,你这样夹着更难受。”   章寻试着将肌肉松弛下来,慢慢才觉得好了一些,低声催促:“动吧,可以动了。”   闻锐鸣一边跟他接吻一边并拢手指在里面开拓,感觉干涩的肠道在逐渐变得软滑和湿润,进进出出都没什么障碍了,这才加到了三根。章寻低声哼哼着,大腿高高地抬起来压在他腰上,时不时蹭两下他的大弯刀,把他蹭得越来越硬,阴茎整根都呈现紫红色,尺寸惊人地杵在那里。   章寻睁开眼睛看了眼,低喘着说:“一会儿你别太猛了,慢慢进来,要不我后边该裂了。”   闻锐鸣手指进进出出:“上回裂了么?”   章寻说:“没裂,但是有点发炎,就是你弄的。你上回怎么回事?跟条发情的……”   话音未落闻锐鸣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缠了半晌才再度分开,眼神幽暗地盯着他:“一见面你就想让我干你,我心里不舒服。”   想起那次做爱章寻还挺回味的,又疼又爽,他脸色胀得通红,说:“我让你干,你还气上了,以为我拿你当按摩棒?”   “嗯。”闻锐鸣抽出手指,挺正自己的性器抵上去,一开始没进去,就用两只手掰开章寻的大腿,让他下面打得更开。章寻会意地张开腿,伸手找到闻锐鸣湿乎乎的肉头,揉了几下,自己扶着往里进,这回终于进去了,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其实章寻后面的小洞已经变得足够湿软,但闻锐鸣那玩意太大,所以才进去得这么艰难。戳进去以后闻锐鸣停下让他适应,章寻含着肉头,和他胸口贴着胸口,感觉上面下面全胀得满满的,不管是心脏还是肠穴。   闻锐鸣低下头亲他的喉结跟胸部,亲了好一会才开始挺送下身。章寻配合地抬起臀,尽力去吃他的茎柱,胸部红得跟煮过的虾一样,脖子上也爬满了青筋,沉浮在情欲中的脸比平时更加诱人。   挺了一会儿,进去一半,章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闻锐鸣忍得直冒汗,粗大的肉刃被章寻火热的肠道包裹着,像被一张小嘴含住,又热又紧又有弹性,时不时还吞咽几下,让他全身肌肉都鼓了起来,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没立马开始抽送。   章寻一边努力适应一边缓慢地倒吸气,心里断断续续地在想,这么大,在巴黎我是怎么吃下来的?闻锐鸣看出他不专心,下身重重地顶了一下,顶得他周身弹动,惊叫了一声:“你、你轻点啊。”   “做过那么多回了,怎么还是这样?”闻锐鸣压在他身上低声说,“是不是我不够努力。”   “滚……”   章寻嘴里骂着,下身含着,渐渐的感觉不到痛楚,只剩下身体的空虚在叫嚣。他掀起眼皮看向身上的闻锐鸣,见闻锐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深情无比,就像他是这个男人的全世界。   “动啊你……”   “不疼了?”   “我一个大男人,不用你这么怜香惜玉的,”章寻抱着他的脖子呵气,“用力干我。”   闻锐鸣猛力抽送了起来,从慢到快、从浅到深,慢慢占据了章寻整个身体。他那饱经训练的腰力量感十足,挺着性器一下一下往里凿,肉伞不断打开章寻的洞口,进入前所未有的深度,激得章寻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双腿也抬在他肩膀上,臀部高高地撅着。   闻锐鸣一边顶一边问:“这个速度行吗?”   章寻无暇点头,只能双手重重捏他的胳膊,“慢、稍微慢一点,嗯……快一点……啊,就是那里……”   闻锐鸣俯身含住他的耳垂舔舐:“又要快又要慢,我伺候不好你。”   章寻转开脸,细长的双腿绞紧他的脖子,脚后跟无意识磨蹭着他的颈,口中破碎的呻吟不断涌出。闻锐鸣也不再说话,压住他的腰开始埋头苦干,粗长火热的性器在他身体里肆意驰骋。   不一会儿章寻用力推他,说:“停一下、停一下!我——”   闻锐鸣下面刚一顿,章寻架在他身上的腿跟下体就开始剧烈地痉挛,整个人跟条响尾蛇一样,不受控制地抽搐抖动,喉咙里反倒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像是所有声音都挤在里面了出不来。   抽动了小半分钟他才渐渐平复,同时阴茎前端涌出一股股的津液,人脱力地倒在床单上,连抓床单的力气都没有。闻锐鸣双手摁着他,盯着这样失控的他,低声问:“高潮了?”   章寻挡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浑身上下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小腹上尤其,都积出了一小洼体液。   太爽了,爽得令人头皮发麻,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章寻都分不清是因为闻锐鸣太猛了,还是因为自己太喜欢这个人,所以身体的反应才会这么强烈,光是被插就能高潮,而且是后面的那种高潮。   等他平稳些许后,闻锐鸣又开始新一轮的抽插,这次就顺利多了,因为刚才章寻高潮时分泌了不少滑液,把后面那个小洞变得又湿又滑。闻锐鸣搂着他的腰开始剧烈地耸动,阴茎整根没入又完整地抽出,频率又快力道又狠,干得章寻大声叫唤,肉穴也自动一开一合,不断把闻锐鸣的肉棒往里吃。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抽插的啪啪声,床也在跟着晃,床头砰砰地撞着墙。章寻爽得浑身发热发潮,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打开到权限,紧致的甬道完全接纳了闻锐鸣粗大的阴茎,除了眼前这个人其余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一会儿他又不行了,猛地抓紧闻锐鸣的胳膊,浑身剧烈痉挛。闻锐鸣赶紧停下来,这回他高潮了足足两分钟,人也抖得更加厉害,就连脖子上的青筋也在扯动。见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闻锐鸣捏开他的口腔跟他接吻,把他的羞耻和难耐通通吃进肚子里,直到他慢慢缓过来能发出呻吟了才再度开始有节奏的顶弄。就这样凶狠地撞上十来分钟章寻就得停。   --------------------   吭哧吭哧写了一整天,不知道咋样!喜欢请留下爱的鼓励!【以及无奖竞猜鸣哥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不过他这么传统以及没新意的一个男人,估计你们也能猜到】 第89章 “心都掏给你看了”   再次被阳光晒醒时天是亮的,章寻睁开眼睛一看,闻锐鸣光着躺在旁边,右边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呼吸均匀绵长。   想到昨晚那些疯狂的过程,他臊得脸一热,赶紧扶着腰爬起来。结果他一动闻锐鸣也醒了,嗓音沙哑地问:“这么早就起?”   “几点了还睡。”   章寻以为现在是周六下午,结果拿起手机一看,额头瞬间发紧。他们俩居然在酒店做了整整两天。   这要是不叫荒淫无度那什么叫荒淫无度……章寻推了推身旁的男人:“快起来,闻锐鸣,都周日了,咱们在这儿住了多久?你疯了,昨天怎么不叫醒我。”   闻锐鸣这才驱赶走睡意。他背对章寻坐在床边套上衣,章寻撇了他一眼,见他前胸后背全是抓痕,大腿上也有不少。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全身上下恨不得没一块好地方,不是吻痕就是掐出来的红印,腰也酸背也痛,手指都险些扣不上扣子。   章寻有些恼火,可是又发不起脾气,因为确实做得很尽兴,自己爽到了就说不出重话,只能咬咬牙道:“这回不嫌犯纪律了,一做两天连饭都没让我吃,我是你什么人要被你这么虐待?”   结果闻锐鸣侧过头看向他,接过话:“是我对象。”   章寻愣了一下,想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眼角眉梢却还残留着没褪干净的激情韵味,根本毫无说服力。   闻锐鸣:“不是?”   章寻避开视线语速加快:“我没说不是,你别自己乱解读。我是说就算是两口子也不能这么做,咱俩又不是只有二十几岁,凡事都得有节制。”   说完他继续扣扣子,头都没撇,余光见闻锐鸣去了卫生间。   这时章寻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个小巧的丝绒方盒,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闻锐鸣在里面洗漱,暂时应该不会出来。于是他把那个盒子拿过来,打开,里面果不其然是对戒指。   卡地亚的,铂金的,看款式应该不便宜。   听着卫生间的水声,章寻内心挣扎了一番,迅速取出其中一枚套在无名指上试了试,尺寸分毫不差。   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对着身后的阳光比了比,戒圈的光泽晃得人眼睛发酸。   那边水声一停,他匆匆把戒指放了回去,盒子也推回原位。   闻锐鸣边戴手表边往卧室里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章寻正坐在床边低着头挽袖管,浑身上下散发着独特魅力。   “要不要冲个澡再走。”   “你洗过了?”   “嗯。”   “胡子都没刮。”   闻锐鸣把他搂过去,拿胡茬蹭了蹭他的脸:“这样很难看?”   章寻躲开,笑了笑说:“本来也一般,你就不是以外貌取胜的,别纠结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清早的吻。章寻还没刷牙,味道不怎么样,但闻锐鸣还是吻得很投入,边吻边揉他的腰,帮他按摩放松。   过了小半分钟章寻推推他:“别亲了,再亲又想做。”   闻锐鸣低声申辩:“我没这么没人性。”   “我看你就是这么没人性。”   男人这种生物互相很了解,何况他的体力章寻是知道的,最好还是别玩火。   昨晚其实闻锐鸣帮章寻简单清理过了,所以章寻既没发烧也没发炎,除了累别的事情没有,把汗冲一冲就能走。但是洗澡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刚才那对戒指,忍不住猜测闻锐鸣什么时候会拿出来送给自己,送的时候会说什么,会不会跟他求婚,如果真求他要不要答应。   其实在章寻的内心深处,对定下来这件事是有准备的。他对闻锐鸣不是抱着玩玩而已的态度,所以看到戒指也不会觉得很抵触,只是他没想过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说实话,有点儿措手不及的意思。   琢磨了一会儿,章寻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吹干头发穿好衣服出去,闻锐鸣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章寻视线往床头一扫,发现戒指被收了起来,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没想到当下竟然是失望的感觉更多,只不过他迅速调整了表情,没有对面前这个人流露出来。   闻锐鸣神色如常:“回家休息还是去吃饭。”   章寻淡道:“找个地方随便吃一口吧。两天没吃饭,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两人在酒店附近找了家清淡的粤菜,踏踏实实吃了顿早饭加午饭,体力也逐渐恢复过来。   途中章寻接到谢炎的电话,谢炎劈头盖脸问:“你怎么两天没回家,还不接电话,干嘛去了?”   章寻避而不答:“有点事,怎么了。”   “喔,没什么,是章浩问我,他没找到你的人,以为你跟我在一起呢,我说没有啊。好像是你爸想让你们回去商量接班的事,章浩想求你替他挡一挡。”   “知道了。”   撂下电话,章寻一直在发短信,闻锐鸣问:“谁找你?”   “我弟。他怎么在部队里都不消停,以前你们也能用手机?”   “可以是可以,不过训练太忙也没时间。”   “看来他还是太闲了。哪天应该给你们上级打个报告,让他们把他派到没有网的地方去,看他还闹不闹腾。”   闻锐鸣让他先吃饭:“吃完了再回消息,你胃不好不能饿。”   章寻放下手机掀起眼皮:“我不能饿你不也饿了我两天?”   闻锐鸣没吭声,接过他的碗给他盛粥,章寻挑眉看着他吃瘪的表情,竟然觉得格外有意思,仿佛这个人不管给个什么反应自己都能津津有味地欣赏。   “闻锐鸣,你这两天有什么安排。”   “问这个干什么。”   章寻眼风一扫:“我们都在一起了,我不能知道你的行程?”   “不是这个意思。”闻锐鸣坦白地说,“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如果有事我可以把时间错开,这两天就是忙开业的活。”   “我也就是问问,你忙你的吧,有空再见面。”   闻锐鸣嗯了声,凝眸望着他。章寻察觉到这道目光,放下勺子跟他对视。沉默片刻,闻锐鸣微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章寻心想,你最好能忍住永远不说。   吃完饭闻锐鸣把账给结了,章寻用调侃的口气说了声“谢了”,还说:“想不到有一天还能靠你养我,可以啊闻锐鸣,算是支潜力股。”   闻锐鸣收起手机:“走了。”接着就牵着他的手朝电梯的方向走。   章寻倒是还没修炼到可以无视路人的目光,不禁老脸一热,不过还是没有把手给抽出来,任由前台跟其他顾客惊讶地盯着他们看。   看就看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回到昨天那个商场取车,坐进车里章寻都出汗了,尤其是手掌心,滑溜溜的。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温度却还没退下去,只能尽量不去看身边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导航。   “先送你回去?”   “嗯。我姐也找了我好几次,再不回去她该担心了。”   章寻揶揄道:“你姐看你看得这么紧,要是知道咱们俩的事,还不得拿把刀来杀我。”   “她不会。”   “这么肯定?”   “她不会伤害我在乎的人。我们的事我会跟她好好说,不用担心。”   章寻心里一暖,转回脸轻声说:“我没担心,我相信你。”   他相信闻锐鸣有处理好这件事的能力,不需要他来操心或者干涉,这件事上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和信任就行。   车开到小区门口,闻锐鸣没让章寻进去:“就到这儿吧,里面不好倒车。”   章寻嗯了声,没表示反对。   眼下正值晌午,秋日的阳光不要钱似地照着地面。闻锐鸣解开安全带,但没立刻打开车门。章寻当然也在等着他说点儿什么。   结果闻锐鸣沉默了半晌,转过头来问他:“章寻,这回咱俩在一起,你是认真的?”   章寻怔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这话什么意思?我还要怎么认真,等了你两年,心都掏给你看了,你还怀疑我?”   眼看他有要发火的意思,闻锐鸣把他抱到怀里摸了摸他的脸,低声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别碰我。”   “先别生气,听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想听你对我确定地说一次。”闻锐鸣定眸看着章寻,“你是认真想跟我在一起。就像我姐跟我姐夫那样,想在一起过一辈子,抱着这种想法在跟我好。”   章寻被他那只手摸得脸发紧,牙发酸,抬起下巴跟他对视:“那你听好了闻锐鸣,我章寻就是认真想跟你在一起,千真万确,麻烦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是那种会跟谁浪费时间的人,更不是那种轻易吃回头草的人,既然我决定要跟你重新在一起,那就是抱着一直走下去的想法。我跟你在一起了,其余任何人我看都不会看,他们就是好上天都跟我没关系,听懂了吗?”   闻锐鸣低声说:“听懂了。”   “听懂了还不放开我,该干嘛干嘛去。”   闻锐鸣紧紧抱了他一下,然后下车回了家。人一走章寻就把脸用力搓了搓,这时突然想起戒指的事,手一顿。   这是怎么个意思,不送了?   他把头抬起来,降下车窗喊:“闻锐鸣!”   幸亏闻锐鸣还没走远,刚走出去十几米。   章寻说:“你回来!”   晌午的阳光晃眼,闻锐鸣回到车跟前,章寻透过车窗仰起脸,眯起眼睛看向眼前的男人,不咸不淡地问:“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跟我藏着掖着?”   闻锐鸣用疑问的眼神回应。   章寻一抬下巴:“兜里装的什么,拿出来看看。”   闻锐鸣先是微怔,继而低声道:“没什么。”   “拿出来。”章寻手伸出窗外,摊在他眼前。   闻锐鸣沉默了片刻,态度竟然很坚决:“不行,场合不够正式。”   章寻硬气道:“我意思是我看看,没说我肯定接,你倒是挺会琢磨。”   闻锐鸣本来是垂着眼睑,闻言眼皮一掀,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章寻说:“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有问题?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你要把我套牢我还不一定答应。”   闻锐鸣皱了下眉,抓起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谁知章寻用力咬了下他的舌尖,迫使他吃痛地松开口腔。   章寻挑衅地看着他,扬了扬下颌:“实话告诉你,戒指我戴过了,合适,你就是想送给别人也不可能了,它就不是别人的尺寸。”   闻锐鸣笑得格外无奈:“谁说我要送给别人了。我是觉得今天胡子也没刮,衣服也皱,就这么给你是对你的不尊重。”   章寻不理这些。   他警告地指了指闻锐鸣,接着照胸口就是一把,把对方推得微微踉跄,然后合上车窗扬长而去。   闻锐鸣立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微笑就没下去过。   --------------------   羡慕鸣哥有个这么带劲的对象 第90章 没名没份   两人分头忙了好几天,中途也就见了一两次。当然,见也不是白见的,干柴烈火的事没少做。   跟以前比起来闻锐鸣变得直接多了,上了床一点不含糊,次次都把章寻干得欲仙欲死,只要是跟闻锐鸣过夜的日子,第二天他保准起不来床。可闻锐鸣倒好,该晨跑晨跑该做早饭做早饭,人比人气死人,弄得章寻心理很不平衡,但也挺满足的。   早上一睁开眼,闻锐鸣又在厨房里忙活。章寻披上衣服过去,倚着门框看他在做什么。   “起了?不再睡会儿。”   “都九点了,早就该起。你跑完步了?”   “嗯。买了纯豆浆,没加糖,够我们两个人喝的,再烙两个牛肉饼,你去客厅等着吧。”   章寻过去惬意地搂住他,头埋进他后背深呼吸。闻锐鸣刚洗过澡,身上干干净净的香皂味,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太贤惠了。”   闻锐鸣问:“谁。”   “你啊,除了你还有谁。”   “这算什么贤惠,这是生活基本技能。”   “再基本也得肯做才行,这方面我就不如你了,我宁愿多睡一会儿。”   闻锐鸣用锅铲压平饼面,头也不回地说:“不能都懒,你懒我就得勤快点。有油,退后。”   “……”一点油星子又不是洪水猛兽。   察觉身后的人动都没动一下,双手还在自己腰上环着。闻锐鸣想让他往后站,结果脸刚转过去一半,唇就被章寻准确地啄吻住,重重地亲了一口。   亲完以后章寻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你不知道在巴黎那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什么都得亲力亲为,身体不舒服也只能自己扛。当时就经常想起咱俩还好着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早起给我做饭、关心我、替我处理那些麻烦的人和事,一句怨言都没有。”   闻锐鸣转过身,一手握住他的腰,另一手还握着锅铲,眸色深邃地盯着他,“可能是你在国外太想家了。”   章寻皱了皱眉头:“你是真不懂假不懂,我要是想家回来一趟就行了,有什么可想的,真正见不到的人是你行吗。”   闻锐鸣安抚性质地握了下他的腰,但没立马说话。章寻盯回去,抬高音量道:“你倒是吭个气,给我个回应啊,把我晾这儿算怎么回事。”   “我就是不知道你在国外的时候也会想我。”   “闻锐鸣你认真的?不想你我会想各种理由给你打电话,会在你生日的前一天专程飞回来见你?”   闻锐鸣目光顿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那次你是特意回来的?”   章寻心一横,索性大方承认:“是,怎么了,为了给你过生日我飞了十二个小时,结果见面你也没给我好脸。当时送你的袖扣呢,是不是早扔了。”   “怎么可能。”闻锐鸣定定地看进他眼底,“收起来了,你送我的礼物我都很珍惜。”   章寻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了,口气也强硬不起来:“没扔就谢天谢地了。珍惜不珍惜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用说给我听。”   “不光是袖扣,手表和那些衣服我也都一直保留在我家。”   章寻缓了一缓,搂着他轻声说:“知道了,我相信你。”   在原地抱了一会儿,闻锐鸣拍了拍他的屁股:“去洗漱吧,再抱下去锅里就全糊了。”   “糊的就扔了。我不吃,你也不许吃。”   章寻扔下这么一句话,抽身而去的背影跟平常一样利落,不过看在闻锐鸣眼里,这样的他仿佛格外让人心动。因为他变得更坦诚了,他们之间的芥蒂也更少了,分开这两年积下的生疏正在快速消融。   吃完饭两人一起出门,闻锐鸣重操旧业当司机。   “要不要把车给你一辆,放着也是放着。”   “不用,地铁很方便,还用不着加油。”   章寻知道他某些方面还是有点大男子主义,所以也就没跟他争,反正现阶段争来争去也没意义,迟早他们俩都要不分彼此。   当天章寻有正事,所以在外面一整天也没顾上和闻锐鸣联系。第二天下午他又跟人约着吃饭,一共五六位,在舞蹈圈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大家难得碰头聊得特别尽兴,到九点多还有人提出来要转场继续嗨。   这多少有点儿打乱章寻的计划了。   他看了眼手机道:“各位,今天我是不成了,下回再说吧,你们high你们的。”   “吃完饭就想跑,这多不合适,再说你章大首席一没结婚二没孩子的,怎么比我们这些有家有室的还守规矩?”   某位编导调侃道:“没家没室不代表晚上没节目啊,我看他肯定有去处,起码不是回去补觉吧!”   以大家对章寻性格的了解,碰上这种场面多少得反击两句,结果众人看向章寻,他却只是抱歉地笑了笑:“今晚是真有事,你们瞧——”   他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晃了下:“就一会儿不回消息,电话就打过来了,我哪还敢耽误?”   众人先是哗然,随即互看,目光里不约而同都是一个疑问: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八卦新闻圈子里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章寻取下外套:“对不住,这顿算我的,等团队搭建好了我一定请大家喝个通宵。”   他都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再留,哄闹着把人给放走了。   下楼,章寻摁断推销电话,出电梯打给闻锐鸣。   “在哪儿呢。”   闻锐鸣刚从店里出来,位置倒是离他不远。   “来接我一趟?我在xx路。喝了酒没法开车。”   “好,现在过去。”   收起手机,章寻在原地站了会。   十一月的晚上这个点还是挺冷的,单穿一件风衣不御寒。闻锐鸣一来他就把车钥匙抛过去,上车对着双手哈了口气。   “要不要把我衣服披上。”   “不用,自己好好穿着吧,空调打开就行。”   章寻满身酒气当然是藏不住的,不过正常应酬闻锐鸣不干涉,只是扭头打量他的状态。他眼眸绯红,醉态朦胧,眼皮慵懒地下垂。   “困了?”   “有点儿,这帮人太能喝了,差点被他们灌倒。”   章寻下意识揉了揉胃,很快就有一只手覆住他的手替他揉。章寻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闻锐鸣,然后抬起左手慢慢勾勒男人的鼻梁:“这么体贴,心疼我呢?”   闻锐鸣目不斜视:“嗯。”   这么坦白。   倒叫章寻愣了一下,“你这让我怎么接……”   闻锐鸣搂过他,手伸进风衣里,手掌温度源源不断输送下去。章寻的胃立马舒服多了,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   他转开脸看向窗外,车窗上倒映着沉浸在幸福中的眼角眉梢,“别惯我了,再惯得出事。”   闻锐鸣平声:“能出什么事。”   章寻翻过身,定定地看了他三秒,然后把他压在方向盘旁,接了个酒气浑浊的长吻。   分开时两人气喘吁吁,唇间牵出长长的银丝。章寻拿食指给他抹掉,指腹顺着嘴角一路滑到下颌边缘,再缓慢滑向突出的喉结,“去我家,今晚想咬你。”   闻锐鸣眸色深深地望着他:“咬我?怎么咬。”   又装正人君子,明明做起来比谁都会。   “听不懂算了,自己琢磨。不过你这周都两天没回去了,你姐会不会过问?”   闻锐鸣忽然说:“她不会。我昨天从家里搬出来了,东西暂时搁在一个宾馆里。”   章寻愣了下,诧异地问:“什么,怎么突然搬出来了?”   “我跟我姐聊了我们的事。我姐需要时间消化,我不想住家里让她心烦。”   章寻皱起了眉:“你姐怎么能这样,那房子的房租还是你付的。”   “现在是她在付。而且不是她要求的,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不在她更冷静,我姐夫还能好好劝劝她。”   “你姐夫站你这边?”   “嗯。”闻锐鸣笑了笑,“主要是多多喜欢你。”   章寻笑不出来。他沉吟片刻,眉头也皱得更紧,说:“你搬就搬,干嘛花那个冤枉钱,还搬宾馆去了,我家那么大,难道还没有让你住的地方。”   “同居是大事。”闻锐鸣如实道。   “……”章寻真想看看他的大脑构造,“什么大事不大事的,我们两个男人难道还在乎名声?没必要计较这些小节。现在去旅馆拿东西,直接搬到我家去。”   闻锐鸣不想让他生气,况且住宾馆的确不合算。两人驱车赶过去,章寻发现闻锐鸣的行李少得惊人,两个迷彩旅行袋就全装下了。   “就这些?”   “嗯。”   章寻呵了声:“可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他直接动手把两袋全拎起来,结果闻锐鸣固执地接走,还让他走前面。他径直推了闻锐鸣一把:“少啰嗦,你先去退房,我替你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闻锐鸣噌噌地下了楼,身板挺拔笔直,从背影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出什么任务。   章寻掐了掐额,回身看向眼前这个简陋的房间。这宾馆看样子也就一二百一个晚上,墙壁瓷砖也到处发黄,他都难以想象闻锐鸣是怎么心安理得住下的,昨晚打电话的时候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想到昨天晚上闻锐鸣就一个人在这地方过的夜,章寻心里不大好受,沉着脸下了楼。到前台闻锐鸣朝他看过来,心里一紧,没吭声。   “退完了?”   “嗯。”   “那走吧。”   闻锐鸣把两袋行李全拎在左手,右手过去牵住章寻。章寻用力抽出来,闻锐鸣又握上去,反复两次以后章寻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低声恼道:“这是在外面,你别跟我搞这一套。”   钻进车里,章寻自然而然坐到副驾。打从他们重新好上他就不开车了,反正有闻锐鸣在,开得比他还好。   车里比较暖和,很快玻璃上就蒙了一层水汽。章寻本来是一肚子火,但有闻锐鸣在身边又很安心,没开多久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库,闻锐鸣熄了火看向他的睡相,感觉他喝多了以后愈发迷人。闻锐鸣替他把椅背放倒,外套也盖到他身上,空调出风口调低,好让他能睡得舒坦些。   转过身,闻锐鸣坐回去给闻敏回消息。   【姐,我吃过了,晚上住章寻家里。多多不哭了吧。】   等待回复的那段时间,他听着章寻均匀的呼吸,内心平静无波。   手机嗡了一声,他姐给他拍了张多多睡觉的照片发过来,闻锐鸣点开,嘴角往上抬了抬,打字问道:【姐你呢,还难过吗。】   闻敏可能太恼火了,回得很快:【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是替你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随你吧,管不了你。还有,没名没份的住在一起不像话,赶紧搬回来。】   【我打算跟他求婚。】   手机瞬间静止。   电话那头估计还处在震惊当中,所以久久没有回复这条消息。闻锐鸣收起手机,又坐了一会儿才把章寻背下车。   进家门,睡了两个多小时章寻才醒。休息好了感觉格外有劲,他睁开眼看向桌前,只见闻锐鸣还在伏案写写算算的,貌似是在记账。   “还没忙完?”   “快了,你先睡。”   “我都睡饱了,算了,等你一会儿吧,正好刷会手机。”   章寻靠坐在床头,闻锐鸣继续做他的事,又过了个把小时才收起笔过来睡觉。   松软的四件套裹着属于章寻的体温,温暖舒服极了。闻锐鸣一躺进去章寻就握住他的胳膊搓了搓,蹙眉道:“这么凉,你倒是多穿件衣服啊,都几月了晚上还穿个短袖。”   “冰着你了?那过去点,一会儿再抱你。”   “没事,不抱着睡也行。”章寻往下滑了一小截,闭上眼拍拍自己的肩,“替我按两下。”   闻锐鸣手劲大,按起来很舒服。章寻就那么斜躺在他胸膛上,从闻锐鸣的角度看下去,他眼睫垂盖,漆黑的碎发柔软又没有任何攻击性,瘦削的锁骨微微向里凹,颈上的青筋随着按摩动作一扯一扯地牵动。   “我们出国登记吧,”闻锐鸣低声道,“我想跟你结婚。”   章寻浑身猛地僵住了一瞬,眼皮抖了抖,瞠目结舌地看向他。   “我刚才算了算,钱还够。”   “什么钱?”   “过日子的钱。”   章寻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齐齐涌向心脏,以至于手脚都微微发麻。他定了定神,小心地开口询问:“没跟我开玩笑?”   闻锐鸣:“我对你一直很认真,就怕你看不上我。”   章寻说:“你滚,我看得上你。”   “那你答应了?”   章寻梗了一下,想说自己考虑考虑,又怕一考虑闻锐鸣就会退缩回去,马上换了种表示自己同意的说法:“光我答应没用啊,你也得想好了,不能是一时冲动。比如你父母那边呢,你姐呢,都搞定了吗。”   “我姐容易搞定,父母那边你可能要跟我回去一趟,让他们见见你。”   “……”章寻脑子嗡的一声,也不知道是压力大还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反正有些晕头转向的。   默了片刻,他低声道:“你那边的家人,就你拿主意吧。我来搞定我爸。”然后,又补一句,“我弟不用搞定。”   “好。”   闻锐鸣起身去关灯,这间隙章寻已经情绪复杂地躺进了被子里。闻锐鸣睡在他旁边,过好一会儿发现他还在翻身。   “怎么失眠了?”   “不知道,可能这一晚上接收的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闻锐鸣一听就笑了:“不是反悔就行。”   章寻看向他:“我有什么好反悔的,我家里早就知道我的情况,迟早要走这一步。你想好了就成。”   “我想好了。”   “答应得倒挺痛快。”章寻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别对着我,你喘气儿影响我,转过去。”   于是闻锐鸣翻过身,宽阔的后背留给他。可章寻还是失眠,没多久过去抱住闻锐鸣睡,反倒很快睡着了。   --------------------   开了本预收,是【清醒直男冷感受 x 暴躁甜心跋扈攻】的奇妙搭配,可能会有点狗血!文名《冷感动物》,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开专栏收藏一下,理性完结之后就会更! 第91章   没过几天章寻就去找了闻敏一趟。   找她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把话说开,毕竟闻锐鸣那么在乎家庭的一个人,现在跟家里关系搞得这么僵心里肯定很难受,章寻不想他难受。   那天下午闻敏正在给两个家长推荐课程,推着推着发现店门外站了个章寻。她有些诧异地一望,叫来老公说:“你帮着介绍介绍,我去外面看看。”   老何还傻傻的没注意:“看什么。”   “没见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说你近视度数是不是又加深了,改天换副眼镜吧。”   闻敏白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到门外章寻面前。   章寻今天比平时穿得要正式一些,看上去更加风流倜傥了,不输电视里那些明星。放眼整个商场,估计都没有比他更拿得出手的男人。闻敏张嘴想叫他章老板,又怎么想怎么别扭,于是干笑了下,没吭声。   “敏姐。”   “欸。”答应还是要答应的,毕竟是礼貌嘛,“你来找我弟弟?他不在店里。”   “我知道。”章寻说,“有时间吗,想跟你聊聊。”   “跟我?”   “嗯。”   闻敏表情有些犹豫。她在章寻面前一向就是这样,比较生疏,始终没亲热起来。她问:“就在这儿聊?”   “看你方便。”   店门口肯定不方便啊,万一吵起来……章寻在珠然嘴里可不是个脾气好的人。   “那你跟我去趟超市吧,我给多多买点零食去。”   “好。”   就在商场地下一层,两人坐扶梯转眼就到了。   双休日超市人还不少。   进去以后闻敏走在前面没看他,他帮着推了个购物车跟在后面,从背后看还挺像是姐弟的。   闻敏挑了盒饼干,回头发现章寻已经给车里放了好些东西,而且还在继续拿、继续放。她赶紧硬着头皮走回去,阻止他手里那袋薯片。   章寻轻轻挑眉:“这个怎么了。”   “多多不爱吃。”   “好。”章寻放了回去。   由于他气质绝佳,长得又那么英俊,路过几个结伴的大学生窃窃私语地望过来,脸上都带着羞涩的笑。章寻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倒是闻敏暗自叹了口气,道:“车我来推吧,你有什么话你就说,来都来了。”   “也没什么。”章寻顿了一秒,“闻锐鸣跟你们说了吗,我跟他打算到国外去登记。”   哎,怎么能说得这么自然啊。闻敏想想就愁得很:“我父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锐鸣也没跟他们商量。”   “在那之前我们会跟各自的家里交待清楚。”   “你爸也能同意?”   “我会让他同意的。”章寻用一种淡漠的口气道,“这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实际并不需要他的同意。”   他跟他爸的关系闻敏多少也知道点,各家有各家的情况,她也不好置喙什么。但闻家可是传统家庭,这种事恐怕闻父闻母一辈子想都没想过。   “既然你们都决定了,今天还来找我干什么。”闻敏默默推车。   章寻说:“你不支持他,他心里不好受。”   “我……我也没有不支持他,我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   闻敏停下来看了他一眼:“章老板你那么有本事,又会挣钱又长得好,有的是退路,锐鸣就不一样了。万一哪天你想换种活法,轻轻松松就能换,到时候锐鸣怎么办?你们的关系不对等啊。”   一个有退路一个没退路,意味着付出的代价就会截然不同。作为闻锐鸣的姐姐,闻敏担心他们俩走不长,看着自己死心眼的弟弟现在一头栽进去,能不着急上火吗?   章寻听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但请你相信我,我对他也很认真。”   闻敏低下了头。   章寻说:“他在救援队的那一年,我经常想方设法找你打听他的消息,现在想必你也明白了。如果当时他真失踪了,我肯定会去国外找他。”   这倒是真的。   想到那时候章寻对弟弟的种种关心,还有弟弟没消息的时候他在电话里那份儿焦急,闻敏打心底里相信章寻的话。   她有些动摇了:“你确定不是一时冲动?”   章寻坦白道:“我们三年前就好过。三年时间足够想清楚了,这点请你放心。”   “……”闻敏沉默地推着车,往前挪了几步,又转身想从货架上拿东西,章寻见状就帮了她一把。   闻敏的心肠本来就不硬,再说章寻都主动解释了这么多,让她再放什么狠话呢?她长这么大连句重话都没放过。   然后闻敏就垂着眼说:“好吧,我相信你们,主要还是相信我弟弟。你们俩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吵架别动手,互相让着点。”   章寻失笑:“谢谢敏姐。”   两人又拿了几样日用品,章寻帮她拎上楼才离开。   出来以后他给闻锐鸣打电话,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闻锐鸣问:“你在哪?我去找你。”   “还在商场门口,你呢。”   “我刚理完发,现在过去。”   闻锐鸣就在附近,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他今天穿了件皮夹克,发型又刚修过,远远的大步走来,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这要是再搁在部队那几年,章寻估计自己会被迷出个好歹。   一见面他就扣住了章寻的手,章寻嘴上说“注意影响”,实际牵得比谁都紧。两人坐扶梯到地下三层,钻进车里闻锐鸣就把人压倒在后座上。   章寻自下而上含笑望着他,手指缓慢划过他的鼻梁:“怎么个意思,想在这里办我?”   闻锐鸣有些激动,压着他的鼻尖蹭了又蹭,动作毫不情色,只是亲昵。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找我姐?”   “你说呢。”   闻锐鸣眼底熠熠生光,近距离盯着他,盯得章寻面红心跳,暗叹自己自控力太差。他收紧下巴轻声道:“我那不是看某些人难受到睡觉都在叹气,所以赶紧过来,一起解决问题呗。”   两人继续对视,闻锐鸣的目光深沉如水。   章寻双手伸到夹克下面搂住他的腰,嘴唇覆在耳边低声催促:“想干什么你倒是干啊,老盯着我算怎么回事。”   “回家再干。”   “我想在车里。”   记得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在车里干过,那次感觉就特别好。   闻锐鸣眸底简直有火苗簇动:“觉得在床上没意思了?”   “那也不是。”章寻笑了笑,“各有各的趣。”   这方面他真是相当直接坦荡,常常撩拨得闻锐鸣各种失控。但面对邀请闻锐鸣依旧不为所动,他只是捉起章寻的手指咬紧,章寻嘶的一声,低骂:“扇你啊。”   闻锐鸣就真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拍,拍了好几下章寻才抽出来,咬牙不轻不重给了他一耳光,“闲得你!”   闻锐鸣又把他的手抓回来十指紧扣,章寻说:“你没完了是吗。”   “让我握一会儿。”   章寻的手指又修长又滑溜,感觉特别好,闻锐鸣爱不释手。章寻被他握得浑身发热,抬腿蹭他膝盖。   闻锐鸣低声说:“这里不行,来来往往人太多了。”   “那你还招我。”   其实章寻也知道这可是在商场,所以他没有非要做,就是觉得这样隐忍的闻锐鸣挺有意思的,所以才撩他,就喜欢看他想做又得忍着的那种反应,大腿肌肉硬得像石块一样,前胸后背都直浸汗。   “改天去河边。”闻锐鸣哑声,“到时候你别喊累就行。”   章寻慵懒地躺在后座,任他绕着自己的头发耳鬓厮磨。   过了一小会,章寻目光自然而然地向上扫,扫到他额角的碎发,问:“他们剪完没给你洗头?碎头发都还粘得有。”   “着急过来,就没洗。”   “有什么可急的,我又不会跑。”   章寻抬手给他往外摘,那些零星的碎发贴着发际和发际的薄汗,一一黏到章寻指腹,再被一一转移到纸巾上。   “别费事了,回去洗个澡就行。”   “一会儿再回,先去你姐家把东西搬走吧,上回你不是只带了几件衣服?”   闻锐鸣目不转睛:“真一起住?”   章寻扫了他一眼:“那依你呢。”   “我都行。”   “那你还问什么问,我还以为你又要搞形式主义那一套,假模假式花钱租套房,然后天天往我家跑。”   闻锐鸣微笑:“不搞了。我就是觉得自己像小白脸,占了很多你的便宜。”   “不就一个住的地方吗,哪来很多便宜。”   “偶尔还开你的车。”   章寻紧了紧后槽牙:“你还上我的人你怎么不说。”   “……”   闻锐鸣搂着他的腰,在他眼皮和嘴唇上留下一串湿软的吻,然后翻身把他抱怀里一起躺着。   章寻闭着眼:“你要真是觉得心里过不去,以后水电生活费就你掏,给车加油也你掏。另外还有买菜做饭、打扫家务,这些全包了,我估计你也就没时间再琢磨这个那个的了。”   “那你呢。”   “我赚我的啊,你挣的就存起来,过两年换车就靠你了。”   闻锐鸣失笑:“嗯,行,不过到我父母面前不能这么说,给我留点面子。”   章寻懒懒地道:“那还用你说。”   这么个悠闲的晌午实在难得,两人犯着困,搂着彼此,烦心事一件也不用想,眼下就是无可比拟的幸福和惬意。   章寻问闻锐鸣去他家要带什么,闻锐鸣说不用:“把你带去就行了,你这么优秀,我爸妈见了肯定满意。”   章寻心底其实还是忐忑的,翻了个身面朝闻锐鸣胸膛道:“你也别说得这么轻松,万一到时候他们实在接受不了,我就先回临江吧,你留下跟他们好好聊聊。”   闻锐鸣用下巴摩挲他的发顶:“要走一起走。”   “别了,我不想当破坏别人亲情的恶人,两个人的感情到底还是没有血缘重要。”   闻锐鸣顿了一秒,低声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章寻一听,这人又要胡思乱想,赶紧往回找:“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就随口一句话,你别上纲上线的啊。”   闻锐鸣拉开距离盯着他,表情明显不对了。章寻都想抽自己,你说你拿感情跟亲情比什么呢,你是不想破坏人家父母跟子女的关系,听到闻锐鸣耳朵里还以为你不重视他,还以为父母一跳出来反对你就打算放弃。   章寻轻声道:“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说错话了。”   闻锐鸣要坐起来,章寻赶紧把人拽回来搂着脖子:“这样就没劲了啊,有话好好说你走什么。”   “没走。”闻锐鸣绷着脸。   章寻翻身趴到他身上,贴着唇亲了几下:“听着闻锐鸣,我是认真想跟你回家见父母的,这你可以把心放肚子里。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不想你心里难受,就像你姐一开始不理解我们,你不就难受了吗?万事都可以有急有缓,我知道你想跟我过一辈子,我也一样,所以对你父母也别着急,如果他们不同意就给他们时间等他们同意,好吗。”   两人的目光在午后温暖的车厢里交汇,噼里啪啦带着点火星。   闻锐鸣低声说:“明白。”   章寻紧紧抱着他,抱得很紧,仿佛眼前的他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   觉得腻味了就跟我说昂!我也不能只顾自己爽,你们对这本书的感觉也很重要。 第92章 协议   没过几天闻锐鸣就把他跟章寻的事在电话里跟父母说了。   他父母一辈子都本本分分过日子,别说出柜的男人,就连同性恋都没见过几个,第一反应肯定是难以接受。不过闻锐鸣一向又很有主见,他们也没怎么干涉过儿子的私人问题,所以面对这么件棘手的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发难……   闻母给女儿打电话,一口接一口地叹气:“你弟弟怎么会、找个男媳妇儿啊,这以后咱们家在这还怎么抬得起头,我跟你爸还咋出门呢,哎,真不知道他咋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闻敏相比他们当然就淡定多了,毕竟知道得也早,心理建设都做完了。   “妈,我看你跟爸还是想开点吧,过不了多久锐鸣就要把人带回去,到时候再抹不开面也得坐一起吃饭,你们可别慌得不知道怎么办。”   “……哎。”   闻母在长吁短叹里挂了电话。扭过头,恰好跟半晌没作声的闻父视线撞到一起。闻父问:“女儿咋说,她知道?”   “不光知道,我听她意思还赞成呢。”   闻父猛吸了一口烟,同样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跟老婆一起闷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闻锐鸣把随身物品都搬到章寻家里去了,算是正式开始同居。   谢炎当初跟萧珠然在巴黎同居时没少产生摩擦,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常事,不过章寻跟闻锐鸣还好,这一点连章寻自己都有点儿诧异。   他把这归功于闻锐鸣脾气好,所以谢炎跟他说“你们那是吵的时候还没到”,他也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跟闻锐鸣不至于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就算有矛盾基本当天也能解决。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周三下午闻锐鸣刚从商场出来,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声称是章平海的私人秘书,请他到某某办公楼来一趟,见见章平海。   去之前闻锐鸣给章寻留了句言,没说自己要见谁,只说自己晚上不能去接他,迟一些家里见。   以前只听说章平海是做生意的,不清楚具体做的有多大,抵达对方口中的办公楼后这事才一目了然。章平海做的是风险投资,摊子铺的很大,眼前的大楼还被他买了冠名,中间视野最佳那五层就是他的公司。   闻锐鸣进去表明来意,马上就有人把他引到办公室。   “章总,您的客人到了。”   “进来。”   章平海端坐在一张巨大的实木长桌后,冷眼打量自己“请”来的人。   “坐吧。”   闻锐鸣不卑不亢地站着:“不坐了,章总有什么话直说吧。”   章平海微微抬起来,用一种跟章寻有几分相似的倨傲眼神睨着他:“你倒还有几分胆色,敢到这里来见我。”   “你是章寻的长辈,我应该来见你。”   章平海哼了声:“什么长辈,我是他爸。听说你们俩打算到国外登记去,胡闹,你们当小孩过家家?一张破纸,根本就是儿戏。”   闻锐鸣抬头跟他对视。   “不是儿戏,我们想清楚了,打算跟对方过一辈子试试。”   “过一辈子……”章平海冷笑,直勾勾地盯着他,“哪有你们年轻人想象得那么容易,何况还是两个男人。听好了,跟我儿子玩玩儿可以,要是搞什么结婚登记那一套,想都别想,我们章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闻锐鸣脸色微变。   章平海继续道:“据说你还找章寻拿了几十万做生意?有没有这回事。”   闻锐鸣说:“有,不过我们说好是借,这笔钱我两年内一定还清。章总如果想拿这件事来挑拨我们,就不用白费力气了。”   章平海顿了一下,蹙起眉毛沉声道:“这么说你们是一定不肯断了?”   “是。”   闻锐鸣淡漠地看向他,视线相当镇定平和。章平海把面前一张A4纸朝他一推,说:“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份协议签了吧,签了我也就懒得再管你们的事。”   闻锐鸣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拿起一看,是让自己承诺自愿放弃章寻任何利益赠与的协议。换句话说,以后不管章寻送他多少东西,车、房、现金、股票还是其他任何形式,只要是章寻给的,就都跟他闻锐鸣没有关系,所有权永远不会转移到他身上。条款中还罗列了与章寻有关的间接财产,包括但不限于章平海的、未来章寻可能会从章平海手里继承的,甚至连章浩的都写上了。   这等于是杜绝了一切闻锐鸣可能从章寻处获得利益的途径,即使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六十年八十年,闻锐鸣也不可能从章寻那儿拿到一分钱,哪怕章寻送他一袋面包、一个馒头他也得还回去。   这让闻锐鸣莫名想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句话,荒谬之余还觉得有些好笑。他把协议看完,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可以,我能签。”   章平海颇为意外地看向他:“不再想想了?”   “不用,但你得保证签完以后不会再为难我们。”   章平海又冷笑了:“协议只一方签名没有法律效力,拿回去让章寻签了再来跟我谈条件。”   走出那栋大楼,闻锐鸣身心俱松弛。   对于放弃那些东西他没什么心理压力,而且章平海提的条件只是这样,他反倒觉得自己赚了。   章寻今天事情结束得早,闻锐鸣到家的时候他都洗完澡了,正在客厅看电影。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回来了?”   “嗯。”   “手里拿的什么?”   闻锐鸣手里有封文件袋,牛皮纸的所以很显眼。他边换鞋边道:“没什么,一份婚前协议。”   章寻先是一愣,随即错愕地皱眉:“你说什么协议?”   “婚前协议。”   闻锐鸣在沙发坐下,与章寻肩并肩,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他把手里的纸袋递给章寻:“我找律师拟的,你看看有什么意见没有。”   章寻拿出里面的协议匆匆扫了一眼,脸色迅速变得很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锐鸣刚把外套脱了,里面穿着温暖的毛衣。他搓了搓冷手,想抱章寻,章寻却严肃地推开他,“把话说清楚,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放弃一切赠与和低于市价的实物交换,恕我眼拙看不懂,麻烦你给我解释解释,拟这份协议的目的是什么。”   闻锐鸣不说章寻当然想不到这协议来自何处,更何况闻锐鸣表现得还那么淡定。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只见闻锐鸣眉头都没皱一下,耐心地解释道:“拟这份协议的目的就是想避免未来可能的矛盾,签了它大家都放心,你家里人也放心,我家里人也放心。”   章寻抬声道:“放心什么?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凭我跟你的关系,还需要一张破纸来维持信任?闻锐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耐!”   能耐到消失一天就把这么一份协议给拟好了,还敢拿回家让他签。   章寻怒目而视,闻锐鸣不想和他吵,会伤感情,所以就敲了敲那张纸:“只是一道保险而已,你和我都不吃亏。”   “你不吃亏?”章寻冷睨着他,胸膛鼓动了几下,“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闻锐鸣,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行,我成全你的自尊心,别说我不替你着想。”   说完他进书房拿来笔,大笔一挥就签下了名,余光见闻锐鸣肩膀僵硬地坐在一旁,心里莫名有些不忍和后悔,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签完他就进了主卧,把门关得砰一声响。   一整个晚上外面都很静,没听到太多响动。章寻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差不多十二点闻锐鸣过来拧了下门,发现门被反锁以后也没再敲,一阵离去的脚步声传来,估计是去睡次卧了。   章寻盯着门口愣了好几秒,随即蒙上羽绒被用力地闭紧眼。   接连好几天他们陷入一种半冷战状态。谁也没刻意回避谁,但章寻不让闻锐鸣接送了,闻锐鸣就开始来回坐地铁,明明还有一辆车他也不开。   不过每天的早饭闻锐鸣还是照做不误,他等了章寻一回,章寻说赶时间不吃,后来他就放冰箱,不等章寻了。章寻气得胃绞痛,但又拿这样的闻锐鸣毫无办法。   晚上回到家,家里永远都被收拾得很整洁,闻锐鸣一个人沉默干活,赚钱养家的同时还老老实实做家务。章寻在客厅睁着眼睛叉着腰,恨恨地盯着客卧关紧的门,拿这样的闻锐鸣更加没办法。   他都不知道闻锐鸣哪来这么大气性,都坚持六天了还能死扛着不回房睡觉,真恨不得一脚踢开次卧的门,打闻锐鸣两拳才解气!可他哪舍得啊,只能摔门泄愤,把过剩的精神发泄在跳舞上。   “喂沈嘉,你们练功房晚上方便借用吗,卜老师那里在上课,我想找个地方练练。”   “可以啊。”沈嘉说,“不过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致了?”   “没什么,就是想出出汗。”   到了老地方,章寻连跳三个多小时不带歇的。沈嘉看见都惊呆了:“寻哥你这是跟谁怄气呢,瞧这汗出的……也不怕地板滑把你摔了。”   章寻接过毛巾擦汗,低声说:“没谁,我跟我自己怄气。”   “怎么了?跟我说说。”   “没什么可说的。”   他靠坐到墙边,脸颊发红,湿发散漫地垂落在额前,黑漆漆的眼眸里有些难得的情绪起伏,看上去反而更鲜活动人了。   不过他不说沈嘉也猜得到:“是闻锐鸣吧。”   章寻无言以对。   沈嘉说:“能让你这么较劲的也就是他了,别人你根本就不带理睬的,更别说发火了。这回是怎么了,吵架了?”   章寻没接话,只是把脸淡淡地撇开。   沈嘉又说:“算了,我直接问闻锐鸣吧,他可比你好套话。”   “你别瞎问。”章寻皱了皱眉,“我跟他没什么。”   与此同时沈嘉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章寻阻止不及,眼睁睁见她喂了一声:“闻锐鸣?干嘛呢你,喔,给小朋友刚做完示范是吧。嗨,我没什么事,就打电话问候问候你,问问你跟寻哥最近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请客摆酒啊。”   章寻侧开眸。   那边不知道答了什么,沈嘉爽快地笑了笑,“行啊,一定一定,嗯……成啊没问题,到时候正好聚聚,最好还能来桌麻将,把赵总跟谢炎他们也叫上,咱好好玩一宿。”   电话利利索索地结束了。   她扭头看向章寻,眼神中全是调侃:“明明没什么事嘛,他说你们不摆酒了,因为你不喜欢高调,朋友在一起吃顿饭就行,还说等你首演那天让我多叫几个人去捧场,完事以后他负责招呼大家。”   章寻沉默着,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又坐了会,他起身收拾衣物和鞋,沈嘉问:“终于练够啦?”   “该回去了,再不回就太晚了。”   章寻的表情冷静但又略带狼狈,仿佛说了句什么不得了的话,看得沈嘉都想笑。   到家他才发现家里没人,闻锐鸣应该是还在路上。   洗完澡把头发吹干,他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一样,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没过多久,迷迷糊糊听到大门口有响动。   由于夜深,一点小动静也格外明显。   他听到闻锐鸣换了鞋,脱了外套,还进卫生间洗了澡。主卧的门下那条缝透进暖黄色灯光,厚厚的窗帘又映衬得房间里格外静谧。   手摸到台灯按钮,他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动。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主卧的把手被人拧动,不过外面的灯提前关了,所以开门也没有刺眼的光线照进来。   章寻闭着眼,感觉到闻锐鸣走到自己身边停下。他的气息沉稳而又默然,像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牢牢的、不可撼动地霸占着章寻的心房。   没多久眼皮上就落了一个吻,章寻克制住眼睫的颤动,搁在被子底下的手指用力到泛出青筋。   闻锐鸣凝视半晌,转身离开之际章寻睁开了眼,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抓住他的手腕,“你等会儿,先别走。”   闻锐鸣沉默地顿住。   章寻脸颊紧绷:“我胃疼,你给我揉揉。”   闻锐鸣一言不发,靠坐到床边搂过他,让他侧躺在自己怀里,大掌隔着睡衣覆到他胃部。   章寻往上看着闻锐鸣,感觉这人今晚气压特别低,胡茬也零零散散地冒了头,一副稍显颓废的模样。   看来这一个礼拜双方过得都不是很好。   章寻伸手勾过他的下巴,仰起脖子吻了上去,但嘴唇要张不张的,舌尖向后缩在里头没露出来,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不是胃疼?   闻锐鸣偏头躲开。   章寻抵着耳垂,声线轻下去:“一个星期没亲我,你就不想?”   “能扛住。”   “闻锐鸣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谁让你扛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他的肌肤纹理,闻锐鸣深眸紧敛,挺着不说话。章寻问:“还生我气?我还一肚子火呢,你气什么。”   闻锐鸣的声音莫名沙哑:“不是气,是难受。”   章寻都听笑了:“难受哪门子难受?”又拿目光勾着闻锐鸣,说,“我看你就是堵心堵的,没事老爱瞎琢磨,大吵一架就好了。”   他这张嘴永远这么厉害。   闻锐鸣盯了他一阵,然后用实际行动惩罚他的嘴唇,他一开始还抵抗几下,后来就不抵抗了,搂着脖子亲得气喘吁吁。   亲完他不让脱,闻锐鸣意犹未尽地盯着他:“怎么?”   “今天练舞太累了,浑身上下都没劲。”他咬闻锐鸣耳垂,呵气温热,“先攒着,一个礼拜都忍了,还差这一晚吗。”   闻锐鸣揉他头发,手背青筋都暴了出来,但真就没再有冒犯的举动。   时隔一个礼拜两人重归于好,不多时章寻呼吸声开始变得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闻锐鸣闭眼,收回双手搭在自己腹部,同样开始酝酿睡意,结果身边却传来低哑困倦的嗓音:“锐鸣,人呢……”   闻锐鸣伸手把他搂住:“这呢。”   章寻喉咙深处轻应一声,重新安稳地睡了过去。   --------------------   你老公的名字好听吧寻哥 第93章 别太肉麻了   明明商量的是不拿东西,但真去闻锐鸣家之前章寻还是买了好多,什么保健品、护肤品,吃的用的好几箱,导致他们根本没法坐高铁,只能自已开车过去。幸好他们俩驾驶技术都不错,换着开也不太累。   到地方以后是闻敏给开的门,她跟老公孩子提前一天就来了,想着万一要是弟弟搞不定她还能帮忙说两句,免得场面闹得太僵。   “我还说今天周末,路上肯定堵呢,没想到你们到得还挺早。”   “我们出门早。”闻锐鸣进门就自然而然地介绍身后的人:“妈,这是章寻。”   “欸。”   闻母客气加小心地往儿子身后看了一眼,立刻眼前一亮,这个小章竟然这么一表人才。而且跟自己儿子连对戒都戴上啦,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哎,挺急的。   章寻大方地问候:“伯父,伯母,你们好。”   “你好,你好。”   闻母把他请进来,闻父站在一旁尴尬地搓着手,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合适。闻敏赶紧说:“爸,妈,你们看锐鸣买了多少东西。”   “回来一趟哪用买这么多东西,路上拎得挺累的吧。”   “不累,有车。”闻锐鸣说,“都是章寻买的。”   闻母不好意思地看向章寻:“这……让你破费了吧小章,你们挣钱也不容易,下回可别再买东西了,家里什么都不缺。”   闻敏在旁边差点笑出声,心想这就商量下回了,那之前还一直念叨着不同意。   章寻说:“应该的。”   简单问候几句之后闻敏就跟老妈进厨房做饭了,多多和何姐夫负责继续缓和气氛。闻锐鸣跟章寻在沙发上正襟危坐,闻父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喝点茶吗小章?”   闻父把刚泡好的铁观音推到他面前。   “多谢伯父。”   章寻端起来喝了一口:“嗯,确实挺香的。伯父你平时也爱品茶?”   “是啊,我这退休以后没什么事干,也就闲着喝喝茶下下象棋。”   “我爸也有这个爱好,下回我帮他买茶叶的时候给您也带一份,到时候您尝尝。”   “哎那怎么好意思呢小章。”   左一句小章右一句小章的,搞得章寻含笑道:“伯父,您不用这么客气,把我当自己人就行。”   “欸、欸……”   闻父汗都快下来了,幸亏多多也捏着个橙子一个劲地往章寻膝盖上跳,一副亲热得不得了的模样。何姐夫出来打了几句岔,问起章寻跟闻锐鸣之后的打算。   说到这个,闻锐鸣看向他爸:“爸,我跟章寻打算年前出国把记登了。”   “这,登记?会不会有些闲言碎语的,爸不是老古板,是怕你们日子不好过。”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别人愿意说什么就让他们说。”   “那小章也同意?”   章寻郑重地点了点头:“请伯父放心,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见他们这样闻父也拿他们没辙,只能成全孩子们:“好吧好吧,确实我跟你妈也不能替你过日子,你认准了那就这样吧。不过你们可得好好过,尤其是你,锐鸣,你瞧人家小章一表人才的,又事业有成,你可得加把劲,别全靠小章一个人奋斗,他有压力。”   从小到大连亲爹都没说过这么体贴的话。章寻感激地看向闻父,心里说不出的触动。   闻锐鸣说:“我明白,爸,我们都商量好了,房子虽然暂时住他的,等攒够了钱就换套更大的,一人出一半。”   “那就好,你们商量好就行。”闻父也不多问了。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正好坐一大桌,挤在一起显得其乐融融。最高兴的就数多多,他一会儿跑到奶奶身边喝口汤,一会儿又挤到妈妈这边来吃块肉,然后还赖在舅舅和章叔叔中间不走。   眼前这场面又让闻母叹了一大口气。   闻敏说:“妈你老叹气干什么,弟弟现在生活事业都有着落了,比在部队的时候不是强一万倍吗?你们一直说想让他定下来,现在他定下来了,人也带回来了,你看你还愁眉苦脸的。”   闻母望向女儿,有想法但没好意思说。但闻敏一眼就把她看穿了,敲打亲妈道:“肯定又想孙子孙女的事吧,这不是已经有多多了吗?你还嫌不够啊,是不是觉得我是女儿,我生的你不宝贝?”   “这叫什么话,这不会,女儿生的儿子生的我们都喜欢,都宝贝!我就是……哎算了,吃饭吃饭。”   闻敏揶揄她:“看样子还是孙子没带够。这样吧,明年我再生一个,交给锐鸣和章寻养活,到时候你去临江帮他们带,我看你还有没有时间叹气。”   章寻一口水噎在喉咙里,差点呛得背过气去。他转身咳嗽,闻锐鸣替他拍背顺气又给他拿纸巾,半晌才算缓过来。   后来他们还陪闻父喝了点酒。吃完闻父就去院子里浇花了,闻锐鸣负责洗碗。章寻作为客人自然用不着动手,但他也没闲着,起码帮忙倒了趟垃圾。   等扔完垃圾回来,其他人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厨房依然响着水声,章寻就顺路拐到厨房。   “快了吗?”   “嗯,还有几个盘子。”   闻锐鸣回过头,见他身上穿着自己给他找的卫衣,脚上穿着自己给他拿的拖鞋,收起了所有距离感和自我保护的伪装,只剩下这张生活气息的脸、这个人,心里就忽然觉得很满足。   虽然过程比较曲折,但现在他跟他实打实的在一起,看得见摸得着,谁也拆不散他们。   章寻走到他旁边:“让个地方,我洗洗手。”   闻锐鸣让了一步,目光热烈地盯着他,等他打上洗手液开始揉搓才低声对他说:“幸亏让我遇见你了。”   章寻含笑望着水池:“这是什么话,要是没遇见我你会怎么样,你就不是你闻锐鸣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锐鸣!一会儿带个柚子出来!我特意给章寻买的!酸酸的,不甜!”闻敏在客厅吆喝。   “知道了。”   等闻锐鸣答应完,章寻已经在冲水了。他扫了闻锐鸣一眼,闻锐鸣也在看着他,目光深邃而明亮。   “具体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就觉得幸亏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会这么快振作起来,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幸福。”   章寻听这话听得牙酸,努力把嘴角往下压:“少来这套吧,你振作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你颓废过吗?整天精力比谁都旺盛,我往沙发上放件衬衫你都得在睡觉之前扔进洗衣机,就差把我也扔进去洗洗。”   闻锐鸣微笑:“不是一码事,我是指精神层面的,不是体力。”   “精神层面也没见你颓废过,顶天只能算是低潮期。低潮期谁没有,我跳舞没状态的时候也照样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能挺过来靠的都是自己的意志力,我哪敢居功。”   闻锐鸣说:“那不是。你既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的动力,有你在我干什么都有劲。”   章寻含笑低语:“我看你就是太有劲了,以后给你办个健身卡让你消耗消耗,要不然谁吃得消。”   洗完碗两人若无其事地带着柚子去了客厅,章寻一派正人君子模样挺唬人的,根本看不出刚在厨房聊过什么私房话。   县城没什么像样的酒店,闻父闻母是厚道人,就想留章寻在家里住,所以硬是给挤出了一间客房,让闻锐鸣在沙发上睡。   另外,家里的热水器是要烧的,章寻作为客人先洗,他洗完才轮到其他人。闻锐鸣是最后洗的那个,等他从卫生间出来他爸妈连灯都关了,就给他留了盏玄关的灯。   他敲了敲客房的门,章寻过来开门时都好笑:“你就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当心把你家人吵醒了。”   “困吗,要不要去院子里坐坐。”   “成啊,正好晚上吃多了。”   两人各搬了一把木椅走到篱笆院子里,面朝马路跟群山并排而坐,头顶天空繁星密布,空气也令人心旷神怡。   章寻深吸一口气道:“好久没住过含氧量这么高的地方了。”   “不会觉得不习惯?”   “是有点儿不习惯,主要是你父母太热情周到了,弄得我挺不好意思。”   “他们那是重视你。”   闻锐鸣帮他把拖鞋脱了,把他的腿抬到自己大腿上搁着,椅子稍微转过去一个角度,这样章寻就能很舒服地往后靠着。   章寻眯起眼睛:“你这算是在讨好我?”   “没有,是谢谢你对我父母的礼貌和尊重。”   “应该的。况且他们比我想的好相处多了,难怪培养出你这么老实的儿子。”   闻锐鸣但笑不语。   这时多多从里面跑出来:“舅舅!”   章寻收回腿,多多立马往闻锐鸣身上一扑,闻锐鸣接住他:“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呀,肚子吃得太圆了。”   “那就在绕着院子走几圈,去吧,我跟章叔叔看着你走。”   多多最听舅舅话,让干什么立刻不含糊,马上就开始贴着篱笆打转。章寻眼睛都看晕了,闭上眼静静地感受山间吹来的晚风,简直觉得灵魂跟着被净化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环境确实好,还是因为跟闻锐鸣在一起什么压力也没有。   绕了几圈多多有点累了,回到闻锐鸣腿上趴着。闻锐鸣摸了把他的后背,还行,没出太多汗,不用再洗一个澡。   “困了就睡。”   “喔……”多多黏黏乎乎地揉了揉眼睛,拱进舅舅怀里打了个哈欠。   此情此景让章寻想起闻敏晚上说的那句话,当时觉得有点惊吓,现在想想又有点可乐,于是一个人闷头笑了笑。   闻锐鸣问:“你笑什么呢?”   “笑你姐。”   “我姐?”   “她还真是大公无私。”   闻锐鸣反应过来他的笑点了,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尴尬,拍着多多的背放低声音说:“她那是想让我们成个家。”   章寻顿了顿,也放轻嗓子:“有你就够像家的了,没孩子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儿。”   “嗯,我知道,我去回绝她。”   “别别别,你别弄得郑重其事的,她就是开个玩笑,谁还真把亲生孩子送人?”   闻锐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除了笑容就剩下温暖了,半点失望的情绪都没有。   少顷,章寻挑了挑眉,朝闻锐鸣举起自己的右手,婚戒在月光下泛起迷人的薄光。   “还行?”   “嗯,还行。”闻锐鸣问,“哪来的?”   “捡的,走运么。”   闻锐鸣微笑:“现在不嫌被套牢了?”   “……我当时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章寻收回手,结果被闻锐鸣无声地握住,十指紧扣。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章寻低声道:“想不到你父母思想还挺开通的,没怎么为难我们就同意了。之前听说你父母、你姐姐一直让你相亲,我还以为这事会不好办。”   “所以才准备一个人逃回临江?”   “去你的。”章寻笑道,“我那是想给你留足空间,什么逃不逃的。真正逃跑的是你,你当时一跑就是一年,我还以为你为人道主义捐躯了。”   闻锐鸣也笑了:“捐躯之前肯定会写遗书寄给你。”   “行了啊,这种话说说就算了,到此为止不准再聊了。”   闻锐鸣替他展了展紧蹙的眉心。   他偏开头,靠着闻锐鸣的肩膀:“不过当时那么长时间联系不上你确实不太踏实,也想过你会不会永远都不回来。”   “如果我真的永远不回来呢。”   “应该会去找你吧。”   “我以为你会慢慢把我给忘了。”   “我倒是想,可惜没你那么大本事。”章寻嘲讽一笑,“说忘就能忘,说消失就能消失。”   要不是经历过闻锐鸣失联的那段时间,章寻还真没想到自己原来这么不洒脱,一件事会记这么久,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刺激闻锐鸣一下。   “我一想起那十个月就想抽你。”   闻锐鸣用右臂紧紧搂了他一下。又坐了会儿后,章寻说:“多多睡着了,把他抱进去?想让你陪我抽根烟。”   “行。”   把孩子放回他爸妈屋里,再回来闻锐鸣就见到章寻微微侧着头,正在欣赏远处的夜景。   两人点起烟,章寻慢慢抽着,动作很散漫。可没过多久,他忽然低下头,抬起掌根摁住了眼睛。   “章寻?”   “不用管我,一会儿就好。”   “你是不是喝多了?”   “估计是。”他的声音却微微哽咽。   闻锐鸣想把他的脸转过来,他挣扎着不让,喉结一再用力地上下滑动,仿佛是情绪忽然失控了,一下没绷住。   他哑声道:“你别管我,别管我,我自己坐一会儿就行,我就是有点上头,一会儿就没事了。”   “你哪里不舒服?”   章寻夹着烟,转身紧紧抱住了闻锐鸣,烟雾随着他微微颤抖的呼吸飘在半空。他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你说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陪着你呢。”   “那你扶我回房间吧,扶稳点儿,我头晕。”   闻锐鸣给他把烟掐了扔了,蹲下一言不发地将他扛到背上。章寻晕晕乎乎地说:“别背我啊,我还能自己走,让你爸妈看见不太合适。”   “他们睡了。”   闻锐鸣的背跟堵墙一样,章寻舒了口气,头垂下去抵着肩膀,“你爸的酒自己酿的吧,太烈了,下回不能再喝了。”   “没关系。”闻锐鸣稳稳当当地说,“我喜欢背你,我爱你。”   章寻笑道:“还行,说起情话来挺自然的。需要我回应吗,不用了吧,没必要那么肉麻。”   “那把你扔地上。”   “抽你一嘴巴啊。”   进屋以后章寻到底还是搂着脖子说了句我爱你,然后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省。闻锐鸣又是给他换衣服,又是给他脱袜子,半夜也没睡好。   他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起来一趟,进去看看章寻吐没吐,头疼不疼,将近四点才终于回沙发躺倒。   --------------------   周四正文会完结,记得来看。 第94章 完结章 平凡如我   第二天早上,章寻精神抖擞地醒了,半点儿宿醉后遗症都看不出来。倒是闻锐鸣黑眼圈挺重的,跟熬过大夜一样,干脆一头扎进卫生间冲凉。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随便套了个短袖,头发也被毛巾揉得很乱,但就是这样还是让章寻饱足了眼福,谁让他身材好得没话说呢。章寻从沙发上眯眼看着他,感觉一大清早就被这男人给拿捏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闻锐鸣笑了笑,“我爸妈呢。”   “出去遛弯了。瞧你困的,不行啊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是不是太久没睡沙发不习惯,睡一宿就成这样了?”   “因为某些人昨晚跟只醉猫一样,睡觉也睡得不安分,一会儿喊渴了一会儿说想吐,要不是我看着估计能掉地上。”   闻锐鸣走到他面前,用湿毛巾搓了搓他的头发,章寻含笑避开:“夸大其词。”   “下回给你录下来,让你看看自己喝多了什么样。”   “反正比你强,起码不是连几瓶啤的都喝不了。”   “你是说夜市那回?”   “还有哪回,不就是那回。”   闻锐鸣直勾勾地盯着他,盯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那回主要是想跟你发生点儿什么,不小心喝多了。”   章寻轻骂:“没出息。”   不过那回他们在桌子底下牵过手,估计闻锐鸣确实是不知道。章寻把闻锐鸣手里的毛巾扔开,跟他搂在一起,凝眸看着他,然后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疤,就跟那回一样。   “这么久了,也没变浅啊。”   “什么?”   “我说这疤。”   “嗯。”闻锐鸣拿开章寻的手,低头蹭了蹭鼻尖,“不过我有人要了,随它去吧。”   他身上特别好闻,独属于闻锐鸣的香皂味儿。章寻伏在肩膀上轻轻嗅了下,颔首一笑,抚摸着他的胸肌说:“这么爱干净身材还这么好的男人,我要了也不亏。”   闻锐鸣被摸得有些心猿意马:“回屋?”   “别乱来,我可不想给你父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那你就别摸了。”   章寻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抬头跟这道暗哑的视线撞个正着,不禁取笑道,“三十几的人了,能不能练练定力。”   闻锐鸣说:“定力再好也架不住有人撩拨。”   “谁撩拨你了,赶紧去吃东西,厨房给你留了粥跟包子,吃完该收拾行李了。”   “嗯。”   章寻觉得闻锐鸣这点最好,说话办事有分寸,而且打心底里尊重他,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一样。   早饭吃完,他们一个洗碗一个叠衣服。最近在闻锐鸣的调教下章寻的家务活也有进步,虽然完成质量不怎么样,好歹不再当甩手掌柜。   送他们走的时候闻母眼圈红了,闻父也挺舍不得。口拙如闻锐鸣,安慰得并不贴心,只是说了几句朴实的话:“平时缺什么就跟我说,我买了寄回来。家里的电视电脑要不会弄也别着急,别跟这些电器较劲,给我和姐姐打电话,或者请人来修。”   “欸。”闻母答应着,一步不落地把他们送进站,快上车时还在嘱咐,“有时间就回来,小章要得空也一起回来,你们在城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妈看了揪心,回来我好给你们补补。”   “妈你就别操心了,他们吃得好睡得好,你快跟我爸回去吧。老公你把爸妈送回去。”   何姐夫扬了扬手,示意他们该上车上车,“放心吧,家里一切有我呢,过两个星期我办完事再回临江,走之前肯定把家电的毛病都修好。照顾好你姐跟多多啊锐鸣。”   “知道。”   “别给多多吃太多糖!”   闻锐鸣已经低头在提行李箱,章寻牵着多多,用肘碰了碰闻锐鸣:“说你呢。”   何姐夫又喊:“小章也是,别惯多多!”   “……”   多多捂嘴大笑。   章寻只好说:“嗯,姐夫,记住了。”   “走了走了,别听他啰嗦。”闻敏一把将所有人推上了高铁,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侠背影,“真是,十几天就又见面了啰嗦什么……”   从小到大,章寻没怎么体会过的家庭温暖,没想到会在闻锐鸣家被补偿到。   放好行李章寻心脏还是胀胀的,坐下以后他看着窗外迟迟没离开的闻父闻母他们,鼻腔居然有点酸。闻父闻母朝他挥了挥手,他回应完以后赶紧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敛起可能会暴露情绪的眼睛。闻锐鸣攥了他的手一下,直到列车发动也没说话。   路上章寻提议:“过两年不如直接把伯父伯母接到临江,这样也方便你们照顾。”   闻敏想了想,说:“行是行,就怕到时候没地方住,老人家租房子住也不方便。”   章寻双手抱在胸前,姿态很淡泊,头微微朝旁边撇了撇:“闻锐鸣买。”   闻锐鸣闻言转头看向章寻。闻敏也扑哧一笑,问弟弟:“你成吗?”   章寻迎向他的目光,轻轻挑眉,那意思也是:你行吗?   闻锐鸣说:“嗯,应该行。”   过会儿闻敏去打水了,闻锐鸣偏过头,问身边某位闭目养神的人:“这么快开始当家了?”   章寻嘴角微抬没理他。   闻锐鸣:“那二十万都还没还你。”   章寻睁开眼,好整以暇:“想赖?”   “没有,就是觉得挺有压力。”   “有压力就对了,有压力才有动力。”章寻目光从他脸上轻飘飘扫过,觉得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很有趣,嘴角压抑不住地往上抬,“不过我那是在你姐面前给你面子,实际并没打算让你一个人掏。怎么样,对你够不够意思,准备怎么回报我。”   谁知闻锐鸣反而更一本正经:“不行,给我父母买房子哪能让你掏钱。”   “不是你说的吗,一家人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   “不行。”   “为什么不行?”   “签了协议的。”   “……”章寻特别想砸开他的头看看构造,怎么会这么死板守原则?不过也许这就是闻锐鸣的魅力所在吧,谁知道,章寻也不知道,就是认准他这个人了,死脑筋就死脑筋。   返回临江后日子过得就更紧凑了。闻锐鸣的生意渐入正轨,章寻那边也是如火如荼,舞团正式启动后又要训练又要宣传,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用,连元旦节都没放假,过完年才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国外把记给登了。   节后短剧目首演,所有场次的票全部售空,就连二楼都是一票难求。闻锐鸣倒是进去了,但谢炎跟赵晓波就没进去,干脆一人送了两个硕大的花篮表示心意,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捧场。   章寻这回演的是Overcoat的改编版,后半程加入二十几名伴舞,利用人潮来反衬孤独,也是一种别具匠心的编排,效果称得上惊艳,连卜老师都赞不绝口,一直说他开窍了,感情细腻了,就这么发展下去肯定能编出更多更优秀的作品,而且是独具章寻气质的优秀作品。   演出结束后他一身热汗,回后台卸完妆洗完澡,清清爽爽地出来,不久就接到杨帆的电话。   算算两人也几个月没见了,所以章寻挺意外。   “Alex?”   杨帆在后台入口那儿等着他,一身深灰的风衣很有艺术家的范儿,看到他走过来以后笑了笑,把手里一大捧铃兰递给他,戏谑道:“今天演出这么成功,章首席收获了不少鲜花吧?不知道我这束来得晚不晚。”   “大作曲家送的花谁敢说晚?”章寻接到手里,回以大方的笑容,“你看演出了?怎么没事先联系我。”   “正好临时有事要回趟国,本来想说给你个惊喜,结果托了好几个人才弄到票,差点儿还得向你本人张口。”   “向我张口我也没有,再说你还能弄不到票?别老拐弯抹角捧我。”   两人相视而笑。章寻姿态跟以前相比没什么改变,还是挺自然的,杨帆也完全是来给好友助阵的,举止很坦荡,不像以前那么暧昧。   在门口站着说了一会儿话,他们准备一起到休息室去继续聊,结果有人喊:“章寻。”   只见闻锐鸣风尘仆仆步伐匆匆,手里还拎着个牛皮纸袋。章寻站在原地嘴角轻抬:“这么快?”   “嗯。”   闻锐鸣走到跟前,十分自然地搂过章寻的肩。章寻微微一顿,目光睨向他,“车呢。”   “加完油停门口了。”   “跟你说过别停门口啊,老有摄像头拍。”   “我以为接上你就能回家,没想到你有朋友在这。”闻锐鸣这才把视线转转问杨帆:“刚看完演出?”   杨帆似乎有些扫兴,但还是朝他点了下头,“可不么,正好有空。”   “一起去休息室坐坐,泡杯茶给你。”   杨帆看了眼表:“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再约吧。”   章寻说:“你还在巴黎呢,有没有回国的打算。”   “怎么,”杨帆抬头瞅着他,”你这是想挖我?就现在国内这行情,我这种档次的编曲版权费可不低。”   “不能给我个友情价?”   “那要看章老板有没有诚意了。如果你肯三顾茅庐,兴许我这个诸葛亮一高兴能给你打个骨折。”   章寻哈哈大笑:“改天再谈吧,放心,我一定不亏待你就是了。”   送走这尊突然出现的大佛,闻锐鸣搂着章寻往休息室走。边走章寻边瞄他,然后低头自顾自地笑。   闻锐鸣皱眉:“笑点在哪。”   章寻抿起嘴:“就觉得挺逗的,杨帆一出现你就这么戒备,眼睛上像长了瞄准镜。”   闻锐鸣撇他:“你都没见过瞄准镜。”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电视里多的是瞄准镜。”   闻锐鸣神态却不见轻松:“跟你商量个事。”   “嗯?”   “能不能跟他保持距离。”   章寻一愣,本来想取笑他两句,可往他脸上一看,发现他表情严肃眉心微锁,相当认真地在跟自己商量,于是只好轻咳一声,慢慢收起挡不住的笑意。   “回休息室再聊。”   进休息室章寻关门落锁,径直将人推倒在沙发上,双腿跨上去骑着。闻锐鸣皱起眉:“不是说要聊聊?这样怎么聊。”   章寻勾紧他的领口:“你不信任我。”   闻锐鸣转开脸:“没有。”   “那你让我跟杨帆保持距离?”   “他追过你。”   章寻眼梢一抬:“追过我的人多了,你防得过来吗。”   闻锐鸣双唇紧闭。   章寻俯身,手指点了点他削薄的唇面:“何况我还没吃醋,你倒是先吃上了。前两天景若研是不是去你店里了?”   “嗯。”   “她找你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撩你?”   “没有。她给我介绍了几个朋友,正好我在店里,就说见一面。”   “谢炎跟你介绍一大帮客户没见你表示表示,她给你介绍你就当面感谢,闻老板倒是挺会办事啊。”   闻锐鸣被他盘问得招架不住,只好笑着低声强调:“她有男朋友,快结婚了。”   “你连这个都知道?”   “……”   章寻把他脸正过来:“我发现你现在挺能耐,见过景若研回家也不吭声,问你一句答一句,我要是再问问是不是还有惊喜啊。”   “没了。”闻锐鸣温柔地抬起眼,“真没了。”   “行,那我也就不问了,我不像你,我对另一半百分百信任。”   被他这么拐着弯地挖苦,闻锐鸣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很受用。他抓过章寻的手扣紧,“我就是怕你不高兴才没告诉你。”   章寻惊讶地说:“你还知道我会不高兴?”   “以后一定第一时间打报告。”   说完闻锐鸣把那张清瘦迷人的脸挪过来,实打实接了一个吻。亲完以后他静静地凝视着章寻,章寻腿酸,伏在他身上懒得动。   他把章寻的碎发拨开:“还有力气没有?累了我就把你抱床上去。”   “别动,让我靠会儿。”   章寻深深地缓慢地呼吸,感觉前所未有的好。抱着这个男人他仿佛就拥有了最厚实的安全感,最脚踏实地的生活,和最看得见摸得着的一颗真心。他都想不通自己怎么这么幸运,可以跟闻锐鸣走完人生下半程。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赚了,从对方身上占了大便宜。   闻锐鸣抚摸着他的头发:“下个月要不要出去自驾?这个季节正好去草原。”   “行啊。”章寻懒洋洋地说,“不过我不爱骑马,又颠又容易受伤。”   “那我们去跳伞也行。”   “都行,随便,你安排吧,我就偷个懒。不过不能走太久,顶多四五天,我这还一大堆事呢。”   “好。”   闻锐鸣又问:“下半年去潜水怎么样。”   “可以啊。”   “我没有潜水证,得提前考。”   “我也没有,到时候咱俩一起去考。”   “嗯。”   章寻躺在他身上,骨头都快要散开了。闻锐鸣揉了揉他的肩,低声说:“感觉日子特别有奔头,钱够花,隔一段时间还能跟你一起出去旅个游。”   “这算什么,以后还长着呢。以后想去哪去哪,这么大的世界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   “玩不腻?”   “腻不了。”章寻睁眼笑道,“你少试探我,我说腻不了就是腻不了,旅游也好你也好,都腻不了。把心放肚子里成么。”   闻锐鸣嗯了声:“放了。”   “放稳当了?”   闻锐鸣笑起来:“嗯。”   “那就行。”   两人舒舒服服地依偎在一起,静静度过属于他们的,这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   和再平凡不过的岁月。   -正文完-   --------------------   昨晚码字的时候差点儿被伤感给淹了……某月啊某月,太没出息。不过真的很像跟好朋友聚会后送对方离开的感觉,那种热闹过后的分别实在让人鼻头发酸。好了,大家不能跟我一样没出息,毕竟鸣哥跟章寻有事业有爱情,根本不需要我们的感伤,根本!【后记写了一些琐碎的想法和关于他们的一些小细节,不要钱,不过真的蛮啰嗦(喂),大家酌情食用。】   后记   吭哧吭哧近五个月,终于平稳到站。   照例还是说点没用的。   其实这本书光大纲就准备了小一个月,中途也找编辑帮忙改过,不过最后码着码着依然相当脱纲…(其实已经非常习惯了)。究其原因还是角色不断在自我修正吧。写到后来闻锐鸣和章寻已经有了丰满的性格和既定的行为逻辑,开文前预想的很多波折不适合再放在他们身上,所以理所当然地拿掉了。也因为如此,到后面三分之一故事几乎是平淡的,情节被人物内核驱使,不再为“曲折”和可读性做出牺牲。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戏剧张力,我知道是知道,但也没办法啦,而且好像……这样也还不赖?   另外,多少有点让人沮丧的是,这是我连载期收藏最多的一本书,但也是实际阅读人数最少的一本书。不怕你们笑,后期我根本不敢看后台,怕看到惨淡的追读人数会崩心态,会觉得自己过于垃圾……现在翻回头来,怎么说呢,庆幸自己没看吧!好好完结比什么都重要。过去的有些故事我喜欢但我不够满意,有些故事我满意但我不够喜欢,这本书是难得让我既喜欢又算得上满意的故事,鸣哥和章寻也是我特别特别爱的主角(谁能说不是呢,刀子选手笼中月竟然让他们甜了这么多章,还真是对自己刮目相看)。   不说丧气话了,来补充一些细节:   闻锐鸣生日3月22号,过完年满33岁,比章寻大四个月。不满23岁就进入X57团,作为装甲步兵服役,驻地离临江不远。三年后因持枪手感绝佳被选入西南战区直属特种部队,头两年主要负责处突维稳,后三年去往边陲扫毒缉私,最擅长夜晚作战,最大的优势是视力,最大的弱点是心不够狠。全身上下最深的一道疤在右手虎口,其次是右臂手肘后方。最浅的在额头。最铁的朋友是葛辛。30岁前夕由于右腕受伤被迫复员,之后经历了很长一段迷茫期,又由于在X57那三年对临江感情很深,所以最终选择回到临江城。电子白痴,游戏白痴,机械达人,厨艺达人,会开装甲坦克,木工也会一点。最喜欢章寻身上的部位是手,最喜欢章寻性格的一点是果敢坚决,有关章寻最难忘的一个瞬间是巴黎的凌云亮相。   章寻生日11月2号,目前32岁。从小跳舞,但7岁之前的理想一直是当个赛车手。学过芭蕾,学过民族舞,最后选择现代舞是因为他妈乔斯扬喜欢。跟谢炎是一起冒着鼻涕泡长大的关系,也都比萧珠然大四岁。一度以为自己有洁癖,但搬出来独住以后立马因为不爱做家务而自动痊愈。比弟弟章浩年长七岁,初二那年曾经因为讨厌弟弟给弟弟水杯里加过风油精(?)。曾经有轻度网瘾,因为小时候玩手机的时间太少,逆反。曾经离家出走三次,最远一次出国了!最喜欢闻锐鸣身上的部位是鼻梁,最喜欢闻锐鸣性格的一点是有责任感,有关闻锐鸣最难忘的一个瞬间是在谢金坤的别墅看到楼梯下满身血污的那个闻锐鸣。   以上好像差不多了,洋洋洒洒地抒发完毕,真是一篇毫无重点的随笔啊……下一本冷感动物打算要狗血一下,作为对自己的一点奖励XD受的性格依然很酷,不过跟咱们寻哥不是一种酷法,寻哥话还是挺多的对吧,只不过除了闻锐鸣谁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新儿子是外冷内热型,可惜他老公非常能搞事,谈个恋爱动静大得要死,他一不见了就恨不得全城追击,逮谁就冲谁疯狂大喊“我老婆呢!”那种人,希望写出来大家也会喜欢。   最后的最后,谢谢一路追文、订阅、留言的你们,还有那么多的打赏,我没见过钱哈哈,真的挺多的!不一一回复了,愧不敢当,希望自己没有让读者失望。许愿有生之年可以听到理性关系的广播剧,虽然可能性实在太渺茫,可是真的太想听到他们说话啊,拜托啦老天爷!   好了真的不啰嗦了,等我番外。   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