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欲   作者:禾小星   简介:   伪善禁欲|斯文败类(攻)x阴鸷病娇|白切黑(受)   叶斯x郁光   叶斯,校园里人人趋之若鹜的贵公子。   无论谁看了都要说一句郎艳独绝,列松如翠。   郁光也不能免俗。   偷窥的第一百天,叶斯终于跟他那碍眼的女友分手了(假女友)   郁光冷眼看他们相背而行,心中窃喜。   揉乱整齐的发型、整理好单纯可人的表情,他抱着书包撞进叶斯的怀里。   “啊!学长对不起!”   叶斯的手很冷,却隔着衬衫烫进他心里。   他处心积虑靠近、试探——   郁光用单纯乖巧俘获学长的心的同时,陌生号码的骚扰短信也愈发放肆猖獗。   ?:衬衫纽扣为什么不扣?是在勾.引我?   ?:宝贝的耳垂真漂亮,给你打个耳洞吧。   郁光不胜其扰。   他想找到这个缩在阴暗角落的同类,却无意中窥探到些别样的秘密。   学长冰凉的薄唇贴上他敏感侧颈,恶劣地吹气。   叶斯唤他:“自投罗网的小狐狸。”   “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   “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攻受都不是啥好鸟   *攻有隐藏身份,非现实背景   *受追攻→双向奔赴   双男主、强强、年上、救赎、暗恋、狗血、HE、反转、白切黑、反复拉扯的极致感情流 第1章 1.心悸(小修)   夜色浓重,月华流动。   郁光翻墙回校,稳稳落在草坪上。动作熟练,明显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有同学看到,一定会惊讶,白日里温驯乖顺的少年怎么会晚归翻墙。   郁光不以为意地拍拍裤腿不小心蹭到的墙灰,提步回寝室。   前面要经过一片小树林,通常此时此地,会遇到些腻歪的小情侣。   但郁光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面无表情低着头快步踏过青石板路。   可今日出了意外。   也不知是幽会的小情侣太激烈,还是怎的,一声压抑难耐的闷哼从草丛里传出,在静谧的夜里异常清楚。   郁光自然也听清了,卷翘的眼睫颤动,四下无人,他也怠惰于伪装——皎白月光将少年脸上的神色照得异常清晰。   他向来厌恶这些,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轻嗤,也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但明显今日不宜,老天爷硬是跟他作对,脚下好巧不巧踩到一截枯枝。   ‘咔嚓——’一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树林中的呻.吟声戛然而止,隐约的血腥味却随风飘散开。   郁光鼻尖微动,蹙眉往灌木掩盖的林子望了眼。   透过叶片枝杈,那林子里模糊的身影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抹熟悉感让郁光目光滞留了一瞬,但很快收回。   郁光不知道对方是否看清自己脸上异于往常的神色——他讨厌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   心里已经暗骂了多句,但郁光面上不显,飞快上‘乖学生’面具,双手扣住双肩包的背带,换上那种撞破‘好事’的惊慌尴尬的神情快速跑走。   接近凌晨的校园路上空无一人,沥青路面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月华安安静静,衬得郁光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晰。   “这位同学?”背后传来声音。   熟悉的声音让郁光心尖一跳。   脑海中将这声线回忆了一遍。低沉磁性,颗粒感厚重,他绝不会听错!   声线接触耳膜的瞬间,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生理反应,血液沸腾又倏尔凝滞。   郁光转身缓缓抬头,逆光站在身前的男子,正是他偷偷窥伺了两个多月的人——叶斯。   银白月霜给男人周身度了层泛白的光,宽肩窄腰,身形修长清隽,恍然间,仿佛神邸降临人间。   郁光直愣愣盯了半晌才回过神,有一瞬间懊恼,他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叶斯,如今呆呆傻傻怎么可以!   郁光偷偷将干涩的唇瓣抿得湿润,月光下泛着清透的水光。   继而腼腆乖顺地冲男人笑了笑。   叶斯将少年的微动作全部看在眼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审视了几秒,才勾起一抹笑。   “天很晚了,这位同学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不要夜晚在外逗留,不然……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就不好了。”   少年攥紧了背包带子,压抑喜悦的声带发紧,显得声音有些滞涩:   “啊……好、好的……我马上就回去。”   叶斯浅浅‘嗯’了声。   目光划过郁光白皙如玉的侧颈,又在对方包着创可贴的指尖停留片刻,喉结不甚明显地滚了滚。   “快回去吧。”   “嗯。”   郁光在背过身后猛地松了口气,但不听话的心脏还在左胸腔里疯狂跳动,‘砰砰砰’的声音犹如雷鼓。   丝丝缕缕的血腥味缭绕鼻尖,郁光勉强压下晃动的心神。   鼻翼翕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叶斯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不如以往纯粹,似乎夹杂着细微的铁锈味——跟方才小树林里那股血腥味有些相似。   压下心底疑惑。   直到走出一段路,郁光还是没克制住,小心翼翼转头往后望了一眼。   他想再看一眼叶斯。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没走,还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郁光像是被烫到似的,瞳孔微缩,先一步错开了眼。   脸颊有些发热,郁光轻轻吸了口凉气,快速跑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悸。   那双狭长似利刃的丹凤眼仿佛犹在眼前,男人精致却又不显得女气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危险又迷人。   呼——   不愧是叶斯啊。   作者有话说:   前期受追攻,后期双向奔赴。   攻受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可能会有点bt的情节/弃文不必告知   【缓慢更新,可以屯屯,想要海星QAQ】 第2章 2.黑猫   一直以来,郁光都像影子,躲在暗处偷偷打量着风光霁月的叶斯。   可今晚不一样……   不算明亮的路灯下,学长叫住了他。   虽然学长生疏地称呼他为‘这位同学’,但郁光总有种圣光降临,自己恰好被笼罩其中的幻视感。   “叶斯……”郁光将这个名字含在唇舌间喃喃,“真是好听的名字。”   沉浸在思绪里的郁光没留意身旁,草丛骤然蹿出的黑影把他吓一大跳。   郁光心尖猛跳、凉气倒吸,定睛一看。   一只通体玄色的黑猫正歪着脑袋打量自己,双方视线触碰片刻,玄猫踩着猫步上前。   郁光并不喜欢毛绒生物。   加之这猫来得不是时候,让他总有种自己方才偷.窥行径被撞破的羞耻感。   他皱着眉退后半步。   谁知这猫也懂得寸进尺,看到郁光后退,反而喵喵叫着蹭了上去。   郁光一时不察,被那锋利的爪子扒拉到裤腿,他蹬腿一甩没甩掉,反倒叫那锋利猫爪刺穿了运动裤的布料。   尖细的指甲刮蹭细嫩的皮肤,并未刺入,只是酥酥麻麻的痒。   郁光被弄得浑身汗毛乍起,头皮发麻。   借着月光狠狠剜了臭猫一眼。   “嘶——!”   郁光没想到这玩意真敢挠他,抽气着打开黑猫的爪子,可弯月牙状的利爪紧紧勾着运动裤,少年弄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小腿解救出来。   “滚!”。   那猫提着前爪,三两步走开,但并未走远,蹲在不远处的路中央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中间一抹竖瞳,直勾勾的,尾巴勾着弯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扫来扫去。   路灯昏暗的光把猫儿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幕有点邪门。   郁光咬咬后牙槽,捡起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儿,沉沉望了那猫一眼,谁知那猫竟然不怵他,反而慢悠悠举起前爪,窄红、带着倒刺的舌头一下下舔舐方才挠伤了他、还带着鲜血的爪子。   神态动作像极了人类,却出现在一只黑猫身上,邪气得很。郁光不信鬼神,却也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少年眉眼压低时显得有些阴沉,手中的石块狠狠掷出。   伴着疾风——   那猫反应敏捷,轻巧地躲开了。   石块砸在路中央,滚动几下耗尽了势能,干瘪停下。   黑猫还是盯着他,竖瞳扩瞳成了全黑,像一颗浸染墨色的玻璃珠。   郁光后背冒了些冷汗,湿涔涔的,刚想掏手机,却听见——   “喵~”尾音上扬,像是心情极好。   一声猫叫后,黑影重新钻进草丛没了踪迹。   所幸,郁光回寝路上再没碰见邪门的猫。   右侧小腿传来的阵阵刺痛催促着他快步赶回寝室。   寝室长廊的灯光惨白,少年在407寝室门口站了半晌,才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过长的刘海挡住少年漂亮的桃花眼,呆板地捏着双肩包的背带,显得懦弱而沉默。   ‘咔哒——’门开了。   寝室其他三人都还没睡,熬夜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高磊林的动静最大,手下的游戏键盘按得噼啪响,嘴也不闲着,骂人的话一句比一句脏。   听到门锁声,高磊林知道是好学生回来了,阴阳怪气,道:“咱们一等奖学金又出去鬼混回来了?”   郁光没理会,来到自己的衣柜前,打开小锁,拿了睡衣出来,又将柜子重新上锁。   “也不知道锁什么柜子,呵,真有什么宝贝?”   郑成和刘志杰早就习惯高磊林的恶劣,郁光成绩好但性子软,高磊林看不惯,他俩去帮忙说话也没什么用,反而会把高磊林的火气转移到自己身上。   得不偿失的事情没人喜欢做。   郁光下敛的眼帘挡住眸底悄然泛起的寒芒,他懒得理会高磊林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过是跳梁小丑、秋后的蚂蚱……掀不起大风大浪。   郁光将外套拉链从上到下一直拉到底,随手脱了搭在椅背。   没了普通灰白色运动外套的遮挡,露出郁光里面那件设计感十足的纯黑T恤,领口故意做旧,有些黑色棉线丝丝缕缕地挂着,潦草落拓的朋克风。   高磊林停了手中游戏,斜眼睛瞟他,盯着少年短T露出的白得发亮的手臂定定看了几眼。   “你那兼职靠谱吗你就去?”   郁光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半夜出去的借口是找了个酒吧兼职。   抿了抿唇,少年似乎有些害怕高磊林,顿了半晌才回答,“靠谱的……”声音不大,有些瑟缩的模样。   “嗤——”高磊林觉得没趣儿,转头重新开了把游戏。   见高磊林不再说话,郁光如释重负地抱着睡衣进了浴室,浴室门很快关上并且反锁。   郁光喜欢温度很高的热水澡,湿漉漉的水雾爬上洁白瓷砖,又因为重力而无助地滚落。   他甩了甩同样湿漉漉的短碎发,仰头,屏息,让湿热的水流冲刷脸庞。   脑袋在此刻放得很空。   叶斯那张漂亮得恍若艺术品雕塑的脸如在眼前。   狭长幽深的眼,像月光下微微波澜的海面,又像诗人口中描绘的黎明前的天幕。   真好看啊。   水流封闭的窒息感逐渐来袭,脑细胞因为缺氧有些混沌,脑海中的身影却更清晰了。   郁光喜欢这种感觉。   耳边是自己‘砰砰砰’躁动的心跳,窒息感愈发强烈,眼前甚至出现雪花似的白色噪点。   密集起来的噪点让叶斯的脸有些模糊。   “呼——”   他抹黑关掉了水龙头,手掌撑在冰凉的瓷砖上弯腰喘气,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滴落到,有颗调皮的恰好滚进眼睛里。   一阵刺痛。   郁光眨眨眼,换上睡衣推门出去。   在阳台洗脸的刘志杰闻声转头,望了眼雾气蒙蒙的浴室,“又洗这么烫的水啊?”   “嗯。”   住校一年多了,郁光身上总有种莫名的疏离感,明明看起来腼腆乖顺的好学生,在学校里却没什么朋友。刘志杰也不知道说什么,讪笑一下,转回头去洗脸。   郁光垂着眸子进去室内,收拾一下很快上了床。   南大的寝室都是上床下桌的四人寝,郁光刚住校就装了床帘,纯黑的,帘子一关,谁也不知道他在床.上干嘛。   郁光无声勾了勾嘴角,颇有些愉悦的躺下了。   小心翼翼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方手帕。   深褐色的。   残留着浅淡的木质香。   郁光用指腹轻轻摩挲片刻,放到鼻尖轻嗅。   是叶斯身上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说过有一些bt行为的(对手指) 受不了的快跑 弃文不必告知(作者玻璃心QAQ) 第3章 3.窥视(加更)   三月二日,惊蛰。   春寒未褪的天,阴沉沉下着连绵小雨。   郁光看了眼手表,撑伞狂奔终于赶上了前面将要启动的校车,他喘着气向司机道了声谢。   声音清甜,少年气十足。   没人看清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阴翳。   差点错过叶斯的课!   狂奔上到四楼,他在教室外平复了呼吸、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发型,才提步进去。   阴雨天,教室里采光不好,像是罩了层灰蒙蒙的滤镜。尽管如此,郁光还是一眼锁定了叶斯的位置。   叶斯坐在窗边的座位,修长双腿包裹在黑色西装裤里,一身绅士的咖色风衣,内搭黑色针织衫,袖口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手腕。   他正轻撑着下颚看讲台上的马原老师板书今日课程的大纲,狭长的丹凤眼微敛着,看似认真对待,实则漫不经心。   叶斯刻进骨子里的冷漠被隐藏得完美,那微微挑起的嘴角总给人一种好相处的错觉。   翻翻校园表白墙的留言,全被一句‘冷感却温柔’刷了屏。   郁光嗤笑,望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骂了句‘蠢货’。   踩点进教室的人不多,格外引人注意。郁光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抹属于叶斯的目光时,呼吸紧了一瞬。   他不知道叶斯是否还记得那晚的偶遇,也不确定叶斯是否记得自己。   上去问好吗?会不会太唐突?   还是算了罢。   毕竟是偷偷来蹭课的,若是学长问起来,倒是不好回答了。   垂了垂头,郁光刻意用力地抿唇,苍白的唇泛出血色,还覆着一层清透淡粉的水光。   郁光抱着书包往后排走去,嘴角微微勾起温和的笑,眼帘轻轻浅浅地敛着。   看上去驯良又柔顺。   经过叶斯身边时,空气浮动,郁光嗅到一股熟悉的低调复古的木质香。   叶斯身上的香水味道,仿佛穿越时空打开了一瓮尘封很久的松木制香炉。   郁光不露声色地深吸口气,不疾不徐绕了一圈 ,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落座。   他试过多次,这个角度望过去,无论是叶斯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是他在课本上无所事事的涂鸦或是随手勾画的笔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郁光谁也没告诉,他最喜欢的,还是叶斯那双宛若工艺品的手。   腕骨突出恰如其分的性感,指骨修长而分明,握着通体透黑的duke钢笔,衬得皮肤愈发冷白,寒凛禁欲。   就连偶尔落笔的小记号都透着股高不可攀的涔凉。   郁光喜欢得紧。   直勾勾看了半晌,郁光猛地蹙眉,瞳孔紧缩了半刻。   叶斯身边的女孩儿正微微倾身,凑到男人耳边私语,工业化妆品涂抹过的红唇离那耳廓凑得极近。   他们在说什么?   可惜还是隔得太远,郁光只能瞧见叶斯勾唇对那女孩儿展颜一笑,薄唇翕张,隐约有低沉的声线传来,却并不足以听清。   大抵是句幽默风趣的话,女孩儿被逗得花枝乱颤。   郁光眯了眯眼睛,眉宇之间按捺着风雨欲来的低气压。桌椅下细长的小腿止不住抖动着。   烦死了。   好想抽烟。   所幸课间铃声恰好响起,郁光长舒了口气,熟练摸出书包隔层里的烟盒子,起身去了厕所。   郁光去了教学楼最为偏僻的厕所,空无一人。   熟练撕开烟纸,郁光将内里裹好的烟草叶抖落在手心里,仰头,一口闷了*。   草叶直接入嘴时会瞬间蔓延开厚重的呛人烟味,少年却像是早已习惯,面色如常地用舌尖顶了顶口腔。   唾液开始分泌,混合着烟草和焦油味道,略微至幻。   心底压抑的烦躁消褪了半分。   ——虽然他还是很不爽。   课间休息时间过半郁光才从隔间里出去,趴在洗手台上漱口。   冷水泼湿脸颊,清透水珠从微微湿润的额前碎发滴落到鼻尖,小小一颗,欲滴未落似的。   一阵料峭寒风吹来,这颗水珠啪嗒落到洗手池里。   郁光吸吸鼻子,浑身打了个寒颤。   初春洗冷水脸,还是太冷。   望着镜子,悻悻整理好表情,确认身上再没有烟味,郁光将额前略长的刘海捋顺遮住眼睫,垂头走出去。   不知是他步履太急还是对方不长眼,郁光直直装上了那人硬邦邦的胸口,鼻头泛酸。   郁光刚想抬头骂人——   熟悉的木质馨香散开来,一双眼熟的黑皮短靴也撞入视线中。   精致、一尘不染。   居然是叶斯。   作者有话说:   *嚼烟,直接把烟草放到后牙槽咀嚼,烟味很冲,一半老烟枪才会这么干。但胜在不会产生烟雾,烟味也小。   自知题材人设都冷门,呜呜姬友说我头铁开这本。但真的很喜欢郁光和叶斯的故事,就算数据不理想也会一直更到完结。   谢谢宝贝们~鞠躬—— 第4章 4.喜欢   郁光像是被天降馅饼砸中脑袋,思维都有些紊乱。   学长怎么会来这么偏远的厕所?   自己应该打招呼吗?还是直接绕过比较好?自己好像挡路了……?   两人大概僵持了两三秒,郁光才满脸通红地后退半步让开。   他下垂的眼帘颤动不停,密密匝匝,仿佛欲飞舞蝶的羽翼。   “对、对不起,挡到你了。”   敛眸垂头的少年并未注意到叶斯望过来的、其意不善的眼神。   再抬头时,男人正淡淡打量他,视线落在他右手食指指尖,又划过右侧小腿,停顿的时间略长。   “伤好了?”gzh就像傻呗   “嗯?”什么伤?   郁光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桃花眼瞪得溜圆,瞳孔里倒映着男人俊美的脸。   “上次我们见过,满月那天晚上。”叶斯嘴角勾了抹笑,淡淡的,优雅得体,像复古绅士,“我看你当时食指裹了创可贴。”   郁光表现得很惊讶,指腹摩挲着,略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   “好巧啊。”郁光习惯性的舔了舔过于干涩的唇瓣,腼腆抿出一个笑来,“那、那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郁光用了敬语。他自己都没发觉。   学长定定看了他一眼,唇边笑意不改。   “叶斯、我的名字。”   虽然早就知晓,但郁光心底还是跟着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不自觉滚了滚喉结,脸颊上涌的热气更甚,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兴奋。通红一片,像盛夏熟透了的蜜桃。   “叶斯学长好!我、我叫郁光,郁金香的郁,阳光的光。”   “郁光?很好听。”叶斯语气停顿一下,继而笑道:“郁金香和阳光,我都很喜欢呢。”   因着叶斯这句‘喜欢’,郁光接下来整节课都呆愣愣的,装样子摆在书桌上的草稿本上不知不觉已经写满了‘喜欢’二字。   回过神来的郁光将这页纸撕掉,塞进了书包里。   恰好讲台上的老师出示了下节课的学习任务,同学纷纷举起手机拍照记录,郁光也随大流打开了手机摄像机——   镜头却并非对准白板,而是落在斜前方。   背景柔焦得略显模糊,唯有那人清晰得灼人眼球。   小小方框被叶斯棱角分明的侧脸所占据,完美得仿佛上帝手中最杰出的的雕塑作品。   郁光目不转睛地按下快门键。   ‘咔嚓——’   操,他居然忘了静音!   郁光脸上闪过一瞬慌乱,但又很快平静,仿佛跟周围拍PPT的同学没什么两样。   镜头里,叶斯似乎好奇快门声的来源,朝他这儿投来一眼。   郁光与男人在镜头中对视,对方那灰黑色的瞳孔摄人心魄,他像是被这眼神定住,只能缓慢地滚动了下喉结,珍而重之地按动手指。   ‘咔嚓——’   又一张相片存入了手机相册。   粗略扫了一眼帅气逼人的成片,郁光才装作专心看白板的模样,若无其事收了手机。   直到愉悦兴奋地仔细翻看相册时,他才觉出自己手心洇湿一层薄汗,滑腻腻的。   下课铃声伴随着学生站起时凳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   郁光没急着走,注视着叶斯挺拔的背影,鹤立鸡群似的随人潮走出教室,才慢悠悠收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文具草稿本。   最后一支笔装进文具袋时,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熟悉的木质香丝丝缕缕勾引着他体内的神经。   那双熟悉的、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轻巧撑在他的桌面上,指尖轻点。   “郁同学,请问你有拍到老师留的学习任务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宝贝们晚安~ 睡前求个海星QAQ 第5章 5.“你的眼睛很漂亮”   “郁同学,请问你有拍到老师留的学习任务吗?”   闻言,郁光猛地抬头,额前碎发因为过于剧烈的动作微微晃荡,露出下面那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   叶斯……学长?   真的是叶斯学长!   太近了,叶斯靠他得太近了。   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沉木香味几乎无孔不入侵入他的每一毛孔、每一寸皮肤。   郁光望着眼前冷感锐利得如同复古希腊雕塑的脸,少见地大脑宕机好几秒。   “啊……”   他迟滞片刻才想起来伪装,飞快垂头捋了捋额前碎发,将过于闪耀的眼瞳遮掩,吱吱呜呜胆怯道:“叶学长,方才说什么?”   “我忘记拍老师的PPT了,郁光同学有拍到吗?”   叶斯骨节分明的手仍旧撑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指骨微微曲起流畅的弧度,窗外不算清透的日光覆盖着那过于冷白的皮肤。透着股瑰丽的怪异美感。   郁光早在叶斯靠过来时便将手收回桌肚里了,此刻,他接着薄薄一层木桌的遮挡,紧了紧手心,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缓慢平移到叶斯撑在桌面的手的上方。   若是世间真有魔法能让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桌板瞬失……   叶斯的手,   会落下来。   ——仿佛,他正撑着我。   “郁光同学?”叶斯的声音。   那双漂亮得宛若工艺品的手从桌面移开了,转而到他眼前晃了晃。   空气中掠动而过的清风凉丝丝的,很难不让人猜测,这双挥动清风的手,是不是也同样涔凉。   郁光顿了顿,才发觉自己又对着叶斯出神了,手抖“砰”地一声,手里的手机撞到了桌肚金属,余音震颤不止。   他匆忙把手机塞进书包最深处,两手空空地朝男人摇头。   “抱、抱歉……我,我刚才没拍到!”   “是吗?”   叶斯略微朝他偏了偏头,背光的发丝微微晃荡进郁光心底。   等最初的心悸平复,郁光才惊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危机。   叶斯刚才瞧见他拍照的——两人甚至在镜头里对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勾人的一眼。   果不其然,叶斯学长不像他那些个蠢笨的室友好骗,男人嘴角勾起的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便是最好的印证。   郁光心底有种强烈的预感,叶斯这次没打算放过他。   他知道,这想法怪异得比天下红雨还离奇。叶斯为什么不放过他?他们明明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罢了……   但左胸腔不断传来发疯似的剧烈震动提醒他:别掉以轻心。皮肉下猩红的血管成了最好的传导介质,‘砰砰砰’,连带着耳膜也开始震荡。   他需要一个理由……   他不能让叶斯看见自己手机里张张片片、偷拍的侧脸……   “学长……对不起……我拍糊了,我不是故意不给你看的……”郁光抿着唇朝男人示弱,额前碎发落下的光影遮挡住眼帘,软弱可欺的小模样。   “是吗?”还是轻飘飘一句,将问题又重新抛回给郁光。   男人白皙而分明的手朝他面前袭来,郁光以为叶斯要拿他的手机检查,呼吸一停,手指紧紧捏住了书包的拉链。   “呵——你怎么这么紧张?”   木质香随风略过眼前,叶斯干净的指尖擦过鬓角,却只是轻轻抚了抚他额前的刘海。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俩bt 各怀鬼胎 第6章 6.“郁光同学,原来怕猫啊”   因为叶斯的那句话,郁光在寝室阳台的镜子面前站了大半天。   他撩起额前碎发,细细打量着镜中微微睁大的桃花眼,深棕偏灰的眼瞳透亮潋滟,认真注视别人的时候真诚又柔顺,欺诈性满满,密匝卷翘的眼睫小扇子似的忽闪。   的确是很符合大众审美的一双眼睛,不是吗?   可爸爸妈妈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双桃花眼——一切悲剧的由来。   所以过长的额前碎发他从小便留着,不管是否会在写字时挡视线。这个碍事却乖顺的发型跟了他十九年,从小学到现在,从未换过。   叶斯的那句‘漂亮’几乎是他人生中听见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对他这双眼睛的夸奖。   郁光立在镜子前,一瞬不瞬地看了许久。   直到日落的黄昏撕扯天幕的白,黑夜将临,视线昏暗得看不太清了,郁光才骤然嗤笑出声,将细碎的额前发丝捋顺,动了动站得发麻的小腿,推开玻璃门回了寝室室内。   高磊林闻声望过来,郁光知晓这是要找茬的前奏。   果不其然,男生摘了头戴式耳机,‘啪’地一声扔在书桌上,语气不善,道:“在外面杵这么大半天干啥呢?”   郁光微缩着肩膀,被耳机砸在桌面的声音惊到似的,脚步一顿,怯生生愣在原地没说话。   高磊林最看不来郁光这幅小白花的娇弱模样,总忍不住想欺负,板着脸把高数老师余留的作业扔到少年怀里,扬扬下巴,“帮我做了。”   这事儿不是高磊林第一次干,大学一年多,不知道欺负郁光帮他写了多少作业。   说来也怪,他们寝室是混寝,除了郁光以外的三人都是应用物理专业,唯有郁光是汉语言专业多出来的一个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分到一间寝室。   高磊林第一次扔作业本给郁光的时候也没指望一个文科生能做得了专业物理题,不过是新想出来的的,欺负人的借口。   但他没想到郁光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到三十分钟做完了老师布置得一个小时的作业,没搜题没找外援,还一字不错。   郁光瞥了眼怀里的练习册,高数题。又抬眼盯了高磊林半秒,他才默默回了座位,开台灯、那笔、翻开书册,呐呐询问道:“要……哪几题?”   “第五页二大题开始,一直到第六页七大题结束。要有过程,错一两个。”   郁光落笔的手微顿,收敛的眉目中闪过一缕几不可察的情绪,才在白纸上陆陆续续解题。   他不喜欢数学。   换种说法,他很讨厌数学。   但对于这种厌烦到极点的东西,他却很擅长,也不知是得益于家族基因还是小时候上到吐的奥数班。   两页题目不算多,也不难,郁光很快写完了,过程详尽、在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上故意写错两个——完完全全按照高磊林的要求。   他刚要起身,却被人按着肩膀重新坐回了椅子。肩上的力道让他很不爽,却碍于伪装不好发作,只得在身后人看不见的角度紧紧蹙着眉。   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想撕破这层纯白的外皮,把那些皮肉包裹的、腐烂的、恶臭的心思刨开来给人看。   写好的练习册被人‘歘’地拿走,取而代之,一盒还热乎的外卖被丢到他桌上。   高磊林扫了眼练习册上的娟秀工整的字迹,语气比之前和平了些,似乎还有些别扭:“点外卖的时候多按了一下,多出来的我也吃不完。便宜你了。”   闻言,郁光侧头定定看了男生一眼,额前细碎的发丝半遮眼帘,让高磊林看不清郁光眼底的情绪。   少年默默收敛好情绪,将外卖饭盒递回高磊林面前,嗫嚅道:“不、不用了,我不饿。”   “你又不吃晚饭?”高磊林凶巴巴地盯着他,“难怪瘦得风一吹就要倒似的……你这什么眼神?”说罢就要来撩郁光额前的头发。   郁光望着伸过来的手,反应很快,抿着唇往后侧身,躲开了。   “别碰我。”语气没藏住嫌弃。   眼瞧着高磊林脸色一沉,将要发作,郁光捞起坐骑后背上挂着的书包往身后一甩,逃避似的夺门而出。   本来今晚就是要去BLUE的,书包里装了身份证银行卡,烟和朋克耳夹,唯一少的就是身合适的衣服,自己现在这一身单调白T,去了肯定要被酒保嘲笑。   不过,被琳娜嘲笑装纯也比呆在寝室面对傻.逼来得好。   郁光撇撇嘴,顺着路灯朝翻墙出校的老地方走。   七点多钟,天色还没完全擦黑,路上来往的学生蛮多。   郁光不喜欢扎堆在人群的拥挤感,也不喜欢跟人擦肩而过时吹起的风,尽量挑人少的小路走。   结果好巧不巧,又遇见了那只邪门的黑猫。   玄猫脚步轻盈地从路边草丛里骤然跃出,刚好挡住郁光的去路,黑乎乎一团,把差点一脚踩上去的郁光吓了一大跳。   望着那双直勾勾的、琥珀底色纯黑竖瞳的眼睛,郁光不自觉想起上回的场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连右侧小腿被抓伤流血的、已经结痂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郁光满脸晦气,刚要换条道走,却见那只诡异的玄猫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住后颈,轻轻松松提溜了起来。   而这只手,他今早才见过,骨节分明、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性感得让人心醉。   彼时,那双手安稳有力地撑在木质桌面上;而此时,男人将黑猫抱进怀里,指尖轻抚着,黑色绒毛柔顺地穿过指缝……   “郁光同学,原来怕猫啊——”声调优雅又轻佻。   作者有话说:   叶斯:逗逗老婆~ 第7章 7.心神荡漾   叶斯少见地穿了一身运动装,黑色连帽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看上去与众多夜跑的大学生没甚差别。   明明是路上常见的穿搭,但放在学长身上偏生有些违和。   郁光说不上来心底什么感觉。   他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对方,从发丝到鞋面,不落下一丝一毫。   崇拜神明的忠实信徒,总希望自己的神灵高贵不染纤尘,却又在某些阴暗时刻,迫切幻想神明跌落神坛。   但着跌落神坛的背后的原因一定是要能叫他窥见的,只有窥见才能满足。   郁光并不满足。   似乎有些藏在海底深处的物质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学长、学长怎么今晚有心情夜跑?”他略后退一小步,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被叶斯提着的黑猫,装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出于一些阴暗的小心思,他不想放过任何让叶斯有所改变的原因。   但他的窥探从始至终都忽略了环境中的自己。   所以此刻困惑注定无所解。   叶斯挑眉觑他,那狭长上挑的眼仿佛洞穿人心,甚至让他产生了一股紊乱的错觉:   那些不为人知的肮脏心思似乎被剖开、扔到强光直射的滚烫地面接受洗礼……   郁光心尖颤抖着,蓦地生出龟缩回壳子里的强烈冲动。   刚想后退,却因叶斯一句话而生生止住动作。   “不是夜跑。打网球,一起吗?”尾音微微上扬着,像淬了迷魂药的小钩子。   话语之间,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穿插在黑猫后背的毛发中,极致色差迸发出惊人的美感。   郁光瞬间有些心神荡漾,但随即回过神来后匆忙拒绝。   “不……还是不了。”   他根本不会打网球,去了大抵只能是出糗。   相伴接触虽然让人心生向往,但一切归于寂静,他还是更喜欢躲在角落里透过狭窄缝隙偷偷窥探对方时,由心底升起的那种悸动感。   黑暗给予他安全感,也带来肾上腺素激增的兴奋。   叶斯定定地打量他许久,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对于他的拒绝是否不满。   “既然郁光同学不愿意,那便算了。”   话音落下,男人将怀中抱了许久的黑猫轻轻放下。   那邪气的黑猫对叶斯似乎很喜爱,得了自由也不着急离开,反倒蹭在男人脚边,细长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运动裤的裤腿。   叶斯垂眸看了看脚边的小东西,轻笑,转而对他道:“小猫很可爱的,郁光同学为什么害怕呢?小猫会伤心的。”   顺着男人的目光,郁光与那黑猫的竖瞳猫眼对上,仅仅一瞬,不寒而栗的阴冷感自脊柱攀援而上。   但叶斯探究的眼神存在感十足,即便对毛绒动物厌恶至极,他还是勉强牵起嘴角。   额前碎发随着他垂头的动作而下落挡住眉眼,长睫颤动,郁光在叶斯看不见的角度,对那缩在男人脚边的黑猫投去狠戾厌恶的一眼。   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黑猫突然‘喵’了一声。   郁光被这声惊得回神,转眼间,那猫儿已经转身窜入黑漆漆的草丛,踏过枯枝的猫步声也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叶斯也朝他挥挥手,高大背影往体育场的方向而去。   纠结好半天,郁光握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提步跟上叶斯。   他还没见过学长打网球的样子呢,实在不想错过。   郁光跟男人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跟丢,又不至于被发现。   可一个转角过后——   叶斯不见了。   周围有些来往的学生,但就是找不到叶斯的影子。   眉头紧蹙,郁光快速打量着周围,却一无所获。   他不可能跟丢的。   仅仅一个拐角,怎么会突然消失在视野里呢?   步子不自觉快起来,郁光往露天网球场去,又去室内网球馆找了。   都没找到叶斯。   叶斯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恍然间叫人生出种时空错乱之感。   仿佛他今晚从未见过叶斯,也没有被邀请一起网球。   衣兜里手机震动的阵阵嗡鸣将他唤回神,郁光迟钝半刻才掏出手机看了眼。   他眯了眯眼,适应着黑暗中高亮度的手机屏幕。   消息栏弹出琳娜的新消息——   NANA:今天可是周五,不来消遣消遣?   网球馆里击球声此起彼伏,一眼扫过去,没有那个被自己刻印在眼底心尖的身影。   郁光敛眸,划进消息对话页面。   郁光:来。   顺着老路,轻车熟路翻墙出校门的郁光没有留意到身后默默注视这一切的黑猫。   只是落地时趔趄了一下。   他狐疑环视一周,没发现巡逻的安保,拍拍裤腿往BLUE酒吧走。   作者有话说:   开始更新咯~   求海星QAQ真的很缺这个东西QAQ 第8章 8.妄念   酒吧舞池中人影绰绰,五彩斑斓的灯光射线将昏暗分割。   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骤然放大的摇滚乐些许刺耳,郁光蹙眉,轻车熟路地三两下绕过迷乱人群,进了洗手间。   初春的天,水流哗哗触及指尖时还是泛凉。   少年指尖微顿,蓦地想起那双无论是握笔还是撸猫,都精巧漂亮的手的温度。   他没牵过叶斯学长的手,甚至连不经意的触碰也未有过。   可在他无数遍想象中,学长的手的温度应当就如这涔凉清水似的。   略带寒气,疏离又矜贵。   --仿佛琼楼宫阙之上的冷眼凝视的人间的飘飘谪仙。   所以郁光没去调水温,反倒将整个手掌都伸到了水流下。   清水打在皮肤上激起水花和细小气泡,也把手背皮肤冻得微微发红。   郁光却享受地眯起了眼,略仰头瞧着镜面灯带的亮光。   眼前垂落的碎发还是太挡视线,扫过眼睫,痒嗖嗖的,也不适合酒吧里玩乐。   郁光甩甩脑袋,就着手上沾染的水珠将碎发全部捋到了脑后。   洗漱台前巨大的镜面照出少年模样。   发丝微微湿润捋顺到脑后,露出白净饱满的额头,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漾着星光,像带着一把小钩子,撩得人心痒痒。   郁光对自己这张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寡淡地撇了一眼,转而从书包夹层里翻出一对银黑的朋克耳夹。   银黑色的骷髅头样式,雕刻得很细致,头骨上凹凸不平的坑洼都打磨得十分逼真。   摸上去冰冰凉凉,不是寻常银质或者铁质,重量很轻,夹在耳垂上也不疼。   郁光已经记不得这对耳夹是谁送自己的了。   翻找记忆,似乎是大一刚来BLUE玩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说他长得太纯容易被骗。   第二周他再来时,琳娜便把这两枚耳夹递给他,说是上次的那位客人吩咐送他。   这一戴就是一年多。   甚至他都忘了那人的模样,但来BULE戴耳夹的习惯却保留下来,一直延续至此。   郁光指尖点了点夹在耳垂的小骷髅头,又摘下来看了几眼。   也不知是他使用频率不高还是材质优良,这耳夹上的骷髅头几乎看不出磨损痕迹,光泽如新。   算了,他关心这些干嘛?   轻嗤一声,郁光抽了支烟出来叼着,甩甩脑袋上多余的水珠,推门出去。   音浪排山倒海地袭来,骤然一下子有些胸闷。   五光十色的闪灯随着音乐频率变换,午夜场中浪荡快活的男男女女们都被模糊了五官,像是报废的虚焦底片。   郁光驾轻就熟地穿过熙攘人群来到琳娜负责的吧台。   手一甩,黑书包就被丢进了柜台下面的杂物箱里。   琳娜正忙着调酒,雪克杯晃得噌噌作响,但她还是注意到了郁光书包丢进箱子里的熟悉声音,眉头一挑。   “来了?”   “嗯。”   都是相熟的,郁光也不用客套什么,坐在高脚凳上撑下巴看着琳娜调酒。   琳娜是他为数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人,爱来BLUE也有一多半这个原因。   另外的原因他也说不太清。   潜意识里,他是喜欢BLUE的。   混乱、昏暗、嘈杂……   形形色色的男女在其中沉沦,欲望在温床中孵化成型。   燥热又孤寂,滋生着肉眼不可见的病菌。   他可以在这里找到寻觅已久而不得的掩体。   收起那些刻意装出来的乖顺,卸下疲惫的伪装,亮出獠牙,得到短暂的放纵。   潜行其中也成为其中。   郁光轻轻呼出口浊气,视线重新落到琳娜身上。   琳娜无疑是很美的。   极具攻击性的美。   金色长发烫成大波浪,上挑眼线,烈焰红唇,调酒的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紧身制服上的细闪随着灯光折射。   看她调酒是极致的视觉享受。   当她将盛满各色酒液的透明玻璃杯推到你面前时,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指轻轻一勾。   便叫人丢了魂。   但郁光已经看过无数遍,免疫值拉到顶了。   他似笑非笑地觑了眼被琳娜迷得七荤八素的男大学生,等人走之后,又朝正在擦拭杯具的琳娜扬扬下巴。   “又一个。”   琳娜没接话茬,“今天喝点什么?”   “随便调一杯吧。”   半刻,一杯香槟色的鸡尾酒摆到了郁光面前。   一抬头,琳娜笑眯眯的脸正对着他,红唇启合,道:“谢谢小鱼~新品特调酒,实验一下啦~”   “合着又拿我当小白鼠。”话虽如此,郁光还是接过酒杯抿了口。   琳娜之前也常找他试新品特调酒的口感,因为他酒量好耐受高,无论低度数还是高度数都能喝了之后也保持清醒,给出客观中肯的评价。   但这回的酒似乎不太一样。   刚抿了几口入喉,脑袋就有点发昏。   反应力似乎也跟着变得迟钝。   他已经许久没体会过喝醉的感觉了,依稀觉得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太像喝醉,却又说不上来别的什么。   郁光努力睁眼盯着琳娜,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太阳穴也愈发胀痛昏沉。   “这……这酒多少度啊……?”   他甩甩脑袋企图保持清醒,可酒精麻痹大脑神经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快。   眼帘无力地开阖几下,郁光似乎在远处昏暗的角落中瞧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神台清明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晃神间,那阴影处空无一人,仿佛才刚只是他酒后卑微的臆想。   他敛眸,支起手臂靠着额头。   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高脚杯中香槟色的酒液微微荡漾着,郁光失神地虚虚凝望着。   酒劲儿来得迅疾如风,霎时间眼前一暗。   坠入黑暗深海的前一刻,他看见琳娜欲言又止的神色。   还有……   鼻尖若有似无的沉木香气。   脑海中倏地闪过一抹妄念——   这个味道真的好像……   如果叶斯学长真的在身边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小鱼被迷晕了之后会被怎么样呢(ง ˙o˙)ว 第9章 9.怪圈   清晨第一缕日光投射入窗时,少年眼帘颤动,幽幽转醒。   天花板上镜面的吊顶映入眼中,其中倒映着郁光躺在床上的模样。   脑袋仍旧昏沉得厉害,浑身仿佛卡车辗轧过,酸痛脱力。   特别是左侧脖颈,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刺痛——   这已经远超出宿醉的症状。   郁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白兔,脑海中霎时间闪过许多可能。   但身体似乎除了酸痛之外,并无其他不舒爽的地方,衣服也都完整穿在身上。   沉默一瞬,郁光望向窗外。   熠熠日光刺眼,几乎激起些生理泪。   眨眨眼,将几欲涌出的眼泪逼回去,他神色恹恹地偏头躲进阴影里。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些许香水和酒店香氛混合的味道,陌生中透着股熟悉。   这种混合气味总归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郁光皱皱鼻子,糊成一团的脑袋艰难运转。   几番检索,却实在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熟悉的味道。   阵阵发闷的脑袋却是愈发胀痛起来,连带着左侧脖颈的刺痛也清晰几分。   郁光深吸一口气后翻身坐起来。   骤然回流的血液来不及供给大脑,眼前阵阵发黑,许久才缓过来。   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他才开始仔细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陌生的情.趣双人房。   窗外明晃晃的日光都没能掩盖掉这房间的真实意图。   吊顶特意做成镜面,能够完整清晰地投射出睡在床上的人的姿势、模样……   床尾对着的淋浴室全然不设屏障,浴缸也是透明材质。   不难想象这些东西是用作何事的……   呼吸一凝,郁光抿了抿干涩发紧的唇瓣。   再度确认自己身体没有特别的异样感,高悬的心才稍微放下,但紧接着是更深的疑虑。   他对琳娜抱有十分的信任。   可眼下的情况……似乎与琳娜那杯酒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呢?真的是琳娜那杯酒?   郁光用力按了几下发胀的太阳穴,掀开薄被下床。   环视一周,双人房里似乎并无除他以外第二人的存在痕迹。   但原本应该放在吧台底下的书包此刻却靠在床头柜边。   他静静盯着看了一瞬,眼底划过一抹思忖。   他的房间肯定有第二人进入过——   或许是那人久待离开前刻意抹掉了自己来过的痕迹,也有可能是短暂帮他放了书包就出去了。   郁光更倾向于第一种猜测。   因为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不可能是短暂停留能染上的。   眸色一凝,郁光骤然提步到另一边的床头柜旁,仔细检查了书包里里外外,没什么东西缺失。   ——倒是那副骷髅耳夹被好生装进饰品盒里放在原处。   眉头紧蹙着,郁光后知后觉摸了摸耳垂。   果然,原本自己陷入黑暗前还夹着耳夹的耳垂上空荡荡的。   指腹下意识捻动软肉包裹的耳垂,传来轻微刺痛,痛感与左侧脖颈的感受不差多少。   但郁光没太注意,此事脑海中全被另一个念头填满了——   难不成送他进情.趣房间的人还有这么好心的?担心他睡觉被耳夹硌到,睡前特地替他摘了放好?   真是奇了怪了。   有谁能撬动琳娜给他下.药,花大力气把他弄到这儿,却只是为了睡一晚,什么也不干?   大概没人愿意做这种亏本买卖。   难道昨晚的确是他单纯的酒量不济,喝醉了?   那陷入黑暗前,瞧见的琳娜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是为何……   仿佛陷入一个首尾衔接的怪圈。   郁光用后牙槽磨了磨舌头侧面的软肉,几乎尝出些血腥味时才松了口。   疼痛和血腥味如尖刺一般警醒头脑,郁光随意捋了捋头发,推门进去淋浴室洗漱。   刚踏入的第一步,郁光便顿了顿。   淋浴室被人使用过——在他清醒前不久。   地板尚有水渍残留,白瓷砖细看还能瞧见些许凝结的水珠……   半封闭的空间香水味更浓郁些,但还是跟酒店沐浴露的味道混合杂糅在一起了。   熟悉又陌生,任他鼻翼翕动也闻不出什么。   这种接近答案却又无限远离的感觉让人烦躁,郁光原本已经平静下去的心情再次泛起波澜。   粗暴地脱去衣服,蹬掉裤子,郁光将花洒开了。   但突然,余光里似乎瞥见什么,郁光动作一下子停了。   他凝望着淋浴室巨大的情侣双人房特有的落地镜,狠狠皱眉。   镜子很清晰地映出他赤.裸的身体。   视线一寸寸游弋。   传来刺痛感的侧颈和耳垂看上去并无异样,但只要他微微侧身……   后腰上那鲜明如同烙印的指痕便不可忽视地闯入眼帘。   一个男人的指痕。   清晰、有力。   几乎能从痕迹中窥探到那人双手扣住他侧腰时心中强烈的侵.犯意味。   郁光瞳孔紧缩,蓦地伸手到后腰处揉搓。   那块脆弱敏感的皮肤直到被揉地泛红也没摆脱指痕的刻印。   仿佛在告诉郁光,昨晚并不简单。   烦。   心脏乱跳的频率震耳欲聋。   考上大学以来,郁光从没如此被动过。   敌暗我明的紧迫感压在胸口,灼烧心弦。   将水温调高,郁光唰地一头蒙进随着淋浴而出的热气中。   滚烫热水淋湿他。   热气蒸腾也模糊了那扇巨大无比的落地镜。   任凭水流冲刷,郁光在水流中微微睁眼,也不管眼眶刺痛,侧着身体,固执盯着那处镜面。   阴恻恻的,眼神凶戾。   直到朦胧雾气,完全看不清后腰处的指痕,郁光才咬着后牙槽挤出一句。   “扌喿。”   作者有话说:shan水印秃顶   小鱼:mad,很烦,居然有比我还bt的人来搞我? 第10章 10.“腰还疼吗?”   出了酒店,郁光斟酌一番,还是点开琳娜的微信对话框,敲敲打打发了条消息过去。   郁光:是你送我去酒店的吗?   通常这个时间点,琳娜都在补觉,郁光也没指望对方秒回。   但出乎意料,NANA的备注下一秒就跳转成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琳娜醒着。   倒像是刻意在等他询问似的。   眼底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思虑,郁光将手机屏亮度调高后等着。   好半晌,只瞧见那‘正在输入’的字样消失又显现,却迟迟等不到回复。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郁光更加肯定一件事——昨晚自己绝对不是简单地喝醉。   提示音响起伴随着手机震动,琳娜的新消息划出。   NANA:是啊。那杯新品似乎度数太高,连咱们小鱼都顶不住呢。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郁光目光游弋将这段话来来回回,逐字逐句默念着,沉沉半晌,骤然嗤笑一声。   郁光:新品还挺好喝,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吗?   大抵没料到他就这样放过,又是一阵‘正在输入中’的跳转,郁光几乎能想到到手机对面琳娜斟酌措辞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半刻后——   NANA:还没想好……小鱼起一个吧?   郁光舌头顶了顶犬齿尖儿,口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杯落日红色泽的酒液的味道。   后腰隐隐发烫,特别是那几处淫/靡混乱的痕迹,火烧火燎的。   神色顿了顿,指尖悬在输入栏上方良久——   郁光:Finger Marks.   -   寝室里没人,另外三个物理专业的应当是有课出去了。   没由来一阵轻松,郁光把书包随意甩到椅子上,捋了捋重新落回额前的碎发,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他今天上午没课,还有点时间休息。   上床换了宽松睡衣,郁光刚躺下,枕头边的手机却响了。   纯黑床帘一点不透光,手机屏幕亮起的曝光如同昏暗角落里打入的强光手电。   刺得郁光眼疼。   暗自咒骂几句,他还是翻身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是手机顶部短信弹窗。   190……【陌生号码】:腰还疼吗?   愣住半刻,被针刺了似的,郁光太阳穴突突地跳,困倦顿时烟消云散。   郁光:你谁?   寝室信号不太好,他盯着信息框前面的灰色半圆环转了大半天才终于发出去。   可迟迟等不到回复。   这条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没激起丁点水花。   可郁光知道,绝不可能是发错的消息。   世上断没有如此巧合的事。   ——手机背后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昨晚在他后腰上留下指痕的男人。   困意被就此打断,郁光再闭眼却也睡不着了。   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他也不例外——最开始喝酒的时候郁光也常醉,可醒来之后都对醉后发生的事情有印象。   可昨晚却是实实在在的断片。   如今回想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些许零星片段也无。   深深吐出口浊气,郁光彻底没了睡意,索性翻身下床,摸了根烟抽。   他平素里没有烟瘾,只有心情烦躁或紧张时克制不住欲望。   袅袅细细的白烟吞吐间聚集又消散。   尼古丁麻痹大脑神经,从细枝末节传递着快乐因子。   郁光撑着额角靠在椅背上放空脑袋。   烟雾深深吸入肺部又呼出,久违的安宁。   他又按亮手机屏幕,盯着那条陌生短信看了半秒。   指尖长按、拨号——   不出所料,是机械女声平稳而不带感情的调子: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嗤。   犬齿压了压烟蒂的海绵,郁光眉眼敛得很低,加之额头过长的刘海低垂挡眼,整个人看着很阴阴翳。   门边锁孔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还有些隐约的说话声。   高磊林推门进来,直直与正叼着烟的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过长的刘海被穿堂风撩起,少见地将那双莹润的桃花眼完全暴露出来。   高磊林怔愣半晌,也没注意到少年眼底转瞬即逝的阴暗情绪。   待他回神后再度看去,那眼睛已然半垂,纤长睫毛忽闪闪的,看上去局促又紧张。   大抵是没料到他们回来的这么早,郁光突然被烟味呛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白皙的脸蛋霎时间浮现出一层血色,粉扑扑的。   郁光视线飘忽不定的模样无端端叫高磊林联想到偷偷抽烟被家长抓到的小孩儿。   还挺可爱——   他如是想着,语气也缓和不少。   “昨晚去哪儿鬼混了?都敢夜不归宿了。”边说边将少年唇边叼着的烟抽了出来。   但当高磊林的手靠近他脸颊时,郁光还是下意识躲远了些。   他真的很讨厌别人毫无分寸感的靠近。   这个举动似乎又叫高磊林不满意了,气氛骤凝。   郁光清清楚楚瞥见对方蹙起的眉,高磊林的长相很凶,左眉眉峰处有一道疤,每次蹙眉时都很压人。   “抽烟从哪儿学的,那酒吧?”   寝室楼道又传来脚步声,高磊林似乎不想被外人瞧见,‘砰’地一声关了寝室门。   门摔得很重,郁光肩膀随之瑟缩一下。   额前碎发扫过眼睫传来痒意,他没忍住眨了眨眼,瞧着更多了几分胆怯。   高磊林没瞧见他眼底的不耐烦,反倒上前半步更靠近些,视线落在他侧颈格外灼热。   “你衣领怎么……?”   “怎、怎么?”郁光滚了滚喉结,吞咽声在近距离之间格外明显。   高磊林神色微顿,目光随即凝在少年凸起的喉结和隐约能瞧见青色血管的侧颈。   周遭安静极了,气氛似乎有所缓和。   耳旁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高磊林在手心里按灭了他那支烟。   “你很缺钱?”   “别去酒吧打工了,帮我做作业,每次付你八百。”   作者有话说:   叶斯:什么时候让我出场?老婆都快被别人抢走了! 第11章 11.病态   郁光搞不懂高磊林的想法,却也没有拒绝。   安安静静地垂着眸子,只当做默认。   被迫帮高磊林写物理题已经是郁光每周的保留节目,对方脑子进水突然要付费,他也不好拒绝不是?   BLUE酒吧那边郁光暂时不想去,正愁没理由,高磊林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   在高磊林看不见的角度,郁光默默勾了勾唇。   之前怎么没感觉,高磊林某些时候还有点可爱的?他默默想到。   -   周六,   郁光一周里最期待的日子。   特别是暖晴的周六,格外叫人蠢蠢欲动。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叶斯一个月前谈了新任女友后,每个不下雨的周六都会陪女友去南大的情人坡写生。   随时窥探着对方的郁光自然对男人的行程了如指掌。   叶斯女友是美院的系花,校园墙传闻说她样貌家世样样出挑,是南大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   郁光对此嗤之以鼻。   他不愿意承认嫉妒,却仍抵不过心底燃烧的阴暗念头。   真该死。   能近距离与叶斯学长说话,能随意地谈笑……   指甲扣入掌心,郁光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越发用力。   直到高磊林突然出声问了句:“你去哪儿?每周六都站镜子面前打扮这么久,娘们儿兮兮的。”   愣住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不露痕迹地咬紧后牙槽,郁光决定收回前几天觉得高磊林有点可爱的想法。   理了理白衬衣的领子,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他没搭理从床上坐起来的高磊林,捞起书包径直出了门。   -   仲春时节的暖晴天,日光斜斜照着。   情人坡正如其名,面朝暖光的阳坡草植生长茂盛,三五成群围坐着许多人,满眼新绿生机,亮盈盈的。   郁光只浅浅觑了一眼,便被明晃晃亮色闪了眼。   日光暖融得他有些出汗,后背热乎乎的——郁光很讨厌晒太阳的感觉。   他是阴暗角落肆意疯长的苔藓,虽说竭力撑出纯白雏菊的模样示人,可喜阴贪潮的习性大抵是刻入骨子的,一辈子也难改难移。   但颓然的念头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时,分明还有另一个被关地底深处的声音声嘶力竭:   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嗤。   不知想到什么,郁光自嘲地笑笑。   半晌,他重新低垂下头,盯着地面两寸的范围,默默往情人坡阴面走。   额前碎发晃悠悠地挡了大半刺眼光线,也遮去那抹阴冷。   直到他远远望见叶斯,眼底的寡淡才尽数褪去,转为些许隐晦的狂热。   叶斯似乎也不喜阳光。   就算是晴朗天气陪女友出来写生,他也总挑阴凉处。   这里是情人坡阴面的瓦砌亭子——日光无暇顾及之地。   郁光以为叶斯没注意到他,偷偷抬眸,将略显放肆的目光投了过去。   叶斯正垂眸写写画画,仍旧是那支纯黑的duke公爵钢笔。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但郁光仿佛能听见耳边传来金属笔尖摩擦粗粝速写纸产生的沙沙声。   叶斯很会画画——郁光很早就知道的。   南大美院大厅正中的那副名为《血月》的油画便出自叶斯之手。   男人实在太完美了,郁光日复一日的暗中窥视未能暴露出对方丝毫瑕疵,反倒在他心中的形象愈发接近圣洁。   唯一称得上舛错的地方,也叫他心醉神迷。   叶斯骨子里是冷漠的,近乎上帝视角睥睨人间的那种疏离。   但男人把这抹寡淡藏得极好,从外表看,叶斯温润矜贵、待人亲和,仿佛油画里走出来的绅士贵族。   无端端叫人局促,甚至几乎自惭形秽。   郁光轻轻呼出一口气,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盘腿在草坪坐下。   直勾勾盯着对方总是不好,太容易被发现了。   郁光收回视线,从书包里拿了《诗经》翻开看。   但他其实没看进去,特意带本书出来也不是为了赶趟阅读的。   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为自己偷看叶斯打掩护罢了。   自然光充沛,印刷字体在日光中熠熠。   《诗经》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必修书籍,早在大一他就已经倒背如流,此刻翻页不过是借机扫一眼不远处亭子里端坐的男人。   很矛盾,他分明清楚叶斯温柔面具下是怎样巨大的反差,但仍旧避无可避,被叶斯看似柔和的眉眼诱骗得几乎沉迷了。   郁光看得有些忪怔。   叶斯今日穿了件黑色衬衫,质感厚重,每一道褶皱都恰到好处。袖口堆叠在手肘处露出一截格外白皙的小臂和骨节凸出的手腕,仿佛生来便是要勾魂夺魄的。   书页许久不曾翻动,直到那位熟悉得有几分扎眼的白裙女孩儿闯入视线,郁光闪神一瞬,心虚似的快速垂下头匆忙翻动书页。   空气扰动之声有些大,暴露了少年并不平静的心。   郁光直愣愣盯着书页,印刷文字一行行机械排列在微黄纸张,日光似乎有所偏移,从书页反射到眼瞳中,刺亮的。   那个美院的女孩儿叫姜曦月,长了一张精致可人的漂亮脸蛋。   就算不抬眼去看,郁光也能想象到姜曦月微微前倾身体凑到叶斯身边,将自己画好的写生画递给男人,笑得明媚娇羞的模样。   白色长裙的裙边或许会轻扫过男人黑色的裤脚,细微的接触。   通常,这个时候叶斯不会拂了女孩儿的好意,会勾起浅淡笑容,道一句‘画得很棒’。   左心房短促地被刺了一下。   郁光后知后觉地想,   原来黑白衬衫不是最配的,黑衬衣和白长裙才是。   果然,无论看过多少次,他都还是不能心平气和地释然。   郁光用力闭了闭眼,再次张开时却发觉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有人在他默默垂头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到了他身边。   “郁光同学,怎么今日看着闷闷不乐的?”一道略带笑意的低沉而熟悉的声线。   不可置信——这是此时此刻郁光脑海中唯一浮现的情绪。   他猛然抬头,叶斯正满脸戏谑地看着他。   由于郁光是盘腿坐在草坪的姿势,叶斯又很高,他必需大幅度仰头才能注视对方。   很被动,甚至有些卑微的姿势。   可郁光很喜欢,近乎病态。   神灵降临人世,臣民俯首叩拜也不过如此吧,他默默想着。   叶斯就这样半垂着眼帘看了他半晌,狭长凤眸中玩味转瞬即逝,看上去仍旧是温文尔雅的高贵模样。   男人朝他伸手,像是神明救济信徒。   “阴坡的草坪可能还没干透,湿气重,快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想成为海星捕捉器(/ω\) 第12章 12.旖旎拥抱   望着眼前过分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郁光的心脏骤然抖动了下。   他蓦地想起前几日,涔凉清水划过指尖时带来的柔润触感,当时他还在想,自己从未牵过叶斯学长的手,对方的手会是这般感觉吗?   如今,机会就摆在他眼前,他却反倒胆怯了。   叶斯的手很漂亮。   手指白而颀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按理说,常笔的画家中指第一指节处总会生出些老茧,但叶斯手上没有,细腻得如同新生的璞玉。   郁光不自觉滚动喉结,愣是移不开视线。   直到叶斯又问了一句:“怎么?”他才将将回过神。   顿了半刻,郁光抿了抿唇,似是纠结,模样怯怯地将手缓缓搭在了对方摊开的手掌中。   男人的手如他所想一般,冰凉、有力,能满足一切旖旎幻想。   叶斯微微用力,将他从草坪上拉了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郁光早已暗做决定。   他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对上叶斯的眼神,装作腿麻的样子脚下趔趄几步往前倾倒过去。   他如愿跌入那个宽厚的怀抱中。   叶斯很高,这样相拥的姿势……似乎他稍稍抬头就能蹭到对方的下巴。   凸起的性感喉结,宽阔安全的肩膀……   只有在旖旎幻梦中肖想过的,如果亲吻上去,靠过去,会是怎样呢?   明明在旁人面前撒谎从来面不改色的他,到了叶斯面前竟然紧张得浑身僵硬。   叶斯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的乖巧学弟对他抱有怎样放肆的想法。   郁光左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狂跳着,震荡声敲击耳膜,产生了一种近乎耳鸣的幻听。   在剧烈的耳鸣声中,敏感后腰处传来的酥麻电流将他拉回现实。   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因此炸起了。   叶斯的怀抱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甚至另一只手顺势扣住了他的腰。   ——位置竟正好在那日宿醉被留下的指痕上。   这里从没被别人碰过,沐浴洗澡时也不会刻意触碰。   几乎是被轻轻按住的霎时间,郁光的后腰不受控制地抖动好几下。   莫名的熟悉感叫郁光心尖一跳。   紧张吞咽的咕嘟声在一时间安静下来的两人之间格外明显。   郁光耳根子一下子烧红得厉害,但还是努力定住心神告诉自己——   只是巧合吧,   一定只是巧合。   略长的碎发挡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   慌张之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叶斯的手。   自己微微渗汗的手心甚至让接触处都潮湿起来……   他打湿了崇敬的神明。   这个荒诞离奇的念头自脑海闪过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郁光在叶斯看不见的角度陶醉地闭了闭眼。   复古低调的松木香气窜入鼻尖,将他层层环抱起来——   与无数次擦肩而过时的清淡木质香比起来,这次拥抱所带来的沉迷如同命定的潮汐,汹涌翻腾着。   尽管知道不妥,郁光还是没忍住越了界。   他曲指在叶斯手心中极不明显地摩挲一下。   很轻很轻,可带来的兴奋和背.德.感却如同燎原之火,迅疾猛烈地侵入了心房。   呼吸骤然加重许多。   郁光竭力克制着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了叶斯一如往常,浮于表面的温柔的眼瞳。   心下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到他贪心的触碰,这让他心存侥幸,几乎想要再次冒险去撩拨一下。   就在他脑海里天人交战之际,叶斯扶在他后腰处的手加了几分力道。   “下次别起来这么猛了,脑袋还晕吗?”   像是直直敲在脑海中的一记警钟,郁光手一抖,原本探出的指尖彻底收了回去。   “对、对不起!”   尾音略颤抖着,他像是刚从怔愣中回神似的,猛地推开对方。   郁光知道叶斯此刻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温柔下藏着探究和兴味。   他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来。   叶斯这样聪明的人,一旦让他抓住蛛丝马迹,自己便再没机会偷偷跟在对方身后注视了……   郁光脑袋垂得更底,鸦羽似浓黑卷翘的睫毛不住抖动着,也顺势遮挡眼底的思忖与算计。   “抱歉……我、我刚才没站稳……”   少年指尖抓着白衬衫的衣角,用力到几乎泛白,脸颊也在叶斯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慢慢涌上绯红,一路红到脖颈,就连那圆润柔软的耳垂也红地几欲滴血。   叶斯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欲.色,指腹轻捻着。   手心里还残留着少年留下的湿润水汽、柔软体温和那羽毛拂过般的撩拨触感。   男人嘴角温润的弧度彻底消失,长睫垂落,意味不明地觑了眼低垂着头怯怯如小鹿的少年。   伸手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发顶,叶斯浅笑道:“没关系的。”   有意无意地,他收手时指尖磨蹭过少年粉红的耳垂,满意瞧着那抹红晕愈发深刻。   “郁光同学也喜欢周末来这儿吗?”男人视线划过那本《诗经》,继续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凉亭里找我。”   郁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坏了,愣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蓦地抬头望着叶斯,少年桃花眼都微微睁大了,再加上红晕尚存的粉白脸颊,瞧着可爱极了。   “真的吗?我可以去凉亭找您一起吗?”他又下意识用了敬词,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瓣。   这个反应似乎极大程度上逗乐了叶斯,郁光听见男人悦耳的轻笑声。   “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叶斯又突然喊了他一声:   “郁光同学——”   “嗯?”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作者有话说:   牵手手,给抱抱~亲亲还会远吗! 第13章 13.我无处不在。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男人狎昵又轻佻的一句瞬间搞得郁光无措至极。   叶斯那双眼睛本来就勾人,含笑柔情却又寡淡疏离的,这般微微眯起,唇角挂着戏谑浅笑的模样更是把人迷得五迷三道。   这种大脑缺氧的迷幻感直到姜曦月的出现才短暂停止。   白裙少女如同绿草中翩迁的蝴蝶很快飞到叶斯身边,也闯入郁光的视线。   空气中淡雅的松木香气被扰乱,与一股甜腻腻的香水气息混合杂糅着,怪异得叫人胸闷。   郁光不甚明显地蹙了蹙眉,默默后退半步。   这个不算大的动作却好像突然引起了姜曦月的注意,亦或是触及了对方的自尊心。   那暗含敌意的目光在叶斯看不见的调度直直朝郁光射来,仿佛是在驱逐闯入领地中的异族。   这样灼热如芒的视线,郁光想忽视都难,但他并不做理会,甚至不与对方对视,敛眉耷眼的怯弱模样。   若是换作旁人,这番懦弱做作的样子定是不讨喜的——但郁光不是旁人。   少年本就生得漂亮,即使潋滟眉眼被碎发遮去,也能隐约窥见些许好样貌。   姜曦月放肆的目光将郁光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眼底的忌惮与危机快要满溢出来。   但郁光只是半垂着眼帘,不露声色地扫过姜曦月手中提着的纯黑烫金logo的纸袋子。   他捏着衬衣衣角的指尖蓦地攥紧了。   这个logo眼熟极了,是叶斯常用的那家笔墨的品牌标志。   真好啊,能名正言顺地给叶斯送礼物。   果然,下一秒姜曦月亲昵地挽住了男人的手臂,宣示主权似的,娇笑着将手中的小纸袋递到叶斯眼前。   “叶学长,我看你的墨水要用完啦,这个送你!”   少女如黄鹂婉转的声线落入郁光耳中却无端端刺耳得很。   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阵阵刺痛。   郁光阴沉的目光藏在额前碎发落下的阴影,看得并不明晰,但叶斯的确是将那个小纸袋接过去了 。   深吸了口气,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捏紧,闷痛得他快喘不过气。   顿了好半刻,郁光才弯腰把落在地上的《诗经》捡起来装进书包里。   方才他脸上浮起的红晕早已褪去,脸色回归正常,甚至显得有些苍白。   垂着眼不愿去看,他就这么朝站在一起好似一对璧人的叶斯和姜曦月微微点头。   “姜学姐来了,我就不打扰了。”郁光唇瓣嗫嚅,声如蚊呐的,神色落寞能叫人一眼看出。   叶斯的视线如郁光所愿,在他脸上停留许久——他能感觉到的,于是故意颤了颤眼睫再转身离开。   这次他没有回头,直直走出对方视野范围外,才掏出手机点开了购物软件。   他搜索着方才纸袋上logo的名字,盯着标红的过高的价格定定看了两眼,直接跳转去付款界面。   伴随着下单成功的提示音,新短信的提示音也响起。   心尖一跳。   方才那些或欣喜或郁闷的情绪被这提示音一惊,仿佛撑到最大的气球飘到针尖上。   砰的一声,破了。   郁光视线缓缓上移看到了屏幕上方弹出来的消息框。   【陌生号码】:为什么不扣最上面一颗扣子,是在勾.引我吗?   浑身汗毛瞬间炸起,郁光捧着手机的手都差点没拿稳。   短暂震惊后,他猛地抬头环顾一周——   周围三三两两或是独身一人的大学生看上去似乎都染了一抹嫌疑。   手机短信提示音再度响起,仿佛直击灵魂的警报器。   【陌生号码】:在找我吗?别白费心思了。   【陌生号码】:我无处不在。   是刚才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个捧着手机打字的学生吗?还是前面那群有说有笑看着手机屏幕的男生?   郁光不得而知。   他默默盯着屏幕上刺眼的消息,手心收紧,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捏碎。   指尖飞快输入着——   郁光:故弄玄虚有意思吗?不敢露面的胆小鬼。   本以为对方又会像上次那样玩消失,但郁光这次很快收到了回复。   【陌生号码】:^_^   仅仅一个称得上过时的颜表情,却实打实地把郁光剩下一肚子话全都堵了回去。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他瞬间感到疲惫,潜藏在心底的恐慌也趁机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冒出头。   到底是谁……   能撬动琳娜帮他遮掩,还能尾随到南大校园里。   郁光心底有种隐约但肯定的直觉——他这次可能招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心中的忧虑愈发强烈,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隐约的期待。   阴暗角落里的苔藓也渴望找到同伴。   他被框在乖顺驯良的盒子里太久,仿佛出生便被规定好形状的植被,被饲养员看守监督,必须长成笔直挺拔的向阳模样。   可没人在乎他无声的呐喊。   他压抑太久。   所以,即使外表如他们所愿,听话乖顺,但内里却早已被恶魔啃噬得空洞了。   皮下滋生星星点点的霉菌,连同腐坏发臭的肌肉组织一同沉入凹陷的泥潭——这空荡无人的阴暗囚笼。   他无比迫切地希冀着。   希冀着有人同他一样阴郁卑鄙,是共沉沦,也是同堕落。   郁光长按着这串号码,好几分钟,直到食指都僵硬麻木,终究是没把它拉入黑名单。   他复制了对方发来的颜表情,回赠过去。   郁光:^_^   校园网的信号总是差,灰色圈圈转动着。   郁光捧着手机等,等‘正在发送’的字样跳转到‘发送成功’才欣然勾了勾嘴角。   -   几天后,叶斯法语拓展课的常坐座位的抽屉里多了一份包装华丽精美的礼盒。   墨汁的书香气隐约飘散。   叶斯眯了眯狭长眼眸,将礼盒拿起来盯着看了许久。   抽屉的更深处藏着一张洗出来的相片,最深最隐秘。   似乎能感受到它的主人放置它时徘徊犹豫的身影。   期盼着潘多拉魔盒开启,又畏惧其中的神迹。   叶斯哼笑一声,鼻翼翕动,挑眉从桌肚里抽出那张照片。   是一张虚焦了的橙黄色天空。   不知是黎明还是夕阳,地平线藏在云层中闪露橙红的光,干净又肮脏,仿佛技艺拙劣的破烂油画。   叶斯眼瞳中倒映着照片中的景象,指腹摩挲着捻了捻。   背后的钢笔字被他不小心蹭花了一撇。   白塑纸印上半个叶斯的指纹,而叶斯的指腹多了一片灰黑的墨渍。   有洁癖的叶斯少见地没有蹙眉,反倒凑近轻嗅着这墨渍中沾染的浅淡血腥气,舌尖顶了顶右侧的尖锐獠牙。   小家伙又伤着哪儿了?   男人喉结骤然滚了滚,克制地曲起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   厚实沉重的扣扣声一直维持到上课铃声响,叶斯从思索中回神,盯着少年这两行落拓潇洒的钢笔字,含在唇舌间默念——   雨后的夕照,   像我,   湿漉漉地燃烧。   没有落款和署名。   就像少年见不得光的欲.望。   叶斯深吸了口照片背后墨水上残留的淡淡血气,慢悠悠地想: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谨慎的小狐狸自投罗网呢?   他已经快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学长面前的可爱小绿茶谁不爱! 第14章 14.白衬衫   又一个周五。   琳娜还在为上周的事情内疚,下午便发来消息问他晚上还去不去BLUE喝酒。   郁光心底有气,故意晾了对方半小时,直到书法课下课才施施然回复。   郁光:今晚还有事,不去了。   其实今晚并无特别的安排,不过是推拒的话术,琳娜显然也看懂了他的拒绝,半刻后沉默地发来一句‘对不起’。   即便如此也没提到关于那晚的任何线索。   看来琳娜是铁了心不愿向他透露那位胆小鬼的身份了。   呵,还当真是神秘呐。   郁光嗤笑一声,指尖在陶瓷砚台边儿轻轻敲击,视线虚虚落在半空中,思忖着。   其实,那串陌生号码昨天才给他发了短信。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彩信。   谁能想到在电子设备如此发达的时代,他和那位由着奇怪癖好的陌生人还使用如此复古的通讯联系呢?   思绪飘回到昨日。   彩信送达时,郁光正帮高磊林写基础物理作业,听见手机消息音也没有多想,随意地按亮屏幕查看。   【陌生号码】:[图片JPG.]   目光触及那被框起来的四个字,郁光呼吸片刻凝滞,握笔的手都顿了顿。   没等他有所动作,耳边紧接着传来高磊林不耐烦的询问,“谁给你发消息了?非得现在看?”听上去不太高兴。   郁光半撩起眼皮偷偷扫了眼背对自己打英雄联盟的高磊林。   好奇怪。   高磊林明明戴着隔音耳机打游戏,为什么还能这么快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甚至是听到细微的短信提示音……?   疑惑一闪而过,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郁光现在没心思管高磊林,郑重其事地敷衍了一句‘没有谁,一条垃圾短信’,转头却重新下拉了消息栏。   干干净净的消息栏里只有一栏没被左滑略去,明晃晃的,格外显眼。   短信 下午5:18   【陌生号码】:[图片JPG.]   图片?什么图片?   难道是那种不堪入目的骚扰照片?   但郁光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因为他直觉对方不会如此落俗不雅——毕竟是自己潜意识中划分到同类范围中的人,总抱有期待的。   思索半刻,指尖也悬垂在手机屏幕上方了半刻。   鬼使神差地,郁光还是点开了消息栏里的那条提示,动作中竟透出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兴趣。   图片一寸寸加载出来——   直到全貌展露,郁光握笔的手抖了几下,落笔差点歪出纸张。   照片中赫然是在宿舍楼下以第一视角仰拍的他所在的407宿舍楼的阳台。   日光熙熙,将阳台台子上摆着的那盆早已枯死的杂草都映出了几分生机,晾衣绳上排排挂的熟悉的衣裤正被风微微吹起。   画面的色调明丽活泼,可四四方方的照片的空间却完全被逼仄拥挤的阳台所填满。   拥挤、局促。   构图所带来的压抑感完全碾压了明丽色泽的加持。   宿舍被框进照片,仿佛住在宿舍里的他也被框进了照片中的无形笼子……   想法看似荒诞不经,但他们是同一类人,郁光能洞悉对方的心理。   所以他知道,看似怪诞的感觉却正是手机屏幕后那人的真实欲.望。   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几秒。   继而点开大图,两指缩放。   照片的像素不太好。   也不知是偷拍人的手机摄像头差还是彩信传输压缩导致。   放大之后,原本轮廓还算细腻的照片变成了一滩有色像素噪点混合而成烂泥。   指尖拖动着照片,郁光一寸寸凝视。   从枯萎成棕绿色的破盆栽划拉到各色相间的衣裤,最后停留在隔绝室外与室内的阳台玻璃门。   ——这是偷拍视角延伸所至的最深处, 欲.望明晃晃地从模糊照片中爬出,龇牙咧嘴。   但好巧不巧,晴空时阳台玻璃门反光,密密麻麻都是灰黑的像素噪点,看不清其中人影。   可若是到了晚上呢?   寝室内白炽灯照得同堂明亮,再拍的话,断不会是失望而归了……   思索间,郁光的手机又响了响,震动顺着虎口飞速传至心脏,下意识看了看手机屏幕——   短信 下午5:20   【陌生号码】:[图片JPG.]   郁光的视线在‘5:20’这样巧合的时间点上格外停留片刻,恰好图片也完整加载出。   仍旧是同一位置同一角度,不同的是镜头聚焦点。   这次是他晾晒在阳台的那件精挑细选穿去见叶斯学长的白衬衫;   也是被那个暗处之人指摘他不扣纽扣,蓄意勾.引的白衬衫……   干净无暇的纯白在两三缕日光下愈发清透,纽扣边缘反射光晕,仿佛看着这张照片便能回想起那日松木香淡雅的拥抱。   郁光的思绪因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旖念而迟缓了些,随即才回神过来。   ‘刺啦——’椅子脚摩擦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几声尖锐刺耳的响动。   郁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也来不及顾,起身便往阳台的玻璃滑门走,高磊林疑惑的叫喊也没管。   对照着那两张仰拍的图片角度,郁光朝宿舍楼下西南方的一条石板小路望去——   青石板路延伸到一小片清幽竹林里,里面看不真切,但路口确乎是似乎一个人影也无。   沉浸在自己思索中的郁光没留意身后传来的头戴式耳机砸在桌面的声响和逼近的脚步。   直到小臂一痛。   “郁光你发什么疯?手机消息一条接一条的,怎么,宿舍楼下有你的私会对象?”   高磊林的怒火来得毫无预兆且突然,郁光都懵了,怔愣间,有一瞬甚至没来得及伪装。   他还维持着被高磊林拽着手臂拉过去的姿势,微微仰头,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青年,零碎柔软的刘海自然撇在两边,露出一双灵动潋滟的眼睛。   少年是典型的桃花眼。   眼形圆润微垂,眼尾却小翘,眼仁黑白不算分明水雾朦胧似的,非常漂亮。   高磊林只瞧了一眼便有些心悸。   他知道自己这个弱鸡室友长得不错,但仅限于平日里常见到的皮肤白,嘴唇粉红……却没料到这双锦上添花的眼睛。   仿佛心尖尖儿被浇了一盏热茶,烫得整颗心都蜷缩起来,半刻后才重新舒展。   高磊林蓦地松开了方才抓住少年的手,眼睁睁看到那截小臂上被自己抓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红色。   “你、你头发乱了……”   高磊林难得结巴,说完便飞快推门进了寝室,独留郁光一人站在阳台,就连最开始想要查郁光手机的念头都忘了。   郁光反倒是从最开始忪怔回过神,望着高磊林落荒而逃的背影,玩味一笑。   最后朝那片石板路尽头的竹林方向眺望一眼,郁光敛眸,将被风吹得凌乱的额前碎发捋顺重新挡住眉眼,才跟着推门进了寝室。   “抱歉……我、我马上把作业写好给你。”他低垂着头站在高磊林面前道歉,喉咙紧了紧装出细微颤抖的模样。   果不其然,向来暴脾气的高磊林这次却异常好说话。   对方耳根子红了个彻底,逃也似地朝他摆摆手,简短道:“写你的去。”   这个反应无疑证明了郁光心底的猜测。   他感到无比新奇——   自己这样躲藏在阴沟暗巷里的生物,也会有人喜欢吗?   就算只是喜欢他腐败血肉外鲜亮的表壳。   那也是喜欢啊!   是不是证明,他也有机会尝试下——   尝试下,让叶斯学长喜欢上自己。   作者有话说:   高磊林是助攻啦~   困死,明日还要实习,小星睡啦 晚安安~   (蟹蟹宝贝们投喂呀!大号禁言实在不方便回复感谢,就在作话里说啦~么么啾~) 第15章 15.晚安   傍晚,暴雨将春阳浇灭,肆虐狂风大作把阳台晾晒的衣物吹得东倒西歪。   可寝室里四个人,除去高磊林和郁光,另外两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对一墙之隔的暴风雨视而不见。   他俩平素里不会像高磊林那样欺负郁光,但也不会出言阻止,反倒是该享受的时候一刻也没落下。   ——两人都老神在在地在等郁光出去替他们收衣服。   沉默,惟有阳台玻璃门外雨点击打枯草、石台的声音闷闷的透进来。   郁光在心底冷笑。   他其实很厌烦这些装乖所带来的附加事件——比如帮高磊林做题,再比如下雨天帮全寝室的人收衣服……   但很多事情,即使讨厌,他也需要照做——这是郁光三岁时明白的道理,并始终奉为真理。   可今天他突然觉得有些倦怠。   听着疏狂暴躁的雨声,望着玻璃门外模糊界限的世界,郁光决定在真理的谏言上偷点懒。   就当是对自己的奖励。   思忖半刻,郁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去瞥高磊林。   碎发被他有意无意地拨到两边露出有些局促的眼睛——   这是他今日才发现的好办法。   继那次叶斯学长的夸赞,这双空有外壳的眼睛居然再次得到了奖赏——高磊林的喜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长睫垂落小扇子似的阴影,忽闪着,郁光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刹那快速缩回,被烫到一般,抖个不停。   “我、我去收衣服吧……”他结结巴巴道。   留给对方几秒钟反应的时间,郁光缓缓起身,甚至还没等他重心站稳就被高磊林不由分说按回座位。   心知这是成了。   不露声色地勾出一抹淡笑,郁光紧接着听见高磊林命令的声音。   “你俩,去吧衣服收一下。”高磊林盯着郑成和刘志杰,下巴点点玻璃门外湿漉漉的阳台。   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呆坐着不动,高磊林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语气加重许多,愠怒道:“你们是要等衣服湿透再去收吗?”   这是郁光入寝两年来第一次享受到来自室友的服务。鼗独加   看得出来郑成和刘志杰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眉头打结,面色不愉。   但碍于传闻中高磊林的背景,二人对视之后还是冒着风雨去阳台收衣服了。   春末的最后一场雨遮天蔽日,料峭寒风裹挟着雨水,在短暂开启又闭合的玻璃门门口飘打来一摊湿漉漉的水渍。   郑成一脚踩碎水里的影子,面色沉沉将收回来的衣服扔到郁光脸上。   郁光被砸了脸也没什么反应。   他其实很能理解郑成的心情——   旁观了两年懦弱者被欺凌,习惯于看戏,嘲笑。   可厄运突然调转方向,让他成了当年的懦弱者——不敢朝施暴者抵抗,便只能将愤恨报复到比自己更弱的人身上。   这样的人最可怜。   不想放任自己胆怯,却又不能做到一直秉持勇敢。   高磊林冲澡去了,热水器开启的嗡鸣声足够盖过室内的响动。   郑成像是挣脱束缚的跳脚猴子,没好气瞪着他,属于郁光的衣服一件件被砸过来,有的砸在肩膀,有的盖在脸上。   大部分是盖在脸上。   衣服还是收得太迟,被暴雨舔舐得深一块,浅一块。   他那件晾在最外面的白衬衫被舔舐得最狠,白色布料湿淋淋变得半透,涔涔地往下滴水。   啪嗒啪嗒——   他的脸,他的口鼻都被吸满雨水的湿布料盖住、捂住。   呼吸要很用力,吸入的氧气却少得可怜。   窒息感裹挟着黑暗侵入每一分毛孔,紧闭的眼帘陆续迸发闪烁的雪花噪点。   像沉入深海。   皮下血管被水压挤扁,周遭一切嘈杂都归于寂静……   郁光估摸着时间,任由窒息感水珠从脸颊顺着脖子往下淌,打湿了睡衣领口一圈。   没等多久,浴室门开了,高磊林脚步声由远及近,由缓转急,猛地将盖在他脸上的衣服挑开,扔到郑成身上。   “郑成,你他妈有毛病?!”暴怒的一声,郑成和刘志杰的肩膀随之打了个颤。   明明之前高磊林弄他比这些更过分的,却看不惯郑成弄他。   郁光默默在心底腹诽:   人呐,都是这样奇怪且善变的生物呐。   窒息的后遗症是大脑运转迟缓,郁光低垂着脑袋靠在椅背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那件昨日出现在陌生号码发来的图片里的白衬衫,此刻正脏兮兮瘫在地板上,可怜巴巴地挤在郑成脚边。   高磊林扔过去的,而郑成嫌弃地躲开了,所以白衬衫落到了地上。   布料蹭花了泥巴印子,郑成注意到他心疼的目光,劣质地踏上去踩了几脚。   污水从白布下流出。   郁光眉眼压得很低,表情藏在灯下黑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郑成踩到那条线了,他想,郑成一定会为之付出代价,或迟或早。   但郁光希望早点。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皮毛干净的家宠。   他是睚眦必报的野狗,耐心只有丁点少,獠牙却有两寸长。   -   暴雨不停不休地下了好久。   郁光洗过滚烫的热水澡,浑身皮肤都烫得发红,上了胭脂似的。   喟叹一声,他无视掉黏在自己小腿和锁骨的若有似无的视线,裹着一身热气爬进被窝。   刚放松下来,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条件反射地心尖儿一跳。   郁光不得不承认,那个仅仅停留在手机中的陌生号码实打实影响到了自己的现实生活。   甚至像是不惜时间地给他下蛊——一种听到消息提示音就心颤的蛊。   深吸一口气,郁光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缩成一团,闭眼良久才睁开,慢吞吞按亮了手机屏幕。   初始亮度太高,在极端黑暗中刺地郁光眼疼得几乎要流泪。   眯着眼先把亮度调低,他才在一片水雾里看向消息栏——   不是蓝色短信图标。   而是来自高磊林的微信红包提醒。   郁光:……   说不上来心底是松缓多几分还是失望多几分。   指尖微顿半晌,郁光还是点进了与高磊林的对话框。   高磊林:转账800.   高磊林:你刘海是不是该修剪下了?   郁光没回这句看似无厘头的问题,撇撇嘴,只把转账收了。   是高磊林承诺付给他的完成物理作业的报酬——他应得的。   拥有期待又落空的感觉不好受。   郁光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暴雨洗刷世界的白噪音仍旧没有停止,寝室隔音不好,他这个床位也隐约能听到。   明明身体已经倦怠得丝毫不想动弹,可精神却异常活跃着。   像是被打了一针全身麻醉,四肢瘫软得无知无觉,唯有脑子与外界保持着联络。   郁光闭上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件被踩在脚底下的白衬衫,流出污水的白衬衫。   他看得出来叶斯学长喜欢看他穿白衬衫的模样,爱屋及乌,他也喜欢那件白衬衫。   画面一闪而过,郁光又想起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狎昵又狡猾。   可陌生号码今晚没来找他。   烦。   今日诸事不宜,烦得有点想抽烟了。   但被子里实在暖和,暖和得让人生不出一点把脚探出被子外的冲动。   翻了个身,将后背蓬松的被子压在身下。郁光悄悄探手到枕头下,将那块手帕摸了出来。   时间流逝,手帕上本就浅淡的松木香已经趋近于无了。   郁光把帕子整个轻飘飘搭在脸上。   不死心地,贪婪地汲取纤维中残留的香味。   耳边雨声哗哗,鼻尖萦绕的木质香仿佛也浸染上涔凉湿意,如同展开的织网,沉甸甸将他环抱。   突然,摆在枕头边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四四方方的屏幕亮起,照明一隅天地。   【陌生号码】:今晚会有彩虹。   【陌生号码】:晚安。   作者有话说:   小学生们怎么做到不午休还精力充沛的,苍天啊,实习真的好累,管孩子嗓子都喊哑了QAQ   晚安宝贝们(๑′ᴗ‵๑)I Lᵒᵛᵉᵧₒᵤ❤ 第16章 16.他总是欺负我   一夜好梦。   郁光彻底醒过来时已然天光大亮,手机屏保上显示现在已经九点三十九。   实打实惊了一瞬。   他已经好久没体验过睡到自然醒的感觉了,时间长久到郁光都记不太清。   盯着床帘顶纯黑的遮光布,郁光打心底涌出阵阵恐慌。删水银跳楼   从小到大,作为老师家长们口中的优等生,他是完美不倒的标杆,是毫无差池的机器,是不需要灵魂的重复。   郁光会在早上六点十分醒来,无论前一晚睡得或早或晚。农场里打鸣报早的公鸡都没他准时。   终日重复的六点十分终于被打破了、踩碎了。   他却陷入恐慌。   猛地扯开遮光窗帘,任由光线入侵每一个角落,他惊惶地问:   “现在几点了?”   无人应答。   那三个人都还在睡,鼾声时而轰鸣时而削弱。   郁光三两步跳下床跑到阳台看太阳。   雨后的晴天比任何时候都干净,枝杈树叶油亮亮泛着光,那片小竹林也碧绿得扎眼。   他这才相信手机时间没骗他。   真的一觉睡到九点多了。   郁光蓦地想起昨晚那句比安眠药还管用的‘晚安’,不由得点进了短信界面。   在他熟睡时,陌生号码又发来彩信过来。   ——托那人的福,他看见了昨晚的彩虹。   一道横跨夜空的双色虹桥,若隐若现悬浮在圆月之上,像光圈,又像夜神的长弓。   他去网上搜了下,这东西叫月虹,简而言之就是折射月芒形成的彩虹,通常出现在月华最明亮的满月日子。   昨日正好是三月十五,一月一次的满月。所以昨晚那句话也算不得预言。   -   昨夜暴雨摧折了许多未长成的植株,将落未落倒吊在半空。   初生的桃花还没来得及享受春日就已经死了,簇簇落满地,青的、白的、红的,调出春末的色泽。   郁光一路上盯着地面被踩脏的花瓣,碾碎的、缺口的,极少有跌落尘土还完整幸存的花。   直到走到凉亭——   叶斯学长手里捏着一朵,世界上最幸运的死掉的桃花。   光鲜亮丽且不染尘泥。   郁光觉得姜曦月就是那朵桃花,是踩在千千万万堆积成山的落花骸骨上跳舞的幸运儿。   可环视一周,甚至瞭望不远处天鹅湖边零零散散的人群,他没看见姜曦月。   喜悦像日光下的肥皂泡,快速飘起腾空,郁光竭力抿直嘴角掩盖住自己的情绪,怯怯地问:   “叶斯学长,今天学姐怎么没来……?”   叶斯没着急回答,视线悠悠将少年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微蹙起眉头。   “你很希望她来?”叶斯反问。   少年今日穿了件米白色的薄绒卫衣,运动裤,黑书包,瞧着像个上高中的未成年。   细白的、隐约透着青色血管的脖颈被连帽卫衣的圆领挡住大半,严严实实,远没有之前穿来的不扣纽扣的白衬衫来得漂亮。   舌尖不露痕迹地舔了舔尖刺的獠牙,叶斯突然有些怀念被迷得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   少年的腰很细,后腰处两个可爱的腰窝。耳垂也饱满圆润,肉乎乎的,无论戴什么耳饰都好看。   应该打个耳洞的,叶斯如是想。   “怎么今天没穿白衬衫?”他看似随意地询问。   叶斯知道那个味道好闻的小家伙一直尾随自己,并且每次都是挑准时机打扮得漂漂亮亮来他面前晃悠,跟个待拆的礼物似的。   少年最常穿的就是那件白衬衫。   半透质地的纽扣常常不系最顶上那颗,敞开的领口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和白皙脖颈——人体全身上下,最吸引他的部位。   郁光偶尔俯身的动作也像是勾.引,白皙胸口的粉红樱桃若隐若现,小小一粒,甚至能想象到它在衬衫面料上摩挲的细微声响……   他知道郁光是故意的。   但这点小心思无伤大雅,从古至今,对他抱有类似期待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这般春光对叶斯来说,其实算不上太深刻。   一开始,郁光只是他无趣枯燥时随手捡起来玩玩的乐子,却没成想——   味道还不错。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体会过食髓知味的感受了。   但郁光是这漫长时光中,影响最深的一个,离他最近的一个。   白衬衫似乎是少年早已设定好的触发词,肉眼可见的,郁光神色黯淡下来,就连头顶翘起的短短呆毛都软趴趴蔫儿了。   叶斯微微挑眉,发觉对方似乎是真的有点委屈伤心,不全是装的。   “衣服脏了——”小家伙嗫嚅道,唇瓣翕然,叶斯目光顿了半晌。   那颗饱满微微上翘的唇珠被郁光咬得微微泛红,像雨后淋湿的樱桃,也像拍卖会上隔着玻璃橱窗的红宝石。   漂亮得扎眼。   对可怜巴巴的漂亮小狐狸,总是多几分耐心的,叶斯愿意纵容,顺着郁光的话接下去。   “谁弄脏的?”   “室友……”郁光小心翼翼抬眸打量着叶斯的神情。   看上去他只是胆怯,可藏在身后的手早抓紧了袖口,轻轻颤抖。呼吸也比往常急促。   没人知道他心里已经放起了烟花——   学长居然会关心这些小事,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更进一步了呢?   小幅度环视一圈,郁光再次确认着:   姜曦月不在,   姜曦月要是一直不在就好了……   叶斯突然垂眸看了他一眼,“哪个室友。”很平的一句,简单陈述语调,可郁光硬是听出股威慑力。   郁光肩膀克制不住震颤几下。   唯恐心底阴暗的呢喃被学长洞察,郁光紧张滚动喉结,竭力稳住声线开口:   “郑成……他总是欺负我……”如果装装可怜能换来些许怜爱,那再好不过。   郁光的眼皮不停抖,红晕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脸颊,似乎对自己方才开口求助的事情格外局促。   但叶斯没说什么,只寡淡地‘嗯’了声做回应,。   但郁光也没感到失望。   一切事物都逃不过积少成多的宿命,暗示需要多次才能训练成条件反射,爱意也需不断累积,同理,叶斯的怜爱也是如此。   没有什么东西是与生俱来优越的。   他有足够的准备和耐心。   叶斯招手让他站近些。   郁光求之不得,喉结克制滚动几下,顶着男人目光,往前小迈了半步。   淡雅木质香与自然雨后新泥的味道晕染在一起,站得近了便丝丝缕缕飘到郁光鼻尖下。   细细嗅闻,还有些桃花的馨香。   应学长的话,郁光在亭中石桌边的矮凳坐下——这是叶斯挑的位置。   彼此距离隔得很近,他的手若是再往左移几寸便能碰到叶斯学长的右手手臂。   郁光低垂着头,借额前碎发遮拦,直勾勾盯着自己狭窄视野中唯一出现的一抹亮色。   学长的皮肤真的好白,冷色调的白,毫无生机的白,像医院墙壁的白。   单看肤色,任何人都会以为这是位文弱、深居简出的病人。   但郁光知道不是的。   叶斯藏在斯文衣装下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凑,用力时肌肉微微鼓起,连带着青筋血管浮出表面。   性感得叫他心神荡漾。   了无痕迹的暖融融的梦中,他曾无数次抱住这手臂,蹭在脸颊,或流连于腰腹……   潮湿的风拉扯着,他被梦里的风拽到万米高空抛下,又被这手臂揽进怀里。   “郁光同学……郁光?!”   叶斯反复叫他,终于让他从迷醉的幻梦里清醒过来。   眼皮微抬,郁光视线从叶斯下巴处划过,怔怔想,叶斯学长知道坐在他身边的乖乖少年脑子里已经意想过无数次足以称得上冒犯的事情吗?   思绪转瞬即逝。   “啊……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他局促不安地道歉,用冰凉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   软肉微微挤压,殷红湿润的唇瓣翕张着。   他在镜子前练习过多遍——这个角度……叶斯应当会喜欢。   他悄悄打量了一眼,叶斯正凝视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太大变化,郁光暗叹了口气,心说,叶斯学长果然很难搞定。   “无事。”叶斯没有询问他走神的原因,转而撕了一页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中的纸张,递给他。   自然原浆色微微泛黄,纸上映着钢笔速写的一颗桃花树,枝头簇簇花苞都是半开或未开的模样。   应当是最近这几日校园中的一颗。   “送你。”他听见叶斯略带笑意地说。 第17章 17.占有欲   郁光没想到与叶斯再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书法是他们专业的必修课,且每学期都有,本学期的书法课安排在周一和周五。   郁光喜欢有关文学的一切——阅读、写作、了解文学历史。书法自然也包含在内。   南大作为国内排得上号的好大学,师资力量自然不必说——他们书法课老师是全国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各种荣誉跻身的小老头,平素里授课的风格也极为高傲恣意。   所以,当陈钟国老师毕恭毕敬领一位年轻男人进教室时,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不光是为老师的恭敬,还有那男子的英俊外貌。   讲台下的学生们陡然躁动起来,窃窃私语传入郁光耳中。   “这是新来的年轻助教吗?好帅啊!”   “陈老头会对一个助教这么毕恭毕敬吗,感觉来头不小啊……”   “这是法语系那个超帅学长啊!校园墙的风云人物,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原本兴致缺缺的少年怔愣片刻,而后猛地抬头看向讲台——   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男人正微敛眉眼凝视台下。   明明从前最爱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现在也变成了错误——因为这个座位,他们隔了整整一间教室的距离。   实在是有些遥远。   叶斯的目光显得模糊,郁光也不确定学长是否只是在看他。   但他自己的目光的确尽数被叶斯吸引过去了。   叶斯穿着白衬衣,衣角扎进黑色西装裤,硬质皮带束出一截劲瘦的窄腰,双腿笔直修长。   许是觉得教室里闷热,叶斯正单手解白衬衫最上面一颗的纽扣。   窗外日光透过枝杈落下斑驳疏影,恰巧有一块投射在叶斯的手背。   骨节成了完美的明暗交界线,翻动间恍若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郁光崇爱得不行。   纽扣很快解开,衬衫领口敞开露出性感喉结和深刻锁骨,再往下……肉色隐没在阴影中,撩人遐想。   郁光呼吸一滞,目光完全移不开了。   他呆愣愣地按开手机,点击照相机的图标。   叶斯出现在镜头里。   荷尔蒙瞬间激增狂飙,热意上头。   郁光手都有些发抖,连带着镜头微微晃动。   镜头中的人也跟着失焦,叶斯的身形模糊起来。   郁光有些着急,疯狂点触屏幕以聚焦。   方寸大小的屏幕,自己手中的屏幕一点点将叶斯框在其中,仿佛将对方完全困在了属于自己的牢笼。   骤觉喉头干渴。   郁光忽然想起那串陌生号码——是他的同类的号码。每日都有短信传来,号码被他重复看,虽未刻意背诵,却竟也记住了。   那人发来的偷拍他那件白衬衫的照片也是这般逼仄紧张的构图占比——   都说作品映射作者的心境。   他能读出对方强烈的占有欲.望,跳出刻板角度,他自然也能看出自己对镜头中叶斯学长抱有如何疯狂的心事。   没有犹豫,郁光咔嚓按下拍摄按键。   没再出现上次偷拍的尴尬情况——那次出糗后他便改了设置,方便自己日后偷拍学长时保持绝对的静音,不至于暴露。   这不,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照片自动存入图库缩小成左下角一张拇指大的缩略图,郁光特意点开大图来来回回瞧。   日光也偏爱对方,光晕扫落男人流畅的 下颌线,为之镀上一层柔和光。   郁光视线在男人光影分明的喉结处停留半秒,半刻后突然意识到:   叶斯学长的喉结、锁骨、胸膛……不只是自己得以看到,而是在这儿上课的所有学生,都、看、见、了!   念头升起的瞬间,难以遏制的愠怒自心底升起。   郁光握住手机的手收紧了几分,被棱面硌得生疼也没松。   疼痛能转移情绪——这是郁光自己总结的七字真言,信奉且遵守。   事实上,这对他也很管用。   再次点开照相机时,他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焦点对准叶斯骨节分明的手,快速拍了好几张,郁光确认没有虚焦模糊后收了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斯似乎在他放下手机时隐晦地冲他笑了笑。   “接下来的一学期,我将成为同学们的学长导师,指导大家书法方面的问题——各位同学,请多指教——”   说罢,叶斯从讲台走下来,视线并未看向郁光,却精准地走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边。   松木香轻盈缠绕而来,恍若春蚕吐出的丝线,将郁光一点点包裹。   叫人安心又上瘾。   藏在枕头下属于叶斯学长的手帕上木质香味已经淡得趋近于无了。   应该换新的了……郁光默默想到。   在郁光愈发激烈的心跳声中,叶斯学长温柔中带这些清冷的声线响在耳边:   “郁光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   想要看宝贝们评论QAQ 爱你们呜呜~ 第18章 18.咬到了(已解锁)   郁光根本没办法拒绝,他克制地攥紧衣角,小幅度朝叶斯点点头。   将自己桌面摆的宣纸笔墨往内拢,他低声道:“学长请坐……”   叶斯没跟他客气,悠悠落座。   陈钟国虽在讲台,但目光却一直落在叶斯所坐的窗边。见叶斯稳当坐好,书法课才照常开始。   陈钟国打开投影录像示范起瘦金体的书写方法。   尽管这学期或凑巧或刻意,他都与叶斯学长接触过多次,但每一次见面总还是紧张。   叶斯学长的存在感实在不容忽视,淡雅清幽的木质香明明温润如水,却也能无孔不入地侵入每一寸毛孔。   煎熬,也沉溺其中。   郁光鼻尖小幅度翕动,坐得笔直,双眼平视前方,看似极为认真地盯着讲台幕布上老师落笔在宣纸上书写,实则却在想:   叶斯学长今日的香水似乎喷得有点多。   但总归不会难闻的。   郁光有些走神,虚虚望向陈钟国。   苍老的声音讲解着提笔落笔需注意的要点,这是郁光印象中对方第一次放下身段,有个教师模样的授课。   郁光隐约有种预感——这些改变都是因为自己身边坐着的男人。   叶斯正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两人相隔不过半臂距离,就像是无数大学校园中一同上课的情侣。   念头刚闪过,郁光心尖便是一跳。   他右手正常放在桌上压着宣纸,而叶斯视野盲区的左手却默默缩在课桌下攥紧了衣角。   余光里,叶斯盯着他按着宣纸的手默默看了好几秒,将那叠之前郁光练习时写过的宣纸抽走,细细看起来。   郁光大气都不敢出,唇瓣抿得些许发白,反应过来后故意用舌尖把唇瓣润得微湿,淡粉水润的模样。   “字写得不错。”叶斯淡淡道。   但好歹也算是一句夸奖。   郁光愉悦起来,悄悄竖起耳朵,垂着头往叶斯那边侧了侧。   这个动作落到男人眼中,叶斯唇角弧度稍柔和了些——   像只反应迟钝的笨兔子,竖着耳朵往狼窝里跑的那种。   但叶斯心知肚明,眼前的小家伙可不是什么良善柔弱的兔子,纯白面具下明明是只狡黠诡诈的狐狸。   哼笑一声,叶斯将满满临摹字迹的宣纸放了回去。   动作间刻意用纸张边角划过少年手背。   柔软的,隐晦的,若有似无的。   像牵手或是指腹摩挲的触感。   不出意外,叶斯果然瞧见少年低垂的眼帘骤然抖动起来,唇也重新抿紧。   这些细小却亲昵的举动皆是因他而起的——   不知为何,叶斯竟觉得餍足。   餍足,这个漫漫时光中许久不曾体会到的感情。   不经意的情绪感应仿佛曼妥思落入气泡水,瞬间沸腾迸发出强烈的化学反应。   左心室似乎传来些气泡腾空破碎的声音,这让叶斯凝眸沉思了一瞬。   感情无用,   这是属于叶斯的信条之一,总能起到及时修正的作用。   思绪转圜又重归寂静。   那些轻飘飘升空破裂的气泡也凭空消失地无踪影。   叶斯跟往常一样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过了片刻,男人指了指宣纸上少年临摹的宋徽宗《夏日诗帖》的‘避’字。   “走之底没写好。”   郁光愣了下,叶斯这个举动靠得更近,木质香如海潮拍打岸边似的袭来。   他在浪潮中沉沉浮浮。   直到叶斯修长的指尖轻点了点宣纸纸面。   郁光回过神,下意识顺着叶斯的指尖看了看那个‘避’字的书写问题。   看着看着,视线却不受控地转到叶斯落在宣纸上的食指指尖。   他最喜欢叶斯的这双手,因为实在漂亮。   说漂亮并非是女性化,相反,叶斯的手很有男人味——   骨节宽而大,用力时手背弓起的青筋宛若攀附树根的藤条,蜿蜒又性感。   梦中他们曾无数次十指相扣,如同锁孔与钥匙一般,破碎的边沿都无比契合,密不可分……   叶斯似乎发现他正在发呆,似笑非笑斜来一眼。   但学长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脑海中到底装着怎样放肆的臆想,郁光默默思索。   漂亮的手从郁光视线中移开。   叶斯紧接着朝他摊手,弧度完美的下巴点了点郁光手中悬握的毛笔。   明白对方意思后,郁光脑中忽然迸发出一个胆大妄为得有点过头的想法——   将毛笔染墨的笔尖对准自己,呈上干净的笔杆,乖乖巧巧将笔递到男人手心里。   收手的瞬间,看似驯良的兔子却短暂龇了龇尖牙。   郁光动了动小拇指。   轻轻地,指尖顺着男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一直蹭到指关节。   人类最舒适的体感便是来自亲人或爱人的和善的肢体接触——比如牵手、拥抱、贴面……   郁光已经忘了他是从哪本书的哪一页看到相关描述,但从小苛刻训练而来的优秀文字记忆力却让他清清楚楚想得起这段话。   但他几乎没享受过这般舒适的体感。   他不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不觉得那些与他血缘相连的人称得上亲人。   可唯独在叶斯身上,他似乎能体会到那段文字所说的舒适体感。   ——自从上次佯装跌入叶斯学长的怀抱。   牵手、拥抱……这些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郁光却在那次‘意外’中尽数体验到。   他尝到甜头。   开始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他想时时刻刻溺死在海样的木质香中,希冀着肌肤相触碰时几不可察的电流永不消散……   可荷尔蒙刺激下的冲动终究不长久,那是害人的毒。   郁光从中毒的致幻感中翻找出理性的躯壳,在满世界的耳鸣声中,再度朝叶斯学长望去。   他其实早有有了预感——幸运之神不会终日垂怜他这个卑微的臣民,上次偷偷勾学长的手心不被发现已经是得了恩赐。   这次再没有那种好事。   叶斯发现了他,那狭长如弯刀的眼一瞬不瞬地将郁光擒住,又缓缓瞥了眼自己的手背。   “郁光同学这是什么意思?”   心脏狂跳,泵出血液溢满全身上下,紧张情绪使得血管剧烈收缩。   郁光顿觉口干舌燥,掩饰性地滚了滚喉结。   男人将毛笔轻轻搭在陶瓷笔搁上,动作仍旧不紧不慢,优雅地仿佛古画中人。   若非郁光偷偷抬眸瞥见对方眼底的幽暗,还以为叶斯学长当真毫无反应。   没等他多想,那双心心念念许久的漂亮又不显得女气的手、那双被他两次偷摸过的手,缓缓递到了他面前。   “喜欢摸?”   尾音稍稍上挑,带着小钩子似的,听得人心痒难耐。   郁光在心底默默回应了句‘喜欢’,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僵在原地呆呆的。   很近。   叶斯学长的手就这么摆在他眼前。   郁光甚至能看清学长指腹上每个人独有的指纹纹路。   纹路的意义是极为崇高的——是一个个体区分于同类的外显特征,是一个文明绵延留存历史的遗迹。   而他,在今天,清清楚楚地用眼睛描摹了独属于叶斯的纹路。   每一分凸起,每一分凹陷,都是世界上绝对隐私的。   喉头愈发干涩了,任凭他多少次吞咽唾沫都不能润泽。   郁光知道可能是自己的体温因兴奋而变得太高,继而蒸发掉了喉咙里的水分。   可他控制不住。   肾上腺素狂飙,疯狂的兴奋感不断堆叠,在理智骤变为冲动的危险临界点——   郁光猛地咬破了舌尖。   刺痛如刀匕扎肉,霎时灵台清明,理智的旋律重回,郁光逐渐平缓下来。   但方才实在咬得太狠,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顺着鼻腔溢满去喉腔,竟也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干涩。   终究是不好受,舌尖尖锐刺痛着,他只能忍痛将血沫子混着唾液一同咽下。   但正好能以此扮扮可怜。   郁光抬手捂唇抽了几口气,吸气声断断续续,瞧着实在是疼得紧了。   可垂头的郁光没来得及留意叶斯突然之间的神色转变,等他泪眼婆娑地蹙眉抬头时,叶斯已恢复了最初的神色。   “怎么了?”男人声线显得格外沙哑,视线直直盯着少年水润殷红的唇。   郁光依稀觉察到对方声线转变了,隐约觉得事出有因却又找不到具体因果,只得作罢。   眼眶的泪欲滴未落挂在睫毛,郁光可怜巴巴地望着对方,舌尖疼得有点过分,他却还不忘伪装。   “咬、咬到舌头了……对、不、起……呜呜呜。”   似乎是顾虑舌尖的伤,少年说话模糊含糊,断断续续的。   竟然也不叫人不耐烦。   腥甜的血液的味道顺着空气扰动而扩散开。   叶斯鼻翼翕动,舌尖在口腔内转动一圈,顶了顶犬齿尖儿。   难得有些压不住欲.望,叶斯沉默半晌,直接捏起了少年的下颌,迫使对方无力地张口。   小家伙的牙齿白皙又整齐,口腔内的软肉红艳艳的,小巧舌尖稍露出些,被咬破的伤口还源源不断渗出鲜血。   血腥味未经稀释,猛地朝叶斯狂扑而去。   指腹无意识收紧。   少年眼皮颤抖得更剧烈,眼睫挂着些晶莹泪水,承受不住似的簇簇落了满脸。   “疼……”郁光哽咽着示弱。   无论是舌尖还是下颌,都疼。   但这些疼痛本非不能忍受,某些时候疼痛甚至是夹杂着快感袭来的。   可郁光必须要喊疼了。   他本就是靠学长的怜爱存活的可怜人,他必须伪装得像是路边受伤的小猫小狗,博取同情。   顺便,借此引走些注意力——   最好是让学长彻底忘记他方才偷蹭对方手背的越界行为。   但下一秒,郁光直接僵硬在原地。   叶斯学长的手竟隔着一方手帕按在了他的舌苔上。   那可是天上谪仙般的人……   渗血的伤口被堵住,可唾液却开始疯狂分泌。   他的唾液染湿了藏青色手帕,透过纤维舔舐到叶斯的指尖,混合着腥甜的血。   郁光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宛若祈祷神明保佑的狂热教徒。   而他的神明正神色寡淡,面无表情地将手指伸入教徒的口中。   名为止血,实为……   郁光也不知这样的行为到底算不算触犯了戒律。   他只知道叶斯学长的手指拨弄手帕时的声响通过骨传导传入耳廓的声音格外特别,像是在他的心上雕刻。   朝觐时圣洁空灵的诵经声不知何时响起,而郁光仔细去听时却又只剩下自己孤独的心跳。   他忘记了思考。   在混乱中,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隔着遥远一层薄膜传来:   “怎么总是流血呢?”   似是关心,又似冀望。   作者有话说:   郁光:你到底是担心我流血还是希望我流血呢?   三点终于写完了呜呜 晚安宝贝们!感谢宝贝们喜欢! 第19章 19.取悦他   他们在最后一排的动静不大,但架不住叶斯优越外貌和气质,总会吸引来或放肆或收敛的打量目光。   郁光的下颌还被男人捏着,口唇张开,男人颀长的手指按在湿漉漉的舌苔……   ——极为被动且se情的姿势。   越来越密集的注视下,郁光整张脸都红透了,艳丽的色度甚至蔓延到耳根和后颈。   肌肤滚烫的温度似乎将叶斯冰凉的指尖都染上温度。   叶斯盯了半晌。   等到指腹间的体温灼热得有些烫手,少年眼底都浮现出不易觉察的祈求时,他才低声呵斥了转过头来打量的同学们。   令郁光如芒在背的视线消失了。   血也止住了。   叶斯神色淡然,仿佛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缓缓将两根手指抽了出来,连带着被血液浸染得斑驳湿润的藏青手帕。   舌尖没了手帕遮盖,接触空气便涌上阵阵清凉,痛感随之消去大半。   随之而起是酥酥麻麻的电流感,让郁光几乎忍不住从受伤的舌尖去舔上颚。   “别动。”眉头蹙起,叶斯严厉道。   捏住下颌的指腹也跟着收紧,不容置喙的力道。   叶斯少有这般严酷的时候,对外皆是彬彬有礼但客观疏离的冷淡模样。   以至于叶斯这句略带情绪的话刚一出口,郁光怔愣半秒,而后浑身都开始战栗。   郁光很早就知道自己在体验情谷欠的某些方面不太正常——   他喜欢疼痛时隐约交杂的快.感,喜欢窒息达到临界点时眼前闪过的雪花似的噪点……   所以他既渴求来自学长的爱,又希冀于学长疏离严酷的对待。   仿佛带刺荆条由轻到重逐渐鞭笞在身体,耳畔都是破空而来的呼啸声。   郁光像条主动咬钩上岸的濒死的鱼,趴在岸边浑身沾满草削,脏兮兮地任由他鞭打。   他不敢再动,对绝对威严的服从性由此上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舌尖维持一个姿势不颤动很难,郁光竭力保持,舌头僵直得如同破土而出的笋尖。   叶斯嘴角上挑,像是对他的绝对服从感到满意,指尖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看。   目光如炬,烫得人心尖儿都蜷缩起来。   咬伤的疮口露出猩红血肉,即便不再渗血,瞧着也不太美观。   郁光后知后觉开始难为情,长时间张口而分泌的唾液在口腔蓄了浅浅一层。   窘迫极了。   郁光神色闪躲着试图将自己的下巴从男人手中解救出来。   本以为需要经历一番波折才能如愿,却没成想叶斯直接松了手。   男人轻轻甩了甩湿漉漉的手,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郁光没来得及看清叶斯最后转身前的神色,但男人的举动已经很明显——   叶斯学长不是不嫌弃他。   帮他止血只是履行义务,甚至可能已经在心底暗骂过许多遍。   左心房一阵陌生的尖锐刺痛。   郁光勾了勾舌根都酸麻发痛的舌头,吮.吸着将原本止血结痂的疮口重新撕裂。   血液流淌又干涸、流淌又干涸,循环数次,叶斯还没回来。   郁光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也不管周遭探究的视线,疾步从教室后门出去——踩着方才叶斯踩过的每一块地砖。   在临近卫生间的转角,埋头直走的他与学长迎头撞上。   额角磕在叶斯宽厚坚硬的肩膀,生疼。但埋头在对方怀里的郁光却笑得灿烂。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叶斯冷淡推开他,道:“下次小心些。”   分明上次在情人坡,他佯装跌倒时得到了温柔又呷昵的关心,可这次呢……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果然是嫌弃他了。   叶斯沾染他污秽血液的手重新变得干净,应当是用冷水冲洗过,隔着老远都传来一股涔泠泠的凉意。   郁光脸颊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如今是惨白一片,倒是唇瓣殷红——被他自己咬得充血的。   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来挽回。   郁光知道自己生得不错,特别是唇形很好看。   薄厚适中,唇珠圆润饱满,被牙齿反复撕咬后覆着层薄薄的水光,娇艳欲滴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全都无处遁形。   叶斯不冷不淡地瞧着郁光刻意抿了抿唇,又来犹犹豫豫伸手勾他衣角。   很轻的,像是小兽寻求爱抚时小心翼翼的试探——若非是格外注意,都不一定能发现。   但待叶斯目光落过去,郁光却又不说话了,单薄肩努力蜷缩,窘迫垂着头,翘起的呆毛一晃一晃。   明知道是小狐狸装出来的,还是觉得可爱。   可叶斯面上仍旧淡漠,无声勾了勾唇,男人的神色是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   他装作没看到少年摇尾乞怜的小动作,自顾自扣着衬衫袖扣   男人眉眼间情绪很淡,不疾不徐,颇有股文人风韵。   可明明几分钟前男人的两根修长手指还在按在他舌尖,水淋淋的。   郁光猜不到对方的想法了。   难以言喻的恐慌如骤雨,噼里啪啦将他淋成落汤鸡。   “回去听你的课。”他听见学长冷漠的音调。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握住,收缩膨胀都不再自主。   郁光的所有坚持都是为了窥探他,取悦他,而真正接近了叶斯,成了对方手中任意玩弄的珠串,又觉得自己所谓的坚持不堪一击了。   “学长,是不是嫌弃我……”他敛眉耷眼,话语中尽是失落,“弄脏了学长的手帕,我可以洗干净还您的!”   可往日待他还算柔和的叶斯,此刻眉宇间却有几分冷淡,长睫敛下遮挡了大半更深的情绪。   “不用,回去上课吧。”叶斯摆摆手。   两次拒绝。   足够把郁光拼凑出来的勇气尽数打碎。   垂下头,郁光眼前的碎发刺刺扫着眼睫,不舒服的感觉促使他将头埋地更深。   “那我回去上课了。”音调很低,郁光这次不是装的。   叶斯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平静的眼瞳中倒映着少年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教室后门吱嘎开启又砰地合上,叶斯终于滚了滚喉结,幽暗瞳孔中闪过一丝暗红。   可空气中仍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腥甜,勾得人喉头干涩。   叶斯眼底沉着几分克制,终是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   重新回到座位的郁光变得格外焦躁。   他呼出口浊气,勉强定下心神将毛笔重新拿起来,盯着那个被叶斯指出写得不太好的‘避’字看了半晌。目光灼灼,像是想把这个字盯出个洞来。   刚要提腕下笔,墨汁却先一步落在了宣纸上。   郁光怔住,目光微微偏移,这才发觉自己手抖得厉害——   难以抑制的手抖。   他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抖动幅度有所缓解但用处不大。   晃动下滴落宣纸的墨水越来越密集,如同二维世界里也下起小雨。   迫切想得到尼古丁的抚慰。   这种欲望来得迅猛,甚至比渴望叶斯的爱来得更急切。   郁光像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伸手进阴暗的桌肚里,像鬣狗寻着腐食之气赶来。   将烟和打火机偷偷装进口袋,郁光偷摸出教室去了卫生间。   颤抖地点火、颤抖地吸烟……白烟带着让人快乐的物质吸入肺里,融进血液。   郁光缩着肩膀靠在卫生间的白瓷墙壁,吞云吐雾。   郁光连着抽了三支。   烟头落在地上,微微弹起又躺下,稍不留神就积了三个。   在将将要抽出第四根烟时,他却突然生了厌倦。   烟盒子啪地一声被丢进积水的洗手池。   郁光眼睁睁看着烟草被污水浸泡成湿嗒嗒的模样。   从发丝儿都透着股飘飘欲仙,再到浑身上下散发着颓,不过是三根烟的时间罢了。   郁光偶尔是善变的——比如吸烟的时候。   但他望向叶斯的目光,向来执拗,常含叛逆。   郁光这辈子没几件事不受他人掣肘,偷偷篡改高考志愿算一件,偷偷喜欢叶斯也算一件。   他早就意志坚决的,不是吗?   要锲而不舍,要寡廉鲜耻,要撞得头破血流之后……   再回来认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叶斯,你是懂拿捏人心的。 第20章 20.草莓味硬糖   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清水飞溅出来,郁光捧起一把覆面,又咕嘟嘟灌了几口。   待身上的烟草味逐渐散去,他才抖抖头发出去。   下半节课他安稳上完,做足了好学生模样。   泛黄宣纸写满了或工整或潦草的瘦金体,无一例外——满满都是‘避’字。   他想起,明明今日能跟叶斯学长一起练字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斯学长的态度突然变冷了呢?   手一抖,落墨太重,将原本写得最好看的‘避’字完完全全染黑了。   冗长的静默,郁光骤然想起来那双时刻含笑的眉眼变冷的瞬间——   似乎是自己咬破舌尖,血腥味溢满口鼻腔时。   两者有什么特殊联系吗?   郁光暂时想不出,他冷眼瞧着宣纸逐渐将那滴指甲盖大小的墨团吸收、染开,第六感告诉他,一定有什么被他忽视的东西藏起来了,就像被后来墨渍覆盖的原本的‘避’字。   -   书法课结束后都需要学生自行洗笔净墨,郁光端着小陶瓷砚台正要出去,却被陈钟国急匆匆叫住。   脚步微顿,整理好表情,郁光转身朝陈老师问好,他脑袋低垂着,躬身弯腰,一如往常。   向来高傲,习惯于享受学生对他的敬重的陈钟国却虚虚抬了下他手臂,没有受这个礼,转而领着他往隔壁空教室走。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将陈钟国的手打开的冲动。   他不喜欢陈钟国。   换一种说法——他讨厌陈钟国,讨厌每个趾高气昂却道德感薄弱的老年男人。   隔壁空教室锁着,陈钟国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看了看,从无数雷同的钥匙里挑出一把。   没拿错,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开了。   郁光盯着那串叮呤当啷晃动碰撞的如同复刻的一模一样的钥匙看了好半晌。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本应由楼层管理人保存的楼层钥匙会被陈钟国随身携带;   也想不通为什么陈钟国能在无数一模一样没有标记门牌号的钥匙里一下选出对应正确的钥匙。   或许这些问题是有答案的。   只是答案不那么光鲜,叫人不愿多想。   空教室开启时无数细小灰尘腾空而起,拉着窗帘,也没开灯,日光被分割成残破的一条线,射进来,照不亮一寸天。   郁光不露声色抬眼觑了觑陈钟国的神色。   陈钟国说不必开灯,他便将已经按在开关上的手收了回来。   “你认识叶先生吗?”陈钟国站得离他很近,开门见山道。   陈钟国的称呼很奇怪,年老者居然会尊称一个后辈‘先生’。   但郁光转念一想,自己也总是下意识对叶斯学长使用尊称,比如‘您’、比如‘请’……   叶斯似乎天然存在着威慑力,那种上位者的姿态,像是复古时代阶级划分尚存时的顶层贵族。   气质使然,郁光每每见到叶斯总会下意识摆出臣服的姿态。   思绪纠缠不过一瞬,郁光想起陈钟国的问题,抿了抿唇,怯怯地摇头,他说,“叶斯学长……不算认识。”   谁知陈钟国在听见他这个答案后更兴奋了。   浑浊的眼瞳微缩,年老褶皱的脸上,嘴角抽搐笑意被暗光和阴影映衬,瞧着阴森又诡异。   这笑意转瞬即逝,快到让郁光都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花。   但他知道不是。   “头抬起来瞧瞧?”他听见陈钟国引诱道。   郁光低垂着脑袋半晌没有动作,木讷呆板地站得笔直,陈钟国不耐烦地想来捏他下巴。   在对方刚抬手的瞬间,郁光默默扬起脑袋。   碎发偏分到额头两侧,少年眉眼垂落着,却仍难掩其中的精致漂亮。   郁光听见陈钟国呼吸声变重了,微微撩起眼皮看了眼。   陈钟国苍老但精明的吊三角眼眯着看他,亮晶晶,黑洞洞的眼睛,让郁光联想到阴沟里抱着腐肉烂菜啃食的老鼠。   老鼠不足为惧,但它们会啃坏桌角,会偷吃粮食。   郁光想一脚踩死它,可又觉得应该放他一命,让他躲回巢穴,再一把火烧死。   陈钟国布满皱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郁光瞳孔紧缩,飞快躲开了。   有一瞬间他似乎被拉入另一个时空。   耳朵被一层水膜蒙住,周遭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地脉中的低吼,唯有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犹如擂鼓。   身后藏着吃人的怪物,但他瞧见门缝射进来的一寸光。   郁光不要命地去扒门,门栓松动开一条一臂宽的缝隙,他毫不犹豫地伸胳膊卡住,一点点挤出去……   他突然回了神。   陈钟国将要揉上他头顶的手还僵硬在半空中,郁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退后几步朝缝隙中透着阳光的木门跑。   身后的怪物竟然没有阻拦。   郁光把留着口水的老鼠独自留在阴暗教室里,轻手轻脚开门出去。   外头突然出了大太阳,日光绞杀绿植,烫得叶片都微微蜷缩起来。   就连植被都有罪行,郁光觉得那只硕鼠也逃不过太阳神的屠戮,但那股阴沟里的腐败气味确乎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他回头,看见老鼠从门缝里溜出来。   老鼠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射在地板上,扭曲生长,分明是个两手两脚的直立动物的黑影。   郁光摸着口袋里的烟盒子和打火机。   冰凉凉的,跟他的心一样,都冷透了。   他不露痕迹地回头去瞥那只公然跑到大街上乱窜的老鼠,迫切希望有个举着木棍的勇士把它一棒子敲死。   但教学楼的走廊现在很空旷——只有他和那只老鼠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   郁光背在身后的手攥紧拳头,努力勾动僵硬的嘴角朝陈钟国笑笑。   “老师,我先走了。”   他甚至来不及去洗用过的毛笔,一股脑用塑料袋子裹好塞进书包,快步跑下了楼。   如蛆附骨的粘稠视线终于消失,郁光却仍觉得后背黏糊糊的,像是沾满蜗牛粘液。   他扶着树干弯腰干呕,可早上没吃早饭,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胃里发酸。   揪着衣领缓了好久,郁光才恢复些许,腿脚发软地慢慢走回寝室。   少年脸色惨败如纸,头发都被冷汗染得湿漉漉,路上竟遇到好几个询问他是不是低血糖的人。   郁光耳鸣得厉害,很多人说话其实都没听太清楚,直到身后书包的重量骤然轻了。   有人帮他把书包接了过去。   郁光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叶斯学长。   欣喜来得突然,紧接着是怀疑,因为他现在的状态着实算不上好,眼冒金星,头重脚轻。   用力眨眨眼,叶斯学长的脸还是清晰的,指甲嵌入手心的刺痛也在提醒他——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白日梦。   叶斯正垂着眼睛看他。   日光透过树杈影影绰绰地投落在男人俊美侧脸,神色比起书法课时柔和了许多。   郁光知道这是对学长外示人的温柔面具,并非真实。   但异常疲惫的他确乎是迫切渴望着——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他只想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蜷缩进去,昏天黑地睡上一觉。   可尽管如此,他居然还记得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学长怎么会在这里……”他低声问道,试图将对方手中的书包拿回来。   叶斯自然没让他轻易拿回去,反而轻飘飘背到了自己背上。   郁光从没觉得自己那款纯色黑书包有这样利落帅气的时候,视线一错不错地望着。   叶斯冰凉的手背碰了碰他额头,郁光没躲。   男人摸到一手的冷汗,湿漉漉的。   英朗锐利的眉头蹙紧了些,叶斯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粉红色外壳的硬糖塞进他嘴里。   涔凉指腹碰到郁光的唇瓣、舌尖。   甜滋滋,草莓味的。   作者有话说:   投喂糖果√ 第21章 21.想看我穿?   郁光其实不爱吃甜食。   但小时候哪有不爱吃糖的?郁光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是爱吃糖的。   可名叫妈妈的女人不让他吃。   妈妈说你哥哥不爱吃糖,你怎么会喜欢吃糖呢?妈妈还说糖吃多了会在牙齿里长蜈蚣,不许吃。   但外公兜里总有很多很多香甜的糖。   妈妈晚班的时候,外公揣手在兜里辗轧,糖纸摩擦发出沙沙声,像靴子踩在积雪也像黑暗怪物的吼叫。   糖好苦。   有股子角落发霉的青苔味,也像厕所水槽里拖把发出的恶臭。   后来,妈妈就不上晚班了,但会愈加严厉地打骂他,扇他耳光说‘不许吃糖’、说要像哥哥一样听话。   可叶斯学长给的糖好甜。   即使郁光仍旧生理性地犯恶心,但还是忍住干呕,用舌尖把那糖果顶到后牙槽去,咔哒咔哒把硬糖嚼碎了咽下。   甜味一直从舌根蔓延到心尖。   他盯着叶斯手里的糖纸,郁光视力好,细小花体logo也能看清。   回寝路上他就开始在网上搜索,来来回回几次试错,终于找到叶斯手上是一款法国出口的草莓糖。   小众且昂贵,全网甚至找不到售卖渠道。只有些类似包装的糖。   聊胜于无,郁光还是下单了一袋盗版草莓糖。   日头仍旧很晒,走在路上仿佛将要被烤化,也不知初夏的天为何会如此反常。   郁光贴着墙边阴凉的窄道走,顺便点开了下午专业课老师的微信给对方请假。   下午的课不想去了。   好学生装太久也是会累的。   专业综合成绩第一的人请假总是更容易点,老师没问理由就给他批了假,甚至还说期末平时成绩按照全勤给他打分。   意味不明地笑笑,郁光自嘲想到,这算不算装成乖学生的额外奖励?   虽然他并不在意学分,也不在意专业成绩。但别人却以为他很在意。   -   扶着楼梯扶手慢慢爬上宿舍楼四楼,郁光朝寝室走廊望去,掏钥匙的手顿住了——   407寝室门口摆着一个烫金包装的飞机盒。   郁光走近了些,飞机盒包装得很漂亮,纯白纸壳上覆着些细闪,丝带打成蝴蝶结,米白色卡纸上笔记潦草写着‘To 郁光’。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隔着裤子薄薄一层布料,振动频率直接传递到大腿皮肤。   郁光心脏一紧,按亮屏幕一看——   果然是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陌生号码】:脸色怎么不太好看?   【陌生号码】:还是喜欢看你穿白衬衫的样子。   两条毫无关联的短信几乎同时发送来,郁光后背发凉,猛地环顾四周。   走廊空荡荡,唯有走廊尽头窗口透进来的惨白日光,明晃晃刺眼。   郁光眯着眼睛,隐约瞧见窗台上黑色俏丽的黑猫影子,钩子似的黑尾巴垂落着晃悠悠。   曝光太强,黑猫的影子都模糊,遥远仿佛时空隧道穿梭时的幻影。   那黑猫也恍惚望向他,俏皮地歪头,爪子在竖起的耳朵上抓了抓。   郁光并不觉得可爱,反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飞快抱起门口的飞机盒踱步进了寝室,砰地关上门。   寝室只有他一人,关门声后整个寝室都安静下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灰尘,在日光洗涤下翩飞。   郁光将盒子放到桌面。   他很少收到礼物,就算已经度过二十次生日,也没有在生日当天吃过蛋糕、收过生日礼。   从小寡言孤僻的性格让他身边从未有过朋友,上次收到礼物是学长那张桃花树的速写,然后便是眼前这个飞机盒了。   上次的速写大概是学长随手画完给他的,但这次不一样——   盒子包装得很用心,甚至额外用报纸垫着不弄脏底面放在门口。   心底隐约升起些期待。   郁光轻手轻脚扯开蝴蝶结丝带,一点点开启——   淡淡的香氛气味散开,盒子里装着一件白衬衫。   除了领口是v领,其余细节都跟他弄脏的那件白衬衫很像。   但白衬衫下还搭配了一条黑色A字短裤,长度可能恰好在膝盖上方大腿中段的位置。   像是某些地区高中的夏日版男子校服套装。   郁光拿衬衫的动作一顿,视线在衬衣和短裤上打量,良久,哼笑出声。   点开短信界面,标红的【陌生号码】撞入眼帘。   点开信息界面,飞快打字发送过去。   郁光:变.态。   尽管如此,郁光也还是将衬衫短裤整整齐齐叠好重新放入盒子,扣上纸卡,系好丝带,一步步归还成原样。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又有短信发来,郁光瞥了眼。   【陌生号码】:喜欢吗?   喜欢吗。这实在是个好问题。   他盯着那张米白色卡纸上的潦草字迹瞧,总觉得有些眼熟。思忖半刻,他还是打字回复过去。   郁光:想看我穿?   语气有些撩拨。   没再等对方回复,郁光翻出睡衣抱着,径直去了浴室洗澡。   还是滚烫的水温,水雾翻滚着在瓷砖墙面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郁光蒙头扎进淋浴而下的滚烫热水中,屏息任由水幕将他浑身浇透。   他喜欢在淋浴的时候想事情,光怪陆离的、见不得光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想叶斯。   但今天出了意外。   他在想方才收到的礼物,想与他隔着手机屏幕聊天的那个人,又想到上次醉酒的夜晚……   郁光微微侧身看了看后腰。   那些青紫可怖的指痕已经消失,但郁光知道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要不周末再去BLUE转转吧?   正好给学长买墨水和方才买糖果花了不少钱,他余额剩的不多,周末可以去BLUE赚点钱。   陌生号码背后的人一定会跟着他去BLUE的——猜测无根无据,但郁光向来坚信自己的第六感。   沐浴露抹过三四遍,直到郁光手指的皮肤都被泡发起皱他才关了水。   背后那股黏腻恶心的感觉终于有所消退。   他想起陈钟国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又在想日后不去陈钟国的书法课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叶斯学长是本学期书法课的学长导师——   他实在舍不得。   换好睡衣,郁光从热腾腾的浴室出去。   估摸着室友还有几个小时才会下课回来,他把阳台玻璃门的窗帘拉上,又关了灯,抱着手机爬上床。   阴凉昏暗的环境所带来的舒适感是其他任何东西都难替代的。   吐出一声喟叹,郁光往被子里埋了埋。   半刻,他想起什么,按亮了手机屏幕。   半小时前陌生号码给他发来了信息。   【陌生号码】:想看。   【陌生号码】:拍张照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嘿嘿,来咯~ 高中校服play~ 第22章 22.“你输一次就解一颗扣子”   郁光原本没打算理会陌生号码发来的那句有些冒昧的请求。   但思忖片刻后,他还是下床把那套衣服拿出来了。   他们寝室门后贴了一面落地镜,是当时高磊林说买的——他大一刚进校就谈了几任女友,平日里也会注意穿衣搭配,落地镜基本是他在用,郁光要整理衣服的时候都会自觉去阳台的那个小镜子看。   不过现在高磊林不在,郁光鸠占鹊巢地站在镜子前抖开衬衣,盖在身上比划。   他刚才翻了衣领,没发现品牌logo也没看见尺码标记,但衣服的材质面料也不像地摊货,大约是什么私人定制的。   衬衣很合身,肩宽得当,腰线贴合。   仅仅是在远处窥探,是绝对达不到定制如此适恰衣衫的标准的。   郁光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便是他醉酒那晚——   后腰处的指痕说明了一切。   他的身体被别人的手丈量过。   啧。   虽然还是很不爽,但隐秘的刺激感却也逐渐弥漫开了。   郁光勾着一抹轻佻的笑,拨了拨领口。   v领的开口有些深,不仅完全露出脖颈、锁骨,甚至稍微弯腰都会露点。   送礼的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郁光弯腰套上短裤。   短裤的面料偏硬质,A字版型,长度刚好到大腿中线的位置,郁光腿细就更显得短裤裤腿宽大,若是站远了看倒像是短裙。   总之不太正经。   倒真是没骂错,那人就是个纯种的变.态。   郁光找好角度遮脸拍了两张。   不得不说,黑白搭配永远经典不落俗套。   第一张手臂挡住领口,普普通通的白衬衫加黑短裤,瞧着纯得像刚放学的高中生。   只有划到第二章 ,瞧见那大敞开的性感领口,才会惊觉——   这哪是什么高中生,分明是沉沦风尘的坏种。   嗤笑着,郁光点开图片编辑,马赛克掉寝室背景中一切能找到他真实身份的物品。他可不想被对方拿着这张照片威胁他什么。   弄完这些他才慢悠悠给陌生号码回了条短信。   郁光:照片拍好了,你用什么来换呢?   【陌生号码】:周五晚上请你喝一杯?   郁光:你的酒我可不敢喝。   【陌生号码】:真的不敢吗?   油嘴滑舌,郁光腹诽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懒得再理手机屏幕对面的人。   郁光信守承诺把两张照片彩信传过去,没管得到了怎样的回复,直接将手机设置好静音,爬上床睡了。   睡前他默默想着:周五,一定要把那个跟他一样喜欢躲在阴暗角落的变.态抓出来。   -   周五晚。   怀着隐约期待的心情,郁光在镜子前纠结了一阵今晚穿什么去BLUE。   谁知只是耽搁了一会儿,却正好被高磊林抓住问询。   高磊林最近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郁光不是傻子,他知道那种转变源于什么。   但他就是恶趣味,就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对于高磊林的异常,他选择不点明也不戳破,维持一种偶尔厌烦又偶尔虚荣的‘薛定谔’状态。   但现在的状态无疑是确定的——让他感到厌烦。   耳边充斥着高磊林的质问。   无非是什么‘为什么答应他不去酒吧打工,又食言’、‘酒吧很乱,容易被心思不轨的人占便宜’之类的唠叨。活像个婆子妈。   郁光很快就不耐烦了,眉眼压低,忍着愠怒。   但他不能让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崩塌。   “我需要钱。”他低声道。   郁光没撒谎,他的确很需要钱。   他妈停了他的银行卡,可他却不愿因此委屈了自己。   烟还是抽最贵的,酒还是喝最花的,给学长买礼物从来不手软……   “每周八百还不够?”高磊林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弄得他很疼,“你家里欠钱了?”   郁光:“……”   沉默半晌,他一边感慨于高磊林的丰富想象力,一边感谢他为自己找好了不错的理由。   郁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瞥见果然红了一圈。   但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很快低下脑袋,抿着唇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高磊林刚才的话。唇瓣被咬得发白,毫无血色。   这招立竿见影。   高磊林见他神色低落,果真不再唠叨个没完了。   耳根子倏地清净,郁光也懒得再挑选衣服,趁高磊林愣神之际,就穿着身上那套陌生号码送的衬衫短裤,捞起书包往门外跑。   N城的天气变化无常得很,白日里骄阳炙烤着,晚间却凉风刺骨。   郁光光着的膝盖和小腿被风一吹,冷得汗毛都全炸起来了。   穿短裤翻墙出去也不大方便。   翻的时候没觉得,等落了地,郁光才察觉方才裸露的膝盖蹭到了粗粝砖墙上。不禁有些后悔穿了这条不过膝的短裤。   昏暗路灯下看不太清膝盖的伤口严不严重,痛感倒是不强烈,酥酥麻麻的,无伤大雅。郁光也就没放在心上。   慢悠悠散着步到了酒吧门口,今天门口的酒保是与他相熟的,打趣的眼神投来。   “今儿个装嫩呢?”是说他这身衣服呢。   微微颔首,郁光也没否认,哼笑着点了点对方肩膀,提步走进去。   越往里走灯光愈渐缤纷,鼓点激昂的音乐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投射到场中,映着舞池中形形色色带着面具的人。   不光是客人戴着面具,所有服务生、调酒师都戴着面具。   郁光这才想起方才进门时看见的亮光板上写的今晚面具主题夜活动的介绍详情。   他如今没戴面具,倒是显眼得很,如同打量异类似的目光落在身上总归不太安逸。   蹙了蹙眉,郁光刻意避开人群饶了路,他没像往常似的去琳娜的吧台点酒。   上次往他杯子里下.药的事情的确触及到底线了。   正因为他把琳娜当朋友,所以才没那么容易原谅对方。   轻车熟路绕到场地后方的员工休息室,声浪噪音小了许多。   郁光找到这一片儿的管理员安迪,要了块临时胸牌和狐狸面具。   他跟BLUE是签有合同的,只不过是临时兼职服务生的半吊子合同——   工作时间相对自由,但无保底薪资,全看提成和小费,且提成比例也比正式员工低。   不过尽管如此,在这儿‘兼职’的时薪也比在外任何地方都高。   “A8卡座,还缺一个陪玩,你等会儿打扮完就去。”安迪插了块儿抹茶蛋糕,放进嘴前又顿住,朝他递了递,“你要不?”   “不爱吃甜的。”郁光摇头拒绝。   安迪一拍脑门,道:“哎!我这记性,又忘了你不吃甜的了。去吧去吧。”   A8卡座坐了三男两女,郁光过去时只剩坐在卡座中心位置的男人身边没有陪玩。   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未来几小时的雇主,郁光浅笑着鞠了鞠躬,走过去在男人身边坐下。   与BLUE免费发放的面具截然不同,男人戴着全脸式的古老镀金面具,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面具上细致雕刻着的应该是梵文佛经。   一身藏青色休闲西装,微微敞开两颗领口的纽扣,笔直板正的西装裤包裹着颀长匀称的腿。   视线照着对方全身上下描摹了一遍,郁光微微倾身拿桌台上的扑克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   木质气息,带着股特有的寺庙神龛的松木香。   太熟悉了,简直像是个隐藏于他皮下的无形触发器。   郁光瞬间想到叶斯。   目光不受控地再次朝身旁的男人投去。   镀金的面具充斥着佛祖悲天悯人的神性,可对方指尖夹着的猩红燃烧的香烟却又产生着风尘渡客的随性。   再有就是男人耳垂上挂着的十字架耳钉。   很怪。   戴梵文面具的人竟然会同时佩戴十字架耳钉,就像佛教徒同时崇尚基督教一样令人惊讶。   郁光仔细看了,男人耳垂上的十字架不是像他一样只存于皮肉的耳夹,而是通过银针实打实穿透皮肉固定的。   不是叶斯——叶斯学长没打耳洞。   “会切牌吗?”   耳边猝不及防炸响一声,郁光猛地回神,发现是身边的男人在询问他。   忙不迭点头,郁光道:“会的。”   不知怎的,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股与叶斯学长同源的气场,叫人心生战栗又无知觉地向往。   “切牌吧,我们玩儿点简单的。”男人朝他扬扬下巴,“你输一次就解一颗扣子。”   语气中带些轻佻的戏谑。   郁光暗自蹙眉,难得被激到了。   “那如果你输了呢?”他盯着镀金面具下的那双狭长眼睛,冥冥中似乎有些熟悉。   但对视转瞬即逝,他听见男人低低笑了两声:   “我每输一次,就答应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郁光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他觉得对方这个赌注下得太大,男人要么是个无所畏惧的疯子,要么就是个绝对理智的野心家。   男人面具下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是在笑。   “当然。”郁光听见对方上扬着音调回答。   作者有话说:   三点半才终于码完 宝贝们晚安QAQ 第23章 23.Rattlesnake   拜他妈所赐,郁光六岁时就会玩牌了。   麻将或者扑克都不成问题——当然,是在他爸妈看不见的地方。   其中,郁光纸牌玩得最熟。   原因无他,单纯是因为扑克比麻将便宜好买也好藏。   戴着镀金面具的男人将指尖夹着的烟熄了,朝他矜贵地扬了扬下巴。   郁光会意,俯身拿了副未开封的新牌,利落拆开。   新牌牌质很硬,故而洗牌时有些剌手,但郁光还是耍帅地玩了个花切动作。   少年的手指细长而白皙,偶尔闪光灯打过来时光影格外漂亮,底色纯黑边沿勾金丝的纸牌在他手里宛若翩然指上的蝴蝶。   单手开扇*后,郁光格外挑出花牌做了个Shot.*   被选中的纸牌划过一道完美抛物线弹射至半空中,郁光正要接下时,却被突然闯入视线的另一手捏住。   要知道牌师射牌的速度极快,想凭空接住可不是件易事,专注力、熟练度和手速缺一不可。   戴镀金面具的男人捏着花牌打了个转,手法纯熟,看样子也是玩牌的高手。   郁光愣了下,一边念着这双手的漂亮,一边又心想等会儿的游戏怕是不能出老千了。   虽是遗憾,但他面上不显,郁光冲男人乖巧笑笑,去看对方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   却发现男人的视线似乎……正盯着他左膝打量。   有何不妥吗?   郁光迟疑半刻,也跟着对方的眼神低头望向向自己左膝盖——   他这才想起膝盖上留着他翻墙出校时不慎蹭出的伤口。   当时街边路灯昏暗没看清,现在酒吧里的灯也不亮,左右都是看不出个大概。   他上手摸了下,不疼,就是表面凹凸不平的,大概是渗血的地方新结出的痂。   郁光还没来得及摸第二下,手腕突然被男人一把抓住。   “怎么又受伤了?”低沉声线中夹杂着不悦的情绪。   但郁光的注意力却在对方话语中的‘又’字。   又?他知道他之前受了伤?   还是仅仅口误?   郁光不得而知。   男人搭在膝盖的手指微曲又抻直,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下,郁光却隐约听见了对方指尖摩挲西装裤布料的细微沙沙声。   似是察觉到气氛沉寂,男人主动岔开话题道:“玩什么?”   “您选吧,看您喜欢什么。”   客人选择游戏规则,是员工守则上明文规定了的。   郁光把主动权递到了对方手里,对方也没跟他客气。   “十点半吧?”他瞧见面具下的狭长眼睛弯了弯,“公平起见,就不算翻倍奖惩了。”   虽然疑惑为什么不算翻倍奖惩也算公平,但郁光还是微笑着点头。   顾客是上帝,即使他们现在是对赌关系,对方也是上帝。   十点半不是什么高难度的玩法。   只需要玩家在含大小王的54张牌中随即抽取扑克牌,使手中的牌的点数之和在不超过十点半的情况下尽量大。   点牌:A、2、3、4、5、6、7、8、9、10,其中A为1点,其他牌为本身点数。   人牌:大小王、J、Q、K被称为“人牌”,都算做半点。   特殊牌型有三——   人五小:5张人牌,5倍底注;   五小:5张牌以下,牌的总点数等于十点半,3倍底注;   恰好十点半:5张牌以下,牌的总点数恰好等于十点半,2倍底注。   男人口中的‘不算翻倍奖惩’便是游戏过程中不加特殊牌型,赚率赔率也相应减少。   郁光花里胡哨洗了一通牌,恰逢闪光灯在此停留半刻。   阴影撕扯着描摹出少年灵动的模样,卡牌翻飞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形态,引得卡座周围的男男女女们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呼声。   郁光大一就来BLUE当陪玩儿了,类似的欢呼声听过不下百遍,早已成了油锅里复炸的老油条,养成不为所动的性子。   但不知为何,今日奇了怪了,他练习过无数次的Rattlesnake*却失手了。   转腕后搭牌的动作卡壳几秒导致手中控制力稍减,一张牌瞬间擦着指尖飞了出去。   人群爆发出一阵高涌浪潮般的惊呼。   郁光也有些僵硬——这是他第一次公共秀时的失误。   某种程度上说,他还挺好面子的。盯着飞出的纸牌难免生出些懊悔。   但懊悔仅存半秒不到,耳边炸响更剧烈的起哄声。   有人接住了他掉落的纸牌。   像是电影中不断重复的老桥段,那双颀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再次凭空出现。   “黑桃Queen,好牌呢。”   黑桃Queen被男人翻转为背面朝上的角度随机插.入牌垛,动作流畅又优雅。   周遭围观的客人们甚至都没看出这是他的失误,还以为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配合,还在拍手叫好。   郁光感受着手中整齐的牌垛被另外插.入纸牌的力道,蓦地撩起眼皮,顺着那双手往上,与面具之下的人对上视线。   被烫到似的,郁光匆匆低了头。   出老千的后果他承担不起,郁光默默想到。   随即又安慰到:十点半这种简单游戏,就算对手确是个中高手,自己也能在不出老千的情况下赢得一局。   他也不要多的,一局足矣。   就是想看看对方面具之下的模样。   -   半小时后,戴着梵文面具的上帝赢走了他衬衣上的最后一颗扣子。   周遭的人还在起哄让游戏继续,裤腰上的纽扣也算纽扣。   郁光敛下的睫毛颤了颤,但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也没看戴面具的男人。   男人解他衬衫扣的间隙,细长指尖顺带撩过郁光赤条条的宛若被剥皮露出果肉的胸膛。   似是刻意为之,对方只使用冰凉的指甲触碰,表示亲昵的柔软指腹并不真正碰到他。   像是对待地摊上漂亮但廉价的可有可无物品,只余挑逗,而无尊重之意。   郁光敏感地察觉出这细微的不同。   可他一点不介意。   他早就接受自己是落了灰的次等货的事实,也不羞于展示。   郁光没脱衬衫,但也没刻意收拢被拨开的衣襟,甚至微微挺胸——仿佛地摊上被摆在最前面的‘高档’商品。   苍白瘦削的胸膛在昏暗的卡座中竟扎眼得很。   粉红被微凉的空气舔.舐得颤巍巍伫立。   郁光僵着身体没动,反倒是男人率先伸出手来替他将衣襟提了提。   凉飕飕的胸口重新覆上层暖意。   其实也就是他原本染到衬衣上的体温,但受寒之后得到的温暖总是要比原有的温度更炽热些的。   面具男似乎是BLUE的隐藏会员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身份尊贵,竟然招招手叫人开始清场。   郁光装作毫不在意捏着纽扣把玩,实则用余光瞥了一圈。   刚才起哄的那群人都被清理出去。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   在酒吧里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郁光此刻竟有些局促。   手里翻来覆去把玩的扣子都快被他扯掉——   没得到客人的命令他没资格把扣子扣回去。   按照赌约,属于他的系扣子的权利已经被输光了。   男人似乎再看不下去他糟蹋扣子,指腹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声响,见他回神后,道:   “允许你,暂时扣上三颗。”   郁光刚要有所动作,指尖触到冰凉扣子又蓦地收了回来。   他龇着口大白牙朝男人笑:“这三颗我不扣,换您解开三颗可以吗?”   “想得倒美,坐这儿等我,别跑。”   -   男人高挑的背影消失在酒吧远处的闪光灯中,郁光本来想直接溜的,但思忖半秒又重新坐了回来。   他捞起那副牌玩儿,将自己方才失误过的Rattlesnake*翻来覆去做了好几遍。   丝滑流畅,没有一点瑕疵。   他脑子里默默想这事儿,电光石火间,郁光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对方说奖惩不翻倍也算公平——对郁光来说的确是‘公平’的。   或许是出于戏弄,或许是出于谦让,男人给他放了水。   若是玩特殊牌型奖惩翻倍,郁光一局就得把衬衫上仅有的五颗扣子输光——但对方偏偏猫抓耗子似的陪他耗了五局。   更让他挫败的是,男人五局的牌面全是倍率最高的人五小。   他输了个彻底。   想许愿叫男人摘面具的事儿是没机会了。   郁光心口凉飕飕的发寒,同时又生出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一定要耍点手段看看男人的真面目吧?不然也太亏了。   “居然真乖乖坐在原位等我呢?”   郁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对对方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生出些腹诽。   男人身后跟着的服务生将托盘中的盛着透蓝色酒液的高脚杯稳稳当当摆到桌上。   “请你喝一杯,算是认识的见面礼,也算是……赔偿吧。”男人将其中一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郁光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赔偿’是指赔偿他输给他五局的事情。   嘴角乖顺的笑僵硬一瞬,而后弯起更漂亮的弧度,他主动举杯碰了碰对方的杯沿。   叮当一声脆响。   “我还是更喜欢初识的见面礼,先生。”   一连串的事件让他未曾抱有警惕心,郁光毫无戒备抿了一口酒。   辛辣上瘾的爽快口感,像被尖锐獠牙抵住舌尖似的轻微刺痛,很贴他的偏好,郁光就仰头又喝了几口。   “喜欢这杯酒吗?”男人阴影下的眼睛一直看着少年,隔了半刻,询问道。   低沉磁性的声线此刻显得有些旷远模糊,像是隔了层柔软的薄膜。   郁光甩甩脑袋,道:“喜欢啊,怎么了?”   “我刚才亲自调的,决定取名叫Rattlesnake.”   “嗯?”郁光顿时清明些许,有些震惊,“成为朋友的见面礼这么用心吗?”   “不过我还是更希望见面礼是朋友你摘下面具……”话到最后已经模糊不清。   脑袋阵阵发昏,视野中的世界也开始有了重影,与上一次‘醉酒’的症状何其相似。   郁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猛地支起脑袋望向面前的男人。   可事已成定局。   在坠入荒芜混沌前,郁光瞧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镀金面具边缘,缓缓将要摘下。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具下的脸孔,眼前却被蒙上一层浓雾。   影影绰绰之间,郁光左膝蓦地一疼。   血块结痂被人用力蹭掉了,似乎有新鲜的血液渗出。   刺痛短暂让他清醒一瞬,可不等他抬眸,男人动作敏捷抽下领带蒙住了他的眼睛。   吞噬一切的黑暗袭来,渗透到血液中的酒液中的药似乎又开始生效。   郁光在陷入无意识的黑洞前,最后感受到男人托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瘫软下去的身体打横抱起……   作者有话说:   *开扇:展牌的一种动作。   *Shot:纸牌花切的一种动作。   *Rattlesnake:纸牌花切的一种动作。   *十点半:纸牌游戏,具体详细规则见百度百科、 第24章 24.女士香烟   男人将摘下的面具递到迎上来的琳娜的手中,淡淡瞥了眼。   琳娜的目光仍旧凝在他怀中少年的身上,他挑眉哼笑,道:“你很担心?”   轻缓的上扬音调,琳娜却浑身一颤。gzh滚粗   她心知不妙,慌乱间收回眼神,匆匆忙忙鞠躬打算退下。   “慢着。”男人叫住她,“去把郁光的书包拿过来给我。”   刷卡进门,男人把怀中少年放到床上。   他这次准备的药量比上次少许多,郁光并未完全失去自主意识,安静阖着双眼沉睡,脸颊微微偏侧陷进绵软枕头里蹭了蹭。   像只温顺的家猫。   恬静乖巧,柔和无害。   少年领口大敞开着,白衬衣半遮半掩地套在身上。   白皙细腻的脖颈浅浅透出青色血管、阴影漂亮的锁骨线条流畅……一览无余的春色。   男人的目光一寸寸打量,神色不辨地勾唇一笑。   俊美的脸在光影描绘下愈发深邃神秘,薄唇的弧度意味不明,平白蛊惑人心。   像在酒吧卡座一样,男人还是只用指甲剐蹭。   略过上一次亲吻过、刺入过獠牙的少年脖颈皮肤下流淌着的青色血管。   来来回回,他也不着急,隔了半刻,倒是转手将少年耳垂夹着的骷髅耳夹摘了下来。   小家伙的耳垂被挤压得有些泛红,绯色圆润。   打耳洞的话应该会更漂亮——他脑海里又冒出这个念头。   动作一顿,男人指尖微动,捻着郁光柔软小巧的耳垂揉了揉。   酒店窗户的玻璃映出烟灰色倒影。   像是复古黑白电影有些卡帧的画面,窗内窗外的景色叠在一起,飞鸟挥动翅膀,竟有些分不清幻境现实。   画面中男人起身从少年书包里翻出来半包烟和打火机。   火焰点燃猩红的烟头,骤然亮起一隅天地。   男人手上是一款意大利的女士香烟。   细长烟支,草莓味爆珠的滤嘴。   他记得上次从少年包里翻出来的烟不是这个牌子的,也没有草莓味爆珠。   凝眸半刻,想起什么似的,男人勾唇一笑,点燃一根烟含进嘴里。   咬破滤嘴包裹的爆珠,甜腻的草莓味散开在烟雾中,也蔓延在唇齿——   与草莓味硬糖的味道有七分像。   -   郁光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似乎在做梦,又仿佛身在现实。   他实在分不清了。   像是有人在他脑海里放了一把不熄的焰火,郁光昏昏沉沉的感受不到灼烧,却能被浸染温烫的热意。   热度之后又骤然掉入冰窟窿,刺骨的水如藤蔓攀缘缠绕上全身。   特别是脖颈,似乎被人攥住呼吸,又抽干了血液。   他想,海底可能真的有神。   而他是被村民供奉给海神的活祭品——这就要被吃掉了。   海神有一双柔软海水塑造的手,冰凉且无孔不入,游弋于他的每一寸肌肤。   战栗、颤抖。   郁光在被绞杀前最后一次企图看清海神的眼睛,但却是一头扎进涔凉水雾。   他醒了。   不同于上一次的毫无知觉,醒来后的郁光大口喘着气,浑身湿透,仿佛真的成了海中死里逃生的活祭品。   他想抹一把脸,却发现身体是前所未有的乏力,压根抬不起手臂。   特别是侧颈和耳垂,跟上次醒来一样,疼得厉害,仿佛针扎似的刺痛。他摸了一把,并无触感上的异样。   周围黑暗如渊,黎明还未到来——看来这次男人手下留情了。下的药量没叫他直接睡到第二日太阳升起。   但情况并不比上次好多少,甚至更严重了。   他不知道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冒金星,明明安稳躺着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埋进被子里哼唧了几声,郁光怒骂了几句,“死变.态。”   谁知旁边竟传来阵轻笑——   莫名耳熟得紧。   可郁光还是被吓得浑身一抖,几乎不敢掀开被子查看。   呼出的炽热气体在薄被内堆积,赖以生存的氧气愈发稀薄,闷窒感很快上涌,与原本脑子里的昏沉糅杂在一起,更难受了。   但郁光卡壳的脑袋竟然还能思考,想到自己床边的人很可能就是迷晕他的罪魁祸首,是上次在他后腰留下指痕标记的男人,也是在学校里跟踪偷.拍他的变.态……   心底压抑许久的火气和更深处的好奇瞬间勃发,竟不知从何处生出了力气。   郁光一把掀开薄被。   冷空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的,还有阵草莓味的烟雾。   男人在他钻进被子时点燃了烟,指间猩红烟头的微光是这小世界里除黑色以外唯一的色泽。   男人身形融入黑暗里,轮廓线条都不甚明朗。若非是燃烟,郁光根本看不清这个人。   他和黑夜仿佛一体。   “说好了请你喝一杯的。”男人按亮屏幕,朝他挥了挥手机,“味道如何?”   手机屏幕曝光太亮,刺得郁光眼睛酸疼,生理性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可他还是竭力眯着眼往男人的方向看,第一眼不是看手机里的内容,而是男人的脸。   可惜,他的愿望落空。   男人再次戴上了那张镀金梵文面具,被烟头的猩红映得边缘稍微反光发亮。   郁光还是只能瞧见那双面具下狭长微弯的眼睛,有些熟悉。   “方才那声‘死变.态’是在叫我吗?”男人开口打断了郁光的思绪。   郁光这次想起刚埋首进被子里时的低声唾骂全被正主听见了。   郁光:“……”   他移开了直视对方面具的眼睛,瞟过对方还亮着的手机屏。   上面正是郁光熟悉的短信界面。   不过发件人不是他,而是那个【陌生号码】的视角。   果然,面前的人就是那个在暗中窥探他的老鼠。   也是……他的同类。   郁光心中的异样并未留存多久,反倒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暗喜如同沸水中咕嘟咕嘟冒出水面的泡泡似的,不断翻涌。   他暗自动了动薄被下的手臂,体力似乎有所恢复,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床头柜的花瓶。   计算好一切,郁光蓦地勾唇朝男人笑笑。   “就是在叫你呢,不喜欢吗?”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淬毒的小钩子,撩人得很。   待男人似乎略有失神时——   郁光猛地坐起身,飞快抄起床头柜的艺术品花瓶朝男人头顶砸去……   作者有话说:   赶在十二点前码完啦 嘿嘿 宝贝们晚安!   顺便卑微球球海星QAQ 第25章 25.冥府之路   预想之中瓷瓶砸在头骨碎裂之声并未出现。   郁光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样闪身避开的。   回神后,男人已然撑住了半空中小臂长的瓷瓶子——稳稳当当。   而他自己反倒软脚虾似的,直直往地上倒。   方才起得急,药效也还没过,身体比他预料中的更虚弱。   郁光这会儿整个人都头晕眼花,趔趄好几步。   他摔倒在地。   摔进酒店铺了满地的绒毛毯里。   不疼,但很懵。   地毯扎着细密绒毛,像躺在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软肚皮。   厌烦毛绒动物的郁光浑身汗毛都抖竖起来,他想撑着爬起来却浑身发软。   眼前出现无数密集的彩色噪点,疯狂闪烁着。   “你、你对我干了什么?”   郁光趴在柔软的地毯上,挣扎不动,便也放弃了,他脑子还能冷静的思考。   猜测自己是不是被注射了肌松剂。   男人没理会他,慢条斯理放好花瓶,甚至还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将花瓶的图案摆正,之后才转过身来。   他缓步走到一开始床边的靠椅,闲散的坐下,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交叠着二郎腿。   期间,郁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男人的动作,等男人坐下后,他的目光不自觉的从男人的皮鞋向上挪移。   笔挺的西装被男人穿出莫名的优雅,因为男人的坐姿,胸前的西装微皱,可以窥见底下被包裹着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郁光的视线从那里晃过,继续向上,划过那线条起伏明显的喉结,最后停在男人那碍事的鎏金面具上。   对方同样在看他,眼帘下敛,居高临下。   就那么看着趴伏在地毯上的他。   说实话,这个眼神让郁光很不爽。   他能从对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底瞧出来透进骨子里的淡漠,像是上帝视角俯视人间。   很奇怪。   让他同样有这种体悟的人,上一个,唯二的另一个——   是叶斯。   但叶斯学长并不让他不爽。   叶斯学长的眼睛也是这样,深邃得仿佛跨越漫长岁月,凉薄得似乎人间万物于他都算不重要……   大部分时间是温柔,但也是高傲、疏远、无尽的距离感。   可郁光爱死了叶斯这幅模样。   戴面具的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再次掀起潮浪。   木质香,庙宇长阶旁的松木香。   大抵是大脑昏沉,昏沉得思绪都错位。   郁光缩在地毯抬眼往上瞄,心底蹦出个惊世骇俗的念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面具之下的脸,就是他心心念念的……   念头萌生的霎那,郁光浑身血液似乎都沸腾。   砰砰砰,心跳声犹如擂鼓。   蓦地,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抵住他的脖颈。   像是劈头盖脸的一盆冷水,将那些炽烫的心思全都浇灭。   怎么可能呢?   叶斯学长怎会注意到不起眼的他,就算注意到,也不会狂热至此。   叶斯学长不是他的同类,所以才让人向往。   抵在脖颈的硬物缓缓移动。   好巧不巧,放到颈动脉的位置。   汩汩涌动的鲜血一下下顶撞隔着肌肤抵压血管壁的硬物,逐渐将那冰冷的硬物都染了温度。   郁光敛眸一看,是一柄黑伞的伞尖。   男人操控着伞尖缓慢游弋,从颈动脉到喉结,再到下颌。   本就是敏感私密的位置,根本经不起这样若有似无的撩拨。   郁光趴伏在地毯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局促地滚动了下喉结。   咕嘟——   静夜中吞咽声格外清晰,将他的紧张暴露得彻底。   男人轻笑,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传到郁光的耳朵里莫名的发麻。   可郁光不及细想,对方已经控制伞尖将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这个动作可以说是轻佻,也可以说是羞辱。   郁光躲不开那抵在下巴上的伞尖,恨恨的目光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正当他想骂出声的时候。   就听男人男人意味不明道:“小狗才喜欢睡地上,你是小狗吗?”   体力难以积蓄,郁光胸口起伏了好一阵子,才提起手臂将抵在下巴的伞尖用力拍开。   厌烦地往另一边偏头,他顶嘴道:“你他妈才是……”狗。   狗字还没来得及骂出口,郁光的视线登时天旋地转。   阴沟里人模狗样的同类一把捞起他甩到床上。   郁光脸朝下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被摔得发懵。   没等他回过神,身后便压下来一具颇有重量的身体——   湿润柔软的唇瓣贴上后颈,同时还有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   郁光后知后觉意识到,是牙齿。   那人摘掉了面具,   正在吻他。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远远算不得吻。   用自然界中野生动物的啃咬来形容更恰当——   后颈软薄的皮肉被叼起,像某些成年野兽将自家幼崽叼回巢穴那样。   郁光想转头去偷看对方的脸,他始终有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可被察觉到意图,男人压制的力道更加重几分。   “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话语间唇瓣翕动,磨蹭过后颈皮肤。   尖锐牙齿似乎即将要刺入。   郁光不知道对方咬脖子的奇怪癖好从何而来,但敏锐的第六感已经开始预警危险。   那不是因为自己正要被侵犯的恐惧,而是源自于动物面对天敌时,无法克制的本能反应。   郁光身体乳石头般僵硬,卡在喉咙间的话此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在发抖,不受控制的。   有那么一刻,郁光甚至觉得自己大概会死。   就那样被男人咬穿了动脉,流血而亡。   室内一片安静,背后男人的唇还在他的后颈,不紧不慢,亵玩一般。   郁光的呼吸声逐渐的急促,在冰凉的空气中格外的明显。   半晌,后颈被不轻不重咬了下。   一声沉缓的叹气声后,郁光身后的重量彻底退开。   没缘由的,身后那种危机四伏的预兆骤然消褪。   男人又不咬他了。   大脑得到这个认知的时候,郁光身上的力气消散,那是极度紧张过后的身体反应。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做不到思考。   郁光怔愣许久,才缓缓回过神儿。   他第一时间就要扭头看对方的脸,全然将男人先前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   但男人的速度更快。   郁光视线一晃,眼前骤然回归到绝对的黑寂,是那种丝毫光亮也无的沉黑。   男人干净利落地收紧领带,覆盖在郁光眼前又绕到脑后打了个结。   男人冷冷看着眼前无知无觉,在天敌面前不知死活挣动个不停的小家伙,眸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色。   喉结滚动,但到底克制住了。   小家伙今日的失血量已经是成年男人的最大失血量,再多几分怕是会有麻烦。   他掀起一旁的薄被给少年盖好,按住了郁光想要摘下挡视线的领带的手。   “闭眼睡一觉。”他淡淡道,“我劝你这次好好听话。”语调刻意压低的,透着股上位者的威严。   少年暗暗跟他较劲儿的手腕僵了半刻后还是卸了力,不甘心地锤锤床。   “我想看看你的脸!”郁光愤愤道。   闻言,男人哼笑一声,重新坐回床边的靠椅,视线淡淡落到被纯白薄被包裹起来的小家伙身上。   “总有机会看到的。”   这是什么意思?郁光停下了挣扎,之前的猜测又开始在脑海里疯狂冒头。   他咽了了下口水,尽量让自己声音如常,试探着问道。   “是吗?难道你也是南大的学生吗?”   可惜,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说了一遍:“头不晕了?闭眼快睡。”   “睡不着。”   其实不是的,他现在困得沾枕头就要睡过去,昏昏沉沉的,但强撑着没闭眼。   一晚上被男人这样压制,怎么样都挣扎不开,着实让他郁闷。   而且他过长的睫毛磨蹭过领带布料,痒嗖嗖。   “眼睫毛被压得不舒服,你帮我弄松点。”声音带着气闷。   男人没动,“这是请人帮忙的语气?”   他妈的。郁光在心底暗骂。   刚要抬手自己把盖在眼帘上的领带摘掉,想到什么似的,到底还是妥协了。   “请、请您帮我弄松点吧。”声音干涩得紧,少年耳根子红了一片。   半晌,郁光听见床边传来细微衣料摩擦声。   眼前系着的领带被稍稍调松。   若有似无的,男人收手时指腹蹭过他的耳垂。   或许是因为视觉剥夺,其他各处的灵敏度高了许多。   郁光瑟缩着耸了耸肩,继而闻到了很明显的清冷雪松木质香。   仿佛在漫天大雪里遇见一座古朴寺庙,香火旺盛,雾气中夹杂的灰白余烬飘到堆积皑皑白雪的青松枝头。   鼻翼翕动,郁光反复确认——   的确是叶斯学长身上那款香水的味道。   那张偷来的手帕上残留的,无数次在夜晚盖在鼻尖轻柔抚慰的气息。   安心如归故乡。   郁光一下子觉得更困倦了,眼皮变得沉重。   在睡意吞没他的前一秒。   “你身上是什么香水味道?”   人在困顿时是口齿不清的,郁光的话像呓语,只有些模糊音节。   原本没奢望答案,但却的确听到了回应。   “冥府之路。”   男人声调沉缓慵懒,颗粒感沙沙的,像某个听着电台主播入睡时的微雨夜晚,慰藉又助眠。   衣料摩挲声仿佛从遥远之地传来,迷迷糊糊间郁光身上一重。   似乎是男人脱了外套搭在他身上。   愈渐浓郁的木质香气中,郁光放任自己入沉梦。   作者有话说:   小鱼宝贝真的好可爱!! 第26章 26.清寂路1号   一夜无梦。   郁光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坐起,脑袋还是晕,但比晚上刚被下.药时好很多。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成想竟也睡得香甜。   ——大概是归功于那股熟悉的木质香。   酒店房间内的光线仍旧黯淡。   昨晚那人坐过的靠椅还在远处,但上面早已没了那人身影。   透过微微晃荡的薄纱窗帘,郁光瞧见窗外青灰色的雾气。   可翻到手机一看,时间居然已到第二日中午。   晃眼一瞬,郁光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将手机更加凑近些看。   屏幕左上角的确出现了灰白色感叹号。   ——无信号。   他举着手机在房间各处来来回回移动,可手机左上角的感叹号一直未变。   点开搜索栏和通信电话,也都是空白一片。   心底一紧,郁光陡然升起股恐慌,眩晕感伴随而来。   在床沿坐着缓了一会儿,郁光趿拉拖鞋到窗边望了望外头。   一片沉积郁郁的白,周围似乎是大片森林,白雾后透出深浅不一的墨绿。   他明明记得自己陷入黑暗前还身处现代社会——繁华喧闹的酒吧。   怎么会醒在貌似是深山老林里的一间旅社?   那人将他带来的吗?带来这儿干什么呢?   他还出得去吗?   一连串问题向他砸来。   吱嘎——   郁光用力推开窗。   哗啦啦雨声滑入耳畔。   斜风裹挟着涔凉雨水和泥土香气的穿堂而来。   湿漉漉,却不黏腻。   激得郁光霎时间灵台清明。   下雨了。   原来是这些水蒸气封住了日光,所以正午时分也格外阴沉。   咚咚咚——   房门处三声叩门声叫毫无防备的郁光肩膀都瑟缩几下。   陌生环境总是神经紧绷着的。   男声隔着门板传来,“郁先生,有位先生为您预点的午餐。请问可以进门吗?”   郁光更谨慎些,悄悄贴到门边扭上了反锁扣才透过猫眼打量起来。   门外的确站着一位身穿黑白执事服,推着餐车的男服务生。   “哪位先生替我预点的午餐?”他隔着门问。   其实郁光心中已有答案——   必定是昨晚那个男人点的餐。   他多嘴一句,不过是想从服务生这儿套套话。   若是知晓男人的姓氏,想必找起人来会更快。   但这服务生明显警惕心很高,只模糊指向性地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搪塞。   郁光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担心对方送来的食物藏着猫腻,冷声拒绝了餐食。   窗外雾蒙蒙的雨还在哗啦下个不停。   白噪音、木质香、青灰色调。   这些东西组合到一起,明明是叫人心生倦怠的舒适环境,可郁光静不下来。   他骤然想起,刚才忘了问服务生这家旅店的坐标。   懊恼地锤了下床榻,郁光叹气着躺倒。   如果真的在什么远离市区的荒郊野岭,他要怎么走出去啊?   视线微侧,郁光这才发现旁边床头柜上摆了一瓶黑透色方形瓶装的香水。   下面压着一张便利贴。   落拓的瘦金体写着:   无视命运与时间的限度,赠予你。——冥府之路   古朴信纸类的便签纸上也似乎染了一丝木质香气。   微微腐坏的松木、庙宇焚烧的香火……   郁光没舍得触碰那瓶崭新的冥府之路,小心翼翼将压在底下的纸页抽了出来。   薄薄一张贴近鼻尖,郁光像每晚临睡躺在被窝里猛嗅手帕似的,深深吸了口气。   微微致幻,甚至无形中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似的,让他大脑皮质上的某些神经瞬间兴奋起来。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闻到了叶斯学长身上的香水味。   那个像他暗中窥视学长一样窥视他的人,再一次送了他礼物。   抛开其他行为不看,这份礼物的确让郁光喜欢得不行。   甚至让郁光产生一股等价交换的荒唐假设——   如果用一夜怪诞经历换学长身上的香味永存于身侧……   似乎是自己赚大了。   思索间,抠门声再次响起,仍旧是节奏规律的三声。   咚咚咚——   “郁先生,那位先生说务必让您用餐,并让我向您转达:餐食确保无毒,您可以放心食用。”   他怀疑如果再不接受,这服务生会五次三番来敲门。   迟疑半刻,郁光到底还是开门放人进门了。   餐盘被服务生一个个端到房内的小餐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堪称盛宴。   最后,一杯似乎是红酒的饮品被摆到郁光右手边。   扫过几眼,他在上套两次之后对酒类产生了一股排斥性。   敬谢不敏,他将杯子往外推了推。du,jia,wen,wu,tou   服务生留意到他的动作,摆放餐巾的手一顿,想起什么似的,道:   “郁先生,那位先生也让我转达您:杯子里并非酒液,只是简单的姜枣红糖水。”   郁光:“……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请问下这个旅店叫什么名字,坐标何处吗?”   顿了顿,那服务生才回答道:   “旅店没有名字。坐标在:南城,清寂路1号。”   这顿饭虽丰盛,但着实让郁光喜欢不起来。   口味清淡到极点,菠菜、胡萝卜等他不爱的菜全都摆在面前。   他没怎么吃,可又的确饿了,就捧着白米饭吃了整整一大碗。   等服务生收走餐具,郁光溜出房间往一楼走。   奇怪的是,偌大的旅店竟出奇的安静。   长廊一个人影也无,就连方才推着餐车离开的服务生也在瞬息之间消失在了拐角。   郁光紧张地滚动喉结,扶着楼梯把手快步往楼下跑。   好在楼下大厅是有人的——前台站着位温柔的姐姐,对方嘴角柔和笑意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郁光内心的恐惧。   他接到了前台桌上的老式座机,生疏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过许多声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不耐烦的问话声。   “喂?哪位?”   清了清嗓,郁光嗫嚅道:“喂……是我。”   对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好半晌后才开口,声调不复最初的急躁。   “郁光?你在哪儿呢?早上打你电话打不通,怎么用座机号打电话来?”   郁光没回答对方的问题,电话这头沉默许久,像是他正在纠结是否要开口。   “郁光?你说话啊?咋了?”看他还是沉默,那头絮叨起来:“我就说那劳什子的酒吧兼职不靠谱,你他妈的还去,谁欺负来你?”   郁光不想听高磊林多逼.逼,赶紧开口打断:   “我、那个……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在哪儿?”   “南城,清寂路1号。”   两小时后,一辆烈焰红超跑停在了无名旅店门前。   郁光抱着书包拘谨地坐进了副驾驶。   可自从他走出这家旅店,身后总有股视线若有似无缠绕着。   “车窗有防窥膜吗?”他抿着唇询问驾驶座的高磊林。   “有啊。”对方回答。   郁光升起副驾的车窗,这才往旅店三楼的高处望去。   那有唯一一扇未关的窗,白纱窗帘微微随风飘摇,影影绰绰看不清。   刚才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待郁光定睛,却又没了。   “怎么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呢?”高磊林发动了汽车。   郁光瞧着深林中的复古旅店在后视镜中逐渐远去,心下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没怎么,昨晚做了一场奇怪的梦罢了。”他回答。   作者有话说:   抱歉!前两天没更新!呜呜小星滑跪。   最近太忙了,又因为耳朵的病住院了QAQ   左手的留置针才打一下午就肿了要换,所以打了右手,码字变得超级慢QAQ   sad 愿病痛远离大家。 第27章 27.同类   雨幕密匝匝,豆大雨点砸在车窗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超跑行驶在落雨后泥泞不堪的山路,速度并不快。   高磊林烦躁地蹙起眉头,大抵是想咒骂几句的,却顾忌副驾的郁光,终究忍了下去。   对方打量的眼神时不时撇到副驾,“你扣子呢?”高磊林语气不善。   愣了下,郁光这才发现自己衬衣领口最上一颗纽扣不知掉哪儿去了。   衬衫本就是V领版式,又少了一颗扣子,敞开后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胸口。   “啊……不小心被我弄掉了吧……”   郁光拢了拢衣领,下一秒,眼前一黑,脑袋上盖了件外套。   “穿着。”简短的一句。   温热体温和淡淡的柑橘味。   高磊林也爱喷香水,那种有点骚包跳跃的柑橘香,味道偏甜,是郁光不太喜欢的。   但外套已经盖下来了,他碍于表面功夫也不好直接掀开。   扒拉扒拉,他从堆叠的衣服中冒出脑袋,不露声色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不冷吗?穿好。”高磊林再度重复道。   “好……”郁光垂着脑袋回答。   一路颠簸着下了山,郁光瞧着手机左上角的信号栏终于逐渐变成满格。   消息音立马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你的纽扣掉在我这儿了,下次过来取走。   郁光:……   脑海中闪过那张梵文镀金面具,十字架耳钉,木质香味……   矛盾却能自洽,组合在一起拼凑成荒诞的人。   郁光思忖半刻后将这串号码保存进了通讯录,备注为:【同类】,且设了置顶。   但他没回复那条,眉头微蹙着关了手机,转而望向车窗外的景色。   大雨滂沱,水流顺着车窗倾泻而下汇成水帘,风景被模糊斑驳,仿佛劣质油画平铺的色块。   得益于雨刮器运作,正前方的车玻璃倒是清晰些。   车辆正经过一道废弃的收费站,减速带颠簸后,前路终于平坦开阔起来。   不知是不是郁光的错觉,似乎经过废弃收费站后,天幕降雨好像微弱许多。   哗啦啦雨声由重转轻,汽车一直行驶到市中心时,雨势已经变得微弱至极。   奇怪的现象。   似乎同一片天空下,以那处深林旅店为中心降下暴雨,波纹扩散式雨势递减。   烈焰红超跑直直开进了南大校园,最后停在男宿舍楼下。   青灰色细雨中一抹艳丽很难不惹人注目,透过车窗,郁光能瞧见路过的学生或多或少朝这边投来的打量视线。   抿了抿唇,他实在是不喜欢,故而为难地朝驾驶座方向侧了侧。   郁光从小就有个概念:视线是有重量的,太多视线叠加在一起,会让人难以负荷。   但高磊林明显与他世界观相悖。   男人很享受被人瞩目的感受,他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外替他拉开车门邀请他下去。   暗骂了好几句,郁光还是扬起抹假笑顺势下车。   周围嘈杂议论声仿佛蚊虫嗡鸣,听不太清晰,反倒是夹杂在人语中的猫叫能让人瞬间捕捉。   某些时候厌恶比喜欢更有力量——比如现在。   郁光很快顺着猫叫声望去,锁定住那只躲在草丛堆避雨的黑猫。   黑猫大多一个模样,但郁光下意识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邪门的那只。   比起初见时矜贵高傲,甚至抓伤他脚踝的呷昵模样,黑猫现如今淋了雨湿漉漉,落汤鸡似的样子更讨郁光喜欢。   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   郁光啧了声,撑起从旅店带回来的那把黑伞,先抱着书包回寝室妥善收好香水,才又跑下楼。   “干嘛去?”高磊林跟出来,一把拉住他。   “楼下有只猫咪淋雨了……我想……”郁光腼腆嗫嚅道。   高磊林沉默半秒后松了手,别别扭扭道:“你们就是同情心泛滥得很,嗤,真搞不懂猫猫狗狗有什么可爱的。”   话虽如此,男人还是放他下楼,口是心非的模样看得郁光心底发笑。   黑猫机灵得很,似乎已经认得他,看到他重新下楼后,嗖地窜过来蹭了郁光一脚踝的水。   涔凉雨水浸透袜子,湿乎乎地流进鞋子里。   不太舒服。   郁光对待毛绒动物为数不多的耐心差点被这个举动消磨殆尽,拎着猫咪后颈皮肉提起来。   黝黑发亮的皮毛被雨水打得透湿,捏在手里滑溜溜差点提不住,不再是那种皮毛绒绒的手感。   郁光心底的厌恶少了许多,但还是盯着黑猫琥珀色的竖瞳,骂道:   “臭猫,怎么这么蠢?”这是说他不懂找个干燥房檐避雨。   回应他的是一声勾缠的喵叫,千回百转,还怪好听。   郁光手一滑,那黑猫似是察觉到他态度放软,竟蹬鼻子上脸往他怀里跳。   毛发上沾染的脏兮兮雨水全部糊到郁光胸口衣服,白衬衫布料洇水透出若隐若现的肉粉色皮肤,与湿漉漉衬衫相贴的灰白纹路……   风吹带起蒸发的水气,失温带来寒冷。   夹杂其中的还有些微刺痛——   是尖利猫爪刺穿衬衣布料划伤胸口肌肤后带来的。   郁光怔愣一瞬,刚想抓猫打一顿,偏生那该死的猫就趁着他愣神之际扑腾跳走,跑远了。   黑猫又窜回那处郁光发现他的灌木丛中,黑亮的眼睛透过斑驳枝叶直直望着郁光。   待郁光看向他时,利落转身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郁光垂头瞥了眼,自己胸口单薄布料上印着两个脏兮兮的梅花爪印,又被雨水晕湿掉,像是白纸之上的水墨画。   捏着衣领抖了抖,郁光蹙眉盯着黑猫消失的方向瞪眼,心烦得转头往宿舍楼走。   果然猫类毛绒动物永远讨不到他的喜欢,郁光默默想。   -   折腾几乎整天,郁光累得不行,早早洗漱上了床。   不透光的床帘一拉,整个世界都归于昏暗。   他翻出枕下的手帕放到鼻尖轻嗅。   木质焚香的气味早已趋近于无。   郁光本想喷些冥府之路以弥补缺失,但真正到了要拆开包装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最后他还是将包装完整的香水瓶收回了小手提袋里,珍而重之地挂到床帘侧的小钩上。   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位带梵文面具的男人的身影,空中抓牌抽牌时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无需浇水也会不断膨胀发芽。   真的是叶斯学长吗?   可叶斯学长并无耳洞,但三番两次迷晕他的那个同类却带着银针耳钉。   郁光等不及确认答案,几乎想现在就跑到叶斯校外租住的楼下蹲守,瞧瞧对方是否新增了耳洞。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烫沸了浑身血液,但为数不多的理智却又如极地风雪,一旦袭来便瞬时冻结热血。   郁光如同一根枝干内正在经历生死的将枯之木,直挺挺躺在床上,凝望遮光帘顶。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407宿舍门,三声叩门规律而富有节奏感。   郁光愣了下。   “谁啊?”高磊林不耐烦地冲门口喊。   没有回答,半刻后叩门声转为断断续续的挠门声——   尖利细长,像是指甲剐蹭玻璃发出的声响。   听得人浑身冒鸡皮疙瘩。   郁光撩开遮光帘一角,偷偷望出去。   高磊林正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门外是一方眼熟至极的烫金白底飞机盒。   而飞机盒旁边淌着一滩水,水旁的一连串梅花脚印消失在走廊……   高磊林俯身拾起飞机盒上的米白色卡纸,低声念出了上面潦草的字迹。   “To 郁光,昨夜弄坏了你的衬衫,实在抱歉,盒子里的补偿希望你喜欢。”   作者有话说:   终于码完啦。抱歉宝贝们久等了QAQ 第28章 28.“是为了你”   郁光在清晨天不亮时就醒了。   今天是周一。   盘腿坐在床铺半晌,郁光盯着小钩挂着的香水礼品袋,拜佛似的虔诚。   郁光有预感,这种清晨的祈祷会成为以后每日的保留节目,直至刻入脑海形成习惯。   他本想周日白天就去找叶斯学长,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学长校外租住的房子在何处。   至此,他才惊觉——   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叶斯。即便是偷偷窥视了好几个月。   叶斯无疑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淡漠疏离、绅士优雅。   可这些都是刻板印象,只是郁光在学校中得以窥见的,片面的、不完整的单一性格——   而非是健全灵魂。   今天必须得去看看叶斯。   郁光存于心底的躁动就快要克制不住。   即使今天自己的课表和叶斯的课表时间重合,也不能阻止他。   清晨总是湿漉漉,灰蒙蒙的,仿佛被潮湿包裹,皮肤都沾染春露。   郁光出门前看了眼天气。   阴雨,10度-14度   这将是最后的春雨了,这场雨一过,气温便会陡然燥热,夏日欲近。   穿堂风过,郁光裹紧大衣,撑伞踏入细雨。   不知怎么的,临出门前他还是拿了这把来自旅店的、同类挑起他下巴时所用的那把长柄黑伞。   手柄触感舒适贴合,伞沿展开宽阔,仿佛隔绝出一方干燥且独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无端端叫他想起那晚迷糊糊苏醒,又被男人从身后压下啃咬后颈的场景。   男人与黑色极端适配,黑伞、极夜、影子,都是恰当的形容词。   想到那个男人,郁光不免想起叶斯学长。   他今日翘掉专业课出来就是为了到叶斯课上看看。   看看叶斯的耳垂……   从前他没在叶斯的法语专业课时偷溜进去过,这还是第一次。   走进教室门口扫了一圈,坐在位置上等待上课的学生中竟然没有叶斯学长的身影。   不信邪地再次抬眼环视,叶斯学长最爱坐的位置还是空荡荡,人的确没来。   勉强压下失落,郁光挑了空位的斜后方的最后一排坐下——这儿的偷看视角绝佳。   临近上课,他才看见叶斯自门口走进来。   郁光似乎与其对视一瞬,又似乎没有,愣了下,他很快将视线转到男人的耳垂处。   白皙光洁,没有耳洞痕迹。   郁光说不上来此刻心情如何,只是直愣愣盯着男人的耳垂出神。   叶斯学长果然不是那个阴暗角落中生长的跟.踪他的同类。   每日与他通过短信对话的人、送他第一份仪式感礼物的人、将他压在身.下亲吻后颈的人……   自然也不是叶斯。   失落吗?庆幸吗?   任何一种都很难说没有。   愣神之际,他竟没发现叶斯学长并未去之前常坐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到最后一排——   他的身边。   那双狭长凤眸微弯,似乎与几日前面具之下的眉眼重合。   茫然间叫人产生时空错乱感,郁光眼神稍恍惚,便听见男人略带笑意的嗓音。   “郁光同学好久不见,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啊……好啊……”口唇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等郁光回神时结结巴巴想再说些什么时,叶斯已经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挥手打断他。   “学弟不是汉语言大二生吗?怎么会来上这堂法语课?”   闻言,郁光整理刘海的手微微顿住。   不过瞬息便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重新继续方才的动作,轻轻将碎发捋顺挡住额头乃至眉眼。   长睫投下的阴影盖住眼底闪过的思忖,郁光微偏转脑袋——这个角度能让叶斯清楚注意到他自己咬得泛白的唇瓣。   郁光没回答叶斯学长的问题,只是垂着头反复抿唇。   抿得泛白又松开,血液回流使得唇瓣色泽愈发红润透亮。   上课铃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烫着一头浅金大波浪卷发的法语老师抱着教材踩点进门。   郁光顺势避开男人的眼神,从书包里拿出一沓草稿纸摆放好,坐得笔直端正,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叶斯见此也没再追问,高深莫测地勾了勾唇。   余光里,叶斯骨节分明的手越过那道无形横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分割线,叩击他这边的桌面。   郁光局促得脸颊涨红,偷瞄了眼叶斯的神情,而后小心翼翼试探:   “学长……是要空白稿纸吗?”   见叶斯没有反驳,郁光犹犹豫豫地递了两张过去。   郁光发现叶斯专业课也不带教材,跟他时常偷看的马原课一样,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那只duke钢笔随意写写画画。   那位金色卷发的法语老师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讲课。   或许是因为叶斯成绩太优异吧,专业三年从未缺席第一的名号太响亮,郁光默默想到。   他撑着下巴偷偷窥探对方钢笔留下的笔墨痕迹。   叶斯似乎在画速写,是一张不知是谁的侧脸,依稀能看出画中人的眼睛形状很漂亮。   郁光猜测是时常呆在叶斯身边那个美院女生——叫姜曦月的那个。   左胸口陡然滞闷,下起了雨。   河水开始暴涨,冲毁村庄引发山洪,淹没了心脏里的一切。但原本干涸河床里枯死的杂草复活了,妖精似的群魔乱舞,发起疯。   郁光不懂为什么每次偷看叶斯学长的时候都会多出来另一个人的身影。   好不容易这次只有他们两人,却又在笔尖流出的墨汁里看到了破碎的姜曦月的影子。   嫉妒会让正常人发疯的,再说,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他理应做出些比发疯更疯狂的事情来。   但他只是用最平稳的声线,突然冒出句:   “是为了你。”   ——郁光在回答叶斯最初问他却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叶斯轻飘飘的眼神落下来,由如实质。   但郁光看不懂,看不懂对方是否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看不见的角度,郁光攥紧衣角的手用力到泛白,极其沉缓的呼气让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爬升到使人眩晕的程度。   他想,嫉妒真的会使人盲目、勇敢又愚蠢。   等到理智回笼,恐惧代替了冲动,蚕食心房里活生生的血肉。   他害怕打开薛定谔放猫的箱子,害怕神明降下罪罚,更害怕神明不再是神明,教.徒丢失信仰……   无论如何,郁光匆忙寻了个由头,“是为了您、您上次书法课特意纠正我写的不好的走之底……”   说话时声线都紧张得颤抖,细密似针扎的刺痛感自心脏传来,仿佛灵魂深处有人正对他破口大骂:你这个该死的懦夫!   郁光怔愣着点头,竟觉得那人骂得极好,又默默嘀咕反驳:   向恐惧本身妥协,是写实的中庸,它避免了事情发展到终极毁灭的境地。   无疑也算是种伟大成就。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不敢表白、疯狂找补的小鱼:D 第29章 29.红与黑   课间,郁光偷偷摸出半包烟,逃也似的跑去了卫生间。   叶斯学长没有跟出来,这让郁光紧张的心稍渐落回心房。   躲进最里面的隔间将门反锁,他手抖着抽出跟烟,撕开卷烟纸,捧一小把烟草含进嘴里咀嚼。   味道并不太激烈,尼古丁的慰藉不足以压制他现下的焦躁。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换了烟,手上这支是草莓味爆珠的女士香烟,口感自然不够涩烈。   不过聊胜于无,也算安抚。   深吸口气,郁光颓然靠倒在隔间门板。   他想起姜曦月。   那个是清纯美丽的女孩儿,又热情如烈阳,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凑到叶斯身边。   像花蝴蝶,翩迁飞舞太主动,但的确让人难以拒绝。   叶斯是在这样热情猛烈的攻势下渐渐开放领地的吗?或者说他的不拒绝也是默认。   郁光怔了怔,心底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却并非祝福。   偏僻顶楼的厕所还算干净,但他忽然瞧见角落里勾连吐丝而成的蛛网。   米粒大小的蜘蛛被困在自己织造的陷阱里,生死不知。   布满灰尘的,阴沉僵直的。   半封闭的厕所隔间闷得他有点喘不过气,郁光咳嗽两声扭开门锁跨了出去。   大口吐掉嚼烂的烟草渣,捧了一把自来水漱口。   水里有股白矾沉淀后如何也消不去的味道,像稀释后的消毒液,像医院里的白墙。   呸呸呸。   他又把水吐干净,舌尖顶了顶上颚,最后扣出烟滤嘴里的草莓味爆珠含进嘴里。   咬破后甜腻的草莓香气瞬间在口腔蔓延开,比隔着滤嘴海绵吸入时的淡香浓郁了不止一点。   化在嘴里,甜腻得厉害。   但好歹盖住了烟草味和白矾味。   厕所里耽搁太久,一看时间才发觉将要上课了。   郁光急匆匆跑回对面那栋楼,好歹是赶上,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叶斯,男人挺拔的背影在一众大学生里十分出挑。   对方似乎听见后门响动,但没转头,郁光只瞧见叶斯落在稿纸上的笔尖微顿几分。   剧烈跑动后他竭力平复着呼吸,小心翼翼坐回叶斯身边。   还没缓过来,那张稿纸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桌面。   不同于刚开始时郁光偷瞄看到的画面,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副完成品——   半身的人物速写。   郁光愣住好半晌,呆呆地转头望向叶斯学长。   指了指画,又指了指自己。   “这……这个、是我吗?”他不可置信道。   “画得不像?”叶斯反问。   叶斯的画技无可指摘,就算简简单单的一张速写也能瞧出其中笔力深厚。   便是郁光这样不懂画的人,单纯看着,也觉得是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但他实在不知如何评价这幅画与自己到底有几分相似。   画上的人太漂亮,似乎与他有着天差地别。   画中人额前碎发是剪短之后略在两边的,露出水润灿烂的一双桃花眼,微弯,那是在他自己脸上未曾出现过的直达眼底的笑。   郁光盯着稿纸看了半晌,陌生得仿佛透过薄纸在看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可画中人的五官的确与自己的很相似……   郁光抿着唇犹豫,小心地抬眸觑了眼叶斯的神情,隔空指着稿纸。   “叶斯学长……我的刘海要长些的。”声音有些涩然。   他也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何心情。   既高兴于学长笔下画了自己,又怀疑学长落笔喜欢的不是自己。   叶斯笔下的那个人的确不像他。   不像他伪装出来的怯弱瑟缩模样,也不像他真正灵魂中的沉郁阴翳。   是一种全然陌生的、理想中也无法达到的。   叶斯学长打量的目光犹如实质。   “刘海该剪了。”男人指尖微动,却只是点了点桌面,“这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被挡住的。”   语调轻佻,有些雅痞先生的感觉。   这是叶斯第二次夸他眼睛漂亮。   这双在他父母眼中满是谬误的眼睛,竟然也会得到奖赏。   嘴里甜腻得过分的草莓味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但郁光同时也开始疑惑——   叶斯学长怎么会说出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呢?   郁光垂下脑袋,默默摸了摸自己的眼帘,一时间不知道回什么话。   他闻到从叶斯身上传来的淡淡木质香,鼻翼翕动,低声问了句:   “学长身上喷的香水是叫冥府之路吗?”即使心中早有答案,他还是问了出来。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多跟学长多说几句话。   叶斯挑眉,“嗯”了声,“郁光同学怎么知道?”他故意问道。   “呃……”他想起那张梵文镀金的面具下菱形狭长的眼眸,又看了看叶斯学长,只说:“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喷了冥府之路,很好闻。”   男人没再说话,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   大抵是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实在太过明显,讲台上一直对他们视而不见的金卷发老师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叶斯旁边的那位同学似乎是新来的?可以回答下老师的问题吗?”   郁光:……   他默默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抓抓衣袖,指尖揉皱袖口,用力得有些泛白——   其实郁光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紧张,回答问题或对或错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他只是故意,希望叶斯看见他局促抓紧的手,希望叶斯能有些许恻隐之心。   金卷发的美女老师很快给出问题:“刚才看的法语影视剧片段出现了这句话,你可以用法语重新复述一遍吗?”   投影幕布上的PPT翻到下一页,黑底白字呈现着一行字,其中‘坟墓’和‘埋葬’两个词被加粗,应当是本节课重点学习了的法语词: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坟墓,是用来埋葬所爱的人的。   ——司汤达《红与黑》   郁光看过司汤达的《红与黑》,却不会读法语。   飞快略过这一行字,他抿着唇微微垂下脑袋,不露声色地觑了觑身边的男人。   郁光在赌,赌叶斯会不会帮他解围。   好在他赌赢了。   叶斯站起来,淡笑着说:“林老师抱歉了,这是我带来一起上课的弟弟,他不太懂法语,我替他回答这个吧。”   叶斯真的好高,郁光的脑袋只到男人的肩膀处,宽肩窄腰,站姿挺拔,仅仅是站在身边,也安全感满满。   郁光楞楞地望着身侧的人,窗外黯淡日光飘进教室洒落在对方身上,逆光勾勒出男人完美的脸部轮廓线条。   像被厚重雾气包裹的绝世画作,饱和度极低的美感。   他小幅度往叶斯身边挪了挪步调,浑身也像是被湿漉漉的雾气包裹。   叶斯低沉的声线仿佛从水中传来:“Au fond du cœur de chacun se trouve un tombeau pour enterrer un être cher. ”是海妖的吟唱。   音调未落,叶斯蓦地转头向他,直楞楞盯着叶斯的他来不及移开视线,猝不及防与其对视了。   都说航海之人勿闻勿视,但郁光违背了规则。   霎那间,叶斯的眼底的那片深海似乎开始涨潮,月亮锁定的潮汐效应掀起接天连地的海浪。   郁光一头栽进了海里。   他想,如果叶斯的心底也有坟墓,那他愿意永生永世被埋葬。   作者有话说:   哎呀 是病娇小鱼一枚呀 第30章 30.血型   下课铃响,金卷发老师并未拖堂,学生们陆续收拾背包离开。   郁光并不着急,慢吞吞地将那张画了自己肖像的稿纸珍而重之夹进书页里。   他想起上次叶斯也送了他一张速写画,是桃花。正好可以放到一起。   “很喜欢?”郁光耳边响起叶斯的问话。   稍微愣了下,他抿着唇点头,轻声道:“喜欢的。”   沉默一瞬,少年似是在犹豫,好半晌才继续说:“其实从小到大……我很少收到礼物的……所以、所以能收到学长的画,我真的很开心!”   话语间,少年激动却又克制似的微微抬了头,碎发撇去一边露出亮晶晶的眼睛。   很像邻家的乖巧小弟弟。   叶斯眼尾弯了弯,伸手揉他头顶的毛茸茸发丝,鼻翼翕动。   “吃了什么糖果吗?似乎闻到草莓糖果的味道了。”   “呃……”郁光愣了愣,骤然想起课间在躲在厕所嚼烟之后为了盖味咬破的草莓爆珠。   但他不想让叶斯学长发现他抽烟或是其他不好的一面,只得点头应下:“嗯,上次学长喂的糖果很甜,我就买了种相似的。”   “喜欢吃啊?”   叶斯问完,也没等他回答,手一翻,掌心里竟放着一颗草莓硬糖。   “给我的……?”   “你觉得这儿还有别人吗?”   郁光抬头一看,教室居然已经空了,唯独余下他们。   不知道是谁走时关了灯,他竟也没留意到。窗外并不算明亮的日光让整个教室看上去都很昏暗,像风雨欲来的傍晚。   可这明明是早晨,一天中最漂亮的时光。   叶斯又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杯饮料,推到他面前的桌上。   包装是那种奶茶店样式的厚纸杯,顶口塑封,但杯身却没有任何logo标志。   “趁热喝。”男人淡淡道。   大脑出现短暂空白,郁光都没来得及思考叶斯从哪儿弄的饮料能在两节课后还保持温热,也没考虑这样来路不明的饮料有何危害,接过来就着吸管抿了一口。   厚重的红糖甜味,可几口之后又有些铁锈似的让舌根发苦的奇怪味道。   “这是什么饮料啊?”不太合他口味,郁光小幅度蹙了蹙眉,但垂着头没叫叶斯看见。   “红糖水。”   “感觉味道有点奇怪……”郁光小声道。   叶斯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眉眼下压显得有些严肃。   “喝完。”男人说。   “哦……”   男人偶尔严肃的时候很唬人,本就淡漠的眉眼看上去愈发锋利,郁光怯怯垂落眼睫,安静吮.吸着红糖水。   那种奇怪的铁锈味不是郁光的错觉。   随着吞咽的几大口红糖水,腥甜生锈的诡异味道愈发浓郁。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暖到四肢百骸,特别是胃部,无端端积郁了股燥热。   可他对叶斯学长的确存在种盲目的、无条件的服从性。   咕嘟咕嘟几口喝完了这杯略显奇怪的红糖水,郁光抿了抿湿润的唇瓣抬起脑袋。   “喝完了。”声音软乎乎的。   叶斯朝他点头,“走吧。”   “啊……?”郁光愣了下,不太明白叶斯的意思。   “下节不是书法课?一起过去。”   郁光这才想起叶斯已经是书法课的学长导师,他们是要去同一间教室的。   忙不迭点头,害怕耽搁时间似的,他快速背好书包,畏手畏脚跟在了叶斯身后。   男人回头觑了他一眼,视线停顿几秒,但也没说什么,提步往另一栋教学楼走。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长廊,湿漉漉的风撩起叶斯的衣角又翻飞他的碎发。   他闻到被包裹在肉眼不见的水雾中的雪松焚香。   可他实在不想去上书法课,更不想见到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头。   应该是上次叶斯掐着他下巴玩弄时被陈钟国注意到,像是残破钥匙找到同样损坏的锁扣,扣合之间开启一扇生锈闸门……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书法教室门口,同学已经到了很多,各自铺开宣纸准备笔墨。   陈钟国破天荒来得很早,正躬身在叶斯身边赔笑,褶子脸皱成一团,像擦过桌子的草纸,也像谄媚乞食的狗。   郁光躲到旁边,掐着嗓子爆发出一阵干呕,又捋出更多碎发挡到眼前,才推门进去。   叶斯正在看他,好在陈钟国已经走回讲台,而非是在叶斯身边杵着。   “过来。”男人盯着他的眼睛道。   话语刚落,郁光便察觉到好几束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格外粘稠。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眼神。   郁光浑身僵硬半秒,机械地朝叶斯身边走去。   陈钟国对叶斯是畏惧恭敬的,在他来到叶斯身边后那种如蛆附骨的粘稠感渐乎消失。   脑海中闪过某种念头,郁光垂着脑袋又往叶斯那边挪了挪,像寒天里凑近取暖的小动物。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书法课后陈钟国没再叫他单独留下来。   教室后门不知什么时候锁住,他们需要从最后一排绕到前门出去,   郁光沉默地跟在叶斯身后,随大流走着,却在经过陈钟国身边时感到手背被人为不可查地摸了下。   浑身触电般一抖,他加快脚步闷头往前走,却忙不迭撞上前方叶斯的后背。   懵住好一会儿,郁光才捂着脑袋道歉。   “叶、叶斯学长……抱歉、我……”   垂头的他并未来得及打量叶斯,便被男人揽住肩膀拉倒身前了。   郁光自然也没瞧见叶斯倏然阴沉下去的脸色和回头盯住陈钟国的狠戾眼神。   小家伙这回是真的胆怯,并非伪装。   叶斯通晓世人,自然不会看不出着些微变化。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却没叫他及时发现……   少年的身体在发起抖,淋浴小兽似的。   叶斯再度回头压低眉眼,一寸寸扫过陈钟国。   耳边传来几声学生的惊叫和吸鼻子的声音。   陈钟国被吓尿了。   叶斯揽着郁光走出教室,走出那扇生锈的门。   在混乱的光线交叠中听见些模糊低声的议论——   “这什么味儿啊?”   “好臭、像厕所的尿sao味吧?”   “我靠……你们看陈老师的裤子!这……”   顺着陈钟国的裤腿,在地板砖积了一滩水渍。   好歹是扣着学生学分的老师,议论声渐乎微弱下去,学生们不约而同加快了出教室的脚步。   阴沉一早上的天,此刻竟开始放晴,悬日在云层迭起的缝隙中露出眼睛审视。   郁光抬头对上夹缝中的眼睛,被其中日芒刺痛,匆忙避开。   “叶斯学长……我想去洗个手。”他嗫嚅道,得了应允后才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跑。   学校洗手间是整面的大镜子,其上印着银色楷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郁光盯着三行字看半天,最后从喉咙里挤出声嗤笑。   镜子里的郁光神色冷淡,甚至说阴翳,桃花眼压低眯起,比刀片更锐利,与方才在叶斯面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碰开水龙头开关,手背放到哗啦啦倾泻而出的冷水底下冲洗。   流水带不走那种粘稠的触碰感,搓洗数遍,直到手背泛红,寒意从指尖侵染到手臂,郁光才猛地关掉水龙头。   他甩干手上粘黏的水分,缓步走出去。   一抬头,叶斯竟然没走。   男人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抽烟,薄唇翕然吐出袅袅烟雾,模糊了脸孔,朦胧间有种迷幻的陌生感。   郁光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没想到叶斯会等他,更不知道原来叶斯学长也要抽烟。   叶斯很快注意到呆呆站在长廊边的他,随即熄灭了燃到一半的烟。   郁光目光看着猩红亮光熄灭,视线刚要挪走却想起什么的猛地摸了摸裤子口袋。   空空如也。   而叶斯指尖夹住的细长烟条……似乎正是他新换的草莓爆珠烟。   心脏被无形的手猛地捏紧了,郁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害怕叶斯发现他纯良面具下腐烂的灵魂,怕叶斯对他产生厌恶。   如果真的被叶斯讨厌的话,心里会一直下雨吧。   他与叶斯此刻隔着不过十步,郁光却不敢再往前踏进丝毫了。   紧张地滚了滚喉结,郁光局促杵在原地,额头都逐渐冒出冷汗。   叶斯指尖弹动,半截烟飞进不远处的敞口垃圾桶。   “愣着不过来?”   “啊……来了。”   郁光硬着头皮跑过去。   可叶斯并未提起那支草莓烟,而是像刚才那样揽住他的肩膀,推着往楼梯口走。   方才在教室里时他被手背上的抚摸感恶心得说不出话来,也没心思思忖更多。   但此刻,叶斯按在他肩膀的手的力道格外明晰起来。   明明对方只是绅士地虚虚搭着,郁光却凭空生出股被对方用力抱紧的错乱感。   他今日穿的略厚的风衣,叶斯的体温并不能透过衣料传递而来。郁光不禁有些懊恼,心底暗暗骂了自己几句。   蓦地,虚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收紧。   郁光没防备,趔趄半步后整个人被叶斯捞进怀里,有力的手臂如同重铁浇筑的锁链。   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郁光被揽着很难偏头去看,但风撩起对方身上的腥臊之气钻入鼻尖,忍不住耸耸鼻尖。   是陈钟国。   想到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郁光眼神闪动,终究是没忍住推了推按在自己肩上的涔凉的手。   叶斯垂眸看他,力道稍松,郁光趁此偏转脑袋,看到了陈钟国狼狈的背影。   对方明显已经收拾过,手里提着深一块浅一块的裤子,似乎刚从另一件洗手间整理完后走出来。   老男人的自尊无外乎几个点,在学生面前尿裤子,无疑是最落脸面的。   虽然郁光不知道陈钟国这样死要面子的老头到底为什么会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但这并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暗暗升起的快意如海啸席卷般迅速笼盖了整片心脏。   他不得不捏紧掌心,以尖锐的刺痛来平复躁动和急喘。   在愈发剧烈的左心室跳动声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叶斯学长为什么突然揽他出教室呢?为什么一直在走廊等他出来?   咕嘟——   紧张的吞咽声撞击着郁光耳膜,某种微乎及微的可能性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仿佛被巨浪淹没,海水没过头顶的窒息感和咸涩融在一起,产生了些致幻的迷乱。   头顶突然被揉了揉,叶斯涔凉的手掌托住他的侧脸将脑袋重新转了回来。陈钟国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   而后,男人突然问出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知道自己什么血型吗?”   作者有话说:   无所谓,学长会出手。 第31章 31.学长的来电   血型……?   郁光敛眸沉思,方才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乎平缓下来。   他急躁地扣了扣袖口,摇摇头,诚实道:“不清楚。”   自出生以来,他没生过大病,也没有特别去医院检查,仅有的学校安排的体检中也没有专门针对血型的检测。   所以时至今日,若非叶斯问起,他都不会格外留意血型,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血型。   可说起血液,他总是要比平常更沉默的。   这种沉默一直压抑着,直到他与叶斯在岔路口挥手告别后才猛然喷薄。   旋开宿舍门,另外三人都没回来。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浮尘,安安静静。   郁光呼出一口气,将打包的饭菜放到桌上,热气腾腾的,他却没什么胃口。   可想起点菜时叶斯格外叮嘱过‘好好吃饭’,郁光还是拆开盖子,勉强吃了几口。   新鲜美味的饭菜吃进嘴里却无端端反胃,郁光弯着腰干呕,冒出一身冷汗。   他盯着餐盒里的饭菜定定看了好几眼,还是放弃。   脑子里很乱,仿佛有人胡乱涂鸦,将原本记忆中的画面模糊得朦胧奇怪。   郁光简单冲了个澡,拉上阳台的窗帘又关掉白炽灯,在一片昏暗中爬上.床。   某些时刻,遮光窗帘笼罩出的四四方方空间,比起夜间休憩之地更像是死后的居所——棺.椁盒子。   没甚大差别,一样的逼仄狭窄,一样的潮湿黑暗。   他把为自己陪葬的宝贝拢到怀中抱着,脸颊蹭蹭。   是他偷来的叶斯学长的手帕,最为弥足珍贵的陪葬品。   嗅闻着上面微乎其微的焚香,郁光捋了捋额前的碎刘海,狠狠拨到两侧。   睫毛不被稀碎发丝侵扰,没有刺痒的感觉,久违且舒适。   喟叹一声,郁光摸过自己的眼睛,又伸手抚了抚自己小腹肚脐的位置。   曾经还是胚胎的他与母体脐带连接的位置。   他还是微小胚胎时便已经承载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听闻农村的老一辈起名都会给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   可父母没给还是胚胎的他起名,又在他身上寄存太多奢望——用神叨叨道士的话来说,就是压不住黑白无常的钩索,该死的还得死。   郁光长大后听闻此言觉得颇为正确,可惜十几年前时的父母不迷信这些鬼东西,最后落得个满盘皆输。   所以五岁时,在他被别的小朋友推倒,一头栽进水池中窒息着挣扎,直至黑暗来袭也没看见带他出来的玩的父母时——他就知道父母并不爱他。   即便那时候的他还不太能理解什么是爱。   但他并不怕水,反而迷恋上濒临死亡前的窒息的空灵。   仿佛被永远留在了那个不算太深的水池里,他与水分子共存。   潮汐时浪花没过头顶,窒息感让他看清了许多人,让他得以真正意义上的涅槃。   这些老旧发霉的回忆再次想起竟然仍旧清晰,恍如昨日。   唯有那个他只在黑白遗像上看见过的哥哥的脸始终模糊。   自嘲哼笑,郁光重新将偏分的刘海捋顺挡住眼睛。   这样……应该还是有几分像吧?   枕边猛地震动,手机屏幕亮起照亮了棺椁似的四方形床帘内部。   郁光心尖一跳,蹙眉闭了闭眼,待稍微适应这种光亮后才拿起手机。   置顶【同类】:小家伙,吃午饭了吗?   果然,又是那家伙。   郁光现在对手机震动都快PTSD了。   几乎每次点开都是来自【同类】的消息,每次都能精准地让他心跳一滞……同时也让他想起那两次光怪陆离的夜晚经历。   太阳穴突突地跳,郁光敷衍地回复过去一句‘嗯’后便将手机调成了免打扰。   他想好好睡一觉。   偏偏有人不希望他睡好。   在困意渐浓时,宿舍门突然响起令人鸡皮疙瘩乍起的抓挠声。   浑身一激灵,郁光瞬间惊醒。   烦躁地翻了个身,郁光捞起薄被捂住耳朵,可尖锐的挠门声无孔不入,就算埋头进被子也丝毫不管用。   “扌喿。”他不耐烦地咒骂,猛地掀开薄被,哒哒哒踩着楼梯下床。   ‘唰’地拉开门,门口果然是那只眼熟的黑猫。   见郁光出来,黑猫喵喵叫了两声,摇晃着长条尾巴,试探钩缠上他裸露在睡裤外的细瘦脚踝。   痒嗖嗖的,毛绒触感叫郁光瞬间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滚开,臭猫。”他不想在没有任何阻隔,绝对会触碰到绒毛的情况下赶走这只猫,只能僵硬身体杵在原地朝他低吼。   但这黑猫比人还精,似乎瞧出郁光有所顾忌,竟然缓缓松开尾巴,趁他浑身僵硬的空档,大摇大摆踏着猫步走进了房门大敞的407寝室。   也不知是通过气味分辨还是别的什么,黑猫径直跳上了属于郁光的书桌。   琥珀色猫眼里那抹黑色的竖瞳缩得极细,直勾勾盯着桌面上没扒拉几口的剩菜剩饭。   纯黑的细长尾巴慢悠悠晃动着。   郁光默默滚动喉结,居然在与猫咪偶然对视后无端端生出股心虚和紧张。   心脏砰砰砰地跳,声音砸在耳膜上犹如擂鼓。   明明设置过免打扰模式的手机却突然响铃——   是他手机默认接到电话时的铃声,宁静悠扬的钢琴曲。   却实打实叫郁光肩膀一抖。   他瞥了眼书桌上宛若主人般恣意的黑猫,淬了口,任命地爬楼梯上床拿手机。   本以为是【同类】终于不满于短信交流打来了电话,却没成想……   郁光接通电话漫不经心放到耳边,刚要说出讥讽刻薄的话来,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道意想不到的声线。   “郁光同学,今天中午有好好吃饭吗?”   就算声音经过电话线的传播而略显失真,郁光还是瞬间听出来这是叶斯。   朝思暮想,唯梦中有的电话来电。   他压抑着自己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小心翼翼钻进被窝里,尽量不发出可疑的声响避免对方询问。   “叶斯学长……你、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声线有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郁光小心翼翼取出那瓶冥.府之路的未拆封香水,珍而重之按下了喷头。   薄如蝉翼的水雾洒落在四四方方的棺椁里,潮湿腐败的味道尽数被木质焚香掩盖。   耳边是叶斯学长的呼吸,鼻尖是浓郁到仿佛紧紧相拥时的香气。   郁光陶醉地闭上眼,脑海中开启了一场无声却盛大的舞会。   “郁光?”听筒中叶斯在喊他的名字,一遍遍的,终于让他回过神。   “啊?学长,抱、抱歉我好像走神了,您方才问了什么?”他努力装出乖训的嗓音。   “你有好好吃饭吗?”叶斯问。   陷入狂欢的郁光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叶斯语气中的危险,他如往常一般,乖巧地撒谎:“有好好吃饭的,今天的饭菜很好吃。”   “真的?”   “真的。”   一声短促的哼笑声后,叶斯挂断了电话。   勾人心魄的呼吸声消失了,但手机因通话而发烫的热度还一直紧贴他的耳廓。   像是贴面吻。   郁光眯着眼深深吸气,又将脑袋埋入薄被中屏息。   那瓶犹豫多次都没拆封的香水终究是在今日献出第一缕水雾。   仿佛雷雨前夕的第一道闪电,郁光已经能从中窥得日后那荒.淫.迷乱的每一刻。   他感受到木质香在身体中挥发的极致快.感。   直至肺腑缺氧到濒临死亡时才骤然掀被而出,大口喘气。   满脸通红地抬头,郁光冷不丁与不知何时爬到楼梯上蹲坐的黑猫对视上。   愣了一下,欲念霎时间消褪大半。   他似乎在那竖瞳眼中看到一闪而过浓厚兴味。   待郁光定睛再看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猫歪头卖乖,朝他举爪子‘喵’了声。   作者有话说:   玩点bt的:D 第32章 32.猎食(三万海星加更)   出于一些莫名的原因,郁光纠结之后还是预约了大学城医院的血液检查。   其中便有血型检测。   取号抽血之类的事情都挺顺利,唯一让郁光感到不满的只有预约血检的时间好巧不巧与叶斯学长的马原课时间撞到了一起。   抽完血,他立刻打车回学校,却也只赶上半节课。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蹙眉撇撇嘴。   教室门半掩,第二节马原课已经开始了,他这个非本班的人总不好直接推门进去,懊恼地扣了扣手心。   待呼吸稍微平复,郁光偷摸从门缝外往里打量。   叶斯今日穿了件薄款黑风衣,坐在他熟悉的位置,背影还是那么帅。   随即,郁光偶然瞥见正微微侧身考向叶斯的女生。   女生有一头柔顺披肩的中长发,白衬衫外搭一件浅棕毛线外套,端得是温柔可爱。   偏头时郁光看清了对方的侧脸——   是姜曦月。   姜曦月垂头在稿纸上写了什么,尔后笑着将稿纸推到叶斯桌面正前方。   郁光这才注意到男人今天也同样没带课本,但桌面一小沓稿纸……   大概是姜曦月借他的吧?就像上次叶斯找自己借稿纸一样。   叶斯也会时不时侧目打量姜曦月的侧脸吗?叶斯也会随手勾勒几笔姜曦月的肖像画吗?   郁光不得而知,但应该是差不多的。   他和姜曦月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叶斯的爱慕者,或者说……叶斯的狂热追求者。   但姜曦月比他幸福得多。   她来的更早,比他更先一步对珍宝产生觊觎之心。   所以她现在才是站在叶斯身边,可以光明正大地挽叶斯的手的人。   而他只是个缩在阴暗角落里默默窥探的见不得光的害虫。   嫉妒如枯草堆里一颗不起眼的火种,碰触的刹那间。   野火燎原。   酸楚在烈火中蒸融了,郁光整个身体都蜷缩了一下,勾着腰捂捂心口。   姜曦月突然回过头,两人在狭窄的门缝中对视。   郁光还维持着佝偻蜷缩的姿势,些许狼狈。   他瞥见姜曦月面上一愣,随即下意识看了看叶斯,见男人没发现异样,才回转脑袋朝他讽刺一笑。   毋容置疑,姜曦月对他敌意很大。   这种敌意从彼此初见便已经埋下种苗并不断催发生长。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某些时刻真的能预示太多肉眼不可察的东西,郁光默默腹诽。   但无论心中想法到底多么黑暗残忍,他面上仍是怯怯地模样。   稀碎刘海垂落下来遮住眼眶,他往后退几步躲开姜曦月的注视,似是心虚地转身离开。   郁光没走,而是靠在走廊的白墙上,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   刚想抽一支,教师后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姜曦月抱臂打量他,从头到尾,眼神说不出的高傲。与她在叶斯面前的温柔截然不同。   但郁光只是默默思忖,原来都是靠装单纯来博取爱意的可怜人啊。   如果姜曦月可以的话……   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可以呢?   姜曦月应该是借口上厕所出来的,为了不让叶斯起疑,没打算在他身上耗太久。   她开门见山道:“你喜欢叶斯吧?”   郁光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默默往白墙边靠了靠。   “嗤,你是叫郁光吧?这儿又没人,跟我装有什么用呢?”   郁光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心底反驳了句‘这儿可不一定没人看’。   做戏就要做全套,特别是叶斯学长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不想有任何纰漏。   姜曦月踩着小皮鞋朝他走近了些,突然皱起眉。   女生鼻翼翕动,半晌,疑惑的神色很快转变成不屑。   “搞这些有什么用呢?”指的是郁光身上同款的香水味。   但其实他并未主动抹香水,应当是睡在半封闭的床帘里,香水浓度太高而染上的。   小小一瓶冥府之路,郁光偶尔使用都心疼得不行,怎么舍得每天出门喷呢。   姜曦月被郁光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给气笑了,愤愤转身离开,却又停住脚步。   “叶斯把他的秘密告诉过你吗?”   说罢,也不等郁光反应,径直回了教室。   如同平静湖面陡然落下一颗碎石,不过指甲盖大小,引起的涟漪却荡漾开湖泊每个角落。   指甲扣进掌心的刺痛宛如钝刀,一下下凌迟。   什么秘密?真的有什么秘密是他窥探几个月也发现不了的吗?   如此隐私的秘密为什么姜曦月会知道?   怔愣半晌,郁光猛地一捶墙壁。   脑海中另一道声音响起:   姜曦月是学长的女朋友啊,知道一些情侣间的秘密不是很正常吗?   日复一日的跟踪也总有遗漏的时光,你没发现也很正常……   是啊,很正常。   野火碎溅在他眼底,坍缩成锐利的尖刀。   有关叶斯的任何事情、任何秘密……   他无法抗拒。   郁光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躲在走廊拐角等下课。   铃声响彻教学楼时,他目睹姜曦月跟在叶斯身后离开。   他压低帽檐跟了上去——   这是他最不理智的一次跟踪。   破绽重重,却惊奇地没有被发现。   他跟着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树林。   路很熟,是他每次翻墙出校时总经过的那片小树林。   枝丫茂盛,影影绰绰,被誉为南大幽会圣地。   心尖陡然泛起酸涩刺痛。   透过摇晃的树影,他看见姜曦月有些急切地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一粒扣子往叶斯身上贴。   好在男人侧身避开了。这让郁光心底好受了些。   下一秒,姜曦月崩溃似的喊了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忽然掏出一柄美工刀往自己小臂上划。   鲜红血液汩汩流出,郁光忪怔地瞪大了眼。   谁知叶斯学长竟也不管流血的姜曦月,反倒是蓦地撩起眼皮,目光直直望向他这边。   视线穿过枝杈间隙,在半空中相接,郁光甚至来不及伪装好纯良的表情。   而叶斯狭长幽深的眼眸中分明没有惊讶——   暗芒闪烁,似是胜券在握的兴味。   那薄唇微弯,朝他绽开一抹轻笑。   “郁光同学怎么在这儿?”尾音略上扬,“过来。”   作者有话说:   没错,学长的隐藏身份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好这一口的请谨慎购买!!! 第33章 33.像是在索吻   叶斯侵略性极强的目光叫他招架不住,郁光后背直冒汗。   鼻尖充斥原始的腥甜的铁锈味,与叶斯身上的木质香混合着袭来,让人难以抗拒。   郁光紧张地滚了滚喉结,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得宛如枯木。   仿佛被原始森林的野兽盯上,对方尖锐利爪已然锁住脖颈间鼓汩的动脉。   而他,早已在名为叶斯的野兽口中死去过无数次。   郁光想听从野兽的指引踏步向前,奈何如蛆附骨的凉意迫使他举足不前,甚至后退逃跑也做不到。   某些时刻,身体内部传来的发自本能的警报无疑是确切的。   他第一次没有对叶斯的命令言听计从。   未知的恐惧阻拦着。   郁光沉默地杵在原地,视线状似无意略过从姜曦月手臂伤口中滴落的鲜血。   滚烫赤红砸在初生的嫩绿上,亦或是渗入暗沉的土壤中。   悄没声息。   大地无声包容了一切。   郁光突然想起曾经有一次,深夜翻墙回校的他也在这里遇见过叶斯学长。   他记得那晚的月光,惨白如银霜。   叶斯逆光站在唯一通往寝室的沥青路的尽头,身影高大,宽肩窄腰。   月华给男人镀上一圈银边,神邸一般。   他彼时难抑心中悸动,用发紧的嗓音跟学长打招呼。   而叶斯学长只是让他不要夜晚在外逗留,不然遇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就不好了……   可在与叶斯学长擦身而过时,郁光分明嗅间木质香中蕴藏的铁锈味。   但那时的他被兴奋冲昏了头,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愉悦感如浪潮将他淹没。   耳膜被自己频率拔升的心跳声撞击,丝毫没有空隙来思忖那股血腥味从何而来。   也没来得及细想叶斯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再看……似乎暗含警告,亦或是对他的提醒。   ‘咕嘟——’   郁光紧张地滚了滚喉结。   突然对这片他无数次翻墙出校或回校路过的小树林产生怀疑。   看似安然的林木,是否一直被血液浇灌着生长?   没等他多想,姜曦月突然发了疯,状似疯魔地哭喊着:   “您不要我了吗?我还有很多血!您想怎样都可以!我们可以结契!”   似是不满于叶斯的忽视,女孩拼了命将手臂朝男人唇边抵靠,企图以此引起注意。   女孩手臂的伤口已然凝血。   血渍乱七八糟糊在她藕白的小臂和雪白衬衫上,像斑驳的疤痕,又像扩散的胎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上去有些可怖。   姜曦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胡乱擦了擦,她担心血疤乱蹭不美观,却也更害怕伤口不再流血。   于是惨白着脸举起血淋淋的美工刀。   就在生锈的刀片即将割破血肉前——   一声闷哼。   郁光甚至没看清男人如何动作,残影略过,他只瞧见叶斯慢悠悠收回手,姜曦月便在他面前直挺挺倒下去。   叶斯甚至没有虚扶一下,神色寡淡地站在一旁,仿佛围观的局外人。   郁光小幅度吸了口气。   血……   姜曦月口中的血……姜曦月身上的血……   某种神秘的契约……   郁光一时语塞,但心底莫名的恐惧确乎是稍微散去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叶斯温柔表皮下隐藏的灵魂。   不似表现出的柔和绅士,反倒滋生着冷漠疏离,亦或是更深层的某些东西……   那些神秘的东西如同碎玻璃,会划烂他对世界的认知,会烫开那颗蜷缩的心。   喉头发紧,郁光阴暗角落中掩藏的怪物蠢蠢欲动,几乎发出了寻找同伴的歇斯底里的叫嚣。   “过来。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郁光一愣,叶斯语气中那种上位者的威压犹如实质地落下来,让人心颤。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然先一步执行指令。   他踩着草木的尸.体向叶斯走去,窸窸窣窣鞋底碾压草木时发出shen.吟。   临近时,叶斯抓着他手臂一提,跨过了沾染姜曦月血迹的那片地。   “没什么想问的。”他听见叶斯语气淡淡地问他,顿了顿,有道:“还是吓傻了?”   血腥味混合着木质焚香,一同钻入鼻尖。   无端端让郁光想到那位夜店与他玩牌儿的男人。   戴着梵文镀金面具出入声色场所,仿佛怪诞的境外高人,游刃有余将世人玩弄于鼓掌间。   郁光垂着头往叶斯身边靠了靠,捏住男人衣角的指尖微微颤抖。   倒像是真的被吓傻了。   叶斯挑眉看着小家伙演戏,他知道郁光绝不会如此胆小。   就算一开始看见流血的场面会惊诧胆怯,但他已经给了对方足够多缓冲的时间。   郁光是又在跟他玩小心思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哼笑,叶斯没有拆穿。   对于郁光,这个难得有趣儿的小孩儿,他的耐心似乎总是更多些的。   “没有想问的吗?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叶斯缓缓拨开郁光拉着自己衣角的手。   关于血液,关于生命……   是往前更深一步的探索,还是后退到素不相识。全看郁光。   小树林安静得死寂,虫鸣鸟叫都一同死去,也没了会从远处传来的人声。   仿佛从现世凭空阻隔出一块绝对静谧的空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郁光被拨开的指尖泛起凉意,他凭空抓了抓,只抓到虚无一片的空气。   他隐约觉察出这个问题的郑重其事——   关系着叶斯的身份,叶斯背后隐藏的秘密。   他已经拿到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却在插.入锁孔前选择丢弃。   他蓦地想起叶斯前几日问他的问题。   ‘你知道自己的血型吗?’   ‘不知道。’   他现在的答案仍旧没变。   检查结果还没下来,他的血液样本或许正在专业检测的医疗器械中运转。   他从一枚胚胎长成人形的最纯粹的原因就是血。   父母需要他的脐带血来挽救另一条生命,所以创造了他。   作为工具出生,郁光注定得不到爱。   所以,他打心眼里不希望叶斯是因为血液而同意他的靠近。   他想从叶斯身上得到爱——   怜爱、疼爱、暴烈致死的爱。   渴望如同枝蔓恣意疯长。   血液在沸腾,可他却愈发接近理智。   真是要命。   郁光怕自己问得不好,从而失去某种资格。   也失去得到爱的机会。   斟酌数次,郁光滚动喉结润润干涩的声带,试探开口。   “只能问一个问题吗?”沉沉的,听上去有些委屈。   “嗯。”   “我想问……”郁光顿了顿,“姜学姐其实不是学长您的女朋友吧?”   他避开源头,转而问了个自己同样好奇的问题。   安静,   绝对的安静。   叶斯一时间没有开口,薄唇抿成直线。   郁光小心翼翼抬眸,觑见对方狭长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怔愣。   这抹怔愣很快消失隐去,快到转眼便无。   郁光都怀是自己眼花。   好半晌,郁光才听到叶斯的回答。   “嗯,不是。”简短至极。   男人语气中有抹很难觉察的无奈,好巧不巧,被郁光耳尖听出来了。   他心知,自己似乎是将这一关蒙混过去了。   深吸了口气尔后缓缓呼出,郁光后知后觉想到叶斯的答案。   ‘不是。’   姜曦月不是叶斯的女朋友……   原来从前一直是他自己想错,姜曦月不过跟他一样,是个祈求不到怜爱的可怜虫。   但心底的喜悦确乎是缓慢上涌着。   心脏鼓动血液奔赴全身,快乐因子也随之涌去四肢百骸。   “既然……姜学姐不是您的女友,那我可不可以……”追你。   郁光小心翼翼地接着说,最后一句声音放得很小。   但他知道学长一定听见了。   可叶斯没有回答。   眉头微蹙,眼睫收敛,看上去有几分凶。自然光浅浅洒落一层,衬得男人的脸更加棱角分明,锐利不好惹。   叶斯两指捏起郁光的下巴往上抬。   看着少年过长的刘海因重力撇向两边露出波光粼粼的一双眼。   要哭似的。   这小孩儿心思多如细雨,问出来的问题又实在讨巧。   既避开危险话题,将两人间的距离重新拉回安全区,却又不至于将所有可能性扼杀。   叶斯不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家伙吊胃口了。   他眯着眼打量面前这张露出眼睛后显得迭丽颓废的脸蛋。   小家伙被迫仰头的姿势像是在朝他热切地索吻。   但表情又很委屈,像雨幕里被淋湿的瑟瑟发抖的小狗。   叶斯知道这是郁光察觉到快惹他生气,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博同情。   “呵——”男人不怒反笑。   指腹狠狠擦过小家伙湿漉漉的眼尾,硬是带出几滴炽烫的泪水。   水渍在指尖洇开。   郁光的眼尾愈发绯红,像上过妆。   “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男人微微垂头靠近郁光耳畔,低声道。   话音落下,叶斯松开手。   郁光揉了揉发疼的下巴,这才敢大口呼吸,胸口起伏着以此弥补方才屏息带来的眩晕感。   木质焚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如同带着小钩似的撩拨。   他不露声色抬眸去觑叶斯的神色,看不透,但直觉告诉他叶斯并未太过生气。   斟酌良久,郁光捻动指腹,还是伸手去拉了拉叶斯的衣角。   试探的、谨慎的、小心翼翼的。   而这一次,   叶斯没有拨开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贝们支持呀~下一章就是钓系小鱼勾搭学长啦~ 第34章 34.脸红   自那天之后,姜曦月没再出现过。   郁光不敢问到叶斯面前,只从旁人口中听得只言片语。   “没想到这么正常的女孩子居然有自残倾向……退学好可惜。”   “听说从去医务室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呢。”   “真的假的?姜曦月也算系花了吧?这关注度怎么校园墙上一张图都没流出来?”   “……”   郁光猜测网上之所以没流传出照片,是因为叶斯的缘故。   叶斯没把事情做到最绝,给她留了体面。   郁光想不通叶斯这种冷漠到骨子里的人为什么会做事留三分,困扰许久才骤然思忖到一种可能性: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用过姜曦月的血。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因为姜曦月曾是叶斯的供血者,所以姜曦月知道叶斯的秘密,所以那日才会以正主一般的口吻来威胁他。   嗤,   可笑。   但他觉得姜曦月好笑的同时却又实打实生出股羡慕。   叶斯需要血,那便给予他血。   某种程度上来说,供血者无疑掌握着主动权。   可他贪心得多,   如果能窃取到叶斯的爱,他不在乎主动权在谁之手。   他可以被动地接受来自叶斯的所有——   爱.欲、渴求、甚至维系生命的血液。   -   叶斯默认了他所有意图明显的举动。   他会在叶斯有早课的每一次清晨排队买好两份自己最爱吃的奶黄包,一份递给叶斯,另一份自己吃。   虽然他一次也没见叶斯吃过,但对方的确收下了这份心意。   郁光偶尔会听见跟叶斯同班的学生议论他。   说他是下一个姜曦月,是第无数个疾疾而终的校草追求者。   他不喜欢这个说法,但也不好发作。只是在某次全班收马原作业时将那两人的作业挑出来,揉成团,冲进了下水道。   这件事儿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老师只是让两人重新上交一份。   但郁光还是暗自窃喜了一阵,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   另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似乎也有关于叶斯。   陈钟国辞职了。   在那次当众出丑的第二天,陈钟国就‘主动’递交了辞职信,层层审批的局面几乎没有,当天下午校园墙就有人拍到陈钟国从教师家属区拖行李出来的照片。   书法课老师从陈钟国换成了一位爱穿旗袍的女老师。   唯一不变的,叶斯还是留下来当学长导师。   郁光不怎么关注校园墙的消息。二转吐血   所以他是走进书法课教室,瞧见讲台上站着位面生但和蔼的老师时才有所预感的。   果不其然,女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姓名后说‘你们陈老师因事辞职,本学期就由我来代课了。’   郁光愣神一瞬,刹那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喜悦多几分还是释然多几分。   叶斯就坐在他身边不过两拳的位置。   淡雅木质香随风飘过来,无端端给人一种安抚。   他微微侧头看着叶斯信手落笔写下几行诗,提按之间尽是古朴书卷气。   仿佛他真的经历过春秋更迭,历尽漫长时光。   郁光轻轻拉了拉叶斯衣角。   男人笔尖微顿,在砚台边捻了捻余墨,搁笔转头来看他。   黑眸仿佛黎明前无波无澜的海面,郁光一头扎进去,柔软、温凉、沉沉浮浮。   直到叶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猛然回过神。   “那个……没什么,就是……陈钟国辞职的事情。”郁光顿了顿才继续,“谢谢您。”   叶斯淡淡落了一眼过来,却是说的另一件事。   “走之底练得怎么样了?”   “啊?哦哦……您看看呢。”   被叶斯注视着,落笔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变得无比动人心弦。   郁光握笔的手有些抖,多余的墨汁被震动影响,颤巍巍将要落下。   蓦地,抖动的笔尖稳定下来。   松木香气铺天盖地袭来,柔柔将他包裹。   叶斯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俯身握住了他的手。   学长手心那种涔凉舒服的温度让他整个人沸腾起来,热意顺着脖颈蔓延了满脸。   他想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像煮熟虾米的那种赤红色。   浑身僵硬着,他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被男人宽厚的胸膛托住。   郁光这才意识到,这个姿势……真的太像拥抱。   从身后整个环伺而来的,安全感十足、占有欲爆满的拥抱。   “手放松。”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以一个从未这么靠近的距离。   声音似乎是透过两人紧贴的骨骼震动共鸣传递的。   对郁光来说,这意义重大。   他浅浅吸了口气,试图记住这种陌生又上.瘾的感觉。却冷不丁被叶斯捏了捏手背。   “认真点。手放松。”   “啊……好。”   叶斯带着他的手蘸了蘸墨汁,在做旧泛黄的宣纸上落笔。   一提一按,一个工整协调的‘遇’字便跃然纸上。   “瘦金体的走之底讲究一波三折,顿笔轻微上翘,收笔较缓。”   低沉磁性的声线缓缓道来,笔尖不停,很快又写出一个漂亮的‘避’字。   可郁光的心思全然不在书法练习上。   耳边是自己漏了一拍的心跳,他盯着叶斯的手与自己的手交握处看了许久。   叶斯的手漂亮得宛若站台上的艺术品,温度也像,冷冰冰的,给人以矜贵疏离的感觉。   他在叶斯怀中半抬起头,侧着脸近距离凝望叶斯轮廓分明的脸。   余光中似乎有种不带善意的打量,但他现在没心思去看别人,满心满眼都是叶斯。   可今日的刘海不听话,没有撇到两边,反而被叶斯的下巴抵住,完完全全盖到他眼睛上,刺啦啦的痒。   故而,叶斯的俊脸在碎发间隙中影影绰绰,看不通透。   他有些心烦的抬手捋开了刘海。   但叶斯似乎误会了什么,男人很快松开他,推到安全的社交距离外。   略带温凉的木质香也跟随着离去。   郁光的心剧烈震动一下尔后归于死寂,空落落的,像是缺失掉重要的东西。   明明只是几分钟的亲近罢了,他却有些上.瘾。   “会写了吗?”叶斯不咸不淡地问他。   郁光很想回答说‘不会’以求得更多温存的机会,但又害怕叶斯不高兴,连带着下节课、下下节课亲手指导的机会也丢失掉。   思忖好半晌,他还是默默点头,道:“会了。”   他半垂着脑袋,却能感觉到叶斯的目光沉沉落到自己头顶。   平淡却锐利,仿佛拥有看破人心的力量。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谎言已然被毫不留情拆穿。   但叶斯只是指尖点了点桌面,淡淡道:“会了就好。”   恰逢下课铃响,救命稻草似的。   郁光猛然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见叶斯勾了抹意味不明的笑,继续道:   “下周一的课我会检查。”那双眼睛又长又细,微微弯起,“今天先放你一马。”   郁光端着两人用过的砚台随人潮走出教室,身后有股炽热的视线如影随形。   那视线不太友善,也不知是何缘由。   每节书法课课后,厕所洗手池都是紧俏之地,洗笔洗砚台的学生挤作一团争抢仅有的几个水龙头。   郁光运气好,等在一个动作麻溜的同学后面,很快就轮到他。   他盯着墨汁被流水冲散,灰黑色的污水打着旋儿流入下水道,洗着洗着手肘被突然撞了一下。   力道很重,郁光手里的砚台随碰撞而磕到洗手池边沿,瞬间碎裂。   “嘶——”   破碎飞溅的陶瓷渣割破他的食指指腹。   刺得很深,血也流得急,殷红被清水稀释又混合着乌黑墨汁,很快将洗手池积蓄的一滩水染成了深褐红。   起先是麻木,过了几秒才一点点蔓延开疼痛。   十指连心,郁光左手握着右手手腕还是止不住右手因疼痛而颤抖的幅度。   肩膀随即被人狠狠推搡,郁光垂着头趔趄两步才站稳。   原本拥挤的厕所瞬间以他们为中心散开一圈空地,同学们都退避三舍的远距离围观着。   “是你在追叶斯吗?”略显沙哑的青年男声。   郁光不露痕迹地微微抬眼,透过稀碎刘海的空隙看了看。   是个有些眼熟的同学,应该是于他同班的。   课上时和方才的恶意视线应该便是来自于他。   郁光抿着唇没说话。   右手食指伤口还在渗血,一滴滴落在米白地板上,扎眼极了。   男生被他这幅沉默的态度惹毛,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往前狠狠一拉。   “你怎么敢的?就这幅懦夫模样,你配吗?”抓住他衣领的力道愈发重了,“别以为叶斯学长温柔不发火就是喜欢你了。我劝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望着对方怒火中烧的眼睛,又垂眸瞥了瞥抓住衣领的手。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里却瞧见镜子里出现了叶斯的身影。   电光石火间,郁光唇瓣翕动后还是沉默闭上。   下一秒,脖子前掣肘的束缚感顿消。   他被叶斯拉到身后,而上一刻还趾高气昂的男孩已经倒在角落,衣服蹭花了墨水 ,狼狈不堪。   叶斯没说话,只冷冷的睨过去一眼。   郁光呆愣愣地被叶斯牵着离开,围观的同学自动让出一条道,被无数目光注视着,郁光有些局促。   直到走去一个安静的拐角,叶斯停下来看他,看他正在流血的手指。   半晌,牵起含进了嘴里。   作者有话说:   ⸝⸝ ᷇࿀ ᷆⸝⸝哎呀,爽死谁了 第35章 35.独一无二的小信号   在指尖被叶斯含住之前,郁光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的唇舌也是极度涔凉的。   柔软舌尖舔.舐过碎瓷片划开的伤口,卷走新鲜涌出的血液。   郁光甚至能感受到舌苔狠狠磨蹭伤口时难以忽视的颗粒感,电流似的顺着指尖一激灵窜上头皮。   他小幅度吸了口气,敛眸看着眼前因为含住他手指所以微微低头的男人。   脑海像是炸烟花一样呈现出极度曝光后的空白,苍茫无尽的世界中只有他愈发急促的心跳。   郁光藏在身后的左手用力掐了掐。   阵阵尖锐刺痛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恰逢此时叶斯撩起眼皮觑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却有着震慑灵魂的力量。   又细又长的眼眸中似有猩红闪过,转瞬即逝,让郁光分不清幻觉还是真实。   好半晌,叶斯才松开他的指尖,退后半步站直了身体。   男人猩红舌尖在薄唇边缘划过,意犹未尽似的。   某一瞬间,郁光觉得自己透过学长清冷感外壳看到了内在灵魂的疯狂欲.望。   仿佛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没有流血了。”郁光听见学长沙哑着嗓音淡淡道。   语气有点奇怪,但郁光没机会多想。   叶斯用手帕将他湿漉漉但已经不再渗血的食指包起来。郁光没有拒绝男人的好意。   他是存在私心的。   叶斯的手帕,真的很想要。   包裹好他的手指,叶斯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往楼下走。   郁光在短暂愣神后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如往常一般,他与学长保持着半步之遥的距离跟着。   日光正盛,叶斯的影子投射到沥青路面显得愈发修长挺拔,郁光一步一个脚印地踩着影子走。   走到不同宿舍楼的分岔路口将要告别时,叶斯突然转了身。   郁光一时不察,直愣愣撞了上去。   或者说……就算他中途反应过来,也还是会放任自己撞上去。   鼻尖嗑在男人硬邦邦的胸口,疼得发酸,几乎涌出些生理性眼泪。   叶斯手臂在他身后扶了下,另一手撩开小孩儿额前碎发瞧了瞧。   小家伙的确生了张漂亮的皮囊,和煦日光给少年瞳孔镀上一层清透的玻璃色。   叶斯拨了拨他的碎发,“刘海太长了。”   -   叶斯带他走出南大正门,校门外就是马路,路边停着一辆郁光看不出车标的车辆。   见到叶斯,司机绕到后面来替他们开车门。   郁光视线从黑银配色的炫酷车辆移开,转而落到开车的司机身上,凝滞片刻。   一边打量着年轻帅气的穿制服的司机一边上了车。   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染了一头酒红色的头发,除了一身司机标配制服以外,全身上下没有哪处像司机的。   像是留意到他在注视,司机忽然抬眼,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碰撞到一起。   郁光下意识想收回目光,却发现司机的瞳孔颜色是色泽偏暗的赤红,迟疑的时候,叶斯突然冷不丁问了句:   “手指的伤口不疼了?”   “啊?已经不疼了。”   叶斯神情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开口说话。   气氛骤然变得有几分局促。   郁光敏锐察觉到叶斯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思来想去并不明白自己哪个举动触了霉头。   失落地垂下眼帘,他缩紧肩膀往另一边靠了靠。   只有前排的司机轻声哼笑一下。   但没人回应。   尴尬的沉默一直维持到两人到达目的地。   这里是大学城附近的有名商圈。   郁光环视一圈没来得及注意周围的店铺,反倒瞧见本要朝自己走来的叶斯顿住脚步,这返回去绕到驾驶位那边敲了敲车窗。   郁光站在路边皱眉看着,总有股自己被排除在外的诡异感。   心底的不安在此刻达到顶峰。   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尝试往车辆那边靠近了几步。   但这个距离应还是不足以让他听清学长在和那个不像司机的司机聊什么,刚要再进一步,叶斯却已经聊完向他走来。   叶斯天生有种不怒自威的胁迫感,特别在压低眉眼时愈发让人紧绷。   郁光大气都不敢喘,原本想问的问题尽数咽回肚子里,噤若寒蝉地跟在对方身后。   叶斯领他进了家开在市中心繁华商业街却装潢朴实无华的理发店。   经过前台时,郁光不露声色觑了眼价目表,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实在贵到离谱。   很快,店长亲自将叶斯迎到包间,他也因此沾光,体验了一把高级理发店的包间。   可店长点头哈腰问叶斯今日像理什么发型的时候,男人转头朝他扬了扬下巴。   “给他剪一下,稍微修短别挡眼睛就行。”   被点到名的郁光显然有点懵,茫然地瞪大眼睛与叶斯对视。   原来叶斯带他大老远出来……   只是为了给他修剪下刘海?   “舍不得剪头发?”叶斯不辨情绪地问他。   “不、不是。”郁光迟疑地摇头,“这个……会不会太贵了。”   叶斯没说话,只是用那种暗含威压的目光看他。   郁光下意识挺直腰,双手放于两膝,坐得比小学生还端正。   不过也没闲着,他暗自思忖,或许可以借此加上叶斯学长的微信。   但当郁光真正决定要剪掉挡眼睛的头发时,不免有些感慨。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无比熟悉的留了二十年的过长的额前碎发,伸手撩了撩。   他一会儿想到家里祭台上摆放的黑白遗照,一会儿又想到叶斯夸他眼睛漂亮时微弯的嘴角。   “剪吧。”   其实不光是额前碎发过长,就连后脑勺的头发也有点长。   如果有发圈的话,大概是能好能扎个小揪揪的长度。   亲自操刀的店长在他头顶比划大半天,动手前又去请示叶斯。   “叶先生,后面的头发是跟刘海一起修短还是留长呢?”   “你问他。”叶斯显得有些不耐烦。   于是店长又向他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郁光有些为难,纠结地看了眼不远处双腿交叠坐在真皮沙发里的男人。   直觉告诉他,他与学长之间的关系似乎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出了些问题——在那个司机出现之后。即使他们之间还不足矣用‘关系’一词来形容。   压下心底的惴惴不安,郁光勉强勾起个笑容,他小步跑到叶斯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只敢坐了个沙发边沿。   他不希望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这么僵硬下去,犹犹豫豫地用小指头去勾叶斯的衣角——   这是他最近去找叶斯时经常做的动作。   他希望能有意无意地制造些独一无二且仅存于他与叶斯之间的小信号。   比如勾勾衣角。   郁光觉得这是有意义的事情,某些时刻会产生奇效。   比如现在,叶斯撩起眼皮看他,视线先是划过他被手帕包裹的食指,片刻后才又落到他脸上。   “怎么?”   “学长觉得……我应该留长还是剪短呢?”   问题绕了一圈之后还是被抛了回来。   可叶斯难得没生气。   郁光抓着他衣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虽然知晓这是小狐狸装的,但不可否认,他很吃这一套。   叶斯揉了一把郁光的脑袋,发丝柔顺细软,手感很好。   沉吟半刻,他说:“留着吧。”   修剪刘海的时候店长叫他闭眼别让碎头发掉进眼睛里,郁光听话照做。   再睁开时,二十年来挡在眼前既是保护更是枷锁的细碎发丝已经被修理到恰好的长短。   郁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晃晃脑袋,眼睫没有被头发丝扫过的痒意。   他盯着镜子里的那双久违的无遮挡的眼睛看了很久。   “走了。”叶斯结完账叫他。   “好。”   最繁华的市中心商圈,就算不是高峰期也人潮拥挤。   郁光紧紧跟着叶斯,生怕一个转身就找不到人。   眼前没有遮蔽的感觉他一时间还不能适应,总觉得眉眼间凉飕飕的。   继理发店之后,叶斯又领他到赫赫有名的‘竹轩’订了两套文房四宝。   郁光这才想起那只被碰碎的砚台。   说真的,郁光现在倒是很感谢那个欺负他的男生,甚至想打印一面红艳艳的锦旗送到他跟前。   在返回途中,郁光主动往叶斯身边靠过去几分。   “学长……我们是不是还没加过微信啊……?”   其实郁光很早就向叶斯发送好友申请了——在上次叶斯突然打电话给他询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的那天。   虽然不清楚学长是从哪儿得知自己的电话号码的,但那天他终于是得到了心心念念叶斯学长的准确电话。   当晚他编辑好好友申请的措辞,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按下发送键。   却迟迟等不到验证通过的系统提示……   听见他的问题,闭目养神的叶斯淡淡瞥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郁光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颇有些为难似的,支支吾吾道:“我可以微信转给您……那些钱的话……”   闻言,叶斯狭长的凤眸微微张开些,打趣说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郁光被问住了。   他之所以能负担得起竹轩的两套文房四宝完全是因为上次在BLUE,那个梵文面具的同类给他留下太多小费。   但他不能这样跟叶斯学长说。   犹豫片刻,他说:“是之前兼职家教和给室友做题赚的钱。”   叶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郁光兜里的手机发出声震动——   他心头一紧,根本不敢拿出手机来看。   他害怕叶斯知道【同类】的存在,更害怕叶斯看透他的灵魂。   叶斯自然留意到对手机震动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小家伙,挑了挑眉,使坏道:   “不看看是什么消息吗?”   “啊……”郁光紧张地滚了滚喉结,“看、看的。”   半封闭车内似乎从这一秒开始变得些许闷热,郁光深深吸了口气,察觉到自己后背在冒汗。   【同类】这次给他发了什么?   不算露骨却暗示性极强的偷.拍照?还是一两句晦涩难懂的诗?亦或是些简简单单的问候?   郁光在紧张,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的动作都仿佛成了慢动作回放。   按亮手机侧边按钮时他手都在抖。   咔哒——   手机解锁。   弹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并非蓝色短信APP的推送,而是绿色的微信通知:   你已添加了叶斯学长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36章 36.“学长……”   郁光点开与叶斯的微信聊天界面,现在只有一条验证消息和系统自带的一行灰色小字。   对方头像是只玄黑皮毛的猫,歪着脑袋看镜头。   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应该是学校里那只邪乎流浪猫。-   居然还是叶斯学长的心头好?   脑海中闪过上次偶遇时,叶斯学长自然地抱起黑猫顺毛的动作。   郁光觉得自己有必要改一改讨厌毛绒动物的习惯,如果可以的话。   他觉得应该不会太困难。   毕竟因为叶斯随手给的一颗糖,他居然对从小到大都厌恶至极的甜味都没那么抵触了。   察觉到心态发生变化的伊始,他是有些怀疑的。   厌恶是比喜欢更深刻的情绪,没理由相互颠覆。   后来他才意识到,或许只有对叶斯学长的喜欢能盖过一切。   指腹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微微摩挲几下,郁光抿直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点进学长的朋友圈。   学长似乎没有对他设置权限。   但叶斯学长应该不太爱发朋友圈。   对方上一条朋友圈已经是大半年之前,一条关于艺术展品拍卖的消息。   事实上,在郁光心目中,叶斯学长老派绅士,偶尔幽默,总给人一种上世纪黑白电影的感觉。   在科技发展飞速的现今时代,叶斯也不常使用手机,手腕上的表换来换去也都是古老手工艺的机械表。   电子设备理应与他保持距离。   “在偷看我的朋友圈?”叶斯冷不丁一句。   郁光胸腔中的心脏都被吓得蜷缩起来,下意识关闭了手机屏幕,说了句:“没有。”   但他偏头看去时,叶斯其实没有看他。   郁光意识到自己是被戏弄了。   脸颊有些发烫,郁光用手背贴了贴。   再次按开屏幕后,他飞快退出对方的朋友圈,手指都有点发抖。   余光不住瞄着身边的男人,他还是心虚。   点开转账页面郁光输入一串数字,包括理发的支出和两套文房四宝的价格。   他甚至把叶斯那份文房四宝的钱也给付了。   如果真的能成为叶斯学长的男友,郁光觉得当个心甘情愿挖野菜的恋爱脑也挺好。   叶斯的手机响了一声,是自己转账送达的声音。   他们出来逛街这么久,叶斯的手机只响过这一次。   这个念头让郁光有些飘飘然。   但好时光总是短暂,车辆很快驶入校园,在减速带颠簸下停泊。   郁光透过车窗一看,是他的宿舍楼下。   下车前,他瞥了瞥驾驶座。   返程时的司机不再是那个染着一头招摇过市红发色的男人,但他果然还是对偶然出现的陌生人很在意。   犹豫片刻,他问:“学长,方才送我们去商圈的那个司机……”   言语未尽,叶斯轻飘飘的眼神落了下来。   郁光在男人的注视下声音越发小,直至趋近于无。   “不必抱有不应有的好奇心。”叶斯冷冷道。   黑银色汽车从他身边驶过,风撩起他鬓角的碎发,郁光条件反射地想要眨眼,又陡然回过神:   挡眼睛的头发已经被剪掉了啊。   慢悠悠扶着扶梯爬上宿舍楼,郁光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叶斯最后那句格外严厉的训话。   他甚至没敢去瞄叶斯的表情,预感中应当是凝冰结霜的冷。   不想学长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他,所以宁愿不看。   郁光站在407寝室门口杵了有一会儿,正迟缓地在书包里掏钥匙。   门突然从里打开了。   “掏钥匙掏这么大半天?”高磊林手还按在门把手上,横眉冷眼上下打量他。   郁光没去想对方为什么隔着门也知道他站门口大半天,只觉得聒噪。   他同往常一样垂头绕过高磊林,却忘了现在没有刘海遮挡视线,自己寡淡的神情显露得明明白白。   “你、剪头发了?”男孩声音有些惊喜。   “嗯。”他不咸不淡回答。   或许是之前装得太好,高磊林竟也没觉得他敷衍,还以为他是累了,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他。   微微荡漾水波的杯子挤进视野中。   郁光愣住半秒,这才真正收敛好思绪,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   “怎么了?”他接过水杯抿了口。   高磊林脸红红的冲他摇头,“没什么,我就说你还是把眼睛露出来更好看吧。”   郁光依稀记得高磊林似乎也说过让他去修剪刘海,看来对方是误会了……   不过他也没想解释。   在除叶斯之外的事情上,他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尚存一丝利用价值的东西他都不会浪费。   -   水雾攀附着白瓷砖往上,半途又因重力拉扯而无力滑落。   浴室里热气蒸腾,郁光埋头在炽烫的水流中屏息。   叶斯学长今日待他似乎比往日更冷淡几分,是因为那个红头发男人还是因为自己没选择戳破那层秘密呢?   学长的舌尖好软,温凉包裹着,卷走他指尖的血液。   叶斯到底需要他的血做什么呢?   注射?还是……食用?   后者太过荒诞——   但、但今天叶斯真真切切吮.吸掉了他伤口渗出的鲜血。   他不得不把这个荒谬、怪诞、甚至惊悚的念头重新摆正,当做真命题来假设。   “呼——”仰头离开流水,郁光撑在瓷砖墙壁大口喘气。   “明天,明天就去医院拿报告吧……”不可能一辈子逃避的。   视线一晃而过,郁光眼神凝住,突然关了水将手指放到浴室灯下盯着瞧。   他食指上的伤口只有这么小一道吗?   捻起指腹碾了碾,痛感几乎趋近于无,似乎已经在短短半天时间里愈合大半。   可当时明明留了一地血啊……   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学长的手帕是有什么魔力吗?包一下就能加速愈合?   郁光裹着一身热气回到自己封闭的小世界里。   将床帘最后一丝透光的缝隙填补好,一切归于黑寂。   他在黑寂里从睡衣口袋里抽出那根新鲜的手帕盖到鼻梁上。   轻嗅,猛吸。   清冷的木质焚香浓郁又自然,仿佛上一秒的擦肩而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其中夹杂了一抹血液的腥甜。   那是他的血的味道。   半晌后,郁光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   染了血气的不纯粹的焚香反倒更让他上.瘾——   是破了戒的圣佛,是被斩卷的白纸,是淬毒的箭矢。   让人不得不心悸。   “学长……”郁光喃喃道。二转盗团、2b   作者有话说:   小鱼别太爱了 (那种语气) 第37章 37.Rhnull   郁光醒得很早。   先翻出手机给叶斯学长发了条消息。   郁光:学长早安ノ   聊天界面里只有他的话,叶斯并未回他,就连昨天自己发过去的转账也还没被学长接收。   南方的清晨总有几分潮湿,灰蒙蒙的,水分子无形附着。   远山朦胧,湿漉漉的翠绿色仿佛融化的冰激凌。   他看了一会儿,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冰冰凉使人灵台清明。   水飞溅着洇湿脸颊垂落的两缕头发,滑溜溜贴在皮肤上的触感不舒服,郁光刚要抬手,那两缕头发却被人抢先拂到一边。   郁光皱眉往旁边退,顺手扯了洗脸巾擦脸。   高磊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光着膀子穿个大裤衩杵他面前。   郁光淡淡看过去一眼,对方觉察到他的注视显摆似的往前站了半步,凹了凹腹肌。   郁光:“……”gzhbiss   他最终还是没能安然出门,身后跟了个累赘。   高磊林从衣柜底翻了件休闲西装,发现被压得皱巴巴,又大清早去敲隔壁寝的门借来熨斗熨平整了穿出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高磊林打扮一番之后走路上还挺吸睛,医院的小护士也对他们格外关照。   刚一进门,血液检测中心的主任就过来了。   郁光被主任请进了走廊深处的办公谈话室,身后的高磊林则被拦在门外。   摆脱了高磊林,郁光心下松了口气。但血检中心主任凝重的脸色却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郁光先生还请您先稍等一下。”   “好。”郁光浅笑着回答,心底犯嘀咕:   什么检查报告还要单独到办公室等会儿领啊……难道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两分钟后,办公室来了位老先生,郁光打招呼时不经意看了看对方胸牌。   大学城附属医院院长……   愣住半刻,郁光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真的罹患某种世界罕见的疾病。   直到拿着报告单从医院后门偷溜出去,郁光还是有点懵。   他扫过检查单上血型一栏的陌生血型看了好半晌,突然回过神来瞧瞧身后。   高磊林没跟上来,他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点进搜索栏,输入——   Rhnull血型   没等他按回车键,搜索栏下面自动跳出十几条关键词:   Rhnull血型的利弊、Rhnull血型全球仅存43例、Rhnull血型中国仅发现两人……   犹豫半刻,郁光点进‘利弊’的词条。   密密麻麻的专业叙述性文字看得他眼疼,深吸口气,还是耐下心来阅读。   医学界的“瑰宝”、“通用血”、“黄金血”。   可供应任何血型的患者输血使用……   郁光挑着简单易懂的关键词看。   直觉告诉他这种血型根本不是什么“瑰宝”——   至少对他自己来说不是。   他不是在饥荒年代割肉喂食家人的圣父,更不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救什么全然不相干的人。   这种血型完全不适配利己主义者,只会带来无尽的烦恼与冲突。   -   寝室楼下又遇到了那只小猫,从一堆凋落的桃花瓣里蹿出来,抻着肉垫爪子一步步蹭过来。   郁光心底下意识涌出的第一情感还是厌恶,随即想到叶斯学长的黑猫头像,犹豫半刻还是有些僵硬地缓缓蹲下.身。   他捻走猫咪头顶落的一片桃花瓣,随即手掌被猫脑袋蹭了蹭。   柔软绒毛填满指缝,略带痒意的触感让郁光手一僵,皮肤泛起抵触的战栗。   但他还是忍着情绪撸了两把。   黑猫摇头晃脑,墨色的竖瞳快速扩瞳成圆圆的黑透色玻璃珠模样,片刻又回缩,歪着脑袋像是感到疑惑。   “喵——?”   郁光再一次觉得这猫通灵性,或者说……类人得有几分诡异。   距离南大校园数十公里外的远郊。   叶斯放下手中盛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意味不明地摸了摸头顶。   而南大宿舍楼下的郁光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回转脚步去小超市买了一盒猫罐头。   金枪鱼口味的,货架上最昂贵的一款。   郁光向来舍得花钱——在有关叶斯的所有事情上。   等他提着猫罐头回去,黑猫果然还在桃花堆里打滚,白粉色的花瓣粘在纯黑皮毛上异常显眼,模样瞧着是难得的憨呆。   郁光‘夸嚓’打开金属封层,把罐头从地面推过去正正好摆在他面前,点了点金属罐头外壳。   “臭猫,快吃。”   但黑猫对面前的美食压根没理会,踩着猫步绕过罐头径直走到他脚边磨蹭。   郁光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刚才现搜的小猫视频里说过,猫咪用耳朵下面的脸颊蹭人是在标记这个人,往他身上覆盖标记的意思。   轻啧一声,他伸出指尖推着猫脑袋往后点了点。   “臭猫啊臭猫,见人就蹭掉不掉价啊你。超市最贵的粮你都嫌?是学长把你喂得太好了是吧?”   “喵——”   他把猫罐头挪到了那片黑猫喜欢打滚的桃花树下,想着等他饿了自己会去吃。   转身刚要上楼,裤腿传来细微的拉扯感。   垂头一瞧,黑猫尖锐的爪子已然刺入裤腿。   “臭猫!你他妈又抓烂我一条裤子——”郁光低吼,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把猫踢开。   他忍着不适揪起黑猫后颈的软肉,提溜到一边。   网上小视频诚不欺人,被捏住后颈软肉的猫咪果然不再乱动,四肢呆愣愣的,像个等比例玩偶。   郁光曲指敲了猫咪脑袋一个爆栗,站起身来,道:“走了,下次再来喂你。”   -   那个之前弄脏他白衬衫的室友申请了退学,搬走很多东西,寝室一下空荡许多。   郁光发现他其实在某些事情方面记忆力很差,他绞尽脑汁都没想起那个才搬出去没几天的室友的名字,依稀记得是个姓郑的。   他也没太在意,左右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忘了就忘了。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贴着皮肤震动一下。   郁光条件反射地心脏一缩。   但现在他手机里设置了两个来信震动的人,也不一定是【同类】地消息。   他希望是学长的来信,微微期待地翻出来一看。   指尖稍顿——   消息提示栏跳出来的是蓝色图标,短信的标志。   撇撇嘴,郁光这才点。   【同类】:周末玩一局十点半吗?   郁光看出对方的画外音——这是在约他周末出来。   虽然他好奇【同类】的身份,但却不想每次都对方玩弄于鼓掌间。没面子。   郁光:没兴趣,每次都输。   【同类】:周末来BLUE,可以让你赢一把。   轻声嗤笑,郁光还是拒绝了。   不用脑子都能想到,他要是去了,结果肯定也不比上两次好,多半又会被迷晕带到酒店过一整晚。   他转而点开与叶斯的聊天界面——男人还是没回他。   大概是不想跟他说早安吧……还是很忙没时间看消息呢?   左胸腔闷得慌,郁光爬上.床喷了一泵香水,木质香填满床帘隔出来的不大不小的空间,他猛吸了口,才觉得胸闷症状缓解些。   他又点开搜索页面浏览起有关Rhnull血型的资讯,大抵是由于太稀少,研究也不丰富,他能搜索到的东西十分有限。   划拉了很久,才看到一条比较新的言论——   Rhnull血型者虽能供给任何血型的患者,但若本人生病需要输血,却只能接受同为Rhnull血型者的供血。   需要输血只能输同为Rhnull血型的血吗……?   难道叶斯学长是生病需要他输血?   这个可能性倒是比自己之前考虑的那些非自然的灵异想法靠谱很多,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也都能说得通了。   指腹在手机壳边缘摩挲,郁光思忖了两三分钟,还是决定试探试探再做决定。   郁光:学长在干嘛?   郁光:我今天去大学城附属医院拿到血液检查报告了。   语气是不是太生硬?郁光反反复复默读自己发出去这两句话,深以为然,切出去搜了几个黑色猫猫卖萌的JPG表情包。   郁光:[黑猫招手JPG.]学长是不是不常看微信啊。   片刻,叶斯学长的名称变成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原来猫猫表情包真的有用,郁光默默想到。   叶斯学长:拿到血检结果了?   郁光:嗯……   郁光:学长是一早就猜到我血型了吗,所以才让我去血检?   他等了有一会儿,叶斯又不回消息了。   郁光又发过去一个可爱的小黑猫卖萌的表情,但还是没收到回复。   他一颗心仿佛挂了吊桶,七上八下的不安定。   叶斯大抵是深谙欲擒故纵的手段,而他是被驯的小狗,已经全然被吊起胃口。   翻身埋头进薄被子里,郁光长叹口气。   大概过了五分钟,手机屏幕才又亮起来。   叶斯学长:检查出来什么血型?   郁光:Rhnull.   郁光:学长……明天我可以约您出来见个面吗?有些事情我还有些问题……   心脏砰砰砰跳得快极了,叩击着耳膜,仿佛海底深处传来的鼓动。   他捧着手机等待回复,无端端觉得手机屏幕亮度有些刺眼,明明方才都还正合适的。   大概默数过三十几秒——   叶斯:可以。郁光同学想在哪儿见面?   作者有话说:   学长身份应该快揭晓了! 第38章 38.“去做点跟男朋友做的事”   郁光下楼时刻意绕路去看,昨天他放桃树下的猫罐头还原封不动摆着。   既没有被黑猫吃掉,也没被别的流浪猫糟蹋。   奇怪的很。   但现在显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他约了叶斯学长在大学城附近的一个咖啡店见面,早上10:30。   这个点约人出来大概率能再一起吃个午饭。   郁光到得很早,雅致的店内放着舒缓钢琴曲,咖啡豆研磨时散出馥郁醇润的香气……   他挑了个有隔断的靠窗位置坐下。   10:30,叶斯准时出现在店门口,黑衬衫扎进裤腰,笔直的西装裤飒气凛凛。   郁光注意到店内很多人的目光都粘黏到叶斯身上,欣赏、好奇,甚至是爱慕。   不爽——   想把叶斯私藏起来,锁进房间里、裹进衣服里、融进骨血里……任何人都不许看。   桌面下,他攥紧手,忍住了负面情绪。   “学长,这边!”他面不改色站起身来朝男人招呼道。   叶斯走过来,淡淡木质焚香与醇厚的咖啡味混合糅杂,竟然闻起来还不错。   郁光不动声色翕动鼻翼,手心因紧张而微微润湿。   “学长想喝什么,我怕我点的您不喜欢,就没提前点……”他 将饮品单递到叶斯面前。   “一杯摩卡。”   郁光点了跟叶斯一样的摩卡。   他其实很少喝咖啡,印象中咖啡应该是发苦发涩的口感,但面前这杯摩卡很甜。   甫一入口,铺天盖地的甜,巧克力的甜腻让郁光一下子蹙起眉。   叶斯学长真的好喜欢吃甜,郁光默默想到——   上次的草莓硬糖很甜,这次的摩卡也是。   郁光咂咂嘴,糖分甜到舌根甚至有几分发苦。   他抬眼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叶斯正面不改色抿了口摩卡,似乎并不觉得过于甜腻。   叶斯不轻不重撩起眼皮,锁住他偷偷窥视的眼神,道:“这次出来 只是请我喝咖啡吗?”   郁光摇摇脑袋,试探着开口:“学长,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我是什么血型了?”   男人没应声但也没否认,郁光觉得自己应该猜得没错。   他将包里的血检报告拿出来递给叶斯。   果然,男人扫过标红的血型一栏,神色也并无惊异。   “学长为什么会比我自己还先知道我的血型啊……Rhnull的话…… ”他指尖不住摩挲装摩卡的玻璃杯,显得有些局促。   “Rhnull血型的血比一般的血更甜。”   郁光:“……?”   他想起那次叶斯将他破损渗血的指尖含进嘴里吮.吸的湿润感。   原来血液也有甜度吗?   “学长是不是生病了需要我的血…才对我这么好啊?”这是郁光的真心话。   即使他不希望叶斯学长是为了他的血而来,但事实摆在眼前。   叶斯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郁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到猎人面前跳脚的白兔子。   郁光有些接不住这眼神,晃神间耳垂一痒,他意识到这是叶斯指尖触碰过的感觉。   “你的耳垂很漂亮,为什么不穿耳钉?”叶斯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说起耳钉,郁光想到另外一个人——酒吧迷幻灯光下玩得一手好牌的男人。   他记得‘同类’当时带的那副十字架耳钉,折射白光亮得刺眼。   他总是把那个人与叶斯想在一起,耳钉是唯一的区分。   郁光再度抬眼觑了觑叶斯的耳垂,干净白皙,丝毫不见耳环痕迹。   将脑海中荒诞的想法刨除,他思忖,道:“如果学长觉得我打耳洞好看的话……我可以去弄一个……”   这话说得掉价,郁光突然有点后悔。   珍宝理应待价而沽,主动送出去的东西大多不尽人意。   可他又舍不得叶斯多费口舌,不过是打个耳洞,学长喜欢他就去弄。   “没有人教你不要轻易下承诺吗,小家伙?”   郁光耳根子轰地发烫。   明明叶斯也只是比他高一个年级而已……为什么叫他‘小家伙’却如此顺口?   “只是穿耳环的话,我觉得我自己能做主。”郁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软乎乎。   狭长的凤眼再度眯起了,叶斯轻飘飘勾着唇角打量他。郁光被瞧得心底发毛。   半晌,叶斯愉悦道:“如果我需要你的血,你也愿意吗?”   话题之间实在太跳跃,郁光愣了下,暗忖:学长果然是需要他的血啊……   “愿意的。”他点头,声线停顿,继而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闻言,叶斯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了。   日光投射,在长睫下掉落一片深刻的阴影,阴影压在眼底晦暗不明。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挑眉问:“什么条件?”尾音上扬着仿佛带有小钩子,叫人听得心生喜欢。   心跳蓦地加重几拍,几个字在唇齿边转圜犹豫,到底是开了口。   “学长,做我男朋友吧。”   说话时,郁光几乎抑制不住颤抖,声带干涩得发紧。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凝滞的沉默。   叶斯目光静悄悄落在他身上,轻如浮游,重若千钧。   郁光不敢抬眸对视,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杯中摩卡微微晃荡。   他真卑鄙。   一边希冀着叶斯不是为了他的血才对他好,一边却用血液作为要挟,博取爱。   郁光在心底疯狂唾骂,紧接着又为自己开脱——   他这个烂人,只有浑身上下流淌的血液能做上得了台面的筹码。   总要允许贫瘠的人放手一搏吧?   但他似乎博输了。   叶斯招手叫来位服务生结账,看样子是无声拒绝,并且打算离开。   心脏刺痛得厉害,像有人拿着钝刀一下下在剜他心尖尖上的肉。   郁光捂着心口急急喘了口气。   原来被拒绝这么难受,早知道就不说这个了……   愣神间,郁光脑袋一沉。   呆呆地抬起头,他看着叶斯将揉过他脑袋的手收回去。   “学长……”语气是说不出的失落。   叶斯却是笑着的,指尖蹭过他侧脸,轻佻道:   “还没回神呢,小男朋友?”   这一秒,整个世界蓦地安静了。   光影褪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此按下慢放按钮,郁光的眼底心底只剩下叶斯。   好半晌,才有声音传入——是属于他自己的心跳,迅疾地叩击耳膜。   叶斯学长叫他……小男朋友?   郁光失神地跟着叶斯走出了那家咖啡店,被男人涔凉的手牵着坐进车里。   车窗外风景倒退成模糊的混彩油画,他后知后觉地询问:   “学长……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叶斯轻飘飘一眼看过来,神色不辨,看得郁光心尖发烫。   “去做点跟男朋友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恭喜小鱼得偿所愿! 第39章 39.短暂交融   跟男朋友做的事?   拥抱、亲吻、还是……?   郁光视线一直落在窗外,他不敢偏头去看学长的脸,尽管没有对视,他脖子到耳根的皮肤还是炽烫得吓人。   车窗外模糊的景色似乎有些熟悉,但他现在完全没有多于的心思来分辨。   他在后视镜里瞧见了自己通红的脸,目光侧移,是叶斯学长俊朗的面庞。   耳畔再次回响起对方那句撩拨意味浓郁的‘小男朋友’,郁光云里雾里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根手指去勾叶斯黑衬衫的衣袖。   “学长……现在已经是、是我的男朋友了吗?”郁光有些结巴,‘男朋友’这个词还是让他很难开口。   他看见叶斯淡淡点头,涔凉的手背贴了贴他滚烫的脸颊。   “不用害羞,虽然小鱼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啊……学、学长叫我什么?”   “我可以叫你小鱼吗?如果不……”   郁光赶紧摇头,道:“当然可以的!学长想要怎么叫都可以的。”   叶斯平淡的脸上浮现一丝浅笑,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颗糖——还是上次那种草莓硬糖。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撕开粉色糖纸包装,递到他唇边。   草莓味甜腻的香气混合着木质香钻入鼻尖,郁光呆呆地垂眸,硬质糖果抵在唇瓣上触感微凉。   他小心翼翼把糖果含进嘴里,难得规矩,舌尖丝毫都不敢碰到男人手指。   换做以前他肯定会装作不经意在叶斯指尖留下一抹水痕的,但今天不敢。   他从没想过自己无数遍的臆想会实现得如此轻易——   学长现在是他的男朋友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是他用筹码交换来的。   得益于自己血管里流淌的Rhnull血液,他获得了接近神明的机会。   现在想来,命运的确是种神奇的东西。   -   车辆行驶得平稳,郁光没太注意车窗外的路线,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经过某个废旧收费站时,他才猛然回神。   郁光一下子坐直身体,往外看去。   废旧收费站已经逐渐被甩在身后,缩小成拇指大的一点,但郁光绝不会看错——   上次高磊林接他离开山林深处的无名旅店时也曾经过一个废旧收费站。   杂草丛生,与刚才晃眼瞧见的收费站别无二致。   郁光心跳地越来越快,犹如擂鼓,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车辆经过废旧收费站的减速带之后,一路上再没看见别的行驶车辆。   路旁是枝杈怪异的植被,随着车辆往林中深处行驶,天色灰蒙蒙黯淡下来,车窗滴落些许透明雨水。   空气骤然湿润起来,水雾一般粘黏附着在皮肤表面,郁光小心呼出口气——   他明明呆在封闭车内,一点没接触到外面的雨水,为什么会有种湿漉漉仿佛衣物都浸湿紧贴在身上的错觉呢?   车辆驶入泥泞的路段开始颠簸,郁光明明很少晕车的人,这回却觉得胸闷反胃。   司机在弯道路段急转,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拉着什么支撑物,浑身发软随惯性倒向一旁——   他跌进一个温凉的怀抱。   漫地连天的木质焚香包裹住他,后腰一痒,他被男人轻揽着腰往上提了提。   电流从那一小块接触的地方瞬间蔓延到全身。   ‘嗡’的一声,郁光大脑变得空白一片,简单思考都做不到,只能呆愣愣地趴在对方身上。   后颈软肉被叶斯捏了好几下,莫名地,郁光从中感觉到些许安抚的意思。   “脸色不好,是不舒服?”   “可能……可能有点晕车吧。”   话音刚落,一个小玻璃瓶递到他面前。叶斯拨开软木塞往他唇边碰了碰。   “晕车药。”简短的一句解释。   可玻璃瓶上没有任何晕车药物的字样标签,怎么看都不想正规药品。   可郁光还是接过来一口喝了。   入口似乎跟普通的凉白开并无差别,咽下喉咙后的几秒才有些许铁锈味残留舌根。   这让郁光想到上次那杯没有饮品店logo的红糖水……也是叶斯给的。   他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咂咂嘴,“学长,这个晕车药味道好奇怪啊。”   搭在他后颈揉动的力度突然大了几分,郁光像是被拧起后颈脖的猫儿,耸肩躲了躲。   “别动。”他被叶斯按在了腿上。   男人声线很威严,郁光浑身僵硬挺腰趴着不敢动。   他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男人腿上,所以趴得有些费劲。   叶斯洞察了他的局促,一把将他的身体按实了——郁光的胸腹紧贴男人的大腿。   距离实在太近……亲密过头了。   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生怕碰到什么冒犯的位置。   “药水奇怪吗?”男人意味不明地轻哼,继而道:“但效果很好,不是吗?”   郁光不理解为什么叶斯表现得如此在意那瓶晕车药,但不可否认,药效的确上佳。   除去因为紧张出了一身汗,方才胸闷犯晕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   他滚了滚喉结,舌根仍残留些许类似血液的腥甜味道,但直觉让他没再问有关的危险话题。   郁光小心翼翼地动了下,抬眼偷偷打量叶斯的神色,见并无异样才支着胳膊微微起身。   “呃……那个,我还是自己坐回去吧……学长的裤子不要留褶才好……”   叶斯挑眉垂眸看他,是默认的意思。   郁光心下松了口气,撑着身体坐起来——但对方的西装裤还是被他压皱了。   光滑布面的褶皱成了男人全身上下唯一可见的破绽,仿佛完美雕塑在展览时被粗鲁的客人磕碰出的瑕疵,扎眼且令人惋惜。   郁光盯着那块褶皱看了半晌,沉默地抿唇思忖。   “学长……那个、还是皱了。要不……”   他垂头想用刘海的阴影遮挡下神情,但又想学长前几日已经带他去把过长的碎发剪掉了。   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   郁光尽量维持正色,指尖攒动,犹豫好一会儿才伸手往男人大腿上捋顺了一支西装裤的褶皱。   隔着层不算厚的布料,学长温凉的体温与他手心的炽热短暂交融。   没等他伸手触碰另外的,叶斯一把攥住郁光的手腕拉开。   余光里,他瞧见叶斯凸起的喉结性感滚动。   “胆挺大。”叶斯面无表情地觑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脱马甲:D   下章一定 第40章 40.“我需要你的血,就现在”   雨越发猛烈。   豆大的雨水砸在车窗又急速下坠汇集成水幕,将外面的景色模糊成色块斑驳的马赛克。   郁光看不清最终到了哪里,但车辆的确停住了。   一眨眼的功夫,前排司机竟然已经消失不见。   叶斯暂时接替的司机的工作,下车绕到这边来替他打开车门。   郁光受宠若惊,匆匆忙忙想接过男人手上的伞,却在瞧见叶斯手上那把阔面黑伞时猛地顿住。   巨大的耳鸣声骤然侵袭,大脑空白一片,郁光垂落身旁的手都开始颤抖——   他记得这把伞。   上次离开那栋怪异旅社时也是湿淋淋的下雨天。   他从旅社带走了一把黑伞,款式跟现在叶斯手上的这把别无二致……   戴着梵文面具的男人曾用这把伞的伞尖挑起他下巴,像逗弄宠物似的逗弄他。   而现在这把款式一致的伞在叶斯手上——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郁光沉默着,淋漓雨声中只能听见自己沉重呼吸声和喉结滚动的紧张吞咽声。   “怎么,刚才不是胆子挺大吗?”叶斯立在车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郁光眼皮抖动得厉害,某种他思虑过却始终不敢相信的可能性……似乎已然成了事实。   大脑宕机,像是生锈的机械齿轮,无论如何都难以运转起来。   “下来。”叶斯与生俱来有种威慑力。   郁光肩膀猛然抖动——生理性的,不受控制的。   他小心翼翼抬头打量,男人撑着巨大的黑伞,仿佛延伸开的黑色幕布。   男人在阴影下敛着眉眼,光影被黑伞尽数挡在外面,色调黯淡得仿佛风雨欲来。   透过叶斯宽阔的肩膀,也透过雾蒙蒙的雨雾,他看见林中那座熟悉的独栋旅社。   “学长……”郁光呢喃着,声带有些发紧。   “按照惯例,你在这儿还有一次机会,如果实在害怕,我会送你回去。”叶斯平淡的声调夹杂在雨水滴落伞面的滴答声中传来,“但是突然不想给你这个机会了,小家伙,怎么办呢?”   话音未落,叶斯抓住他的手腕,下一秒他已经被叶斯揽进怀里。   伞面宽阔隔绝出一小块干燥空间,风却能穿越屏障送来湿润的泥土香气,与叶斯身上清幽的草木香交织着蹿入鼻尖。   郁光攥紧手心,尖锐刺痛刺激大脑皮层的细小神经,勉强让他保持清明。   他没有抗拒叶斯的怀抱,即使叶斯的身份呼之欲出——   飞蛾扑火时应当是快乐的,他也是,郁光默默想。   叶斯扣在他腰际的手很紧,甚至有些疼痛,郁光胆怯着,却又沉迷于此。   他喜欢靠近学长时那种清冷又撩拨的气氛,喜欢叶斯强势地揽他入怀……即使学长很有可能是那个手机屏幕背后隐藏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同类。   一想到在自己偷偷窥视学长的时候,可能学长也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注视他,郁光的心砰砰砰疯狂跳动起来。   他亦步亦趋被带着走进那座古朴怪诞的旅社。   迎接他们的是上次他见过的那名服务生,但对方这次不再是送餐服务生的打扮,一身得体燕尾服、黑领结、白手套,恭敬且极有仪式感地鞠躬。   “先生欢迎回家——”   回家……这不是旅社吗?   不等郁光深入思索,穿燕尾服的男人又侧身向他行礼,右手贴左胸口的复古鞠躬礼。   郁光愣了下,局促不安往旁边移了一小步想要躲开这份礼,却被叶斯搭上肩膀按在原地。   燕尾服恭敬道:“郁先生您好,我是家中的管家,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叫我。希望您度过愉快舒适的一天。”   他懵懂地望着管家,又转头看叶斯学长。   男人的衣角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抓皱,视线划过那片褶皱,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眼。   耳畔传来叶斯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刚才在车里不是很会抹褶皱吗,现在不动手了?”   郁光垂着脑袋没敢接嘴。   他跟着叶斯上去三层,在经过旋转楼梯二层平台时,二楼长廊左侧的一扇门突然开启。   穿着丝绸睡衣的红头发男人打着哈欠倚靠在门边打量他,那双暗红的眸子眯起,懒洋洋的。   男人身上缎面丝绸质地的墨绿睡衣甚至一颗扣子也没扣,大敞着胸口。   对方皮肤很白,一头酒红发色反倒显得精致,长相漂亮得雌雄难辨,但身材却很好。   郁光清楚瞧见光影错落映出的整齐腹肌和隐没在裤腰之下的人鱼线。   郁光记得这个男人——上回开着银黑超跑来接他们去逛商圈的‘司机’。   叶斯下车后单独去驾驶座敲下车窗跟这个男人说话,他当时站的远没听清内容,现在想来,早应该警觉的……   方才在门口,燕尾服管家对叶斯说‘欢迎回家’——   这家旅社其实是叶斯的家。   单纯的司机怎么会不修边幅地住在主人家中,且如此随意来客人面前露脸?   分明是在向他宣誓主权……就像被陌生人侵犯领地的动物,总要做出些反击的。   红发男人嘴角噙着抹让他极为不爽的浅笑,粘黏的视线在他身上游弋,似乎已经对赶走他这个入侵者势在必得。   男人突然笑了几声,红发丝随这个动作颤抖,他朝他扬扬下巴,继而对叶斯道:“这么快就骗回家来了?”   郁光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他不喜欢男人用如此熟稔的语气跟叶斯学长说话,就像……就像他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这会让他有种隐约被排除在外的剥离感。   但好在叶斯似乎并未默认对方的自来熟,学长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不悦,狭长的眼压得很低,冷脸冷声,道:“白天少出来晃。”   叶斯走过来挡住了他看向红发男人的视线,话音落下便拉着他往楼上走。   郁光能感觉到黏在自己背后的来自红发男人的目光,他想转头看看那人到底怀有怎样的念头,但叶斯似乎提前洞察了他的心思,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加重几分。   “不许回头看。”   男人语气严厉,郁光根本不敢违逆,乖乖忍住了转头的欲望,闷声跟着叶斯上三楼。   在短短几级阶梯之间,郁光脑子里想了很多。   叶斯扑朔迷离的身份、对他的血液的偏爱、还有……出现在叶斯家中的疑似情敌的家伙。   叶斯学长对待红发男人的态度的确让人捉摸不透,虽然刚才学长说话的语气不好,但这何尝不是一种特殊对待?   他知道,如果是面对无关紧要的人,叶斯绝不会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   他会是温和的、疏离的,总之绝不会是刚才的模样。   就像校园墙上无数发帖表白的女生的言论:   “叶学长好温柔,今天路上遇到学长去问路了,他会笑着跟我说往哪儿走哎!”   “叶斯就是心软的神吧!我看见男神投喂小黑猫了!”   “……”   诸如此类的讨论层出不穷,郁光每次刷到都会轻嗤一声。   不过是些被表象迷惑的人,真正的叶斯远没有如此烂好人。   他是抽身在外的冷漠无情的神,是黎明来临前最黑暗的时分。   可就是这样的叶斯才让人着迷,想用肮脏的手去触碰神明,想要在黑暗中融化成水……   郁光踩着每一块叶斯踩过的地板,穿过三楼的长廊来到最里那间房。   这段路他熟悉的,很早之前就走过一遍。   在叶斯开启房门之前,郁光拉住对方的衬衣衣角。   男人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转头看他。   大抵是方才面对红头发男人时的严肃还未散去,叶斯此时望向他的神色也有些微冷。   郁光满腹疑问都被对方这一眼压了下去,他克制着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抿唇蹦出几个单薄的字:   “学、学长……你是他吗……?”   叶斯锋利的眉挑起,像是不明白,淡淡询问道:“谁?”   “就是……”话到嘴边,郁光又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顿住好半晌才继续道:“您是……给我发短信的那个人吗?”   叶斯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握上房门旋钮,将门打开了——   是那间他在其中被抵在床榻上啃咬后颈的房间。   陈设布局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就连床头那支被他高高举起企图砸晕戴梵文面具的男人的陶瓷花瓶的摆放角度都别无二致……   叶斯告诉了他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以这样近乎残忍的方式。   郁光愣在门口很久,抬头去找叶斯。   男人就坐在房间唯一一把真皮座椅上瞧他蠢笨的模样。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接,叶斯勾了勾唇。   郁光兜里的手机陡然震动,振动频率隔着一层薄布料烫着皮肤。   “不看看信息?”叶斯扬起下巴点点他的手机。   其实郁光心中已经有预感手机里是什么了,但他不敢不听话。   按亮屏幕跳出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蓝色APP的推送。   【同类】:别在门口杵着。过来,把门带上。   郁光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往上翻了翻。   上一组对话的时间不远,前天【同类】问他周日是否有空来一局十点半,他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所以拒绝了。   转头约了叶斯学长去咖啡店聊关于Rhnull血型的事……   可……一直与他通过短信交流的【同类】竟然真的是学长……   大脑像是被灌满胶水,粘稠得难以运转。   郁光后知后觉想起【同类】曾经发给他的那些露骨的、类似调情的短信。   真的很难想象……高冷禁欲的叶斯学长会说出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但仔细想想,如果与自己耳鬓厮磨,辗转于床榻间时,叶斯凑在他耳边轻佻的几句爱语……   喉咙干燥得仿佛即将燃烧。   郁光竭力咽了口唾沫,默默想:应该没人能拒绝得了叶斯学长吧。   “不过来?”   叶斯觑了眼少年通红的脸,心底觉得有些好笑。   男人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靠椅的扶手,‘哒哒哒’细小的声音却给郁光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他深吸口气,快步走到叶斯面前站定——仿佛犯错后等待老师惩罚的小朋友。   下一秒,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   郁光趔趄两步想要保持平衡但却失败,被叶斯拉着手臂按在了怀里。   “小男朋友,我需要你的血,就现在。”   作者有话说:   终于码完。困困困 宝贝们久等了(滑轨道歉QAQ) 第41章 41.“宝贝真是单纯得可爱呢”   学长说需要他的血……   空气无端端沉闷燥热起来,窗外雨滴滴落的白噪音冲刷耳膜。   郁光忘记了思考,满脑子都是叶斯学长低沉磁性的嗓音,那撩拨意味十足的言语。   脖子陡然一凉,叶斯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解开了他衬衣领口最上的两颗纽扣,涔凉指尖略过锁骨带起阵阵颤栗。   郁光隐约觉得自己即将跨过那条不寻常的边界,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点了头。   在他做出回应的瞬间,叶斯指尖撇开他衬衫领口,扣住脖颈,咬住了侧颈柔软的皮肤。   颈部是任何动物的命脉,人也不例外,藏在人类族群千百万年的本能不是郁光一人能控制的。   当脖颈被攥住时,他条件反射往后躲了躲。   下一秒,稍稍远离的他却被叶斯按着肩膀拉了回去。   犬齿撞在柔软的皮肤,脉搏被轻微压制着鼓动,这个姿势……倒像是他主动引颈受戮似的。   叶斯涔凉的舌尖舔.舐过少年细嫩的肌肤,留下湿漉漉亮晶晶的水渍。   脖颈本就是少有人触碰的敏感地带,郁光浑身绷紧,细小的战栗仿佛从身体深处迸发。   “唔……学、学长……别……”   他攥紧叶斯的衣袖,试图将对方稍微推开些,动作落到叶斯眼中,倒更像欲拒还迎的撩拨。   “嗯?”男人的薄唇在他脖颈落下一连串轻吻。   “不、不是要抽血吗……?”为什么突然……这样?郁光声线有些发紧。   “呵——”叶斯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震动透过彼此相贴的胸膛与后背传递,郁光耳根染上绯红。   “宝贝以为是抽血吗?”叶斯唇瓣贴着他的脖颈翕动,细细摩擦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单纯得可爱呢。”   “闭眼。”   叶斯的声线似乎带有魔力,郁光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居然叫他‘宝贝’……   还未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听话乖乖闭上了眼。   黑暗中,温凉的体温向他靠近。   “啊!嘶——”   剧烈刺痛霎时间传来,郁光侧颈连带着锁骨那一片皮肤都变得酥麻。   郁光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   叶斯尖锐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皮肤。   涔凉的尖牙咬出炽热的鲜血,仿佛骤雨浇灭燎原的山火。   郁光眼前出现无数类似老旧电视无信号时的雪花麻点,密密匝匝一大片。   浅淡血腥气息在房间内蔓延开,与叶斯身上清冷的木质香混合融透,将他包裹。   “呃……疼……”真的太疼了,郁光浑身都冒了层薄薄的冷汗,将贴身白衬衣洇湿成半透。   他软下声音向男人求饶,但却没有得到怜惜。   郁光看不见男人的神色,却隐约体会到对方此刻的疯狂——   叶斯扣住他脖颈的手收得愈发紧,尖牙狠厉刺入的力度迫使皮肉凹陷得极深。   铺天盖地的海浪将他淹没,他被潮汐卷入黑漆漆的海底。   剧烈的窒息感来袭,他是溺水将死的人,眼前炸开大片的亮白烟花。   过了好几秒,他才想起这股窒息感应当是血液快速流失带来的眩晕。   郁光剧烈喘息着,感受着叶斯獠牙在他侧颈咬合、一下下进出……   诡异地,他竟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郁光忍着颈侧的剧烈疼痛,往叶斯身边蹭了蹭,小心翼翼用稀碎的发丝磨蹭叶斯的下巴。   某种意义上,他午夜梦回的臆想成真了——   叶斯学长进入了他,进入他的身体。   这个念头让无尽的疼痛更加深刻,甚至产生某些奇异的酥麻。   像是电流穿身而过,有种无限接近高.潮的致幻感。   身体里的血液伴随着快.感的飙升而流失,郁光浑身发软,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叶斯。   他不知道叶斯吮吸走多少血液。   200cc、300cc、400cc……抑或是更多。   他记得之前搜索Rhnull血型时跳出来的一些相关资料——   成年男子的最高献血血量便是400cc.   他没献过血,也不清楚400cc具体量化是多少血,一个巴掌大的血袋能装下吗?   但他总有种谜一样的第六感:   他流失掉的血液肯定不止400cc了……否则他不会晕眩至此。   但郁光随即想到,埋在他颈窝吮.吸的人是叶斯学长……   如果是叶斯学长的话……他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在郁光眩晕逐渐加重,呼吸频率也开始下降时,叶斯的尖牙终于抽离出去,扣在他脖颈的那双有力的手也收了回去。   两颗被炽烫的鲜血染红的尖牙不复冰凉,而是温热的——   那是属于郁光的体温。   叶斯意犹未尽地用舌尖顶了顶齿尖,将其上覆盖的血水尽数卷进口中。   他凝视少年侧颈两个如同毒蛇刺咬过的血洞,其中还汩汩渗出鲜血。   叶斯再次垂头下去舔舐那些粘稠的、鲜艳的红色液体。   郁光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掉了。   耳廓间是自己厚重的心跳和愈发沉重的呼吸……   叶斯这样轻缓、挑逗地慢慢摩挲皮肤让他根本受不了,甚至比方才尖牙刺入皮肤的锐利疼痛更叫人难耐。   真是要命——   粗粝的舌尖来回舔.舐齿痕的触感颗粒感很重,像是把他整个人放在磨砂纸上打磨。   时间流速仿佛无限变缓,他不知道叶斯埋首舔.舐了多久,但却能感觉到对方冰凉的舌尖因为他的体温而变暖。   侧颈被咬出齿痕的那一小块皮肤被摩得发烫,酥麻盖过疼痛。   “好甜。”叶斯凑在他耳边喟叹,细细的呼吸洒落带来战栗。   郁光现在浑身乏力,闻言也只是迟缓地眨了眨眼,软脚虾一样瘫软着任人摆布。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似乎每次在被【同类】骗到酒店昏迷一夜之后醒来便是这样疲惫乏力的感觉。   啊不,是叶斯学长……   那张梵文面具下的脸是叶斯、在灯火迷离下接住他失误掉落的纸牌的人是叶斯、将他抵在床上啃咬的人……也是叶斯。   但郁光到现在还是不能流畅地将手机屏幕背后的那个人与叶斯学长完全画上等号,虽然两人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   -   男人将他翻了个面抱进怀里,郁光迷迷糊糊地睁眼瞧他。   光影恰好打在男人下颌分界线,轮廓格外分明俊朗,仿佛上帝之手最完美的雕塑作品。   叶斯平素里浅淡的薄唇此刻被染成殷红,纯黑的眼瞳隐约泛起暗红的潮浪。   那是一种疯狂的美。   无关性别,单纯地一个形容词。   郁光突然想起第一次与叶斯搭话的那天夜里,在小树林的沥青路口。   银霜似的月华照在男人身上,暗红眼瞳隐约流转光芒,原来并非他的错觉啊……   他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比如那次见面时淡薄却难以忽视的血腥味……   叶斯学长当时是不是正在亲吻别人的脖颈呢?瓷白涔凉的獠牙是否刺入过别人的身体?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他心口胀痛得快要开裂,嫉妒将他淹没,于是,他很不理智地骤然冒出一句:   “学长、学长用过别人的血吗?”   话音刚落郁光就觉得不妙,这个问题实在不合时宜,哪有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跟男朋友翻旧账的?   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气氛骤然冷下来,叶斯垂眸看着他,安静地盯了几秒,突然笑道:“小鱼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呢?”   郁光说不出话,他当然希望叶斯给出否定的答案,但理智告诉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姜曦月或许就是学长的上一个血液供给者……   他现在仍能清楚回忆起那个总是穿白裙子的清纯少女在小树林里决绝地、毫不犹豫地用生锈美工刀割开自己手臂时的样子。   殷红的血在白裙上绽开层层叠叠的红玫瑰,热烈得像是自焚。   郁光突然能理解姜曦月了。   若是某一天他也被叶斯学长勒令离开,并且亲眼见到学长身边出现另一个乖巧漂亮的备用供血者……   他应该会比姜曦月更极端吧?   毕竟,只是想想他都要嫉妒得发疯了。   叶斯大抵是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冰凉的手捧起他的脸颊,在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安抚似的落下一串轻吻。   “小鱼不想问点别的吗?”叶斯又吻过他湿乎乎的眼帘和鼻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很特别。”   郁光知道叶斯的意思,但他装作不懂,缩着肩膀往男人怀里钻。   叶斯默认他的举动,手臂伸长还在他后腰处捞了下,让他窝得更舒适。   叶斯的怀抱冰凉宽阔,他将耳廓贴到对方胸口——   没有心跳。   郁光侧耳听了很久,却只能感受到叶斯胸膛随呼吸起伏的频率,砰砰砰的心跳声的确没有。   或许是所做的心理建设已经足够充分,郁光心底并未太过惊讶。   原来学长需要他的血并非是生病需要输血啊……那学长是神仙吗?或者古代传说里的妖怪?还是吸血鬼?   叶斯总能洞察人心,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头发,轻佻道:“怎么,在听我的心跳?”   男人低沉的声线通过胸腔震动传入郁光的耳道。   大抵是骨传导的原因,声音略微有些失真,但还是很好听。   郁光微微抬头看着叶斯线条完美的轮廓线条,点了点头。   “学长为什么没有心跳呢?学长是……话本小说里写的人物吗?”   他像撒娇的猫儿似的,脸颊在学长胸口上蹭来蹭去。   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但他没在叶斯面前表露出来。郁   光很期待聆听叶斯的心跳频率,期待与对方同频共振。   可是似乎没有机会了。   叶斯将他汗湿黏在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轻缓而又冷淡地说:“你知道血族吗?他们也叫吸血鬼。”   男人语气不复方才缠绵时刻的热烈,郁光瞧见对方暗红的眸子也恢复了玄黑。   他无意识摸了摸自己被咬的脖颈,抿唇道:“学长原来是吸血鬼吗?学长会被太阳灼伤吗?怕银质器物吗?不吃大蒜吗?”   或许是他从进入这栋房子以来都表现得太平静,就连被吸血时也并未惊讶,现在叶斯坦白身份时他也显得无动于衷,男人挑眉看了他一眼,眼底兴味浓厚。   “对了一条。我们的确不太喜欢阳光。”   话音未落,男人起身时顺道将他打横抱起。   叶斯没跟他打招呼,失重感骤然来袭时心跳都落了半拍,他赶紧搂紧叶斯的脖子以稳住身形。   回应他的是叶斯愉悦的轻笑。   男人臂膀坚实有力,抱起他就像拎只奶猫儿一样轻松,甚至还颠了颠。   郁光晕乎乎地往叶斯肩膀上靠,他想起两次进入这片郊区深林时都在下的怪异雨滴。   “因为不喜欢阳光,所以居住的地方一直下雨吗?”他软乎乎地贴着男人问。   叶斯不轻不重地觑他一眼,调侃道:“脑袋不晕了?还转得挺快。”   郁光悄悄偷看叶斯的表情,觉得对方现在心情似乎不错,胆子大了点,用细碎的发丝去蹭男人的侧脸。   “头还是好晕……你弄的,你要负责的。”后半句他说得很小声,声如蚊呐,但他知道叶斯肯定听见了。   叶斯意味不明地打量他,视线偏移到郁光的耳垂,而后又落到领口敞开露出的锁骨、脖颈……   “我会负责的。”他听见男人沉沉道。   叶斯说这话时不再是调笑的口吻,严肃、肯定,不像是随口一提的玩笑,倒更像贯穿一生的承诺。   郁光被这样的阵势唬住,怔愣好几秒才回过神。   叶斯已经将他抱到那张曾经‘宿醉’后躺过的床上。   郁光陷入柔软的棉花里,舒适、安洽,如在云端,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还有些透过窗棂传来的雨声。   叶斯走到窗边将白纱窗帘拉上。   室内顿时陷入昏暗,房间内的陈设本就是古朴陈旧的家具,光线黯淡后呈一种饱和度极低的灰色调。   叫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叶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床边俯身下来吻他左侧的耳垂。   郁光私以为这是种极为情.色的挑逗,薄唇含着、舌尖搅动,冰雪与火焰的极致碰撞——   邪火点燃透明的冰,融化的水熄灭灼灼燃烧的火……这场较量注定没有赢家。   叶斯似乎只对郁光的左耳耳垂感兴趣,反复用尖锐的獠牙试探性的抵刺,但又掌握着分寸,每次的力道都恰好让他感觉到即将被刺入的疼痛却又不真正刺穿皮肤。   “呜……学长,别……”   郁光用手肘抵住男人的肩膀想要逃离囚笼似的禁锢,但失血后的他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手腕一紧,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叶斯扣住拉到了头顶。   少年饱满圆润的左耳耳垂变得湿漉漉,即便是在黯淡光线下也能瞧出其殷红昳丽的色泽。   叶斯餍足地起身,狭长眸子慵懒地微微眯起,像是对这件自己亲手雕琢的艺术品极为满意。   男人掀开薄被也躺了上来,将郁光拉进怀里抱着。   “睡醒之后打个耳洞吧?”   “宝贝的耳垂真好看,带耳钉的话一定更漂亮。”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吸了吸了!!!   来自亲妈的欢呼!!!! 第42章 42.叶斯低头吻他   说起耳洞,郁光倒是想起些别的藏在心底的疑惑。   当时他否决梵文面具背后的男人是叶斯学长的猜测便是因为耳洞——   他曾无数次窥探过叶斯学长,绝不会记错,学长的耳垂光滑如白玉,无一丝瑕疵,更没有穿耳洞,但那个隐藏在梵文面具背后的【同类】却在左耳戴着十字架耳饰。   声色犬马的嘈杂酒吧里,灯光打在男人的耳钉折射出的晃眼白光他记了很久。   但现在他所见种种都在告诉他,叶斯学长就是戴梵文面具的男人。   这无疑违背常理。   耳洞是永久性标记的痕迹,一旦留下就是终生印记,即便是耳洞长拢也会留下环痕。   那为何戴梵文面具的男人有的耳洞,叶斯学长却没有?   郁光想转头问问从身后抱住他的男人,但又实在困顿。   叶斯温凉的体温包裹着,耳边是男人匀称而有节奏的呼吸,还有窗外雨滴滴落的白噪音。   一切的一切都太容易让人陷入困倦,更不用说郁光失血后本就倦乏。   挣扎一番,他放任自己沉入黑暗。   -   再次醒来似乎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他睁眼望着微风撩起纱帘,从狭窄的缝隙能看到窗外黯淡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树木。   腰间一紧,“宝贝醒了?”   耳廓被吐息扫得发痒,刷的红透了,郁光缩缩肩膀,往薄被里埋。   被子下的手局促抓紧了衣袖,但他随即发现触感有些不对。   自己传来的白衬衫和黑色短裤被换成了舒适的睡衣,丝绸缎面质地,很贴身。   “换了睡衣吗……”他小声嘀咕。   身体突然僵住——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后颈。   郁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贴在后颈的是叶斯的唇,他想起陷入沉睡前的那场献祭。   血液打破内循环,汲汲不断涌去叶斯嘴里,尖锐獠牙刺入到极深的皮肉下仿佛鹰隼的利爪,不死不休的疯狂。   当时他从背后被叶斯锁入怀里,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对方比平日更急促的呼吸。   那种隐秘的、藏在冷静外表下的邪肆,如毒药一般让人上瘾。   睡衣领口被叶斯拨开些,他过长的尾发也被对方撩开露出光洁的后颈。   “别担心,是我给你换的睡衣——宝贝腰好细。”   叶斯的唇紧贴着郁光后颈那一小块随少年低头而凸起骨头的皮肤,说话间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唇瓣摩挲皮肤的痒意。   郁光完全招架不住这样的撩拨,特别在对方还是叶斯学长的情况下。   浑身都泛起股难以言喻的燥热,逐渐汇集到下腹,烧起一把邪火。   突然地,郁光左耳耳垂一凉。   像一块细小的冰丢到满锅沸腾的水里,歘地瞬间便已融化,只余下些水蒸气袅袅娜娜。   叶斯将他侧躺着压在床上,左耳耳垂朝上,正捏着棉签给他涂酒精消毒。   ‘睡醒之后打个耳洞吧?’   ‘宝贝的耳垂真好看,带耳钉的话一定更漂亮。’   ……   郁光脑海中闪过睡前混沌弥蒙的耳边落下的两句话,意识到对方并未跟他开玩笑。   “要、要打耳洞吗……?”郁光暗自滚了滚喉结。   “宝贝想打吗?”   郁光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房间的灯突然开了。   叶斯的手半悬空放在他眼帘上,郁光愣了下,意识到对方是在给他遮挡突如其来的光线。   郁光缓缓眨眼,直愣愣盯着叶斯的掌心看了半晌,大抵是灯下黑的缘故,他看不清男人掌心的纹路。   等眼睛适应了从昏暗环境到光亮,盖在他眼帘上的手才移开,在之后的几分钟里,郁光视线都还跟随着落到对方手上。   叶斯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方小黑盒,郁光隐约有种预感,这似乎是叶斯早有预谋的计划。   小黑盒里是一枚红宝石碎钻耳钉,中间是小巧的一颗鸽子血宝石,边缘镶嵌一圈细碎钻石。   璀璨、耀眼、浑然天成,如天神泪坠凡尘。   郁光不太懂珠宝首饰,但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觉得漂亮,想来价值不会低。   因此他有些犹豫。   叶斯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神色忽然冷淡下来。   “不许拒绝。”他听见男人微凉的语气。   眼皮颤了颤,他真的不喜欢学长用这样冷静的神情看自己。   他还是喜欢对方失控的模样,像狂奔在理智的岸边,被海水沾湿了脚踝。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决定了——学长如果喜欢他带耳钉的样子,那就打。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个疑问。   郁光从薄被里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左耳,连带着耳垂也一并遮住。   他眼瞧着叶斯锋利的眉因他的动作而紧蹙,心中竟升起些许微妙的愉悦感。   “学长为什么左耳耳垂没有耳洞?”他捂着耳朵微微侧脸去看叶斯的耳垂。   叶斯蹙紧的眉头渐乎松泛开,继而勾起个似是无奈的笑。   男人松开对他的禁锢,“等我。”   叶斯很快回来,手中捏着那颗眼熟的银十字架耳钉。   在他难以置信的注视下,男人直接将耳钉针尖对准自己的耳垂,用力按下。   暗红的血从银质耳钉下渗出些来,不似人类新鲜血液的鲜红。   郁光瞳孔紧缩,瞧着那暗红液体逐渐汇集成一颗颗血珠,顺着苍白的耳垂滴落。   亮堂堂的吊顶灯光映照着,明暗交接光影轮转……暗红的血珠似乎与那颗红宝石重叠在一起,妖冶得让人心颤。   叶斯将染血的指尖递到他唇边,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木质香冲进鼻腔,让郁光短暂眩晕了一秒。   就在他愣神之际,带血的手指用力挤进了他微张的唇缝,将粘稠的血抹在他下嘴唇的软肉。   叶斯食指在他口腔里搅了搅,淡淡道:“舔干净。”   郁光的脸红了个彻底,粉色从嫩白中透出,仿佛瓷窑里上品的粉白釉。   男人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扫过脆弱的口腔内壁时并不会划伤或刺痛。   叶斯敛着眉眼静静看着少年,指尖顶了顶小家伙的口腔内壁,能清楚看到少年脸颊凸起一个小鼓包。   莫名觉得有些色.气。   郁光并不知道叶斯学长内心所想,事实上,他现在紧张得浑身僵硬。   学长叫他‘舔干净’……   可他不敢,亦或是说,太过激动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口腔自动分泌出唾液包裹外来入侵的物体,铁锈味浓郁得像是他一头扎进了爆裂开的血雾中。   郁光屏息尝试着动了动舌尖,甫一触碰道叶斯的指尖就闪电般的缩了回去。   “呵——”男人轻笑一声,没再为难他,轻佻地抽出手指。   唾液粘乎乎地在空中牵出一道银白丝线,藕断丝连似的,将叶斯骨节分明的手指都覆了层亮晶晶的水膜。   郁光不敢多看,心虚地撇开眼。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大抵是男人抽了纸巾擦手。   口腔里还残留着叶斯的血的味道,腥甜,他后知后觉想起对方曾经给他喝的‘红糖水’和‘晕车药’……   似乎与这个味道相差无几,只是浓淡不同而已……   叶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宝贝,看我。”   郁光下意识看过去,撞入男人幽暗如古井的眼眸。   莫名的,他仿佛被吸入了那片涔凉的井水里,水波漾漾。   左耳耳垂骤然一疼,尖锐刺痛瞬间将他从致幻感中拉了出来。   “嘶……”他小声抽气。   叶斯冰凉的手按在他耳垂,宝石贴皮肤也是冰透的温度。但冰凉只短暂存在了几秒就被火烧火燎的炽烫所代替。   他能感觉到银针扎过耳垂软肉的穿透感和血液渗出时的湿润。   叶斯眸色彻底暗下去,神情在灯光投射的阴影下晦暗不明。   男人捻住他滚烫的耳垂揉搓几下,实在是很疼,郁光没压住低声呜咽。   更多的血涌到叶斯指尖,一滴、两滴……又被尽数抹回郁光的唇瓣上。   他不太理解对方这个举动的原因。   直到男人俯身下来,宽阔的身形挡住吊顶白晃晃的灯光将他锁在在影子里。   叶斯低头吻他。   腥甜的血液在彼此唇舌间缠绵,尽数被男人卷走。   但随即有更多的属于叶斯的血流进他的唇缝——   口腔再次被血腥味占满。   他随即意识到是叶斯咬破了他的舌尖将血渡入他的嘴里,涔凉的,是叶斯特有的温度。   男人掐着他的下巴,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   “咽下去。”   郁光其实根本没想过拒绝,顺从地滚动喉结,‘咕嘟’将口腔中积蓄的血水吞咽掉。   凉意顺着食道直通四肢百骸,而后升起股燥热。   他轻轻吸了口气,眯着眼朝撑在他身上的男人伸手。   叶斯微顿后将他抱进怀里。   “耳朵疼,你扎得好重……”他埋头在男人颈窝里磨蹭撒娇。   叶斯一时间没有说话,郁光也听不见对方胸口的心跳,屋子里突然沉默。   “其实吸血鬼的唾液可以愈合伤口,就像你问的关于我的耳垂。但是你的耳洞,我不希望它有消失的一天。”   郁光一怔,就在他以为这次撒娇换不来什么安抚时,叶斯开始在他红肿的左耳垂边轻轻吹气。   凉风扫过充血的创口,像温柔爱抚。   郁光脑海里突然闪过小时候自己记忆尤为深刻的一帧画面——   领居家的小孩儿摔倒时擦伤了手心,抹着眼泪跟蹲在身前的妈妈哭诉。   妈妈心疼地捧起小男孩儿的手呼气,嘴里念叨着‘呼呼,痛痛飞飞……’   这曾经是他儿时一段时间里无比盼望的画面。   所以他会故意把手在粗粝的地上划伤之后哭着跑去找妈妈,或者会装作不小心被剪刀割伤……   但盼望的情景一次也没出现,换来的只有责骂。   ‘你怎么这么蠢?’   ‘你哥从小就能干,怎么你一点也不像你哥?!’   ‘……’   他在不懂得什么是失望的时候就已经攒够失望了,长大后,也没再对他妈抱有什么别的期待。   郁光忽而侧头看了看一脸冷漠给他呼气的男人。   这一眼看了许久。   半晌,他眼帘微颤着下敛,将下半张脸埋进被子,连带着耳垂也不再吹微凉的呼风。   “不疼了。”郁光闷闷道。   作者有话说:   小可怜,呜呜。 第43章 43.偷吻   叶斯无疑是敏锐的,就算是细微狭小的心情变换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男人把盖住他下半张脸的薄被往下掖,指腹按在少年薄厚适中的唇瓣上揉捻。   但叶斯并未询问他语调忽然低落的原因,只是慢悠悠地说:“夏天要到了,给你买根发圈吧?”   一开始郁光没反应过来对方这两句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照镜子的时候偶然想起,才觉得大概是在说他留长的尾发。   叶斯掀开薄被钻进被他的体温弄得暖融融的被窝,像是条鳞片泛冷的银黑大蟒蛇缠上来。   他浑身都打了个颤。   郁光一开始并不确定叶斯是否喜欢他相较于他而言过于炽热的体温。   温差极大的触碰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于他而言,叶斯的体温是高烧不退时的一剂涤荡灵台的凉药,初时触碰会因为不适应而起一身鸡皮疙瘩,但越靠近越依赖,甚至产生某种上瘾的情愫。   于叶斯而言……喜欢呆在阴凉处的血族会喜欢贴近炽热吗?   现在似乎有了答案。   叶斯喟叹着从身后抱住他。   男人好像很喜欢从背后抱他的姿势,冰凉如游蛇的手臂穿过他腰际,在身前扣紧,源源不断汲取着热气。   但叶斯的身体注定暖不热,是比顽石*冷漠的、比冰雪更永恒的低温。   郁光炽热的体温只短暂停留于对方的肌肤,若是离得远了,那种好不容易染上的温热很快便会消逝。   郁光无端端有几分失落。   “三天之内不要沾水,这一周清淡饮食。”叶斯没留给他瞎想的时间,“我会负责的。”   话音落下,房间吊顶的灯光暗了下去,叶斯将无声无息地将他搂紧,像只饱餐后餍足的大猫。   ‘我会负责’?负什么责?他一时间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郁光下午睡得太多,现在倒是格外清醒,耳边规律的呼吸声伴随窗外淋漓滴答的雨声。   他脑子里胡乱琢磨,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昏暗房间中的复古陈设,突然在一扇木柜边瞧见个来回晃动的条状黑影。   心头一惊,方才那些如阴霾笼罩的情绪也瞬间惊得散去。   他用力闭眼复又睁开,盯着那块阴影中的角落半晌,才隐约看出个轮廓。   那是一团饱和度稍高的黑影,而方才晃动的条状黑影应该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宠物吗?   郁光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儿看到过。   索性睡不着,他盯着看了许久,电光石火间升起一个念头。   会是学校里那只总是在他寝室楼下晃悠的黑猫吗?   叶斯均匀的呼吸轻轻洒在他颈窝,应该是睡熟了。   郁光小心翼翼动了动,见叶斯似乎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才松了口气,缓缓将自己从叶斯微凉的怀抱中挪出。   这栋林中小楼的室内体感温度要比郁光手机天气预报现实的数据温度低很多。   明明是立夏已过的季节,郁光光脚触到木质地板时还是被冰了一激灵。   他滚滚喉结,回头望了眼还安然躺在床上的叶斯。   男人那双凌厉如刃的眼此刻安静敛合着,身上那种并不明显的锐气更淡,倒是有些贴合校园墙上那些表白者口中所说的温柔。   郁光杵在床边沉默了好几秒,眼底逐渐被挣扎的欲.望填满。   他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俯身在叶斯唇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   比起他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欲.望,这个混合着窗外雨声的轻吻显得过于纯情了些。   郁光本以为想自己这样的人,断不会留存什么太单纯的情感,甚至不会对这世界上的人产生什么过于激烈的情感——   直到他偶然看见叶斯。   很难形容他那时的感受。   在声声鸟鸣中,郁光只能听见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声,看见那道靠在榕树阴影下写生的身影。   叶斯那天穿了件纯黑衬衫,同色系西装长裤,站在背光的阴影处,面无表情地在速写本上写写画画——像是无悲无喜旁观世人苦楚的主。   大抵是他的视线过于炽热,画面中的主人公突然抬头看向他。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不到半秒,叶斯神色淡然地低头重新开始写生。   主不会注意到他这样渺小不起眼的人,但郁光却仿佛被爱神的箭矢刺入心脏,捂着心口愣在原地很久。   自那以后,他开始尾随跟踪、窥探学长每时每刻的生活。   他的第一感没错,叶斯不是世人想象中的那般平易近人,他也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产生非分之想。   可感情之事身不由己,他在踟蹰犹豫的泥藻中挣扎无果——最终还是喜欢上了。   从回忆里抽身,郁光敛眸注视睡着的叶斯学长。   心中那种不真实感愈发强烈。   曾经以为的‘非分之想’居然真的成了枕边人……他何德何能……   收回落到叶斯脸上的视线,郁光换了口呼吸,转身朝木柜阴影处走去——那团黑影所在的地方。   走近之后看得更清楚,蜷缩成一团枕在自己前爪上睡觉的小家伙就是只黑猫,浑身通体玄色,看上去跟学校里那只别无二致。   郁光在他面前蹲下来,刚想伸手摸摸小猫的脑袋却在半空中停住——   什么时候他居然不那么讨厌毛茸茸生物了?居然无意识想去触摸……   郁光望向这团黑东西的眼神变得些许复杂,半晌,还是将手搭在他毛乎乎的脑袋上揉了揉。   “臭猫,你是吗?”他怕吵醒叶斯,故意压低声线用气音问的。   但他不知道,其实在他伸手抚揉黑猫头顶的那一刻,身后沉睡的男人就已经醒了。   狭长凤眼眯着注视少年的背影,神色莫名地捋了捋头顶发丝。   在黑猫缓缓睁开那双琥珀色竖瞳的眼睛转头看他时,郁光愣了下,随即认出来这就是学校里那只总抓他裤腿的黑猫。   “臭猫,学长把你领养了?”他伸手挠了挠黑猫的下巴,“嗤,你还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卖卖乖就能当叶斯学长的宠物。”   黑猫又想来拉他的裤腿,奈何他现在穿的丝绸缎面睡裤,没那么容易扒拉,好几次都滑下去了。   在黑猫伸爪子勾破他睡裤之前,郁光抵着猫脸把它推开了些。   郁光刚想说些什么,腰间一紧——   叶斯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了,长臂一捞把他抱起来。   被扔到床上时郁光还处于懵圈的状态,干巴巴地朝面色似有不愉的叶斯道:   “您、您醒了……?抱歉,我……”   叶斯却没理他,转头把踩着猫步靠过来的黑团子赶出了门。   “下次不要随意摸那只猫。”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爬起来把这章码了   发完去睡觉QAQ明天还要实习,我哭 第44章 44.可不要被你的叶学长骗了   被叶斯关在门外的黑猫开始挠门,爪子剐蹭发出‘吱嘎吱嘎’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尖锐声响。   郁光循声望去,叶斯蹙眉打开门,凝望着蹲坐在门边的黑猫神色莫名。   “鸦青别捣乱,自己出去玩。”   黑猫毛茸茸的尾巴贴在地面一晃一晃的,竖瞳微微扩瞳,盯着叶斯看了半晌又歪着脑袋来看他,随后‘喵’了一声贴着墙根跑远。   “学长给它起的名字吗?鸦青,好好听。”   叶斯却没理他,眉眼下敛打量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脚。   男人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犹豫半刻,到底没开口。   叶斯走到床边‘歘’地将纯白纱帘拉开,窗户是开着的,夜风吹动纱帘如同少女纯洁的白裙。   窗外渺邈月光如透白绫罗堆叠落下,摇曳树影,实在是很美的景色。   苍白月华也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狭长锐利的眼、高挺英气的鼻梁、薄情寡淡的唇……   每一眼都是心跳加速的悸动。   郁光趴在床上呆呆地凝视叶斯学长的侧脸,有些出神,却与突然转头的叶斯四目相对,他仓皇避开视线,尴尬得不知所措。   头顶却突然被揉了揉——   不知是否是错觉,叶斯揉他脑袋的手法很像是方才自己撸猫头的动作。   “穿上拖鞋,出来吃饭。”   叶斯说完就出去了,郁光怔愣半秒,反应过来后很快趿拉上拖鞋跟出去。   郁光觉得学长似乎对他没那么亲近了,吸血时的失控与欲.望似乎已经被理智的沙土掩埋入地底。   对他的态度又恢复到那样介于亲近与疏离之间的距离。   若离若离,却偏偏让他为无比之着迷。   从旋转楼梯下去到二楼层阶时叶斯回头看他,告诫道:“不要在家里乱跑,二楼的房间都不要去。”   “小家伙,我知道你心思很多,但对于这一点,你最好乖乖听话。”   过了片刻,男人又补充道:“不是每一个吸血鬼都懂分寸的。”   难道二楼住了别的血族?   郁光第一时间想到那个轻佻促狭的红头发男人,叶斯身上有的某些特质,那个红头发男人同样有。   应该也是血族的一员吗?   说曹操曹操到,郁光脑海里正在思忖的男人此刻就倚靠在一楼大厅的木质扶手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从旋转楼梯下来的他们。   红发男人视线慢悠悠划过郁光左耳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目光一顿,但很快恢复正常,轻佻地吹了个悠长婉转的口哨。   “这位新来的宝贝……是叫郁光吧?很好听的名字呢。”   郁光这次没再掩饰自己的不喜,眉头紧蹙站在叶斯身后一言不发。   似乎红发男每一次说话都能让他心头一刺。   他是新来的宝贝……那旧的呢?   叶斯还领过别人到这栋林间小楼吗,这个被叶斯称作‘家’的地方?是姜曦月?亦或者其他更多的人?   答案不言而喻。   在遇见他之前,叶斯不可能没有别的供血者,对血族来说,这件事寻常到就跟人类一日三餐。   郁光相信,就算对人类来说这是冒着失血过多而亡的风险进行献祭,也有人飞蛾扑火似的把自己献给叶斯——就像他一样。   但每每思及此,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失落。   叶斯站到他身前,隐隐维护的姿态,男人高大宽阔的身影将那束不友善甚至露骨的目光尽数挡住了。   “四枫院隼,我不介意教教你什么是规矩。”叶斯冷冷道。   “嗤——这么宝贝呢?连名字都不让知道。”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郁光突然有点佩服这人,也不知道是对自己与叶斯之间的关系过于自信,还是压根不在意,四枫院隼还慢条斯理端起高脚杯将其中盛着的粘稠液体一饮而下。   苍白的喉结上下滚动,四枫院隼喟叹着咂咂嘴。   “这些次等货也就只能勉强果腹,论起享受……还得是叶先生会享受。”男人下巴隔空点了点郁光所在的方向,暗示性极强。   郁光压低眉眼与四枫院隼对视。   对方明晃晃的目光似乎已经将他当做货架上明码标价,优劣分等的商品来评头论足,亦或将他当做了是为饱餐而囤积下来的储蓄粮……   无论哪一种,都太冒犯。   叶斯彻底冷下眉眼,危险地眯起眼睛。   四枫院隼似乎有所预感往后退了半步——但风声快于一切。   郁光亲眼见证了这一幕违背千百年来物理规律的场景。   柔软轻薄的速写纸纸片宛若势如破竹的利剑又像杀人于无形的暗器,‘歘’地破空朝四枫院隼所在的位置飞去。   四枫院隼反应也很快,在叶斯手中纸片刚脱手时便已微微偏头,但飞速旋转而来的素描纸纸片比他更快——   四枫院隼的侧脸被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很深,暗红血液瞬间涌出,绵稠地流淌,长一滴短一滴的像是半融化状态的染色冰淇淋。   四枫院隼撇撇嘴,拇指抹了把浓稠的血放到唇边,猩红舌***。   四枫院隼其实也生了一副好皮囊,不然第一次见面时郁光不会产生那样大的危机感。   男人眼瞳中的暗红似乎隐约加深,窄红舌尖在血液浸染下愈发艳烈。   “真是好久没尝到过自己的血的味道了。”他笑笑,“还真是要多谢叶先生。”   话音刚落,男人脸上深刻的伤口竟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断裂的皮下组织重新粘连,破裂的皮肉迅速重组。   很快,那张瑰丽的脸上只剩下些许未擦干的血渍,而苍白豁口的皮肤已然恢复了光洁。   郁光愣神看着,想起叶斯房间里说过的话。这样看起来,血族的愈合能力的确神奇——   能够快速修复伤口,止血,愈合。   这种能力若是被别有心思的人类所知晓……郁光不免多想。   经过刚才的事情,四枫院隼总算安分了点,问侍立在一旁存在感极低的管家要了瓶红酒,晃悠悠往二楼客卧走。   走到叶斯身边时,四枫院隼越过男人的肩膀望向身后的他,勾唇笑了笑。   “小朋友可不要被你的叶学长骗了,像他这种人……哦,不,他不是人——像他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心思重得很,你那些小期盼……哼哼~”   四枫院隼并未把话说完,撩起眼皮觑了眼叶斯的神色,继而哼着轻快小调上了楼。   郁光安静站在叶斯身后,一言不发,神色看上去并未因对方的话而有何变化。   但他藏在身后的手已经攥紧得发白,指甲尖锐的刺入手心时麻木的疼痛。   他勉强扯出个笑容,轻声询问道:“学长居然已经活了上百年吗?”   叶斯点点头,没有延展这个话题。男人领着他走到大厅的餐桌旁。   “这几天要饮食清淡,过几天我再让管家给你准备好吃的。”   叶斯给他拉开了面前的座椅示意他先坐,郁光愣了一瞬,受宠若惊地快速落了座。   如叶斯所说的,桌上的确只有些清粥小菜外加一蛊清鸡汤,养身滋补的营养餐。   “学长不吃吗?”郁光见叶斯面前并没有放置餐具,只是撑着下巴静静看他。   “你吃吧。血族不用吃人类的食物。”男人淡淡道,转手将一碗红糖水推到他面前,“喝了。”   不出意料,红糖水里夹杂了股熟悉的腥甜味道——是学长的血。   以往他并不太喜欢的血腥味却因为它的主人而变得摄人心魄。   郁光咂咂嘴,企图让那股血腥味在舌根停留得更久。   但气味如同温度一样,都不是永恒,舌根残留的血腥味很快变得浅淡,趋近于无,就像是他好不容易将学长的身体染上自己温热的体温,却维持不过几分钟。   他大抵也如同着即将消散的血腥味,亦或者快速流逝的体温——在叶斯漫长的生命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他比平时沉默得多,机械地将碗里清淡白粥一口口舀进嘴里。   吊顶明亮的白光扫落在他脸上,长睫下的浓郁阴影如同一片小扇子,忽闪忽闪,看不清神情。   上百年的时光……   那些他未曾参与的时光里,叶斯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籍籍无名的过客,肯定也有刻骨铭心的人吧?   但无论籍籍无名还是刻骨铭心,那些人都不是他。   郁光曾经觉得:为过去之事而遗憾,是最无用的情绪。   人们无力改变,事实已然摆在面前,为什么要产生多余的感慨呢?   但他现在的的确确,为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时光而失落。   身体里似乎开始下起雨,积水将他灌满,淹没了小腿、腹部、再到胸腔——   闷闷的。   郁光思忖时无意识地往嘴里填着食物,以至于思绪抽离时郁光很明显感到饱腹,他伸手揉了揉,小肚子都微微鼓起来了。   “学长,我吃饱了。”   没听到男人回应,郁光后知后觉抬起头,叶斯神色淡淡的,正打量着他。   他不相信叶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但明晃晃的,叶斯没有对此解释什么。   郁光觉得或许红头发男人的话没有错:历经过沧海桑田、浮世变迁的叶斯应该看什么都很淡。   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虚无的旁观视角。   他不过是因为特殊的血型得到了一瞬间的侧目,并把那短暂的注视当做了永恒。   而他此刻的小情绪或许每一个供血者都有过,看过无数遍的叶斯或许此刻正觉得乏味。   沉默半晌,郁光抬头笑得灿烂,叶斯似乎也有些疑惑于他的转变,狭长眼眸中诧异一闪而过。   “学长的生日是几月几日啊?”他撑着下巴凝视叶斯菱形狭长的眼眸,“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知道您今年多少岁了吗?”   叶斯眼神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某些过去很久的事情。   年龄对于血族成员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们拥有漫长得接近永恒的生命,在漫长中总有一些记忆会变得模糊,比如年龄,生日,这些看似重要实则并无实际意义的东西。   好在他不算老,还能想起自己出生的日子。   “如果按照现在的纪年法,应当是阴历1633年12月7日。”   作者有话说:   数学题:故事背景就是2023年 问:叶斯学长今年满几岁?   四枫院隼——日本名字,哈哈哈四枫院这个姓氏是日本皇族姓氏,大家可以猜猜身份~   今晚应该还有一章,求求求海星!!!! 第45章 45.“学长,能不能亲亲我。”   郁光终于明白了前几日叶斯口中所说的‘我会负责的’是负什么责。   近三日他的饮食都是叶斯一手安排的,就算是上课期间,叶斯也带他一起吃饭——   管家开车送来的营养餐。   在学校他们并没有刻意疏远距离或者撇开关系,叶斯会跟他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叶斯看他吃饭,自己并不动筷。   郁光没有询问过叶斯的从前,更没有问之前的供血者,他心中隐约有预感,这大概是叶斯不想提起的底线外的东西。   他能对比的只有唯一见过的姜曦月。   叶斯会陪姜曦月去上绘画课,也会陪自己起去上汉语言的课程。   但似乎对自己更亲密些,叶斯对于他偶尔的小心思会选择纵容。   比如走在路边时同意他宣誓主权似的牵手,再比如无奈地同意陪他自拍。   其实郁光从来都不是喜欢拍照的人,面对镜头时有些躲闪和无措,但他希望留下点什么与叶斯学长一起生活的痕迹。   他举着手机的手有点抖,是因为看见屏幕中两人同框的画面而激动的。   叶斯失笑,从他手中拿过手机,点到设置里调整了什么参数,郁光看不是很懂,但镜头再转回来时,画面呈现一种复古的略微泛黄的色调,还挺好看。   “看镜头。”叶斯微凉的吐息扫在他的耳廓,带来一阵痒意。   但下意识的,郁光还是听从指令看向了手机镜头。   男人将他揽进怀里,郁光愣了半秒,顺势抱住叶斯的腰。   对方温凉的体温透过夏天并不算厚的衣料传递而来,像是舒缓镇定的针剂,郁光面对镜头时的局促感顿时消散许多。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   他默默收紧了环住叶斯腰际的手臂,靠在男人胸口朝镜头笑得灿烂。   画面就此定格,郁光点开手机相册反复看了好几眼,满意又不太满意。   叶斯脸上的笑意并不明显,像平时一样浅淡的模样,清冷又禁.欲。倒是郁光自己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来——这不像他平日里腼腆的模样。   刻意的痕迹太重,反倒能从中看出勉强来。   但他没提重新拍一张,关上屏幕将手机揣进兜里,重新挽上男人的手臂。   郁光微微张大眼睛看着叶斯轮廓线条分明的侧脸,波光粼粼的桃花眼里尽是清澈,丝毫没有倒映出方才的情绪。   “学长今晚要吸血吗?”他语调轻快地问。   叶斯揉揉他脑袋,轻声道:“宝贝如果觉得自己可以的话。”   “可以的……”他小幅度点了点头。   郁光发现叶斯每次将他抵在床上咬脖子时,总喜欢叫他宝贝,那种低沉磁性,略微带点颗粒感的沙哑声音。   简直叫人耳根子都酥软了。   男人平时偶尔也会叫他宝贝,但更多是叫‘小鱼’——   似乎‘宝贝’这个称呼总与欲.念关联在一起,被黏糊糊的叫出来,所以格外带了几分缠绵。   叶斯拉上了纯白纱帘,将他抱到床榻上亲吻。   在被尖利獠牙刺入脖颈时,郁光还是有几分紧张,肩头紧绷,肌肉也僵硬。   “啊……”他小声惊呼。   叶斯停了会儿,拔出被血液染成淡粉色的獠牙,又舔舐着伤口替他止血。   “宝贝,放松一点。”男人在他左耳边低语。   叶斯的尖牙时不时会触碰到红宝石耳钉,发出些许清脆的磕碰音,悦耳似风铃。   他逐渐在安抚下放松了身体,眯着眼打量压在他身上的英俊男人。   “学长……能不能亲亲我,亲亲我之后再咬好不好?”   叶斯盯着少年水雾迷蒙的眼睛看了几秒钟,顺他的意,俯身亲吻郁光自己舔得湿乎乎的嘴唇。   由浅入深,直至空气变得燥热,蒸发掉氧气让人窒息。   郁光在亲吻结束后的几分钟里都在喘气,他揽紧叶斯的肩头,感受到微凉的尖牙重新抵上皮肉。   “呜……”   叶斯的牙齿进入得极慢,一点点挤开肌肉组织,刺入皮下。   腥甜的血液不断涌出,被叶斯一滴不落卷入口腔。   “宝贝好甜。”   他在疼痛和酥麻中隐约听见叶斯模糊不清的喟叹,眩晕中的大脑却还在思考:   学长是说他甜,还是说他的血液呢?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求海星!球球!QAQ 谢谢宝贝们~ 第46章 46.情敌   寻常一个周一的午后,是书法课。   前几日刚过了芒种,天气逐渐燥热起来,教室里开了空调,郁光坐最后一排,身后就是鼓鼓吹出凉风的挂机空调。   他今天穿的周末叶斯陪他一起去买的短袖衬衫,薄薄一件,正对着空调吹有点受不了,握毛笔的手都比平时更僵硬几分。   但遥控器在讲台,他也不方便下位置或是特意提起,只是默默搓了搓手臂。   原本站在教室前半段的叶斯在他第二次揉搓小臂时淡淡投来一眼,而后朝他的位置走来。   叶斯单单站在那儿就已经很吸睛了,更别提走动,有些同学的视线也随之落过来,其中便有上次在洗手槽拽郁光衣领的那个男生。   郁光记得他,且印象深刻——   这个人跟他一样爱慕着叶斯学长,甚至对于叶斯学长对自己的偏爱很不服气,想要取而代之。   郁光不躲不避对上那人的视线,轻蔑地眯了眯眼。   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想抢走叶斯的人的目光。   叶斯抬手揉了揉他头顶,站到他身后单手撑着他靠椅的后背。   “眯眼看什么呢?近视了?”叶斯装作不懂。   “没什么……”   熟悉的木质香顺着空调吹送的气流散过来,涔凉的体感温度几乎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受,漫天飘雪,银白盖在青松枝头,又不堪重负地簇簇零落。   郁光吸吸鼻子,默默挺直腰板装作不经意地往后靠在了靠背上,同时也触碰到叶斯扶在椅背的微凉的手指。   他很瘦,背上没有太多肉,所以硌在男人凸起的骨节上时有些许痛感混合着对方冰凉的体温一并传递到他脑皮层上。   原本被空调吹得昏昏沉沉的大脑霎时间清明了。   他装作惊讶地转过头去,与叶斯对上视线。   “抱歉!没注意……硌到了……”   男人的手还是搭在靠背上没收回去,也没接他的话茬,只是压低声音问他:“冷了?”   “嗯,有点。”他抿了抿唇竭力压下那抹窃喜,小幅度点头。   原来在他偷偷用余光去瞄学长的时候,学长也一直在注意他吗?   郁光身后不断吹拂的冷风停了,他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笔尖一顿,转头发现是叶斯挪了下位置,用身体挡住了空调冷风。   呆呆地无声张了张嘴,他一时间没说出什么话来。   过了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学、学长……不用、那个,您不冷吗?”   “写你的字。”叶斯将他的脑袋转了回去,才淡淡道:“我们不会冷。”   原来血族不怕冷啊……郁光在心底默默念叨几遍。   下课铃响,郁光立马背过身望了望站在身后的叶斯。   “要不我换到前面一点的位置去?”   “笔墨纸砚不好搬动,把温度调高点吧。”说吧,叶斯往讲台走去,应该是去拿遥控器。   郁光瞧着男人笔挺的背影有些出神。   也不知是他太敏感还是怎么回事,平日相处中他总是很在意细节。   比如这次,明明是个极小的事情他却想了很多。   叶斯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言出必行,而且不会推脱。小视频发达的如今,郁光偶尔会刷到那种吐槽男朋友只说不做,已经没爱了的视频,但他的男朋友不是这样的人,这是不是能够说明叶斯还挺喜欢他呢?   从思绪中回神,郁光抬眼去找叶斯的身影,却瞧见男人身边站了个碍眼的男生——   是那个找过茬的情敌。   瞳孔微缩,郁光死死盯着讲台上相对而站的两人,藏在桌下的手默默攥紧了衣角。   叶斯是背对他站着的,因此郁光只能看到那个男生的脸。   说实话,那个男生长得不错,脸蛋儿白净,浓眉大眼,望着叶斯的眼神是任何人都能看出的崇拜与喜爱。   不知道从哪儿听过这么一句话——男人对于用崇拜眼神看自己的人都会多几分注意。   郁光不知道这句话放在叶斯身上适不适用,但不管怎样,那个男生的眼神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   他向来自私,这种占有欲似乎在叶斯身上更甚。   他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叶斯或者爱上叶斯,更不希望有人与他争抢。   某些时候他甚至像把叶斯藏起来。   关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房间,用镣铐锁住,让学长每天能看到的人只有自己。   光是想想都心颤得厉害。   但同时他又清醒地知晓,自己不可能有机会把叶斯锁起来,对方是拥有上百年生命厚度的血族,似乎还拥有某些自己还未探索完的颠覆世界观的神奇魔力。   断不是他这样普普通通的人类能够掣肘的。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郁光压低眉眼凝视着正讨好又略显羞涩地冲叶斯绽开微笑的男生。   这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月前的自己。   这个念头划过的瞬间,如鲠在喉。   郁光再也忍不了,深吸了口气往讲台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轻微修罗场(   五一快乐呀宝贝们~ 第47章 47.危机感   书法课是在大的阶梯教室进行的,从最后排到讲台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郁光快走到讲台时,那个男生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对叶斯道:“郁光同学来了。”语气自然得仿佛他才是叶斯的男朋友,而郁光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同学。   郁光彻底冷了脸。   其实他大可像之前在洗手池被划伤手指的时候一样装得人畜无害,若无其事强调一番男生那次的所作所为,在叶斯面前上上眼药。   但他瞧着对方那有些眼熟的乖巧羞涩微笑,实在窝火,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用余光扫了眼旁边叶斯的反应。   男人眉眼间尽是寡淡之色,不显得十分锐利却也不太温和,修长的手指无声点动遥控器的边沿,似乎并没有想出面缓解剑拔弩张气氛的意思。   瞧见叶斯手中专门替他来拿的遥控器,郁光胸中郁气才稍稍消退些许,半敛眉眼往叶斯身边靠了靠。   那男生对他这个举动很不满,隐晦地蹙了蹙眉,这个动作其实很微小,但默默关注他的郁光注意到了。   在心底冷哼一声,郁光勾了勾叶斯衣袖。   动作被讲台挡住的,隐晦、暧昧,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坐在教室位置上的同学看不见,站在教室门口的书法老师也被蒙在鼓里,但郁光能肯定:近在咫尺的那个男生肯定看见了。   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男生装作抢在他之前急急忙忙开了口:“郁光同学,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周逸。”   默念了一遍周逸的名字,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郁光剪了头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再没了遮挡,清清冽冽毫无波澜地瞧他。   明明是干净透彻的眸子,却瞧得周逸后背发凉,像被某种颜色朴素无害实则五步必死的毒蛇盯上。   周逸早就知道这小子邪门得很,他在BLUE遇到过郁光,当时少年戴着狐狸面具,但露出的下半张脸还是被他认出来了。   灯红酒绿的光线下少年熟练玩弄着手中纸牌,和在学校里腼腆的模样大相径庭。   输掉衬衣全部纽扣后也丝毫不遮掩,大大方方挺胸袒露自己的身体——   尚且单薄的少年气十足的漂亮身体。   周逸也不得不承认,当时望过去的第一眼是惊艳的,而后才是密密匝匝针扎似的嫉妒。   原来郁光也是在叶斯面前装纯想博得关爱的失败者,就像那个姜曦月一样,表面上有多纯,背地里就有多疯。   从回忆中抽回,周逸对上郁光不善的眼神。   阴冷、潮湿、叫人汗毛直立。   但叶斯和全班同学都还站在这儿,郁光肯定不敢对他怎么样的。   这样想着,周逸逐渐冷静下来,将早想好的措辞一字一句念出:   “郁光同学也不用这样看着我。上次的事真的非常抱歉,我也被叶学长教训过了。你看……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说罢还诚诚恳恳向他鞠了一躬。   郁光被他这副样子恶心得不行。   半晌,他才蓦地勾唇笑笑,轻蔑道:“行啊,周逸是吧?”   他上下打量周逸,以那种轻蔑地眼神,“道歉得有道歉的样子,光是嘴上说说可算不得真诚。”   讲台离台下的座位有些距离,坐在位置上的同学们看不见郁光的表情,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与郁光面对面的周逸却实打实看清了少年的真面目。   他呆愣一瞬,有些惊诧郁光怎么敢在叶斯面前暴露本性,还如此肆无忌惮。   其实郁光在得知叶斯学长便是那个引诱他去酒店的【同类】时,就料到对方肯定早就看穿他纯白外表下腐烂的血肉。   但他也得以窥见叶斯完美面具之下的那些阴暗面——   留在他后腰的淫.靡指痕、被框在逼仄镜头下的白衬衫、对赌纸牌时步步紧逼赢掉他每一颗衬衫扣子的恶趣味……   像是日落月升的交换更迭,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   所以他此时此刻敢于展露自己的恶意——即便是有所掩饰的。   他小心翼翼在叶斯面前暴露出一些自认为无伤大雅的反差点,但某些藏在心底淤泥下的巨大的黑暗根系他始终藏得完美。   郁光没给任何人表露过——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怎样才算真诚?难道要我也割破手指吗?”周逸委屈巴巴的说,“上次我也没有故意划伤以你的手……是、是砚台摔碎的碎片溅起来不小心割到你手指的……”   这种小伎俩郁光在叶斯面前用过无数次,他一眼就能瞧出周逸刻意伪装出来的乖巧。   还是太嫩了,他在心底嗤笑。   不过周逸的提议倒是正和他意——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才是报复。   但如果让他来动手,断不会像偶然被飞溅的陶瓷碎片割伤那样不值一提了。   郁光三岁时看到妈妈用陶瓷水果刀切了满满一盘苹果,红黄交织的果皮被白刃划开,切口整齐,他想吃苹果伸手去要,但被妈妈打了;五年后,他八岁时,知道了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陶瓷刀割肉也很快,比切苹果还顺畅。   洁白的陶瓷刀片甚至比普通的钢刀更锋利,眨眼间就划开皮肤,绽开破碎的筋脉血管,殷红的血会像廉价自来水一样流出来。   如果周逸做出什么越界的事,他不介意让他体验下视线被漂亮红色挤满的极乐。   真是便宜他了,郁光默默想着。   舌尖顶了顶上颚,郁光没看周逸,只是去找叶斯的脸,男人神色仍旧不冷不热的,只是敲击遥控器边沿的频率比之前稍快几分。   ——学长这是觉得有点烦了。   于是郁光不再理会周逸,伸手勾勾叶斯的衣角。   “要上课了,学长等会儿能帮我看看这几天瘦金体练习得怎么样了吗?”   “嗯。”   在他们转身之际,周逸急匆匆开口挽留:“等等!我还给叶学长带了礼物!”   这句话声音有点大,底下坐着的同学们投来的视线由隐晦的打量转为光明正大的吃瓜。   说罢,周逸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小礼品袋双手捧上——   很眼熟。   纯黑硬质礼物袋上烫金印着duk的品牌logo,叶斯学长常用的钢笔的品牌。   郁光不用打开礼品袋都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肯定是duke的墨汁。   姜曦月送过,他也跟着送过。   这下倒好,轮到周逸了。   郁光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攀比似的争着送叶斯duke墨水的行为有点掉价,却也不很后悔。   但周逸的行为让他很不爽,是那种私人领地被入侵的滞涩感。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仅仅是送个礼物这么简单,是某种隐晦的暗示甚至告白。   郁光下颚紧了紧,绷出流畅但局促的线条。   从成为叶斯男朋友的那一刻便开始的焦虑和危机感骤然膨胀到前所未有的体积,一寸一寸挤满了狭窄的心脏。   像是被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连转身都费劲的逼仄房间,虽不足以杀死他,却能叫他生不如死。   事情仿佛衔尾蛇一般回到了原点,他似乎即将成为上一个故事中被叶斯抛弃的姜曦月,而周逸是用着和他相同手段博得短暂怜爱的获胜者……   郁光被吓到了,他盯着周逸短袖白T露出的细嫩皮肉,青筋若隐若现的脆弱手腕……   那些如同井底青苔一般阴暗潮湿的念头疯狂滋长。   他希望看见碎片尖角划开皮肉绽放出的殷红血花,希望有机会取代他的人永远都不能说话。   但理智回笼,他彻底收回用陶瓷片割开周逸皮肉的想法并无比为之庆幸。   他不希望叶斯闻到周逸的血的味道。   万一周逸的血比他的更甜怎么办?那意味着他唯一的筹码也失效、意味着轻飘飘的梦幻泡沫坠落针尖。   亦或是说,万一有人的血比他的更甜怎么办……?   郁光想过这个问题许多遍,答案其实早已注定:世界上肯定有人的血液更符合叶斯的胃口。   他不敢奢求自己是最优的那个。   在叶斯漫长的生命中,遇见他的这几个月大抵如蜉蝣略过长洲,渺小得提灯难寻,过眼既忘。   他只能祈祷取代自己的人到来得慢点再慢点……最好是直至自己死亡也不要到来。   “小鱼,小鱼?”低沉磁性的嗓音像是从遥远之地传到耳边。   “啊?”郁光怔怔地回过神,发现是叶斯正在叫自己。   叶斯在旁人面前总是唤他‘小鱼’,郁光一开始以为是叫的‘小郁’,直到某个马原课,叶斯在稿纸上随手画了个鱼的简笔画, 微微斜着身体在他耳边低语:   “小鱼看小鱼。”   那是郁光第一次见叶斯画简笔画。   在此之前,叶斯在他心目中是那种一画难求,笔下作品应皆是拍卖行中压轴的展品的大画家。   比如美术学院大厅墙上正中央挂着的那副《血月》。   画幅巨大震撼细节却十分惊人,远看只是黑夜中猩红半遮半掩,拉扯玉白的圆月堕入乌云,凑近居然连黑天中隐约漂浮的灰尘都一清二楚……   他本想把那张画小鱼的稿纸要来留个纪念,却被叶斯拒绝了。   男人说:“小鱼还是放在我手心里比较安全。”……   眼前一阵模糊,叶斯伸手到他面前晃了晃,“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没什么……想到一些之前的事情了。”他耳根子发烫,眼皮颤了颤。   男人没再追问,扬起下巴点了点周逸手上的礼品袋,轻声问他:“小鱼觉得我要收下这份礼物吗?”   周逸站在一边显得有几分尴尬和局促,大抵是因为叶斯将接受或拒绝礼物的权利交到了他手上。   郁光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沉默几秒,惊讶之余还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盯着周逸淡淡道:“我送给学长的墨水都还没用完呢,就算用完了,我也会给学长买新的。”   话音刚落,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其实郁光并不清楚叶斯学长现在用的是谁的墨水——   或许是姜曦月送的那瓶,或许是自己送的那瓶,当然也有可能用的自行购买的……   墨水都长一个样,任他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差别。   看来以后送学长的东西都要提前做个小标记,让学长只用带标记的、用自己送的,郁光默默思忖着。   从讲台一路回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郁光安安静静跟在叶斯身后没说话。   他其实拿不准叶斯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对周逸又抱有什么态度,直到身后空调传出‘滴’地一声将他拉回神。   叶斯调高了空调温度,随手将遥控器摆到旁边。   “钢笔里的墨水是用的你送的。”仿佛有读心术一样,叶斯似乎看穿他的想法,也给出了足够让他窃喜好几天的回答。   叶斯说到一半时,上课铃响了。   清脆明晰的铃铛声轻易盖过了男人平淡的声线,但郁光仍旧抽丝剥茧地捡字听清了。   脑子里霎时间绽开盛极一时的烟火,光华流转灼伤人眼的。   郁光觉得自己大抵是被这份光芒晃得大脑都不清醒了,居然呆愣愣问出一句:   “周逸会是下一个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吃醋小鱼。 第48章 48.牵手   话甫一出口,不知是不是郁光的错觉,周遭空气仿佛更凝滞几分。   半晌后,叶斯随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鱼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语气很轻,郁光听不出除调侃意外的意思。   他愣了下,回头却瞧见叶斯微敛的眼帘下寡淡冰冷的眸子。   即使那双狭长眼眸中的情绪很快柔和下来,但这一眼还是看得他左心房起霜。   白霜又逐步冻结成冰片将心脏一寸寸覆盖包裹,心脏鼓动时掀起破裂的冰层,裂隙翻动冰凌发出吱嘎令人牙酸的声响。   这是郁光第一次直面叶斯那种刻入灵魂深处的冷漠,以往虽隐约有所感觉,却并未如此直观。   像月光下的海面,静谧、温柔、波光粼粼。   而他是唯一窥见其平静面下风雨欲来的暗漩的人。   或许是唯一……   思及此,细密的疼痛如针扎一般涌上心头,郁光急急换了口气。   “我一直都不自信的。”他垂着眼帘,看着桌面摊开的满篇毛笔字闷闷道:“学长不能给我个明确答案吗?”   大概过了半分钟,叶斯在他身边坐下,抬着手背支起下巴望向他。   那双狭长的凤眼里黑沉幽深,映不出丝毫他的影子。   叶斯的眼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沉寂,郁光从没在里面瞧见过谁的身影,他也好,姜曦月也罢,都没有过——至少他未曾看见。   但叶斯却说:“小鱼这么漂亮,应该自信点的。”停顿半刻,继而肯定道:“他不会是下一个的。”   顿了顿,郁光若无其事龇着一口大白牙朝叶斯笑得灿烂,像是很开心。   “学长对我真好。”他边说边凑过去扯叶斯的衣角。   男人挑眉,“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牵着你。”   郁光没敢直接在课上去牵叶斯的手,只是捏住了轻飘飘的衣角。   或许是他太敏感,总觉得成为叶斯男朋友之后的一切都没有实感。   碰碰衣角也算是安慰——这种实实在在的触碰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郁光心底莫名的焦虑。   谁知叶斯盯着他看了几秒便站起身,薄衬衣衣角也随之滑出手心。   落空的一瞬间郁光有些怅然。   像是完整拼图中缺失掉最中心的一块,整个画面看起来都黯淡了。   蓦地,身后传来几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叶斯单手撑在郁光座位的椅背点了几下。   郁光还没反应过来时叶斯已经换到了他左侧靠窗的位置坐下。   手心一凉——   叶斯主动伸手过来牵住了他。   “牵这边不耽搁你右手写字。”   郁光一时间有些怔愣,涔凉的体温从左手直直传递着,如同炎炎夏日里掬起一捧清泉,涔泠泠的触感霎时间传遍全身。   男人修长的指尖慢条斯理在他掌心中触碰,酥麻痒意断断续续,像被溪水中不畏惧人类的鱼的尾巴扫过。   轻盈、若有似无,无端端撩拨心弦。   郁光握毛笔的右手差点也握不住,随着叶斯指尖的动作而颤抖。   好几滴豆大的黑墨因震颤而顺着笔尖零散滴落,落到微微泛黄的宣纸上,洇开一圈潦草痕迹,也昭示着少年不平静的心。   下半节课叶斯一直牵着他的左手未松开过。   叶斯的手掌冰凉、宽厚、遒劲有力,郁光能摸到男人手背蜿蜒凸起的青筋,如同古木主干上环绕的盘根错节的根系,每一寸凹凸不平下都是岁月沉淀的韵味,格外性感。   郁光压抑着心中悸动只是单纯牵着手,可右手提笔时手腕仍旧有些颤抖,是以写出来的字也不如从前工整秀丽。   男人微敛下颌,似乎在瞧他落笔写下的字。   窗外是热烈骄阳,烫得绿叶似乎都蜷起卷边,男人转头逆着光看他,神色有些严肃,可牵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郁光心底暗自揣摩了几分钟,试探询问道:“学长要不还是坐到右边来吧?阴凉些。”   叶斯撩起眼皮轻觑他一眼,懒洋洋的,“不是说想牵手?”意思是他想牵手的话,晒晒太阳也没事。   男人尾音略上扬着,让郁光无端端想到趴在阳台边晒太阳的猫——矜贵、慵懒、不常搭理人。   郁光只觉得心尖尖被人轻刮了几下,酥酥麻麻的痒,手掌不自觉收紧,指尖也划过男人手背凸起的筋脉,光滑起伏如同俯仰山川丘壑,冰冰凉叫人舒心。   “牵。”郁光小指摩挲着叶斯的,眼皮颤了颤,“但是不想你晒太阳难受。”   少年语气很轻,窗外烈烈日光倾洒在白净如瓷的脸上,叶斯能清晰瞧见微动的细小绒毛。   鲜活的、生机勃勃的。   身为血族的叶斯甚至能听到对方皮下血管中液体流淌的声响。   鼻翼翕动,叶斯喉头些许发紧,他愣了下——   距离上次吸食才过去没几天……   自打成年以来,他还没有对谁的血液食髓知味,更没有在饱腹情况下产生欲望。   小家伙微微睁着眼睛,将原本显得略窄的桃花眼撑得有些圆,叶斯挑着对方下巴转回去。   “认真练字。”说罢,‘歘’地一声将窗帘拉上了。   后排拉窗帘的动静不小,大半同学都寻声望来。   他们帅气的学长导师正放下拉动窗帘的手臂,只是姿势显得有些违和,似乎藏在书桌下的右手还拿着什么东西。   窗帘阻挡明媚日光的射.入,无形中划出一方阴影的角落将最后排靠窗的两人框在其内,倒有几分情侣之间玩小情趣的感觉。   周逸默不作声,阴沉沉盯了一会儿才回转过来写字,只是心态不稳写出来的字自然也毛躁不堪。   郁光倒是在背光阴影里逐渐褪去紧张。   叶斯冰凉的手已经被他体温浸染同化得暖和起来,像水融入水里,生来契合。   他掐着点搁笔,将写好的字推到叶斯面前。   “学长还记得吗?”   叶斯应声落目到泛黄的宣纸上,只见其上工工整整写着三行字——   雨后的夕照,   像我,   湿漉漉地燃烧。   仍旧没有落款和署名。   叶斯想起那张小心翼翼藏在课桌最深处的小卡片,一样的内容,只是上一次是少年落拓的钢笔字。   这回则不同,是尚在练习中的毛笔瘦金体,笔法还有些稚嫩,远没有那一手娴熟遒劲的钢笔字成熟。   少年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希冀与忐忑,郁光自己也不清楚男人到底有没有发现他那是刻意放到课桌最深处的卡片。   叶斯瞧见小家伙的神色,嘴角多了一抹笑意,故意逗弄似的淡淡道:   “记得什么?”   肉眼可见的,少年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下去,神色讪讪地笑了一声嘟囔着‘没什么’。   “逗你的。小鱼把卡片藏得那么深,要是我没发现怎么办?”叶斯揉了把小家伙的脑袋,看着少年怔愣一瞬后眉眼弯弯地笑。   “但是学长发现了,不是吗?”声音里都透着明晃晃的喜悦。   能够如此轻易操控一个人的情绪转变,这似乎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叶斯敛下眉眼,视线在对方陆陆续续又长长些许的发尾停留几秒,继而想起上回跟对方提起过买发圈的事。   他伸手将少年脖颈后的尾发一一捋顺了。   “小鱼留长头发也会很好看吧。”   作者有话说:   总觉得咱小鱼是个恋爱脑|ʘᗝʘ| 第49章 49.“我喜欢他,我爱他。”   郁光站在407寝室门外掏钥匙。   没记错的话,这个点高磊林他们应该都还没回来。   但没等他钥匙插.进锁孔,寝室门从内打开了。   高磊林手撑在门框阴沉着脸打量他。   对方大抵也是刚下课回来,外头太阳毒,米白色的名牌t恤微微汗湿,透着肉色线条分明的肌肉。   郁光被橘子香水味扑了满脸,热气裹挟着散得更浓郁。   他不露声色敛了敛眸,高磊林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郁光一眼扫过去瞧见了自己和叶斯的照片。   偷拍角度,背景有些眼熟,应该是哪次叶斯陪他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被拍的。   虽说没有正儿八经的官宣,但叶斯没在外人面前遮掩过两人的关系,郁光就更没有遮掩的意思了。   校园墙上贴着很多吃瓜群众偷拍的照片,明显能看出照片中的主人公举止亲密,不同于朋友关系。   底下的评论大多是在惋惜叶斯这样高大帅气、追求者无数的人为什么瞎了眼看上他,偶尔还掺杂几句拉他跟姜曦月比较的话。   郁光不太关注校园墙,可有一次偶然刷到自己跟叶斯的合照九宫格——应该是偷拍的人另外加了滤镜,像复古电影底片的质感,很漂亮。   郁光实打实愣了好久,回过神之后点进去一一保存了。   说起来他添加校园墙号的原因也大差不差,是为了窥屏看看别人镜头下拍到的叶斯学长。   学长人气高,时不时就会有暗戳戳捞人表白的,郁光能借此多存点叶斯的图片。   高磊林察觉到郁光的视线,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欲盖弥彰地锁了屏。   “你谈恋爱了?”对方质问的语气让郁光眉头微蹙,“跟叶斯?”   “嗯。”他没遮掩什么,直接点头,“我可以进去吗?”高磊林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还堵在门口。   沉默半刻,高磊林侧身让他进了寝室,在郁光看不见的角度面上露了些阴鸷神色。   哐当一声。   寝室门被关得格外响。   郁光被吓到似的,肩膀耸动几下,回过神之后才慢吞吞将书包搁到椅子上。   高磊林在镜子里看见少年动作,迟滞半刻,收敛好情绪,将之前卡点点好的外卖放到郁光桌上。   郁光今天回来得稍晚,高磊林刚才开门前摸了下外卖盒底,温温热,也还能吃。   “你是不是没吃饭?我这儿点多了一盒,给你了。”   郁光摇头,“我在食堂吃了饭,等会儿刘志杰回来给他吧。”   郁光性子软,很少这样直接地拒绝什么,况且之前高磊林用‘买多了’做借口投喂都成功了,偏偏这次被扫了面子……   高磊林脸色不大好,他觉得郁光的转变多半跟叶斯脱不了干系。   “跟叶斯一起吃的饭?”高磊林询问。   “嗯。”郁光点头。   他余光瞧见高磊林黑如锅底的脸色,暗自一哂,心里想着事,他也没留意对方动作,肩膀一紧,被高磊林掰过去面对面。   郁光不习惯跟不熟的人这样近距离对视,下意识想垂头捋捋额前碎发,却摸了个空——   叶斯带他去剪掉了。   过去大半月,他还是没完全适应。   高磊林看出他心不在焉,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旺了,他伸手想捏郁光的下巴,但被躲开了。   气氛愈发凝滞,高磊林视线将他锁在一个极窄的范围内,压着声音道:   “你没听说姜曦月的事吗?你就敢跟叶斯谈恋爱?”   愣了下,郁光有点没反应过来,“姜曦月……什么事?”   “姜曦月当时浑身是血被人从小树林里抬出来的,然后人就退学了。”顿了顿,“姜曦月那天是跟叶斯一起去的。”   郁光垂着眼帘没说话,日光穿过密匝匝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圈灰白阴影。   他当然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对于高磊林这番故意留白的话没甚触动。   他只盯着视线内一小块地板,轻启唇道:“校医院说是姜曦月有自残倾向。”   他亲眼看见姜曦月用锈迹斑斑的美工刀割破自己雪白的手臂,刀口很深,殷红的血汩汩涌出——   但叶斯只是冷淡地站在一边。   无动于衷。   “自残?”高磊林似乎嗤笑了声,“那如果我跟你说在姜曦月之前叶斯还有个男朋友,那个男生也进了精神病院呢?”   “叶斯不是什么好人,你肯定是被他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骗了。”   高磊林后面说了什么郁光都没听清,唯有‘男朋友’三个字如同刻印一般压在心上。   “我没听说叶斯学长还有前男友……”郁光下意识辩解。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在叶斯漫长的生命中肯定有过别的陪伴。   “学校压下去了而已,是叶斯在南大读本科时候的事儿,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肯定知道。”   说罢,高磊林皱着眉顺了顺郁光左侧的头发,露出颗熠熠闪光的耳钉。   鸽子血样的红宝石耳钉,边沿镶嵌一圈碎钻,亮闪闪的弄不好会显得俗气,但少年居然压得住珠光宝气,让耳钉成了姣好面容的陪衬。   高磊林盯着看了会儿,少年应该才打耳洞不久,白皙如玉的耳垂还有些充血,呈诱人的深粉色。   漂亮得扰人心弦。   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叶斯的手笔,能让怯弱胆小却固执的郁光去打耳洞,只有他这个新男朋友做得到吧?   思及此,高磊林烦躁地吐了口气,碰耳钉的动作却还算得上小心。刚打的,他也不想把郁光弄疼了。   谁知道刚才还在想事情的郁光在他指尖碰到耳钉的瞬间浑身一激灵,捂着左耳退开一大步。   高磊林的手不尴不尬悬在半空中。   “弄疼了……?”   刚才好像静电了,但高磊林为什么看上去没感觉一样?   “没。你离得太近了。”就算不是静电,叶斯亲手给他钉上的耳钉,他也不喜欢别人碰。   碎发重新垂落挡住了耳钉,没人发现红宝石的色泽比方才更深了几分。   如果郁光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宝石的颜色已经趋近暗红,像叶斯吸食血液时瞳孔的色泽。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犹豫之后郁光还是问了。   高磊林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给出回答:“好像是叫陈朝然,当时挺出名,围棋社社长。”说罢嘲讽一笑,“怎么,你吃醋?”   郁光垂着头没说话。   心底默默念过几遍‘陈朝然’的名字,又想起高磊林的话:挺出名的围棋社社长……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   指甲嵌入手心留下一排失血泛白的月牙印。   宿舍不算宽敞,高磊林又站在中间的位置,郁光只能擦着对方身边走过。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拂开已经凉了的外卖,从书包里翻出古代汉语的书的笔记本摆到桌上。   是结束交谈的意思。   可高磊林越看郁光这幅无言沉默的样子越窝火,就这么不听劝?还是说懒得跟他多说一句?   “郁光你非要跟叶斯谈恋爱?”   他看见少年翻页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涌起股莫名的情绪,话不经脑:   “叶斯会看上你吗?他不过是图新鲜玩玩你,玩腻了就扔,就连陈朝然和姜曦月都没修成正果,你觉得你能行?还不如……”跟我谈恋爱……   高磊林的后半句话被郁光打断。   “玩玩也行。”   郁光面无表情地看着高磊林。   明明对方口中的话他在校园墙评论区也看到过无数条大差不差的,都心平无波。   可偏偏这次不知怎么的,左胸口闷得难受。   郁光浅浅呼出口浊气,一字一句:   “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可以付出一切,我不在乎。”   这番话似乎把高磊林震住了,一时间寝室里安静极了,只有呼吸声沉重。   郁光屏息平复了半刻,转身到柜子里拿了睡衣抱在怀里,从男人身边挤出去,一头扎进浴室……   清寂路1号的小楼内——   叶斯抚了抚左耳,淅淅沥沥的淋浴水声如同春雨点破湖面,涟漪泛滥起来连成片。   他定了定神,主动切断与耳钉的神识链接。   耳边骤然静下来。   手里的钢笔恰巧没了墨水,叶斯旋开笔肚吸墨。   视线中空荡荡的透明墨囊逐渐被黑色填满,晃动时墨汁也跟着晃动。   叶斯想起这瓶墨的主人,也想起少年那番热烈鲜活的剖白……   作者有话说:   叶斯听表白=冷冰冰的人被热气扑了一脸 第50章 50.无伤大雅的小心机   浴室进得太匆忙,郁光甚至忘了调水温。   他一直喜欢滚烫甚至略带烧灼感的沐浴,但这次花洒喷出的水明显凉了许多,落在身上激起大片鸡皮疙瘩。   蹙眉盯着瓷砖上一滴水砸到地板,郁光没洗多久就关了水。   等他换好睡衣出来时,寝室空荡荡的——高磊林似乎被他气走了。这倒是让人满意。   可空气中还残留着男性荷尔蒙夹杂着橙子香水的气味。   郁光不太喜欢。   趿拉着拖鞋去阳台将窗开了,窗帘也挽起来避免阻挡通风。   捞起手机,他蹬掉鞋子爬上了床。   黑乎乎的窗帘一搭,周遭恢复到让他感到舒适的四四方方棺材样的昏暗。   郁光安静地平躺在黑暗里,长舒了口气。   ‘呲——’   轻薄却细密的水雾簇簇落下,微湿润的松木香气混合着寺庙中香炉的焚香味在这相对密闭的空间内蔓延开。   这几乎是他使用冥府之路香水最奢侈的一次,按压了满满一泵。   ——馥郁撩人的味道能滞留很久。   但他还不满足,抱着先前偷来的学长的手帕猛吸了几口,又猫儿似的蹭蹭被子。   像是干瘪气球终于被填满充盈,少年两颊泛起些不正常的红晕。   低低喘了口气,郁光缓了一阵子才睁眼摸了摸枕边的手机。   将刺眼的屏幕亮度调暗,等视线清晰后他才注意到消息栏二十分钟前的消息。   【我的】:左耳别沾水,洗澡最好别戴进去。   是叶斯的微信消息,【我的】是郁光给叶斯的新备注。   二十分钟前……应该刚好是他进浴室的时候……   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儿,郁光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伸手摸了摸耳垂。   方才他忘记摘耳钉了,但洗澡时很小心,没有碰到一点水。   他在聊天框里输入‘这次忘记摘掉耳钉了,下次我会记得的。’沉吟片刻又尽数删掉。   两分钟后,叶斯震动几声,收到来自郁光的消息——   郁光:摘下来之后戴不回去了。   郁光:[图片jpg.]   郁光:好像流血了,学长……好疼啊。   清寂路1号楼的一楼堂厅中央,四枫院隼无视掉叶斯冷得掉渣的眼神,探过头觑了眼叶斯手机屏幕。   备注【宝贝】的人发来的一些腻歪话,还有……还有一张略红肿、微微红肿渗血的耳垂照片。   “这是你第几个‘宝贝’了?”他哂笑着。   四枫院隼只比叶斯小二十几岁,这种年龄差在拥有永生的血族族群中显得微不足道。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在叶斯刚成年*的时候。   所以他清楚知道‘宝贝’这个亲昵的称呼实在没有那些被叫的人想象中的爱意。   从成年后第一次猎食到的‘长久存储粮’到现如今这个对他充满敌意的小家伙——   漫长岁月中无数张面孔更迭,但叶斯都叫他们‘宝贝’。   四枫院隼觉得应该是叶斯懒,移动血库多好啊,可不得都叫‘宝贝’吗?   但这次叫郁光的小家伙似乎格外宝贝一点。   光是Rhnull的血型就足够叫别的血族成员眼红了,更别提长得不错,人也年轻。如果绑到交易所去拍卖,应该能卖出天价。   不过这种念头他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叶斯签契的血奴可没几个人敢动。   叶斯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不过四枫院隼倒是回想起方才看到的有些撩拨意味的图片——   不得不说,郁光这种性格挺招人喜欢,会暴露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机,猫尾巴似的,撩拨得人心尖儿痒痒。   渗血的耳洞出现在细腻柔软的耳垂上显得有些可怖,但最吸引他们这种族群视线的还是那滴欲滴未落的血珠。   小家伙应该是在床上拍的,开了闪光灯,血珠莹亮饱满的弧度有些反光,晶莹剔透,倒是像那颗上品红宝石的质地。   总之很有食欲。   “哟——小男朋友可真会撒娇。”语气酸溜溜的。   叶斯没搭理四枫院隼,也没搭理手机对面的郁光。   印刻契约的耳钉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或血族触碰都会产生电流,这种电流只对血奴生效,并且会自动将对方所处环境的声音传导到主人的神识中。   当时郁光那头传来的沐浴水声很清晰——这意味着小东西撒了谎。   他洗澡时没有把耳钉摘下来,但发过来的信息却背道而驰,大概是见他提醒之后存了刻意撩拨的小心思。   叶斯轻声哼笑,将手机调了静音放到一旁没管,转而取了一颗石蜡融化,在已经装好的信件封口处戳了个完美的火漆印。   圆章抬起,火漆印花是个尖耳朵的猫咪。   四枫院隼瞥了眼孤零零躺在桌边的黑屏手机,无趣地撇撇嘴,三两步走到不远处柔软的沙发躺下。   “回给元老院那边的信?”语气有股说不出的嫌恶。   “嗯。”等火漆印干透,叶斯起身把信丢到四枫院隼身上,“你去寄了。”   四枫院隼:“……?”   “你现在,住的是我、家。”说罢,叶斯没给对方太多眼神,转身上楼。   -   半小时后,抱着手机等回复的郁光才终于盼来叶斯的消息。   【我的】:擦点酒精,慢慢戴。   安静的空气中郁光紧张吞咽声异常明晰,他轻轻呼出口气,并未听叶斯的话去抹酒精。   郁光:戴不进去怎么办,还是好疼……   郁光:[小猫委屈巴巴掉眼泪jpg.]   发过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又是好几分钟没有回复。   郁光甚至怀疑学长想用微信练练他的耐性,不然为什么之前短信聊天都能秒回,现在却要叫他等半天……   思绪乱飘之际,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的】:收拾下你的行李,明天接你到这边住。   手机白光映在少年清瘦细腻的脸颊,呆愣得微微睁大的桃花眼里也泛着光,难得瞧出几分傻气。   郁光没料到心底幻想过无数遍的愿望居然就在如此平常的一次聊天中实现了。   叶斯学长口中的‘这边’应该是他所想的清寂路1号吧……真的好想跟学长住一起啊……   如果能住同一个房间……   郁光耳根子闷得发红,手机又一次震动将他思绪拉回。   【我的】:还没戴进去?明天我亲自给你戴。   作者有话说:   病好出院啦!!码完睡觉觉咯,宝贝们晚安! 第51章 51.修罗场1   学长说他要亲自给自己戴耳钉……   脑海中浮现起叶斯不容置喙将银质耳钉刺入耳垂软肉时性.感的神情,郁光的喉结极为缓慢地上下滚动几下,那种紧张的滞涩感稍稍柔润了。   ‘噔噔噔’下床跑到阳台的镜子前面,他打着手机闪光灯看自己左耳耳垂。   叶斯穿耳洞的手法果断且熟练。   除却银针刺穿皮肉的那一瞬间疼得刻骨铭心,过去几天时间里,耳钉戴着一点异物感也无。   方才拍照时那滴血还是他重新扎了下,挤出来的。   不过,似乎扎得有点重,耳垂肉眼可见红肿起来,将原本的耳洞挤得狭窄。郁光后来试了好几次都没穿过去。   发给叶斯的消息……倒也不算撒谎了。   远处燃烧的太阳缓缓沉入山头,可余留的热气仍旧炙烤大地。   郁光略长的而尾发披在后脖颈,才站了一会儿就已经闷出些细密汗珠。他把头发捋顺拢到一边,另一只手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涌出清透的自来水,夹杂着细微白矾的味道,像医院随处飘散的消毒水味,也像挥发在空气中的酒精气息。   思及此,郁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在微微渗血的耳洞。   叶斯学长替他穿耳洞的动作实在干脆利落,不像生手。   郁光知道自己肯定不是第一个,但还是遗憾。   这种感觉像是在捱漫长的凛冬,灰白天空中飘散的雾气总是不能完全驱散开。   他在阳台站了很久,任凭水流穿过手心钻入下水道,直至天边那一抹霞彩黯淡。   隔绝阳台与室内的滑动玻璃门打开时,空调冷气扑面,蒸发掉黏在皮肤的汗水,叫郁光瞬间清醒。   把洗净的红宝石耳钉小心擦干,他翻出之前去BLUE玩时总带着的小盒子——是装耳夹的。   他把其中的骷髅头耳夹取出来,转而装了这枚耳钉。   他想,的确还少一个配得上这枚耳钉的饰品盒。   【宝贝】:学长,我又试了下,还是戴不进去QAQ   【宝贝】:没有合适的饰品盒,我把它装在之前装耳夹的盒子里了。   【宝贝】:[图片jpg.]   是红宝石耳钉安稳放置在小盒子里的图片,折射灿然光芒的宝石放在这里头似乎真有点寒碜。   但叶斯没有把配套饰品盒一起送人的先例——   匣子一直是他自己留着的。   等到契约终止时,他会收回那枚耳钉,重新放回盒子里等待下一次开启。   叶斯沉吟半刻……   郁光这边过了会儿才收到来自对方的回复。   【我的】:不用什么首饰盒,明日戴回去之后,除非我同意,不许再摘下来。   不摘下来,自然就用不到首饰盒了……   郁光并不知道叶斯在回复这段话时心里想的却是收回,他以为学长不让他摘耳钉是占有欲作祟,心底还暗自窃喜。   高磊林一整晚都没有回寝室,刘志杰倒是回来了,被地上躺着的行李箱绊了一脚。   “郁光你收拾行李干嘛?”   郁光难得朝刘志杰笑了下,“以后我不住校了。”   -   郁光第二天有课,早上一节普通话练习,下午一节古代汉语。   早晨叶斯没来陪他,倒是下午发了消息过来。   【我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郁光秒回:好啦。[小猫伸懒腰jpg.]   【我的】:等会儿上完课回寝室拿行李。   郁光从没觉得自己喜欢的汉语课过得如此缓慢,叶斯就坐身边一页页翻看他做过笔记的教材。   叶斯突然问了句,“你那本《诗经》呢?”   “啊?”火石电光间,郁光似乎知道叶斯说的《诗经》是哪本书了——   那是叶斯还属于姜曦月时,由于这层关系,郁光没有立场明目张胆表露爱意,情人坡‘偶遇’的机会便显得格外珍贵。   他只敢跟叶斯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借着看书的动作偷偷透过书本窥探凉亭里写生的学长……   但那一次,叶斯居然在他毫无知觉中走到了身边。   心不在焉的拿倒的书被对方看了个正着。   那本《诗经》是他们上学期的教材,当时只想找本书打掩护,随便从书架里抽出来了一本,郁光这会儿上课肯定没带。   但他如果对叶斯实话实说……不就彻底暴露自己当时的心思了吗……?   “嗯……《诗经》只是这节课忘记带来了……”   闻言,叶斯轻飘飘觑了眼郁光,没拆穿小家伙拙劣的谎言,只是恶趣味道:“下次带来我看看。”   “嗯……”郁光硬着头皮应下。   叶斯今天开车来的,并非上次逛街时开得银黑超跑,今天这辆是低调的黑色SUV。   但学生开车本就不是件低调的事儿,按理说,学生没有车辆入校门的资格,也不知道叶斯怎么拿到通行证的。   正巧下课时间人.流高峰,学生注目的无数视线简直叫郁光生理不适,埋头钻进副驾驶后那些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稍消褪。   车里很凉快,车门一关便隔绝了热气。   机器运转的白噪音拂过耳膜,空调呼呼送出冷风。   郁光知道这大概是专门为自己开的,血族浑身都冷,外界降温的措施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多此一举。   叶斯目光落到少年光洁无物的左耳耳垂,并不过多停留,俯身把安全带给郁光系好。   两人的距离因此拉得很近,本就是半封闭的狭窄车厢,气流扰动,松木焚香的湿润香水味瞬间侵占了他的呼吸,再加上体型差带来的压迫感,郁光心尖蜷缩着颤了好几下。   叶斯的眼睛很深邃,睫毛投下的浅影将瞳孔颜色蒙上层灰,像夜色瀚海潜藏薄雾后的月光。   他像是被定住,浑身血液都忘了流淌,知道耳边细微‘咔哒’一声。   是安全带插.入锁扣的声音,叶斯也随之退回到安全社交距离。   压迫感顿失,但属于叶斯的熟悉味道淡了许多,他小幅度呼出口气,把怀里的书包抱得更紧了。   叶斯启动车辆,校园有限速,车开得不快,保持着平稳匀速行驶。   郁光望着缓慢倒退的景色和人群,突然问道:“学长……今天我似乎没看见、周逸?”   这个问题他原本早上上课时就想问了,但又怕影响气氛一直压着没说,结果还是没忍住。   他垂眸用余光打量叶斯握着黑色皮质方向盘的手,眼帘没抬高,也没敢明目张胆窥觑学长的表情。   在古代,这样的打量通常是身份低微者对尊贵上位者的——比如家奴对家主、臣子对帝王……   但郁光此刻并未意识到这点,只是盯着那双性.感的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出神。   “周逸退学了。”不亚于平地一惊雷,郁光半刻后才将叶斯突然说出来的字拼凑成一句连贯的话并理解意思。   车辆停下来,男寝到了。二传盗文团biss   郁光后知后觉跟着下车,眨眨因呆愣而长时间没有合上的酸涩的眼。   “啊……怎么这么突然……”他没把话说完,因为心底一句有所猜测。   男人不咸不淡斜眼看他,锋利的眉头微挑,眼底似乎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郁光更加肯定了——   是叶斯的手笔。   心底雀跃了一会儿,他小跑到叶斯身边主动去挽男人的手。   总之,周逸退学了,大概率是被学长亲自安排的退学。想想都爽。   “学长在这儿等我吧,我上去拿行李箱,很快的。”   他扯了扯叶斯衣袖,男人很快会意,垂头看他,满眼无奈。   一般小家伙突然扯他衣袖或衣角时,就是打算撒娇讨点好处了。   他顺着郁光的意思说:“我陪你一起上楼拿行李吧。”   “好啊!”郁光满意地笑了笑,心说,这种小动作似乎已经在叶斯身上留下印记。   ——这是他希望叶斯养成的‘习惯’,已初见成效。   两人路过宿舍楼下的那颗桃树,桃花已经凋谢殆尽,枝头只余留翠绿枝叶待秋日结桃子。   “鸦青很喜欢在这桃树荫下玩儿。”郁光伸手指了指。   “小鱼不觉得这棵树的位置眼熟吗?”叶斯像是随口问他的,郁光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郁光翻着正当渠道得到的或是悄悄偷来的有关叶斯的物品时,瞧见夹在诗经里的那页桃花树的速写写生才陡然想起——   这不就是男寝楼下那棵吗。   这个角度微微仰角抬头便能瞧见407的阳台,角度恰好符合【同类】曾发给他的那几张构图逼仄的偷拍照。   他也是那时候才惊觉,原来叶斯学长早就给了他暗示,甚至可以理解为某种私密的邀约……   郁光站在407门外掏钥匙,右手被叶斯牵着,他只能左手后伸摸书包侧兜。   男人也不帮忙,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似乎看他费劲的样子颇为愉悦。   郁光在这轻佻的眼神里活不过三秒,手抖得厉害,金属钥匙‘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就在郁光耳根子愈渐绯红时,407的大门猛地开了。   浓郁酒气裹挟着橙子香水袭来。   酒劲上头的高磊林像昨日一般挡在门口,看上去快哭了,“郁光,你、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难道是跟我闹脾气吗?我错了,昨天我说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嗝……对不起啊……”   作者有话说:   叶斯(上下打量):就这小子? 第52章 52.修罗场2   开门后突然闯入视线的高磊林把郁光吓了一跳,昨晚对方夜不归宿,他还以为高磊林还没回来。   加之那些含义不明的话……郁光下意识去看叶斯的表情。   男人刀刻斧凿的脸上仍旧是寡淡,似乎对高磊林的出现并不在意,叶斯菱形狭长的眼睛微垂着跟他对上视线。   “你的室友?”语气不明的。   叶斯记得这个人。   当时不远十几公里开车到郊外来接郁光回去的男孩,烈焰红超跑车身沾了许多泥泞,与这郊区的素色格格不入但十分诚恳,那点英雄救美和显摆的心思肉眼可见,叶斯站在三楼窗口看得清清楚。   那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倒是看着有点不顺眼,可具体哪里不顺眼又说不大上来。   衣角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像小猫用爪子勾住他衣服轻轻拉拽的小动作。   肯定是郁光,他垂头看了一眼。   “学长……”   郁光白净乖巧的脸上划过一瞬间慌乱,但很快掩盖下去,小家伙抿着唇后退一步,像是很害怕高磊林的模样,怯生生躲在他身后。   叶斯有些失笑,若不是他透过耳钉听见昨日两人间的对话,说不准真被小家伙的演技骗过去了。   醉醺醺的高磊林皱眉看着郁光的举动,又抬眼看郁光身边的男人,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多出来的这个人。   “你谁啊?”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睁大几分,定定看了好几秒,“你是叶斯?!”   高磊林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郁光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另一只手被突然靠近的高磊林拉起来,往对面拽了下。   应该是酒精作用,高磊林体温高得离谱,他被拉起的左手手腕像是贴上一块烙红的镣铐,存在感极强 。   郁光很不喜欢不熟的人对他做这种怪异且突然的亲近,蹙着眉挣了挣。   但没等他扭动手腕挣脱,叶斯先一步打开了对方的手。   ‘啪’地一声脆响,实打实的,听着就疼。   叶斯面无表情提着高磊林的衣服把人拉出来,被挡住的寝室门口瞬间变得宽敞。   高磊林一米八几的大男生,体重不轻,但叶斯不是人类,这点重量对他来说微不足道,所以动作显得格外轻松,像拎小鸡仔似的。   高磊林虽然喝得半醉,但也知道被情敌拽开实在是扫面子,何况郁光还在一旁看着。   再说他生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富庶家中的独生子,哪儿受过这鸟气,他涨红脸换了口气,晃晃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高磊林支起身体猛地甩开了攥住自己衣服的手。   “我跟郁光说话,你来插什么手?”高磊林语气很冲。   周围寝室有些听见走廊响动的学生开门偷看,万众瞩目的错觉让人肾上腺素激增,再加上酒精催化,很容易上头。   高磊林拍拍自己皱了的衣服,想再次把郁光拉到自己身边来。他对郁光是真喜欢,望着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别提多膈应。   叶斯冷冷看着高磊林没说话,锋利如刃的眉头微蹙,他侧身挡住高磊林伸手拉郁光的动作。   片刻,叶斯转头对呆站在原地的小家伙道:“小鱼你先进去收拾东西。”   迟钝地眨眨眼,“哦……好的……”   郁光强行压下心中如同翻涌气泡水一般乱跳的情绪,乖顺点点头,从离高磊林最远的门框边儿贴着进了寝室收拾东西。   门被叶斯推过来掩上,走廊外的声响也随之变得模糊。   刘志杰在也呆在寝室里,用那种令人不太舒服的探究的眼神打量他,郁光没理。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了,昨晚兴奋劲正高的时候他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全整整齐齐装到行李箱里的。   他把行李箱拖到门口,身体并不完全靠上寝室门,只耳朵凑近虚掩着的门缝——   高磊林声音很大,他能清楚听见。   “你他妈就是个糟蹋人的渣男,郁光这么单纯的小孩儿你怎么敢来招惹啊?他迟早会看清你真面目的!识相点的,我劝你自己滚远点!”   “你以为郁光还不知道你之前那些破事儿吗?不!他知道了!陈朝然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学校帮你把消息都压下去了,但并不代表没人知晓!”   “……”   轻俯在门后的郁光看不清叶斯如今的神情,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得宛如刻印。   如果放到从前,无论是谁用这样不尊重的语气词语跟叶斯学长讲话,他肯定会记下这个人的脸,之后暗戳戳寻个机会报复。   但现在他只是无言站在门后,脚像是被胶水粘在原地,不能挪动分毫。   高磊林聒噪得叫人头疼,特别是当他听见‘陈朝然’这三个字时下意识高悬的心。   这个名字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然取代了‘姜曦月’,就像他和叶斯的关系还停留在匆匆一瞥时,便已经在心底种下了的嫉妒的种芽。   他嫉妒陈朝然——   与每一次凝望姜曦月的背影时那种如鲠在喉的钝痛如出一辙。   所以此时此刻,郁光没办法否认:他的确很想知道叶斯会如何回答。   或许是太过专注,亦或是时间太长,他控制着不让自己靠上门板的左侧身体的都有些发麻,可门外并未传来任何一点叶斯的回应。   陈朝然是怎样的人?在叶斯心中又占据着怎样的位置呢?   他无从得知。   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海啸时滔天的巨浪将他淹没,攥成拳头的手不断收紧,指甲在掌心留下一圈白月牙——   一大段空白的沉默后,两人似乎开始对话,但音量极小,传到郁光耳中更是模糊。   他往前倾身,哪怕一点,可仍旧听不清具体,只有‘陈朝然’这个如同警铃般的名字即使模糊也叫他分辨出来了。   心脏仿佛被极细的长针刺了一下,短暂而尖锐的疼。   郁光缓缓吸了口,拳头砸进肉体的闷响声却陡然传入耳廓,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回声。   浑身一激灵,郁光下意识拉开了隔绝视线的寝室门。   高磊林捂着腹部倒在灭火器的红铁箱上,冷汗刷刷往下淌,神色痛苦。   而叶斯则是无言立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揉了揉手腕。   虽然心底清楚身为血族的叶斯学长肯定不会有大碍,但真正瞧见叶斯安安稳稳时,他还是默默松了口气。   男人走过去俯身到高磊林耳边,薄唇微动说了些什么。   但郁光还是没听清,他知道,是叶斯不想让他听清——   这种无知无觉的感受几乎让他快要疯掉,望向叶斯的眼睛里湿漉漉,像是在下雨。   可等叶斯直起身体,转身朝他走来时,郁光飞快眨眨眼,那种雾蒙蒙的湿意便藏起来了,只留下些外显的情绪。   “学长跟他说什么了?我不能知道吗?”他像平常一样去挽叶斯的手臂,却被男人躲开。   他的动作顿在原地。   手孤零零举着,僵硬得如同晚秋的枯木枝丫。   指尖尴尬地蜷缩一下,郁光沉默地收回了手。   叶斯视线在少年颤抖不停的垂着的睫毛上停留片刻,还是伸手捋了捋对方过长的尾发。   往常这个安抚的动作很管用,但今日却失了效。   他知道失效的原因,是他一手促成的。   沉默之后,他只是说:   “去拿行李箱吧,乖,我们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非典型修罗场 丨O.O丨   下一章看学长哄人(点头、确信) 第53章 53.欲望   回郊区小楼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空调制冷时机器运作的白噪音代替人声填满了车厢。   窗外是不断后退的路边成排葱郁的树干,郁光盯着出神,直至眼眶泛酸。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几下,郁光扫了眼,是高磊林发来的微信消息。   但现下他也没心思想别的,高磊林作为一切变故的起因,乍一眼看见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撇撇嘴,干脆调成了静音。   车辆并没有驶去郊区的方向,周遭的景致反倒愈渐繁华,郁光心有疑惑,余光悄悄打量叶斯冷峻的侧脸,刚启唇想询问,但最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害怕,害怕被拒绝,在寝室楼道时空悬的手一直举着很累,他不想再这么累了。   可他明明不是胆怯的人。   是常年徘徊于悬崖峭壁边缘、仅靠一根极细的蛛丝空悬的能豁出去任何东西乃至生命的那种人——   可在叶斯面前……他好像什么也不是。   自从确定关系以来,他变得患得患失,无时无刻部紧绷着神经,害怕自己守护私藏的珍宝被窃取。   无论是姜曦月、陈朝然或者周逸,比起情敌的身份,他们更像是一颗点燃危楼边枯草的火星子。   高耸的房梁坍塌时砸中郁光,砸得他浑身都疼,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私藏的珍宝并不真正属于他。   他只是足够幸运,被珍宝短暂选择。   但选择也意味着枷锁。   他从不计后果的窥视和追求,变成了竭力维护这段关系的经营者……   他好像很难做好感情的经营者,郁光见过太多荒谬失败的案例。   他不相信所谓的‘爱’能亘古不变,更不相信有人会对他这种烂人永葆真心。   只有欲望,逼近疯狂的欲望才是牵扯人心的利器。   他已经得到了叶斯对吸食他血液的欲望,按理说,这已经能够成为维系短暂关系的牵引,可郁光却不满足止步于此了……   郁光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矛盾,一边颓唐,又一边得寸进尺地希望——   希望叶斯冷漠面容下的灵魂能为他热烈燃烧。   “上次在‘竹轩’定的毛笔做好了,我们去取。”   像是打破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车内沉闷寂静的气氛也散乱了。   郁光回过神,望向叶斯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   心虚地颤了颤眼皮,郁光垂下眼帘,将脑海里纷杂的思绪尽数抛去,停顿片刻。   “好哦,是不是要到了?”他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嗯。”语气淡淡的。   郁光对有关叶斯的一切都极为敏锐,他听出学长应该心情不太好。   刚才发生的事像是一根横亘在脆弱食道里的尖刺,每一次吞咽都梗顿、疼痛……   似乎在两人之间,无形中展开了面透明薄膜,遥遥对视时只觉得稍有雾气,可隔得近了,那层隔膜的存在感便再难忽视。   郁光厌烦极了这样的状态,幽闷如同山雾笼罩,总难以驱散。   他不希望这根刺一直掩埋着成为梅雨季暗痛的陈旧伤疤。   必须解决掉,他想。   市中心商圈很快到了,由于叶斯这回没带司机,他们一起去附近车库泊了车。   地下车库昏暗阴凉,应该是叶斯学长喜欢的无光温感。   郁光不动声色地暗瞥,学长紧蹙的眉头松开了,神色变得平和,似乎比在阳光直射的外头放松许多。   他意识到,拔除暗刺的机会来了……   郁光犹豫再三,叶斯已经叫他下车锁好了车门,对站在车门边的他招招手。   再走一百米就是车库出口……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郁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再次去牵叶斯的手——   郁光手心里全是渗出的密匝匝的冷汗,他还没想好如果再次被拒绝应该怎么若无其事地收手。   但好在,叶斯这次没有拒绝。   他的手被涔凉覆盖住,叶斯的手掌宽厚,能完全将他的包裹,肌肤贴近带来的战栗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郁光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的看了半晌,又抬眼去看车库出口。   外面日光正盛,长方形的门口被曝光得近乎刺眼,像是某种通向异世界的窄门。   似乎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若是错过……   郁光咬了咬舌尖,尖锐疼痛让灵台清明了,他不再犹豫,即刻顿住脚步。   被他牵着的叶斯也停下来看他。   “学长……”喉结滚动,“您是不是已经一周没有吸血了?”   空气有片刻凝滞。   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斯狭长的眼睛,缓缓解开衬衣最上的那颗纽扣,扯开衣领往前凑。   叶斯喜欢他的血,那就给予他血……除此之外,郁光再想不到别的挽留方法。   他好没用,只能使这种廉价的手段……   穿堂风扫过赤裸的皮肤,少年浑身都颤抖了下,伶仃锁骨和线条流畅地脖颈在昏暗光线下更添些暧昧。   叶斯盯着那块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白皙的皮肤看了会儿,喉咙愈渐干涩,但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别闹。我跟竹轩老板约了时间。”   叶斯移开视线看了眼手表,接着把他大敞开的领口提回去,嘴角抿得很直。   郁光呼吸急促了一瞬,藏在身后的手默默攥紧……   他盯着叶斯线条流畅漂亮的嘴唇瞧,突然想到不知从那儿看见过一句话:薄唇之人薄情。   叶斯的唇很薄,性子也冷。   那句话果然说得没错。   他好像能理解姜曦月为什么随身携带美工刀了。   他也应该带一把折叠刀,在这样僵持不下的时刻,用利刃划破脆嫩皮肤带来的殷红最能打破平静,比任何言语都管用。   郁光惊觉,那种久违的獠牙穿刺肌肉的酥麻痛感、失血之后弥蒙的眩晕、模糊视线中充斥着欲望的猩红眸子……居然叫他无比怀念。   郁光第一次当面违背了叶斯的命令。   白衬衣的领口再次被掀开。   郁光太用力了,第二颗纽扣应声崩掉,露出更大片白皙如雪的皮肤,皮下蜿蜒的青色血管白翡翠里的天然纹理,漂亮得心颤。   郁光踮着脚把脖颈往叶斯唇边凑,甚至格外主动地搂住了叶斯的肩膀。   他听见喉结滚动的声响……微微侧目,郁光在学长滚动的喉结上落下一吻。   “学长,您随时可以使用我,在我这里,您永远不用忍耐。”   小家伙很诚恳,像是把血淋淋的心脏似刨出来递给他一样郑重其事。可声线颤得厉害,尾音带着哭腔,眸子里波光潋滟像搅乱的一池春水。   郁光抓住他肩膀衬衫的手也在抖,且很用力,指尖泛白,无端端让人联想到路边被雨淋湿的小猫小狗,可怜巴巴的。   叶斯叹了口气,只觉得郁光太会撒娇了些——他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油条也受不了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   郁光看不出叶斯心中所想,但却能隐约察觉到叶斯的态度有所缓和。   他悄悄偷瞄叶斯的神色,似有无奈一闪而过,郁光心底窃喜,软着腰往叶斯身边凑了凑。   余光中,叶斯深刻的眉头蹙了蹙,下一刻,他的后腰被男人钳制住,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力度。   “宝贝,你自找的。”恶狠狠的。   叶斯对他的称呼又换成了‘宝贝’。   郁光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学长称呼自己的规律,但没等他多想,一晃神的功夫,叶斯已经俯身咬住了他没带耳钉的左耳耳垂。   牙齿强压进昨晚才被蹂躏过的耳洞,浅浅刺入,反复多次。   郁光不确定这些举动是否有性.暗示的意味,紧张得心脏疯狂跳动。   牙尖比针尖粗多了,狭窄的耳洞被撑大,火辣辣的疼。   似乎有血腥味萦绕于鼻尖,耳垂可能被咬破了……   叶斯涔凉宛如蛇信子的舌尖粗粝地研磨着耳垂那一小块皮肤,将渗出的血珠尽数咽下。   郁光忍着没吭声,手臂默默攀上叶斯的脖子搂紧了——   他这次赌对了,叶斯没有再忍心推开他。   欲望,果然是任何生物都难拒绝的怪物。   像腐烂的果子,糖分累积到生命中最鼎盛的时刻颓然腐坏,散发出来的极度甜蜜的味道反倒比初生时更加吸引果蝇。   郁光隐约闻到了烂果子的味道,在清冷雪松的气息中并不明显,却也不能忽视。   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喟叹,眯着眼睛说,   “学长……快咬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不咬就是不行,亲妈的话撂这儿了。 第54章 54.腐坏   郁光话音刚落,叶斯突然松开了他被蹂躏得绯红欲滴的耳垂,其上覆着层薄薄的水渍,风过水汽蒸发略有失温。   愣神之际,他后腰一紧,竟整个人被叶斯打横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郁光心跳漏了半拍,而后开始疯狂地跳动,他在纷乱的心跳声中默默搂紧了叶斯的脖颈。   郁光没问叶斯为什么抱他,只是顺势靠在男人肩膀,用头发去蹭叶斯的下巴,这样磨蹭会很痒,他故意的。   “别闹,有人来了。”叶斯低声道。   可郁光没听见人声。   但叶斯说的总不会有错,大概是血族的某种种族天赋,他在心底猜想。   没一会儿,空旷的车库果真响起零碎脚步声和交谈声。   但郁光已经没心情再去管什么路人了——   他被叶斯压在SUV后座的真皮座椅上,男人冰冷的手掌完完全全扣住他脆弱的脖颈   叶斯用了些力道,压迫得他略微窒息。   这种窒息感不同于淋浴时埋头入水中的自然而然的屏息,而是束缚、是掌控,是他体会被爱的介质……   颈动脉的搏动因压力更清晰了,一下一下划过叶斯手心。   郁光地艰难喘了口气,窒息感充斥大脑带来眩晕似的迷幻感,他觉得有点爽,于是主动往叶斯掌心压了压,像引颈受戮的天鹅。   他眯着眼睛打量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车库灯光昏暗,叶斯英俊的面容在阴影中晦暗不清,倒是那双依稀泛红的眼睛,如同黑夜深林中幽幽注视的孤狼。   对猎物的势在必得与饱餐一顿的欲望昭然若揭。   藏在人类骨子里的畏惧和自我保护机制叫他浑身颤了颤,但更深处的血液却已然沸腾——   叶斯正渴望着他。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郁光浑身都痉挛了一下,两颊浮上层不正常的红晕。   他双手覆上叶斯钳制自己脖颈的手,不是反抗,只是单纯的肌肤相贴。   手心盖手背,像是在深情抚摸囚禁自己的镣铐,也像跪于神像面前虔诚祈祷的愚众。   血族的夜视能力极佳,少年这幅浪荡秽乱的模样被叶斯尽收眼底。   说实话,郁光不是他漫长生命中见过最浪的那个,但绝对是最讨他喜欢的那个。   郁光生得好,骨相漂亮,皮相更是锦上添花。   艳而不俗,欲而不淫。工种浩你炸啦   说他肤浅也好,陋识也罢,叶斯吸过血的人都长相不差。   他深知人类一生,命如草芥蜉蝣,能在历史宏图中留下思想印刻的人类百无一二,所以他也不甚意血奴的内在。   按理说,人类的知识面很难企及血族的高度,叶斯并不期望在人类中挑选到灵魂契合的伴侣,只是当偶遇一个短暂的过客——   就像一段无伤大雅的风流情史,那当然对象越漂亮越好。   叶斯淡薄地挑眉,抽出原本扣住郁光脖颈的手,指尖顺着小家伙小巧的喉结轻飘飘剐蹭到下颌。   全程用的指甲尖儿,没有丝毫皮肤接触,叶斯格外掌握了力度,保持在让人稍有疼痛的程度,他猜郁光会喜欢。   小家伙果然还是太嫩,一点不经事,稍稍撩拨就受不住。   少年小巧的喉结难耐地滚动着,时不时溢出声压低的闷哼,眯起的桃花眼好似月牙湖面,春水粼粼。   叶斯向前逼近半寸,大腿挤进少年两腿之间,却没有刻意去触碰少年难以启齿的地方。   他调笑着瞥了眼,凑到郁光耳边:   “脑子里想什么呢?小.变.态。”   像是回敬从前郁光与他短信交流时骂的那几句‘变.态’,叶斯刻意落了重音强调最后几个字。   不出意外,身下的人在听见他这么叫的时候浑身都兴奋得发抖。   他在郁光希冀的眼神中俯身埋首于少年的颈窝。   舌尖舔了舔,似乎在短暂接触中染上些人类的体温了。   郁光的呼吸声愈发粗重,热气喷洒在叶斯耳边仿佛淋浴时蒸腾的水雾。   默默勾唇,他没着急吸血,仍旧慢条斯理舔.弄着,像是打针前必须的消毒工作,叶斯做得很认真。   粗粝舌苔带着血族特有的唾液,代替酒精碘伏在少年白皙的侧颈上圈画出一块泛着水光,亮晶晶的领地。   “学长……别弄了……快咬,好不好。”   郁光实在受不了叶斯如此慢条斯理的折磨,像把人架在火上烤,生不能死不得。   “呵——”轻佻的一声笑,撩得人浑身酥麻。   叶斯最终遂了他的愿。   尖牙用力刺入侧颈紧致的肌肉,毒蛇捕杀猎物那样的用力,毒牙深深刺入,却不是注射毒液,而是吸取精血。   叶斯将皮肉中涌出的鲜血的一点点吮.吸咽下,动作不疾不徐,似乎少年的血液对他并无太大吸引力。   但若是看向男人的眼睛,赤红的、克制的、仿佛有一把燃烧的邪火,你便知道,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但郁光看不到叶斯的眼睛,他望着弥蒙的车顶,感受酸麻和疼痛席卷大脑,呼吸顿住片刻。   侧颈有种被填满的酸胀感,熟悉的、期盼已久的,快感顺着流速过快的血液充斥全身,他难以抑制地贴在叶斯身上蹭了蹭,像只发qing的猫。   车内狭窄的空间给了暧昧滋长的土壤,叶斯身上的香水味不知多少次地与铁锈味混合,似乎还有些淡到几不可闻的果肉腐烂的甜涩味道。   “学长……亲亲我好不好。”   腐烂的果子豁出一切朝山顶雪松发出邀请。   索性他赌对了。   清冷逼人的雪松没有拒绝,俯身亲了他。   细雪的涔凉侵入唇舌,含着属于郁光自己的血,郁光被迫吃了一口稀释过的血液,涩.涩.的,并不觉得美味。   但雪山巅上纯粹的清冷冰凉的确将他这枚坏果包裹起来,像是放进冰窖冷藏……某种意义上,暂停了他的内部腐坏。   亲吻之后,叶斯又凑到他颈边,朝着两个未愈合的血洞下嘴。   纯粹的疼痛不应该带来快感,可郁光却浑身都陷入了战栗,仿佛岸边竭力翕动腮腺过滤氧气的濒死的鱼。   他用力抱紧了叶斯,努力偏头让对方埋头吸血时更舒适。   “好喜欢您。”他模糊呢喃道。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人,只咬脖子了(双手合十/祈求) 第55章 55.恩客   叶斯与竹轩老板的预约到底是推迟了。   他们在车里花费太多时间,等叶斯意犹未尽地松开他脖颈时,手机里已经躺了好几条老板的催促电话。   叶斯快速回了个‘下次再来’,又凑过来亲郁光的脖子,低声叫了几句宝贝。   男人嗓音本就好听,低沉磁性,餍足夹杂在欲望的沟壑中,如陈年老酒醉人。   郁光本就难以消减的欲.望如枯草逢山火,卷起燎原之势——   但似乎这次的失血量比以往都多,他的脑袋格外晕眩,眼前出现了大片密集的噪点,这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可他还是竭力弓腰在叶斯身上蹭了蹭,衣料摩擦皮肤的触感似乎也多了几分旖旎。   但叶斯像是对他的贴近并无绮念,只是按住他的肩膀,纯粹地反复舔舐他侧颈渗血的牙印,直至愈合。   齿痕愈合后,叶斯很冷淡地退开了,回到驾驶位慢条斯理整理着袖扣。   男人心底有些无名火在燃烧,这对于叶斯来说是很陌生的情绪,无端端更加几分烦躁。   以前不是没有求着他吸血的人类,但他不是纵欲的那类血族,对血液的执念不深,那些划出伤口递到他面前的血奴大多失望而归。   可今天……只是郁光几句撒娇似的请求,甚至没有那怕一点渗血创口的引诱,他就为此舍弃了底线。   郁光血液的味道有些变了,前几次都是纯粹的甜,那是爱意疯狂滋长的味道,暖热的,一口下肚仿佛冰凉的身体也靠近了阳光。   现在还是甜的,浓度甚至比之前还高,但随之而来的也有苦味,很浅,藏在舌根,是飞蛾扑火时那种爱本身自带的悲伤。   叶斯喜欢郁光血液的味道,很喜欢,所以没能克制住——   几百年里从未出现过的状况,让他有种未雨绸缪的担忧。   但郁光并不知晓叶斯为什么突然冷淡了,他还浑身发软思绪空洞地躺在后座,衣衫不整,唇瓣因失血而惨白,但脸颊却泛着异样的红晕——   像刚服侍完恩客,破破烂烂的妓子。   叶斯是他的恩客。   这个念头把郁光逗笑了。   低低笑了好几声,叶斯回过头来看他。   “在想什么?”   想你是我的恩客……   车后座很宽敞,郁光翻了个身朝驾驶座侧躺着,斜斜凝望叶斯那双已经恢复成黑色的眼瞳。   光线实在太昏暗,唯有方向盘后仪表盘的微弱荧光投在叶斯侧脸,若非薄薄一层光,倒像是完全没入黑暗了。   郁光不想气氛又冷下去,高高扬起嘴角朝男人笑了笑,灿烂道:“肯定是在想你啊——”   叶斯神色顿了顿,沉默半刻,脸上的冷淡逐渐消褪。   戏谑地挑眉,男人从前座伸手过来替他捋顺了乱糟糟的头发。   动作很轻,像风拂过。   郁光酸胀的心却像一颗膨胀的气球蓦地被针尖戳破了,一下子软塌下去。   眼眶泛起酸涩,几乎维持不住嘴角的笑容,他用力眨巴眨巴将热意压下去。   “学长,你是我男朋友吧。”反正不要是恩客,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叶斯似乎看出些什么,还未收回的手掠过郁光左耳耳垂。   耳垂上空荡荡的,郁光摘了的耳钉还没戴上去,叶斯指腹按了按。   “当然是男朋友。你的脑袋里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可郁光转头,却对上叶斯清明锐利的眼神,他失神一瞬,心里有种失望又意料之中的释然。   不愧是叶斯啊,可以一边声音柔软地唤他‘小男朋友’,一边神情清冽得仿佛局外人。   方才埋首于他颈窝里说尽缠绵语的人似乎一瞬间抽身离开了。   郁光只活了二十年,比起叶斯浩渺的生命来说太微不足道了,他做不到迅速抽身,也做不到若无其事。   “我想要个发圈……”郁光嗓子干涩得紧,声音也哑,他润了润嗓子,又说了一遍,“学长,你答应过送我一个发圈的。”   耳钉还放在书包隔层里,学长说回家再帮他带,耳边空落落的,郁光心里没底——   他想要叶斯的东西,叶斯送他的也行,能抓在手心里,有实感的。   远处有车辆行驶而过,昏暗车库中射进一束橙光的车灯,有一瞬间也恰好照亮了他们所在的车内。   郁光是直面光线的角度,车灯射过来时很刺眼,但他没闭眼。   郁光望着光亮所及的那一刻,叶斯骤然明朗起来的面容,眼底略过的那一丝光芒,视线逐渐模糊了。   叶斯蹙起眉,没说话,将怀中手帕递给他。   挂在下巴欲滴未落的一颗眼泪变成手帕上不太显眼的一块颜色较深的小圆圈。   “刚才车灯太亮,晃着眼睛了。”他吸吸鼻子,如是解释道。   郁光不开心了,叶斯多看了几眼。   小家伙很少情绪如此外露,原本明艳的桃花眼微阖,眼尾发红,没精打采的沮丧模样。   他没想到一个‘陈朝然’名字会让郁光难过这么久。   叶斯没忘承诺要买给郁光的发圈,本来是打算这次来‘竹轩’取笔墨的时候顺道带小家伙逛逛,挑几根自己喜欢的发圈。   结果……   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没忍住,郁光的血品质上佳,似乎光是想到方才唇齿中的味道,獠牙都有些蠢蠢欲动。   叶斯舌尖顶了顶獠牙,车内还未消散的淡淡血气味道让他狠狠蹙眉。   他开了换气扇,转头递给郁光一个手指粗细的透明小玻璃瓶。   郁光记得这东西,叶斯从前骗他说这是晕车药。   玻璃瓶冰冰凉凉,跟叶斯的体温很接近,郁光握在手里来回摩挲,直至染上些他的温度。   叶斯没应他想要发圈的请求,郁光不免失落,但对方又递给他了这个……   “学长,这里面是不是有您的血?”郁光直接询问道。   不出意料,叶斯也没打算隐瞒,点了点头。   “为什么给我喝……?”这是郁光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百度上搜索的有关吸血鬼的东西都半真半假,他不知道能不能信,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问问货真价实的血族。   叶斯启动车辆,边开车边问他:“头晕不晕?”。   “有一点。”郁光每次被吸血之后都会头晕,程度随失血量的增减而深浅。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甚至从无奈到享受。   大脑昏昏沉沉的状态其实很放松,什么也不用想,大片空白中只有叶斯的名字清晰。   “喝了之后就不晕了。”叶斯从后视镜里看他。   “哦——”   “学长我可以现在不喝吗?”   郁光把手指粗细的小瓶子举着看,透过透明的玻璃瓶望着车顶。   “为什么不喝?”   “舍不得。”   一想到这瓶子里稀释过的血可能是叶斯咬破指尖滴进去的,他就舍不得了——   他甚至能想到到那滴低温的血缓慢抚摸过指尖,坠入玻璃瓶,溅起些许水花的场景。   叶斯失笑,从储物盒里又拿出一瓶给他。   “现在喝了。”   郁光盯着两个小瓶子看了半天,觉得自己把两瓶都收起来不喝的可能性不大,于是应了声‘好’,仰头把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以前不太喜欢血腥味,但现在似乎没那么抵触。   舌根残留着些许腥甜,是叶斯被稀释过的血的味道,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上颚。   叶斯的血很有用,郁光的头晕很快缓解,气色也愈渐红润。   车辆开到半途停下了,叶斯让他在车里等他。   郁光乖巧地点点头,坐起来目送叶斯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   马路对面是一个商圈的入口,这里不能泊车太久,叶斯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郁光重新在后座皮椅上躺下,将方才叶斯递给他的手帕放在鼻尖深深吸了几口气。   在属于叶斯的车上干这种事儿好像比起在寝室里更刺激些,郁光指尖有点抖。   但等叶斯回来时,郁光已经若无其事坐好了。   大抵是方才偷偷闻了叶斯手帕的缘故,他有些心虚,坐姿格外端正些,跟个等着上课的学生似的。   “学长,你去干什么了?”郁光探头探脑地询问。   “回去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学长成为小鱼男朋友这件事让他本来飞蛾扑火一样的爱变得谨慎起来,某种意义上爱情变成了压力、枷锁,让本就缺爱的人变得自卑。   小星害怕自己没写清楚,看到一本书的这段话,觉得很合适↓   “不会爱的人其实是陷入了一种因为‘爱的缺失’而带来的恶性循环。因为缺乏爱,造成了安全感的缺失,随之人的自尊感开始降低,会产生一些类似‘我不配’、‘是我不好’等等的想法。   这个阶段,爱情就会开始变成一种压力,‘好孩子综合征’就出现了,理解为讨好型人格,比起自己的想法,别人的需求更重要,在关系里不自觉的配合对方,最后形成自怜的感受,觉得自己即使做了那么多,依然没法收获幸福。”   ——《爱的刻意练习》 第56章 56.睡衣   穿过破旧的收费站,天色逐渐阴沉下来,煌煌日光藏进云里。   细雨飘落到车窗又一颗一颗滑落,郁光伸手隔着层玻璃碰了碰滑落的雨滴。   家快到了。   SUV直直开去后山的车库,郁光之前来这儿的时候车辆都是直接停在门口,并不知道还有专门的车库存在。   后山清理出来的一大片场地都用作停车使用,从外看过去只觉得占地极广,等车辆驶入才惊觉其中奢华。   郁光不太懂车标,但仅仅是看车型设计也能隐约窥见这些大概都是价值不菲的豪车。   李管家早在车位旁等待着,恭恭敬敬地替叶斯和他开车门,又绕到后备箱去提行李。   叶斯走过来用手背碰了碰他额头,“头还晕吗?能不能走动。”   郁光一愣,笑嘻嘻地打蛇随棍上道:“有点晕呢。”   “那我抱你回去?”   可等叶斯真的说出他希望听见的话的时候,郁光又迟疑了。   “哈哈,开玩笑的啦。”他小猫儿似的凑过去挽住叶斯手臂,“学长的血很有用,喝过马上就不晕了。”   男人薄唇微勾,由他抱着手臂走了。   后山车库连通小别墅的通道是类似玻璃房样式的,并非全封闭,略高处有开几口供通风的窗口,湿润清风穿梭而过,郊外山林郁郁葱葱,雨雾袅娜蔓延的美景尽收眼底。   “学长,这儿的雨永远不会停吗?”   “有时候会停,就像外面有时候会下雨一样。”   “感觉好厉害。”   通道尽头是的小别墅侧门,刚到门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就蹭了过来。   细长的尾巴在郁光脚踝处绕成圈,脚镣似的,郁光不得不停下脚步,叶斯也跟着站定。   鸦青的琥珀眸子先是盯着叶斯看了眼,随即落到郁光身上,用猫耳根部的位置蹭他。   “喵~”   或许是太久没在学校看见小黑猫,郁光有点不适应毛绒物体的突然接触,浑身冻僵似的杵在原地,脚踝上缠绕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是叶斯走过来冷声训了两句,隔开了黑猫,“鸦青,回去。”   叶斯的话有些威慑力,鸦青原地磨蹭了一会儿,又用猫耳根部的位置来蹭了他好几下,踩着猫步跑走。   刚到侧门口,一头耀眼的酒红头发闯入视线,郁光眉心一跳,果然是四枫院隼。   他看见李管家手里的行李箱,表情变得意味深长,打趣道:“哟,这个小宝贝是要在这儿常住了?”   “有什么事吗?”叶斯显然是知道四枫院的性格的,没应他明显戏谑的话。   四枫院没急着回答叶斯,倒是朝他投来一眼,看局外人的眼神,让郁光很不舒服。   见叶斯没有制止,四枫院隼正了正神色,“那边回信了。”   这是郁光不曾接触的话题,他不知道是什么信,他只知道在四枫院说完这句话之后,叶斯揉了把他的脑袋叮嘱过管家之后就跟四枫院走了。   李管家挂着与之前别无二致的笑容,可郁光瞧着只觉得烦躁。   他不受控制地往两人离开的方向投去目光,叶斯与四枫院隼的身高和身形都相差无几,红头发男人略矮一点,并肩的背影看上去般配得宛若璧人。   他们拥有同等厚度的生命,真正意义上的永生陪伴,这些是郁光作为人类,怎么努力都比不上的。   除了束手无策,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叶斯在上到二楼前转头看过来一眼,郁光冷漠的眼神差点没来得及收好。   他不确定叶斯有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后背出了层细密的冷汗,舌尖咬合的刺痛感传来时才回过神。   “李管家,四枫院跟叶斯学长的关系很好吗?”   “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了。”   除此之外,郁光没从李管家嘴里套到别的话,他甚至问了有关陈朝然的事情,但对此李管家一律回答说不知道。   叶斯给他安排了主卧隔壁的客卧,布局装潢与主卧相差无几。   李管家叫来仆人替他整理行礼后便退下了,他记得这个男仆——   第一次被迷晕了带到这儿来时,就是他推着餐盘来问他是否用餐的。   “你叫什么名字?”   “您可以叫奴艾伦。”   听见‘奴’字,郁光眼神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弯腰从打开的行李箱里拿了包烟和打火机,并未点燃。   “你居然是外国人?抬头我看看。”   艾伦的眼睛不是纯黑,在特定光线的折射下呈墨蓝色。   “也不算,祖上有一些英国血脉,但是已经在中国生活很多年了。”   “哦。”他点燃细长的女士香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打听,“那你是……?”他想问艾伦是血族还是人类。   艾伦整理行李的手一顿,“奴是LEVEL D.”   “那是什么?”他没听叶斯提起过。   “被普通吸血鬼转化的人类,我们并不会获得永生,只是寿命比一般人类长一些。”   闻言,郁光神色猛地一怔,烟灰烫到手背都没注意到,-急急问道:“难道某些情况下……人类被吸血鬼转化也可以得到永生?”   艾伦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像是在看贪食唐僧肉的妖物,郁光觉得他应该是误会自己了。   永生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在郁光的观念里,死亡某种程度上算是成就。   他只是希望能多一份筹码,他也想陪伴叶斯久一点。   他不清楚叶斯与四枫院隼相识了几十年或者更多,但他清楚,光是这一点他就输了,输得很惨。   艾伦将最后一件衣服叠进衣柜,整理了一下措辞,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如果有幸能被纯血种转化的话,就能得到永生,那是极少数的,元老院把他们分为LEVEL B,地位仅次于纯血种。”   “学长是纯血种吗?”郁光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叶斯强大、帅气,气质凛然,在他眼中理应是血族中立于顶端的少数。   “是的,叶先生是境内最强大的纯血种。”   “那元老院又是什么?”   艾伦不说话了,似乎这个话题触及了叶斯给他设定的禁区,只是恭敬地略垂着眼沉默。   郁光唇瓣无声开合将‘元老院’三个陌生的字眼记下,抖了抖手背上掉落的烟灰。   看来艾伦能说的,比如纯血种、LEVEL等级都是叶斯不介意他知道的东西,再比如艾伦不能说的元老院……是叶斯不想让他了解。   郁光去阳台抽烟,这儿有个藤条竹编的躺椅,他也没客气。   艾伦拿来烟灰缸摆到郁光手边,退回到玻璃推拉门边看着郁光。   据他所知,这是叶先生第一次允许他的血奴长久居住在这儿。   不过看样子,眼前的少年还不清楚血族的体系,似乎也不知道他自己血奴的身份。   视线划过少年空荡荡的左耳耳垂——   那里应该戴过属于叶先生的契约钉,身为吸血鬼的他在靠近时能闻到属于纯血种的压制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竟然摘了这宝贵的东西放在行李箱,是在一个普通得有些简陋的小首饰盒里,虽然没有打开看,但他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威压。   还真是不知者无罪,也不怕遗失了,艾伦在心底默默腹诽。   ‘歘’的一声响,艾伦回神。   白皙光滑的指腹擦燃打火机齿轮,郁光抽了支新烟点上。   少年抽烟的动作纯熟,每一次吸烟都是深入肺部又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少年的神色随猩红烟头忽明忽暗。   沉迷于尼古丁麻.痹状态中的郁光像是才注意到身后还站着艾伦,撩起眼皮看了眼,“你忙去吧,我这儿没事儿了。”   “李管家让奴跟着您。”艾伦站着没动。   “跟着我?呵呵,是有些地方不能让我去吧?”   烟卷中草莓味的爆珠咬破之后的味道累积多了甜得有点发苦,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   艾伦似乎是来监视他的,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呢?上次叶斯说二层不要去,但也没有让人随时看着他,这次肯定有别的原因。   是四枫院口中的‘那边的回信’吗?除此之外,他好像想不到别的了。   郁光本就不算美妙的心情更晦暗了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也听得人烦躁。   按灭烟头,他蓦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来,作势要脱衬衣。   这招立竿见影,艾伦果然瞬间转了身背对他。   苍白的耳朵浮上一层红晕,“您在干什么?!”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他肯定会被碎尸万段吧……   郁光不知艾伦心中所想,只是冷冷地盯着艾伦背影。   “我要洗澡,你也必须跟着我进浴室?”   “不、不、不了。奴去给您放热水!”   艾伦匆匆离开,不一会儿,浴室响起热水器运作的白噪音。   抓起衣角嗅了嗅,今天抽了太多支烟,衣服上残留的味道有点难消,权衡之下郁光应了刚才骗艾伦的话,钻进浴室洗了个澡。   等他浑身热气出来时,叶斯还是没回来。   李管家只说叶斯现在有事要忙,他可以先用餐。   艾伦还没回来,他去了曾经睡过的叶斯的卧室里,所幸房门并未上锁,他不至于被挡在门外。   郁光下楼的时候,饶是职业素养极高的李管家都顿了顿,眼眸里惊讶一闪而过,随后极快地垂下眼睑。   原因无他,少年身上居然穿了叶先生的睡袍。   叶斯的衣服对身材相对娇小的郁光来说自然是不合身的,原本只到男人膝盖的黑色绸缎睡袍传到郁光身上都能当裙子了——盖住脚踝那种。   领口也敞开得有些放荡,凹凸有致的锁骨、侧颈烙印的红痕……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郁光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身有何不妥之处,泰然自若地坐下。   一楼大厅的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血族不必食用人类的东西果腹,这些都是叶斯特意吩咐为他准备的。   听李管家说还专门高薪聘请了一位会人类料理的血族厨师来别墅里工作,专程负责他的饮食。   郁光听完只是笑笑,不见有多高兴。   绸缎面料贴身很舒服,就是太滑溜了且不合身,郁光要时不时拢一拢衣领。   他边吃边抬手捞了一把衣领,余光却随时注意着旋转楼梯口。   所以当两人从二楼下来时他瞬间就发现了。   视线不受控制地移过去,郁光愣了半秒才回过神。   拢着衣领的手悄悄松开,他刻意用劲儿抿得嘴唇失血泛白,可怜巴巴地望着叶斯。   等男人走近了,又伸手勾了勾对方衣角,嗫嚅道:   “艾伦说没找到我的睡衣,就……只能穿您的了……”   作者有话说:   艾伦:我他妈!我不要背黑锅!我不要碎尸万段啊!!! 第57章 57.来我房间   “艾伦说没找到我的睡衣,就……只能穿您的了……”郁光嗫嚅地解释道。   闻言,侍立在一旁的李管家嘴角一抽,心底为艾伦默哀半秒。   叶斯兴味地挑了挑眉,凝眸略过少年敞开领口下露出的大片肌肤——被墨色缎面睡袍衬得愈发白皙赛雪,两点樱红若隐若现。   “没找到睡衣?”他玩味道,指尖轻佻地撩了撩少年领口薄薄的衣料,“艾伦说的?”   “把艾伦叫过来。”见郁光微微点头,男人语气不明地命令李管家。   在头你吗似   郁光还是扯着男人衣角时不时撒娇似的晃一晃,像是根本没听到叶斯的话,或是说根本不怕艾伦说出实情。   四枫院隼站在楼梯拐角处看戏,默默醒了瓶红酒,倒上两杯端着走过来。   郁光透过叶斯的手臂注视对方。   半晌,他跟四枫院隼对上视线,对方眼里意味不明的笑意让他喜欢不起来,甚至是心底下意识升起一股警惕。   索性不再看了,郁光把叶斯的手臂抱住,仰着头问:“学长,你们刚才聊什么了啊?我能知道吗?”   “聊了你啊~”四枫院靠过来把手臂搭在叶斯肩上,“你家学长说你的血甜。”   “我可以尝尝吗?”说这句话时,他突然弯腰凑到郁光面前。   红色细软的发丝有一瞬拂过少年的眼睫,郁光没忍住眨了眨眼,睁眼后撞入一双闪着猩红暗芒的眼瞳。   没等他反应过来,四枫院隼已经被叶斯拉开了,力道不容置疑,对方手里的红酒在杯中晃晃荡荡掀起潮浪,但到底是稳住没撒。   “不是警告过你?”叶斯语气冷得几乎要结霜,边说边伸手将郁光敞开的领口拉上。   四枫院隼不甚在意地挑眉,转手把红酒杯递给叶斯,“喝一杯?就当给你赔罪了。”   晃荡的红酒在吊灯灯光下映射出透亮的绯色,但郁光盯着只觉得刺眼。   钝痛感自手心传遍全身,郁光略松开手,克制地用余光瞥了瞥叶斯的神情。   学长心情应该不大好,狭长的凤眼微敛,威严极深叫人不敢侧目。   喉结紧张地滚动一下,郁光犹豫了一会儿。   在叶斯似乎想要将那杯酒接过来的时候,郁光脑袋里的冲动瞬间压过理智,他猛地伸手将递在半空中的酒杯夺了过来。   血管中极速流动的血液仿佛将要冲破桎梏,他脸红了大片,自然没有四枫院隼的手稳。   红酒撒了小半出来,一些浸湿了郁光睡袍的衣袖,还有一些打湿了叶斯的衬衫。   缎面的料子被浸透后紧紧贴在皮肤,显得微微发抖的手腕愈发纤细伶仃。   叶斯的视线由四枫院隼那边转到他身上,不轻不重的,却暗含威慑力,这样细微的变化竟然也让他心底隐约兴奋。   郁光私以为,学长严厉冷漠的模样比他温柔笑着的时候更撩人。   违逆对方带来的所谓背德感不断刺激着感官,耳畔是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声,郁光反复抿唇,看上去有些紧局促。   “我、我可以喝……这杯酒……”他话说得磕磕巴巴。   “好啊,你喝——”四枫院隼晃了晃酒杯,笑容里带着些引诱。   绯红的酒些许挂壁,潋滟得凝成水滴汇落。   “别喝。”叶斯拦了下他将欲举杯的手,看向四枫院隼,冷冷道:“事儿办完了?”   “害,这就去办。”撇撇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又朝郁光晃了晃空掉的杯子,四枫院隼施施然离开。   郁光看不清对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暗芒是什么情绪,挑衅?撩拨?觊觎?   大抵是前者。   郁光在心底嗤笑,面上却不显,神情淡漠地盯着四枫院隼打量。   直到那抹艳红的头发消失在门后,郁光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   他拿起桌上干净的餐巾给叶斯擦拭衬衣上的红酒渍,酒液晕染到白色布料上很难擦干净,边沿颜色略深已经成了红褐色,像一朵开在云里糜烂的红玫瑰。   好漂亮,出现在叶斯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好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空气中似乎漂浮着某种腥甜的味道,像血液,但是又比血腥味淡很多。   这味道大抵是刚才便有了,但是方才四枫院隼在,郁光浑身都处于紧绷状态下,自然闻不到隐约飘散的腥甜气味。   可是又得益于叶斯,他对血液的敏感程度提高许多,这点细微的腥甜味道还是被他发觉了。   郁光安安静静地垂着头擦拭叶斯的衬衫,听话得像只乖兔子,但动作间却悄悄把方才被叶斯拉上去的领口重新拽了拽——   这是只白皮黑心的兔子,肚子里装的全是坏水。   大抵是边擦衬衫边拽衣服的难度太高,郁光一个劲儿没把控好,睡袍被扯得略低了些,卡在肩头的位置要掉不掉。   立在一旁任由郁光动作而沉默不语的叶斯蹙了蹙眉,把衬衫衣摆从小家伙手里抽出来,刚要开口——   李管家领着艾伦姗姗来迟。   叶斯没理会跪在地上的艾伦,上前一步,似乎恰好挡住在了艾伦与他之间,直接抓着郁光身上的睡袍整理规整。   “是想让我帮你穿衣服?”   这句话说得像是小情侣之间的调情,但叶斯神情很冷,灯光投射,颀长眼睫投落一片晦暗的阴影。   郁光无意间与男人对视,心尖被冻得发颤。   直觉告诉他——   叶斯现在生气了,   很生气那种。   或许是因为自己方才忤逆他,自作主张抢走了四枫院隼原本给他赔罪的红酒;亦或是因为自己三番两次不好好穿衣服,刻意裸露皮肤。   郁光也拿不准到底是因为什么,可能是自己猜想到的原因,也可能有什么自己并未注意到的……   “艾伦,郁光的睡衣在哪儿?”叶斯开门见山讯问道。   他原本没想追究此事,小家伙的睡衣在哪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小家伙最近似乎不太安分,白花花的胸口就这么大敞着——   锁骨的错落阴影、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青涩血管、胸前战栗挺立的两抹朱红……   叶斯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哪怕是一眼都不行。   以往跟他的每一个血奴都有洁身自好的束缚条约……惟有眼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例外。   不知何种原因,他告知了郁光血族与人类存在契约,却在为郁光穿上耳钉时犹豫,阴差阳错隐瞒了缔结契约的事情。   结契时作为主导方的血族族人应将契约内容、契约方法、契约义务以及违约后果统统告知作为被动方的人类族人——   这是千百年来血族与人类和平共处不生争执的和平条约中的其中一条。   叶斯作为维护族群稳定的纯血种,作为审判过触犯本条理律的族人的判官,却监守自盗,对即将成为属于自己的血奴的人类隐瞒了一切。   在事情发生之后,叶斯清晰且理智地知晓自己触犯了什么,但赤红耳钉尖锐地刺穿白皙耳垂时,他抽空睨了下少年迷离的眼,那一刻他似乎忘记了审判庭上宣告违背理律的处罚。   那次之后他也仔细想过,自己选择隐瞒结契的原因是什么。   是少年热切的追求吗?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多,或者说,他不希望想到更多。   大抵是担心掣肘颇多的契约条款让热烈如火焰的少年也像曾经无数个血奴一样逐渐被契约规束,变得沉闷无趣,变成毫无自尊的躯壳——这是叶斯给自己的答案。   小家伙每天早上带给他的奶黄包、动作不太熟练的偷拍……   都挺有趣的。   有趣且鲜活,像是能让人一眼看清血管中每一股迸发的血液,汩汩涌动。   这与他参与人类活动的初衷不谋而合。   血族漫长的生命会让时间变得模糊。   他的前辈们大多在生命的前一千年里充实而有抱负,伴随着时间的不断磨损,他们的记忆逐渐模糊,逐渐脱离社会,无论是人类社会还是血族社会,世界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新奇的事等待他们去完成。   他们在世界角落的偏僻处隐居,变得颓唐,无所事事,睡眠成了每日占据他们大部分时间的事情,时间观念也随之变得模糊。   所以他们选择抛弃时间,长眠于地底深处的棺.椁,等待着几百年后的复苏。   但叶斯不想把沉睡当做尽头。   某地区统领沉睡带来争斗与是非的案例屡见不鲜,他不希望由他管理的东区陷入混乱。   他参与人类的活动,选择学生的身份,其中的原因之一便是学校里定点定时敲响的铃声。   他又想起郁光的脸,从刘海遮眼的胆怯模样到现在都敢直接勾.引他的小.变.态。   哼,叶斯从喉咙里挤出声极为短促的轻笑。   在他漫长生命中极少数几次头脑发热的冲动似乎都聚集在他390岁这一年——也是遇见郁光的这一年。   若是有记录数据者,那这一段经历大抵是折线统计图里一成不变的平直的‘0’值突然冲向顶峰,像一支急速飞向空中的箭矢,耳畔似乎响起猎猎风声。   “呃……回叶先生……郁先生的睡衣……应当是奴洗普通衣物时不小心把郁先生的睡衣混进去了……绸缎丝质的面料被、被洗坏了些……奴、奴害怕,便将睡衣偷偷扔了……”   艾伦结结巴巴的回答把叶斯拉回神。   男人虚无的视线缓缓在跪在地上的艾伦身上聚焦。   大抵是过来的路上李管家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告诉了艾伦的,也不知道是愚蠢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居然想着帮小家伙隐瞒些什么。   而另一边,听着艾伦磕巴回答的郁光也愣了好半晌。   他原本已经做好谎言被拆穿的准备,甚至被艾伦拆穿谎言的事情也在他预料或者说算计中的一环。   被拆穿反倒更好,他可以趁机撒撒娇,反正也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情趣。甚至能正好借人之手把自己的滔天野心和万般觊觎摆到明面上——   他就是想要叶斯清清楚楚地知道,知道他对他抱有怎样的盼望,怀有如何的见不得光的欲.望。   但艾伦默默把事情扛下来的举动并不在郁光的计划之后,以至于事发之后大脑有些空白。   过了一会儿大脑才运转起来,他随即想到艾伦这个举动对自己似乎全无好处。   艾伦为什么要为自己背锅,明明对于艾伦来说,自己只是一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或者说主人吩咐伺候的客人……   叶斯应该会感到怀疑吧?怀疑艾伦的动机,更有甚者,怀疑起自己。   郁光放在餐桌下的手抓着餐布又折又揉,不敢去看跪在地上的艾伦,他知道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跟艾伦撇清关系。   他只偷偷用余光瞄了瞄叶斯,男人眉目微垂,一眼看不出喜怒。   叶斯晾了艾伦很久,似乎也看了郁光几眼,半晌后才慢悠悠道:“洗坏了?”   “是……是的,抱歉,叶先生,这是奴的失职,奴愿意领罚!”   郁光心底暗啧了声,看着艾伦也不像傻子,怎么不懂看人脸色,说话也不过脑。   “那就照原有惩罚翻倍。”叶斯似乎懒得再议这件事情,寡淡地挥挥手让李管家把人带下去。   郁光不动声色地投过去一眼,恰好对上艾伦抬头的目光,顿时一愣,讪讪收回目光。   他现在收回刚才的想法——   艾伦看着就挺傻的,能说这话也不足为奇了……   “在看艾伦?”耳畔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郁光惊得肩膀一抖,磕磕巴巴,“不、不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结巴程度跟傻子艾伦大概有的一拼。   好在叶斯并未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追问,视线扫过餐桌上并未动过几下的饭菜,又看了眼郁光碗里,吩咐李管家:“做些热菜上来。”   叶斯吩咐完又转头来看他,意味不明的。   眼神顺着贴身墨色绸缎睡袍剪裁针脚的线条一路打量,从头到尾,一丝不落。   视线犹如化为实质似的,像一条冰凉的鳞片密匝泛着冷质金属光泽的游蛇,一寸寸划过肌肤,留下鳞片剐蹭的细微触感……   郁光打了个冷战,就听见叶斯冷淡低沉的声线:   “吃完饭来我房间,就穿这件睡衣来。”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下一章应该比较刺激~ 第58章 58.跪下   郁光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饭就停了筷子。   酒杯还摆在手边,李管家大抵瞧出他眼底的疑惑,躬身解释道:“酒里掺了其他血奴的血,叶先生应该是怕血腥气太冲才拦了您。”   郁光的关注点却不在此,李管家口中的‘血奴’让他更在意些。   “这栋楼里有血奴吗?”   平时他不在的时候,叶斯学长是不是也会用别人的血?   “在这里服侍的都是血奴,包括奴自己。”李管家面色平静地说道。   这是郁光之前从来不知道的,也是叶斯并未告诉他的,就连李管家也是血奴……   那他自己呢?   对于叶斯来说,他是什么呢?   郁光直勾勾盯着李管家的脖子看了会儿,似乎想要透过衬衫衣领看穿其下的皮肤是否有过齿痕。   李伦被这样阴冷的视线注视着,居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年却已经收起了阴鸷晦暗的神色,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叶斯会咬你们吗?”他面色如常,善意地朝李管家笑笑。   “不,不会的。”莫名的危机感促使李伦语速极快地反驳了郁光的话。   事实上,叶先生对于血液很挑剔,一般不会碰公用血奴的血。   -   方才被泼洒的红酒打湿的衣袖已经被体温蒸干得差不多了,空气中残留着些许红酒香气和血腥味,蒸发后像是倒是更自然了,像是寻常喷洒的香水。   郁光提步往三楼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叶斯并不在一眼能看见的位置,他在门外犹豫站定几秒。   但叶斯像是能感应到他已经站在门口似的,已然开口:“进来。”。   深吸一口气,郁光只得推门而入。   房间内没开灯,清透的白纱窗帘全部拉着,只有窗外极其微弱的光线半透进来。   昏暗得像是傍晚。   人类的视觉神经并不发达,灰暗环境下看不清太多细节,郁光只瞧见叶斯靠坐在椅子的身形。   直到走进了,他才与叶斯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   叶斯姿势放松地靠坐在那把眼熟的皮质座椅上,手心里躺着什么,定睛一看是郁光用来装鸽子血耳钉的旧饰品盒。   旁边的床上还叠放着一套睡衣——看样子也是他的。   “过来。”   语气漫不经心的,但郁光却听出来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郁光走到叶斯面前站定。   他这时候才发现黑猫也在房间里,就悄默声地藏在靠椅背后地阴影中,探头探脑打量他。   “发什么呆,过来蹲着。”   叶斯以眼神驱使他,微敛的眉眼很冷,也漂亮。   郁光听话地靠过去,潜意识里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几乎是跪到叶斯腿边的。   “学长要给我重新穿耳洞吗?”   叶斯没说话,冰凉的手捏住少年瘦削的下巴往右偏,留有环痕印记的左耳垂暴露在视野中,正恰好的位置。   他用行动回答了少年的问题,男人低头含住少年莹润如玉髓的耳垂,明显感觉到身下的人猛然一抖,敏感得不像话。   如同上次一般,拥有特殊作用的唾液一遍又一遍舔.舐过即将要被刺穿的皮肤,尖锐齿尖抵在原来耳洞的位置上反复研磨……   “唔……”   郁光急急喘了口气,没忍住微微弓起腰向前倾身。   “你可以靠在我腿上。”低沉磁性的嗓音紧贴着耳廓,郁光有点受不了。   隔着层淡薄的布料,他侧脸贴着学长的大腿,靠了上去。   像是枕在凉席,涔凉的低温逐渐渗透过来。   “为什么偷我的睡衣穿?”在他愣神之际叶斯突然提问,来不及反应的他没有及时回答。   左耳倏地一阵刺痛。   回过神来的郁光发现耳钉已经重新戴回了左耳,甚至没有出血。   “最近三天不要沾水,我会看着你。”   叶斯松开对他脑袋的桎梏,顺势捏了捏后颈的软肉。   郁光这儿很怕痒,一捏就受不了,急急忙忙缩起肩膀往后退。   由于是半跪的姿势,起身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宽大睡袍的衣角,伴随着衣带散开,郁光脚下一滑,往前扑倒。   小家伙整个人摔在了他怀里,下巴磕碰时还不小心咬了舌头,可怜巴巴缩在男人怀里抽气。   少年神情不似作假,大抵是疼得很了,桃花眼里水雾朦胧,偶然一闪而过的痛楚也惹人怜爱。   叶斯盯着郁光看了几秒,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对方故意还是无意。   “我不是故意偷穿您的睡衣的……”   闻言,叶斯挑了挑眉,表情似乎在说:我等着你的解释。   几番犹豫,郁光还是在和盘托出和继续隐瞒中选择了前者。   “对不起,我、我就是怕您生气……我想哄哄您。”   “你凭什么觉得这样能哄我?”叶斯说得毫不留情。   “我……”   “罚你做我的砚台。”   乍然听见这句话时,郁光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叶斯见他疑惑,也没跟他解释多余的东西,只是让他去开灯。   吊顶一排排复古圆灯逐渐亮起,黑猫从阴影里缓步蹭过来勾他的睡袍,被叶斯低声呵斥离开。   男人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郁光跟上,原来在卧室尽头的书架后还有一个小书房。   郁光在这里看到了自己送给叶斯的duke墨水,还有压在瓶装墨水下的塑封照片。   背面朝上,郁光还是一眼认出。   连同记忆一起席卷脑海的还有当时忐忑不安将卡片放进学长课桌时的心情,像是翻看起很久之前的老照片,那些历久弥新的情绪瞬间挤满胸口,可……明明才过去不久。   塑封照片背后的那首小诗似乎有些不一样,左下角有一枚稍显模糊的指纹。   郁光能肯定这不是自己的指纹——他不允许送给学长的东西有一丝不完美之处。   所以……这大概率是学长不小心印上去的指纹……   念头甫一闪过,郁光呼吸都急促了半刻,甚至产生了收回这张送出的塑封照片的想法。   在他眼中,指纹是很私密的东西,就像拥有这枚指纹的人一样,天地混沌之间、芸芸众生其中的唯一一个。   某种意义上来说,得到了一个人的指纹,就像得到了那个人。   从古至今,履行约定时必不可少的一环便是盖手印——换种说法,也能叫收集指纹。   结婚大概也要交换指纹吧?   郁光没结过婚,他也不太清楚,只是下意识这么觉得。   “过来。”   叶斯的声音叫他回神,尚未聚焦的眼神下意识望过去。   叶斯已经在书案后端坐下了,从抽屉里取出信纸,神情认真地捋了捋纸张。   书房的灯光要格外亮几分,叶斯优秀的脸部线条被灯光完美勾勒,明暗分界,像是上帝手中最满意的雕塑作品。   郁光看得心动,却听见男人用着清冷的声线说道:   “睡衣,脱掉再过来。”   些微割裂感,像是充满神性的祇址骤然如了凡尘,沾了俗爱。   偏偏郁光对此最难自拔。   像是被下了蛊,没有丝毫抗拒的意图,郁光轻轻褪去本就不属于他的睡袍,缓步走到书桌旁边。   绸缎质地的睡衣如同堆叠的雪,层层坍积在地毯上,仿佛一件献祭的艺术品。   被叶斯驱赶走的鸦青悄悄回来了,他喜欢这样围成一圈的地方,特别是有郁光味道的地方。   趁着叶斯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鸦青垫着肉垫,轻俏地钻到睡衣里蜷成圈、枕在前爪上睡好了。   全是喜欢的味道。   虽说是夏天,但别墅里的气温一直不高,或许是因为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亦或是血族的某种能力。   浑身赤裸还是有些许泛凉,但郁光的感觉神经被飙升的肾上腺素侵扰,以至于过了好一阵才觉出冷。   “冷?”   “有、有一点。”   叶斯的目光一寸寸略过郁光赤裸的身体,从头至尾,犹如实质。郁光紧张滚动喉结时的吞咽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呵,等会儿就不冷了。”   叶斯旋开了那瓶墨水的盖子,瓶盖与瓶口的摩擦声沙沙的,舒适的白噪音。   就在郁光疑惑之际,男人命令道:   “跪下。”   作者有话说:   猜猜看!怎么当砚台! 啊啊啊想想都刺激~~~ 第59章 59.发圈   …   冷汗顺着郁光白皙侧脸滑落,汇集到下颚滴落。   晶莹一颗,被光线折射得愈发透亮。   鸦青突然从书桌上跳下来,踩着猫步在他身边绕圈,琥珀眼里一抹黝黑竖瞳,视线落到身上有种诡谲奇异的战栗。   叶斯时不时在他身后蘸取墨水,晃荡的墨汁宛如枕边人亲昵的爱抚——   万分折磨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郁光觉得自己体力将快要耗尽了,鸦青像是走累了一眼安静在他身边趴下蜷成一团,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扫视。   但叶斯的信还未写完。   郁光不知道自己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多久,他猜不透叶斯的心思,一切都是未知的,这样空落落的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猎猎寒风吹得人来回摇晃。   豆大的汗珠顺着少年流畅的肌肉线条滑落,断断续续的喘气声也逐渐放大。   略长的尾发被汗湿,海藻一般蜿蜒黏腻在肤如玉质的后颈,诡谲妖冶,像海妖身上曼妙的纹身。   叶斯似是无意觑来一眼,郁光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叶斯身上,自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股难以忽视的视线。   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可一颗不听话的汗珠却顺着额头淌进眼里,酸涩刺痛瞬间袭来。   “嘶——”   手臂猛地颤了一下才稳住,郁光眨眨刺痛的右眼,努力维持着姿势。   又这样过了一会儿,郁光对于时间的认知已经有些模糊了,并不清楚过了多久,或许是几秒钟或许是十几分钟,他听见叶斯的声音:   “起来吧。”   男人淡淡道,手中羽毛笔搁在木质桌面发出‘啪嗒’轻响。   郁光怔愣半刻,右眼的刺痛已经褪淡很多,他刚想起身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如同枯木,根本难以动弹——   同时他也想起身后还盛满的墨水,犹豫半刻后他没有动。   “墨水已经用完了。”叶斯似乎总能立刻洞察他的想法,继而询问:“腿麻了?”   郁光红着脸慢吞吞点头,不是他不想起来,而是……根本起不来。   触及到叶斯戏谑的眼神,他几乎局促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的温度变得更烫人。   耳畔响起男人低沉磁性的轻笑,下一秒,郁光被男人拉起来,跌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叶斯身形比他健壮许多,男人像抱小孩似的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也不违和。   叶斯的胸膛微凉却宽厚,郁光只在最初没反应过来时僵硬了一下便任由自己放松身体缓缓靠在对方胸口。   男人没有鲜活鼓动的心跳声,也没有人类炽热的体温,郁光附耳倾听,有的只是一片虚无,像平静无波的黎明前夕的涔凉幽深大海。   无声叹气,郁光沉缓地闭了闭眼。   身体在惩罚之后异常疲惫,嘴唇翕动之后却还是静默地闭上,他懒懒散散地不想动弹,原本想问的问题也没有问出口。   郁光在一片虚无中陷入了某种平静。   鸦青不知道什时候离开又返回,跳上桌子把一包新的酒精棉片推到叶斯面前。   郁光听见包装拆封的声音,余光往后扫了眼,心底有些惊讶。   “嘶——”后背猛地一冰,郁光浑身都抖了一下,惊呼出声:“叶斯!”   话刚出口他就知道大事不妙,这是他第一次对叶斯直呼其名,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但转念一想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可郁光心底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鱼方才叫我什么?”   叶斯放到他后背腰窝处擦拭墨汁的手一顿,酒精棉片略显粗糙的冰凉触感像某种兵.器抵在后腰似的,莫名有种被威胁的感觉。   他动了动发麻甚至有点酸痛的手臂,攀上男人脖颈,拉长尾音撒娇道:“学长——我错了——”   狭长的凤眼微敛着睨他一眼,叶斯轻呵了声,没再计较。   少年身体上干涸的如树木延伸根系的墨渍被叶斯一点点擦拭掉,像是将一块历经一场变故的璞玉洗涤干净。   看着璞玉重回纯洁的过程无疑是一种成就,至少叶斯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   小家伙的背很好看,略微有些瘦削淡薄,腰窝被光影晕染开阴影,扇子骨凸出像一对振翅欲飞的漂亮蝴蝶美得惊心动魄。叶斯很喜欢。   酒精带走墨渍的同时也挥发于空气,凉飕飕的,郁光往叶斯怀里挤了挤。   “学长,这只猫猫好像很灵性,他居然知道帮你拿笔和酒精棉?”   话音尚未落下,鸦青居然像是听得懂郁光所言一般,看了过来,黑色毛绒尾巴一晃一晃,看上去很是自豪。   但叶斯只是高深莫测地勾唇,对此并未解释什么。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落窗棂的白噪音规律而有节奏,令人舒适得容易犯懒。   叶斯把干净的新睡袍替他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揉按酸痛的手臂和大腿。   他们静静地呆在那里,没有任何的话语,但是他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时间的流速仿佛在此刻缓慢静止,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他丝丝缕缕的发丝一一捋顺。   叶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封口纸包装袋递给他。   “拆开看看。”   “送、送我的吗?”   “嗯。”   郁光略微失神地抬头看了眼叶斯才接过来。   用胶粘起来的封口很容易被撕坏,他想把这个纸袋子留着,撕得小心谨慎,叶斯看他慎重得手都有点抖的样子,有些失笑。   “这么小心干什么?”   郁光没说话,盯着手里的纸袋子一点点拆封。   但还是撕坏了,最末尾的时候手抖弄破一道口子。手在半空中僵硬地停住,郁光肉眼可见的失落。   “不看看里面的东西?下次送你个新的好吧。”叶斯有些无奈地说道。之前怎么没觉得人类这么娇气呢?   里面是郁光之前念叨了许久的发圈,简约大方的款式,纯黑色,很漂亮。   郁光愣住几秒,想起叶斯带他回来时突然停车下去不知道干了什么……现在想来,大抵是给他买发圈去了……   他感到男人在为他绑头发,指尖穿过发丝一点点捋顺,略长的尾发被拢起,手法轻柔而又熟练。   他留的头发还不够长,扎好之后只是一个发尾的小揪揪,有点像头发没长齐的小孩儿梳的。   郁光摸摸后脑勺,别扭道:“是不是很奇怪不好看?”   “还好,不奇怪。”叶斯一本正经回答,“头发再留长一点就更好看了。”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人,求求!全改啦!QAQ 第60章 60.同床共枕   今天的叶斯格外好说话,郁光如愿留在叶斯房间里过夜。   其实郁光不是没感觉到,叶斯今天对他宽容大抵是因为罚了他,有意安抚。   如果每次惩罚之后都有拥抱的话,他都想故意做错点什么事情了。   叶斯已经沐浴过,头发半湿地靠在床头看书。   昏暗灯光下男人英朗的面部轮廓被光影分割得漂亮,像上帝手中最杰出的作品,就连偶然鬓角滴落的水珠都可爱。   郁光遥遥望着叶斯俊朗的面庞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回神,犹豫片刻,他去浴室拿来一张毛巾——   洗过头之后要擦干,不然会得偏头痛。   这是他妈妈极少数说过的关心他的话,郁光一直记得。   虽然不知道血族会不会偏头痛,郁光觉得大抵是不会的,但他还是把毛巾递给了叶斯。   “学长……把头发擦干再睡觉比较健康……”   男人从书本中抬头,眼前是一张白白净净的毛巾,眼底片刻间划过一丝诧异。   在他三百九十年的生命里还没有人对他说过‘怎么做会比较健康 ’之类的话。   健康——对于他来说极为遥远的词汇。   不死不灭的血族好像从来不会在意健康,只要不是斩首之刑,他们的身体都能逐渐恢复,所以对于人类历史中常见的‘健康’的祝词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   思绪渐回,郁光还杵在床边执拗地捧着毛巾。   叶斯索性把书一盖,懒散道:“小鱼替我擦吗?”   “嗯。”郁光尾音有点抖,紧张地滚动喉结。   他提步上前离床边更近,“学长……您靠过来些吧?”   叶斯靠在床头,床边的矮柜子挡住多余的位置,他要是想帮对方擦头发就必须俯身过去,几乎像是趴到叶斯身上……姿势太尴尬了……   叶斯勾了勾唇,小家伙为难的模样还挺可爱,大抵是恶趣味上头,他突然不想如郁光的愿了。   他拍拍床边空余的位置,好整以暇道:“就这样擦吧。”   郁光:“这……好吧。”   深吸口气,他一条腿站立着,另一边膝盖跪到床沿,俯身逐渐靠近叶斯。   男人身上清冷缥缈的木质香幽幽沁人心脾,郁光压下心底悸动,缓缓将洁白绵软的吸水毛巾轻轻覆上叶斯头发。   这是他少有的机会,能以俯视角度去看叶斯。   叶斯的肤色很白——惨白、煞白,不带丝毫血色。   总之,是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色泽。   擦头发时因颤动顺着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男人高挺的鼻梁下滑,似在苍白的冰面起舞,而后在鼻尖汇集落入领口敞开的胸膛,最终隐入睡衣深处……   “擦个头发也走神?”   叶斯戏谑的调侃声让郁光一激灵,匆忙恢复手上的动作。   “对、对不起……”   叶斯随意地揽了揽他的腰,抬眼注视着他的眼睛,突然说道:“小鱼,你变拘谨了,最开始的你不是这样的。”   空气安静下来,郁光没有说话。   他眨眨干涩的眼,疑惑于叶斯这句话的意图,声带有些紧绷,他清了清嗓才开口道:“那学长喜欢最开始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都喜欢。”叶斯敛眸笑笑。   郁光没看见,男人嘴角的笑意不达眼底。   他眉眼弯弯地凑近叶斯,动作飞快在对方侧脸落下一吻。   “擦干啦——我去洗澡。”他从叶斯身边退开,收好毛巾跑去浴室。   郁光关上浴室门,靠在门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了上去,面上喜悦的神情淡去,他躬身缓缓呼出口浊气。   或许是太喜欢叶斯,亦或是太多次在暗处偷偷窥探过叶斯,他不敢肯定自己了解叶斯的内心,但对于叶斯说话的语气、神态、动作却能保证九成的了解。   叶斯说‘喜欢’时的语气与他敷衍那些追求他的女孩儿别无二致——   叶斯并没有多喜欢他。   对此虽然郁光早有预料,但真正想明白的时候却还是难掩失落。   他靠在门板上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找到热水器显示器的位置调高水温,‘滴滴滴’一直显示到48℃才停下。   没成想叶斯听见声音过来了,浴室门被扣响,郁光赶紧收好面上冷淡沉郁的神情,给叶斯开了门。   叶斯抱臂站在门外,“怎么了?”   “没什么,调一下水温。”他摇摇脑袋。   男人看见显示屏上红色的‘48℃’,神色一顿,询问道:“洗这么烫可以吗?”   郁光今晚似乎有些不对劲,叶斯担心小家伙是因为白天被自己罚跪而心态不佳,故而多问了几句。   血族的体感温度与人类是不一样的,但叶斯叶斯隐约记得人类沐浴的最适宜温度大概是35-45℃,48℃有些太高了。   “我喜欢洗烫一点,没事的。”郁光见叶斯仍旧站在门口没动,脖颈到脸颊的皮肤逐渐泛起绯红,嗫嚅道:“学长……我、我要洗澡了。”   叶斯笑笑,“嗯。”男人主动把浴室门带上。   等门边彻底没动静,郁光才重重舒了口气,环视起浴室的陈设。   叶斯主卧的浴室很宽敞,干湿分离,有一个很大的陶瓷浴缸,洗浴区摆放着两排整齐的洗浴用品。   黑白瓶装,里面是透明的浴液,郁光没看见瓶身有任何表明品牌的logo,伸手挤出来一泵——   无色无味的透明粘稠浴液。   难怪叶斯身上的清冷雪松味从来都纯粹而无一丝杂质。   刚想开淋浴开关,郁光想起什么似的动作一顿,手伸到后脑勺拆下了那根叶斯帮他扎上的发圈。   简简单单的一根黑色发圈,郁光却捧在手里看了好几分钟才放到外面洗手台的干燥处。   炽热的水流从头到尾将他打湿,在水雾袅袅中闭眼,郁光想起方才叶斯说的那句‘喜欢’……   不甘心。   第一眼就喜欢的人,怎么会甘心停留在原地。   明明已经成为了叶斯的男朋友,甚至光明正大住进了对方的家……为什么叶斯不能多喜欢他一些呢?   繁杂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在脑子里打结缠绕,不得章法,最后只凝结成一个念头:   不能再如此被动,他要豁出去,想方设法叫叶斯更喜欢他一点。   这个澡郁光洗了很久,每一处皮肤都揉搓得干净光滑。   郁光在洗手台自己吹干了头发,抬眼间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面无表情的脸上半刻后才绽开一抹笑。   明眸皓齿,桃花眼柔柔地弯起,眸中碎裂开无数波光粼粼的星子,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柔软模样。   郁光维持着笑容推门出去。   叶斯还靠在床头看书,听见他的脚步声也没抬头,专注的神情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勾人。   他带着浑身热气走过去,大着胆子抽出叶斯手中的书,卡上书签合上是郁光刻意扫了眼书名——   是英国的名著《呼啸山庄》,他也看过。   “学长,灯光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他把书本背到身后不让叶斯拿到。   “对眼睛不好?”叶斯嗤笑一声,像是听见什么好玩的话,“小鱼忘了我是血族吗?”   闻言,郁光猛地一愣。   他的确在提醒对方时忘记了对方血族的身份……也忘记了血族本就是夜间活动的生物,就算没有光线也能看清事物……   这个小插曲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原本计划的事情也暂时搁置,讪讪地拿出了藏在身后的书本重新递回给叶斯。   “我忘记了……”他小声道。   叶斯挑眉,没说什么,下巴朝手边床头柜摆着的一杯热牛奶扬了扬。   “喝了睡觉。”   “好。”   牛奶里加过糖,香醇甜糯,热意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好像甜味也没那么讨厌。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叫人牙酸的挠门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该是鸦青想进来。   询问地看向叶斯,郁光道:“要让他进来吗?”   “别管他,一会儿就消停了。”叶斯伸手接过空杯子,“去漱口吧。”   郁光洗漱完回来时那只空杯子不见了,鸦青也没再挠门。   男人拍拍身边的被子,神情难得温和。   郁光深吸一口气,蹬掉拖鞋靠到叶斯身边躺好。   他故意贴着叶斯躺下的,手臂触碰到对方涔凉的身体,舒适又安心。   叶斯把床头昏暗的小灯关掉,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穿过清透纱窗投射进来的皎白月华。   他偷偷抬眼打量叶斯的神色后往对方身边蹭了蹭,一点点揽住叶斯的手臂。   男人侧目而来,没有把手臂抽出来,“耳朵有没有沾水?”   “没有,我这次有小心。”   “嗯,睡吧。”   他听话地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往叶斯怀里凑了凑。   郁光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纤细手腕上挂着那根黑色发圈,晃悠悠的。   “好喜欢学长送我的发圈。”   叶斯的目光也跟着落过去,“喜欢就好。”   郁光又凑过去,“学长……以后我能不能都跟您一起睡啊?”   “不可以。”   “好吧。”   他们像寻常的情侣一样躺在床上闲聊,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说,叶斯只是偶尔回应。   但这样就很好。   “学长我睡不着,您能不能像今天下午那样抱我。”   叶斯似乎笑了下,郁光如愿被男人抱了过去,清冷的焚香雪松味铺天盖地袭来将他包裹。   “睡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59章被省略的惩罚内容QAQ 因为涉及敏感的东西被嘎了 真的很抱歉 可能会有点剧情衔接不上的感觉   大概是小鱼被叶斯罚gui,把墨汁倒在后背的腰窝里当‘砚台’供叶斯书写使用。 第61章 61.潘多拉魔盒   郁光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叶斯的身影。   手机时间明晃晃地显示已经早上十点了,这是他少有安稳睡到自然醒的时候。   手机消息栏密密麻麻全是微信消息,消息的主人全都是高磊林。   “喵~”   突如其来的一声猫叫把郁光吓了一跳,点进消息栏的手停顿住。   昨晚还不被允许进卧室的鸦青正坐在床边的皮椅上舔爪爪。   莫名从一只动物身上看出些优雅慵懒的气质,郁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叶斯学长允许你进卧室了?”他趿拉拖鞋到椅子面前蹲下。   鸦青竟然很灵性地晃晃脑袋,绒绒的毛发在日光下熠熠。对于他的靠近鸦青似乎很高兴,软绵绵地叫唤,用脸颊和耳朵连接的那块地方来蹭他。   郁光条件反射地僵硬一瞬,第一次尝试着把手放到黑猫头顶缓缓揉动几下。   他能感受到鸦青脑袋顶撞磨蹭的力道和毛绒绒的触感。   陌生、新奇,却唯独没有往常的厌恶。   “叩叩叩——”   门口传来规律的叩门声,“郁先生起床了吗?”陌生的询问声。   “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面孔陌生的男仆人,看上去比艾伦机灵不少。   “艾伦呢?”   “艾伦……身体不适,可能过几日才能来郁先生这儿服侍。”   “你是吸血鬼吗?”他直接询问道。   “奴是。”   “那你们差事出错的惩罚是什么?”   “这……一般是在日光下处以凌迟之刑,我们的疗愈能力会被太阳光线抑制,伤口生长愈合的过程会被无限拉长……”   郁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日光对血族居然有抑制作用?难怪叶斯学长总爱呆在阴凉处。   但平日里并未瞧见学长撑遮阳伞,偶尔也会在烈日炎炎的时候出门……   郁光暗自下了个决定。   他一个人用完早餐,询问李管家之后才知道原来叶斯现在并不在家,而是出门处理事情了。   好像突然没了期待,郁光只问了一句‘叶斯什么时候回来’,没得到确切答案之后就不再开口。   郁光有些心不在焉,钻到昨晚叶斯还躺过的大床上深深吸了口气,木质焚香的清冷气息溢满鼻腔,恍惚间有种被叶斯圈在怀里的错觉。   埋在绵软被子里好一阵郁光才重新起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琥珀黑瞳的猫眼。   探究中夹杂着细微的冷淡,刹那间郁光有种时空错乱感,仿佛在一只猫咪身上瞧见叶斯的影子……?   “鸦青?”   “喵~”黑猫听见他叫他,踩着猫步上前来,细长尾巴在郁光脚踝绕了一圈。   一瞬不瞬盯着正用脸颊和耳朵连接处蹭踏脚腕的黑猫看过一会儿,郁光才缓缓移开视线。   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   高磊林给他发了许多条信息来,从他跟着叶斯离开之后到几分钟前,林林总总一个人就凑够了99+.   郁光挑几句重要的消息看,高磊林发来的消息大概是为那天喝醉之后不理智的鲁莽道歉、劝告他尽早离开叶斯这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还夹杂着几张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腹肌照。   郁光:“……”   片刻无语之后,郁光留意到在后面消息中打量且频繁出现的另一个名字——   陈朝然。   几乎是看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郁光脸色变得阴沉,盯着屏幕上夹杂在一排排文字中格外凸出的三个字凝视好半晌。   他思忖半刻,在对话框敲字——   郁光:你知道陈朝然现在还在南大读书吗?   郁光觉得对方大抵是不在南大的,因为他跟在叶斯身后偷偷窥视对方时并没有发现陈朝然这号人,有的只是姜曦月、周逸之类的追求者。   但他也不能肯定,所以还是打听打听比较好。   高磊林几乎是秒回信息,这让郁光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一直抱着手机在等他的回复。   高磊林:你现在在哪儿?是跟叶斯在一起吗?   高磊林:昨天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是叶斯不让你回吗?   高磊林:为什么一来就问我关于陈朝然的事情?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   接连好几条消息砸过来,但一条也没有回答到点子上。   郁光盯着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余光却瞄到鸦青正探头探脑往他这边打量,似乎想找某个能看手机屏幕内容的位置。   郁光愣了一下,明明鸦青只是一只猫咪,他却陡然有股被人注视甚至窥探的感觉,汗毛都无知觉地竖直起来。   他点点鸦青的脑袋瓜子,指了指门口,佯装严肃道:“不许看了,自己出去。”   说完郁光自己也有些失笑,竟然真的傻乎乎对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猫咪下命令,轻啧一声,郁光犹豫后选择把鸦青抱出门外,‘咔哒’锁了卧室门。   手掌在半空中抓了抓,似乎还残留着毛绒绒的触感。   居然真的不那么讨厌了。   或许是抱猫的经验太少,也或许是郁光在想别的事情,他此刻并未察觉到鸦青不似寻常动物的体温。   吱嘎吱嘎的挠门声没有给郁光思忖时间,一下下刺激着脆弱的耳膜。   “喵喵喵——喵,喵喵!”   郁光听不懂猫语,但总觉得自己是被鸦青骂了,打开门瞧,鸦青已经踩着愤怒的猫步跑远,只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莫名觉得这个场面有些好笑,郁光勾了勾唇,但想起手机上未完的话题,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下去。   刚才这会儿功夫高磊林又发了几条信息过来,或许是郁光一直没有回复,高磊林有些忐忑,才在最后一条消息里说到郁光想知道的事情。   高磊林:听之前的学姐说,陈朝然早就因为叶斯的事情休学了,好像连大学都没有读完。   心尖儿泛起些许酸涩感,他甚至不想看到叶斯的名字和‘陈朝然’这三个字同框出现。   深吸口气复又呼出,郁光才打字继续询问,只是在先后输入‘叶斯’和‘陈朝然’姓名时指尖停顿过许久。   郁光:那你知道叶斯和陈朝然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陈朝然现在在哪儿?   这次换做郁光略显急切地询问,但高磊林却像刚才那样立刻回复。传论坛bisi   郁光盯着高磊林的备注变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一直等了五分钟也没得到回答。   他有些烦躁,指尖在手机右侧锁屏的按键上反复触摸着,突然,手机一震——   高磊林:你好像很关心陈朝然,是因为叶斯吗?   高磊林:我刚才问过那个学姐了,她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陈朝然现在在哪儿。   高磊林: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下周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陈朝然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嗷~ 第62章 62.对峙   许是陈朝然的缘故,郁光下午的兴致不高。   他在书架里找到那本昨晚叶斯看过的《呼啸山庄》,坐到阳台的躺椅看。   外面还在下雨,雾蒙蒙的细雨笼罩整片后山,翠绿色郁郁葱葱仿佛流动。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似乎这片领地永远不会烈日当空、永远都是凉爽宜人的气温。   在阳台坐久了,仿佛身体都沾染上某种粘稠湿润的雾气,就连翻开的书页都摸着凉润。   腿上蓦地一沉,毛绒绒的触感在他手臂来来回回,郁光怀里突然就多了一只黑猫。   “你从哪儿过来的?”郁光有些惊讶,他不是关门的吗?   鸦青踩在他踩在翻开的书页上,仰着脑袋喵喵叫,耳朵竖直,看上去有些自豪的模样。   郁光害怕鸦青把叶斯的书踩脏,赶紧把猫抱起来顺便往卧室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关上的门居然开了一道缝隙。   “你自己开的门?”   “喵~”   像是听懂他的话,鸦青主动从他怀里跳出去,跑到门边一跃而起,猫爪勾住门把手借跃升的惯性‘咔哒’关上了门。   轻巧落地后鸦青转头过来看他,竖直的尾巴像是胜利的骄傲标志。   郁光看得好笑,“好吧,挺厉害的。”   -   一直到晚餐时,叶斯都还没回来,郁光发过去的微信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郁光一下下切开五分熟的牛排,未熟透的粉红肉筋隐约可见,汁水丰盈,最是鲜嫩可口,但他没吃几口。   鸦青似乎感应到他心情低落,一直在他脚边打转,时不时用脸颊和耳朵连接处的位置蹭他小腿。   不知缘何故,鸦青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郁光盯着贴在他小腿上蹭来蹭去的鸦青,点开浏览器搜索——猫咪为什么喜欢用脸颊和耳朵连接的地方蹭人?   郁光点进最顶上的一条回答:   猫咪脸颊和耳朵连接的位置毛发较少,是生长气味腺的地方。   反复用这个地方蹭人是猫咪喜欢你的特点,它们想要在你身上留下气味,覆盖领地。   ……   郁光有些愣神,恰逢此刻鸦青跳起来扒拉他的腿,他弯腰把猫抱起来,与那双琥珀竖瞳对视,“你喜欢我吗?”毛绒绒的触感没有让他产生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喵~”鸦青叫了声,像是在回答。   猩红且长有倒刺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臂,有点呲喇的疼。   门口传来声轻佻的调侃,打破大厅中平静的氛围。   “看来咱们新来的宝贝跟鸦青相处得很好啊?”   声音有些耳熟,郁光蹙眉向门口看去,不粗所料,一头饱和度极高的红色头发撞入视线。   没等到叶斯回家,倒是等到了四枫院隼。   对方脸色看上去有些疲倦,风尘仆仆的,但还是打起精神跟他周旋。   李管家大抵是知道四枫院隼的习惯,主动端来一杯粘稠的红酒。四枫院隼一饮而尽后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好,唇色猩红。   郁光猜那杯红酒里应该加过人血。   四枫院隼对鸦青招招手,但鸦青没理他,只是往郁光怀里蹭蹭。   他似乎有些能够理解那些喜欢小动物,比如说猫咪的人了,某些时候的确挺可爱的。   “嗤——”四枫院隼对于鸦青的行为见怪不怪,隔空点了点鸦青脑袋,“你就馋吧你。”   郁光蹙眉,居然产生了某种类似护犊子的感情,他不喜欢四枫院隼对鸦青指手画脚的样子,即使他对自己这样的想法也感到惊讶。   神色一顿,他把鸦青放地上揉了揉脑袋,让他自己玩去了。   起身后他冷冷扫过没个正形的四枫院隼,问:“叶斯学长让你去办什么事了?”他也没期望从对方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他还是问了。   “正事,你不能知道的事。”男人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如果你愿意放一点血给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对方落过来的视线让郁光感到极为不适,一寸一寸,像被阴沟里的某种生物盯上,包含着食肉啖血的极端欲望。   郁光静默半晌,他是坐在餐椅上的姿势,而四枫院隼斜靠着餐桌。   他天然不占优势。   但又怎么样呢?   四枫院隼也渴求他的血,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掌握主.权的人。   冷冷勾唇一笑,郁光撩起眼皮对上四枫院隼侵略性极强的目光。   已经能从中看出些许猩红色泽,跟叶斯在一起这些时日郁光大致能猜到瞳孔颜色变化代表着什么。   今晚是西餐,瓷白圆盘中汁水丰盈的牛排看上去诱人可口,郁光轻轻抬眼扫过,转而拿起一旁的餐刀,对准自己小臂内侧划下去。   动作熟练,下手干脆利落。   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儿——   八岁时他就知道各种刀具划开皮肤的感觉是不同的,划破身体不同位置的皮肤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快刀有快刀的好,钝刀有钝刀的妙。   但唯独还没试过西餐餐刀。   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喜欢吃西餐吧?   西餐餐刀不似平素里的小刀锋利,锯齿状的刀刃需要用点劲才割破皮肤。   就像切牛排一样。   刀尖刺入皮肉,缓慢且深重地划开一道口……   钝刀割肉总是更疼些,但郁光像是毫无知觉,他其实有点恍惚,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   那些看似脑海中遥远的记忆,翻出来时才发觉,每一处细节居然都无比清晰,新鲜得仿若昨日。   但郁光很快就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将渗血的手臂递到四枫院隼眼前。   那些事情他总是不愿意多想的。   殷红液体顺着藕白玉臂滴落到地毯。   面前的男人死死盯着那抹红色,眼瞳彻底泛出猩红,瞳仁紧缩,克制难抑地滚了下喉结。   将脑海里纷乱繁杂的东西压下去,郁光讥讽地勾起嘴角,冷笑道:“你敢喝吗?”   他在赌,赌四枫院隼到底会不会动他,也是在赌自己在这栋别墅到底是怎样的身份。   是独属于叶斯的供血者,还是……人人都能沾染的血奴,就像李管家口中说的,像艾伦、像这儿的每一个仆人。   手腕蓦地一疼,四枫院隼蓦地握住他手腕,力道几乎让郁光觉得自己快要被折断。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单纯小白花啊?”男人语气一变,“呵呵,你以为我不敢用你的血?”   鼻尖萦绕的腥甜血气不断刺激着四枫院隼的神经,比起红酒里掺杂的劣等血,郁光手臂蜿蜒流淌的血实在甜美诱人得过头。   也不外乎元老院那群老迂腐都惦记着,想方设法来打听……   他俯身,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呼出的气息都几乎交融一起,郁光执拗的眼神让他觉得异常好笑,“你是不是觉得叶斯很在乎你?”男人视线不露声色地觑了眼郁光左耳正闪着红光的耳钉。   “叶斯是不是爱叫你宝贝?你以为他喜欢你在乎你?他叫每个吸过血的人类都叫宝贝,你也不过是现在最新的一个而已,以后也会变成过去式。”   闻言,郁光怔愣半晌。   他并未留意到对方突然偏移到自己左耳垂的眼神,也没说话。   心口酸酸的,钝刀划开皮肉的痛感似乎过去这么久才传达到脑海,病毒似的蔓延至全身。   叶斯有时候叫他小鱼,有时候又叫宝贝。每一声郁光都记得清清楚楚,且仔细分辨过——平日相处都是唤小鱼,惟有才在搂着他吸食血液时才会或呢喃或刻意地叫他宝贝。   叶斯声音很好听。   清冽低醇,荡漾至耳畔微痒,特别是引诱他主动引颈受戮时,音调里都恍若掺杂爱意。   他从小到大没被谁这样唤过,被温柔且有力的手臂揽在怀里、试探地反复舔.舐侧颈、獠牙刻骨铭心的标记一样地刺入身体……疼痛的同时伴随着安抚地轻唤。   就算是演的装的他也认了。   郁光没办法否认,他真的爱惨了那一声声宝贝。   但有一句话四枫院隼刚才的确说错了——   他从来都不觉得叶斯会特别在乎他。   靠血液维持的关系比玻璃还易碎,弄不好就是一地碎片,刺得人浑身伤口。   可四枫院隼居然忍耐着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是否证明叶斯也有一点在意,是否在他不在场时警告过四枫院隼呢?   郁光眨眨酸涩的眼,挣扎几下却还是被对方牢牢握住手腕。   “你赢了,我现在很累,我想去睡觉。能放开吗?”   但四枫院隼非但没有放开他,反倒把他往身边拽了拽。   少年左耳垂上的耳钉不再闪烁红光,四枫院隼眸色幽暗几分。   “血都凝固了我还怎么喝。”他看向少年的手臂。   郁光愣了下,自嘲笑笑,边笑边用手把逐渐凝固的疮口重新撕开,将蜿蜒而下的殷红再往四枫院隼眼前递了递。   炽热的、粘稠的血甚至顺着淌到手腕,染红了四枫院隼攥住郁光的手。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舌尖顶了顶蠢蠢欲动的尖牙,刚要张口——   大厅门口传来冷冷的质询:   “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可以关注一下小星作者专栏吗!这个真的很重要!跪求!QAQ 第63章 63.缺氧   门口传来的声音耳熟得紧,是郁光心心念念的,就算不看也知道是谁。   莫名的,他有些心虚,握住餐刀的手默不作声地藏去身后,悄悄放低手臂丢到了餐桌底下。   硬物落入吸音的毛绒地毯,并没有太大声响,但郁光还是紧张得出了一身薄汗。   叶斯刚才说的是‘你在干什么’而不是‘你们在干什么’,郁光并不能确定对方话语中的不满是对自己还是四枫院隼。   思忖不过片刻,郁光眼眶蓦地红了,干涩唇瓣用力抿得发白发紧,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柔软模样。   四枫院隼离他最近,将郁光飞快的神情转变看在眼里。   先是片刻愣神,而后他嘲讽地笑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不喜欢你,装得再乖也没用的。”   说罢,在叶斯走近揍他之前松开握住郁光手腕的手。   只是他没料到少年皮肤娇得很,松开之后手腕立马浮现一圈泛红的指痕,倒像是真的被怎么样了似的。   四枫院隼嘴角一僵,赶紧朝叶斯摊摊手示意自己无辜。   他知道叶斯肯定透过宝石耳钉看到郁光自己动手划破手臂引诱他的全过程,四枫院隼自诩无辜,摆摆手就想离开,叶斯却叫住了他。   “站住。”叶斯盯着他手上沾染的血迹看,目光锐利如箭,“我不是警告过你?”   四枫院隼脸色微变,但很快回复到最初的吊儿郎当,调笑道:“这可是你家小宝贝自己作的。”语气在‘宝贝’二字刻意重读。   郁光飞快抬眼又敛眸,左心口的闷堵足矣盖过从前每一次亲昵时听见叶斯唤他的窃喜。   但他还是勾起嘴角若无其事地凑过去用没受伤的右手扯扯叶斯的衣角,轻轻的,透着股小心翼翼的讨好。   像被流浪猫扒拉裤脚一样轻,叶斯微微侧目,虽然知道是演的,但小家伙耷拉着湿漉漉眼睛看过来时还是很容易让人不自觉偏袒。   把少年淌血的手臂抬起来看过,心底莫名的烦躁烧得愈演愈烈。   眉头紧锁地斜了四枫院隼一眼,他觉得这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同类突然很碍眼,“把手擦干净再走。”   “嗤?”四枫院隼愣是气笑了,捞起旁边的餐巾把手上残留的属于郁光的血擦拭干净,举到叶斯面前,“这样行了?”   叶斯不留给他一丝品尝郁光血液的机会。   叶斯从没对哪个血奴占有欲这么强过,至少在他们共同成长的那几百年里,叶斯不会因为一个人类跟他闹不愉快。   叶斯站在那里,永远是强大的,永远是淡漠的,对生存必须的血液也不会抱有过于浓烈的欲.望,这是族群给予纯血种的冠冕,也是枷锁。   四枫院隼转身离开前最后看向郁光,小东西还是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子,没受伤得手紧紧抱着叶斯手臂,眼里溢满晶莹,欲滴未落的,好不委屈。   他只觉得好笑,叶斯难道喜欢这一款?   走到楼梯口他停住,突然回头,“事情办完了,资料我整理好给你。”   叶斯没说话,四枫院隼只当他默认,顺走瓶红酒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   那种被隔离在外的窒息感又来了,是郁光听不懂的哑谜,也插不进去的话题。   他把流血的小臂举到叶斯唇边,试图以此拉回叶斯的注意,“学长要不要喝?”   他成功了,叶斯很快看过来。   但眼底并无渴求血液时的猩红,有的只是一片无波深海的平静。   平静得让郁光心颤。   与昨晚肩膀相抵躺在柔软大床上闲聊时的平静截然不同,现在的平静更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叶斯拉开他的手,撩起眼皮看他,明明对方的眼神寡淡得像水,但郁光却接不住这一眼。   仿佛被审讯室的刺眼灯光笼罩,他并不无辜,所以不敢直视审讯者的眼。   “别人剩下的血给我喝?”男人语气很平缓,平缓得像是偶遇时一句客套的‘吃了吗?’,但压在郁光身上,如同蔽日遮天的大山。   他惹学长不高兴了……   郁光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触电一般赶紧收回手臂,激动反驳道:“没、没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斯冷冷地看着他,寒潭般幽深的眼里映不出任何人或物,像捉摸不透的夏夜。   男人最后还是拉起他的手臂,吻在了餐刀划出的崎岖丑陋的伤口上。   郁光觉得那是一个吻。   让人产生某种想要融化的冲动。   叶斯并未吮吸伤口中流淌而出的血液。   只是用舌尖舔.舐,涔凉的如同鳞蛇吐信,让湿润的,治愈的唾液覆盖一切。   伤口逐渐愈合,细密的酥麻痒意顺着伤口攀升至大脑神经,像祭祀神明前跳起最后一支狂放自然的舞。   丑陋崎岖的伤口逐渐愈合,肌肤重新变得平顺光滑……   微微染上郁光体温的舌尖收回,叶斯留下一句‘收拾好回房间呆着’后就离开了。   尚在愣神中的郁光没来得及挽留,男人颀长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旋转楼梯上。   郁光立马起身,跟着男人的脚步上楼。   他在二层旋梯的平台处停留许久,莫名的有股预感,学长是在二楼,跟四枫院隼在一起的。   大概是讨论那些他从未涉足过,也听不太懂的公事。   他站在二层的平台往里面幽深的长廊的望,两侧都是一模一样复古欧式的雕花门,刷过黑色防腐油漆,一眼望去都是灰蒙蒙的色调。   总之是不太安详的。   但郁光转念一想,或许对于血族来说,这样阴沉幽暗的黑色才是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尽头。   郁光站了会儿,方才一直没出现的李管家突然过来拦他。   “郁先生,卧室在三楼,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奴。”   压低眉眼瞪了李伦一眼,郁光假笑道:“我知道了,谢谢李管家提醒。”   他没回自己的客卧,推开主卧的门,扑到那张昨晚与叶斯共枕过的大床上。反正学长也没叫他回客卧睡。   枕头被子里蕴藏着浓郁的清冷香气,让人有种被叶斯环抱的错觉。   郁光把脸整个用力埋进枕头里。   鼻子被布料和棉花堵住,竭力呼吸才有些许氧气透过纤维空隙流进心肺。   他摸着小臂内侧方才被叶斯舔.舐过、治愈过的那块肌肤——   光滑、娇嫩,宛若新生。   他想起小时候手臂内侧、大腿,凡是能被衣服遮挡住的皮肤上的那些伤疤。   深浅不一,新旧不同,从一开始畏手畏脚尝试割破皮肤,到后来熟能生巧的随意……   最后那些漂亮的疤痕都消失在激光治疗后,只不过恢复得很慢。   他每周都被那个女人带去打麻药做激光,做完激光手术后不能被阳光直射,恰逢夏天,他也被要求整日穿着长衣长裤。   郁光那时候九岁,上小学。但他已经知道‘异类’这个词的含义,且亲身体会过‘异类’的待遇。   折磨的日子差不多半年才结束,在秋末冬初时他身上的疤痕全部消失,不用再麻醉激光。   他终于可以晒太阳穿短袖,但已经是穿毛衣的季节了。   所以说,叶斯真的好厉害……   新鲜的伤疤在短短不到两分钟内全部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比什么激光治疗厉害多了!   埋在叶斯枕头里的郁光再次狠狠吸气,清冷的木质焚香比烟草中的尼古丁更令人上瘾。   用力呼吸让他浑身冒汗,热乎乎的,且随着体力耗费吸入鼻腔的氧气也愈发稀薄。   郁光喜欢这种感觉,低氧状态下脑袋被迫放空,方才那些杂乱难言的记忆如同被丢进了碎纸机,纷纷搅碎成粉,随风飘去不知何处。   不用去想,不用去念,郁光模糊视线中一片漆黑的眼前出现无数雪白噪点,并随着无效呼吸的次数增多噪点愈发密集,像是脑海中炸开的白色烟火。   大脑极度缺氧状态下,身体与外界的每一次摩擦都显得无比明显且刺激。   郁光没忍住在身.下的床单蹭了蹭。   有点爽。   整个人像是悬浮在半空中,海浪拍打让他如一叶孤舟摇晃。   恍然中让人产生某种类似于自我了断的错觉,弥蒙间与世界的连接被切断。   蓦地一声,“郁光!”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暗含怒意声音拨开层层迷雾直击心灵。   好耳熟……   郁光猛地一惊,接着整个人被抱着翻了个面。   极度缺氧而反应慢半拍的脑子后知后觉如同卡壳机器般缓慢运转。   他想,这是叶斯学长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叫他吧?   叶斯拍拍他的脸,郁光从屏息中猛然挣脱出来,久违的空气涌入心肺,冲淡了雪花似的斑驳噪点。   郁光苍白的脸色骤然泛出血色,绯红异常,漂亮的桃花眼微眯挤压着粼粼水光,干涩殷红的唇半阖着急喘……   叶斯压着心中怒火捏起少年的脸,刚要训斥,却瞧见郁光神色迷离地望着他。   绯红的眼角微微湿润,整个人像是刚经历过剧烈的**,还没从中回过神。   简直浪得没边。   叶斯又拍拍他的脸,力道比方才更重些。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浪呢?”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哈,窒息对于某些特殊的人来说是会产生快.感的~宝贝们可以自行百度~   【上一章做了修改,增加了一部分关于郁光小时候‘用刀’的细节,剧情会更连贯,宝贝们可以在设置里面点清理缓存再看就是修改之后的版本啦】 第64章 64.心软   嗡嗡耳鸣让他并未听清叶斯的话,但能从模糊视线中看出叶斯的神色,想必不是什么夸奖的话。   但他郁光也没想太多,方才蒙头于枕头里闷热得紧,下意识想靠近低温的物体。   顺势抱住叶斯的臂膀,贴到脸颊蹭蹭。   如同踩在悬崖边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男人身上的温凉很大程度缓解掉些许燥热,郁光半迷蒙半清醒地望着眼前人。   突然问道:“您会把我转化成吸血鬼吗?我可以陪您,永远陪您。”   自从上次从艾伦口中打听到血族可以转化人类时,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四枫院隼可以一直陪着叶斯。   几十年、几百年……山海迁移、万物更迭……   他嫉妒四枫院隼。   但同时,这也是他所念所想的事情。   生命是无趣的,甚至无意义的,但如果生命中有叶斯的话,以上的结论都可以推翻。   但他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叶斯的逆鳞,男人神色瞬间冰冷。   窗外惨白月光透过纱窗映照在男人侧脸,光影刻画得棱角分明,显得冷漠且不近人情。   叶斯捏起他下颚的力道很重,狭长凤眼敛起,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失望。   “我讨厌身边的人心思太多,把你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收收。”   郁光愣了愣神,呢喃道:“什么坏习惯……”   “你觉得呢?”叶斯冷冷扫过他方才还血淋淋的手臂内侧。   郁光下意识吧手往身后缩,却被叶斯一把牵住,顺势拉起来。   “回你的卧室去睡。”   郁光眼眶一下子红了,可怜巴巴地杵在原地没动,“我想跟学长一起睡……”   “回去睡。”叶斯眉眼间似有不耐。   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紧,闷闷地疼。   郁光害怕见到叶斯这样的神情,害怕被厌弃,停顿半刻后听话地转身离开。   客卧布置得很周全,装潢风格与主卧别无二致,床榻甚至比主卧的还要绵软舒适。   郁光放任自己摔进被子里,盯着天花板发呆,怎么也睡不着。   周遭没有令人安心的清冷香气,崭新未使用过的家具生硬死板得紧,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寂寥空旷。   郁光心烦意乱地无所事事划拉着手机,电子屏在黑夜里亮着莹白的光,看久了眼睛疼。   但他像是无知无觉似的,点进短信里从下到上翻看着之前自己与【同类】的聊天记录。   真的很难想象【同类】背后的人会是叶斯学长……学长是以怎样的表情输入那些字的呢?   突然想到叶斯昨晚那句‘小鱼,你变拘谨了,最开始的你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是指他们通过短信聊天的时候吗?   思绪被一阵规律的敲门声打断,郁光呼了口气,扬声道:“进来。”   李管家端着杯热牛奶,恭恭敬敬道:“叶先生吩咐的,郁先生喝完再睡觉吧?”   “叶斯学长吩咐的?”郁光有些惊讶,明明刚才学长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还以为根本不会理他呢。   李伦顿了顿,神色有些微妙的复杂,但最后只是朝他点点头。   这其实是叶先生昨晚吩咐下来的,说是以后每晚记得给郁先生温一杯牛奶端过去。   眼前的少年显然是误会了什么,水波粼粼的桃花眼闪着光亮。   难得在郁光身上光看出点孩子气,少年着脚跑到他面前‘‘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牛奶,望着李管家。   “学长还有说什么吗?   “没……没有了。”李管家额角渗了滴汗,转移话题“郁先生快睡吧,天色不早了。”   李伦离开后郁光又躺床上无所事事地翻了会儿手机。   短信界面里有条前几天的新消息,他倒是现在才看到。   大学城医院:郁光先生您好,不知道您是否有过了解关于您体内的特殊Rhnull血型,为避免在您需要大量输血时遇到困难,我院建议您抽空来医院储存一定量的血液以备不时之需。   郁光怔愣半刻,把这段话在嘴里默默念叨一遍,觉得颇有意思。   叶斯的治愈能力应该不会让他沦落到需要去医院输血的境地吧?   如果真正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叶斯会转化他吗?   算了。   转化的话题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提。   郁光隐约能感觉到,这似乎是叶斯不想提及的底线。   烙煎饼似的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杂事,郁光终于按捺不住翻身 坐起。   手机显示已经凌晨两点,万籁俱寂,月华朗朗。   理智与冲动的斗争中,终究是后者占据上风。   郁光走到门边又顿住,折返回来抱了个枕头才重新开门出去。   叶斯的主卧就在旁边,很近,不过三米。郁光盯着门板下的地缝瞧了一会儿,走过去抱着枕头坐在门口。   他不想自己一个人睡。   明明之前每一次留宿的时候都是跟学长一起睡的。   为什么偏偏现在不许了……   靠着门框,郁光总觉得鼻尖再次萦绕着冥府之路的香味,若有似无地从房间里传来,幽幽的。   躁动不安的灵魂仿佛寻得归处,漂浮地垂落于躯壳中,郁光也渐渐升起些许困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将要坠入黑暗前夕,身后的门开了。   “让开。”   郁光一下子惊醒过来,肩膀抖了抖,半秒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叶斯学长的声音。   他急匆匆回头,从下至上仰望着叶斯。   男人身着正装,玄黑西装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双腿,同色系西装笔挺得无一丝褶皱。   他愣愣道:“学长不睡觉吗?这是……要出门?”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觉。”见他仍旧坐在地板上不为所动,叶斯声音更低沉几分,“听话,回去睡觉。”   叶斯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唬人,不怒自威的严酷模样,让人无意识中心生敬畏而不敢造次。   郁光也被震慑地顿住好一会儿,手心黏腻湿滑出了层薄汗。   他想起叶斯的身份——血族。   本就是夜间活动的生物,昨晚学长能陪他一晚已经很好了,他应该知足。   犹豫半晌,郁光还是鼓起勇气扯了扯男人的裤腿。   一丝不苟的西装裤被他弄出一处不太明显的褶皱。   “学长……您这次出去什么时候回来啊?”他紧张滚动喉结,声如蚊呐,“下午会回来吗?我可以陪您、陪您……”   话到一半,郁光停顿住,徒劳地张了张嘴,而后阖上。   学长似乎没什么事情需要他陪着……   许是郁光失落的表情换得太显眼,叶斯垂眸觑了一眼。   两人都未开口,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婉转的一声口哨从三楼长廊尽头传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郁光呆呆往那边看去——   四枫院隼也难得一身正经打扮,西装西裤,一头耀眼的酒红色头发变成了纯黑,正站在三层平台处朝这边挥手。   当然挥手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同样西装革履的叶斯。   郁光攥住叶斯裤脚的手一下子收紧,瞳孔也跟着紧缩。   他想问叶斯是不是要跟四枫院隼一同出门,抿了抿干涩起皮的嘴唇,他最后选择安安静静地松开手。   郁光告诉自己,是自己太敏感,叶斯如果喜欢四枫院隼的话,在之前他们一起成长的那几百年里早就在一起了,断不会轮到他……   深深吸了口气,复又呼出,郁光朝叶斯勉强挤出个微笑,又拍拍男人的裤腿。   “对不起啊,有点弄皱了……”尾音抖得厉害。   叶斯眉头紧蹙地盯着他,好几秒,突然叹了口气。   “哭什么?”   男人俯身下来与他平视,冰冷的指腹擦过郁光眼角,带走几颗湿漉漉的眼泪。   郁光呆呆地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后知后觉感受到脸颊上眼泪抹掉之后泪痕蒸发时的凉意。   那温度跟叶斯手指涔凉的温度也差不多……   郁光其实没意识到自己掉眼泪了,直到刚才。   他从小就不爱哭,几乎没掉过眼泪,但不知为何,现在被叶斯微蹙眉注视着,眼眶里的热意就怎么也压不住。   像放学路上摔了一跤的小孩儿,一路抿嘴一瘸一拐走回家都没哭,回到家被家里人吹膝盖的时候,才一撇嘴开始掉金豆豆。   涌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落,有些滴到郁光怀里的枕头,洇湿一块深色,有些欲滴未落地挂在少年尖俏的下巴,可怜兮兮的。   叶斯被哭得头疼,原本因为对方那句突然的‘你会转化我吗?’而升起的负面情绪也暂时忘记了。   手指湿润得全是郁光的眼泪,抹都抹不完似的。   没见过这么会哭的人,他捏起少年的下巴,发现小家伙眼睛都哭红了,一时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是装的吗?   也不太像……   元老院约定的会议时间耽搁不得,他索性一把将郁光从地上抱起来,连带郁光怀里的枕头。   “想睡我的房间?”   “想……”哭腔还是很重。   这会儿倒是回答得快,叶斯不无无奈地想。   把哭个不停地小东西抱到自己床上,叶斯扬扬下巴:   “别哭,以后允许你睡这儿。”   顿了顿,男人又说:“今天下午我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与正文无关的一些内心os   小鱼:早知道哭哭可以睡主卧……(臭男人,这还拿不下你!) 第65章 65.山雨欲来   叶斯最近好像格外忙,夜晚基本瞧不见人影,偶尔白天会回家休息。   郁光私心里其实有点喜欢这种状态。   忙碌之后回到家的叶斯像是卸下沉重枷锁的疲惫旅人,会无言地摸上床抱着他休息,有时是清晨郁光刚睡醒的时候,有时是饭后午憩的时候。   拉上雪白纱窗,在昏暗迷蒙的房间里,在缠绵悱恻的细雨声中平淡安静地相拥。   叶斯涔凉的身体会逐渐染上郁光的体温。   郁光很喜欢把叶斯焐热的过程。   像闯入一场千年不化的雪,也像匠人亲手送陶器入窑锻炼上温上色——天青、桃粉……或者别的,都是属于他的温度和色泽。   这时候郁光通常不会睡,睁眼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描摹对方五官的每一寸。   耳边匀称的呼吸像是陶器升温时内部崩裂的碎冰声,怎么听也听不腻。   而现在,他的陶器醒了。   浓密而长的眼睫鸦羽似的颤动,缓缓张眼与他对视。   “几点了?”刚睡醒的男人声音很低沉,颗粒感厚重听得人耳根子发麻。   郁光呆愣一瞬后才蓦地回过神,匆忙看向手机,“早、早上九点半了。”   睡醒后稍有混沌的幽深眼眸很快回复到清明状态,叶斯端起床头柜备好的白水喝了口。   “我记得你今天早上有课。”眼神淡淡落过来。   郁光心尖一紧,“啊……对的,是古代汉语课。”   “十点四十五上课吗?”   “嗯……”   郁光本来有些开心,他以为叶斯会顺口说送他去南大上课,但没有。   男人还是吩咐李管家开车送他去学校。   郊区偏僻交通不便,去学校的车程也不算短。   这几天都是李管家送他去的。   窗外雾蒙蒙的细雨在经过封印结界似的破旧收费站之后消失殆尽,烈烈日光透过车窗照进来。   许是在潮湿温凉的小楼别墅里住了几天的缘故,刚出收费站那种从空调房出去的温差让他感到些许不适。   郁光这才意识到,六月初的天气已然是仲夏之始了,这般炎热躁动才应是常态。   李伦从后视镜看向他,默默打开车内的低温空调和遮阳模式。   “郁先生,下午需要几点来接您呢?”   李伦手里也有郁光的课表安排,今天郁光下午还有两节课。   郁光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另一个问题:“叶斯学长晚饭时间会回家吗?”   李伦神情微顿,突然有些隐晦的理解。   他在叶斯身边呆得久,看得也多——   叶先生身边的血奴从未间断过,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少男少女,年轻人的血会更新鲜甜美,品质也优良。   但叶先生带回家的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最开始还是迷晕之后带回家品尝的,也是少数与叶斯进行了血契的人类。   郁光或许有些什么过人之处,但李伦那时还没看出。   少年刚来时总低着脑袋用厚重的刘海盖着眼睛,后来刘海修剪了露出双暗含秋水的多情桃花眼,他才不得不承认,少年长得的确漂亮。   但在百年来叶斯身边的无数过客中,也不算顶顶好看的。   李伦至今记得大概是一九三几年的时候,叶斯身边来了一位梨园的名伶花旦,上戏时身段板正唱腔幽婉,吊梢柳叶眉,含情秋波眼望得人心动难抑,下了戏台子却是个腼腆羞涩的性格。   这是李伦时至今日都觉得最好看的一位。   但那位也只是无数尘埃中的一颗,他记得后面再去打听时被告知那人在战乱里失踪了。   后面叶斯又换了位血奴,李伦都不知道叶斯是否还记得那个喜欢给他唱戏的伶人。   但他隐约有所预感,郁光不会像那位伶人一样下场凄惨。   就算只是血液的味道,应该也会被叶斯记一阵子吧,上次郁光划破手臂时他也在,主人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轮不到他插手,但他闻到了郁光血液的味道。   很甜,能轻易激起他们对血液的欲.望。   后来他想,这应该就是郁光的过人之处,也是他的筹码。   见李伦神色怔怔地失神,郁光沉默一瞬,余光扫见现在已经是绿灯,他出言提醒道:   “李管家,已经是绿灯了。”   “啊——是。”   车辆再次启动,气氛却有些凝滞。   郁光望着车窗外逐渐后退的街景,迟疑一会儿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李管家,你觉得叶斯学长今晚会回家吗?”   “这……奴也说不好……”   郁光又明里暗里打听几句关于叶斯最近在忙什么的事情,但李伦口风严得很,一点旁的话都不说。   “六点半来接我吧,就在正大门。”下车前,郁光对李伦道。   热浪扑面而来,灼灼日光晒得郁光睁不开眼,明明之前也没觉得夏天这么难熬。   烦躁地蹙起眉,郁光贴着墙根走,顺便拉起手腕上套的黑色发圈扎了下头发——   略长的发尾扎成小小一撮。   他突然想到叶斯学长……夏日白天出门的话,这么晒太阳应该会很不舒服吧?   但叶斯学长又没有带遮阳伞的习惯……   心念微动,郁光点开橙色购物软件。   古汉语课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郁光总觉得背后有股若隐似无的视线。   转头时恰好和身后的视线对上,那张陌生的脸迅速埋下去,手中正对他的手机也一同收了下去,郁光瞥见那人眼底一闪而过被发现的惊慌。   若无其事地转回脑袋,郁光收敛眉眼,神色淡漠,眸色却很深。   舌尖顶了顶锐利的犬齿,他没去理会身后再次投来的注视。   下课铃响,这是中途的课间休息,郁光摸出烟盒跟打火机,揣包里往教室外头走。   路过那人桌边,状似无意拂掉了对方背扣在桌面的手机。   ‘啪’的一声响,身后紧接着传来男生心虚的、敢怒不敢言的暗骂。   郁光还是去的另外一栋教学楼的偏僻厕所,那人大概是忙着关心手机,跟出来的时间太晚而跟丢了。   一支烟抽完,郁光没等到人,颇觉无趣,按灭烟头又捧了口自来水漱口才出去。   呸——还是一股子白矾味儿。   郁光踩点回教室,身后被打量的感觉淡了许多,大抵是知道被他发现后有所收敛。   嗤笑一声,他倒是不害怕偷拍什么的,只是好奇那人想干嘛。   二节课下课后,郁光顺着人潮涌出教室,他本想去跟那个人找点乐子,却被人拽住手腕拉到一边。   淡淡的橘子香气随着空气涌动而飘散过来,郁光皱起鼻子,心中有所预感。   抬眼一看,果然是高磊林。   对方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下黑青色很重,像是许久没睡好过。   等郁光再回头时,那人已经消失在涌去楼梯口的人潮中。   “郁光,寝室里还有些东西没收走…你不回来吗?”男生紧蹙着眉望向他。   高磊林其实挺帅的,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经常打篮球健身练出的一身紧实肌肉在T恤下线条若隐若现。   但郁光瞧着只觉得烦躁。   两人在门口拉扯的这一会儿已经有许多或隐晦或明显的目光投过来。   郁光不太喜欢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感觉,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   他没说话,抽了抽手腕却没抽动,高磊林还是死死攥着他,力道大得腕骨都泛起细密的疼。   郁光压低眉眼,心底翻涌的不耐已经达到顶峰,但又突然想起高磊林身上还有他没得到的问题答案,关于陈朝然的。   深吸口气,郁光缓了缓。   另一只空出的手推了推高磊林,低声道:“你弄疼我了。”   闻言,对方才突然放开他。   高磊林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一见郁光软下声线跟他说话就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怒意。   他敛下眉眼,瞧见郁光手腕很快泛起一圈红,有些无措,急忙道:“我、我没注意……”   “我们出去说。”郁光皱皱鼻子,高磊林今天的香水大概喷得有点多,闻得他难受。   “我们不是约的周五吗?”他的意思是高磊林不应该现在来找他。   但对方显然没听出郁光的话外音,又来牵他的手,郁光这次有所准备,轻巧躲开了。   肉眼可见地,对方脸上强撑起来的精神迅速落下去,勉强笑了笑。   “我就是想见见你。你上周都忘了帮我写物理作业……”顿了顿,高磊林继续道,“为什么叶斯可以,我不可以?”   郁光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我没有收你的转账了,以后你让刘志杰帮你写作业吧,他也是物理专业的,应该比我写得更好。”   话音未落,那种被人在暗处注视的黏腻感又来了。   环视一周,这是教学楼栋旁边的小树林,周围郁郁葱葱的灌木被日光沐得油亮生辉,郁光没发现偷.窥.者的身影。   肩膀被握住摇晃,郁光被迫回神。   他没听清高磊林刚才说了什么,只依稀听见几句有关‘陈朝然’的话,想来应该也是对方之前翻来覆去跟他说的那些。   “你在看什么?”高磊林失落地盯着他问。   郁光顿了顿,眼底划过一抹思虑,突然颤抖着眼睑,声如蚊呐道:“有人跟踪我……你带我出去吧,我、我有点害怕。”   作者有话说:   伏笔+1+1+1…… 第66章 66.靠近(小修)   高磊林下午翘课跟到郁光的教室来。   彼时郁光正在给叶斯发消息,身边突然坐过来个人,吓他一跳。   按灭手机屏幕,郁光蹙眉盯着高磊林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来保护你。”男生一本正经地说,边说边环视四周,似乎是在找那个跟踪的人。   闻言,郁光实打实怔愣了一会儿,心里有些莫名复杂的情绪。   眼神闪烁着垂下,他盯着高磊林t恤上的奇怪图案半晌才收回视线。   没有犹豫太久,郁光微微凑近对方,低声道:“应该是最后排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的。”   其实如果他真的喜欢高磊林,是绝对不会把对方拉入算计的一环中的。   但他不喜欢。   即使方才那句‘保护’的确叫他心弦震颤。   郁光跟高磊林商量好下课一起去逮人,但奈何那人偷窥技术不好,偷溜技术却炉火纯青,一个转身人就没影了。   “该死的兔崽子。”高磊林在他身边暗骂。   不知怎么的,郁光有点想发笑,许是莫名的恻隐之心,他没把走在他身边的高磊林赶走。   随着人潮走出教学楼,攒动人头挤在并不算宽敞的楼道里,呼出的热气也汇集堆积,短短两层楼梯,郁光却闷出满头汗。   前面传来一些同学嘈杂的低低讨论声,郁光抹了抹汗,没太在意。   终于从窄道挤出来,郁光竟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   现在是下午六点多,太阳变得温顺,但还是热,不过是从炽烫的热变成沉闷的热。   远处天边抹开一片橙红,空气也仿佛燃烧。   郁光视线微微偏移,猛地对上一双寒潭似的幽深的眼。   摄人心魄的,郁光像是被人下.咒似的顿住脚步,呆愣愣望着。   低调的黑色SUV停在路边的树荫下,男人正斜靠在车门边,斑驳日光投射在男人俊秀的面庞更添几分烟火气。   但看向他的眼神的确不算温和。   ‘咕嘟——’郁光不自觉滚动喉结,回过神后下意识与身后的高磊林拉开距离。   周五他跟高磊林和那个知道陈朝然事情的学姐还有约……   直觉告诉他,不能让这件事情被叶斯学长知道。   可偏偏这时候高磊林从身后拽住他手腕。   叶斯还在看着。   轻飘飘的眼神落过来却仿佛重若千钧,郁光几乎想瞬间甩开高磊林的手,但想到周五的事,又默默忍住了。   陈朝然的秘密,他不想错过。   高磊林显然也瞧见马路对面,已经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男人,这个从他身边抢走郁光的男人。   “我请你吃晚饭吧,郁光,好不好?”高磊林急切地说道。   郁光又觉得这人有点烦了,方才那点本就不错的恻隐之心被轻易消磨殆尽。   他现在只想快点摆脱掉高磊林的纠缠,到叶斯身边去。   但高磊林肯定不会轻易松手的,当着叶斯的面他也不好做点别的什么。   难搞。   恰逢马路前方驶来一辆运送宿舍桶装水的小货车,车轮卷起些许烟尘。   郁光眸色闪动,心下有些计算。   教学楼的办公室也是要订水的,就是不知道这辆送水车会不会路边停下搬水,体型庞大的车身会挡出很大一块视野盲区。   余光一瞬不瞬地留意着车辆——   好在他赌对了。   送水车恰好停在前面,暂时挡住马路对面的叶斯,也挡住了叶斯眼中的自己。   郁光并未察觉到左耳耳钉再次闪烁一下。   视线阻隔的瞬间,他默默松了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身后的高磊林。   另一只空出的手推了推男人,他蹙着眉像是有些为难:   “今晚我真的有事情,你让我先回去吧。”   “不……”高磊林并未察觉到他的意图,还想挽留。   郁光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开口打断:“我们微信说?”   “你都不怎么回我信息!”   “办完事情我一定回。”   郁光语速有些快,他担心工人搬完水就将车开走,但好在高磊林在他软磨硬泡之下最终松了手。   郁光揉揉手腕,绕过送水车重新看到马路对面抱臂等他的男人。   心虚使得他很快移开视线,整理一下心情,郁光闷头跑过去。   “学、学长……你怎么来了?不是李管家吗?”他抿着唇询问。   叶斯没理他,狭长的凤眼冷得让人如坠冰窟。   郁光紧张得蜷了蜷手指,顺着男人视线转头,发现高磊林居然没离开,两人就这么隔着两条逆向的马路对视。   炎热烧灼的空气仿佛噼里啪啦炸起火花。   郁光心底暗骂几句,手心全被细密的冷汗浸湿。   这似乎已然成了死局,郁光是棋局里无足轻重也没法改变什么的小卒。   他想去扯扯叶斯衣角,手伸到一半又停住,空空地悬着。   叶斯应该有些生气,对方不喜欢高磊林,上次甚至动了手,但他却被叶斯瞧见跟高磊林一起下课出来……   可只看男人的神情是一点看不出他生气的,最多是觉得有些冷。   半刻,叶斯收敛眉眼,若无其事地垂眸看着郁光。   “不是你问我能不能来接你吗?”这是回答刚才他的问题。   郁光想起来下午上课前自己的确给叶斯发了几条唠叨,其中就有句‘学长能不能来接我放学回家’。   撒娇似的,郁光学着之前在网上搜到的攻略,在结束话题之后还加了个猫猫探头的可爱表情。   本以为这几条消息会像之前一样如石沉海,但叶斯居然亲自来接他了。   男人扬扬下巴,郁光觉得对方大概是让他上车的意思。   郁光试探地指指副驾驶,叶斯点头后他才小心绕过去上车。   车门刚一关上,炎热的夏天似乎一下子被隔绝在外,空调呼呼吹送凉风,体感温度舒适得恍若春日,车窗也贴有遮阳的车膜,一点不晃眼。   但郁光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见他自己扣好安全带后,叶斯一言不发地启动车辆。   郁光不敢直接打量叶斯的神情,只敢盯着车窗反射的淡淡人影仔细分辨对方神情。   车辆直接开回郊外的小楼别墅。   两人相顾无言地泊好车,走过连接后山车库与小楼的透明玻璃的长廊时李管家才姗姗来迟——   显然他们现在回来是在意料之外的,李伦虽然极力掩饰了但还是被郁光看出些脸上的惊讶。   “给他准备晚饭。”叶斯吩咐完李管家就上楼了,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阶梯又突然停住脚步,朝郁光道:“吃过饭、洗个澡,来我房间。”   郁光有些无措。   叶斯语调很冷,但说出的话却无疑让郁光有些震颤的心动。   呼吸蓦地有些急促,郁光沉默半刻,余光中叶斯颀长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旋转楼梯尽头。   郁光压下隐约兴奋和忐忑,心下有所思忖。   觑了眼大厅空空的圆桌,以往他回来都是已经摆好晚饭的。   “李管家,叶斯学长是不是今晚原本有别的打算?”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李伦知道自己漏了馅,沉默地顿住半刻,还是朝他和盘托出,道:   “叶先生今天下午刚好忙完了,看见您的消息之后原本、原本是吩咐奴订好了一家餐厅的。”   闻言,郁光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桃花眼瞪得有些圆。   “什么意思……?”他怔怔开口,“订的是双人晚餐吗?”   “是的。”   在李管家告退前,郁光突然回神拉住对方。   “你订的哪家餐厅?晚一点还能去吗?”   “大学城西路那边的‘夕夜小酒馆’,包场到凌晨的。”   “学长能吃人类的食物吗?”   “郁先生不用担心,这家店是叶先生的朋友开的,里面自然有血族喜欢的食物。”   郁光实在不想错过跟叶斯一起出去吃晚饭的机会。   他让李伦不必再去准备他的晚餐,就要上楼去,但却被李伦迟疑地叫住。   “怎么?”他蹙着眉转头。   李伦犹豫半刻,还是开口,道:“或许郁先生先去沐浴一下比较好,叶先生也会更喜欢。”   郁光:“……?”怎么了吗?   他垂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衣裤似乎都没有哪里被蹭脏,难道是身后?   许是看不下去他这迟钝的模样,李伦安静半刻点明了缘由:“郁先生身上染了旁人的味道。”   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会儿,他才猛然明白李伦这话是什么意思。   揪起衣领闻了闻,原本常呆在叶斯身边而染上的清冷的木质焚香中混入了些许跳跃的橘子香气。   如同璞玉中横亘一条裂变,扎眼、让人看过一眼便是扼腕叹息。   郁光的心陡然往下跌沉,难怪叶斯叫他先去洗澡……原来是嫌弃吗?   抿了抿唇,郁光勉强朝李伦笑笑,上楼直奔浴室。   这次他没敢去叶斯卧室里自带的浴室,绕道去的客卧。   洗得有些急,郁光甚至没有来得及调高水温。   确保身上没有任何香水味之后,郁光又偷偷喷了点之前叶斯送他的冥府之路。   不知怎么的,明明刚才还很匆忙,但真的趿拉拖鞋走到叶斯卧室门口时,他又犹豫了。   曲起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敲下去。   ‘叩叩叩——’   隔了好几秒门内才传来叶斯略显低沉的嗓音,“进来。”   紧张地滚动喉结,郁光小心翼翼按动把手推门进去。   叶斯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昏暗,日光穿过细密的白纱窗投进来时饱和度被降得极低,像是蒙上层灰灰的雾气。   男人站在窗边,透过纱质窗帘随风飘起时敞开的空隙望向窗外。   郁光突然想起第二次被【同类】迷晕时,他就是被男人带到了这里。   离开时那种囚笼似的视线让他浑身汗毛直立,但回头时却只看到三楼被风撩开的白纱窗帘。   当时是叶斯吗?   是吧。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是叶斯学长。   叶斯仍旧背对着他没说话。   郁光步履轻缓地靠近,男人身上湿漉漉的水汽潮湿地探过来,他这才发现叶斯应该也刚沐浴过。   男人还是不爱擦头发。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到肩头,把睡衣洇湿一点深色痕迹……   头发。”   他靠过去从身后环住男人劲瘦的腰,叶斯没有推开他。   试探地靠上男人宽厚的后背,郁光轻声道:   “学长……我又惹您不高兴了,我是不是很笨啊?”   “学长……我帮您擦头发吧,以后每一次都让我给您擦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第二更!嘿嘿~ 第67章 67.头纱   郁光跑到浴室拿来张干燥的毛巾,可叶斯站着没动,男人太高,郁光若是硬把毛巾搭上去的话不太礼貌,也很累。   举着毛巾迟疑半刻,郁光扯扯男人衣角,如往常那般一样,轻轻的,像是路边小心翼翼有所求的流浪小猫。   “学长,我错了。是高磊林找我的,我没办法。”郁光表情真挚得很无辜。   的确是高磊林找他的,但他自己也着实算不得无辜。如果他想,他有很多方法赶走高磊林,但他没有。   劣根所致,能利用的东西他都不想浪费。   郁光觉得自己的小算盘应该藏得很好,但叶斯低垂微凉的眉眼却看他心虚。   幽深的眼眸仿佛升起浓雾,雾气之后掩藏的是平静还是怀疑亦或是其他,郁光看不清楚。   未知的震慑力永远剧烈。   男人俯身,几乎是平行地与他对视。   叶斯的眼睛真漂亮,像一副空旷辽远的画,里面装着黎明前无波无澜的海面和日光将显的黑蓝色天幕。   左耳耳垂被轻轻触碰,男人状似无意地拂过那枚血红的耳钉。   “上次惩罚到最后,你说过什么,嗯?”   提及此,郁光下意识抖了抖,后腰传来隐隐酸痛感。   “我……”话到嘴边囫囵一圈,郁光迟疑了半秒才继续道,“我不应该骗您……”   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哼,点了支烟。   郁光定睛一看,是款熟悉的,他自己抽的那款女士草莓爆珠香烟。   女士香烟是细长型烟卷,淡粉色滤嘴,郁光自己抽的时候没注意这些,当时买这款只是因为草莓味的爆珠。   但这根烟如今被叶斯夹在指尖,无端端生出些不同的意味。   苍白修长的手指交叠架住细长淡粉的烟卷,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贵气。   轻薄袅娜的烟雾混合着尼古丁和甜草莓的味道飘散,一点猩红在雾气里忽明忽暗。   郁光盯着那双格外诱人的手看了会儿,才抬眼透过烟雾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   心脏砰砰砰加快跳动,心底有些忐忑。   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发现了吗?   叶斯的态度让人捉摸不定,像是高悬于颅顶的达摩克利斯神剑,而郁光是剑下引颈受戮的罪臣……   男人懒洋洋地抽完一支烟,并未询问他任何关于今天学校的事情,似乎不打算给他定罪。   男人坐到皮椅上又把他拉到怀里,淡淡道:“不是要给我擦头发?”   郁光滚动喉结吞咽的声音在安静空气中异常明显,回过神后脸颊逐渐升腾起红晕。   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冒犯——   椅面不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子的身形,方才失重感来袭得突然,他不小心直接跨坐在了男人大腿上。   是适合相拥亲吻或者耳鬓厮磨的姿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更容易滋生暧昧。   换作以往,他许是已经攀上男人的脖颈凑上去求吻,但现在却是浑身僵硬。   郁光有些忐忑。   叶斯的腿也涔凉,给人种坐在了冰块上的错觉,郁光撑着腰想支起腿下去,但叶斯却出人意料地把他按了回去。   男人发丝上零落的水珠有一颗滴到郁光唇瓣,蜻蜓点水,像一个吻湿冷的吻。   他抿唇把这颗水珠舔走,窄红舌尖在唇缝中一闪而过,男人眸色暗了几分。   “坐着。”叶斯垂头,动作间又有些调皮水珠落到少年殷红的唇瓣,又被舌尖舔走,“给我擦擦。”   郁光捏着毛巾附上男人的头顶,抿着唇低声道:“好。”   叶斯英俊的脸被毛巾蒙住,郁光只看见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被注视的威压紧张终于卸下大半。   毛巾摩擦发丝的窣窣声规律而平缓地传入耳廓,叶斯的发丝跟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像,柔软顺滑,穿过指缝留下潮湿涔凉的水渍。   平和并未维持多久,突兀的微信提示音打破安静。   郁光手上动作一顿。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高磊林的微信消息。   毛巾遮挡,他看不清叶斯的神色,但又害怕高磊林一直给他发消息手机响个不停。思虑不过片刻,郁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设置了静音。   但就是跨坐在叶斯腿上的姿势有点不便,拿裤子侧面口袋里的手机时免不了撑了下对方大腿。   “谁的消息?”叶斯问。   他攥着毛巾的手收紧几分,隔着毛巾对方应该没看见方才消息栏信息的备注,犹豫之后郁光还是选择了隐瞒,“班群艾特全员的消息,新的周该做青年大学习了。”   “嗯。”男人没在这件事上多言,拢住他的腰,“刚才是吃过晚饭再上楼的吗?”   郁光摇头,“没有。”   他这才想起自己赶着上楼的目的,刚才光注意男人湿漉漉的头发,晚饭的事情都忘了。   他掀起毛巾一角,像是新郎掀起新娘盖头那样微微低头去看毛巾下面的叶斯的脸。   郁光为自己脑海里浮现的情节而有些心悸,心跳快得像是要飞出来,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叶斯稍显微妙的神色。   “学长,我、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不可以。”   叶斯拒绝得干脆利落,偏头躲开,顺手将毛巾拿了下去。   旖旎氛围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郁光明亮的眼底蒙上一层雾气,失神地眨眨眼,手心里的毛巾吸收了发丝上的水分,有些潮湿和凉意。   许是本就没抱太大希望,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压下沮丧,重新抱住男人的腰,笑着问:   “那学长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出去吃晚饭啊?我不想在家吃——”   少年细微的表情变化没逃过叶斯的眼睛。   他垂眸看着郁光,对方嘴角那抹并非本意的笑容在长久凝视下变得僵硬。   半晌,叶斯叹了口气。   “李伦告诉你的?”   “嗯。”郁光嘴角僵硬的笑容渐渐淡了,最后彻底消失,“我还从来没跟学长一起吃过饭。”   郁光说的是他吃叶斯也吃的那种一起吃饭,叶斯也在沉默的对视中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好奇血族的食物?”叶斯以为少年是好奇他们除了血液还吃什么东西。   但却看见少年摇摇头,低声说:   “我只是想跟您一起吃饭。”   作者有话说:   恋爱脑小鱼哎。 第68章 68.红丝绒   郁光似乎总在这些稀松平常的小事里抱有某种固执的仪式感。   像是第一次合照的照片,第一次吸血时的齿痕,第一次一起吃饭……这些转瞬即逝的瞬间郁光都想要保留纪念,或许是没有安全感的原因。   叶斯隐约能理解,同时也有些无奈。   他能感觉到小家伙对他抱有何等期望。   古往今来,像郁光一样的人不少,可少有像郁光这样纯粹的。   虽然上次郁光突然询问关于转化的事情,但似乎只是单纯好奇,并不带多余的、繁杂的、肮脏的算计。   但……   郁光期待那些物质以外的东西,   他给不了。   大抵是心软,   叶斯最后还是带郁光去外面吃饭了。   夕夜小酒馆在一条青石板路的小巷尽头,金丝楠木雕刻印漆的牌匾上书店名。   店铺开在钢筋水泥铸造的繁华市中心,颇有种格格不入的时空错乱感,郁光突然有些好奇叶斯学长这个店主朋友。   叶斯领着他进去,店内的装潢与外面一致,水榭楼台、小桥流水,桌椅也都是古色古香的木制品。   “怎么现在才来?”温文尔雅的嗓音。   郁光循声望去,怔愣一瞬。   来人面容姣好,脸部线条并不硬朗,又留了一头及腰的长头发,本应极容易被人当做女子,但因着那人挺拔的身高和清朗的眉眼,丝毫不显得女气。   叶斯解释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男人揽过郁光的肩膀,带到自己身前,“这是郁光。”说罢又跟他介绍,“这是小酒馆的老板,宿良霁。”   听见叶斯介绍自己和介绍对方时的差别,郁光眼睫垂了垂。   叶斯并未给自己一个身份,比如他所期待的——‘这是我男朋友,郁光。’   思绪不过一瞬,面上他只是不动声色温顺地勾起嘴角,顺着叶斯的话与宿良霁对上视线,明亮的桃花眼微弯。   “宿老板,你好。”   意外地,那张漂亮温和的脸上出现好半晌的空白,瞳孔微缩,直愣愣地盯着郁光看了半晌。   第一次见面就露出毫不遮掩的甚至有所欲.求的表情很不礼貌,更别说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向来温柔的人脸上。   有几分突兀的割裂感。   叶斯不露痕迹地抿了抿嘴,过了会儿才听见宿良霁如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怅然道:“郁光吗?你好。”   过了大概几刻,他又轻声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包场的缘故,小酒馆里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客人了。   打过招呼后宿良霁也没有再来打扰,后面陆陆续续有服务生上菜。   叶斯点的甜品比熟食做得快,是一块红丝绒蛋糕,点缀着一颗车厘子。   男人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甜腻铁锈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叶斯蹙了蹙眉。   没有之前来这儿吃过的味道好了,但他分明能吃出来里面血液的质量并没有下降。应该是他尝过郁光的血液,所以嘴巴变挑了。   郁光好奇看了眼,叶斯注意到少年的眼神。   “想吃?”   郁光摇摇头,“有点好奇这个跟普通蛋糕有什么不同。”如果可以的话,他能在家自己做给叶斯吃。   “味道不一样而已。”叶斯没有多说。   他给郁光也点了一份红丝绒蛋糕,人类适用的原味款。   郁光拿到手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吃,而是掏出手机举着蛋糕拍了个照,画面中把身侧吃蛋糕的叶斯的框了进去。   很神奇。   清冽如皑皑天上雪的叶斯却喜甜。   郁光从前就有所猜测,比如叶斯随身携带的草莓味硬糖。但此时他看着叶斯手里的小蛋糕才真真有些实感。   他也学着叶斯的模样用小勺子挖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奶油和蛋糕胚混合着抿开。   以往他大概会直接吐出来,但现在居然觉得还不错,甜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浓郁,很淡雅清爽的味道,不腻。   小炒菜陆陆续续被服务生端上桌,热气腾腾的,叶斯那边也有,但是没有冒热气。   叶斯见他好奇,伸手夹了一块‘南瓜’放到郁光碗里,男人挑了挑眉,神色莫名。   直到夹进嘴里的前一秒郁光都还没意识到这块‘南瓜’有何不同,甫一进嘴,浓郁的、不经稀释的血腥味溢满口鼻腔。   “咳、咳咳咳!”   不同于之前叶斯给他的小瓶子里装的那种白开水稀释之后的血的味道,这次是纯粹的,甚至比一般血液更厚重的血腥味,郁光有些接受不了。   人类的本能生理反应很难克制得住,郁光把‘南瓜’吐到一边的空盘子里,闷了一大口酒才那股浓郁的血气压下去。   眼前有些模糊,刚才剧烈咳嗽激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覆成一层水雾,郁光眨巴眨巴,嘴里还残留着一股血腥味。   “这些都是血做的吗?”   “嗯。”   恶趣味得到满足的叶斯勾着唇角,脸上神色是少有的鲜活,郁光看得出神,等叶斯伸手过来时才将将反应过来。   男人抬手揩过他湿润的眼角,留下些绯红痕迹。   饭后,宿良霁说要送他们出去,不知是不是特意,男人换了身衣服,如瀑如墨的及腰长发用发带束在身后,有几分古韵。   宿良霁跟叶斯攀谈几句,不像四枫院隼总说些他听不懂的事情,宿良霁说的都是身为人类的他了解的,郁光偶尔能接上话,并没有从前那般被隔绝在外的滞涩感。   临出店门宿良霁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脚步停顿,郁光心底竟有种意料之中预感应验的了然。   宿良霁眉眼柔和地瞧着他,晃了晃显示着微信二维码的手机屏幕,“加个微信吧?下次再想吃可以直接找我。”   郁光哑然,牵着叶斯的衣角往男人身后躲了躲。   男人眼底划过一丝暗色,仔细看了宿良霁一眼,勾唇拍了拍郁光肩膀,道:“加吧,没事。”   忽略掉那种怪异感,叶斯看着他扫上了宿良霁的二维码,输入备注,添加成功。   加好之后叶斯牵着他走了,快要出巷子的时候却又停下来,突然问:“你觉得宿良霁长得漂亮吗?”   宿良霁还站在店门边目送他们,这个距离对方能听清自己跟郁光的对话。   但郁光没往后看,也不知道宿良霁还在店门口,他挽住叶斯手臂,笑道:“没有学长漂亮——”   郁光少有话不经脑的时候,这回算一次。   用‘漂亮’来形容男人似乎不太恰当,过于轻浮促狭了些。   郁光回过神后有些局促,绯红霞彩瞬间爬上少年的脸颊,他摆摆手,结结巴巴解释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学长很英俊帅气……”   叶斯愉悦轻笑了声,没有计较,而是顺手将少年长长了些的额前碎发捋到耳后。   “走吧。”   作者有话说:   民意调查问卷——   觉得叶斯已经爱上的扣1 觉得叶斯还没爱上的扣2 (手动狗头) 第69章 69.哥哥   许是对视线太过敏感,甫一走出巷子,郁光便感觉到不远处投来窥探打量的目光。   郁光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熙熙攘攘的商圈街道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嫌疑,可都不像偷窥者。   男人牵着自己的手收紧许多,郁光觑了眼叶斯的神色,却并无异样。   难道是自己疑心了?   若是真的有人在暗处跟踪,学长应当比自己更早察觉的。   直到两人进入昏暗的商场车库,那股若有似无的被注视感依旧没有消散,可郁光视线内的确没人。   许是叶斯在身边的缘故,郁光不太紧张,甚至能分心想些有的没的,比如这人跟踪的技术倒是比学校那个半吊子高出一大截,难道是技术太菜被换了?   车上提前预冷了空调坐进去也不觉得沉闷,叶斯突然俯身过来帮他系好安全带,明明之前开车来时对方完全没有这样的意图。   幽幽木质冷香袭来,郁光望着凑近的俊脸晃神一瞬叶斯就已经退开了。   “学长。”他喃喃道,莫名的,他觉得对方的举动似乎有几分刻意,像是做给谁看。   叶斯并未侧头看他,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疑问,“嗯?”   男人启动车辆。   车灯明晃晃照亮车库一小块地方,郁光一晃眼似乎瞧见旁边一辆黑色轿车里坐着两三个人,刚想再看时,车辆却已经驶离刚才的车位。   三张惨白的人脸,都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郁光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跟对方撞上视线,亦或是自己看错……   但无论如何都有些渗人,郁光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出车库收费亭时,叶斯看他呆呆的,从口袋里摸了颗草莓糖给他,还是叶斯身边常带的那种粉包装的硬糖。   “刚才叫我,怎么了?”   郁光撕开包装,把糖含进嘴里,熟悉的甜味蔓延开来。   舌尖顶着圆球硬块在脸颊凸出一个小包,含糊不清地说:“没肿么,就是想喊喊您。”   叶斯抽空瞥了眼,还挺可爱。   车辆驶出车库。   十几秒后,另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轿车也随之开出去。   叶斯扫了眼副驾驶这一侧的后视镜,轻嗤一声,方才淡然神色渐渐收敛起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威严冷峻显得不近人情。   郁光寻着男人的视线朝车窗后看,刚瞥见那辆略显眼熟的黑色轿车,叶斯便操控降下了他这边的遮光帘。   车辆连同跃动的日光一起被遮挡。   “困了的话靠着睡会儿吧。”叶斯从后座捞了一张薄毛毯给他。   郁光嗫嚅地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在口中囫囵一圈最后还是咽下。   遮光帘并未挡住后视镜,郁光撩起眼皮默默看了眼。   那辆车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隔着两层车窗和后视镜折射的角度,郁光现在其实看不太清那辆车里的人,只觉得那个人影的确很白,肤色冷得像死人。   “睡吧。等会儿到家我叫你。”叶斯语气淡淡的。   他听话闭上眼,单薄柔软的毛毯上残留着木质焚香的气息,安心又舒适。   叶斯应该知道跟在车后面的那些人是为何而来,但男人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才降下了他这边的遮光帘。   车速明显快许多,郁光装作沉睡的样子放缓呼吸。   车轮轧过沥青马路的白噪音沉沉,郁光本来不困,没想到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车辆停入后山的车库,叶斯示意过来服侍的李管家小声些,绕到副驾驶把睡得香甜的少年打横抱了出来。   一番动作下来少年似乎要醒,却只是埋头在他胸口蹭蹭。   叶斯刚把小家伙抱回卧室安顿好,门边就传来了叩门声。   四枫院隼来了,但他没进三层,在旋梯平台等着,让李管家进来通传的。   见到姗姗来迟的叶斯,四枫院隼自嘲笑笑,打趣道:“这个新来的宝贝好像格外宝贝一点?好像也不算新来的了,毕竟都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   叶斯冷冷斜了眼,绕过四枫院隼直接下了楼——   “只逮到这个司机,另外两个跑太快了,追了我十八条街还是给跟丢了。”   叶斯下垂眼帘俯视被铁锁链捆绑跪在地上的吸血鬼,血族阶级中最底层的奴隶。   “元老院派你来的?”   跪着的人没说话,一动不动弓腰低垂脑袋,四枫院隼啧啧几声,抓着头发把人提溜起来。   “问你话呢,哑巴了?”   像是知道自己被抓住的既定命运,跪着的人一言不发,即便他已经被叶斯纯血种的威压摄得浑身长刺似的疼痛。   四枫院隼撩着头发踹了一脚,“元老院吩咐你跟踪之后的动作是什么?”   还是没得到答案,奴隶闭上了眼。   撇撇嘴,四枫院隼深觉没意思,往叶斯身边靠了一步,刚想搭男人肩膀却被躲开。   他一愣,若无其事收回手,低声说:“这回遇到硬茬子了。”   “拖下去吧。”叶斯眼底情绪淡下去,转身走了。   -   叶斯空闲了几日。   这几日都陪郁光一起赶汉语言文学的专业课。   自从叶斯过来之后,学校里那个技术不怎么样的跟踪者突然消失了,彻彻底底,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叶斯并不避讳在学校里展示两人的亲密,走在下课涌出教学楼的人群中,郁光总会试探地勾勾男人小指。   叶斯会微微停顿转头扫他一眼,像是心尖儿拂过一根羽毛似的痒痒,这时候男人才会牵起他的手。   这几天的日子过得郁光像浸在蜜罐子里的小孩儿,尝到太多甜头,所以那些许不完美的地方也能勉强压下去不多想——   在某个寻常的夜晚,他靠在床头看着叶斯去洗澡前看过的《罪与罚》,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柔软水声,温馨又美好。   床头柜置放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他的手机铃。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很少。   谁会大晚上打电话来?   疑惑地捞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指尖在屏幕上长摁许久才滑动到绿色接听键。   “喂?”   回应郁光的是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和错频的呼吸声。   或许是骨血相连的亲缘冥冥中难以斩断,郁光在沉默的呼吸声中竟有所预料。   眉头紧蹙,郁光刚想挂断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口了。   “郁郁啊,是你吗?”   “……”   -   叶斯湿漉漉地出来时郁光的电话早就通完了。   他把书签夹好,面色如常地跪坐起来帮叶斯擦头发——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只是郁光再没试过像掀盖头那样掀开毛巾向叶斯求吻。   今晚又与往常稍有不同,郁光因为那通电话分了心,擦拭发丝时偶有停顿。   这么多年过去,过去的事如浮空缥缈的云,飘来飘去又回到他眼前。   从他哥死去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接踵而至的灾祸,十数年的隐忍与疼痛,他好像还是没能释怀。   叶斯按住他的手腕,连带着毛巾一起拉下来。   视线不再受阻,叶斯凝视他的眼眸,轻易洞察人心,“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男人视线微移,落到床头柜反扣的手机。   郁光也跟着叶斯看向手机,垂敛的眼睑颤了颤,嘴角刻意维持的弧度彻底消失。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他曾经憎恨至极的女人的声音。   女人似乎比从前变了许多,语调、音量、用词,就连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传输而来都有些失真。   郁光反复更换左耳右耳去听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贴的很紧。   他想,手机里可能居住着一只鲜少出没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身形庞大且浑身血红,肌肉撕扯筋皮,藕断丝连拼凑成一具怪物身体。   张牙舞爪地怪物却会在电话接通时瞬间更迭嗓音,温柔亲切,试图诱拐无知的迷路者。   郁光突然摸了摸手腕内侧的血管筋脉,那里的疤早已在无数次激光手术中消弭,变得平滑。   他注视着叶斯幽邃如千年古井的眼眸。   “如果我哥哥和我一样都是Rhnull血型,您会选哥哥还是我呢?”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过伏笔,不知道宝子们记不记得QAQ 第70章 70.阳光   叶斯定神看他,半晌,郁光被男人拉进怀里,轻轻揉了揉脑袋。   “说的什么话。”   “学长,您回答我。”郁光执拗地希望得到答案。   叶斯拿他没办法,应了声,“选你。”   郁光听得出叶斯略显敷衍的语气,但好歹算是回答。   叶斯捋顺少年后脑勺的尾发,小家伙看上去很伤心,眼睑低垂着抖动,唇瓣抿得发白,本不想多言的他还是多嘴询问了句:“你有哥哥?亲哥哥?”   他其实不太理解人类的亲缘关系。   血族族人成年后大多独居,父母兄弟于他们而言跟陌生人没有太大差别。   “嗯。”郁光瓮声瓮气回答。   他是有哥哥的,虽然很少提及。   郁光只在相框里的黑白遗照上见过自己的亲哥,那个叫郁阳的永远十八岁的男孩儿。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贯穿了郁光人生的前十八年,甚至他的降生也是因为郁阳,没有人询问过他的意愿——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背负那么多来到这世上。   没人跟他说过当年的事情。   那些事情像是老旧电视里相素模糊的画面,一块块都是郁光自己从每次打骂中拼凑出的。   郁阳是他降生那天去世的。   抢救室里罹患白血病的郁阳最终没等到弟弟降生时的脐带血救命*。   郁光每次被那女人打的时候都能听见对方歇斯底里的咒骂——   ‘你这个白眼狼怎么就不能早出生几日。’   ‘都是因为你!我家阳阳才被你克死了!’   ‘你说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啊!’   ‘……’   每次他觉得自己快死掉的时候女人又会停下,把奄奄一删水引全价包庇息的他抱住不停道歉。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坏得不够彻底,让决心报复的他也摇摆不定。   郁光最恨她这一点。   他们打离婚官司时郁光也被带到法庭上,亮堂堂的肃穆大厅里,带着眼镜的法官问:“你们有一个孩子,你们谁想抚养?”   郁光原本以为长久的沉默会填满偌大的审判庭,但那个女人几乎是在法官话音刚落时便抢着开了口——   “我来养!判给我!”   许是审判庭太空旷,这声音爆裂扩散得阵阵回音,震得郁光耳鸣。   从此以后他跟那个女人和外公住在一起。   苛责打骂并未因法庭上那急切争抢抚养权的一句话而消失,就仿佛只是她不小心说错才领回来克死哥哥的一个拖油瓶。   只有外公很好,会买可爱的毛绒玩具和甜滋滋的糖果,每次都叫他偷偷去房间里给他。   他以为这就是亲情,直到后来被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拉下裤腰。   粗粝的手的触感他这辈子都很难忘记,像毒虫顺着小腿往大腿上爬,恶心得郁光快呕吐却不敢动弹。   他那时候才懂得,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美好是餐盘里明码标价的奢侈品,而玩具和糖果都是毒虫使用他的门票。   拼命踹出一脚,正中外公的左眼,不,现在他已经不是外公了,老头捂着左眼叫唤,郁光提上裤子就往外跑,追出来的老头看了眼他身后,没有再动。   郁光回头一看,身后是那个女人。   讽刺、好笑。   那个女人居然也会阴差阳错成为他的保命符。   但郁光不知道下次会在哪天,大概会是某个女人不在家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不想让老头得手。   幸好那时候他已经会用刀了——   削水果的陶瓷刀、裁纸的美工刀、厨房里砍肉的菜刀……   挑来挑去居然是陶瓷刀最好用,白白净净看着人畜无害,割肉却比菜刀还要快,就像他一样。   郁光选了个那女人加班的周六,老头绝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时机的。   客厅墙壁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暗红的夕阳缓慢游弋在云层里,像是失败的画作。   郁光一瞬不瞬盯着分针落到半点的时刻,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又回到沙发。   等待——   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而非成串钥匙碰撞声时,他正把出鞘的水果刀藏进袖子里。   按照他的计划,打牌的老头会先回家,但箭在弦上之时,先回来的却是那女人。   女人看上去很累,沧桑疲倦填满了眼角的每一道皱纹,看见他坐在沙发也只是沉默扫来一眼。   “我给你外公在外面另外租了间房。”说完便进屋把老头的东西全部打包好带走了。   郁光藏在衣袖里的刀子握紧又松开,但他只是沉默看着女人把大包行李扛下楼。   陶瓷刀刃没有刺入毒虫的躯壳却扎进了自己身体,郁光迟钝地感受到痛楚,垂头一看,殷红的血已经渗透了衣袖,刀刃在自己小臂内侧划出道深刻疤痕。   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又突然大发善心,像是在漫雪隆冬擦燃一根火柴,没有太大实质性的帮助,却能吊着人燃起希望,半死不活的。   像是被判五马分尸的罪人,郁光脖子四肢都被套上麻绳四散拉扯,偏偏在浑身剧痛时被赦免,撕扯拉伤的皮下肌肉抽动着,永远不得解脱。   所以他沉默地忍耐着,提线木偶一样听妈妈的话——   留长额前碎发挡住生得不像哥哥的眼睛;做个像哥哥那样乖巧听话的尖子生;报哥哥生前报过的奥数班;理科成绩必须像哥哥一样名列前茅,而他喜爱的语文却只能控分在120以下,只是因为哥哥语文不大好……   他当了十八年郁阳。   说长不长,似乎一眨眼就过了,说短却也不短,久到他已经养成习惯,看见高考准考证上的‘郁光’二字都愣了许久。   六月八日,瓢泼大雨倒灌入城市。   他在雨水击打窗棂的白噪音中落下最后一笔,结束了他作为郁阳替代品的最后一天。   高考志愿他违背母亲意愿偷偷填报了离家极远的南大,第一志愿选的汉语言文学专业。高考分数很理想,任何意义上,比模拟考试的分都高,那是他语文第一次考了137。   八月二十日,郁阳的祭日,他的生日。   郁光从四楼顺着水管踩着空调外机爬下楼,背包里装着身份证、录取通知书和现金。   下到最后一层时太激动没留意脚下,踩空直接跳下去了,膝盖一阵尖锐的疼,像是庆他新生的激烈祝贺。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选择了郁阳祭日这天挣脱束缚。   他要那女人眼中的儿子再死一次。   -   “小鱼,小鱼!?”   叶斯的声音像是从辽源空旷的雪山外传来,夹杂着凌冽冰冷的风,灵台渐乎清明。   男人正蹙眉看他,深如古井的眼眸里沉淀着郁光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困了的话就睡吧。”   “睡不着。”   嘟囔着,郁光伸手环住男人窄瘦紧实的腰,脑袋紧贴上对方胸口蹭蹭。   岑寂。   没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学长,您知不知道我最开始其实不喜欢吃糖。”   叶斯沉默地注视他。   郁光心底早有答案的。   叶斯其实没注意他喜不喜欢糖,只是第一次给糖时他欣然接下了,便下意识觉得他是喜欢的。   叶斯这样心思缜密观察细致的人,如果当真对他用心思的话,怎么会看不出他不爱吃甜的。   只是他不愿深究罢了。   作者有话说:   *白血病需要移植的造血干细胞大概率可以用脐带血配型成功。   小鱼不爱吃糖和不喜欢毛绒动物的原因来了。QAQ 第71章 71.喜欢   叶斯没有回答大概就是最好的回答。   左心房沉闷地疼,但郁光反倒有种意料之内的释然。   他往男人怀里挤了挤,环上对方脖颈,主动凑过去在唇角落下个吻。   叶斯眼底幽暗,沉声道:“别招我。”   郁光装作不懂的样子,又凑到另一边亲亲,得偿所愿被男人掐着手腕按进怀里。   一个绝对被动的拥抱。   像是拥抱漫天大雪,恍然间会产生爱上雪花的迷幻感。   仰起头,眼泪无知无觉地淌了满脸。   直到郁光蹭到对方湿漉漉的衣裳才惊觉又有失体面了。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捋顺小家伙后脑的细软发丝,“为什么哭?”   郁光也说不上来,许是积压的事情太多——那个女人说要来找他、周五跟高磊林的约见、未知的陈朝然的故事、若即若离的眼前人…… 桩桩件件都压的人喘不过气。   脸颊被男人捏起,涔凉指腹擦去湿润的泪水。   “别哭。”   郁光突然想起大一现代文学选修课的老师很喜欢张爱玲,常把张爱玲的语录诗词夹带私货到课堂上讲。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当时他还未遇见叶斯,也不明白这句浅显的诗为何扰动人心。   但现在脑子里倒是突然浮现起当时的场景。   他好像懂了。   男人眼底的情绪很淡,还有些郁光看不懂的复杂。   可对方柔声说出的‘别哭’的确是动人心弦。   明明叶斯正紧紧抱住他,以亲密的距离,但郁光从未有现在如此清晰地明白过——   无论是皑皑天上雪,还是皎皎云中月,都不会轻易独属于谁。   “学长,您咬我吧。”声音里哭腔很重。   郁光把细嫩脖颈凑到叶斯唇边。   血族唾液的愈合能力太强大,被无数次刺入过的皮肤居然一点痕迹也无,从前那些荒诞糜烂的沉沦像是从未发生过。   空落落的,郁光心里没底。   跟叶斯的恋爱像一场镜花水月的梦,美好得不真实。   他怕南柯梦醒就什么都不剩下了,春梦一雨了无痕迹。   所以郁光拼了命想印刻些什么标记。   总是拒绝的叶斯这次却遂了他的意。   仅仅沉默半秒,尖锐冰凉的獠牙抵上软肉,不容置喙地刺入。   他好像愈发适应这种酸疼,甚至可以主动伸展侧颈方便叶斯吮吸得更流畅。   痛感很快变成酥麻好似电流的快感,顺着血液淌向全身。   叶斯这回咬得很重。   尖牙深深扎进皮肉,涌出鲜红的血。   吮吸吞咽声紧贴着耳边传来,愣神之际,失重感迅速袭来。   男人把他压倒在床榻。   单手就捏死了他两只手腕,拉到头顶按住。   整个人被拢在对方冰凉的阴影中,压迫感在瞬间达到极点。   叶斯眼底的情绪渐渐褪去,俯身埋头。   郁光这才知道从前每一次吸血叶斯都算得上怜香惜玉了。   尖锐獠牙刺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旁边丝丝缕缕的肌肉都跟着开始抽痛。   酥麻快感被掩盖掉,取而代之是细密连续的刻骨疼痛。   郁光脸色有些发白。   “疼……”他从牙缝里挤出些声音。   停顿片刻,叶斯把獠牙拔出来,被稀释成淡粉色的血渍挂了些在唇边,郁光视线中对方平日里略淡的唇色都染上一层薄粉。   男人捏起他的下巴,指腹揩过他湿润眼角,“不是喜欢疼吗?”   清风撩起纯白纱帘,朦胧月光倾洒在床榻交叠的身形,偏头时被月光晃了眼,穿过皎洁的光线,郁光看见了叶斯刀刻斧凿的俊郎面庞。   “喜欢……”郁光喃喃道。   对他来说,喜欢叶斯是件很容易的事,却也让人无限烦忧。   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以热烈,以缄默;以厚重,以轻薄?   叶斯并未给他失神的时间,刻入骨髓的疼痛伴随着失血的眩晕席卷而来。   眼前蔓延开大片雪花似的白噪点,无力的手臂缓缓从叶斯肩上垂落。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耳边还回响着男人吮吸吞咽声。   等人彻底晕了,叶斯才松口,条件反射地舔了舔少年侧颈的两个血洞,动作到一半又突然停顿。   小家伙太没安全感了。   他想留点什么标记的话就留着吧。   可怜巴巴的,像只刚被捡回家的生怕讨不到主人欢心的小狗。   明明已经捡回家这么久了啊……   叶斯叹气。   伸手拨弄少年额角碎发,白皙姣好的面容被月色映衬得愈发精致,苍白的唇色也并未让这张脸折损丝毫,反倒添了几分脆弱的破碎感。   很合心意的一张脸。   在叶斯往昔的经验里,这样漂亮的小孩儿合该是娇纵矜贵,甚至嚣张跋扈也不会叫人厌烦的。   可偏偏生出了郁光现在怯懦敏感的性格。   叶斯以前不是没遇到过,只是眼前这个小家伙格外叫人心疼点,连带着那些刻意的小心思也可有可无了。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安静阖着,卷翘颀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小家伙晕过去也不安心,眉头紧促,眼睫时不时颤动几下。   沉吟半刻,叶斯视线转移到床头柜反扣着的手机。   他一直知道郁光的手机密码,但没翻看过。翻手机偷偷摸摸的不光彩,他之前是绝不会干这种事的。   今天倒是破例了。   锁屏和背景图片都是他们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是笑着的,许是他自己看着的缘故,一眼便能瞧出并非发自真心。   小家伙倒是笑得灿烂得显出些傻气。   通话记录显示方才他沐浴的时候郁光曾与一个陌生号码通话九分三十六秒。   190开头的电话号码,不是本地的……   叶斯眸色加深眯了眯眼。   他将手机放回原处,起身站在床边看了看少年并不安稳的睡颜,咬破的指尖在对方苍白的唇瓣蹭过,指腹伸入下唇内的软肉,留下一抹血渍。   见少年紧皱的眉心逐渐松缓,叶斯才离开。   -   “查一下这个号码。”叶斯把写有数字的纸条递给四枫院隼。   四枫院隼:“陇区的号码,元老院在那边也有人手?”   “不是元老院的。”   “……?”四枫院隼无语,“我不是什么杂活儿都接的啊!”   叶斯冷冷觑来一眼,“让你查你就查,三天之内我要结果。”   作者有话说:   暗戳戳搞波大的(虽然按照大纲,大的还有一阵子才来) 但是已经开始兴奋了:) 第72章 72.如鲠在喉   周五,下午两点半。   郁光跟着高磊林过去约那位学姐见面的甜品店,但路线似乎跟他在家提前查好的有所不同。   高磊林把他往A馆领。   郁光停住脚步,随时注意他的高磊林也很快停下,转头看他。   “怎么了?”   “我们不是去萌奇甜品屋吗?”那个学姐选的见面地址。   高磊林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复杂情绪似在深海中涌动而后归于沉寂。   “我在微信给你发了消息,我还以为你看了……”男生苦笑,“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我就跟学姐商量换到咖啡店了,反正咖啡店里也有小甜品,学姐喜欢的话可以另外点。”   郁光愣在原地,诧异地对上高磊林的视线。   “你觉得我不爱吃甜食吗?”高磊林居然都能看出来……   男生似乎不觉得这是件值得炫耀的发现,还在为他没看到自己发过去的微信而心情低落,闷闷道:   “之前班级集会看到你没吃发的小蛋糕和水果糖。”   郁光迟缓地眨眨眼,“我现在不讨厌甜食了。”他没再问什么,提步跟男生进了A馆。   他装得若无其事,但扪心自问,当真没有一点失落吗?   高磊林都能看出他从前不爱吃甜。   -   高磊林精心挑选的咖啡店环境氛围都好,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醇厚香浓的咖啡豆味道。   干练职业装的盘发女子隔着玻璃门朝他们招手,看样子这就是那个学姐了。   跨进店门,郁光看清对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   他们选在半隔断的小间,木质镂空的雕花隔板分出一块相对私密的空间。   “高老板和高老板的朋友要喝点什么吗?”女生把点餐单推到他们面前,郁光则是有些疑惑与女生对高磊林的称呼。   看出他的疑惑,女子红唇抿起笑笑,“你朋友可是花了钱让我来这儿讲故事的。付钱的嘛,都叫老板。”   郁光看了看高磊林,没想到对方还付了钱。   不过付钱的故事确实有效率有质量。   女子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陈朝然英语四六级准考证上的照片。   蓝底的证件照,没有过多修饰,照片中穿着白衬衫的男孩笑得明丽张扬,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证件照极简的拍摄反倒更显出他气质出众,样貌不凡 。   郁光沉默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会儿,突然道:“你可以把这张照片发我一份吗?”   “当然可以。”女子愣了一下欣然点头,“我们加微信?”   “嗯。”   这个间隙,服务生上了他们点的咖啡和甜品。   郁光点的红丝绒蛋糕。   高磊林看蛋糕摆到他面前有些愣神。   像是反驳高磊林先前那番话似的,郁光挖了一大勺蛋糕吃进嘴里。   许是前日女人那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往事一幕幕浮现,斑驳如浸过水发霉墙体,稍加触碰就唰唰掉。   吃到嘴里的甜奶油居然又开始发苦。   没有上次叶斯带他去的那家店的红丝绒蛋糕好吃,郁光情绪稍淡。   学姐开始讲她知道的陈朝然的故事。   提起陈朝然不免要说到另一个人——叶斯。   学姐已经毕业几年,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咬勺子闷头吃蛋糕的男生正是叶斯的现任男友,所以说起来也没有刻意避讳什么。   郁光得以了解到当年那段感情在旁人眼里的模样。   陈朝然是本地富商陈家的幺子,却不是混吃混喝的纨绔二代,凭本事考进南大金融系,专业成绩名列前茅,大三还兼任了围棋社社长。   得益于家世和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大少爷不免有些傲气,这种小傲气不是伤人自尊的傲慢,反倒很多女生觉得可爱。   但这些小傲气在遇见叶斯时都收敛起来,叶斯大一刚进校就被陈朝然看见了,小少爷的追求手段自然层出不穷,送花送饭,陪课陪餐……当时学校里没人不知道陈家小少爷在追一个长得超帅的大一学弟。   就在大家打赌叶斯什么时候同意的时候,一周不到两人就在一起了。   叶斯和陈朝然的恋爱很大方,不避讳被大学里的朋友老师知道当时校园墙上流出很多照片,只是在出事之后就全部被勒令删掉了。   学姐翻出张照片给郁光看,“这是之前我存的我觉得好磕的,昨天翻了下老手机居然还在。”   应该是深秋或者冬日拍摄的,刚才在证件照上看过的男生穿着厚厚羽绒服仰着头给叶斯系围巾,一身黑大衣的叶斯也顺从且纵容地微微俯身低头。   郁光第一眼有些呆愣,心口涌起酸胀,嘴残留的奶油堆积在舌根甜得发苦,他回神后再看,却是一眼盯住了照片中陈朝然的左耳。   陈朝然左耳耳垂上戴着的那枚鸽子血宝石耳钉……   郁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耳耳垂。   指尖拨动略长的发丝,缝隙间露出与照片上如出一辙的红宝石耳钉,被吊顶灯光一照,亮得晃眼。   学姐惊讶道:“你、这个耳钉……?”话到一半猛地噤声。   当年这枚耳钉被传成陈朝然和叶斯的定情信物,她印象深刻,故而乍一眼就认出来了。   究竟只是相似还是别的什么……   自己似乎触碰到什么禁忌,她不动声色觑了眼高磊林,又去看沉默的郁光。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郁光放下撩拨发丝的手。   耳钉再次被垂落的头发遮挡。   “照片看得不太清楚,这个耳钉好像有些相似,你有更清楚的照片吗?”郁光牵扯嘴角笑笑。   在学姐脱口而出又止住未尽之语时他就已经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抱有些许侥幸,所以有此一问。   学姐对他的态度转变许多,肉眼可见的,又在手机翻翻找找一会儿,点开一张照片。   这张是陈朝然的半侧脸,耳钉拍得细致清晰。   郁光看了一眼就把手机还了回去。   “学姐你继续讲吧。”声调并无太多情绪起伏。   女子干笑了下,点点头。   陈朝然和叶斯就是在拍下那张照片的冬天分手的。   分手的具体原因旁人并不清楚,只知道陈朝然因为分手而闹自杀被陈家家主送进了精神病院。   叶斯身边再没出现过陈朝然,后面又有人传出说陈朝然已经办了退学……   似乎是透过那枚耳钉猜到些郁光的身份,学姐后面的故事没有讲得太仔细。分手被几句话带过,倒显得前面那些浓墨重彩描述的相遇相爱格外热烈。   郁光最后问了下陈朝然当年住的那家精神病疗养院就没再说话了,耷拉着眼帘一口口把蛋糕吃完,模样有些阴郁。   -   从A馆出来,郁光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夏季的雨势大且急,世界仿佛都被雨水打上一层不厚不薄的马赛克,雾蒙蒙的。   他们都没带伞,又折返回去买。   郁光心情乱糟糟一团,走路、买伞、走路、撑伞……一切动作都像是机器提前预设好的指令,一脚踩进水洼里湿了鞋和裤腿也没发觉,还是被高磊林拽住胳膊提到另一边不积水的路面。   高磊林扶住他胳膊就再没松开,“看路,等会儿别摔了。”   郁光没说话。   他的灵魂已经湿漉漉的散开了,留下一副空壳行尸走肉。   左耳上的那枚耳钉像根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鱼刺,隐隐作痛。   他没办法不去想,脑袋被情绪挤满,是以他并未注意到跟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偷看拍照的男生,也没注意到这个男生在咖啡店里是他们隔壁小隔断间的人。   这次见面是瞒着叶斯的,郁光还是按照往常周五跟李管家约定的时间出现在南大门口。   善于察言观色的李伦很快发现郁光的反常。   少年并未像往常上车前跟他打招呼,而是僵硬地坐好望着窗外出神,指尖不断摩擦揉捏着。   “郁先生?”李伦试探地询问。   似乎被这声音吓到,郁光薄肩抖动几下,回过神。   “啊……嗯?李管家怎么了?”郁光装作若无其事。   李伦则是有些担忧,皱着眉头问:“郁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开车吧。”郁光停顿后又道,“叶斯学长今天什么时候回家啊?”   说起这个李伦笑起来,声调也高些,“叶先生今天回家早,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郁光眼皮颤了颤,指甲死死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维持清醒。   回家就能见到了啊…… 第73章 73.释然   回到家,叶斯正坐在大厅餐桌旁等他。   男人双手交叉托着下颌,吊顶灯光柔柔洒落在男人线条极优的脸颊,明暗交织,优雅得像上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   郁光脚步一顿,忽略掉缠在自己脚踝旁的黑猫,走过去在叶斯对面的位置坐下。   “怎么,心情不好?谁惹到我们小鱼了?”调子很轻,叶斯瞧过来一眼,顺手把切好的牛排也推过来。   郁光看看面前的鲜嫩溢汁的牛排,又抬眼注视叶斯的眼睛。   菱形狭长的凤眼微敛,幽深又静谧,与之对视时恍然如同坠入深海。   “没有谁惹我。”他插起一块牛肉吃进嘴里,也理所当然不再说话。   叶斯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他几分钟,似乎是察觉出他不想说话,起身走去大厅另一边的小吧台。   郁光视线片刻跟随,反应过来后很快收束回。   余光里叶斯似乎在准备杯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在映着底光的酒台上擦拭杯壁,曲面透明的杯壁折射过黯橘调的光,漂亮得紧。   等郁光闷不吭声地吃完饭,叶斯才唤他过去。   苍白颀长的手凿好冰球放进圆杯磕碰出叮咚脆响。   “还记得琳娜吗?”叶斯问。   “记得。”   郁光当然记得,很少有人能被他划分到朋友的范围内,琳娜是其中之一,只是后来琳娜被人指使给他的酒里下药,他们就没再联系了,即使现在知道叶斯是那个幕后主使他也没把琳娜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Finger Marks,尝尝?”叶斯把浸泡着冰球的圆杯推过来,酒液晃荡波光粼粼,“这个还记得吗?”   这下郁光十成十确定琳娜是叶斯的人了。   Finger Marks他只跟琳娜提过,作为那本新品鸡尾酒的名字也作为那次教训的刻印。   取自在第一次被迷晕之后后腰那些青紫指痕……   郁光迟疑着点头,“也记得。”   脑袋一沉,叶斯方才还湿漉漉削冰球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擦干了正揉了揉他脑袋,“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不尝尝看吗?这回没加别的。”   说实话,郁光今天兴致不高,他心底沉着事,整个人也浮不起来,敛眸抿了口酒。   冰凉酒液顺滑细腻,在舌尖停留不过片刻就滑进了喉咙。   大抵添加比较多的是金酒,这回又加了冰球,味道并不太烈,与当初在BLUE酒吧时那种一口就头晕脑胀的感觉截然不同。   “味道好像淡了许多。”   叶斯不置可否,“好喝吗?”   “好喝……”他又抿了口。   叶斯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脑袋里乱糟糟一片根本不给他思忖的余地。   郁光容易上脸,一杯下肚,酒精挥发很快蒸红少年玉面,白中透粉,煞是好看。   叶斯帮小家伙把鬓边垂落的长长的刘海别到耳后,指尖顺势蹭过微微发烫的侧脸。   许是涔凉的指尖碰着舒服,少年不自觉往他这边靠了些,细腻皮肤磨蹭着,卷翘浓密的长睫忽闪忽闪,下垂挡住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   叶斯轻笑,他知道小家伙还没醉,这是装醉跟他撒娇呢。   “赖着不走了?”   “嗯。”郁光眼帘颤动,犹豫良久,终于道:“我好累啊,学长。”   话音落下,他颇有些释然地舒了口气。   男人却有些沉默。   小家伙常跟他撒娇,有时候眸子亮闪闪的说出来的话真假叫人难以辨别。   但这回不一样。   “怎么了?”虽如此问了,但叶斯心中已有计较,些许细密心疼的情绪让叶斯感到陌生。   四枫院隼已经查到那串191开头的号码主人,是一位五十二岁的中年妇人,十几年前与丈夫离婚后在陇区小镇里经营着一家棋牌室。   女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郁阳二十年前去世,小儿子便是郁光。   自从大儿子夭折女人就染上疯病,白日到还算稳定,在棋牌室里跟人打打牌收收棋牌费,到了傍晚小儿子回来,牌友便时常能听见里屋传来殴打时肉体碰撞的闷响。   男娃小时候被打也哭,哭声沙哑又嘹亮,扰得人打牌都不清净,后来许是被教训了又或者长大了,后来牌友倒是再没听见过男娃哭,只有闷响和偶尔骨头磕到床脚的声音。   听街坊邻居说这家的小儿子本来就是为了救哥哥才怀的,结果刚出生就克死了哥哥,脐带血也没派上用场,女人自然恨极了。   叶斯以为少年是为此而感到难过,沉默地为小家伙又倒了一杯酒,金酒倾斜入杯,清脆悦耳的响动。   少年格外安静,盯着清透酒液中上浮的小气泡出神,突然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凉丝丝的液体顺着喉咙穿膛而过,像吃过薄荷后猛灌一大口冰水,浑身都冒着冷气儿。   郁光吸吸鼻子,趴在小吧台上侧着脸看叶斯,领口微微敞开,叶斯能瞧见那白皙脖颈上自己留下的咬痕,上次他没清愈,现在看着倒挺勾人。   郁光并不知道男人此刻在想什么,他直勾勾盯着叶斯,“你真好看。”呢喃的低语,第一次对叶斯没用敬称。   男人也没在意这次的称谓,轻轻浅浅地勾动嘴角。   叶斯真的好好看,男人始终维持着这样年轻帅气的容貌不会变化。眉目明朗,幽暗瞳孔如同上好徽墨,流转间勾魂夺魄,鼻梁也挺拔,眼窝深邃得很有质感,薄唇禁欲又性感,叫人浮想联翩。   男人伸手过来,指尖穿过垂落的发丝碰了碰他左耳的耳钉。   指甲触碰宝石截面的瞬间发出声极其细微的声响,郁光的心却也跟着震动不止,乃至灵魂。   “如果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用左手食指触碰耳钉两下,我会很快赶到你身边。”这是血契被动方呼叫主动方的唯一方式,他以前嫌烦不想总是被打扰,所以从没告诉过那些血奴。   顿了顿,男人又道:“以后没有人会再伤害到你。”这句话他原本没想说,许是近日局势和莫名的恻隐之心才说出口,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元老院的势力……   郁光听过之后有些恍惚。   叶斯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下什么一生一次的诺言,媒介却是这枚旁人也戴过的耳钉……   如果在没看过那些照片之前,他此刻大概会欣喜若狂。   郁光眼睛发酸,鼻腔也难受。   他感觉自己可能要掉眼泪了——这是种很陌生奇怪的感觉。   跟叶斯交往之后他可能把前二十年的眼泪都补回来了。   郁光缓缓抬眼对上叶斯难得炽烫的视线,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似乎彻底毁坏掉了,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呐喊‘维持现状就很好’,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学长……这个耳钉陈朝然也戴过,是不是?”声音很轻。   作者有话说:   叶斯:求助!老婆生气了怎么办,很急! 第74章 74.“我好像有点醉了。”   叶斯垂在郁光耳垂边的指尖顿住,眉头蹙起,脑海中闪过一瞬陈朝然的脸。   那是几年前的记忆,对方身上穿着空荡荡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脸色跟医院的墙一样煞白,衬得对方左耳的鸽子血色耳钉愈发浓艳。   以死相逼所求甚多的人不计其数,陈朝然是难得叫他动怒后又动过恻隐之心的。   虽然那丝情绪也仅有一点,但确实存在过。   郁光还看着他,只是垂落的发丝全然挡住了耳钉。   陈朝然的确带过这枚耳钉。   不光是陈朝然,每次血契的对象都需要这枚耳钉作为契约媒介,在他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郁光似乎不这样认为——许是自己没告诉他血契的缘故,亦或许是人类与血族本就存在意识分歧。   小家伙看上去快哭了,眼眶蓄满莹莹水雾,欲滴未落挂在眼睫。   叶斯指尖微动,本想说句‘没有’搪塞过去,但转念思忖后只是眉头紧蹙地颔首。   郁光谨慎的性格来看,有此一问定然是有十之九的把握了。   “谁告诉你这件事的?”叶斯难得没压住语气,显得有些烦躁。他一向不喜欢被动。   郁光自然听得出男人的不耐,肩膀微微颤抖,陡然懊恼自己方才为什么要问出那句话,捅破这层脆弱的纸。   良久,他道:“没有谁,就是突然看到校园墙之前的照片了……你和陈朝然的……”   男人不知道信没信,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周遭安静一会儿,空气仿佛被浓烈挥发的酒精染得火辣辣,郁光热意上头,眼泪唰唰地掉,豆大一颗颗的,断线珍珠似的。   叶斯涔凉的手捏起他下颚,略带些粗鲁地擦过他眼角,摩擦后的眼尾火辣辣有点疼泛起绯红。   男人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恰逢少年一颗炽烫的眼泪啪嗒落到男人手背——体温烫得厉害。   叶斯眼底凝成一团的情绪终于散开些许。   男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跟他解释道:“这个耳钉只是血契的媒介,所以陈朝然也戴过。”   “什么血契?”郁光吸吸鼻子,问。   在他眼里这枚耳钉等同于定情信物,虽然这个说法很老土,但郁光心底的确是这样想的。是以,叶斯用‘媒介’来形容,仿佛只是承载什么的器皿,让他有些难受。   叶斯指尖捋了捋他的头发,声音低沉又磁性,方才那股若有似无的不耐似乎已经消退。   “一种契约的形式,很抱歉隐瞒了你。”男人顿了顿,继续道:“血族与人类签订的条约,在契约终止之前,你属于我。我有义务承担起监护人的职责,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你也有义务贡献你的血液饲喂我。这枚耳钉不过是浸染过我血液的特殊契约媒介而已。”   “只是媒介吗?”郁光声音哭腔很重,声带酸涩拉扯,“可是我以为那是只有我才有的。”   心脏尖锐刺痛着,像是在被烧灼,眼前被眼泪模糊成斑驳如同下大雨时流水的窗似的,叶斯瞧了眼小家伙越抹越多的眼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上百年来,还没人这样跟他闹过——为一枚无足轻重的耳钉。   叶斯冷脸时看着很唬人,威严冷肃,上位者的压力如同潮水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郁光心尖一颤,沉默着不再说话。   良久,他把脑袋埋到自己臂弯里闷闷道:“对不起,学长。我好像有点醉了。”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说罢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脑袋居然真的有些发昏。   叶斯拽住他手臂把他拉过去,愣神之际,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回了卧室。   男人下颌线条被光影描摹得愈发流畅,刀凿斧刻的,应该没人会不喜欢吧。   他真的好羡慕叶斯,每次隔阂之后都能若无其事揭过,轻松得就像临睡前倚靠在床头翻动的那几页书。   郁光在男人怀里挣扎几下,徒劳地,被叶斯垂头贴近耳畔低沉的一声‘最好乖乖别动’摁了回去。   叶斯抱着他径直走去主卧的浴室,浴缸放满热水蒸腾着雾气,叶斯把脑袋埋在自己颈窝里不愿出来的小家伙拎到地上站着。   出水口没有关闭,温热的水溢满后从浴缸涌出,小瀑布一样,沾湿了他和叶斯的脚。   但两人都没有动,沉默地在水雾袅袅的浴室里面对面。   良久,叶斯作势伸手过来摘郁光左耳的耳钉,被他偏头躲了过去,动作顿住,郁光自己都愣神好一阵,神色有些恍惚。   “不是为这个生气?又不想摘了?”叶斯语气不明的。   郁光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   耳边犹如擂鼓的是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叶斯想摘掉自己的耳钉……只是单纯的一个举动还是……要解除契约了?   指甲嵌进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他像是毫无知觉似的越攥越紧,指尖用力到泛白,直到叶斯猛地拉起他手臂。   涔凉温度扣合住阵痛蔓延的根源,郁光感觉到麻木指尖被男人一点点掰开,但他还跟对方较着劲儿不肯松手。   “郁光。”干脆的两个字。男人声音很冷,叫人如坠冰窟。   叶斯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通常是略显亲昵的‘小鱼’,吸血时会暧昧地叫他‘宝贝’……所以乍然听见自己的全名从男人口中说出,似乎是有股与生俱来的恐慌感。   郁光一直觉得什么事物什么关系都有个期限,比如豆浆只能在常温条件下保存1-2天;再比如香水开封之后也要在一年内用完……   但叶斯是打破郁光这个观念的例外。   叶斯的生命没有期限约束,就像月光下的海,静谧、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际。   可他们之间的契约做不到如海水般无限延展。   当叶斯告诉他‘血契’存在时,不可否认,他的内心是喜忧参半的。   仿佛一把无形的将两人捆绑在一起的手铐,在找到钥匙前,他与叶斯的关系是无限,这似乎带给他某种类似于占便宜的窃喜。   但他明明知道,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不必找——它从始至终都在叶斯手里。 第75章 75.心乱   郁光攥紧的手指一点点被男人掰开,掌心印着四个月牙状渗血的伤口。   像是被艳丽的血红色刺痛,叶斯眸色霎时晦暗了,表情有几分凶狠,一字一句问:“我是不是说过多次,别在我面前耍什么小心思。”   郁光被男人陌生的神情看得浑身僵硬,却又听到对方骤然松下来的语气:   “不痛吗?”   手心伤口的痛感不算强烈,郁光迟钝大脑麻木得有那么一秒其实没有反应过来男人在说什么,直到叶斯温凉薄唇贴上并不好看甚至显得有些狰狞的月牙伤口。   宛如蛇尾的舌尖来回舔.舐,从掌心到指尖。   血族的唾液接触伤口时不会刺痛,反倒柔和得像是被哺育一切的羊水包裹。   酥麻痒意也不知是皮肉生长愈合的附加还是被舌苔摩擦带来的,战栗自他掌心一路蔓延到全身。   郁光几乎要站不住。   他趔趄往后退了半步,脚下踩着自浴缸涌出的温热水流有点滑,身形不稳被叶斯一把握着手臂捞过去。   “血很苦,你不开心。”叶斯幽暗目光似乎洞穿他的内心。   突如其来拉进的距离让他有些无措,郁光眼神闪躲片刻,郁光瞥见男人唇角残留的一抹殷红,小声道:“血的味道会变吗?”   “会。”窄红舌尖将那抹红尽数卷入唇舌间,男人继续道:“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变化会很明显。”   郁光怔愣垂头有些心不在焉。   手心狰狞的伤口已然痊愈,新长出的淡粉色皮肤有些发痒,他没忍住握拳摩挲。   心底蔓延开的惶然催促他开口,“我的血是不是变难喝了……?”声如蚊讷的。   郁光手有点抖。   由血液为起点的关系在此刻看来是如此脆弱,像是薄透蝉翼一触即碎。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在供桌前摆放的郁阳的黑白照——   他生的起点,   也是由血液构筑的。   叶斯没有回答,狭长凤眸微敛着,顺手将他后脑绑头发的黑色发圈捋下来,从发顶到发尾顺了顺。   “明天带你去修下头发,前面刘海又长长了。”男人若无其事把刚才的事揭过。   见郁光还垂着脑袋杵在原地,叶斯挑眉,逗弄似的伸出手指灵活地将小家伙领口的第一颗纽扣解开了。   白皙如玉的侧颈上新鲜泛红的咬痕有些晃眼,男人停住手,顿了半刻,以一种调笑的口吻道:“洗澡也要我帮忙,嗯?”   郁光抬眼飞快觑了眼叶斯的神情,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刚才那句话的可行性,认真的模样看得叶斯有些失笑。   半刻后,少年摇头低声拒绝:“不用了。”   叶斯退了出去,郁光俯身侧耳贴在门后确认对方走远后才咔嚓把门反锁起来,流水不停地开关也拧上了。   暖黄的浴灯灯光下,他把湿漉漉的掌心凑到眼前一寸寸打量。   新鲜愈合的伤口呈淡粉色,叶斯舔舐时蛇信子一般涔凉的触感似乎还留存着,郁光用力握了握,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褪去衣裤,郁光放任自己沉入温暖的水中,水流扰动覆在皮肤上触感柔软,飘飘然的失重感。   郁光在水里睁开眼睛。   水分子接触眼睛的一段时间内极为酸涩,像撕心裂肺哭过之后的感觉。   穿过海藻般飘动的发丝,头顶浴灯的光线荡荡漾漾像一团融化的芒果冰淇凌,又被吐出的上升气泡打碎。   虚无、安静、耳畔惟有水声和心跳。   郁光听见自己因屏息而愈发沉缓的心跳,大脑和眼前似乎闪过无数雪花般的密集噪点。   哗啦——   郁光猛地撑起身体破水而出,伏在浴缸边沿大口喘息。   视线中米白瓷砖模糊生出重影,郁光用力闭眼复又睁开才将那些似幻如真的重影甩出脑海。   他伸手摸了摸左耳的鸽子血耳钉,偏头摘下捧在手里来回打量。   从得到它的那天到现在,他看过这枚耳钉无数遍,从宝石的切面、色泽,到镶嵌工艺、手法,再到透过折角光芒隐约浮现的叶斯的脸……   从来都是思慕喜悦,倒显得现在情绪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宝石光洁切面反射灯光熠熠生辉,他第一次觉得这光亮得有些刺眼。   沉默地缓缓收紧手心,宝石切面硌在新生的皮肉上,生疼。   郁光最后还是将耳钉重新戴回。   总归是叶斯送的……血契的媒介,真要他摘掉……还是舍不得。   他在浴室呆了很久,直到手指的皮肤都被泡得略微泛皱才擦干身体出去。   叶斯照常倚靠在床头看书,偌大屋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血族夜视能力极佳,阅读并不需要灯光辅助,郁光知道这盏灯是为自己留的。   叶斯总是这样。   多情又淡漠的,叫人轻易看不清。   郁光怕莫名其妙沉沦入情到头来却是南柯梦一场……   男人大抵是听见脚步声抬头觑了他一眼,视线在他左耳格外停留住几秒,见他没摘掉,几不可察地勾动唇角。   郁光有些尴尬地偏偏脑袋,半湿润的碎发挡住左耳的耳钉。   “今天怎么没有擦干头发?”叶斯问。   郁光一愣,低声道:“忘了。”   “过来。”男人朝他招招手。   他被叶斯按着肩膀坐到床边,叶斯把看到一半的书递给他,转身去了浴室。   一本硬壳精装纯法文的书,没有中字翻译,郁光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书。   叶斯拿着干燥毛巾走过来,盖在他头顶。   “看得懂这书?”男人戏谑询问。   郁光诚实地摇摇头,“看不懂。”   叶斯揉搓着毛巾稀释发丝中的水分,这还是叶斯第一次给他擦头发——   换做以前,他应该会屏息窃喜好一阵子。   但今天刚闹了不愉快,头顶轻柔的力道只是徒增心乱。   毛巾与发丝的摩擦生细密安静的白噪音,海浪一般拍打着耳膜。   他在海浪声中听见叶斯低沉磁性的嗓音:   “Au fond du cœur de chacun se trouve un tombeau pour enterrer un être cher.”   像是灵魂深处的一记轻敲,郁光恍然被带回记忆中男人在法语课上替他解围时念出这句子的场景。   那是个日光躁动的天气,他的心也怦怦直跳。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坟墓,用来埋葬他爱的人。”   “司汤达的《红与黑》。”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开始规律更新 不出意外的话 日更 第76章 76.伞   周末,叶斯不太忙。   男人准备领着郁光去把额前稍微长长挡眼睛的刘海修理了。   七月初的太阳很毒,烫到人皮肤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滋滋作响。   叶斯盯着车库外曝光得都有些发白得天空蹙了蹙眉。   下一刻,小家伙不知从哪儿掏出把太阳伞撑开举到他头顶。   爆裂的阳光被挡开,不算宽敞的一隅天地变成接受日光审判的大地上的一小块赦免之地。   顿住半刻,叶斯挑眉望向少年。   郁光脸上泛起些红晕,抿着唇嗫嚅道:“太阳太盛了,撑把遮阳伞会好很多……”   这是上回特意挑选给叶斯的,纯黑色的伞面,冷冽低奢。   叶斯抬眼看了看伞,这种感觉对他这个活了上百年的吸血鬼来说竟有些陌生。   历来在他身边的血奴都知道他不喜日光,但也没有谁说要替他撑伞的。   见小家伙努力将伞面撑高的可爱模样,叶斯喉间挤出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他把伞柄接过来,揉了揉郁光毛茸茸的脑袋。   “走吧。”   -   还是上次那家理发店,但今天老板不在,只有几名新店员。   许是老板提前叮嘱过什么,店员都很热情,泡了好茶端到等候区的小桌。   郁光盯着那个正对着叶斯说些什么店员看了会儿,这个店员没穿统一的工作服,黑发挑染一缕白,长得也好看。   叶斯察觉到他的视线,撇下那个人走过来叮嘱了几句,手在他额前刘海上比划两下,说别剪毁了。   洗头要摘发圈,叶斯帮他摘掉之后没给他,自己戴手腕上了。   纯黑色编织绳的发圈挂在肤色苍白的手腕上,晃晃荡荡摩擦着凸出的骨节,莫名有几分撩拨。   郁光目光落在男人手腕上好几秒,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他回神抬眼,拍他肩膀的是刚才给叶斯倒茶的那个店员。   “手控啊?”店员调侃笑道,这人笑起来更好看了,郁光很不喜欢,那人顺着郁光视线看了看叶斯的手腕,“叶先生是挺好看的……哈。”   被少年骤然阴鸷下去的神情镇住,店员声音卡在喉咙里磕磕巴巴消了音。   背后猛然升起层细密粘粘的冷汗,他下意识把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缩了回来。   但转眼他再看向郁光的脸时,只有一派平和,仿佛刚才只是他眼花的错觉。   少年乖顺垂敛着眼帘,站起身来,低声问他:“不是要去洗头吗?”   青年被噎了一下,退到旁边,“我负责剪头发的,你进去会有人帮你洗的。”   “不,我要你给我洗头。”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青年先心虚移开视线。   郁光在无言冷笑,这人心底打的什么算盘他自己知道。   店员脸上闪过一丝烦躁,极为隐蔽却被郁光收进眼里。   “啊……行吧,走。”不情不愿的。   洗头的地方是一个个小单间,进去之后郁光不复方才的柔顺,面上冷凝的神色不加掩饰。   青年把淋洗器打开,水声很大程度上掩盖了人声。   例行公事的问话,但语气很耐人寻味,“水温可以吗?”   在发丝的水温很低,对方应该根本没开热水。   郁光眯起眼睛,没管过低的水温,“你还记得刚才在外面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叶先生是挺好看的’……怎么,不让看不让说?”   郁光停顿好几秒没有说话,嘲讽地勾唇。   如果说在外间还只是试探,那现在的情况倒是画面清晰了——   这个特别的店员对叶斯有点别的小心思。   呵。   郁光猛地扣住对方对方手腕,指甲狠狠嵌入皮肉。   青年没想到他突然发难也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少年力气居然这么大,挣动间淋洗器喷出的冷水撒了很多在郁光身上。   等郁光松手,青年手腕上已然红了一大片。   但郁光很小心地掌控着力道没有弄出血。   潜意识里他其实很害怕别人在叶斯面前流血,害怕男人偶然间遇到更喜爱的血的味道。   他抖了抖领口的水,冷声朝正碰着手腕吸气的青年道:“你待会儿出去要是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许是这几日与叶斯闹了不愉快,他最近心情很差,也有点控制不住脾气,阴沉如墨的眸子看得人浑身汗毛乍立。   青年呆愣着没说话,郁光剜了对方一眼,坐起身来,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开门出去。   男人正坐在等候区翻看杂志,闻声朝他看来。   郁光跑过去,本想扑到叶斯怀里,但顾及到自己湿漉漉的样子,还是停住了。   “学长……”他眼眶红红,抿着唇叫人。   男人皱眉,看出他的停顿,直接把人拉进了怀里。   小家伙身上的白T恤湿了一半,浅淡肉色透过打湿后紧贴皮肤的布料显出来,发丝还滴着水,耷拉着眉眼看人,可怜巴巴的。   接过店员递来的大毛巾把人裹好,他沉着脸质问,“怎么回事?” 第77章 77.“吃醋了?”   店内气氛有些僵,叶斯眉眼微敛,不怒自威。   小家伙指明要那个店员去洗头时叶斯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心中思忖还是随他去了。   但他没想到郁光这所谓的缘由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出来。   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   郁光又在跟自己玩小心思。   说实话,小家伙的演技手段在他眼里破绽百出,蠢兮兮的。   可瞧着小家伙要哭不哭往自己怀里凑的样子,他又的确生不起气来。   罢了。   叶斯还是顺着小家伙的意思沉下脸。   给郁光洗头的店员过了一会儿才从里间出来,身上湿透,看着比郁光还更惨。   青年其实长得不错,清秀干净的长相,杏眼微抬着看人时显得年纪很小很单纯,应该是很多人喜欢的类型。这会儿浑身湿淋淋的,一看就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郁光在叶斯怀里蹭出一个脑袋,撩起眼皮扫过犹如落汤鸡的人,下颚紧绷一瞬,心底暗骂这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没说话,轻轻扯动男人的衣袖,叶斯垂眸与他对视,眼底几不可察闪过一丝笑意。   见状那人开口想说些什么,刚喊了声‘叶先生’便被堵了回去。   “你不必说话。”叶斯目光冰冷。   几分钟后原本的老板急匆匆赶了过来,看了眼现场局势脸上倒是恨铁不成钢更多几分,老板押着青年鞠躬道歉之后将一脸愤懑的青年揪着耳朵拉了出去。   郁光安静地缩在叶斯怀里听两人说话,冷眼瞧着,心底暗忖,原来是老板的弟弟,难怪与旁的店员不同,就是不知道老板在他们来这儿之前是怎样跟他弟弟提起叮嘱的……   他轻飘飘觑了眼把弟弟弄走之后推门进来的老板,似笑非笑。   叶斯像是没有发现暗潮涌动的气氛,给郁光换了一张新的干燥毛巾,“我去买两件衣服,小鱼在这儿待一会儿。”   闻言,郁光有些失落,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衣角,他潜意识里不希望叶斯离开。   叶斯无奈笑笑,两人视线同时落到男人胸口因为拥抱被染上的水渍。   郁光抿唇显得有些尴尬,抓着对方衣角的手也松开了。   “我很快回来。”   等叶斯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外,郁光捏起衣领抖了抖。   “林老板是吧?你不知道,我这人其实挺疯的。”他盯着老板的眼睛,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坐到椅子上,“来,剪头吧。”   叶斯提着新T恤回来时老板也给他修剪好了头发。   郁光瞧着镜子里白净乖巧的男生有些愣神,他拨弄额前碎发,上次修理头发之后对眼前没有阻挡的感觉的陌生和不习惯这次倒是没了。   换掉半湿的衣服,叶斯领他离开。   外面日头正盛,从空调房里出来的瞬间像是一头扎进熔炉,郁光往叶斯身边贴了些,用小指去勾叶斯的手。   男人过低的体温摸上去很舒服,像柔和温玉。   “等会儿牵,伞给我。”   叶斯接过他手里的太阳伞撑开,右手撑伞左手来牵他,动作自然,反倒搞得郁光有些脸热。   其实他能察觉到叶斯今天对他似乎格外纵容。   许是因为前几日闹的不愉快,今天带他出来就是打算哄人的?   别的郁光也不愿细想。   抬眼看了看叶斯的侧脸,郁光脱口而出:“学长,你知不知道好多人都喜欢你。”   话音刚过郁光就后悔了,眼神闪烁着垂下脑袋,耳畔却听到叶斯略带笑意的调侃:   “所以今天这出是吃醋了?”   郁光怔怔抬头——   原来学长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冷静理性占据上风的人,但似乎每次这样的想法都会被叶斯打破。   慌乱间他移开了视线,耳根子发烫,恰好路过一家甜品店,他掩饰似的指了指,“我、我去买点东西。”   说罢就推开甜品店的门进去了。   他背对叶斯站在摆放糕点的玻璃柜前,用贴过冰凉瓷砖的手背放到侧脸降温。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叶斯走过来了。   郁光呼出口浊气,漏了一拍的心跳逐渐恢复,他沉默半刻,挑了一块红丝绒蛋糕。   前几日在微信上请教了宿良霁先生怎么做红丝绒,对方说可以在多多品尝的基础上尝试制作。   他深以为然。   叶斯视线在红丝绒蛋糕上转了一圈,也想到上次领郁光去夕夜小酒馆吃饭时上的蛋糕,他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半个巴掌大一块小蛋糕,也懒得路上拎着带回家,郁光问过叶斯后就在店内供顾客堂食的小木桌边坐下了。   蛋糕还不错,但有点太甜了,郁光不是特别喜欢。没有上次在宿良霁先生的店里吃到的味道好。   失神时,脸颊被冰凉的东西触碰,抬头才发现是叶斯的手,手腕上挂着一根发圈。   “咦?”他勾起叶斯手腕上的发绳,“这个……?”   那根发绳他在手腕带了这么久,也看过无数遍,他能肯定叶斯手上这根就是洗发前从他发尾取下的,但又有些不同。   原本简约单纯的纯黑发绳上多了一圈扣合的金属,像圈号很小的戒指,紧贴在发绳严丝合缝的。   “之前定制的,刚才买衣服去取了。”叶斯解释道。   郁光眉眼弯弯从叶斯手腕上摘下来瞧——   金属上有刻痕,Y,他和叶斯姓氏的首字母。   叶斯勾唇望着他,“喜欢?”   “好喜欢,都舍不得用来扎头发了。”   话音刚落,额头被涔凉指尖点了点,颇有些宠溺意味。   骨节分明的手将垂落侧脸边有些妨碍吃蛋糕的碎发尽数捋顺撩起,在他后脑勺低低束好一个马尾。   郁光头发长长许多,现在扎起已经不是小扫把一样的短杵,还挺好看。   叶斯动作熟练,没有扯到头皮的刺痛,郁光快要把红丝绒蛋糕吃完时才反应过来,脑海里闪过方才叶斯熟练的手法,握着勺子的手顿住半刻。   “怎么?”叶斯问他。   郁光回神,视线与男人深邃的目光对上,立马勾起笑容,“没、没什么。”   他若无其事把最后一口蛋糕吃掉,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回家。” 第78章 78.觊觎   按照校历,南大快要放暑假,最近也是汉语言专业的期末周,没课,但要复习。   比起时不时会遇到高磊林的学校图书馆,郁光还是更喜欢有叶斯在的家里,所以把教材都带回家了。   但最近叶斯也忙,通常是晚上出去中午回来,偶尔会去二楼跟四枫院隼讨论那些他不知道的事。   郁光大概知道事情与元老院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却打听不到。   他很讨厌这样,也很讨厌住在二楼的四枫院隼。   受罚恢复的艾伦前几日重新回到他身边侍候,大抵是上次被他坑惨,艾伦现在总是很谨慎。   郁光旁敲侧击了好多次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他摸了摸趴在自己手边的鸦青脑袋,扬声道:“艾伦,过来——”   立在书房门边的青年身形一顿,走来微微弯腰躬身,“郁先生有何吩咐?”   “帮我誊抄一份。”郁光笑眯眯把一沓A4纸推到艾伦面前,“字迹要工整,最好不要有错别字哦。”   艾伦:“……是。”   鸦青细长的黑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在他裸露的小臂扫动,细微瘙痒但并不碍事。   郁光也没再像之前那样驱赶,鸦青挺粘他的,他也似乎终于明白了某些人喜欢养宠物的原因。   “喵喵喵~”   鸦青站起来抖了抖毛跳下桌子绕着他转圈,郁光笑笑,看了眼门口,“鸦青,学长要回来了吗?”   “喵!”   这几乎已经是最近这几日习惯成自然的暗号——   鸦青跳下桌子大抵就是叶斯回来了。   郁光搁笔,走到一楼大厅时正好遇到叶斯。   男人看上去有些疲惫,眉眼间藏着倦怠和不易察觉的烦躁。   但复杂情绪在瞧见他之后尽数隐匿,叶斯撩起眼皮盯着他看了会儿,过来揽住他。   “陪我睡个午觉吧。”   男人微微低头,下巴抵在他肩膀,磁性声音紧贴着耳廓袭来像是被低电流穿过身体。   “好。”他几乎是不经思考就答应。   回过神的他有些窃喜——   午休,意味着今天下午叶斯不会去二楼,他们将会有一长段独处时光。   卧室的遮光窗帘尽数遮挡严实,室内暗得像是黄昏十分。   郁光被男人托住后脑勺压倒在床榻上,铺天盖地的木质雪松香气将他包裹。   叶斯埋在他颈窝处轻咬,没破皮,只留了些许泛红牙印,涔凉如蛇信子的舌尖又在牙印上反复舔.舐。   “可以吗?”男人声线沙哑,充斥着欲色。   郁光被弄得很痒,忍着自后腰上升的酥麻往叶斯身边凑近几分,脆弱细嫩的脖颈几乎贴上叶斯薄唇。   男人眼底的暗红更深几分,尖锐锋利的齿尖压上细腻肌肤,逐渐刺入。   疼痛和快感交织着如同潮水向他涌来,郁光脸颊浮起异样红晕,双臂环抱对方的肩膀,迷离模糊地呢喃:“学长……”   叶斯没有吸太多,过了一会儿便拔出尖牙换做舔.弄,涌出的殷红血液被尽数卷走。   小家伙披散着头发痴痴凝望他,眼神没有聚焦,脸红得像夏日枝头结出的蜜桃,迷乱得有些浪荡。   男人捏起郁光瘦削的下巴在嘴角落了一个不算吻的吻,轻飘飘的触碰,薄唇上沾染的血渍印到少年嘴角,一半在唇上,一半在肌肤,像开在悬崖的红梅花,冶艳漂亮。   几乎是在触碰的下一秒,郁光涣散的眼神瞬间收束起来,清透眼眸微微瞪大,呆愣地眨了眨。   窄红舌尖抿到些许腥涩的血——属于他自己的。   浓郁的铁锈味,不好吃。   郁光皱着眉。   叶斯见他这副模样先是失笑地勾了勾唇,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快落下。   涔凉指尖缓慢抚过少年咬痕还未愈合的脖颈,男人目光沉郁些许:   “不喜欢自己的血?”   大脑晕乎乎,郁光略显迟钝没有发觉男人细微的情绪转变,眯眼睛软着声线撒娇:“没有学长的血好吃。”   叶斯的血似乎跟他的真的不一样,厚重铁锈味下掩藏着腥甜,总之,他不反感叶斯的血。   耳边响起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男人冷哼,又俯下身把印在他嘴角快要干掉的那朵红梅花舔走。   叶斯脑海里闪过元老院那些难缠老鬼们的丑脸,语气更冷:   “宝贝还不知道自己的血有多美味,好多人觊觎呢。” 第79章 79.乱线   汉语言本学期有四门课要笔试,考两天。   很巧,郁光到达考试教室时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又来了。   他似是无意地环视一周,发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是之前那个跟踪技术拙劣的男生。   郁光敛眸思忖,之前跟踪的人明明善于藏匿、小心谨慎,大抵是元老院那边的人……   但为什么现在又是这个技术拙劣的男生……?   郁光进教室考试时那人就在外头等着,吊儿郎当的模样,时不时拍张照片。   最后一节考试结束,郁光交完试卷特意从后门出去,遮遮掩掩地往偏僻的教室走,不出所料,在东张西望后锁定他后那人偷摸跟了上来。   鱼儿上钩了。   郁光无声冷笑,默默加快步子穿过长廊走到另一栋楼,疾步闪身进拐角。   这里是他之前常来吸烟的厕所那栋楼,平时来人不多,处于半废弃状态,消防柜落满灰尘,挡板玻璃碎了一地。   郁光随手捡起一块大的碎玻璃片,背靠到拐角的墙边。   这个倒是种新奇的体验。   耳畔是自己放轻的呼吸和心跳,还有长廊传来的极细微的脚步声。   声音愈发清晰,待那人靠近,郁光屏息,飞速朝对方小腿弯儿处狠狠踢了一脚,闷闷的一记重响,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大抵是没有防备,男生重重头朝下撞到地面,响起令人牙酸至极的磕碰声。   “哎哟,卧槽。嘶——你他妈的有毛病啊——”脱口而出是一连篇的国粹。   这一下摔得狠,男生缓神好一阵才跌跌撞撞爬起来,牙齿磕破嘴皮淌出大片血,糊了男生半张脸也滴了好多在地板,他龇牙咧嘴地抽气。   “郁光你他妈神经吗?”   他好像还没认清形势,郁光冷哼一声,抓起男人头发抵到墙上,手肘压制住对方挣动不停地肩膀,手中锋利的玻璃碎片抵上男生脖子。   郁光动作快得惊人,瘦弱的身体力气居然很大,弄得他备受掣肘。   郁光一瞬不瞬与之对视,看清那双布满惊异的眼睛。   男生被锐利抵住命脉,瞬间噤了声,楼层很快回归寂静。   许是突然又觉得被驳了面子,他停顿半刻后梗着脖子嘴硬道:“你、你你……放开我!以为这点小东西就能吓住我?”   “你可以再吵一点。”郁光皮笑肉不笑,声线平淡无波,只是手中碎片抵得用力几分,男子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   郁光手上用了些力气,迫使男生与自己对视,这是判断人是否诚实的好办法。   他问:“你知道我的名字?谁告诉你的?”他想知道背后的人。   直觉告诉郁光,眼前这个男生跟元老院那边应该无关,如此拙劣的跟踪技术,一看就是业余的。   或许跟踪他的是两波人也不一定……叶斯解决元老院的人,他解决眼前这个。   男生并不说话,努力往后仰头想避开脖子边尖锐的碎玻璃片,但他身后是白墙,他挣扎一番还是被利刃威胁。   郁光从喉咙里挤出声嗤笑,贴到男生耳边悄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怎么样?这里的监控摄像头可都没开……”他撩了撩眼皮看向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尾音略微上扬着,像带着弯的小钩子。   下一刻,音调立转,震得男生肩膀一抖。   “说!谁让你跟踪我的?!”锋利的刃角划破脖颈,渗血成一条细长的红线。   这抹疼痛在无限紧张时被放大到极限,像是已经被割喉,男生立马挣扎大叫起来:   “啊啊啊!杀人了!救命啊!”   空荡楼层中回荡着杀猪般凄厉的喊叫声,但这儿是郁光特意挑的教学楼,少有人来,更别提是大家都忙碌的期末周。不出所料,男生的哀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郁光也没说话,蹙着眉,他觉得耳膜一阵疼。   手上用了些力气,锐利的玻璃碎片刺得深几分,凹陷进皮肉,血珠滚落,男子声音骤然放大又猛地停下。   许是他压低的眉眼太过阴沉,亦或是脖颈不容忽视的疼随时刺激着神经,男生认命似的眼睛一闭紧贴着身后白墙喊到:   “我说我说!”   闻言,郁光几不可察地勾动嘴角,稍松开手,“说。”   “就是……一个人在南大微博超话找到我,他给我了你的照片和信息,说、说是在学校里跟踪你一天一百,而且只用跟你到出校门……我正好手头紧缺点零花,就鬼迷心窍……我们加了微信,我发他照片,讲一下你在学校里具体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他就会给我转钱。有一次你和你那个朋友翘课出校门,他也让我跟了,给我加了钱。”   “嘶——”他捂了捂脖子,看着手上的血打了个抖。   “哪个朋友?哪次?”郁光眯了眯眼,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朋友,“我劝你最好不要说谎。”   “就那个挺高一个的男的,喜欢打篮球,之前在篮球场见过。”   郁光:“……”   这人大抵说的是高磊林,那出去那次应该就是……高磊林跟他去见学姐的那次。   当时他们约见在一个甜品店小隔断间里聊的事情,郁光不太担心被听到什么,他没再追问下去,而是问起男生知不知道雇他的人是谁。   此时的郁光并不知道当时他们的聊天全被这个男生转达给了周逸——关于陈朝然的话题。也不知道小小的蝴蝶翅膀会掀起怎样巨大的风暴……   可惜男生只跟那人微信交流,没见过面。   郁光蹙着眉有些无语,面无表情地要了那人的微博号和微信号,他扔了碎玻璃甩甩手。   “你可以走了。”   男生飞快跑远,还被绊了一下,踉跄爬起来消失在走廊尽头。   郁光垂眸,握住碎玻璃片的右手手掌上赫然是一些擦痕和伤口,碎玻璃在划伤别人时更深刻地刺入自己。   想起刚才那男生要死不活的样子,郁光低语喃喃:“有这么疼吗?”   翻出烟盒抽出根叼上点燃,郁光慢悠悠往这一层的厕所走。   生锈的水龙头涌出浑浊的水,他等了一会儿,水流逐渐清澈后他把右手手心朝上放到水流中。   伤口中夹杂的碎玻璃和血水被水流带走,疼痛和涔凉糅合。   郁光吸了口烟,轻轻吐出。   -   今天他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郁光出校时那女人已经到了。   血缘真的是种奇妙的东西,是个两年,仅仅是背影,他还是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   脚步猛然停顿,郁光晃神一瞬,深吸了口气走到女人身旁。   “你来找我什么事?”郁光语气冷淡,但细听却还是能察觉到其中尾音颤抖。   他远没有看上去表现得镇定。   气氛比郁光想象中更尴尬,比起两年前脑海中的那张脸,女人瘦了,脸上皱纹加深,头发也有了变白的迹象。   再次见到这个从前打骂他又从外公手里救过他的女人,郁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左心口闷堵得厉害。   而女人口中所说的不远万里要见他一面的理由也让郁光觉得荒谬——   上次他手机上收到的医院发来的短信,女人也收到了。   稀有血型,尽量到附近医院存血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就是希望她也到医院检测一下血型,方便院方开展研究之类的。   但郁光没有留过女人的电话,他猜测大抵是医院研究他这种稀有血型开设了‘绿色通道’以此联系到他的家人。   自嘲笑笑,那他所谓的父亲有没有收到这条短信呢?   女人絮絮叨叨开始询问有关他的血液的事情,郁光听得心烦。   “这身原本要换给郁阳的血,到现在你还是很关心呢?”这句话很伤人,他知道的。   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提起郁阳,像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全然抵御的状态。   郁光不希望她的出现打破现如今的平静。   最后他们不欢而散。   郁光拦了辆出租,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女人,他用力闭了闭眼。   “师傅,去西郊精神病院。”他又想起陈朝然的脸,不自觉抚摸上左耳的鸽子血耳钉。   趁今天把烦心事解决完吧…… 第80章 80.求救   西郊精神病院在西面郊区的山上。   郁光有所耳闻:建在人烟稀少的山上据说是为了防止病人逃跑,上山下山的唯一道路是一条环山公路。   出租车司机有些不大乐意,毕竟这种单子晦气又不挣钱,上山之后自己下来的油钱都要搭进去。   郁光从后视镜里跟大爷对上视线,恹恹道:“加一百,到地方了你等我半小时,我坐你的车下来。”   小时候他一直以为精神病院像监狱像囚笼,但一路颠簸上山,西郊精神病院比他想象中的亮堂宁静。   “请问您是探望病人吗?”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有礼貌地问。   郁光环视一周,勾起纯良的微笑,随即又落下来,神情显得低落:“我有一个很久不联系的朋友,听领居说他被送来这里治疗了,我想问问他的情况,我真的很担心他……”   少年生得精致,蹙眉低语时也漂亮,护士怔愣一瞬,根本没有怀疑。   “您朋友叫什么名字呢?我帮您看看。”   “陈朝然。耳东陈,朝阳的朝,然后的然。”   护士输入姓名查询的手顿住,良久的沉寂。   郁光察觉到什么,试探询问:“怎、怎么了吗?”   “您是陈朝然的朋友吗……”护士眼眶红了一圈,“您来晚了。”   郁光眉头一皱。   “陈先生给然然订了单独的VIP看护房间。然然离开之后还没住过人,我带您去看看吧?”   那是走廊尽头的房间,一路过来郁光透过其他铁门上狭窄的玻璃窗口看到各种各样的病人,有贴到窗口五官都变形还执拗盯着他的男人、有四肢脖子都被套上束缚布两眼无神盯着天花板的女人、独自坐在病床哈哈笑的小孩儿……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孤山岭上一座医院内的情况,再看这些雪白墙壁也不觉得圣洁了……   说来也是巧,这位女护士就是当时一对一看护陈朝然的护士。   她熟门熟路拉开病床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张棋盘两盒棋子。   “然然其实没病,我们护士医生都能看出来的,他喜欢下围棋,他说他曾经是南大的围棋社社长。”   郁光沉默着,眼神沉在长睫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晰。   良久,他还是问出口:“他真的去世了吗……?”郁光不觉得陈朝然已经去世,叶斯会救他的。或许陈朝然只是消失在人类眼中,永生地存活在某个阴影处。   “他不是自杀走的,然然只在西郊住了两个月,后面……他查出来骨癌,在南城第一人民医院走的。”   护士的话不亚于平地一惊雷。   郁光脱口而出,“不可能!”   陈朝然怎么会死?叶斯会救他的吧?只要被给予初拥的人就能获得永生……   郁光失魂落魄地走出大门。   出租车两声急躁的喇叭吓他一跳,心脏像是被抛起又砸下,阴沉沉地瞥了眼司机,他钻进后排,‘砰’地一声关门。   “走,回南大正门门口。”   环山公路修得并不算精致,路面颠簸,周遭郁郁葱葱的树干枝叶将日光割裂成斑驳阴影。   当时陈朝然上山下山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陈朝然真的死了吗?叶斯没有初拥他而是放任他化为灰烬?   郁光以为自己会为此庆幸,但没有。   以死相逼和骨癌都没有打动叶斯的心吗?   那他自己……   -   郁光提前下了出租车,背包走去南大正门口。   李管家的车已经停在那儿等他了。   “李管家,你跟了叶斯学长多少年了?”   李伦从后视镜里看他,“我是新来的,叶先生到南城这边后才买了我当管家,没多少年,大概三四十年吧?”   “那你一定知道陈朝然吧?”这不是他第一次问李伦有关陈朝然的事情,郁光从后视镜中与之对视。   李管家视线躲闪开,装作认真开车看路的模样没有说话。   “陈朝然还活着吗?”   ……   李伦还是一言不发,车内气氛达到冰点。   郁光泄气似的收敛了眉眼,闭目养神。   猛地,车辆急刹——   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透过车窗都显得有些恐怖。   郁光因惯性撞到了前排副驾的座椅后背,这一下很疼,眼前发黑。   一辆黑色吉普拦住他们去路,由于这里已经是郊区,前面不远处就是废弃收费站的边界,人迹罕至,他们的对峙并未被别人注意到。   车辆上下来五个人,手上都拿着武器,来者不善。   李伦一向和善老好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狠厉,他转头对他道:“是元老院的人,郁先生在车里等我,我出去之后您就反锁车门。”   “你……”没等郁光说完,李伦就打开车门下去了,车门很快被关上。   李伦下车前甚至打开了车载音乐,慢摇情歌中女声柔柔地唱,可郁光明明见到李伦双拳难敌四手,胸口被划开一道裂,鲜血炸开。   那五个人手上都拿着武器,长刀刺入李伦腹部又抽出,血低落在泥土,染深一大片。   有一个人手中竟然还拿着木仓支,朝着李伦身上开了两木仓之后便将木仓口对准了他。   砰砰砰——   子弹重重射到挡风玻璃,三点蜘蛛网状发散的裂痕,但好在玻璃并未碎裂。   郁光短暂呆愣后俯身躲到了背椅后。   急促呼吸着,他脑海杂乱又紧绷,在车里胡乱翻找趁手的武器,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叶斯的话。   “如果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用左手食指触碰耳钉两下,我会很快赶到你身边。”   “以后没有人会再伤害到你。”   “……”   他深吸口气,抬手触碰耳钉,左手有些发抖,他怕没有成功,又用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再试了一遍。   红宝石冰凉的表面突然有些发热。   半秒后,他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斯似乎已然洞察这边的情况。   “小鱼锁好车门了吗?等我,你不要下车。”   “可是……李伦他……”郁光自己都还未察觉他的声线已然带了几分颤抖。   “我马上就到了,他是血族人不会有事的,宝贝别担心,你现在可以做个深呼吸,好吗,宝贝?” 第81章 81.吻手礼   郁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空调涔凉的气流吸进肺里有些刺痛。   尽管叶斯让他不要往车窗外看,但他还是没忍住。   李伦浑身是血地被那群人的头头提着衣领拖到车门边,砰地一声被脸朝下按到车窗上。   血、汗混合,五官碾压变形,衣衫破烂脏乱,郁光心底一惊几乎要认不出这人是李伦。   车窗是单向防弹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郁光,郁光却能清楚看到他们。   李伦身上刀伤木仓伤密集,而且竟然全都没有愈合迹象,手臂的伤甚至深可见骨,汩汩冒出的鲜血染红了玻璃。   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李伦小臂那道极深的伤口,真的没有一丝愈合迹象。   他不是血族吗……怎么会……传一次蜀香炸一次   郁光捂紧左耳的耳钉,“叶斯,李伦他的伤没有愈合……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砰——   ,   车身猛烈震动,郁光面前的车窗被人猛烈击打,碎裂出一道道冰痕纹裂。   叶斯沉默了几秒钟,尔后声音夹杂在轻柔车载音乐中传来,语气镇定,让郁光不安的心稍稍稳定:   “我马上到,你和他都不会有事的,暂时不要出去。”   “车座椅下有一盒暗格,弯腰打开,里面有木仓和匕首,把匕首拿出来。”   明明是如此紧张的时刻,郁光的心思却有一刹那飘忽,叶斯语气虽平稳,语速却比平时快了很多,呼吸粗重且急促。   印象中他还没有见过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冷静的男人叶斯着急……   郁光被又一声猛烈地锤击声收束回神,他迅速把暗格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指尖碰到其他冰冷坚硬的东西,他猜那大概是叶斯说的木仓。   车窗被五个男人轮流猛砸,试图阻拦的李伦被木仓抵住脑袋,但最后那人只对着他左肩射出一木仓然后把就人扔到一边。   郁光留意到对方这个细微的动作,心下稍稍平稳。   这群人没对李伦下死手,应当是有所顾忌,大概是因为叶斯纯血种的身份。   有时候他其实也疑惑自己是否太过冷血,李伦在车外拼命保护,他却心安理得紧闭车门。   郁光按了按心口,突然茫然道:“学长……”   “嗯?”叶斯回应很快,几乎在他话音刚落时便开了口。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郁光顿了顿,“他们在砸窗户。”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原处奔袭而来。   砸窗的人骤然被一只黑猫爬上头顶——   猫儿弓背嘶叫,锋利尖爪瞬间划破男人的脸,连带眼皮也被划伤。   尽管他拥有愈合力但也有些血渗出,疼得松开了武器转而捂脸。   郁光却是看得瞳孔微缩,大喊道:“鸦青!快跑,别来这里!”可隔着层车窗似乎效果甚微。   郁光认出来这是家里的黑猫后,登时有些焦急,生怕被抓伤的那人反应过来后,随便一用力就让猫咪断命。   他不由的握紧了手下的匕首,一时间竟有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岂料假想中的事情并未出现,猫咪攻击完后,便倨傲的蹲坐在那人的头顶,   而这五人竟都没去抓鸦青,反倒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收起了武器,个个站直了身体。   他们脸上神情变得局促紧绷,眼底居然藏着些敬畏惧怕。   时间像是被摁下静止键,骤然安静下来的情景很是诡异,郁光愣了下,若有所觉般盯着车窗外。   几秒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身着黑色风衣,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   郁光握着匕首的手不自觉的一松,所有的紧张惧怕在这一刻消散殆尽,整个人松懈下来有些卸力。   他看到男人转过了头,往他这边望来。   明明是单向玻璃,郁光却觉得那一刻叶斯透过车窗直直望向了他。   视线隔着玻璃相交了一瞬,片刻后,叶斯回过了头。   郁光看不到叶斯的正脸,他不知道叶斯做了什么。   事实上在他的视线里,叶斯什么都没有做,就连抬手的动作都没有。   他只看到鸦青从抓破脸的那人头顶,轻巧一跃而下,随即那个人便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面色迅速涨红到青紫。   尽管隔得很远,但那人脸上的神情郁光看的分明。   那是极度的恐惧与痛苦交杂,在某种不可撼动的力量下,直面死亡时的神情。   不消片刻,那人便栽倒在地,如同被碾压过的蝼蚁一般,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唯余胸口浅浅起伏的呼吸。   剩余的四人也都如此情状,纷纷缓慢跪倒。   叶斯没动用任何武力,只是神性地轻蔑一瞥,担忧、焦急、愤怒,都融化冻结成冰,凝结在一片幽暗寂静的眼神里。   接着就是有序的善后,叶斯带来的一部分黑衣人将伤痕累累的李伦简单包扎后抬走,另一部分则是押解这五位不速之客——   他们都没死,只是瘫软昏迷,就像他们给李伦留余地一样,叶斯也给他们留了一口气。   郁光敏锐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平衡感。   像是天秤两边的砝码,等质量,才能维持稳定与和平。   纯血种与元老院的关系大抵也是如此吧……?   但这仅仅是他的猜测臆想。   郁光敛下眉眼,望着方才还凶神恶煞现在就软如泥巴的几人被架走。   刚刚如此危机的情况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他还有些没回过神儿来,郁光不是血族,体会不到纯血种毫不留情威压。   眨了眨眼睛,他努力看着车窗外的那个人影,好确认自己是不是的幻觉。   忙中有序的人群外,叶斯一步步向他走来。   碎裂的窗将叶斯的身形分割成不匀称的形状,叶斯碎裂地朝他走近,屈指在裂纹上轻敲。   很轻的两声,像是敲击在郁光的心脏上。   郁光猛地回神——   按开解锁按钮开了车门。   “我来了。”   耳钉的传话功能几乎没有延迟,现实与耳内声音同时叠加,震郁光心神一颤。   他听到男人说:“有没有吓到你?”   顿了一瞬,郁光摇摇头,他垂头站在叶斯面前几秒,随即挤进男人怀里,用力环抱住对方劲瘦的腰。   “学长。”他喃喃低语。   清冷寺庙旁雪松的木质香钻入鼻腔,棉花一样柔软又密闭可分地将他包围,郁光狠狠吸了一大口,屏息良久才轻轻呼出。   然而这个怀抱还没有维持几秒,男人却突然将他拉开。   郁光不解,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微微睁大,眼神里有些委屈。   “你受伤了。”叶斯低声陈述道。   他鼻翼微不可查的动了下,很快嗅到些许血腥味,是属于郁光的血的味道。   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叶斯垂着眼,视线在郁光身上梭巡,想要找到受伤的地方。   “受伤?”郁光反应了下,随即摇摇头:“我没有受伤。”   刚才他一直在车里能受什么伤?   没等郁光反应过来,叶斯一把拉起他右手摊开,细碎被清洗过的擦伤和划痕落入男人眼中。   叶斯挑眉以眼神询问他,神情不算太好。   郁光顺着叶斯刚才的目光垂头,一时语塞,手指蜷了蜷,想要收回却被男人拉住不得动弹。   “怎么回事。”   他这才想起威胁那个跟踪者时被玻璃碎片划伤的手。   许是心虚,他对叶斯隐瞒了被其他人跟踪过的这件事。   郁光含糊道:“我去见那女人的时候跟她发生了些冲突,这是被打碎的杯子划伤的……   他并没有隐瞒叶斯去见那个女人的事情,提前几日就跟叶斯报备过。   同住一起之后他很难再在叶斯面前隐瞒什么事情了,上次跟学姐见面是挑翘课的时间去的,这次去西郊精神病院寻找有关陈朝然的蛛丝马迹正是借了跟女人见面多出来的时间。   所以这次见那女人其实是个借口。   好在叶斯没有再问,只不轻不重瞥他一眼。   “下次不要再弄伤自己。”   男人牵起他的手,舌尖细细舔.舐,直至伤口发痒愈合。   对方弯着腰,头颅低垂,像落在公主手背的骑士吻手礼,虔诚、真挚、一丝不苟。   郁光记得上次他掐自己手心时叶斯也是这样帮他治疗的……   左手不自觉插进叶斯柔顺的头发里轻轻搭在男人头上。   叶斯动作一顿。   少年手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他微微撩起眼皮由下至上地扫了郁光一眼,少年怔愣在原地略瞪大的眼睛清澈空白,看起来傻乎乎的。   他索性牵着郁光的手翻了个面,轻轻在少年手背落下一吻。   薄唇停留几秒,郁光的心乱了。   “满意吗,我的小鱼?”   郁光说不出话来,红晕爬满脸颊,滚动喉结吞咽声在相隔极近的两人之间格外明显。   他被叶斯牵着手拉走,坐到另一辆完好的suv里。   车载空调的冷风呼呼一吹,热意渐退,郁光浑身沸腾的血液似乎也稍稍冷却。   脑海中黑白两色交替,他蓦地想起围棋盘上的人——   陈朝然的脸似乎蒙上层抹不开的阴影。   “学长。”他突然道。   男人侧头看他,“嗯?”   “如果我要死了,您会救我吗?”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我只是说如果。”   作者有话说:   小鱼去学校和西郊精神病院是瞒着叶斯的哦!   上一章我看评论区有宝贝误会啦,叶斯是收到李伦消息之后才打开耳钉的视听功能的,他只看到车辆被拦截后的画面,前面的事情他还被小鱼瞒着~ 第82章 82.“晚上抱个够。”   车辆进入破旧收费站口后,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细雨。   远山薄雾弥漫,郁光的心也笼罩起一片雾气。   对于他的问题,叶斯良久没有言语。   趴在副驾驶的鸦青探头探脑,竖瞳扩大又缩小,来回打量两人,最后跳到郁光腿上甩着尾巴蹭他的手臂。   男人垂眸扫了猫咪一眼,又看向他。   郁光很难分辨叶斯眼中到底是什么情绪。   几秒后,叶斯淡淡道:“我不会让你再遇到危险。”   郁光眼帘不甚明显地颤动,心底角落处骤然坍塌了一块。   他刚才问的是如果他死了,叶斯会不会救他,男人却说不会再让他遇到危险。   叶斯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叶斯偷换了概念,危险并不代表死亡。   陈朝然割腕自杀以死相逼没能换来叶斯的垂怜,罹患绝症后似乎也没能博得一丝同情。   他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也要直面死亡,叶斯会从死神手里把他抢回吗?   可叶斯只是俯身来帮他捋顺鬓角碎发。   “不要想太多,小鱼。”   “嗯,好。”郁光低垂眉眼,默默道。   车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浅淡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到。   郁光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黑猫柔润顺滑的皮毛,并未注意到身边人在他摸到猫咪耳朵时紧绷僵硬的姿势。   “学长,鸦青似乎不是普通小猫咪。”   方才打斗时那五人对鸦青竟然都有些畏惧,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郁光想起在南大校园里初见鸦青时的场景,月华岑寂,黑猫与影子像是融化到一起,眼瞳闪烁异彩,的确有些诡异。   “他确实不是普通猫咪。”叶斯把鸦青提溜起来甩到副驾驶去,冷冷道:“别再过来。”   鸦青委屈地叫了声,耳朵抖落,圆润钝感的大眼睛看向郁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斯看不下去,他不明白鸦青为什么格外喜欢郁光,叹了口气,伸手拉上了前后车位的阻隔挡板不然猫儿再过来被摸。   锁好挡板,小家伙还疑惑地看着他,叶斯沉默一瞬,道:“鸦青就是我。”   “嗯?”郁光呆愣着没理解叶斯这句话。   “纯血种的天赋,鸦青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我。我可以见他所见,感……”感他所感,后半句叶斯迟疑了,最终没有说出口。莫名的,他不想让小家伙知道他抚摸猫咪时自己也会感觉。   愣愣‘啊’了声,郁光想起第一次见鸦青时被爪子划破的脚踝和自己不加掩饰朝黑猫扔小石子的阴鸷……   那岂不是从始至终叶斯都知道自己良善外表下掩藏的阴暗?   还有……难怪那时候鸦青还把沾血的爪子舔了舔……   郁光定了定神,撇去心底那丝别扭,问:“学长,你喜欢怎样的我?”   叶斯似乎洞察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想法,蹙了蹙眉。   “那不重要。你也不必为我改变什么,做你自己就好。”   闻言,郁光愣住,心中酸胀得像是被软棉花填满。   他垂头喃喃,“做我自己就好。”眼眶泛起湿热。   从出生到现在,他被抱有太多希望——   希望他的脐带血救人,希望他能像郁阳一样听话,甚至希望他成为郁阳。   可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希望他成为自己。   郁光把鼻腔的酸涩压下去,垂着眼帘撒娇:“学长,我想你抱抱我。”   “还没缓过神来吗?”男人以为小家伙被元老院的吓到了,勾唇笑了笑,顺他的意,长臂一捞将人揽进怀里。   车辆驶入后山车库稳稳停住,郁光还是抱着男人不愿意撒手。   叶斯有些失笑,软声道:“晚上抱个够,下车了。”   “哦。”郁光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松手了。   两人一起下车,穿过透明玻璃长廊,往日一次不落迎接他们的李管家换成了稍显紧张稚嫩的艾伦。   怔愣一瞬,郁光抿了抿唇。   他扯了扯叶斯衣袖,“学长,李伦管家他……”   “他没事。”叶斯顺势牵起他手,“想什么呢你。”   “可我记得他身上的刀伤木仓伤都没有愈合迹象……为什么会这样?”   “特殊液体浸泡过的银器能伤到我们,元老院那几个人用的刀刃、子弹都是镀银或者银制的。但这些伤都不致命,李伦的愈合力还在,过几天就好了。”   郁光若有所思点头。   -   晚上。   郁光对今天发生的事情表现得若无其事,他也以为自己不甚在意,但淋浴闭眼时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被血染红的布满裂痕的车窗。   水温被他调高亮度,水滴落到肌肤甚至有几分灼烧的刺痛。   他直挺挺站着,不躲不避,好一阵子才关水擦干身体。   抹开起雾玻璃上的灰白,郁光盯着镜中浑身都泛着粉红的自己。   吹风机半途被他关上,指尖摸了摸半湿润的发丝,他犹豫半刻,只是把台子上用纸巾垫好不被沾湿的发绳带到手腕上,又戴好耳钉,拿了根毛巾出去。   叶斯听见响动,随手合上书,“怎么又不吹头发就出来?”   听出男人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郁光也不遮掩,抿了抿唇,直接道:“想让学长帮我擦头发。”   叶斯挑眉看他,眼神中带着揶揄,好一会儿才点头,“行,过来。”   郁光爬上床蹭进男人怀里,真丝睡衣滑溜溜的贴到脸颊很舒服。   叶斯失笑,声音通过胸腔共鸣穿到郁光耳廓中有些失真:“起来,这样我怎么擦头发。”   “不要,就这么擦嘛。你在车上说过晚上可以抱个够的。”郁光赖着不走,搂紧男人窄瘦但有力的腰。   叶斯叹了口气,纵容地拿起毛巾包裹起少年的头发揉擦。   小家伙的头发慢慢长长了,柔顺纤细,披散在身后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   擦头发的手偶尔会碰到左耳的耳钉,郁光突然问:“学长,耳钉一直能听见我说话吗?”   其实他心里早有答案,耳钉应该只有特定场景会连接双方,比如这次他食指触碰后,不然之前他瞒着叶斯做的那些事情已经暴露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男人沉默一阵,选择隐瞒,“只有链接后才能查看你那边的情况。”   他没撒谎,但也没告诉小家伙他这边是主契约,能够不限距离随时选择链接,他没有随时开着链接的癖好,最近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耳边有杂音会让他心烦。   其实叶斯能看出郁光在知道这枚耳钉陈朝然也戴过之后就不太喜欢了,他思忖了几秒,隔着柔软毛巾揉了揉小家伙脑袋。   “过几天是不是放假了?”   “嗯。明天考完就放暑假了。”   “那后天陪我去个展吧。”可以重新买一块宝石去定制新的耳钉,就是浸泡血液变成契约媒介的过程有些麻烦。   郁光并不知叶斯心里所想,他从男人怀里抬头,桃花眼里闪着光亮,有些兴奋。   “什么展?我们一起去玩吗?”   “一个文玩展博会,你不感兴趣的话……”   “感兴趣!我去!”郁光急切道,话音落下才察觉自己反应似乎有些太激烈了,讪笑一声,撒娇:“还是第一次说要跟您出去玩,是不是有点没出息?”   “没有,很可爱。”今晚的叶斯格外好说话。   郁光一抬眼才发觉男人正看着他,狭长菱形的凤眼中像含着落日余晖又像是黎明前的海面,浩瀚缥缈得叫人一眼沦陷。   恍然间,郁光觉得那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甚重要了。   永生的陪伴固然奢望,当下这一刻就很美好。   一夜无梦,他没梦见那面血红裂纹的车窗,这一觉竟是难得的安稳。   第二日醒来时身边依旧没人,叶斯大抵是半夜又离开了。   郁光心中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习惯。   这次事发,元老院那边的要处理的事情应该蛮多。   今天他起得早,要考三门科目,其中一科安排在早上八点半开始。   叼了片面包带了盒牛奶他就走了,开车送他的人由李管家变成了艾伦。   脑海闪过昨日李伦拼死挡住车门满头是血的模样,郁光眼帘颤动一刹,问:“李管家的伤有没有事?”   昨日叶斯只说很快会好,但他觉得男人可能有所隐瞒。   果然,艾伦说道:“有些严重,透液浸泡过的武器对血族伤害很大,还好叶先生赶去及时,不然……但叶先生给他请了最好的治疗师,应该不会有大碍,郁先生不用担心。”   艾伦还是有点怕他,说话时只盯着车辆行驶的路面,一丝不苟,腰背挺得笔直。   郁光沉默了一阵,“艾伦,血族受伤需要吃些补品吗?”他有些不擅长说这种关心的话。   “人类的东西对血族没有用的,上等血液倒是可以帮助伤口愈合。”   “上等血液?什么是上等血液?”郁光蹙眉。   “类似高阶血族的血液还有某些人类的血液。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上等血液不是我们这种中低层吸血鬼能喝到的。”   郁光嗯了声没再询问,眼底掩下一抹沉思。   去学校的车程有一段距离,郁光对课业并不担心,没有翻书出来看,向倒是问起别的事情。   “艾伦,你在叶先生家里工作多少年了?”这个问题他也问过李管家。   “奴才来这边不久,应聘进叶先生家里也很短的时间,大概七八年吧。”在血族眼里,七八年算不得长久。   七八年……郁光默念,陈朝然的事情应该也是在这几年发生的。   他透过后视镜看向艾伦的眼睛,“你知道陈朝然吧?”虽然是问句,但郁光的语调很平。   艾伦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下子缩紧,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车内显得格外清晰,郁光轻笑。   “你知道。”笃定的语气,无形压力蔓延过去。   车内寂静良久,才响起艾伦紧绷的声音。   “我、我我的确知道他。”艾伦还是不敢看他,结结巴巴,“但是我就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别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了!”   艾伦还是太年轻,这般紧张的神色已然将他暴露无遗。   郁光压低眉眼,威胁地问道:“陈朝然还活着吗?” 第83章 83.爱惜(二更)   艾伦没有李管家的圆滑,郁光本以为可以在他口中探察到陈朝然的事情。   但直到车辆到达南大正门外,艾伦支支吾吾没说出半点有用的。   他不知道陈朝然骨癌是否治好了,亦或是离世。   但从艾伦的态度不难察觉,关于‘陈朝然’的话题大抵是被叶斯下了死命令,不许透露分毫。   郁光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背着书包下了车。   早上有两场考试,后一场考试郁光提前交卷了,想着去早些去食堂可以避免人潮正盛的中午。   但他走出考场时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钟国背着公文包在楼道阴影处看着他,苍老而布满褶子的脸抽动两下,皮笑肉不笑。   “是小郁啊。”陈钟国那双混沌的眼睛一错不错的锁定在郁光身上,缓缓的上下扫视了着:“交卷这么早,看来是胸有成竹呢?”   恍惚间,陈钟国那张褶皱的脸似乎与记忆中苍老模糊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一样的令人作呕。   他不知道早被辞退的陈钟国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郁光也不想知道,他连眼神都欠奉,转过身,想从另外一侧的楼梯下楼。   岂料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手腕被人死死的握住。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郁光手腕猛地一抖,想要甩开对方的牵制,奈何对方力气不知为何大的出奇,一时没能挣脱。   身体不受控制地泛起恶寒,手臂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胸口的那股作呕欲更甚。   “遇到从前的老师也不知道叫人。”身后的陈钟国贴了上来,浑浊的呼吸打在了郁光裸露在外的脖子上,他听到陈钟国声音带着些压抑着某种兴奋,颤抖着:“小郁,没人告诉你老师喜欢乖孩子吗。”   那种感觉如同毒蛇贴着肌肤游走一般,令郁光浑身被像是咬了一般难受。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钟国这次如此放肆,郁光一咬牙,手上猛地用力。   “哐当!”一声,将对方的手砸在了楼道旁的铁制安全门上。   “滚,你也配!”   他喘着粗气,厌恶的看着眼前的人,脸色难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恶心的。   陈钟国的手垂在身侧,一张老脸半隐没在阴影中,看着郁光警惕眼神,神情扭曲怪异。   他脚下一动,似乎还想上前。   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学生嬉笑说话的声音,接着声音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   ——其他班级也有学生提前交卷离场了。   陈钟国显然也听到了,他迅速收起了神色,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为人师表时该有的和蔼笑容,语气如同寻常老师问询学生时一般。   “小郁,之前老师教你的书法有没有好好练习?你很有天赋,老师很看好你……”   郁光不想再待在这里看对方表演,他冷眼看了陈钟国一眼,背着书包飞快转身离去。   陈钟国没有再追,脸上的笑意散去,换上了另一种迷恋的神情,他整张脸埋进牵过少年的右手里吸了口气,白苔厚重的舌头舔了舔掌心。   看着少年消失在楼道转弯处的背影,喃喃道。   “不乖的孩子是要被老师关起来单独教育的啊……”   -   一口气跑到楼下,又跑到了人来人往的主街道上,郁光才停下来。   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双腿因为剧烈运动有些发软。   头顶刺眼日光照得他张不开眼,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想要摁亮屏幕,试了几次都不成功,郁光这才发觉自己手抖得厉害。   不得不双手握住手机,郁光咽了口口水,拼命让自己冷静。   他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没事”、“别怕”……   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视线里先出现的便是叶斯的侧脸,那是他之前在马原课上装作拍学习任务偷拍叶斯的照片。   郁光看着锁屏的照片,狂跳不安的心脏速度慢慢回落。   缓了好一会儿,脱力般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这会儿才觉得身上那种阴寒的感觉散去。   到头来,他最后也没在学校食堂吃饭,他怕再遇到陈钟国。   到校外找了家粥店随便凑合了点,郁光创了个小号,第一次私聊南大校园墙的QQ。   他学着那些人的语气——   墙墙,这几天在学校里看到之前被辞退的陈钟国老师了,可以帮我问问有没有同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陈钟国老师要回校任职了?   郁光下午回家时看到自己的小号空间被@了。   有知道消息的人回复他说陈钟国没有恢复任职,这次返校似乎是有什么重要东西没带走,只是来拿东西的。   郁光心下松了口气。   他不希望下学期还有可能在校园里遇到陈钟国,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只看一眼都胃里泛酸。   -   回家的路上郁光都很紧绷,艾伦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询问。   但他只是搪塞过去,说是外面天气太热想回家洗澡,请他开快一点。   艾伦将车载空调的温度下调亮度,又拿了一小瓶藿香正气液给他,郁光恹恹的不想喝,他又不是真的中暑,懒得看艾伦蠢笨模样,索性闭眼靠着休憩。   回到家的他一头扎进浴室,滚烫的水流从头淋到尾,他犹嫌不够似的将水温又上调了些。   挤了两泵叶斯的沐浴露,无色无味的透明乳液打成雪白泡沫,他近乎疯狂地在身体上揉搓着,手肘甚至过度泛红。   好恶心……洗掉洗掉洗掉!   泡沫打了三遍他才停下有些魔怔的搓洗,裹着睡衣开门出去。   “怎么了?”叶斯的声音传来。   郁光猛地怔愣,回神后喃喃道:“学长怎么回来了……”   “不欢迎?那我走咯?”男人剑眉微挑,试探地转身。   下一秒,小家伙冲过来猛地把他抱住,没有防备的叶斯被撞得往前挪动半步。   “别走。”尾音有些颤抖。   叶斯蹙眉,转身把小家伙拉开,敛眸一瞧,小家伙眼眶红红的,桃花眼里盛满波光粼粼的水渍,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臂、小腿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   他捏起少年下巴,两人视线碰撞在半空,郁光先受不住看向了另一边。   “怎么回事?”叶斯语气严肃下来。   郁光不答,只是把自己下巴从男人手里挪出来,整个脑袋埋进叶斯怀里。   他刚洗过滚烫的热水澡,浑身都冒热气,似乎将浑身冰凉的叶斯都微染上温度,原本冷冽清贵的木质香变得温暖,像是春日草木被日光唤醒的芬芳。   叶斯是他的底气。   郁光稍稍安下心来,脑海中阴暗的枝杈却在疯狂生长,他不想让陈钟国好过,任何意义上。   思忖良久,他最终没有将今天在学校遇见陈钟国的事情告诉叶斯,只是闷闷道:   “那个女人又给我打电话了,换了新的号码,很烦。”   那女人的确又换了信号给他打电话,还是劝他去医院存血的那些话,郁光居然已经有些习惯甚至说麻木,相比起,陈钟国才是恶心得叫人不寒而栗。   他要让这个老头付出代价。   叶斯并未看见郁光埋头在他怀里阴鸷沉郁的神色,摸摸少年的脑袋,湿漉漉的一手水。   他抱着小家伙去洗手台的镜子前,郁光还是抱着他不撒手,叶斯叹了口气,“那就抱着吧,脑袋别埋这么深,我给你吹头。”   嗡嗡嗡的吹风机声音和源源不断的热气裹挟着,郁光放任自己卸力靠倒在叶斯胸前,脑海里却是在思索如何报复陈钟国的计划。   发丝慢慢干燥,他在叶斯怀里无声笑了笑。   -   叶斯陪他睡了一整晚,中途没有离开,郁光如愿在第二日清晨醒来时看到了身边男人的睡颜。   一整晚的时间足够两人交换体温,叶斯涔凉了百年的手短暂的染上了一抹人类的温度。   血族其实不需要太多时间的睡眠,叶斯睡眠也浅,少年醒来时他也醒了,甫一睁眼便看到郁光放大的脸蛋凑到跟前。   “怎么了?”男人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些,听得人耳根子发烫。   郁光小猫似的在枕头上蹭蹭,亲吻叶斯的下巴,“我男朋友好帅哦。”   ”呵——“一声悦耳的轻笑。   但陪伴时间似乎总是均等的,昨晚整夜相伴让他失去了跟叶斯一起午休的机会。   叶斯中午没有回来。   郁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微信发过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他叫来艾伦询问,却只得到叶斯在处理公务的搪塞话语。   恰好聊天框弹出条新消息,郁光心烦,顺手点了进去,顶上的备注是【宿良霁先生(夕夜小酒馆)】。   宿良霁先生刚问他有没有在家试试制作红丝绒蛋糕。   郁光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之前酒馆见面时一头及腰长发的漂亮男人的脸,指尖微动,往上翻到之前的消息。   他其实原本就不太爱跟别人聊天,跟叶斯同居之后或多或少也受到对方影响,对电子产品的关注就更少了。   聊天框里不仅有刚才新的消息,还躺着前几天宿良霁先生发来的一个小视频和几段文字,他一直都没注意到。   小视频封面是宿良霁先生在厨房台面前微笑的画面,衣着得体,背景干净,让郁光联想到一些网络上的美食博主。   美人笑靥总是让人看了心情愉悦的,郁光手指空悬半秒还是点了进去。   竟然是一条宿良霁先生亲自拍的一条如何制作红丝绒蛋糕的视频,之前他还以为是小视频,点进来之后才发现足足有半小时。   郁光点着倍速看完,步骤似乎跟普通红丝绒蛋糕的制作方法大差不大,只是在烘焙之前加入了100毫升人血。   郁光:谢谢宿先生,视频好详细,但是前几日没有时间试着制作,今天下午我试试。   宿良霁的回复来得很快:你是想用自己的血做蛋糕吗?前几次试着做的时候先不要放血,后面熟练了再弄,不然你身体受不了。   郁光:好的,谢谢宿先生。   虽然应了,但郁光没打算听宿良霁的。   做蛋糕跟学习考试没两样,等比例的水、面,精确到克的食材,没理由翻车才对。   郁光找了把干净小刀,面无表情往手臂内侧划拉一刀,足足半掌长的口子,短暂疼痛后,殷红血液顺着手臂淌进量杯中,溅起些血花,浓郁的血气味道也蔓延开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艾伦神色匆匆跑到了厨房,呼吸有几分急促。   “郁先生,您没事吧?!”   郁光淡定地举着手臂,任凭鲜血逐渐填满300ml的量杯,中途血液稍显凝固时还再补了一刀。   他不轻不重看了艾伦一眼,单手翻出医疗箱里的纱布把伤口按住。   很快,郁光神色微顿,艾伦此时还急喘着,能看出他极力想要平复呼吸,但却没能成功。   思忖几秒,他取下纱布,将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抵到艾伦眼前——   艾伦原本暗藏碧蓝色的眼瞳骤然收束,隐约泛起暗红,下颌紧绷猛地背过身体。   “郁、郁先生,我有点难受,请您稍等半刻。”艾伦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离开,甚至这句话里都忘记自称‘奴’。   郁光盯着艾伦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秒,挑眉,用医疗箱里剩余的绷带纱布把左臂简单包扎好。   他又看了看那条视频,跟着倒出100ml的血少量多次加入面糊中搅拌均匀,放进烤箱。   半小时后,叮——   难得升起些期待,郁光拉开烤箱门,表情有几分凝固。   干瘪的蛋糕胚、微微焦糊的边沿,像是信心满满打算考一百分的孩子最后却收到了不及格的答卷。   郁光把失败的样品拍照发给了宿良霁先生,聊天框的文字难得带了几分情绪。   郁光:为什么每一步都按照步骤,但还是失败了!   宿良霁这次没有秒回,郁光等了三四分钟,才收到一条莫名的消息。   宿良霁:你不听话。   正疑惑,聊天框中又弹出新消息。   宿良霁:你是不是加血了?自己的血吗?哎。   郁光似乎都能想象到对方扶额叹息的模样,指尖微顿。   宿良霁:应该是第一次醒发不充分导致的,不要在空调房里醒发,室外三十五六度的气温醒发二十分钟正好,低温环境就不太够了。   宿良霁:如果是空调房二十六度左右的室温,醒发三十分钟左右再进行下一步操作。我视频里忘说这个了,你下次再试试应该就可以。   郁光:好。   那块失败品被郁光尝了一口之后丢进垃圾桶里,满嘴铁锈味让他有些敬谢不敏。   叶斯晚上回来时对他手臂上的伤口没有过多询问,向来是艾伦已经把这件事报备过。   男人解开纱布,剑眉紧蹙,冷笑一声。   “你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划这么深这么长一道口子,不疼吗?”   郁光被叶斯严厉神色镇住几秒钟,回过神后,手指试探地扯了扯男人衣袖,见对方没有挥开他便伸手抱住了男人手臂。   “那是因为学长可以帮我很快治好啊。”   “下次没人帮你治。”叶斯语气还是冷得掉冰碴,垂眸扫过结了一大条干痂的手,似乎有些无奈,“愈合要撕掉结痂的,把你疼死算了。不是说给我做蛋糕?蛋糕呢?”   “呃……没做成功,下次做成功再给学长吃。嘶——”   结痂猝不及防被叶斯撕开一点,这似乎刀刃划开皮肤时更疼。   叶斯冷脸看着,但最后还是松了手,唾液愈合了方才被撕开的一小点新鲜伤口。   “剩下的等它自己愈合吧,不然有得你疼了。”   -   又过了一日,郁光期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前一晚临睡前郁光像要春游的小孩子似的,兴奋得有些失眠,在被里拉着叶斯的手摸来摸去,被男人一拍屁.股才老实了。   郁光早早起来,本以为能瞧见身边熟睡的男人,但没成想叶斯已经换好衣服在书房看东西了。   他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   换上昨晚试好的礼服,顺了顺头发,郁光趴到书法门边敲了敲。   “怎么样,好看吗?”   叶斯宠溺地勾唇笑笑,应声道:“好看。”   白西装完全按照少年身形剪裁,合身得体,收腰流畅,银白色不沉闷,更显几分少年气的俏皮。   郁光很少穿正装,但这一身并不突兀,倒衬得人愈发精致贵气,像贵族豪门家娇宠长大的小少爷。   叶斯招手让他过去,手腕带着的发圈被取下。   “头发扎起来更好看,过来。”   郁光走过去,可书房里只有一把椅子,叶斯又是坐着的……   他犹豫几秒钟,坐到了男人大腿上。   叶斯没料到小家伙的举动,拿着发圈的手停顿一下,拍拍少年的腰。   “小鱼最近是不是有点放肆,别招我。”   最后是郁光坐到了椅子上,叶斯反倒站着,在他身后帮他梳顺头发又全部拢起扎好。   进来提醒时间的艾伦不像李管家一样见过大风大浪,郁光余光注意到对方惊诧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在叶斯目光扫过他才时勉勉强强维持住了镇定。   “叶先生,郁先生,该出发了。”   郁光摸摸发尾,站起身来,“走吧走吧。”   “等等。”叶斯去卧室拿出来一方小盒子,“站直别动。”   这个盒子跟叶斯之前装耳钉的盒子很像,郁光盯着瞧了好一会儿,他对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太大期待,甚至对于今日此行的期待都稍稍落了下来。   叶斯似乎洞察到什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深蓝色矿物质碎石拼成的蝴蝶胸针,郁光不太了解这方面,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石头。   “前几天才做好的,只送给你。”   叶斯声音带着笑意,显得有几分轻佻,但这对于郁光来说已经很欢喜。   他从始至终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叶斯无数血奴中比较特殊的那个,哪怕只是一点。   这枚只送给他的蝴蝶胸针似乎让他的理想更进一步。   郁光笑得眉眼弯弯,挽住叶斯手臂,亲昵道:“谢谢学长,我好喜欢。”   小楼外停着辆银灰色迈巴赫,流线型车身格外俊逸拉风。   “学长,这次的展很隆重?”   “不算特别隆重,只是有些熟人可以带你见见。” 第84章 84.“喜欢吗?”(三更)   车辆径直驶向市中心的演绎大堂。   据他所知,这个地方一般只有国家级演出才会开厅,去的人都非富即贵。   果然,演绎大唐周围来来往往许多南城富贾,都是郁光在电视上曾经见过的面孔。   郁光心底升起几分紧张,下车后便紧紧跟在叶斯身后。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主动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   “只是个文玩珠宝的展览,会有人跟随介绍,如果不感兴趣的话,就当陪陪我。”   展厅灯光亮堂,金碧辉煌,门童看过叶斯的请柬后立马恭恭敬敬地鞠躬放行。   厅内分门别类修筑了四方玻璃展台,其中放置着各式各样精致昂贵的展品——   瓷器、古董、翡翠、宝石……有的甚至是本应出现在各大博物馆中的古老文物。   不一会儿,一位西装革履打扮干练的讲解员向他们走来。   见郁光视线落到一旁展品上,男人开口:“这是元代的玻璃莲花托盏。托盏为普兰色半透明玻璃质地,盏身呈七瓣莲花形,托外边沿呈八瓣莲花形,宛如夜幕下盛开的蓝色睡莲花,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确实漂亮,元代时的古人竟能有如此手艺。   叶斯领着他继续往内展走,路上讲解员挑着有代表性的展品为他们做讲解,郁光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只是不露声色注意着叶斯的动向。   男人看起来也对这些展品不大感兴趣,视线轻佻随意,郁光猜测男人带他来这儿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他们相携走到了会场中心,这儿一整片翡翠交易场,小到翡翠珠串、摆件手把,大到原石赌料,现赌现切,大老板们钱包充裕,都舍得下血本。   前面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郁光隐约听见几句“大涨了”、“爆色了”的惊叹。   走进了才发现地上摆着一块一分为二的巨大原石,粗糙发黑的皮壳切开后竟是高冰种水高级翡翠,一条阳绿色带贯穿其中,狠辣又有韵味。   一个金发碧眼的高达外国人笑得最开心,挥挥手让人吧两块石头好好搬下去。   突然,那头金发感觉到什么似的,蓦地转头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哎?老叶来了啊?石头先别收拾了,老叶快过来快过来,你看看我这一手搏得如何!”   “还行,买成多少?”叶斯看了眼,不置可否地颔首。   “五百万啦,这一条色带切出来就已经大涨了。”科莫眉梢上都是喜意,转头看到叶斯身边地少年,问:“这是?”   “我男朋友,郁光。”叶斯揽着他肩膀,又把金发男人介绍给他,“这是我法国的朋友,科莫。”   叶斯跟郁光站在一起很般配,一黑一白出自同设计师之手的配套西装更添几分亲昵。   能被叶斯带来见朋友的人极少,郁光必定有些过人之处,但科莫并不在意。   “谈了个这么年轻的?养儿子似的,啧啧啧,你这癖好这么多年没变一点啊。”科莫揶揄地眨眨眼。   郁光眼帘颤动几下趋于平静,他没露出额外什么表情,只是安静站在叶斯身边,礼貌对人笑笑。   “科莫先生,您好。”   鼻尖微动,科莫忽而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脚步上前似乎想要靠近,却被叶斯拦在了半路,他只能隔空翕动鼻翼,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   “小朋友挺可爱的嘛,老叶都是个老古董了,跟他不如跟我,我说真的哦。”难怪,如此好闻美味的血液,应当没有几个血族人能抗拒吧?   少年像是有些害怕他,胆怯地退到叶斯身后,科莫注意到少年攥住叶斯衣角泛白的指节,可明明害怕极了,他还是鼓足勇气拒绝他:“叶斯学长很好,我是他的男朋友,不会跟别人。”   啧啧。   科莫舌头顶了顶快要冒出来的尖牙,心想,叶斯都是从哪儿搞到这么可爱又听话的血奴的?   再一看叶斯,科莫迟疑半刻,赶紧解释:“开个玩笑嘛,老叶你平时也不是开不了玩笑的人啊,别这么盯着我看啊!”   “走走走,不是说今天向来拍点宝财?咱们上二楼会场吧。”   科莫也是纯血种,法国欧洲那一片大部分事务由他负责,叶斯百来岁的时候去法国待过一段时间,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这次科莫过来中国一是想看看老朋友,二来便是元老院那边发起的召集。   只是他没想到,元老院信件中提起的稀有血拥有者便是叶斯身边这位,叶斯今日带小朋友过来明显是要力保的意向。   郁光并不知道科莫心中所想,只是把叶斯牵得更紧,跟着两人上到二楼的中厅。   方才那位讲解员也跟着上来了,将他们三人领到前排的拍卖席位,这里离展示台不近不远,视野正正好。   “叶先生、科莫先生,郁先生,还有八分钟开始竞拍。”   等待的八分钟里郁光在稍后排的座位上看到了四枫院隼,一头酒红色头发让他在会场中格外显眼,想不看见都难。   但四枫院隼并未上前来,反倒是宿良霁坐到了他们身后的那排座椅。   他们显然都认识,科莫甚至伸手扯下宿良霁披散在身后的长头发,宿良霁也不恼。   “听说你在南城开了家饭店?今晚去喝一杯去?”   “行。”说罢,宿良霁视线落到郁光和叶斯身上,但叶斯却说今晚有事就不去了,郁光自然是跟叶斯一起的。   宿良霁笑笑,温润眉眼间闪过一丝失落,“你们下次可以再来,给你打折。”   “嗯。”叶斯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几分钟后,身着改良旗袍的干练女子砸锤示意拍卖开始,展品挨个装在透明四方盒中呈现展示,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国内古董国外珍宝的都有,它们有一个共同点——精致昂贵。   郁光旁听叫价、竞争、锤落成交,某些价格着实叫人瞠目结舌。   方才他们在展厅第一眼看见的那那方玻璃莲花托盏也被呈上了拍卖桌,被成束的暖灯打着,托盏更显异彩,晴蓝流光,色泽艳丽纯正,晶莹润泽,工艺精湛宛若天成。   “元代玻璃莲花托盏,起拍价五百万。”   郁光多看了几眼,有些好奇这托盏会被以多少价格拍出,谁料第一个举牌的竟然是他身后的宿良霁。   “好的,来自中国的宿先生出价八百万,还有别的出价吗?”   “来自网络的匿名买家出价一千万。”   “宿先生出价一千三百万!”   “……”   郁光听得有些心惊,悄悄回头看了眼,正巧对上宿良霁的眼神。   他没料到对方正在看他,莫名尴尬,轻咳一声转了回去。   宿良霁的眼神落到郁光身边地叶斯身上,沉默一瞬,没再举牌。   耳边恰逢响起拍卖人的声音——   “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三千万三次,恭喜来自网络的匿名买家拍得元代玻璃莲花托盏!”   叶斯勾起嘴角,把乱转乱看的小家伙扣到身边,正巧听到小家伙咂舌。   “这个托盏虽然漂亮,但是这最后拍出来的价格也太贵了吧。”最后还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哪个大冤种买了。”   叶斯:“……”   科莫哈哈笑出了声,附和道:“的确不值这么多钱,不知道是谁上头了没让我们宿老板得偿所愿。”   后续叶斯没再下手拍什么,惟有最后压轴出场的一颗红钻。   完美的切面、晶莹透色的质地,灯光洒落折射后熠熠生辉,像是杯中缓缓流转的红酒,别有种韵味,优雅生辉。   郁光不太了解这些,只觉得这颗红钻漂亮,拍卖人叫出的起拍价也证实了这件拍品绝非俗物。   一直没有动作的叶斯举了牌,而大家竟然很有默契地,在看见叶斯举牌后都缄默不做声响。   “恭喜来自中国的叶先生拍得穆萨耶夫红钻一颗!”   叶斯垂眸看他,“喜欢吗?”   “嗯?”郁光微微瞪大双眼,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但他不敢说自己喜欢,怕只是空欢喜一场,只道:“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玻璃莲花托盏的描述来自小红书的介绍嗷~   宝贝们可以在小红书搜搜,真的特别漂亮! 第85章 85.“我不想你死。”   演绎大堂的三楼走廊最里间是拍卖品最后的交易地点。   穿过层层检查、确认身份的守卫,他们被请到隔间品茶。   半刻钟后,那枚指甲盖大小的顶级红钻被礼仪小姐呈放在托盘中端过来,灯光折射间闪闪发亮,郁光视线在这抹亮红上停留半刻。   叶斯过去付款的间隙,有人靠近他,郁光耳边传来声温润的低音,“小郁。”   嗓音有几分熟悉,郁光一愣,转头看去——   方才喊他的是宿良霁。   宿良霁眉目微拢着,鬓角一缕发丝恰偏落,本就漂亮的脸蛋更摄人心魄些。   “拍卖会上看你喜欢,本想拍下那盏莲花托盏送你的。终究是缘分浅了几分。”语气中尽是惋惜。   宿良霁身上似乎总带着一抹古韵,又是一头及腰长发,此刻拢眉的模样倒是无端端让人联想到江南烟雨中着旗袍美丽女子。   郁光回神后才惊觉自己的想法太过冒昧,敛下眉眼不再看,讪笑着,忙摆了摆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宿良霁以为他喜欢那莲花托盏,只拒绝道:“我们才认识不久,太贵重了,就算你拍下来我也不能要的,再说,我也不是很喜欢那盏托盏。”   郁光盯着一尘不染的地砖,好半晌才听到宿良霁似乎失落的叹息,“是吗,那便算了罢。”   不知为何,宿良霁总给他一种古代人的错觉。   举止、口吻、衣着……像是古时候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翰林学士。   许是喜欢古汉语的缘故,某些闪神的瞬间他对宿良霁升不起那种对其他陌生人的厌烦感。   “叶斯要过来咯~”一直静观其变的科莫调笑着开口,语气中的戏谑让郁光有些莫名心虚。   他一抬头,对上叶斯深不见底地眼神,眼帘颤了颤,默默往远离宿良霁的方向挪了半步。   叶斯迈着长腿走近,身形在人群中颀长出挑,冷冽木质香也跟着蔓延而来。   郁光默默凑到男人身边,伸手挽住了对方手臂,西装面料顺滑微凉,手感极好,小指不露痕迹地在叶斯西装上蹭了蹭。   叶斯不轻不重斜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对另外两人道:“我们先回去了。”   回程的车上——   叶斯不紧不慢松了松袖扣,似是无意地询问:“跟宿良霁聊些什么呢?”   郁光收回落在叶斯骨节分明指节上的视线,“没、没什么,就是宿良霁先生说他原本想拍下那个展品。”他隐瞒了宿良霁说想把展品送给他的事,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说最好。   叶斯似乎察觉到什么,直直看向他,薄唇微勾,说出的话却是让郁光心脏猛跳:“你很喜欢宿良霁?”   “不喜欢!”没有一秒的犹豫,他脱口而出,“我跟宿先生才只见过两面,怎么可能……”   气氛安静片刻,叶斯没说话,只是低低哼笑了声,郁光悄悄注意男人的神色,犹豫几秒后靠过去牵住那双微凉的手。   “学长……吃醋了?”他试探道。   “是啊,吃醋了,我的东西就只能是我的。”   先是窃喜,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叶斯回应得坦荡大方,倒是叫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尔后热意才开始蔓延,粉红从耳根子蔓延至脸颊,心跳声震耳欲聋,郁光偏头看向窗外,试图用不看对方的方法让自己的心跳重回平静,但以失败告终。   指尖不自觉蜷动几下,无意间勾了勾叶斯手心,似有觉察的男人收紧了两人相握的手。   郁光内心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场风暴,桃粉色的,充满有关情爱的幻想,势要将他荒芜的心田掀起浪来。   叶斯是否也有片刻真心喜欢过他?   仔细思忖好半晌,郁光又有些失望——   叶斯回答吃醋时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稀松平常的随手撩拨,一点没有心思被人戳破是的局促慌乱。   思绪到此为止,他不想再深思,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认。   -   下午他们去医院探望李伦管家。   与人类建造的雪白圣洁的医院不同,叶斯带他来的这个地方更像是一座古堡,灰黑色墙体耸立,尖塔似的房顶——   这里住着养伤的都是血族成员。   大抵是因为血族成员自带愈合能力,古堡里病患并不多。   戴着单边圆框眼镜的白大褂医生出来迎他们,领他们到了李伦的房间。   房间里昏暗漆黑,这件病房里甚至完全没有空留出窗户的位置,除了门口,再无透光的缝隙了。   踏入这里像是一头扎进黑暗。   黑暗中,郁光看不清任何事物,惟有耳边治疗器械运作的白噪音有规律地响着。   心底一阵久违的平静,那种恍然落入虚无的悬浮感,像在空无一人的寝室躺在拉上床帘后四四方方犹如扣合棺材里的舒适,又像闭眼倒进叶斯怀里时内心的放空。   郁光牵着叶斯的手隐约渗出些汗来,他不由得微微闭了闭眼。   “啪——”蓦地轻响。   墙壁镶嵌的昏暗小灯被白大褂打开。   房间里无边的黑暗陡然被驱散、被逼退至墙角。   “还好房间里安装了小夜灯。”医生略带笑意地说。   毕竟来这儿调养身体的都是血族,昏暗无光的环境更有利于对方恢复,而前来探望的血族也能在昏暗中视物,他们本就是黑夜的产物,很少会需要灯光,只是不知为何安装了小夜灯。   类似烛光的橙黄灯光中,郁光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正看着自己,他微微抬眸,撞进叶斯深入古井的一双凤眼中。   叶斯的眼神太透彻,有股叫人无处遁形的局促,郁光不自觉紧了紧手指,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然汗湿。   “不怕黑?”进门前他特意牵住少年的手,大多数人类在进入一个完全封闭的黑暗空间时会格外紧张,少年的手也微微抖动一瞬,他以为小家伙害怕,但少年面上神色却全然舒适沉醉的模样,他挑眉挑眉。   郁光摇头,诚实道:“挺喜欢的。”   叶斯“嗯”了声便没再多问,只是牵着他的手并未放开。   李伦仍在沉睡,来人的声响并未惊醒他,男人浑身上下包裹着白色纱布,身体连接一旁的医用器械。   情况果然比叶斯之前说的严重许多。   医生告诉他们患者体内的免疫系统被武器上附着的特制液体捣毁,如今尚在修复中,是以伤口的回复速度极为缓慢。   郁光想起那天李伦的头被死死按在碎裂的血红玻璃上的场景,一些内疚的情绪似乎在漫长的反射弧中跳跃后终于抵达脑海。   “我还以为血族无论怎样都不会消逝。”他喃喃低语道。   “世间生灵,此消彼长。血族存在自然会有消亡。”叶斯语调平淡,无甚起伏,死亡在他口中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叶斯在他眼中一直是强大、冷静、无情、类似神邸的模样,郁光很难想象叶斯受伤之后浑身绷带,虚弱躺在床上的样子。   针扎似细密的疼填满胸口。   良久,视线略过叶斯跃动着灯火的眼眸,落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郁光闷闷道:   “不管怎样,我不想你死。”   作者有话说:   一些过渡章节~ 宝贝们久等啦 第86章 86.共享   郁光没想到拍卖会上才见过的玻璃莲花托盏,转眼间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莹光流转的托盏还是装在透明四方的水晶盒子里,简单包装了一下,放置在大厅正中的圆桌上。   他晃眼留意到这东西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走进左右打量,视线在盒子桃木底座雕刻的拍卖会名称停留半晌,后知后觉这应该就是拍卖会上的那一盏。   难道……拍卖会上的匿名买家是叶斯学长?   念头甫一闪过脑海随即,郁光想到什么,整个人一愣——   “这歌托盏虽然漂亮,但是这最后拍出来的价格也太贵了吧。”   “也不知道哪个大冤种买了。”   ……   他转头向叶斯望去,男人也正看着他,薄唇轻启:   “喜欢吗?大冤种给你买的。”叶斯语气格外在‘大冤种’三个字上加重几分。   郁光在短暂呆愣后讨好地抿唇笑笑,给出了与之前搪塞宿良霁完全相反的答案,“喜欢,学长送的礼物我都喜欢。”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扣门声。   是谁?   他望向四四方方的门板,直觉带来的情绪不太妙,郁光下意识望向叶斯,却见男人眉头紧蹙神色不虞,轻啧了声。   “小鱼去卧室看会儿书吧。”   鸦青也从角落跑到他身边,脑袋磨蹭得脚踝一阵酥痒,隐约推着他往楼上走。   郁光站着没动。   抬眸与叶斯对视,“是元老院的人吗?”   “嗯。”叶斯点头,眼底并无惊讶,似乎对他能够猜出来者的事早有预料,“小鱼听话,我马上处理好。”   郁光垂下脑袋,眼皮颤了颤。   他烦透了这个叫元老院的组织——   为什么叶斯总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总有这么多人来打破平静。   良久,门口聒噪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郁光下颌绷紧又放松,抬头时面上阴鸷神情尽数收敛,他垫脚,温柔在叶斯唇角吻了吻。   “我在楼上等您。”   鸦青跟他一起上了楼,郁光在旋转楼梯二层平台停下脚步,悄悄探头往大厅瞧。   一群年轻且衣着光鲜得体的男男女女被艾伦躬身请进来,七八个人左右。   这就是元老院的成员吗?   郁光之前还以为组织里全是上了年纪满脸皱纹的老头老太。   猝不及防,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往他藏匿的楼梯拐角投来一眼,暗红布满血丝的双眼。   对视的瞬间,郁光猛地缩回身体。   裤腿传来阵拉扯感。   郁光低头,鸦青正咬着他裤腿往楼上拉扯,黑色毛绒尾巴一晃一晃的。   方才对视带来的滞涩感与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一齐缓慢消退,他弯腰抱起鸦青,轻手轻脚上楼。   猫咪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肉垫扒拉住他肩膀并未亮爪子,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趴到了郁光肩头。   郁光抚摸鸦青脑袋时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动作一顿。   叶斯现在在跟猫咪共感吗?   他把趴好的猫咪举到眼前,鸦青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看自己,懵懂无知得像个小孩。   应该没有吧……   再说了,叶斯正在谈事情,大抵没有闲心来看他。   但他还是担心,没让鸦青留在了卧室外。   关好房门,郁光没有开灯,厚重窗帘遮挡的整个室内昏暗得恰好。   现在正好……叶斯不在,他可以自己解决那个社会渣子。   郁光打开许久没用的笔记本电脑,登录教育局举报官网。   电子屏的白光有些刺眼,他调低亮度。   白光映照在少年冷漠的脸上,阴影将面容衬得有股子狠劲。   光标滑动,手机传输过去的截图照片被一一拖动放到网页举证栏——那是有关陈钟国好几十年前的论文学术造假的对比举报证据。   郁光很早之前就在校园墙看到相关流言,这无疑是让陈钟国这辈子再不能进入学校的好办法。   他在知网翻找查证很久才确定陈钟国的确是胆大作死,密密麻麻的文献论文看得他眼疼,但总算是有所收获。   他说过要报复陈钟国的,他不会让那个人渣好过。   但他也是真的不想再遇见陈钟国,哪怕擦肩,哪怕对视,一次也不要。   盯着电脑屏幕中灰色旋转加载的图标跳动成绿色粗勾,郁光仿佛憋着口气瞬间放开似的轻松。   他在黑暗里躬腰盘腿坐了会儿,又去阳台打算点根烟。   适应了黑暗的视网膜骤然接触阳台相对充沛的日光有些刺痛,就像方才昏暗房间里盯着白光电子屏不眨眼,看得人眼前冒雪白噪点。   郁光眯着眼睛顺着躺椅靠倒,擦燃打火机点烟。   咬破烟嘴里爆珠时口腔里一声脆响,甜蜜草莓味顺着烟雾吞入心肺又呼出。   窗外还是下着朦胧细雨,灰蒙蒙湿漉漉的,一些多余的水汽散在空中裹挟着烟雾加重了其重量,使得原本轻盈的东西都沉缓了似的。   卧室门传来规律的叩击声,经过阳台玻璃门的阻隔变得很轻,紧接着传来艾伦的声音,也很模糊。   应该是把做好的晚餐端上来了。   但他不想理人,也不想吃饭,微敛眉眼盯着指尖猩红燃烧的烟头并不言语。   敲门声过了会儿消停下去。   郁光手上这支烟郁光没抽几口就燃尽了,多的是被这雨幕吸去了。   火星烧到烟屁股烫到指尖让他整个人都哆嗦一下。   他像是从南柯大梦中醒来,拿起小木桌上反扣的手机按亮。   叶斯俊美清冷的脸印在手机屏保上,像是隔空凝视他,郁光指尖拂过,屏幕涔凉的,跟男人体温相似极了。   只是到底不同——   他若是如此去抚摸叶斯的脸,大抵会被男人拉住手腕吻吻手心,但指尖划过屏幕,不过是锁屏解开切换到主屏。   数字时钟又跳转一分钟。   晚上7:48了。   往常这个时间他已经用过晚饭,短暂休憩后与叶斯先后沐浴,尔后靠在床头共读一本书。   他压着眉眼推门出去,蹲在门边的鸦青闻声跑到他腿边蹭蹭,有意阻挡他向前迈步。   郁光只犹豫半秒便将猫咪抱了起来,往楼下大厅走。   像是早有预料他的出现,叶斯没有再说话,倒是有个陌生男子故意朗声道:   “既然郁光的血有如此益处,为何不能共享呢?” 第87章 87.“想挨咬了?”   闻言,郁光脚步微顿。   共享——让他很不爽的词。   眼底情绪彻底淡下去,郁光面无表情下到一楼,真正看清了两方对峙的场景。   倒也算不得对峙,叶斯懒散坐在主位,只有压低在阴影中的眉眼看得出些不耐,而另外七个人坐在沙发另一端,拥挤且时刻防备。   郁光抱着鸦青坐到叶斯身边,男人撩起眼皮觑他一眼,不轻不重的,说不上来是责怪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下来了?”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他在听清叶斯语气后安定下来,嘲讽勾起嘴角看向对面的七个人。   “来看看口出狂言的人,还没见过这么不礼貌的客人呢。”   郁光敏锐注意到他们落在自己怀里抱的黑猫身上莫名的视线,似乎是惊讶和忌惮。   不自觉摸了摸鸦青毛茸茸的脑袋,联想起上次堵在车门外的元老院的人也对鸦青格外恭敬,郁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鸦青。   身后传来些响动,郁光余光往后看。   叶斯长臂搭在沙发靠背,隐隐环抱将他圈在安全范围内的动作。   元老院的还想张口再说些什么,被男人冷声堵了回去。   谈话不欢而散。   等人全部离开后郁光把鸦青轻轻放到地上看他蹭完自己裤腿跑走,他往后靠在叶斯臂弯里,软下声音道:   “学长不会把我送给别人吧?”   郁光脑门一痛,叶斯屈着的指节收回去,反问:“我要是同意了他们还会来这一趟?”   他没说话,抱住男人劲瘦的腰,眉眼弯弯笑了笑。   “对了,你母亲我已经派人送她回去,不会再来烦你。”叶斯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头发,似是无意道。   郁光猛地抬头,有些发愣,“为什么?”他没有为此求过叶斯,只是上次在男人怀里哭时被问起理由借此遮掩过。   叶斯像他抚摸鸦青脑袋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她让你不开心了,没必要过来碍眼,我会照顾好你的。”   情话像是苗疆蛊毒,撩拨得人心跳加速,脸颊充血,郁光重新把脑袋埋进男人颈窝里蹭蹭。   熟悉的木质香争先恐后涌入鼻腔,躁动的心却逐渐冷静下来。   郁光很想此刻抬头,凝视对方的眼睛告诉他,让我不开心的是陈朝然,那天哭也是因为陈朝然。   他想知道陈朝然是不是能够随时送走的碍眼的人。   但他只是将脑袋埋得更深,狠狠吸了一大口叶斯身上的香气,闷闷道:   “好饿,我们去吃晚饭吧。”   叶斯撑着下巴看他用晚餐,在他放下餐具时递上纸巾。   郁光别扭地接过来擦擦嘴巴,低声道:“您别这么看着我。”   “怎么,害羞了?”   郁光红着脸不再说话,他想,应该没人能抵抗得了叶斯含情脉脉的眼神吧?   “过几天我要出国一趟,有个血族内部的峰会必须要去。你如果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您……不带我去吗?”   “M国那边太乱了,我分身乏术,你在国内比较安全,紧急情况可以唤我,还记得怎么开启链接吗?”   叶斯抚了抚他左耳耳垂,指甲磕碰在耳钉上一阵清脆的响。   “记得。”耳侧痒痒的,郁光缩了缩肩膀,抿唇有些不情愿,“左手食指触碰两下。但我想跟您在一起,带我去吧。”   “听话。”不容拒绝的语气,郁光沉默一瞬没再坚持。   -   叶斯这次出国大概要一周,出发的前几天郁光有些舍不得。   男人大抵看出他的情绪,腾出时间留在家里陪他。   郁光点了一部吸血鬼题材的恋爱电影,这是他很早之前就挑好的,只是现在才派上用场。   小楼里有专门的影院,但郁光不太想去,就提前一天让艾伦在卧室装了伸缩投影幕布,效果还不错。   昏暗室内,恒温26度的空调,画面投影在幕布,演员对话声与窗外雨落叶片的声音交织着。   环境舒适安逸。   调试好一切,郁光钻进被窝挤到叶斯怀里。   后脑勺被轻轻拍了下,男人戏谑道:“不是你要看电影,埋着脑袋怎么看?”   郁光抬头看叶斯的脸,高鼻薄唇,光影之间眼眸流转暗芒,他像小狗一样用鼻尖磨蹭男人侧脸,又落下一个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几秒后,他被叶斯按着额头推开,郁光也不恼,顺势趴到男人胸口去亲叶斯的锁骨。   “浪得没边,想挨咬了?”   叶斯低沉沙哑的声线烫得他浑身一抖,紧张地滚了滚喉结,不再乱动。   下一秒,郁光眼前一花,整个人天翻地覆,如愿被男人压到身下。   他微微闭眼,耳边除了电影主人公的说话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便只剩他跟叶斯彼此交织在一起的呼吸。   沉缓的、规律的、安静的,像宇宙天空中亘古不变的某种频率。   郁光主动把细瘦脖颈凑到叶斯唇边,像一只引颈受戮的天鹅。   冰冷粗粝的舌苔摩擦过细嫩皮肉带来阵阵战栗,皮下血管搏动时顶撞舌尖的滞涩然郁光眯了眯眼。   他叹息着抱紧了叶斯。   熟悉的刺痛和快感自獠牙刺入的脖颈传输到四肢百骸,耳膜被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和叶斯吞咽血液时厚重的声音填满。   欲望如蛊虫啃食人心,恍惚间有种踩在虚空的致幻感。   他倒进满是洁白棉花的大海,整个人像是在湿漉漉的梅雨季发酵了。   他能感觉到血液流失,淌进另一个人身体里的那种溪水潺潺声,也能听见獠牙拔出时血液如涌泉汩汩又被舔.舐吮吸的摩擦声。   总之是种熟悉的、令他几欲上瘾的感觉。   疼痛、快感、缺氧后的眩晕,   某一瞬间像是情绪上解脱。   郁光力气微弱地推了推叶斯肩膀,男人舔舐血洞的动作停下来,温柔又诱惑地看他。   “宝贝怎么了?”   心口细微的疼了一下,他不想叶斯每次吸血时都叫他宝贝,不想跟别人共用同一个称呼。   “学长以后都叫我小鱼好不好,只叫我一个人小鱼。”   男人眼底代表欲望的暗红颜色逐渐褪去,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了笑,“好,以后都只叫你小鱼。”   心里默默放了一场烟花,郁光凑过去亲了亲叶斯的喉结。   见叶斯撑着手臂靠近,他捂着脖子躲开。   “不用再舔了,给我留一个小疤吧?一周都见不到您呢。”   叶斯沉默半秒,无奈道:“好。”   作者有话说:   酝酿一波大剧情点!摩拳擦掌! 第88章 88.“是您欺负我了。”   这几天独处的时间过得飞快,像蒸发在清晨日光下的朝露,转瞬即逝。   他们在天色昏暗的雨后相拥接吻,在月华皎洁的夜晚感受血液翻涌的悸动。   这一切都给人以强烈的不真实,恍惚间郁光会以为叶斯爱他极深。   但同时心底却有另一道声音打破他的幻想。   叶斯出国那天山林中难得是个晴天,许是薄雾尚未消散的缘故,阳光并不太剧烈,但好在没有下雨。   郁光替叶斯打包好行李,陪男人一起爬到山顶。   从前他只知道小楼坐落在半山腰处,这几天才晓得山顶另外修建了停机坪。   山顶平坦开阔,抬眼望去远山连绵朦胧,日光在云雾缝隙中透出,像倾泻而出的金色瀑布。   山河美景尽收眼底,但郁光的心情却骤然沉了几分——   他在山顶竟然还看到了四枫院隼。   红发男人提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山崖边沿的围栏,似乎正在等他们。   他一直都不喜欢四枫院隼,许是他向来灵敏的直觉在指引,他觉得四枫院隼应当是喜欢叶斯的。   郁光轻轻扯住男人衣角,“四枫院隼也要去吗?”   “嗯,有些东西需要他来联络。”叶斯解释道。   郁光皱眉,此刻想要跟叶斯一起出差的欲望达到顶峰,但他知道自己之前撒娇买好求了这么多次都没成,现在再开口也不会有什么用。   沉默良久,他只是抬头看看天色,担忧道:“雾气厚重,飞机可以正常起降吗?”   “不碍事的。”叶斯屈指在他鼻梁上刮了刮,“之前还没发觉小鱼这么粘人爱吃醋呢。”   "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他低声抱怨,“学长早去早回……”   但来接人的直升机已经到了,机桨旋转的嗡鸣声由远及近,天空中弥漫的雾气消散像是被利剑破开。   郁光剩下的话被噪音掩盖掉许多,但叶斯还是听清了。   肩膀一重,叶斯揽着他挡住了绝大多数风沙。   涔凉薄唇贴在他耳边低语,“回来给小鱼带礼物,你会喜欢的。”   先前展博会拍下的红钻叶斯送去了私人订制地店里,算算时间,一周之后新的耳钉就能做好。   他没告诉郁光,打算回来的时候给小家伙一个惊喜。   郁光看着叶斯上了直升机,四枫院隼紧随其后,风扬起他们的衣角,郁光仰头跟叶斯挥手。   直升机的嗡鸣声渐渐远去,郁光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盯着天空中被机翼破开的灰色雾霭重新聚拢。   “郁先生,山顶风大,我们下去吧?”艾伦轻声道。   郁光没应声,又站了一会儿,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转身下山。   踏入家门的一瞬间,郁光脚踝一痒,鸦青毛茸茸的脑袋正凑在自己脚腕边磨蹭。   细长灵活的猫尾挽成圈脚链一样绕在脚踝,“喵喵喵~”   郁光神色软盒下来,弯腰把他抱进怀里回了卧室。   偌大房间此刻只有他和猫咪,白纱窗掩盖了窗外日光,雾蒙蒙的色调。   明明之前叶斯出门处理公务的时候也总是这样,但今天郁光却觉得太过空荡冷清。   他沉沉叹息,打开投影仪播放起那天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   空旷房间很快被人声和电影背景音乐填满,勉强算是不冷清了。   但郁光却没什么心思看剧情,恹恹地躺倒在柔软大床里。   其实那天他和叶斯也没心思看电影剧情,血液、欲望、失控……种种糅杂在一起像在燃烧。   哪怕只是想起那日叶斯幽深的目光,郁光也觉得心跳加速。   他抱着枕头用力埋了埋头,枕头贴到脸颊先是涔凉,尔后才慢慢被他的体温浸染升温。   像被叶斯拥抱时的体温变化。   如果叶斯能永远、一直只陪着他就好了。   但抱有如此臆想的他同时也清楚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愿望。   他点开与叶斯的微信聊天框,犹豫半刻还是发了过去。   郁光:学长,一个人好无聊。   男人的回复来得很快。   叶斯:这才几分钟没见就无聊了?   视线移到手机屏幕左上角,果然,距离直升机飞走才过了不到半小时。   可是他真的好想叶斯,这似乎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形成一种习惯。   郁光:等您回来我给您做红丝绒蛋糕吃吧,这几天我会好好练习的。   叶斯:不要用自己的血,再敢划自己手臂回来有你苦头吃的。   勾唇笑了下,郁光几乎能想到叶斯打字时微微蹙眉冷峻又帅气的脸。   他回:知道了。   薄被里残留着叶斯身上的清冷木质香气,埋进去像是埋进叶斯的怀里,郁光深深吸了口气,体会那种胸腔被气体填满时的柔软。   枕边突然一沉,郁光愣神抬头,才发现是鸦青跳上床踩出的一小块凹陷。   郁光刚要把猫咪抱下去,手机响了。   叶斯:你昨晚没睡好,现在睡会儿吧,让鸦青陪你,我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你。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空许久,郁光想问叶斯怎么知道自己昨晚失眠,明明自己装睡装得天衣无缝,但又觉得叶斯总是敏锐洞察一切,知道自己没睡好也不足为奇。   他定了个两小时后的闹钟,把手机放到床头。   鸦青琥珀色的竖瞳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放松的声音。   郁光也看着他,伸手摸摸鸦青脑袋,又凑过去吻了下猫咪的脸颊。   “晚安。”   此时的直升机机舱内。   叶斯神色一滞,他对面的四枫院隼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以为是资料出了问题。   “怎么了?这份资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叶斯借着手背托脸颊的动作抚了抚唇角,柔软温热的触感似乎尚且留存,他沉默半刻,继续翻动面前的资料。   “没什么不对的,同类型的案子只有这几个吗?”   “是的,暂时只接到这些报案。”   ……   -   叶斯出差第三天的时候,卧室里木质焚香的味道已经消褪得极为淡薄。   无论是被窝、浴室还是衣柜,郁光几乎闻不到什么属于叶斯的气息。   他开始变得有些焦虑,翻找到之前叶斯送他地那瓶冥府之路喷洒到被子、枕头、沙发、浴室……   但人为制造的香气跟无意间留下的始终不同。   郁光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前还没跟叶斯同居时,自己可以在寝室狭窄小床上靠着一点点香水入眠,现在却格外挑剔,甚至觉得这熟悉的木质香也没有从前好闻了。   这种莫名的烦躁焦虑一直持续到晚上他给叶斯打视频电话的时候。   这几日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打视频电话。   国内夜晚的时间在叶斯那边就是白天,血族的会议大多在他们更适应的夜晚开始,所以郁光其实还挺感谢这时差的,不然自己睡前大概就不能跟叶斯通视频电话了。   几乎是摄像头刚开启,叶斯便蹙起眉,直接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郁光拙劣的伪装没有逃过叶斯的眼睛,他丧气似的撇嘴趴到了枕头上。   良久,嘟嘟囔囔道:“你。”他少见地没有用敬称。   叶斯疑惑地望向摄像头,“嗯?”   “是您欺负我了。”他又换回了敬称,声如蚊讷嘀咕了句。偷文见过头七   男人愣神反应了一阵,失笑,“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可是家里已经没有您的味道了,三天就没有了。”   少年看上去委屈极了,大半脸蛋埋进枕头,半长发丝凌乱贴在额头,眼眶微微泛红,可怜巴巴的。   叶斯叹气,有几分无奈,他活了么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小家伙。   “以后不会再有比三天更长的分别了。”叶斯怕下一秒小家伙就要掉金豆豆,赶紧换了话题,“不是说回来给我做蛋糕?练得怎么样了?”   郁光却是没太听清叶斯后面的话,眼睛瞬间亮了,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真的?以后你不会再离开三天以上了?”   “真的。”   得到叶斯肯定的答案后郁光脸上笑意更甚,亲了摄像头一口,随后说起红丝绒蛋糕的事情。   这两天他又尝试做了几次,家里叶斯请来的厨师也帮他一起研究,可算是掌握了确切的发酵温度和时长。   万事俱备,就等叶斯回来了。   视频电话快结束时,郁光突然叫住叶斯。   他摸了摸左耳的耳钉又看了眼床头边的鸦青,“学长这几天一直开着链接吗?能看到我?”   叶斯失笑,“怎么了,不愿意让我看?”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别扭,我蛋糕烤糊的糗样都被看去。”他存了试探的心思,而叶斯没有反驳他的话,只说,“耳钉开启链接时会闪烁两下,遇到紧急情况可以联系我。”   结束通话后郁光在床上翻了个身,床头趴着的鸦青似乎正在熟睡。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去了阳台。   郊区没有太多住户,光污染较少的天幕愈发深邃幽黑,衬得散落的星子格外闪耀,如同镶嵌在贵妇晚礼服上繁盛的碎钻,熠熠生辉。   郁光点了根烟,猩红燃烧的烟头忽明忽暗,也似繁星。   他闭眼,在脑海里过了遍方才视频通话中与叶斯最后的对话。   这两天他制作蛋糕时没有一次烤糊的,全都是质地太过稀软,但叶斯刚才没有反驳他的话,甚至都没有发现不对。   这说明对方并未时刻开着链接,这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   试探之后,郁光瞒着叶斯去了趟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昨晚视频通话中叶斯提起明天需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郁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如果等叶斯出差回来,他单独行动的机会就少了。   出门前,艾伦拦住他,询问他要去哪儿且想跟着一起去。   郁光有另外的打算,当然是一口回绝了,解释说想去买些新鲜的材料等后天叶斯回来给他做红丝绒蛋糕。   闻言,艾伦没有再坚持,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打听几年前的病人信息是件困难的事。   郁光找了肿瘤内外科室的护士站护士询问,一连问了四五个都说不知道,倒是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拿着他显示照片的手机看过半晌说有印象。   “这小伙子我好像见过,姓陈是不是?” 第89章 89.意外(二更)   闻言,郁光眼底划过一丝欣喜,又翻多几张照片给那位护士看。   “他叫陈朝然,请问你还记得他当时在几号病房吗?”郁光语速稍快,显得有些激动。   可护士却摇摇头,“我依稀记得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长得很帅,有一次来我们这层找主任看化验单时我见过他,但是不住在我们这层。当时肿瘤内外科和骨.科三个科室会诊好几次,通知科室主任的广播也跟着响了许多次……”   “那你知道他是在几楼住院吗?”郁光接着追问。   “这个倒是清楚,他是骨.科那一层的,十五楼。”   郁光深吸口气,跟护士道谢后去了候梯厅,他心中有所预感,自己离真相应当不远了。   心脏像是被悬挂起来,摇摇欲坠却又让人期待真正坠落后的解脱。   电梯黑底红字的显示屏上数字从小到大跳动,“叮——”门开了。   郁光心不在焉地走进去,身后两个男人跟随他一同进入电梯,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   十一二个成年人挤在电梯箱体内,各自占据的空间都很狭窄,那是一种社交距离太近导致的局促尴尬,但郁光此时没心思尴尬,他只觉得空气不流通,闷得慌。   终于,十五楼到了,电子女音平稳地播报声救他于水火。   他像逆行的鱼,在拥挤鱼群中挤开一条路钻出去。   那两个男人也尾随他出来,对视一眼,与他保持着能看见却又不至于被发现的不近不远的距离。   急着去护士台询问的郁光并未注意到身后,他点开陈朝然的照片给骨.科科室值班的护士看。   这次的询问比在楼下顺利得多。   好几个护士都说记得这个人,郁光顺势询问起在她们对陈朝然的印象。   帅气、多金、人缘很好、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傲气、还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爱恋之人……   郁光听着她们时不时列举的词语,神色黯淡一瞬。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时陈朝然的模样,应该很受这些小护士的喜欢吧?   这么好的人,难怪……   郁光僵硬的神情转瞬即逝,他挤出笑容问护士们知不知道陈朝然当时的主治医生是谁。   有个小护士指了指护士站背景墙挂着的医生介绍海报中最顶上的男人,“就是白医生,白医生号称骨科圣手,但是骨癌毕竟是癌症……”   剩下的话小护士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未尽之语是何深意。   郁光眸色深沉积分,他刚想追问,小护士拍他肩膀的动作却打断了他到嘴边的话。   她看向走廊走过来一位抱着病案本的护士,小护士低声说:“王姐就是之前负责给陈朝然拿药的护士长,你有别的想知道的可以问问她。”   护士长眼角有些细纹,看上去已经上了些年纪,比起在护士站坐班的年轻小护士更多几分稳重,不苟言笑的端庄模样。   听他询问起陈朝然,护士长不露痕迹打量他,问:“你是陈朝然的什么人?”   “朋友。”郁光说得很真诚,他把之前在西郊精神病院的那套说辞再次搬出来,但这位护士长竟然没有立马相信,又问了他一些细节,直到瞧见他左耳那枚耳钉才骤然沉默下来。   半晌,她叹气,“你跟我来吧。”   护士长带他进了护士专用的休息室。   在这里她似乎卸下了职业的肃穆,变得有些感性,声调中情绪很重。   “小陈是个好孩子,他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我对他记忆挺深的。他看上去人缘处得很好,住院的时候来来往往很多人来探望他,但我感觉那些都不是他真正的朋友。”   “他也带过这个耳钉,很爱惜,最后那几天的时候总是把耳钉摘下来反复看,不哭,但我觉得他很伤心。现在这枚耳钉在你身上,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他真正的好朋友。”   他不是。   郁光在心底默默反驳。   说到底,陈朝然还是他的情敌……   郁光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作何表情,只是攥紧了身后的衣角,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他真的去世了吗?”郁光蹙眉问。   护士长却笑了,嘴角弧度藏着几分苦涩,“在医院里我们总是听病人家属问类似的话。小陈去世时的抢救我也参与过,死亡证明骗不了人的。”   过了十几秒,护士长拍拍他肩膀,“节哀。”   郁光沉默良久,他努力在乱七八糟的脑子中腾出一块清醒的角落,他其实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如此执着于求证陈朝然的生死是为何了。   或许他是在透过陈朝然的影子窥得日后自己的结局。   若是陈朝然的生命都不值得打动叶斯去挽救,那他自己还有机会吗……?   见他神色怅然地沉默着,护士长转身想要离开留给他独处的空间,却被郁光猛地叫住了。   “王护士——”   “嗯?”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您。”   “您说。”   郁光深吸口气,“那陈朝然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呢?在陈朝然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没来过一次吗?”他无意识握紧拳头,掌心竟然不知何时除了一层细汗,湿漉漉的。   护士长皱眉想了很久,她知道小陈一直有个喜欢的人,因为小陈手腕有道疤就是为那个人割腕留下的,但病房来去许多陈朝然的‘朋友’,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谁。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来一个人。   “你是小陈的好朋友,你应该认识他喜欢的那人吧?”   郁光心下有几分自嘲,面上却不显,只点点头。   “是不是长得挺高一男生,皮肤格外白净,大概一米八九,二十五六的样子,气质很好,高高帅帅的。”   王护士口中的男生大抵就是叶斯,他轻声“嗯”了句。   “我见他来过几次,我想起来了,小陈去世之前最后一个见的是他,当时是他从病房里出来说人已经离开了,后面我们进去插管抢救,但……”   呼——   郁光吐出一口浊气。   他似乎不得不承认,陈朝然的确离世了,在叶斯面前,而叶斯没有选择给予他第二条生命。   郁光盯着医院淡蓝色地面发呆。   王护士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水,“你脸色不太好,人死如灯灭,还请节哀。”   “能带我到陈朝然之前住的病房看看吗?”   “可……那件病房现在有病人入住,有些不方便。”王护士顿了顿,“小陈的家里人也没来医院收拾他的遗物,当时我是我去整理的,我差点给忘了,如果你想留个睹物思人的念想我就拿来给你,如果怕看了伤心那就算了。”   郁光自然是说想看看。   是一盘折叠的迷你围棋,还有一本带磁吸扣的日记本。   郁光接到手里时沉甸甸的。   推开沉重的安全门,郁光在步行楼梯的台阶坐下,抿了口方才王护士长递给他的半杯水。   十五楼的高度很少有人舍弃电梯来爬楼,这里安静得可怕。   周遭只回荡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指甲扣弄纸杯壳的吱嘎怪声。   他原本还想去问问陈朝然的主治医生,但又觉得没必要。   纯血种能够挽救人命的初拥仪式只能在死亡前进行,叶斯在与陈朝然独处那个时刻没有初拥他,而是走出病房沉默地宣告离世——   这已经把事实摆到面前了。   他一口饮尽纸杯里的水,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本磁扣日记本。   2019年2月17日 天气阴   确诊骨癌晚期的第一天,我从精神病院出来了,但又被送进了真正的医院。   父亲已经懒得骂我了,就算听见我确诊癌症也没有任何表情。在他眼中,我是已经失去价值的棋子。   但是如果叶斯知道我得了癌症会跟我复合吗?   2019年2月20日 天气晴   叶斯没有同意跟我复合。   他为什么这么无情,他的眼神好冷,看得我骨头都疼起来了。   或许我不应该用自杀去威胁他初拥我,这样他就不会生气,这样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他一定还是喜欢我的吧?   2019年2月26日 小雨   叶斯来看我了,我看不懂他的表情。   他会心疼我吗?   每天输液真的好无聊,整个左手都凉了,或许这就是他们没体温的感觉?   郁光刚要翻页,沉重的安全门却突然突然被人推开一角。   他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顾不得再看,飞快将日记本合上撞进背包并拉好了拉链,站起身来。   本以为是要过楼梯的路人,郁光往旁边站了半步,让路后看过去,却发现进来的两个男人有点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心底隐约升起股不好的预感,郁光小幅度移动脚步往后退着,但两人立马察觉到想跑的意图,在他刚开始警惕后退时,两个男人骤然发难。   郁光身后的书包被其中一个男人甩到地上,啪的一声响。   这两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医院里面跟他动手……想到那本还未看完的极大可能藏着陈朝然与叶斯当年事情来龙去脉的日记本,他发狠地捏紧拳头猛地砸向那人的鼻梁,耳边清楚听见一阵骨头移位咔嚓声。   他两步并作一步,飞快捡起地上的背包,刚要往楼下跑,却被另一个男人从身后一把锁住肩膀。   那人力气大得可怖,像是手里沾过血亡命之徒,箍在他脖颈的手臂不算用着力,几乎要把他掐死。   郁光屈肘拼尽全力肘击身后男人的肋骨处,可男人却始终没有放松一点桎梏他的手臂,像是根本不怕痛似的。   更可怕的是,下一秒,一张白毛巾覆住他口鼻。   如同铁钳一般让他窒息的手臂猛然松开,惊惶之下郁光岔气吸入一大口毛巾里怪异的气体,就算他立马反应过来屏息也无济于事了,刺鼻的味道很快挤满鼻腔,侵入大脑。   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捶打身后男人的幅度也愈发微弱,郁光甚至能感受到那种身体掌控权逐渐消失的无力绝望感。   他努力睁眼想看清头顶白炽灯的光线,却无法阻止视线愈发模糊。   白晃晃的光线开始出现重影,眼皮开始打架,光亮与黑暗的切换地越来越缓,他在心底大喊“不要”、“坚持”、“快清醒”,却无法控制愈发疼痛昏沉的大脑。   世界蓦地陷入黑暗。   他坠入深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可能有那种情节,大家谨慎购买。(可以跳过下一章直接看后面的) 第90章 90.荒唐(三更)(慎入)   郁光在额头一阵疼痛中恢复些许意识。   不光是额头生疼,脑仁深处也仍旧疼得厉害,像是被钉子深深凿入又拔出,让他想用脑袋去撞墙。   但他根本没力气动作,就连简单的睁眼都做不到。   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可上下眼皮竟像是被胶水牢牢黏在一起似的,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张不开。   视觉感观被剥夺之后听觉便被无限放大了,耳边似乎响起窸窸窣窣的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金属相互碰撞的脆响,还有些模糊听不清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冥冥之中,郁光觉得其中有几道声音有些熟悉,但也仅仅是熟悉,大脑时而混沌时而清晰,他根本不能分辨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不算太长时间,他无力的四肢终于储存些力气。   郁光猛地用劲,睁开了眼。   入目是头顶刺眼的吊灯灯光,他想要转头看看房间的布置和周围的人,想要开启耳钉的链接像叶斯求救,但奈何浑身还僵硬得不能动弹。   他脑袋正抵着实木床头,应该是方才被人甩到床上磕的,难怪额头生疼。   刺眼的灯光让他很快又闭了眼,耳边却炸开一声惊呼。   “woc!他醒了!他居然这么快就醒了?!”大抵是郁光曾经尝到过叶斯的血液,原本能让一个成年男子昏迷六小时的药物剂量竟让他这么快清醒了。   郁光还是动不了,眼珠徒劳地在眼眶中转动几下。   下一秒却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那倒是正好,可以提前开始录,哼哼,天生的贱.命。”   胸前单薄衣料被抓起,他整个人被拖到大床中央,借此机会他也看清了蛮横拖拽他的人——   果真是熟人,   从前被退学的周逸。   刹那间郁光脑海里闪过许多细小零碎的信息,周逸喜欢叶斯、周逸间接因为自己被南大退学、跟踪他却被抓包的男生供出周逸就是幕后之人……   千丝万缕的线条似乎都朝着一处汇集而去。   力气终于恢复了五成,他张了张嘴,发出干涩如同老旧破损风箱的沙哑声音:“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郁光大口喘着气,虚弱的,眯着眼睛望着逆光的那张脸。   心底却在想,果然,斩草不除根总藏着隐患。   周逸咧嘴笑,眼底的怨毒阴若是能狠化为实质的银针,已经把他扎成筛子了。   “我要干什么?当然是让你快活快活!”   他扯着郁光的衣领,像牵狗绳一样把他拉得转头。   陈钟国竟然也在房间里,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一起狼狈为奸。   老头顶着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在床边坐下来,兴致勃勃地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郁光挣扎、发抖,最后因药效而重新倒回床上,满头大汗。   “小郁,没想到吧,最后你还是得在我手里乖乖听话,任我摆布。”   像是陷入沉痛的梦魇,郁光精致的脸蛋因恐惧而煞白,他浑身抖个不停,疯了一样不断用左手食指触碰左耳的耳钉。   可好几秒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左耳上已经没有任何饰品了。   急急喘息着,他最后的防线也被击垮,眼底蓄满了莹莹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郁光似乎回到了八岁的那天下午,整个人灰暗下来。   陈钟国看见他的反应之后猥琐地笑了,苍老且皮肉松垮的手就要来摸他的脸,郁光挣扎往后退,最后避无可避,只能发狠地咬上那双伸过来的手。   牙齿拼了命嵌入肉里,他甚至听见了牙齿硌动骨头的那种刺儿声音。   好恶心,他恶心得想吐,但仍旧努力压制这生理反胃死死咬住不松口。   陈钟国疼得大吼大叫,那群人也跟着着急起来。   “啪——”   郁光的脸被扇得侧向一边,嗡嗡地耳鸣声持续了好久,他也终于放开陈钟国的左手,只是硬生生咬掉了陈钟国一块虎口的皮肉。   皮开肉绽,他马上吐出了嘴里的软烂东西,躬腰竭力干呕着。   衣领却被周逸再次拎起来,他顺着这个力道斜眼死死瞪着对方,被周逸拉起狠狠往床头柜上撞。   “绑起来,嘴里塞上毛巾!他妈的这么难搞!”   郁光微弱的反抗力道被压制下去,他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嘴巴里塞住一根毛巾。   更让他愤恨的是周逸捏起了他的下巴,将一个黄色的小瓶子放到了他鼻下。   郁光有意识地屏息,却还是没能抵住生理反.应,在他吸入几口后周逸怪笑着把他松开。   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几分钟后,他浑身都开始发烫。   热,像是被放进大火炙烤的蒸笼,他的脸颊、脖颈、身体都逐渐发烫泛红,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形成密集的鼓点敲在耳膜。   热意和欲望从四肢百骸流窜到一起,顺着血液尽数流向下腹部,他在模糊的意识中明白了这是什么。   郁光难耐地在床上蜷成一团,牙齿咬破舌尖,企图用疼痛来刺激大脑清醒。   但只是一瞬,他在心底默念叶斯的名字,眼底却止不住泛起酸涩。   包扎好手掌的陈钟国从床尾爬上了床,愤怒让他的动作异常粗鲁。   郁光单薄的衬衫被猛地撕开,露出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白皙嫩滑的肌肤……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叶斯会及时赶来的,不要怪小星卡在这里,顶锅盖逃跑orz 第91章 91.“我一定杀了你。”(慎入)   陈钟国粗糙布满褶皱的手抚摸过郁光凸出的锁骨、白皙的胸口、平坦的小腹……   郁光脸色唰一下惨白,拼了命往旁边躲,却被陈钟国一把扯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比周逸刚才打的那巴掌还重,打得郁光脸偏到另一侧,耳鸣声灌满大脑,像水波荡漾似的传来阵阵疼。   一把反着白光的水果刀贴到郁光脸上,陈钟国怕郁光再咬人,尖刀锐刃抵在他脖颈威胁,又用刀背拍他的脸拍得啪啪响。   “性子真他妈的烈……不过,我喜欢。”陈钟国咧嘴笑,朝床下其他人招招手,“那些东西呢?拿过来。”   郁光只听到一阵金属塑料碰撞的嘈杂声音,直觉不好,他勉强睁眼,却见陈钟国随手把水果刀放到了床头柜上,周逸举着小型摄像机怼到他面前。   闪光灯刺得眼前一片白光,反应迟钝的脑子慢了半拍,他把头偏到背向摄影机的方向。   “小.婊.子,躲什么躲?”陈钟国挤开周逸,一把扯下郁光嘴里塞的毛巾,换成了一根硅胶的黑色圆柱形的东西,又示意周逸举着摄像机过来。   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他。川书香每天便秘   老头动作狠厉,东西捅到嗓子眼让郁光止不住干呕,但呕不出来,口腔被异物填满,进进出出摩擦着口唇。   郁光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什么,忍不住干呕,浑身颤抖,他竭力想躲开,身后捆绑的双手不断挣扎着。   “小.婊.子舔湿一点,不然等会儿疼的可是你自己。”陈钟国在一堆玩具里挑挑拣拣,拿起一根马鞭,鞭柄在少年被异物顶起来的脸颊边拍拍。   小.婊.子漂亮极了,艳红且湿润的嘴唇被撑开,唾液由于抽捅而收不住,顺着下巴淌到耳根子再落到床上。   少年眼尾也绯红,但始终不肯哭,眉头紧蹙,一副受了天大凌辱似的表情,但又压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欲火,身体微微颤抖。   陈钟国呼吸沉重许多,比起那种迫切需要疏解的欲望,虎口上被咬掉一块肉的疼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咕叽”挤出一堆粘稠的润滑剂,捧在手里往那漂亮的身体上抹,再一一亲吻过。   郁光口腔里被那东西塞满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往后躲,但每次都会被陈钟国拉回。   身体像是爬满触角无数的毒虫,带着倒刺的触角狠狠扎进皮肉,带来的却没有疼痛,而是眩晕过后的酥麻快感。   心底无比厌恶着,身体却会觉得快乐……   好恶心……   这具身体、啃噬这具破败身体的虫……都好恶心!   掐起郁光的脸,陈钟国把他嘴巴里塞着的硅胶物什抽出来,郁光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打着干呕。   陈钟国扯掉了他的裤子,握着足够湿润的东西顺着郁光的小腹往下,这似乎已经预示着什么。   他狠狠闭了闭眼,拼命挣扎,身后被绑住的手腕因为猛烈的动作箍处深红的印记,甚至隐约摩擦出血迹,他却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不断尝试着。   那台摄像机又贴近了。   对着他的脸、身体游走,刺眼的闪光灯如同野兽幽绿色的眼,贪婪又罪恶,獠牙中吐露恶臭与涎水,而他则是被野兽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困兽,绝望地无声求救。   那张布满皱纹的恶心的脸猛地凑近,郁光偏头躲开,黏腻的触感落到侧颈,他从喉咙里挤出声低吼:   “滚!”   对方却变本加厉,扯散了他用发绳绑着的头发,掐着他脖子骂,“sao货,脖子上这些牙印吻痕也不少啊?浪蹄子还跟我这儿装贞洁?”   郁光气得发抖,他亲眼看到叶斯送他地发绳被那人放到鼻下嗅闻,套到了那物什上。   “陈钟国,我一定杀了你。”声音抖得厉害,却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艾伦听着手机里传来无人接听的机械音,越发焦急。   郁先生说过买好食材就会回来的,还让他在废弃收费站等着接他回去,之前也有过类似情况,郁先生虽然不耐烦,但都会接他电话的……   他心底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拨打电话,却已经关机。   这下艾伦真的慌了,直接拨通了叶斯的电话。   叶斯赶到酒店楼下时元老院的高层也正等着,但没人敢拦。   叶斯也没空收拾他们,他尝试了无数遍开启链接,都失效了,这只能说明——媒介此刻并不在郁光身上。   艾伦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喘,叶斯身上散发的那种威压几乎让他快喘不过气。   电梯层数不断上升,停住、开门,叶斯面无表情地踏出去。   原本步履不停地动作在门口却停下了,血族的天赋让他隔着墙壁也闻到了血腥味,但不是郁光的。   叶斯沉默一瞬,对艾伦和身后跟随的人道:“你们在外面守着。”   破门而入的瞬间,所有准备,但看着眼前的场景,叶斯还是短暂片刻的愣神,瞳孔紧缩。   浑身赤裸的郁光被陈钟国压在身.下,右手却举着尖刀用力刺入陈钟国的肩头,抽出,又狠狠刺入,飞溅的血溅了郁光满脸,与乳白色液体混合着化成粉色蜿蜒淌下,周围举着两三台摄像机的人都被吓傻了,呆愣着没有动作。   见到叶斯,这群人作鸟兽散了,涌出门外,只留下郁光、叶斯和陈钟国……   叶斯把捂住肩膀惨叫的老头掀开,郁光却又追着刺过去,狠厉,带着劲风,直逼左胸口的心脏。   男人视线在摄影机黑洞洞的镜头略过一瞬,一把拉住了郁光。   少年发着抖的手腕瘦得有些伶仃,力气却大得惊人。   他把剧烈喘息着的少年抱进怀里,郁光却猛地把他推开,那把滴血的刀裹挟着风声向他袭来——   最后停在了半途。   郁光抬眼看了他一下,触电似的飞快低了头,手里刀落到床上,沉闷的一声响。   郁光指尖动了动,想像从前一样去抓叶斯的衣角,沉默良久,却只转身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其实这被子很脏,沾满了不明液体和四散的血迹。   但他找不到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好难写 救命 第92章 92.“我们回家了。”   缩在黑暗的被子里,郁光还是止不住浑身发抖,他竭力蜷缩成一团想藏进龟壳里。   叶斯怎么来了……   他不是应该还在国外开会吗,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看到自己现在这幅肮脏的模样。   被子里形成的密闭空间弥漫着腥臭血液和乳白润滑剂的混合味道,郁光的每一次呼吸都强忍着恶心。   他不想出去,不想看到叶斯的眼神,不想面对之后的事。   他只是后悔,后悔方才下手太慢,没赶在叶斯来之前把那人渣一刀捅死。   床脚微微塌陷,叶斯靠近抓住了他蒙头的被子。   “小鱼,是我。别怕好吗,让我看看你。”   叶斯的声线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可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心慌。   郁光能感觉到对方微微拉拽被套的力道,但他没松手,隐约和对方抗衡着。   叶斯见此停了手中动作。   良久的沉默,压在床脚的塌陷消失,脚步声渐远,郁光攥住被子的手缓缓松了力。   叶斯走了。   郁光在黑暗里睁着眼发愣,后知后觉麻木的心脏居然隐隐作痛起来。   明明是预想过的结局不是吗,为什么等到叶斯真正丢掉他的时候反而接受不了呢。   他喘了口气,从被子里钻出来,灯光太亮晃得他眼睛酸涩。   余光瞥见被叶斯打掉落到地上的那把水果刀,上面还沾着血,粘稠的暗红色,刀刃泛着冷白的银光。   机械地胡乱抓着床单擦脸擦胸口,郁光一瞬不瞬盯着那把水果刀,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小时候陶瓷刀割破手臂时释然的疼痛、女人带他到医院做激光去疤时针头注射进血管的麻药……   很多繁杂画面一帧帧闪过,走马灯似的,全都与锋利的东西有关,刀尖、碎玻璃、甚至是崭新A4纸的边角……   就在他想过去捡起那把刀时,门边却又传来脚步声。   郁光浑身一僵,视线收束回来,防备地躬起了背。   叶斯拿着干净的湿毛巾停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之外。   原来学长没有丢掉他……可他现在好脏……   “小鱼,都过去了。我能抱抱你吗?”   郁光死死低着头没有回答,但逐渐攥紧床单,泛白的指尖却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   叶斯在床边坐下,郁光却往后缩紧身体,抄起被子再次把自己盖住。   从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郁光此时此刻却哭了。   “求求你,别看我了,学长……你走吧,别管我。”   郁光断断续续的说话,埋在被子里显得有些滞闷,尾音抖得厉害,嗓子更是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挤出喉咙时都含着铁锈味。   叶斯看着细微颤抖的被子,心尖蓦地一疼,像被针扎似的。   “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伤害。”话音刚落,叶斯停顿半晌,这句话他曾经对郁光承诺过,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没有保护好郁光。   这事情说到头还是因他而起……   心尖的刺痛更密集几分,叶斯拳头握紧又松开,神情一瞬间有些阴翳,但很快恢复平和,柔声道。   “我陪陪你好吗?被子里太闷了,这样不舒服,出来吧,不想我看的话,我可以闭上眼。”   又是良久的沉默,郁光攥着被子的手松开了。去谁引有助于你残疾复检?   察觉到小家伙态度的松缓,叶斯叹了口气,“小鱼,你愿意相信我吗?那些参与的人我会处理掉,有关的人和物都会消失,你还是你。”   这次叶斯轻扯被子的举动没有再被制止,被子缓缓拉开,入目是侧脸埋在床单里的少年。   半长发沾了汗水,湿漉漉披散着,透过发丝的缝隙隐约可见红肿的脸颊,指痕清晰可见,可想而知当时抽打的力道如何。   方才用热水浸湿又拧干的毛巾如今尚留有些温热,叶斯轻柔地撩开少年散落的碎发,擦了擦对方脸上干涸的东西。   郁光有些抗拒地偏着脑袋,不敢对上他的眼神,泛红的眼角还无声滚落着泪水。   豆大的泪珠落到叶斯手背,烫得吓人。   叶斯蹙紧眉头,伸手想试试郁光额头地温度,刚有动作便见对方像触电一般飞快往后躲闪,又在半途陡然停住。   郁光眼帘颤了颤,眼泪突然涌得更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事情好像全部乱了套。   他不想这样的,为什么有人要打破一切。   “你不用道歉,小鱼,你没做错什么。”叶斯眉头紧蹙,左心房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几百年来第一次如此酸疼。   被子动作间有些下滑,叶斯瞧见了少年脖颈白皙肌肤上如同烙印般的红痕,出国前那晚小家伙刻意要求保留的齿痕也被覆盖了。   他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   “有伤到哪里吗?”   郁光沉默很久,摇了摇头。   他被叶斯扶着坐起来,身上还是裹着被子,他不想被叶斯看到那些肮脏的痕迹。   叶斯试探地俯身,见他没有躲开,指尖挑起他鬓角一绺头发捋顺,又拢了拢身后披散的碎发。   他这才发觉那根定制的发圈不见了,郁光是不会扔的,这其中大抵有别的原因。   叶斯没有出口询问,只是捧起小家伙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抹掉些眼泪。   但怎么也抹不完,郁光还是不看他,低垂着头掉眼泪,一声不吭地哭,安静地让人心疼。   叶斯让艾伦去买了一身新衣服,等待的时间里郁光不再那样抵触别人的触碰,叶斯把他揽进怀里时也没什么反应,只默默靠在他肩膀发呆。   像哄小孩子安睡一样,叶斯轻轻拍抚他的背。   这似乎很奏效,郁光不再哭了,只是身上的体温仍旧很高,像一团火。   叶斯探了探郁光额头,这次对方没再躲,果然烫得厉害。   好在艾伦回来得很快,叶斯到门口拿了新的衣物,纯白短袖T恤和黑色宽松长裤。   叶斯放到郁光眼前,“换上,我们回家,好吗?”   “您……能不能不要看。”郁光一字一顿,缓慢道。   叶斯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依言背过身。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郁光松开被自己当成龟壳的被子,脚踩到实地上才觉得整个人都有点轻飘飘的无力感。   他缓了缓神,先把裤子套上,然后动作一顿,才去拿那件纯白的T恤。   雪白的颜色好亮,扎得他眼睛生疼,几乎生出种‘自己配不上白色’的奇怪想法。   拿起毛巾用力擦掉了身上可以擦掉的痕迹,郁光囫囵套上T恤。   这一套动作下来他居然冒出一身虚汗,许是自己喘息的声音太沉,叶斯担忧地询问了一句。   他扶着墙壁换了口气,说没事。   垂头打量了自己一番,T恤纯白的颜色掩盖掉一些皮肉上脏污的痕迹。   但手腕上的擦破皮的勒痕和脖颈上星星点点的吻痕却遮不住。   郁光把手背在了身后,轻声道:“学长……我好了。”   叶斯这才转身看他,没问他为什么背着手。   “走吧,我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回家了。”   可恶,为什么写到这里眼泪汪汪的 第93章 93.安抚   郁光被叶斯抱回了三楼卧室。   这里还保持着他出门时候地模样,白纱窗微微飘扬,皮质座椅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西点食谱,是如何制作红丝绒蛋糕的那一页。   没有人想到他再次回来时会发生这么多事。。   男人想把他放到大床上,刚有动作郁光却突然精神紧绷地喊了声:“别!”   叶斯一顿,薄唇温柔地吻了吻他额头,问:“怎么了”   郁光空白的大脑这才缓慢运转,第一反应却是躲避,他半抬眼,并不与男人对视,只是看着叶斯色泽浅淡的薄唇。   他想擦擦叶斯薄唇上不存在的灰尘,但眼帘颤抖着,他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局促不安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用对不起,没关系的。”叶斯满眼闪过一丝心疼,开口打断他断断续续的道歉。   郁光却仿佛没听到叶斯的话,像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僵硬得如枯木,失神盯着虚空处喘了口气。   “我想去浴室洗个澡。”   叶斯忽然意识到小家伙是怕弄脏床单,薄唇微动却没说什么,径直抱着郁光去了浴室。   郁光被放下来时还有些腿软,趔趄半步被叶斯扶住,男人没有离开的意思。   “学长。”他试探地喊了声。   “嗯?”   “我要洗澡了……您……”   “我陪你。”郁光这个状态让他担心,他解释:“不用害羞,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身体。”   叶斯只说‘害羞’而闭口不提其他事情,可郁光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垂头不说话了,安静又执拗地撑着洗漱台,一种隐隐对抗的态度。   叶斯一时间也没有开口,调试好温度往浴缸中放满水。   叹了口气,他沉缓道:“我在门外等你。”叶斯最后妥协了。   这是他漫长人生中极少发生的情况,但理智告诉他郁光现在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粉碎,他不可操之过急。   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磨砂玻璃传来,叶斯靠在墙边心情不大好。   艾伦谨小慎微地走过来,“叶先生,那些人都抓起来了,摄像机的内存卡也取出来了。”   没等到叶斯说话,艾伦试探道:“陈钟国失血过多晕过去了,需要……”   “让血流着吧,不用管他。”叶斯冰冷地回答。   “可……陈钟国下.体上还套着郁先生的发圈。”艾伦咽了口唾沫,叶斯冷冽的眼神看过来,像在看一个死人。   大概四五秒之后,叶斯狠厉道:“割了,用那把水果刀,也不必止血。”   “……是。”叶先生的眼神他见了都发抖。   艾伦一错不错盯着地面,生怕在这风口浪尖触霉头,但转念又想起手里的烫手山芋,只觉李管家这伤受得太是时候,自己刚代班就遇到这种为难之事。   犹豫半刻,他还是问出口:“郁先生的背包……您要看看吗?”   叶斯蹙眉斜了艾伦一眼,有什么东西一定要放到现在看,但艾伦的神情实在惶恐,他还是接过了背包。   只一眼,叶斯便凝了神。   背包里只放了一个磁扣笔记本和一盘折叠迷你围棋。   后一件东西格外眼熟,叶斯把折叠的棋盘拿出来,背面果然有一处细小的磕碰痕迹。   是陈朝然住院时候他卖给对方的折叠棋盘,金丝楠木雕刻,黑子为墨色翡翠,白子为汉白细玉。   还有那本磁扣笔记本,只翻开扫了一页叶斯就合上了。   无声叹息,他揉了揉眉心。   他把东西装好,背包递给艾伦,“你下去吧。”   擦燃火机点烟,草莓味爆爆珠的甜腻味道裹挟烟草一并在鼻腔里荡开。   吞吐之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有相对久远的,也有刚刚发生的……   他想起那枚耳钉——小家伙第一次跟他闹脾气的缘由,虽然也许那程度都还算不上闹脾气。   又想起方才破门而入时令他瞳孔紧缩的场景。   郁光是无数血族族人梦寐以求的稀有血宿主,他第一个发掘并拥有,却没有给予对方足够的保护。   归根结底,这件事情是他的疏忽,他的错。   郁光本不应经历这些。   一根烟很快燃烧殆尽,叶斯掐了余火。   他轻轻扣响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小鱼?”   隔了几秒才有回答:“我、我马上就好。”声音藏着细微的颤抖。   水声停住,郁光穿好睡衣开门出来。   没有氤氲雾气,叶斯看向少年惨白毫无血色的脸,眉头紧皱。   在郁光没反应过来时,他将人直接打横抱起,冰冷的温度隔着睡衣布料传递过来。   叶斯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谁,快步把郁光抱到床上,调高恒温空调的参数温度。   私人医生早已等候多时,开了两样口服药又挂了吊瓶输液。   全程郁光只是安安静静坐着,直到扎针时医生凑近后伸手来拉他垂落身侧的手。   郁光反应剧烈,猛地缩回手往被子里躲。   叶斯很快抱住他,轻抚着他的后背,嘴里念叨着“没事了”、“都过去了”之类的话。   他逐渐靠在叶斯怀里平静下来,缩在男人颈窝里不肯出来。   “对不起……”深深地无力感涨潮似的席卷了他,他似乎不会说话了,翻来覆去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郁光突然想提分手,可又实在舍不得,一旦脑海中升起离开叶斯的念头就自动防御似的开始钝痛。   自己大抵真的坏到骨子里了,被淤泥埋没前都不愿意松手。   既舍不得看到叶斯衣角染尘埃,又不愿意失去最后的念想。   叶斯并不知晓郁光此刻的想法,他从医生手里接过消毒棉签和针头放到床头柜上,再去牵郁光的手。   郁光这回没有反抗,还呆呆发愣,任由他涂抹酒精碘伏消毒,扎针的时候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像是感受不到痛。   叶斯动作很快,熟练又精准,贴上防水胶带后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郁光回了神,隔着胶布被吻过的手背后知后觉发起烫。   叶斯像一位真正向公主献吻的骑士,眼神忠诚而清澈,“我不想再听到小鱼的‘对不起’,我会心疼的。”   心尖骤然塌陷了一块,发胀发软。   干涩的眼眶突然又泛起热意,郁光竭力把鼻酸压下去。   “您不会嫌弃我吗?”   “永远不会。”   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开始决堤,一颗颗如断线珍珠似的往下掉,砸在被子上洇出一团深色。   叶斯屈指刮了刮他鼻尖,又温柔擦去泪水。   “别哭了,把药吃了。”   温水送服之后药片很快起效,因催qing喷雾而积压在体内的欲望慢慢平息消退,叶斯拿了根毛巾坐在身后替他擦头发。   紧绷之后骤然放松的环境又加上药效的副作用,郁光昏昏欲睡,在听见耳畔一声极轻的“睡吧”之后彻底松弛下去,靠倒在叶斯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叶斯擦拭发丝的动作变得轻柔。   小家伙头发长挺快,如今已经及肩,柔顺黑亮,熟睡后的侧脸恬静乖巧,只是眉头仍旧紧蹙,略显不安的模样。   他抬手把那抹褶皱抚平。   指尖无意间碰到少年空荡荡的左耳耳垂——   那枚红宝石耳钉不知所踪。   血族成员会受浸泡过他血液的耳钉影响,但人类不会,偏偏元老院那群人笼络了周逸和陈钟国。   全都是早有预谋的算计。   元老院……叶斯眼底浮起幽暗,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说:   私人医生(瞪大了眼):不是吧?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让纯血种亲自安抚甚至吻手礼! 第94章 94.“就当陪我。”   昏暗无光的室内地下室。   叶斯面无表情走到奄奄一息的陈钟国身前一脚踹上去。   “啊!”蜷缩在地,下.身淌血的老头迷糊发出声哀嚎,片刻后昏死过去。   见此情状,同被关在这儿的同伙都神色戚戚往墙角瑟缩,只有周逸面露喜色,手脚被缚都没能阻止他匐跪膝行到叶斯脚边。   “学长!郁光他脏了,不配呆在您身边。您用我吧!我也知道您的秘密,您可以随便用我的血!”他也学郁光的样子唤叶斯‘学长’,偏着头露出细白纤瘦的脖颈。   叶斯眉头紧锁,掐住周逸脖子提起来,眼神冰冷像看一颗肮脏的臭虫。   “你觉得你配?”叶斯压着眉眼看向那张因缺氧窒息涨红成猪肝色的脸,五指愈加用力。   周逸努力张大嘴,翻着白眼,胸肺涨痛得快要炸裂开,在他快要死的时候,被叶斯猛地甩到地上。   ”咳、咳咳咳!“   他疯狂大口吸气,像蛆虫一样在地面不停蠕动,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令人恶心的谄媚。   嗓子宛如刀割的火辣刺痛他也顾不上,爬到叶斯脚边,刚想拉住男人裤脚却被叶斯嫌恶踹开,但他还是没放弃,神情癫狂又讨好:“我就知道您舍不得杀我!求您用我吧,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周逸。”叶斯捏起对方的下颌,痛到骨子里的力道,“死太容易了,我断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身后跟着的黑衣人闻声而动,打开手提箱,露出一排排森然冷酷的刑具。   此时的周逸才真正慌神,被叶斯丢到地板砸到头也不顾,“叶斯!你不会这么对我的!叶斯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叶斯一个眼神都欠奉,微微扬了扬下巴,黑衣人便得令上前,将人一把按住。周逸还没死心,奈何手脚被束,蠕动爬行得艰难。   “啊!!!”   右手食指的指甲被黑衣人用特制工具硬生生拔去,接着是剩下的九根手指……   而方才昏迷的陈钟国也被提起肩膀挂到墙上,被盐水泼醒。   惨叫声不绝于耳,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幽幽回荡。   叶斯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M国那边的事务其实还剩些收尾工作,他吩咐了四枫院隼留在那边对接。   换作以往,他大抵不会为一个人类血奴而放下工作。   他想起少年睡梦时恬静乖巧的脸,格外惹人心疼。   回家时正巧中午,郁光穿着一身丝绸睡衣在客厅圆桌吃饭。   半长发未束起,松散披在身后,耳廓别着一缕将要往前落的碎发。   叶斯注意到郁光换了睡衣,长袖长裤,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极力想要掩饰掉那些不堪肮脏的痕迹,就算昨晚叶斯已经帮他把那些淤青擦伤尽数愈合了。   叶斯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但直到他走进郁光才反应过来,抬眸看了眼又很快低头,扒了口饭。   他能看出少年强打起精神的疲惫萎靡,却只是装作没发现,若无其事地问:   “不是说回来之后给我做红丝绒蛋糕?”   边说话边走到厨房的冰箱前,叶斯拉开合页门,里面还留着一个成品红丝绒蛋糕,但里面加的是人造血浆。   在郁光欲言又止的注视下,他拿着蛋糕过来坐到郁光旁边。   “我们一起吃。”   郁光艰难抬头,滚动喉结,为难道:“学长,我吃饱了。”   视线扫过几乎未曾动过的饭菜,叶斯不动声色敛了敛眸。   郁光显然现在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谎话漏洞百出,几次抿唇却不知道解释什么,局促不安之际却听见叶斯道:   “那就当陪我吧,像我之前陪你吃饭一样,好吗,小鱼?”   作者有话说:   太难写了QAQ 原谅我的字少 第95章 95.“学长要干什么……?”   混合人造血浆的红丝绒蛋糕甫一入口便蔓延开劣质的味道,叶斯面不改色咀嚼下咽,顺手还给郁光夹了一块小肋排。   郁光心底叹了口气,勉强把叶斯夹过来的小肋排吃掉便不再动筷。   “学长,我真的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叶斯撩起他垂落脸颊的发丝别去耳后。   他清楚知道小家伙胃口不佳的原因是什么,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郁光眼底的情绪遮挡在卷长睫毛之下,看了还剩半块的红丝绒蛋糕好几眼,最后小声道:“学长……”   “嗯?”   “那您也别吃了吧,我的意思是……这个人造血浆味道不好。”这还是家里的厨师上次告诉他的。   叶斯戏谑投来一眼,依言放下刀叉,“的确没有小鱼的血香甜,不吃了,上楼陪我午睡会儿。”   叶斯牵着他上楼,握住涔凉的手像是握住了什么铁器,两面开刃,一面可以帮自己抵挡风雨,一面却自伤得满手是血。   郁光脑袋有点疼,不重,但让人心烦。   叶斯像是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他,郁光仰头与之对视。   “怎么了?”   “没什么,脑袋有点晕。”   叶斯下来站到跟他相同的阶梯上,动作像是要抱他,郁光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侧了半步。   反应过来之后他有些讪讪,眼皮颤动,主动握上叶斯的手,掩饰道:“我们上去吧。”   叶斯深深看他一眼,没说话,牵着他继续上楼。   一层层阶梯的走,郁光垂着脑袋一步步的数。   一层旋转楼梯有十八阶,走过两个十八阶就到了三层卧室。   鸦青盘着尾巴坐在卧室门口,见到他后尾巴尖一摇一晃地跑过来像之前一样蹭蹭腿。   长裤下裸露的脚踝处传来阵阵痒意,郁光一瞬间扶住身边的墙壁,站在原地浑身僵直不动。   他无端端想起老头色眯眯递过来的毛绒玩偶,小时候他误以为那是外公对他的爱。   后来抽筋扒皮,露出猩红跳动的肌肉之后,他才发现——   那赤裸裸撕开的,不是爱,是腥臭的欲望。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将鸦青踢开的冲动,指甲刻在墙壁发出让人汗毛耸立的摩擦声,随即被叶斯一把牵起手腕扣进掌心。   叶斯应该看出来什么,一个眼神就让黏在他脚边不肯走的鸦青灰溜溜跑远。   黑猫蹲在三层楼梯口遥遥看着他,漆黑的竖瞳时不时眨巴,看上去莫名有几分失落的样子,郁光难得愧疚,低声朝叶斯道:“我不是故意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   没等他抬头,眼前蓦地一暗。   郁光意识到是叶斯涔凉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失去视觉后的几秒很无助,平衡力也仿佛被剥夺,郁光往后退半步,被叶斯另一只手稳稳扶住。   叶斯扶在他后腰地手成了唯一的依靠,他不自觉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学长……?”他不明白叶斯为什么要蒙住他的眼睛。   叶斯轻缓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如果累了,小鱼什么都不用看,跟着我就好。”   许是昨日催情喷雾的后遗症还没消,郁光脑袋里又是一阵眩晕。   活了这么久,好像从来没人对他说过“如果累了……”。   没人关心他累不累,烦不烦,   只有叶斯……   他跟着叶斯一步步向前走,坐到床上,陷进被子里。   许是被剥夺视觉的缘故,其他感官骤然清晰起来。   床榻是如此柔软,像坠落绵软的云层里;叶斯身上涔凉禁欲的木质香终于再次填满这间房……   “不要睁眼。”他听见叶斯如是说。   盖在眼睛上的手松开,他眼帘颤动几下,听话地阖着眼。   叶斯退开,细微的远离的脚步声响起,郁光一下子有些慌神,他下意识想睁眼又忍住。   “学长要干什么……?”   叶斯没有回答,他只能竖起耳朵搜罗空气中细微的声响。   衣柜被打开,声音很明显,叶斯似乎在翻找什么,尔后是靠近的脚步声。   木质香骤然浓郁,微凉细滑的东西重新覆盖上他的眼睛,叶斯动作轻柔地抬起他脑袋在后面打结。   “猜猜我现在打结的是什么东西?”叶斯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猜对有奖励,你有两次机会。”   郁光发散混乱的思绪霎时间被收束起来,但迟钝的他并未意识到仅仅是蒙眼的一个问题便清扫掉了无数繁杂的心绪。   郁光愣神几秒,指尖有些紧张的蜷缩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可以问问是什么奖励吗?”他反复抿唇犹豫后才问出口。   叶斯目光暗下去几分,视线落在少年抿出水光的薄唇,低沉道:“小鱼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   “猜猜看吧。”他指尖隔着一层布料剐蹭小家伙的眼帘,引得阵阵抖动,像将要破壳的新生命在挣扎。   眼前遮挡视线的东西绑得并不紧,郁光眨眨眼,睫毛扫动布料带来阵阵痒意,触感不像是叠过的手帕。   脑海中闪过许多物品的样子,郁光滚了滚喉结,犹豫道:“是领带吗?”   脑袋被揉动几下,叶斯似乎隔着领带落了一个吻在他的眼睑,但他看不见,这也只是猜测。   片刻后,他听见满是笑意的声音:“小鱼真聪明。想要什么奖励?”   换做往常,郁光可能会窃喜好一阵子,仔细考量要个‘过分’又不踩线的奖励。   但现在他只是沉默。   郁光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想要什么,随意念叨一个又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合适的奖励惹得叶斯不开心。   他能听见叶斯极轻的呼吸声和自己杂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也能感觉到叶斯颇有分量的视线时不时落到自己身上。   良久安静,郁光默默道:“我可以要学长陪我睡午觉吗?”这是叶斯方才承诺过的,最为稳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蒙着眼也会隐约察觉到气氛在他话音落下后有一瞬间凝滞,几秒后,叶斯应了声“好”,在他身边躺下。   他设想过小家伙会向他讨要什么礼物——   杀掉陈钟国、更换新的耳钉、甚至是祈求永生……   但唯独没有料想到郁光所求竟是他已经答应过的事情。   郁光没有安全感,甚至是对他也没有。   他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奖励”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一丝一毫短裂的可能性。   就像是对待一件原本就充满裂痕的珍宝,生怕碎裂而不敢挪动哪怕一下。   郁光在害怕。   柔软棉花塌陷下去,棉被兜住两个人,涔凉和温热的两具身体贴靠在一起。   叶斯伸手把少年揽进怀里,感受对方从僵硬到适应的转变。   “学长,睡觉也不摘领带吗?”是指他眼前的领带,郁光在领带下睁着眼看黑暗一片,轻声问。   “等会儿我会帮你摘掉。”叶斯轻轻拍抚郁光的后背,像哄小孩入睡。   郁光“嗯”了声便不再说话,长睫敛下,闭眼时不再是那些噩梦一般的画面,黑洞洞的摄像机、松垮褶皱的皮肤、黑色硅胶的*具……   迟钝运转的大脑彻底放空,不再胡思乱想,叶斯的规律的呼吸声像轻敲在心房的雨声,黑暗的世界仿佛融化成浩瀚无垠的星海,柔和的白噪音陪伴者,催人困眠。   在郁光熟睡后,叶斯轻手轻脚解开了覆在对方眼前的领带,又替他抹平皱起的眉头。   “晚安,小鱼。”   作者有话说:   QAQ 我的小鱼 第96章 96.旖旎   窗外下起大雨,雨珠敲击窗户发出清脆连续的声响。   叶斯缓缓睁开眼睛,却不是被雨声打扰,怀中暖烘烘的一团烫得他心口都发热。   垂头一看,郁光睡得极不安稳,一个劲往他怀里缩,白嫩漂亮的脸蛋粘着被薄汗打湿的碎发, 勾在鬓角像海妖身上缠着的水草。   叶斯暗道不好,伸手覆上小家伙额头,果然热得烫手。   郁光在他认识之后几乎没有生过病,只是平时爱撒娇了些,叶斯都快忘了他只是个以生老病死为常态的脆弱人类。   “小鱼,小鱼醒醒。”   郁光隐约听见有人唤他,迷糊睁开眼,黑暗中看不清叶斯的脸,但熟悉的木质香萦绕鼻尖,让他安下心来。   他揉揉眼,喃喃道:“唔……怎么了?”   “你发烧了。”叶斯语气严肃,伸手按亮了床头的小灯。   几分钟后,那日来替他看病的医生再次造访。   水银温度计量了体温,38.1,低烧。   “除了发烧还有什么症状吗?”医生问。   郁光正措辞,叶斯倒是先开口:“有些头疼,胃口不好。”   他愣神,下意识抬眼看向叶斯,视线相对他有些看不懂叶斯眼底的情绪。   “叶先生不用担心,是吸入催情气体后正常的后遗症,按时吃药,过段时间就会好。”   “嗯。”叶斯目光扫过少年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那开点退烧药吧。”   郁光乖乖混着温水吃掉药片,趁叶斯跟医生说话时偷偷按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叶斯送走医生后又上床坐在他身侧,只是比刚才多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   藏在棉被下的手指无措地捻了捻,郁光直挺挺坐着,他能察觉到叶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在等叶斯开口说些什么,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   他尴尬地反复抿唇,这是他头一次在与叶斯的相处中有这样难挨的情绪。   不同于情侣之间小情趣刚开始时的那种羞涩尴尬,此时这种情绪更像是纯粹的抵触,就像他从前抵触与陌生人接触。   “如果学长还有工作要忙的话,可以不用陪我。”他用紧绷的声线挤出几个字。   叶斯还是一瞬不瞬看他,视线仿若化为实质,颇有分量。   郁光被注视得愈发不自在,直到缩在被子下攥拳的手被叶斯冰凉的大手包裹住。   叶斯的手很冷,像毫无温度的死物,但却能灵活地挤开他指缝十指相扣。   郁光不自在地挣动几下,又被叶斯按回去,力道不容置喙,蛮横又温柔的错乱感。   “医生说吃过药会犯困,小鱼再睡会儿。”   不知怎的,郁光莫名生出些叛逆感,嘴硬反驳:“我不困。”   话已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大好,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坏。   身体下意识僵硬,他像是卡壳的机器半天没有反应。   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叶斯的表情,他鹌鹑似的低垂脑袋,听见叶斯重重叹了口气。   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渐渐抽走,紧接着是棉被窸窸窣窣,他小心翼翼抬眼——   叶斯正掀开被子下床。   叶斯终于被自己惹恼了吗?   别走好不好……   可明明是你自己要赶走他的,不是吗,郁光在心底反问。   心脏闷闷地疼,郁光犹豫半晌还是猛地抬手抓住叶斯衣角,指尖用力到泛白。   “学长我错了,对……”   “小鱼。”叶斯转过头来出声打断他,语气比方才说他发烧还要严厉,“不要说对不起。”   但叶斯严厉的语气在看见少年泛红的眼眶的一瞬间像受潮的哑炮一样,息了声。   叶斯又叹了口气,安抚地揉揉少年头顶,“不是说不困吗,我只是去帮你去拿本书来看。”   又过去几秒,郁光死死抓住叶斯衣角的手才松开。   黑暗中模糊的背影走到门口打开了室内的吊顶灯,唰的一下,白光填满每一寸角落。   他也终于看清了叶斯。   男人还是那样游刃有余的清俊模样,贵气中藏着一丝雅痞,清冷中掩着一抹随性。   背影消失在门后又出现,不同的是拿着一本硬壳书。   本以为会是什么世界名著,到手一看,郁光才发现书名用花枝招展的粉白色体字印着——   《霸道血族王子爱上我》   郁光:……   书本是拆封后的,边角又有翻阅痕迹,大抵是被看过。   迟缓眨眨眼,郁光实打实呆愣好一会儿,结结巴巴道:“学长竟然也会看这种小说吗?”虽然语气干瘪,但震惊的情绪已经溢了出来。   叶斯满不在意地挑眉,“看看人类眼中的我们是什么样子的,还挺有趣。”   原来学长觉得有趣吗,郁光默默腹诽。   翻开小说第一页,郁光阅读几行,发现这竟然还是本耽美小说。   偷偷觑了眼身边正用笔记本处理公务的男人,刚要收回视线却被对方抓住。   叶斯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戏谑道:“看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郁光飞速低头。   郁光知道叶斯有阅读批注的习惯,就像之前那几本叶斯的睡前读物都有或多或少的批注。   在此之前,郁光除了学习用书会批注,其他书都舍不得在上面写字勾画,他觉得这是对书本的不尊重,凌乱,不雅观……   直到他看见叶斯的旁批,才骤然改变了想法。   叶斯画画的好,字也写的漂亮,工整娟秀的小字罗列在印刷体旁边,更添一丝韵味,当时他就决定等自己的瘦金体练好也写随书批注。   但郁光没想到叶斯连这本《霸道血族王子爱上我》都写上了旁批,仿佛这本闲暇时娱乐的小说到是跟其他名著齐名并肩似的,只是批注字迹稍显青涩,应当是早些时候所写。   郁光来了兴致,一点点查看叶斯曾经勾画过的句子——   都是一些主角对血族人的看法和文中对血族人的设定。   批注也很可爱,不同于对名著句子的分析解读,这里的旁批大多是一些短句。   比如:荒谬,人类的想法真稀奇;这个倒是有点道理……   他挑着叶斯写有批注的段落阅读,很快读到书本末尾。   飞快略过的目光稍作停留,郁光翻页的手微微停顿。   书中结局圆满,主角的爱人在满月光华下将他转化,给予他时间长河中的永生,他们远离城市的光,步入黑暗森林,相伴永远。   真好。   郁光在心底默默念叨,眼神怔怔地盯着虚空一处出神。   他也希望能永远陪伴叶斯,真正意义上的永远,直至世界尽头的永远。   他想了很多,托着书本的手腕都有些发酸,最后无声叹了口气,缓缓合上书页。   叶斯停下手中的事情偏头来看他,“这么快就看完了?”   郁光深吸口气,露出发生那件事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只挑了您做过批注的地方看,学长的字写得真漂亮。”   听出他语气转变,叶斯顿住好半晌,若无其事地接过他手里的书放到床头柜。   “那个药好像真的会让人犯困……”郁光轻轻打着哈切,眼里蓄了层薄薄的生理性眼泪,“刚才我不应该跟学长顶嘴的,现在真的困了。”   叶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大约过去十几秒才伸手揉揉他脑袋,说:“那再睡会儿吧。”转手关掉了吊顶灯,又调低了笔记本屏幕的亮度。   房间暗下去,郁光躺倒缩进被子里蹭蹭。   湿润的眼睛阖上时挤出一滴眼泪,顺着眼尾飞快滑进发丝消失不见,叶斯也没有发现。   “学长我睡了。”   “嗯。”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咯~ 第97章 97.“放个血而已。”   连续好几天,叶斯都陪郁光一起入睡,无论晚上还是中午。   睡前叶斯总会抱过来笔记本处理一些公务,郁光偶尔偷看叶斯也不拦着,似乎是什么死了人的案子,他看得断断续续,没什么兴趣。   倒是叶斯从前看过的那些言情或耽美的古早小说被他看了个七七八八。   故事中那些美满如梦的结局他也希冀。   但也只是希冀罢了……   算算日子,自那件事情发生后叶斯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郁光隐约明白叶斯的想法,大抵是怕他陷在阴影里,所以男人刻意留在他身边时刻陪着看着。   郁光不再失眠,精神状态好了好多——至少表面上看着并无差错。   叶斯见此,难得放下他出了趟门,离开前亲亲俯身亲郁光鼻尖,说晚上回来有惊喜给他。   趁他愣神,男人又给他留了任务——做一个新的红丝绒慕斯蛋糕。   叶斯近日来强势很多,更多要求是以命令的口吻下达。   比如饭后削一小碟水果自己吃掉,再比如用餐时多吃几口米饭……诸如此类,郁光也乐得完成叶斯给予地命令。   完成指令时他不必思考别的,一心一意做好当下之事便好,单纯、清楚,免去许多忧思。   他喜欢,喜欢这样脑袋放空的感觉,就像那晚被领带蒙眼时虚无却安心的感受。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情绪,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有时候,只要感觉就很好。   -   吃多了感冒药的后遗症就是脑袋昏沉,郁光按着太阳穴揉捏许久才感觉灵台稍清。   他起身下楼,往厨房走去。   黑猫鸦青趴在他必经的走廊边摇尾巴,黑漆漆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荡,郁光想起那绒毛搔弄自己脚踝时的令人寒颤的触感,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站在原地不再往前,哪怕半步,一人一猫对峙如同初见时的模样。   半晌,鸦青拖着灰溜溜下垂的尾巴缩到门缝边角,委屈地“喵呜”一声便趴着不再动作。   郁光没注意黑猫的委屈,他正竭力压制着心底涌起的恶心,快步冲到厨房水槽边干呕。   没吐出什么东西,郁光撑在水槽边喘气缓了缓神,打开水龙头就着冷水冲洗双手。   等比例的水、低筋面粉、黄油、糖粉……   他按照步骤依次加入,却在舀糖粉时停顿许久。   郁光以为自己从前不爱毛绒东西、不喜甜味的“怪病”已经在叶斯这儿治好,但他也没想过这“怪病”顽固至极,藏匿于血肉中,复发于那双充满褶皱的老态手掌下……   陈钟国太像他那所谓的外公了。   浑浊带着黄雾的眼睛凸出,探照灯一样带着肮脏欲念扫视他,从头至尾,从上至下。   只是所谓的外公懂得伪装,会用甜蜜的糖果和可爱的毛绒玩具诱骗他踏入陷阱。   在真正被剥下裤子之前,他以为那些善意都是爱——为数不多的,不把他当成郁阳而属于郁光的爱。   所以亲情滤镜破碎后的裂痕因为承载太多希冀而格外深刻。   甜味糖果、毛绒玩具这些承载欲望的容器也从懵懂时的爱不释手变成恨意与畏惧交织的逃避。   陈钟国像是把八岁时那场未能继续的噩梦重新短暂续上了一截。   陈旧记忆如同落满灰尘的竹简,剥落斑驳的外壳,内里仍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郁光艰难从中脱身,回神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小盆在自己无意中已经洒满一层厚厚的糖粉。   触电般被惊到似的,他手臂猛地抖动一下,计量的勺子落入盆中溅起面糊糖粉,弄脏了厨台。   垂头盯着乱糟糟一片,郁光长长叹息。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没意思,需要仔细计量制作的蛋糕也没意思。   他在原地杵着站了很久,又或者只过了几分钟,郁光也不清楚,只觉得腿有点酸痛,便走动着缓了缓。   垂头又看到厨台上的狼藉,郁光默了默,拿抹布过来一点点擦干净,洗干净抹布挂回去,又拿了新的小盆重新按照计量依次放入低筋面粉、黄油、糖粉……   叶斯出差未归那几天,他练过许多遍,克数都已经熟记于心,可不知怎的,今天居然有点遗忘了。   他又翻出比例克数看过几遍才继续加水和面,直到需要加人血液的步骤。   郁光视线不受控制地斜斜看向墙壁挂起的几把刀——   菜刀、剔骨刀、水果刀……   刀刃反射银白刺亮的光芒,像虚空中、大雨前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好巧不巧击中他的眼。   意识被迟钝的疼痛唤醒,郁光一低头,银白光芒都被溪流似的血红夺去了风头。   皮肉割裂的疼痛并不尖锐,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迟钝,连体会疼痛的感受都被稀释。   他想再划一刀,让未曾体会的锐痛更清晰,但却被匆匆赶来的艾伦打落了手中的刀刃。   剧烈耳鸣后,像是从水里浮出水面似的,世界的声音骤然涌入。   艾伦焦急地大喊:“郁先生!”   他迟钝眨眨眼,发现刚擦干净的厨台又被他弄糟了,血淌了大片,像画家打翻了胡乱调色的红颜料,并不太心疼,只是烦恼这一片狼藉如何处理。   “嗯?”郁光懒洋洋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节以做回应,整个人像是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重却满足地眯了眯眼。   艾伦着急地想伸手来捂他小臂内侧的伤口,涔凉触及皮肤地瞬间,他被郁光猛地一挥手甩开了。   郁光力气不大,但艾伦也没防备,血飞溅散落得更远,洁白瓷砖墙壁、吊顶神色橱柜……   郁光终于愣了神,第一刻竟然是把淌血的手臂放到装有面糊的小盆上。   殷红滴落,被面团稀释成深粉的色泽。   咽了口唾沫润嗓,他拂开艾伦,淡淡道:“去拿止血绷带过来吧,我就是想给学长做蛋糕放个血而已,你慌什么。”   艾伦却不敢离开,支支吾吾转头叫另一个佣人去了,自己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郁光。   郁光被他紧张兮兮的眼神看得想笑,轻嗤一声,威胁道:“学长说今晚有惊喜要给我,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去学长面前嚼舌根。今天这道口子的事儿我自己会跟学长解释的。”   佣人已经拿来医疗箱,可艾伦没有应答他方才的话,郁光也不着急,流着血一瞬不瞬盯着艾伦低垂的头顶。   一滴滴落到地板溅起的血花让艾伦瞳孔缩了缩,他泄气,上前一步。   “郁先生,您的伤口还要尽快处理,我替您消毒吧?”   郁光颔首,“行。”他知道,艾伦这是妥协了。 第98章 98.“小鱼,可以吗?”   将调制好的面糊推入烤箱,设置温度湿度和烘烤时间,做完这一切郁光捂着缠好止血绷带的左手上了楼。   鸦青可怜巴巴地蹲在走廊边盯着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讨喜欢了,也不主动过来蹭他小腿。   漆黑的鼻头微微翕动后才骤然急躁起来,爪子挠划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想靠近却又担心郁光不喜的踟蹰模样。   “喵!喵喵!”   郁光左手手指微曲,长袖掩盖了包裹伤口的绷带。   鸦青大抵是闻到细微血腥味,滴溜个眼睛在他身上到处扫视,但毫无收获,长袖长裤掩盖了太多。   郁光狠心把他关在门外,即使知道鸦青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叶斯的分身他也没理会黑猫‘喵喵’的急躁叫声。   实在是不想看到任何带有绒毛的东西,他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把自己摔倒进宽敞的大床上,脑袋稍有些发晕,看来副作用为嗜睡的感冒药还是不能多吃。   叶斯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了,闻到血腥味但无所发现又被关在门外的鸦青应当会把事情告诉叶斯的。   举起手,他看着左手手臂,似乎想透过止血绷带看到其下刀刃划破的伤疤。   莫名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长叹口气,郁光坐起来拍拍脸颊,打算拿套新睡衣再去浴室洗个澡,身上一股厨房的味道,不太舒服。   但当他打开衣柜门,瞧见角落挂着的自己那日背过的书包时,浑身僵硬,瞳孔紧缩。   昏昏沉沉的大脑突然清晰起来,像雾气被拨开,难怪他总觉得自己这几日忘了什么重要事情……   叶斯翻看过他的书包吗?有没有发现那两样属于陈朝然的东西?   如果发现了……那为什么没有向他提及?   一连串疑问瞬间挤满心头,压得整颗心沉甸甸。   郁光打开背包拉链,磁扣笔记本是开合面朝下放在迷你棋盘前面的,可任凭他如何回忆也记不起当时慌乱间放入书包时是笔记本在前还是笔记本在后,倒是想起当时医院楼梯间里翻开笔记本看过的几页日记内容。   陈朝然与叶斯之间的前尘往事尽数封存其中,说不好奇不可能。   他伸手拿出笔记本,盯着看了半晌,又放回去。   叶斯快回来了,带着为他准备的惊喜,郁光不想提起陈朝然,扫兴。   把日记按照原样装回去,拉上拉链,原封不动的挂回衣柜角落,做完这些,郁光按按额角,照原计划拿了套睡衣去浴室洗澡。   -   叶斯匆匆赶回时郁光还在浴室里。   刚一踏进卧室门就闻到了腥甜诱人的血气味道,极为熟悉——是属于郁光的。   眼底闪过一丝担心,他快步过去敲了敲浴室门。   混合着淅淅沥沥水声,小家伙模糊的声音传来:“是学长吗?我马上洗好啦!”   叶斯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犹豫后收回,不轻不重“嗯”了声。   小家伙没多久便出来了,半长发已经吹干,蓬松披散在身后。   叶斯从头到尾将郁光看了一遍,像是在检查心爱之物有无损坏,郁光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唇瓣抿紧又松开,反复几次,血液回流使得唇色格外绯艳。   叶斯视线划过,眸色暗了几分,却只是淡淡道:“左手伸出来。”   他看着水润的唇瓣又被牙齿咬了下,小家伙慢吞吞举着左手伸到他面前。   袖口略显空荡,少年手腕细瘦得有些伶仃。   叶斯突然想到那日抱郁光回来时对方手腕上被绑住勒出的擦伤,褐色结痂印在肤白如雪的手腕,扎眼得紧,即便现在疤痕已经消失,那日的画面也轻易忘不掉了。   他一手轻握住少年手腕,另一只手把衣袖往上推。   肉色偏深的止血绷带映入眼帘,叶斯微不可察蹙了蹙眉,“怎么弄的?”   眼皮抖了一下,郁光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开口,“做蛋糕……用了点血……”   预想之中的责备和怀疑并未出现,叶斯沉默几秒后轻声道:“下次少用点,伤口也别划这么大。”   叶斯轻轻解开止血绷带,几乎一掌长的刀口,方才洗澡时沾了水,结痂也被蹭掉,露出猩红的皮肉。   男人视线停留半晌,撩起眼皮看他,似乎有些疑惑,“不疼?”   “疼……”郁光干巴巴道。   其实没那么疼,刀刃划开皮肤的感觉会带给他一些不一样的快.感,有些难以启齿,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叶斯说,索性说疼。   叶斯轻飘飘瞥他一眼,有种居高临下的狭昵:“疼就对了,你不是喜欢?”   “谁说的……我没有。”郁光的辩解显得有几分无力。   他撇过脑袋,发丝缝隙里隐约能见绯红的耳朵,叶斯却叫他抬头。   郁光蜗牛一样缓慢地扬起脑袋,与那双狭长的眼睛对视几秒。   下一刻,冰凉薄唇贴上血乎乎的刀疤,唾液接触创口泛起阵痒意,灵活舌尖蛇信子一般舔.舐转圜,郁光整条手臂都抖了抖。   皮肉生长愈合的细痒几乎让他忍不住想挠两下,叶斯像是提前预知,在他抬手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着舔舐的动作,叶斯撩起眼皮觑着他。   郁光清楚看见那双瞳孔里暗红翻涌的欲望,窄凉的舌尖裹挟绯色血液……   他想挪开视线的……却仿佛被叶斯这一眼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脱身——   更像是被一只威猛庞大的肉食动物盯上,野兽原始的欲望和冲动让人觉得如同在钢丝绳上起舞,他甚至怀疑叶斯会克制不住撕开原本已经愈合的疤口,狠狠吮吸其中奔涌的血。   肾上腺素飙升的迷幻夹杂快.感,一股脑袭上心头。   眯着眼闷哼了声,本就昏沉的脑子更乱,郁光有点站不住往后趔趄半步,被叶斯顺势托住后脑勺压到了床上。   “学长……还没好么?”他耐不住问了句。   舔*的动作间,叶斯声音有些含糊,“再划长点,下次弄得更久。”情绪难辨,像是薄怒,但又好似戏谑,郁光弄不清楚,也没精力弄清楚。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他竭力克制着伤口处的酥麻传到四肢百骸。   叶斯压在他身上几乎是紧紧相贴的,太近了,他怕自己稍有反应就被觉察。   不知过了多久,叶斯松了口,却没停手。   原本俯身凑在他手臂边的薄唇转而来到侧颈,稍急促的鼻息扫过颈窝一阵酥麻。   “小鱼,可以吗?”   话音未落,尖锐獠牙已然抵住少年白皙脆弱的脖颈…….   作者有话说:   叶斯:好几天没吃,饿坏了—— 第99章 99.“太多你受不了”   郁光被压得完全无法动弹,侧颈两颗尖锐獠牙好似刀尖,稍不留神就要勾魂夺魄。   急急喘息着,他恍惚间想起叶斯的问题。   “小鱼,可以吗?”嗓音低沉磁性,回荡在脑海中。   他缓缓伸出手臂,环抱上叶斯的肩膀。   叶斯收到他无声的邀约,不再等待,獠牙刺入一点点刺入皮肤。   尖锐疼痛自刺入点蔓延开来,尔后,表层肌肉的酸痛缓慢地转变为某种酥麻,酥麻中夹杂疼痛,疼痛中藏着快.感,像是电流通过四肢百骸时瞬间的麻痹,爽得他唇边泻出声细碎闷哼。   新鲜跃动的血涌入叶斯的口唇,像百川汇海得到归宿。   叶斯没有吸太多,大约只是几口便停下来。   但獠牙未收回,薄唇也仍然含着侧颈那块柔软皮肤,像口欲期的孩童不愿意松口吐掉奶嘴。   这念头太过荒谬,一闪而过,郁光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环抱男人的手收回来,轻轻抵住叶斯肩膀,“学长不吸了吗?”   “已经够了,太多你受不了。”男人声音哑得厉害,低沉,气息洒在耳根让人不自觉耸耸肩膀。   叶斯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尽管许多日没有进食,但纯血种的忍耐力极强,对于血液欲望的把控里更是万中无一,可闻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腥甜香气,看到少年白皙手臂上血红的刀口时,体内某种原始的、遵从本心的冲动达到顶峰。   滚烫美味的血液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像是吞咽一团炽热的火,沿着体内神经脉络传达温热,浇灌滋养了那份原始冲动。   叶斯眼底猩红这才渐乎消褪。   出于些莫名的心思,他暂时不想把獠牙退出去,安安静静相贴着呆了一会儿才松口。   又有些鲜血涌出,他眯着眼一一舔.舐干净。   两个血乎乎的空洞在唾液作用下逐渐愈合,但叶斯半途停下——   他给留了个疤。   郁光没有提这个要求,是他想给小家伙留个疤了。   叶斯从郁光身上退开,拉人坐起来,少年半长的头发稍有些凌乱,他指尖穿过发丝,一一捋顺,偶尔指尖触碰到少年空荡荡的左耳耳垂。   “小鱼头发长得很快呢。”叶斯笑着说,指尖摩挲发丝带来轻微舒适的拉扯感。   差不多梳顺后,头皮的拉扯感加重几分,不痛,有点像平时自己扎头发的感觉,郁光一愣,转头去看身后,却被叶斯大掌捧住脑袋。   “别动,还没弄好。”   “学长……要弄什么?”   最近他都没有扎头发,倒不是没有别的发圈,心里膈应而已。   看到家里其他发绳他都会想到那日陈钟国把他头发打散后,捻起发绳箍到狰狞*具上的场景。   愣神间叶斯已经替他挽好头发,食指勾起一楼散落鬓角的碎发别去耳后。   郁光看不见身后,茫然地微微晃头,他能感觉到,身后半披的头发尽数绑好,但不是寻常的绑法。   伸手摸了摸,是一根筷子似的东西固定着头发。   好像是发簪。   “这个会不会掉啊?”   “不会掉的,想看看吗?”   叶斯伸手到床头拿了他的手机,从身后拍了张照片。   柔顺乌黑的半长发盘成团,通体冰糯的玉簪穿发丝而过,交错固定,稳而不紧绷,倒是有几分慵懒美感。   微微瞪大双眼,郁光惊喜道:“学长怎么什么都会,这个怎么盘好的。”   叶斯轻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今晚教你。”   叶斯大抵也看出来他近几日不扎头发的原因,所以寻来这枚簪子。   簪子如何其实郁光不甚在意,重要的是叶斯有这份心他便满足了。   “原来学长说的惊喜是这个。”声调微微扬起,郁光笑得眉眼弯弯,“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但这不算惊喜,我还有一件东西想给你。”叶斯柔和地看着他,“还记得上次博览会拍下的东西吗?”   “那颗压轴的红钻……?”郁光语速放得缓慢,迟疑道。   叶斯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方纯黑哑光小盒子,轻轻打开盒盖,递到郁光面前。   这次他连盒子带耳钉一并给了郁光,从前留下盒子等待下一位宿主的先例似乎无意中打破。   叶斯敏锐意识到这种改变,但他还是把盒子递给了郁光。   小家伙当时得知陈朝然戴过耳钉时第一次跟他闹脾气的委屈样子他还记得,难哄得很。   当时便有了想法——   不管怎样,这枚耳钉只是给郁光定制的。、   郁光显然并不知晓叶斯内心活动,盯着开启的盒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红钻完美切割镶嵌在银质螺纹边内,日光折射出耀眼光辉,透亮翻涌这艳丽的殷红色泽。   奢华大气,光芒流转间精致夺目,饶是对珠宝金银没多大兴趣的郁光也不得不承认这枚耳钉的美丽。   他一时愣了神,没想到之前自己在得知先前那枚耳钉是陈朝然戴过的之后,明里暗里跟叶斯闹脾气,也没能换掉的耳钉……现在就这么轻易实现了。   像是街边行乞的流浪人突然被人施舍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珍宝,第一反应肯定是怀疑。   郁光在短暂欣喜后也迟疑了——   叶斯为什么突然给他换了新耳钉?   是旧耳钉丢失了?还是发生那件事之后的补偿内疚,亦或是可怜他?   郁光不愿意细想,低垂眼睫挡住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郁光片刻后呆呆抬头看向叶斯,又楞楞看回盒子里的红钻耳钉,反复几次,倒是把叶斯逗笑了。   “怎么,不喜欢?”他存了戏弄的心思,故意道。   不出所料,小家伙猛地抬头,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没有不喜欢!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谢谢学长!”   他抿紧嘴唇,想了想,又扯住男人衣角,小声撒娇道:“学长帮我戴上嘛。”   叶斯不置可否地挑眉,于是郁光偏头露出左耳,男人也顺意从盒子里拿出耳钉,另一只手捧起他脸颊,边穿边说:   “原本拍下就打算给你做新耳钉的,这次去M国正好约了设计师,前几日已经做好,就是浸血结契费了点时间。”   郁光心不在焉微微仰头盯着天花板,不知信没信叶斯这番话。   他快一周没戴耳钉,这会儿戴上新的有些不习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触感与之前光滑的宝石面不同,红钻切割面繁多,有棱有角,倒是新奇。   “试试契约有没有缔结好。”叶斯扬扬下巴示意他试试。   郁光照做,左手食指轻触了钻石面两下,淡淡的红光一闪而过。   这意味着成功了的,但叶斯还是看向郁光,像通电话一样试探出声:“喂,能听到吗?”   叶斯低沉磁性的嗓音自耳边与脑海深处同时响起,声波和他胸腔内心脏搏动、血管内血流奔涌的声音同频共振。   很难形容这种毫无预兆的震撼,无端端叫他想起那天法语课上叶斯替他解围,一口流利法语朗读句子时他莫名的心动。   郁光捂住心口,在那瞬间不自觉屏息。   作者有话说:   小鱼:你是不是可怜我才给我新耳钉   yes:小孩儿难哄,费老大劲给你换个新的,喜欢吧 第100章 100.要不死不休的缠斗和欲望   郁光把做好的蛋糕切块、装盘,再递给叶斯。   血腥味在蒸烤后渐乎融进蛋糕胚里,郁光闻不到,但叶斯可以。   他看见男人鼻翼翕动,似乎很喜欢的模样,一口口全部都吃掉了。   食客捧场对于厨师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夸赞,郁光难得有些成就感,他撑着下巴笑得好看。   叶斯轻飘飘对上他的视线,小家伙头发松垮盘在脑后,眉眼柔和,有股松弛安稳的慵懒感。   少年身后是亮着暖黄灯光的厨台,烟火气厚重,某一瞬间,叶斯好像理解了人类对于“家”的执念。   思绪蔓延又戛然而止,叶斯轻声道:“味道很好,只是下次再做时不要划这么长一道口子放血了。”这是叶斯第二遍说这句话。   郁光歪着脑袋看对方,叶斯长睫微敛看不清其中情绪,他不置可否地轻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叶斯下午说又要出去一趟,郁光心里还惦记着未看完的日记,没挽留,只问了一句,男人说是元老院那边的事情,具体牵扯什么却没提及。   他送叶斯出门后很快回了卧室,鸦青被他关在门外,郁光又摘掉刚戴的耳钉放回哑光黑盒子里。   钻石涔凉冰冷的触感在指尖停留片刻,郁光微顿,但还是狠心把盒子关进抽屉里。   确保一切安全,没有任何能与叶斯建立联系的媒介后,郁光走到衣柜前,面无表情打开,从角落背包里翻出那本日记。   磁吸锁扣开启时发出声轻响。   视线一一扫过之前阅读过的三页日记,他继续翻页——   2019年3月1日 天气阴   叶斯来了,看过我的病例之后就没再说话。   大抵是我之前割腕自/杀骗他的事把信任都败光,叶斯好像不太相信我骨癌晚期快要死了,还以为这是什么博同情的手段。   不知为何,他的表情让我觉得有些可爱。   2019年3月2日 天气阴   我没想到叶斯第二天又来了,巨大惊喜砸中我,好几秒里我都没回过神。   但他只是沉默看着我,看着我床边钢架上挂起正输液的药品,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套简易的抽血器材。   他不带丝毫欲望地按住我手腕。   消毒、扎针、抽血、收针,斯文熟练得像个小护士。   我为自己这荒谬的想法乐呵,望着他笑。   但他没笑,   他收好装满我血液的小瓶,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2019年3月5日 大雨   好疼,从来没这么疼过。   我今天居然被疼醒了,左腿像被锤子狠狠敲碎又重新粘合,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好想叶斯啊。   2019年3月11日 天气阴   叶斯又来看我。   他似乎拿我的血做过检测,终于相信我是真的生病。   他给我带了国外研究还未上市的靶向药。   他还是在乎我的,对吧?   2019年3月22日 小雨   主治医生问我想要手术治疗还是保守治疗。   他居然说可能要截肢……   我不知道,我害怕。   倒不是害怕死亡……   其实我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从前那个想以死相逼,索取爱意的陈朝然好像变了。   在骨头日复一日的疼痛中,我好像已经能较为平静地接受死亡。   可我不想截肢,那样的话,我宁愿直接去死。   2019年4月27日 天气晴   我决定搏一次,签了手术同意书。   保肢手术,我还是不想当瘸子——那样子在叶斯面前太丑。   明明知道手术风险很高,术后癌细胞扩散的话,我会死得更快,但我还是签了字。   叶斯为我请了国外最顶尖的手术医师,又弄来了尚未问世的靶向药。   他的好意,我总是不愿浪费的。   郁光视线在这一页停留良久,4月27日距离上一次日记时间间隔整整一个多月。   陈朝然态度骤然转变,毅然决然要手术……   他好像能理解日记主人的想法——   无论手术成功与否,与他而言都无太大差别了。   中间又有好几页日记,郁光粗略看过,几乎每一页都有叶斯的名字。   心脏沉闷跳动着,像祭祀中的鼓点,震动耳膜。   他深吸口气,看到了陈朝然手术前一天的日记。   2019年5月16日 天气晴   今天日光真好,父亲来看我了。   但叶斯好几天没有来了。   明天就要手术了,睡不着。   我居然有点紧张。   2019年5月18日 天气晴   手术很成功。   叶斯来看我了,我不懂,为什么手术顺利但他的表情却很难看。   2019年6月1日 天气阴   今天是儿童节。   隔壁病房的小孩儿送了我一块蛋糕,真好吃。   住院好无聊,为什么叶斯和父亲都不再来看我了。   2019年6月14日 小雨   好疼啊。   我好想去死。   2019年6月17日 小雨   腿总是在疼。   一定是最近阴雨雨天气的原因吧?   2019年6月20日 天气晴   天晴了!为什么我还是腿痛?   想把腿砍掉算了。   从这里开始,原本娟秀又张扬的字迹变得凌乱了。   陈朝然的病情似乎开始恶化,止痛针从两天一针到每日两针,再到效果越来越差……   每一页都有乱画的暴躁痕迹,蜘蛛网一样印刻着。   郁光说不上来自己看着什么感觉,好一会儿没再翻页,去翻了根烟出来抽。   烟燃尽,他才继续往后翻。   那些透露着主人极度烦躁的字迹在叶斯出现后又变得柔和。   2019年7月18日 天气阴   叶斯终于来看我了。   我没想到他突然过来,赶紧跑到厕所整理了下仪表,使劲摩擦让脸色稍微好看些。   自从分手,好久没跟他下围棋了。   我问他来一局吗,他说好。   我输了。   可我很开心。   2019年7月30日 天气晴   太阳好晒,他不喜欢晒太阳。   犹豫好久之后,我说让他别来了。   还调侃说,你又不肯给我初拥,来看我做什么呢?   他没回答。   2019年8月12日 小雨   骨头好疼,现在不止是腿,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我是不是要死了。   2019年8月24日 暴雨   我站不起来了。   我居然站不起来了……   这一天还是来了,心底有些慌乱,但不多。   我似乎已经接受这个结局。   租了医院的轮椅又请好护工,我开着轮椅去找主治医生。   还挺好玩,如果骨头不疼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医生说最好截肢,后面的话医生没说完,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截肢的话,我应该熬不过俩月了。   2019年8月28日 天气阴   如果没生病的话,我现在已经去南大报道了吧?   我拒绝了截肢。   我想体体面面地死。   2019年9月1日 天气阴   叶斯来看我。   他居然说可以初拥我。   但我知道他不爱我。   叶斯对他的每一任血奴都很好,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只要你想,叶斯都能给你最好的。   所以我真的要死了,他也不吝啬于救我一命。   这不是爱,是可怜。   我不想他可怜我,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我像拒绝截肢手术一样拒绝了叶斯。   我深知叶斯生命漫长,我在他眼里不过无聊时的一点消遣,就算接受初拥也无法与他相伴永恒。   与其苟活后与他纠缠不清败光好感,不如轰轰烈烈死去。   死亡应该能让他记住我更久吧?   但愿如此。   郁光看完这一页长长的日记,久久不能回神。   他又点了根烟,尼古丁短暂轻微的迷幻效果混着烟雾吸进心肺又缓缓呼出。   蓦地,郁光自嘲哼笑出声。   嫉妒像恶魔果实迅速在心底生根发芽、膨胀得枝繁叶茂。   若是叶斯要初拥他的话,他肯定二话不说仰头凑上去了,送到手边的机会,陈朝然说不要就不要。   对方这种轻松的情态让他难受至极,可又无从下手。   但他无法否认,陈朝然的确做到了在叶斯心底留下分量。   只是他不能理解,明明有跟叶斯永远在一起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如果是他——   他就要永远跟叶斯纠缠不清的爱,要不死不休的缠斗和欲/望。   他怕叶斯厌弃,但更怕失去。   -   晚上,叶斯回来了。   郁光已经洗过澡,穿着睡衣头发半湿,披着毛巾到门口迎他。   少年微微抬头,浑身都还带着股湿热水汽,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望向他,映着灯光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叶斯原本有些烦躁的心平顺下来,微勾嘴角抚了抚少年脸蛋。   随即他发现小家伙空荡荡的左耳耳垂,郁光没有佩戴耳钉。   “怎么没戴?”叶斯语气中到没有什么怀疑,像是随口一问。   郁光微微一愣,这才想起看笔记之前放到柜子里的耳钉忘了重新戴,神色慌乱一瞬,但很快掩饰下来,笑着顺势挽上叶斯手臂,还注意着没让半湿的头发沾湿叶斯的西装。   “洗澡就摘了,好珍贵的,我怕磨损坏了。”他软声撒娇。   叶斯挑眉,不置可否领他上楼。   走到三楼时,两人看到鸦青还可怜巴巴蹲在墙角,尾巴拘谨地盘在脚边。   郁光稍显局促抿了抿唇,下一秒便听叶斯调笑,“今天没让他进屋。”完全陈述的语气,想来是知道鸦青被他挡门外了。   郁光讪笑,解释道:“突然不太喜欢毛茸茸了。”   叶斯并未责怪,牵着他走进卧室,同样把可怜巴巴的鸦青关在了门外。   这幅画面让郁光莫名有些想笑。   叶斯轻轻拨开他挽住他的手,一点点解扣子脱衣服,看样子是要去洗澡。   郁光帮他把脱下的西装外套挂起来,听见男人问:“为什么不喜欢了?我记得你之前也不太喜欢,如果可以的话,今晚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脑海中想起记忆中外公那张模糊的脸,郁光犹豫了。   叶斯也没强求,拿了张干毛巾过来替他擦头发。   毛巾摩擦发丝发出细微的白噪声,郁光被拉回现实,抬头看了看叶斯俊郎的脸庞。   脸部轮廓流畅且棱角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认真擦头发时薄唇微抿,气质清冷得不似凡人。   难怪这么多人爱他爱到骨子里……   大约十分钟,发丝中水分渐消,叶斯收了毛巾,揉揉他蓬松干燥的头发。   “我先去洗澡,晚上教你怎么盘头发。”   男人转身时,郁光突然深吸口气,伸手攥住了对方衣角。   唇瓣开合好几次,他犹豫良久,终于道:“您洗完出来,我告诉您我小时候的事情,好吗?”   叶斯深深看他一眼,低沉道:“好。”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 今天有三更~(每周三保留节目哈哈哈)   想要很多很多海星和很多很多作者栏关注!(轻轻跪下) 第101章 101.“我可以抱你吗?”(二更)   趁叶斯进去浴室洗澡的时间,郁光把收进抽屉里的耳钉重新拿出来。   这次叶斯把盒子也一并送他了,倒不用装在之前自己那个稍显破烂的小盒子里。   床头暖黄小灯开着,郁光借这抹光芒重新打量这枚耳钉。   流光溢彩,华丽低奢。   钻石折射的光芒刺痛眼睛的那一瞬,郁光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个卑劣至极的念头——   如果陈朝然还活着,他知道叶斯重新铸造了一枚耳钉送他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也会嫉妒他吧?   就像他看日记时嫉妒叶斯陪伴陈朝然的每一秒。   他痴痴地笑,盯着看了会儿才戴上。   然后他找到白天叶斯送他的白玉发簪,握住,爬上床坐着等。   手指摩挲簪子表面,玉石也被蹭得有些温度。   只是摸到簪子头部时,突然有些不平整的凹凸痕迹。   心下疑惑,郁光把白玉簪子举到眼前仔细打量。   原来簪子头部表面精雕细刻了一尾被钓起的小鱼,嘴里含着鱼线。   图案不复杂,但所用雕工却是一等一的上品手艺,线条流畅、圆滑流畅,宛若天工雕物。   许是学汉语言专业的缘故,郁光多想了些。   鱼嘴含线,线为丝,思鱼也,斯郁也。   下午一直阴郁到晚上的心情终于放晴了,郁光举着簪子,透过灯光,白玉通透,雕刻愈加生动。   他喜欢得不行。   叶斯洗澡很快,又等了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停了,叶斯穿好睡衣出来。   男人头发还湿着,身上也带着水气,丝绸睡衣贴身覆着,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虽然同居良久,郁光也看过很多次,可仍旧抑制不住喜欢。   他一瞬不瞬盯着看了会儿,视线最后落在男人尚残留些水珠的手臂。   肤色苍白,皮肤下青色凸起的血管也清晰,蜿蜒像是攀附在粗壮树干上的藤蔓,又像挂在枝头的细蛇。   其实他觉得叶斯很像蛇,涔凉体温、冰冷眼神,都会让他联想到蛇类。   实在是性感又凶狠的意象。   但耐不住郁光喜欢。   灯光投射下来,明暗交错之间氛围有些旖旎。   郁光在叶斯往前一步靠近后猛地回了神,他眼神闪烁,什么话也没说,一股脑跑到浴室拿了张干毛巾,又咚咚咚跑回来。   “我替您擦擦头发。”他低着脑袋,局促道。   叶斯似乎看出来什么,但不点明,略带笑意道:“行啊。”说罢,顺势坐到床边,把脑袋往他这边靠了些。   郁光深吸口气,慢慢将毛巾覆上去。   不敢乱看,他直直盯着手里的毛巾,摩擦发丝一点点干透。   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偶尔的小情趣。   “好了。”叶斯突然伸手按住他,“已经干了,去放好毛巾回来我教你盘头发。”   “嗯。”郁光呆呆道。   回来时叶斯手里多了一把木梳子,还有那根白玉簪。   男人朝他招手让他坐过去,郁光顿了顿,爬上床坐到了叶斯对面。   平时睡觉前两人都是各占一边,叶斯处理事情,他看会儿闲书,现在这样面对面坐在床上的情况倒是少见。   许是灯光柔和得太过,郁光有点尴尬,轻咳了声,清清嗓,问:“学长不是要教我盘头发?我头发还有点短,会不会不好弄?”   “不会,你转过去吧。”叶斯扬扬下巴,见他转身背对着盘腿坐下,便拿起木梳给他顺头发。   小家伙发质柔顺黑亮,也不打结,一梳梳到尾。转bsi   他很久没给人梳过头发了,上一次大概是民国的时候,一位梨园的戏子。   思绪散开不过一瞬,郁光留意到叶斯动作微顿,但并不知对方想法,以为是有什么不对,微微偏头疑惑地“嗯”了声。   叶斯扶着他脑袋摆正,“不要乱动,手伸过来,握着簪子。”   郁光听话照做,但奈何看不见后脑勺,手虚空抓了好几下也没摸到簪子,倒是听见男人小声说了句“傻乎乎的”,抓着他手握住发簪。   叶斯手把手带着他,像大人教小孩儿,边顺头发边说:   “先把头发梳顺,拢起来左手握住,再把右手两根手指放到拢住的头发下面,用手指像这样把头发向里绕一圈。”   郁光跟着做,第一次弄还有些不流畅。   叶斯的手握着他的,很耐心,一遍遍重复,直到他做对。   “这一步之后,再用左手抓住发尾,绕着压住。发簪顺着右手手指的方向插进头发,挑起一点头发再穿出来。”   郁光在这方面显然不太灵巧,亦或许叶斯从背后手把手教他的姿势太过贴近……   总之,被叶斯领着做了好几遍他才慢慢找到门道。   “学长怎么什么都会……会扎针,会绑头发,还会玉簪盘发……”他小声嘀咕,郁光知道叶斯听力极佳,肯定能听到他的声音,故意有此一问的。   叶斯给别人扎过针,替别人扎头发,大抵也为其他人簪过发。   说不吃味是假的。   叶斯也不知道是没听出他的话外音,还是听出来但装听不懂,只是笑道:“我比你活得久太多,会的多也不稀奇。”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叶斯松开手,又替他梳了一遍方才被弄乱的头发。   白玉发簪被递到他手上,“自己试试看吧。”   郁光愣了下,大概没想到这才刚学就要自己试试了,顿时生出股学生被老师检查作业似的紧张感,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才伸手到脑后开始顺头发。   中途错了一次,猝不及防被叶斯轻轻点了下手背。   那感觉像是碰到暴雨来临前第一颗下落的雨珠,清凉、如蜻蜓点水,然后在心底翻涌起巨大的潮浪。   “这里错了,左手抓住的尾发要压下去。”郁光看不到身后叶斯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语气严厉,手抖了一下,继而被叶斯一把抓住。   男人冰凉宽大的手掌带着他的手把发尾下压,又松开,慢悠悠道:“下一步呢,继续。”   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心脏,郁光好几秒没能做出回答,手也顿住没有动作。   莫名的,他想起之前偷穿叶斯睡衣被罚gui,下塌着腰、匍匐在地上,给叶斯当‘砚台’的那漫长又难熬的几十分钟。(前情58、59章)   郁光耳根子瞬间烧得通红,这种炽热的温度自脖颈一路蔓延到脸颊,夏日雨后成熟的蜜桃色泽,漂亮又引人遐想。   叶斯只轻轻觑了眼小家伙侧脸,冰凉的手指轻轻蹭过,低低的温度摩挲发烫脸颊时很舒服,郁光不自觉蹭了蹭。   男人没叫他蹭第二下,漫不经心收了手,调笑道:“你讨厌猫儿,自己倒像只猫,总爱蹭人手。”   这下子少年本就烧红的脸更烫了,局促低着脑袋,一个字也蹦不出。   叶斯到底没舍得再逗/弄,轻咳一声乱了空气中愈渐暧昧的气息,“手举半天了不酸吗?下一步?”   像是定身咒突然解开,郁光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想着之前的动作,把发簪顺着右手手指的方向插入、挑发、又穿出。   总算是弄好了……   但叶斯没说话他也不敢动,转动眼珠子偷偷往后偷瞄,叶斯轻笑,像之前那样拿过他手机从身后给他拍了张照片,递给郁光。   郁光看了眼,跟先前叶斯亲手盘的那头发好像差不多,但他总觉得还是叶斯盘的好看。   “还不错,等你头发再长些教你其他盘头发的方法。”   郁光在心底长舒口气,心想头发这关终于过了。   下一秒,叶斯突然伸手抽出了穿过头发的发簪,从束到松来的太快,郁光怔了下,转头去看叶斯。   “怎么了?”   “第一天盘头发,怕你等会儿忘了摘,戳到脑袋。”   没等郁光开口,叶斯突然从身后揽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往后提了下。   他坐到了叶斯两腿之间,这个姿势两人贴得更近,男人涔凉的体温似乎透过两层睡衣布料传了过来。   “我可以抱你吗?”叶斯凑近了些低语,但在察觉到身体僵硬后又默默退开了些。   郁光察觉到对方细微的动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不是故意的,但此时此刻他真的控制不住,大面积的身体接触真会让他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眼帘颤了颤,郁光轻轻道:“我想看着您。”   “好。”   他转身盯着叶斯看了好几秒,仿佛在确认身边的人是谁。   叶斯目光沉静的与他对视,狭长凤眼中高不可攀的神性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如山间清风般的平和。   郁光慢慢在叶斯的注视下放松,指尖摩挲,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没瞒着,嘴巴一撇跟叶斯撒娇,“学长,有点想抽烟了怎么办……”   叶斯看向他,没说话,凤眼冷峻深邃洞穿一切,无形中压迫感骤增。   “下午的时候不是抽过烟了?”   话音未落,郁光惊愕没藏住,猛地抬头,瞳孔紧缩,撞入那双古井般的眼底才掩饰地收敛了神色。   郁光垂下头,眼皮抖得厉害,脑海里闪过无数。   叶斯怎么知道自己下午抽了烟?   难道……自己偷看陈朝然日记的事情他也早知晓……?   方才叶斯那深深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实在看不透。   “紧张做什么,许你再抽一根。”叶斯捏起他下巴微抬,有松开,“自己去拿吧。”   滚动喉结,郁光下床拿了一盒烟跟打火机过来,抽出一根,顿在原地迟迟不敢点燃。   叶斯从他手里抽出打火机替他点了烟,猩红烟头缓缓染散一缕烟。   郁光还是没敢动,小声问:“学长,您要抽一根吗?”   叶斯点头,他便另外抽了一根烟递过去,又去拿叶斯手里的打火机。   男人把手举高,没让他够到。   “想问什么,直接问。”叶斯挑眉。   犹豫片刻,他开口:“学长怎么知道我下午抽烟了……?”他明明在叶斯回来之前专门洗了澡,确保没有一点烟味的。   叶斯让他问,可却不回答,只卖关子:“你猜。”语气叫人听了生气,可看见叶斯那张脸,又实在升不起一丝怒火。   思索间,男人的动作打断了他。   郁光后颈蓦地一紧,在郁光还没反应过来时,两人面对面之间的距离突然缩短——   叶斯冰冷厚实的大掌按住他后脖颈,郁光被迫前倾。   这是像极了亲吻的距离。   他能看见叶斯眼瞳中跃动的猩红烟头,和对方眼底的自己。   呼吸交错,同频共振。   郁光的心发疯一样‘砰砰砰’跳个不停,这一刻,其他人事物都化作残影极速退去,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   可这明明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借火而已,没人听见他心底璀璨烟花绽放的声响。   叶斯微微侧头,薄唇之间叼着的烟甚至是他之前买的淡粉色烟蒂的那款,但放在叶斯身上丝毫不显得女气,反而有种特别的撩拨。   烟与烟触碰像唇与唇之间摩挲,点燃你也点燃我。   两根烟同源燃烧着,烟雾升腾而起模糊视线。   郁光微微眯起眼,直到叶斯抽身退开,他都还没回过神。   震耳欲聋的心跳没完没了,他机械吸了口烟,捂着左胸口发呆。   叶斯慵懒靠在床头,白色烟雾让他俊美的脸忽明忽暗,郁光痴痴盯着,见那薄唇开合,戏谑道:   “小鱼心跳声好快,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声音低沉磁性,像带着淬毒钩子,迷得人丢魂。   郁光眨眨眼,后知后觉想——   原来自己在心里炸烟花的声音全被叶斯听了去啊。 第102章 102.“没人对我好,只有你。”(三更)   两点猩红燃着,静夜中叶斯獠牙刺破滤嘴里夹的草莓味爆珠的声音很清脆。   郁光随之望过去,些许甜腻草莓香味随着叶斯一吐一吸的烟雾散开来,郁光闻到了,垂下眼帘并没有跟着一起咬碎爆爆珠。   叶斯漫不经心斜他一眼,问:“先前看你换这款烟,是因为我给的那些草莓味硬糖吗?”   原来叶斯什么都知道,就连这点小事也忙不过他的眼睛,郁光又开始担心自己偷偷去找陈朝然线索和偷看陈朝然日记的事情是否败露。   郁光在心底默默想,有些心不在焉地抬头应了声,“是。”   叶斯也没关他是否专注,轻飘飘又落下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之前喜欢吃,现在不爱吃了?”   叶斯知道郁光一开始不爱吃甜、也不喜欢鸦青,后面因为他给糖果、又是鸦青主人的缘故慢慢喜欢上了,可小家伙现在突然又不喜欢了。   郁光也心知肚明对方问题的结点在何处。   ——是因为小时候那些破破烂烂乱七八糟的事。   他想坦荡大方地诉说,可话到嘴边绕一圈又被怯懦的自己咽下去。   叶斯会接受如此不堪的自己吗?   郁光愣在原地很久,往叶斯身边靠近些,主动蹭进叶斯怀里环住了对方的腰。   明明耳朵已经无限贴近胸膛,可他仍旧听不见叶斯的心跳。   那里像一方空洞的崖口,大石头落下,也只有山间回响。   他暂时没有回答叶斯刚才的问题,而是抛了个新的问句回去:“学长为什么没有心跳呢?”他声如蚊讷地低声询问。   男人竟也没有在意他避而不答的态度,低低笑了声,声音震动胸膛,共鸣透过骨头传导而来。   “若是按照你们人类的医学鉴定,我们血族不属于生者的范畴,倒更像古时候话本里的千年僵尸。”   叶斯语调一转,问他:“你现在是在跟一只三百多年的僵尸谈恋爱,害怕吗?”   “自然是不害怕。”郁光摇摇脑袋,脑子里闪过一帧帧过去的画面,尔后他凑上去,捧起叶斯的脸亲了亲,“就算是僵尸,你也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僵尸。没人对我好,只有你了、生人尚且诡毒狡诈,死物反倒显得纯粹。”   听着前两句叶斯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没在小家伙面前表露,他扬了扬声调,只捡着轻松的话题。   “哦?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纯粹的死物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叶斯整个人倾覆过来,郁光惊讶得噤了声。   下巴被叶斯捏着抬起,极度贴近的距离让他能看到叶斯下垂的根根分明的长睫,比方才点烟的姿势还要近。   叶斯抽出他指尖夹着的快要燃尽的烟头,连带他自己手中的一并插进床头烟灰缸里熄灭。   做完这一切,男人再度靠过来,语气认真:   “小鱼,你要明白,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纯粹良善之辈,不要太过轻易交付真心。”   郁光能看见叶斯深色眼瞳中倒映着的自己,呼吸都轻上几分,他与叶斯灼灼对视,也学着对方认真的语气。   “可您会注意到我手上烟头燃尽的灰屑快要掉落,会在我被烫到手之前就帮我拿去熄灭。纯粹善良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已经交付真心,再难收回了。   叶斯蹙眉不语,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难辨情绪。   他想说只是帮你熄灭了烟,可能是顺手且毫不在意的举动,不要产生什么太感动的情绪。   但开不了口。   小家伙可怜巴巴的,看上去太缺爱,之前调查到他母亲的情况可能只是少年童年中的冰山一角。   所以一旦给予他些微不足道的爱,他也会甘之如始,反复确认,患得患失地牢牢抓住不放。   叶斯不敢想,如果自己是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话,郁光会被玩.弄成什么样子。   诚然,一开始他也只抱着找个味道好的血奴玩玩的想法。   许是几百年间路过太多人,一开始郁光在他眼里跟别人并无太大区别,就是小家伙竭力想藏着却仍旧会在他面前暴露的小心思有几分可爱,他产生了些逗弄的心思。   当然,郁光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也是他会让对方在他身边呆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应该没有血族人能拒绝郁光的血。   一开始他也未曾料想到,这段关系会变得复杂。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郁光越来越依赖他,那些掩藏起来的占有欲也逐渐浮出水面,小到上次理发店里郁光玩了点小心思让他惩罚那店员、大到前些日子瞒着他去偷偷调查陈朝然的生死……   说起来,如果做这些事情的人不是郁光,那早就触碰到叶斯逆鳞,倒不是说陈朝然在他心底多么重要,他只是不喜欢血奴打听他之前的事情,会很麻烦。   若是旁的什么人,叶斯肯定不留情面把人甩了。   但偏偏是郁光。   小家伙委委屈屈抓着他衣袖撒娇的模样让他很难生气,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件事情发生时,他正开会,没人知道他文件都没来得及合上就往外赶,紧赶慢赶着回国时心底一瞬间的慌乱。   这感觉陌生得让他心惊。   在飞机上他尝试着建立耳钉的链接,一次次无果,心烦、愠怒、担心……一切的一切在打开酒店房门时的那一刻转变为心疼。   他没尝过无能为力的感觉。   元老院那帮人设计,让他体会了一遍。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让郁光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Rhnull稀有血型对血族受到的不可逆伤害有愈合效果,这意味着真正能杀死血族的特殊药水的作用失去大半。   所以Rhnull血型一旦问世,必然掀起腥风血雨,从古至今这都是不变的定律。   好在陈钟国已死,那日参与此次事件的人不死也残,纯血种的手段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杀鸡儆猴,元老院那帮人也总该安静一段时日。   -   郁光并不知道叶斯心中所想,他见男人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是叶斯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太肉麻,或者觉得自己支支吾吾不愿意说为什么突然又不喜欢吃糖不喜欢鸦青,把对方耐心耗光了。   抿唇,郁光往后退了些,男人却突然回神,伸手拦住他后腰。   “去哪儿?”叶斯还想着陈钟国死前涕泗横流把头都磕破的那张老脸,冷冰冰地问。   郁光一愣,被这语气吓得有点懵,扯扯男人衣角,小声道:“学长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叶斯垂头看着他,沉缓叹了口气,把少年按进自己怀里,抚了抚后背。   “没有,就是想起些元老院的破事。与你无关。”   慢慢在叶斯怀里放松软下身体,郁光找到一个契合又舒适的位置窝好。   他把脑袋埋进男人胸口,枕在叶斯宽厚、肌肉微微隆起的胸膛。   除了冰冷体温和缺失的心跳,郁光几乎以为对方是能与他共度一生的人——在此时这温情的时刻。   但脑海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警醒:   等他年过半百、耄耋将至之时,顶着苍老面孔、花白头发和蹒跚佝偻的身躯,叶斯却还保持着如今这般俊美挺拔的模样。   他永远留在过去的时代,而叶斯会随时间更迭离他远去。   这件事他始终不愿多想。   每每念头闪过,除了失落,余下便只有更甚的执念——   他想要得到永生。   不为任何,只为对叶斯的贪念。   他想陪叶斯度过漫长黑夜,哪怕日后或许会有争执分歧,或许过长的时间会消磨掉叶斯对他仅存的兴趣,他也不想放手。   世人都有欲望,郁光也有,不藏着掖着,惟一个叶斯罢了。   他就是这样卑劣至此的一个俗人。   想要的就抓紧,一辈子套牢才最好。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挠门声,‘刺啦刺啦’响个不停。   叶斯轻啧了声,有些无奈道:“是鸦青,你好几天没摸他了,他想进来。”   “我不是故意不喜欢他的。”郁光有点难过。   “其实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糖,也喜欢毛绒玩具。但那个女人从不给我买,她说这些都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男娃好好读书就行,不需要这些。”   “我家在小县城,那个时候,卖糖和玩具的铺子都在城里才有,一般逢年过节她带我出去吃席才有糖吃。每次我都偷偷抓一大把,有一回被她看见,当众把我拎到屋外面打,骂我‘上不台面的贱/种’、‘只会吃不会干的废物’、‘没你哥一半聪明的蠢猪’……翻来覆去就这几句,我记得很清楚,一辈子不会忘。”   “那些亲戚也乐得在门内看,那时候县城都是自建房,自家修大门,七八厘米的门槛,我隔着七八厘米的门槛往里面看,每个人的脸好像都一样,黑乎乎一团,只能听见笑声和零星几句‘大妹子又发疯病咯’……”   郁光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客观陈述别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他从叶斯怀里蹭出来半只眼睛,时而盯着男人光影下线条流畅分明的喉结,时而又转眼望着虚空。   叶斯轻抚他后背的手动作一直没停,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像在哄小孩儿入睡,安静而平和。   郁光深吸口气,继续道:“差不多我七岁的时候,过大年那天,我又被那女人打了,这次打的很重,疼的我快要死掉了,老头子突然大发善心背我去县城里的小诊所,路上我总觉得他在摸我,但那时候疼得受不了也想那么多。”   “到了诊所,医生说可能伤到内脏,但诊所拍不了片,让去省城大医院检查。老头子自然不干,让那医生开了两片膏药,又把我背回家,在我认知里,家里条件其实不算差的,听女人说之前还花大价钱给郁阳请得了私人家教补语文,但那十一块八毛钱的膏药却被女人臭骂,她那时候大概还疯着,把老头子一起骂进去。”   “后来,我没死,许是两块黑漆漆的狗皮膏药起作用,又许是本身没伤到要害,亦或者老天保佑,将养半个月我就又活蹦乱跳了。”   “自那以后,老头子突然对我很好,过年时才有的糖果、别家小朋友手里拿着炫耀多次的毛绒玩偶……他说他专门去了趟省城给我买的。当时我是什么心情了,我也记不得了,只觉得自己开心得快要飞起来,小心翼翼剥了一颗糖倒进嘴里,甜味直冲鼻腔,我连嚼都不敢嚼,生怕它化得太快。糖纸我也留着,压在枕头底下,那只哈巴狗毛绒玩偶则放在床边,我每晚都抱着入睡。”   “我以为那是虽迟但到的亲情,就这么过了一年多,期间老头子有时候会说要帮我洗澡,但那女人不让,我那时候啥也不知道,后面想起来有点嘲讽,我还应该感谢那女人。那时候家里浴室门的锁要烂不烂的,有时候我会发现老头透过关不严实的门缝偷看,我没当回事,洗完澡还跑去找他要糖吃。”   “直到后来的一天,女人不在,他偷偷撬门进来,抹黑扒拉我的裤腰,我被吓醒,他却用新的糖来堵我嘴,又夺走我怀里的毛绒哈巴狗威胁我。”   “他没得逞,我跑到女人身后躲起来,他看到女人之后也默默提上裤子回去自己的房间。带给我无数咒骂折磨的人居然救了我,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这件事,太可笑了,不是吗?”   “自从那天起,我就不爱吃甜也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了。”   郁光长长舒了口气,没想到这些难以启齿的旧事只要开了头也没有太繁琐,他以为坦白会是揭伤疤,总会难受一阵子。   但没想到说出来之后竟然有种释然的轻松,的确是揭开伤疤,但不痛不痒的,丑陋疤痕之下是完全长好的皮肤,新生长的嫩粉色。   只是一下子讲这么多话讲得他口干舌燥,郁光咽了下口水又重新把干燥的唇瓣抿得湿润。   他从叶斯怀里蹭出来,偷瞄了眼男人神色,见对方紧缩眉头的模样,动作一顿,但还是冒个脑袋傻笑。“学长给的糖好甜,鸦青也可可爱爱,我还以为我这些怕东怕西的怪病被学长治好了……都怪我,乱跑,又坏事儿了。”   语气轻松,甚至有些调侃的意思,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他怕叶斯会介意。   没让他多想,叶斯突然收紧手臂,郁光被抱紧,胸膛相贴,少年鲜活的心跳似乎在某一时刻传递到叶斯左胸口空洞的地方去。   “不怪你,是我太自信反倒害了你。”他低估了郁光血液对其他血族的吸引力,也低估了元老院的造反的胆子。   叶斯眼底翻涌着情绪,果然不应该让那狗轻易死了,凌迟折磨都不足以平息,他叹气,“当时应该把你带在身边,你当时明明问过我的。”   郁光沉默半晌,唇瓣上下轻碰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空气安静了十几秒,郁光伸手反抱住叶斯,仰头亲了亲对方嘴角。   “如果您不嫌弃我,以后无论去哪儿都带着我吧。”   作者有话说:   小鱼:学长真的不嫌弃我吗(翻来覆去)(纠结)   叶斯: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捞过来)(亲) 第103章 103.吃醋(四更)   好巧不巧,在家安稳呆了几天之后叶斯就有事情又要出差了。   这次不用郁光撒娇,叶斯主动说带他一起去。   不出国,目的地就在南方另外个省,专机接送,行程很快。   郁光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到山顶停机坪去乘直升机,大清早醒了,边哼歌边检查行李。   叶斯在一旁看着,心情也跟着轻了几分。   身后注视的眼神太热,郁光察觉到什么,转头一看。   叶斯脸上难得露出如此明显的笑意,眼底如冰消雪融,柔和宠溺。   郁光还是第一次见叶斯这般神色,一时间愣住,受宠若惊地微微瞪大眼。   “怎么了?”叶斯调笑着问他。   郁光傻笑,“没怎么,就是看你好看~”   男人敛眸斜他一眼,勾勾唇没说话。   叶斯给他准备了一身休闲薄西装,米白色,没配领带,剪裁规整合身,修出少年的窄腰长腿,青葱岁月正当时,开朗而不沉闷。   叶斯的审美总没错的,郁光换好衣裳,也挺满意,看了眼时间,快到八点半了。   男人也穿戴整齐,正在镜子面前打领带。   与郁光不同,叶斯今日过去又会议要开,穿得比较正式,纯黑西服藏青领带。   深色领带在叶斯苍白的指尖穿插收紧,与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映衬着,有股别样的性感。   郁光盯着看了一会儿,视线一会儿在叶斯的手背一会儿又落到那条藏青领带上,默默滚了滚喉结。   “学长……”他慢吞吞喊了声。   他们的视线在镜子中撞在一起,叶斯只轻扫了他一眼,“嗯,怎么?”男人重新望回镜子,理了理领带的结。   心脏剧烈跳动一下,敲击在耳膜沉重地响。   郁光最受不了叶斯这样眉眼微敛时轻飘飘看过来的一眼,像掠过一阵风,清冷地叫人心动。   他想捂一捂左心口,但又怕被叶斯看见太尴尬,指尖微动,到底是没抬起手。   “学长……”他迟疑半刻,叶斯又从镜子里看他,有些微压迫感,“这条领带,好像是您之前蒙我眼睛那条。”   叶斯不置可否地挑眉,“有何不妥吗?”   “倒也没有……”郁光讪笑,耳根子泛起浅粉色。   “小脑袋瓜子乱想些什么呢?”叶斯朝他招招手,又唤他过去。   郁光还有点呆愣愣的,走过去跟叶斯一起站在落地镜面前。   叶斯很高,他跟叶斯站在一起时也才刚到男人肩头处,但看上去倒是很般配,一黑一白,张弛有度。   叶斯站到他身后,替他整理了下西装肩膀和后腰的褶皱,又拿了旁边的发簪和木梳过来。   郁光意识到男人要干什么,站着没动,一瞬不瞬盯着镜子里的叶斯。   男人神情认真,手握着木梳将半长的头发从头到尾一点点梳顺,头皮传来轻微拉扯感,力度适中,很舒服。   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撩人。   此时此刻,郁光深以为然,心里仿佛装了一瓶气泡水,被过于急躁的心跳给摇晃到,咕嘟咕嘟冒起粉红泡泡。   叶斯的手骨节分明、白皙而修长,或穿梭在黑发间,或握着木梳玉簪,都好看。   肤色甚至比玉簪还要更白些,有种莫名病态的奇怪美感。   但郁光知道这双手的主人一点不病弱,这双手充满力量,嘴对嘴点烟时不由分说扣住他后颈的是这双手,落泪时强势捏起他下巴抬起,一点点替他擦去眼泪的也是这双手。   而如今,这双手缠绕挽起青丝,握住白玉簪穿过固定,再调整位置。   他喜欢得紧。   整理好一切,叶斯领他出门,郁光这才发现路不对,他们要去的不是山顶停机坪。   李管家伤势还没恢复,仍旧是艾伦代班,将行李装进后备箱,开车送他们去东航站。   夏日快到头,但外头太阳还是很晒。   郁光下车把黑色遮阳伞撑开,举到叶斯头顶,刚把行李搬下车的艾伦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瞪大了,赶紧快步过来想接他的伞,还边赶边说:“郁先生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奴来奴来。”   但艾伦也没能接到伞柄,在他愈发震惊的眼神中,叶斯从郁光手里把伞拿了过去。   艾伦嘴皮子抖了抖,犹豫好久还是没把“叶先生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奴来奴来”的话说出口。   叶斯轻描淡写看他一眼,扬起下巴点了点两箱行李。   艾伦噤声,默默把行李提起来,跟在两人身后,看叶斯给郁光撑伞,往登机口走。   夏末初秋的天,居然还这么热,在郊区小楼里住久了,室内室外都是清凉宜人的温度,乍一出来倒是有点不适应。   郁光轻轻扯着叶斯衣角,小心没把对方西装给弄皱,直到进了东航站室内他才松了口气。   “学长你热不热呀?”   “还好,”叶斯收了伞,手背探了探小家伙脸颊的温度,的确有点高,“等会儿飞机上有冰镇果盘,消暑。”   专机走的vip绿色通道,几乎没有花费时间等待。   郁光跟着叶斯上了飞机,竟然在机舱看到好几个眼熟的人。   其中当属一头酒红色头发的四枫院隼最惹眼,他们对视一眼,四枫院隼没理他,朝他身边的叶斯点了点头。   郁光在心底暗骂,面上却不显。   宿良霁也在飞机上,巧的是对方今日戴了发簪,男人朝他笑了笑,道:   “没想到这次去C市你也来,忘记准备礼物。”   话音未落,郁光感觉叶斯牵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晚安嗷~ 今天日万啦~ 第104章 104.“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手上传来的力道让郁光直觉不妙。   他赶紧扭头去看叶斯的表情,男人下颌微紧,长睫垂敛,薄唇拉成一条直线。   长久相伴让他稍微看懂男人微表情中的含义——   这是有些不虞了。   郁光没敢多看宿良霁,立马回握住叶斯的手,下垂眼帘朝宿良霁虚伪客套道:“我们都还不相熟,礼物自然谈不上的。”   叶斯在听过他拒绝之后,握住他的手终于松开些,男人抬眸扫了宿良霁一眼,勾唇。   郁光敏锐察觉到叶斯的不虞散去了,心下松了口气,被叶斯牵着朝宿良霁微微点了点头以做招呼,尔后便到后面落座。   宿良霁的视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滚烫得有些沉重,郁光感觉得到却不想理。   心底暗暗嘟囔了一句“麻烦”。   好在宿良霁的眼神几秒之后收敛下去,郁光被叶斯牵着坐到靠窗的座位。   “宿良霁倒是喜欢你。”他听见叶斯语气不明地调侃。   郁光抿唇,偷摸抬眼打量叶斯的表情,凑过去挽上男人胳膊,软声道:“我只喜欢学长,最喜欢学长了。”   少年眼底的讨好不藏着掖着,一眼能叫你瞧见,叶斯就喜欢小家伙这幅诚实不隐瞒的样子。   满心满眼都是你,像小狗一样在主人脚边磨蹭卖好的可爱模样。   他从喉咙里挤出声轻笑,语调却有几分严厉,“你最好是。”   “当然是啦。”郁光指尖插.进叶斯五指,磨蹭过苍白分明的骨节,指尖也染上些许凉意。   “油嘴滑舌。”叶斯睨他一眼,郁光察觉到但没说什么,勾唇望向窗外。   窗外能瞧见飞机起飞时地面的人事物逐渐缩小成一团,最后隐没在云层下。   今日天晴,柔软云层在日光照射下清透得像在发光。云卷云舒的美景他倒没多看几眼,喃喃:“会不会太晒?”   也没要叶斯回答,郁光便把遮光板放了下来,想来血族是不喜阳光的。   略显刺眼的日光被遮去,叶斯在阴影中眯眼,轻轻勾了勾相握的手,郁光掌心一痒,轻“嘶”了声,面上怔愣去看男人。   叶斯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指尖搔刮他掌心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蔫儿坏得很。   郁光眼珠子提溜一圈,撇嘴往叶斯肩膀沉沉靠过去,太阳穴撞到男人梆硬的肩头,登时痛得他表情都有些维持不住,但最后还是强装镇定,紧了紧被叶斯搔刮的手,笑道:“哎哟,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许是声音没压住,话音刚落,前排几道视线投来。   郁光被四枫院隼隐晦地瞪了眼,他发现了,短暂停顿之后更没骨头似的往叶斯怀里靠。   叶斯看出来他的心思,倒没阻拦,微塌了塌肩让郁光靠得更舒服。   许是早晨兴奋起得太早,郁光靠着没一会儿竟然真觉得有些困倦,叶斯见状无声招来空乘,要了张小毛毯给他搭上。   “困了就睡,下飞机我叫你。”叶斯抚了抚少年头发。   “唔。”郁光迷糊呢哝,脑袋往叶斯那边蹭蹭,靠在男人肩膀沉沉睡去。   待少年呼吸平稳,叶斯抬手帮郁光掩了掩小毯子一角,抬眼,却正好对上向后看过来的宿良霁的眼神。   空气静止半秒,宿良霁温柔勾起嘴角,若无其事转了回去,叶斯的神色却是愈发冷凝。   他不知道为何想来冷心冷情的宿良霁对小家伙总有心思——那些心思不加掩饰,从第一次在夕夜小酒馆见面时便有了。   更像是某种摆到明面上的挑衅,让他很不爽。   他不得不承认,宿良霁骨相生得漂亮,千百年岁月沉淀得风姿绰约,明明男生女相却又不显得柔弱女气,反倒有种不辨性别的美。   但宿良霁表面的温柔和善很浅显,在阅尽千帆的血族人眼里,宿良霁那张脸甚至可以用虚伪来形容。   可总有识不清的人类上当。   郁光应当不会上当的,小家伙看着单纯,心里弯弯绕绕多着呢,但宿良霁容貌又确实出挑。   真是烦人。   叶斯纯血种的身份摆在这里,宿良霁对他需得恭敬尊崇,但宿良霁年纪比他还长,血族人又看中资历,况且,宿良霁作为同样反对元老院的势力一方,他也要给对方留些脸面。   所以在他带郁光去夕夜小酒馆之前,他与宿良霁彼此之间微妙又平衡地维持着朋友乃至盟友的关系。   叶斯转头把视线落在少年恬静安稳的睡颜,忽然想起宿良霁在与小家伙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句话——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当时他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血族成员漫长的寿命注定他们要经历得多,故人从古至今,那可太多。   这句话大抵也只能算是初见的一句客套。   只是叶斯没想到,宿良霁那只假面狐狸也有掏真心的时候。   啧啧。   早知道当时不带小家伙去夕夜小酒馆吃饭了。   麻烦的人可真多。   # 番外 第105章 宿良霁x斐青 七夕特别番外1   宿良霁x斐青   宿良霁初见斐青是在皇宫七步荷池畔,皇上和淑嘉贵妃礼遇,见他衣袖不小心破口,唤来刚受召进京的京城第一裁师。   大约是夏日炎热,又被皇上身边的主事公公急匆匆携着赶来,满额头细密汗珠的少年神色有些愤愤,但到底面前是九龙帝王,稍有不慎便是九族牵连。   宿良霁看少年不情不愿地见礼,皇帝竟也见怪不怪给人免礼,大约宽容是给有才之士的特定嘉奖,念头一闪而过,他便知道裴青制衣定是深得皇帝心。   “裴青,过来给宿卿量量身,回去赶制一套新衣,便用前几日南方织造局新进贡浮光锦罢。”   少年生得一副好皮囊,白肤红唇,一双清透的桃花眼看人时格外灵动,闻声撩起眼皮将他从上到下一丝不落地打了量一遍。   “皇上明智,浮光锦艳丽,量身剪裁制成衣袍定是配得美人姣好容颜的。”裴青勾唇,表情语气无可挑剔,但一句话内涵了两个人。   皇帝和宿良霁都不傻,自然听出来,皇帝却也没有责怪,宿良霁从皇帝的态度看出了些什么,但面上并无异色,敛眸没有说话。   裴青不情不愿上前,站到他身前。   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不知是否行过加冠礼(古代男子二十岁),身高也不太够人,将将够到他肩膀下面,凑得近时便要仰头看他。   裴青显然对这个视角不满意,暗暗瞪他一眼,却不想被宿良霁抓个正着,少年怔愣一下,别扭叫他:“抬抬肩膀。”   宿良霁像是没发现裴青的不乐意,勾唇浅笑着抬手,“劳烦裴大人。”   裴青这会一点没掩饰,白他一眼,小声嘟囔:“笑面虎,真会装。”他背对皇帝,声音也小,没被旁人发觉,这暗潮涌动不过两人之间。   皮质卷尺拉开,少年指尖按着卷尺开端从男人左肩比到右肩,从手腕骨到肩胛,清朗但冷淡地念着数值,旁边衣女记录。   他其实有些惊讶的,宿良霁一介文臣,看上去颀长瘦弱,透过衣料偶尔指尖触碰却能隐约感觉到起伏隆起的肌肉,这肩宽臂长倒更像是习武之人的体格。   裴青微微撩起眼皮,对上宿良霁表面温和的眼神,嗤笑:“世人道宿卿文能动河山,却是不知道宿大人有一副习武者的好体格。”   “儿时体弱,城山道士来算命说需得常锻炼才能寿命延年,故而平日晨起总要打半个时辰的八段锦。”   裴青哼了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宿良霁的说辞。   他微微上前半步,两人之间本就贴近的距离更近,裴青能闻到对方身上隐隐透出的脂粉香   许是嗅觉灵敏,他能闻出宿良霁身上的脂粉味不止一种,桃楼的招牌桃花香粉和别的某种香粉味揉杂在一起,不大好闻。   不晓得这厮刚从哪个青楼楚馆出来。   裴青暗自皱眉,在心底啐了口,面上也没给男人留好脸色,皱着鼻子双手环过宿良霁的腰,掐住卷尺刻度后很快松手退开老远。   脸丑地报了一串数字,见衣女全部记录好,他转身跟皇帝复命:“皇上,臣已为宿卿量好尺寸,下午便去取库里的浮光锦织造,若无事吩咐,臣先告退了。”   “哎,斐青。”皇帝没让他轻易走了,终归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斐青平日不惯谄媚于他,他倒是喜欢这气节,但今日此时,荷塘池畔,众目睽睽,他总不好轻易放了人去,有损帝王威严是大忌。   “宿卿左衣袖处不小心破了道小口,等会还要与朕游湖,总归是不太体面,你恰好过来,便帮宿卿缝补两针再走。”   斐青面色一僵,宿良霁倒是敛眸看不出太大惊讶。皇帝始终是皇帝,无论他和颜悦色还是阴狠暴戾,相伴之时都不可松懈。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哪种落到身上,你都得受着。   斐青显然也不是个纯粹莽撞无知的傻子,宿良霁也不相信能得皇帝青眼的人不懂察言观色,果然,少年片刻僵硬后敛了神色,低声道:“是。”   少年起身后朝他走来,眉眼耷拉着,瞧上去兴致不高。   “抬手我看看。”斐青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情绪。   宿良霁也照做,他左边衣袖袖口处的确破了道小口子,方才没注意被路边枝杈划破的,应当不难缝补。   斐青不知从哪儿捏出来一根针线,“手抬高,等会儿扎到肉可不怪我。”   少年的手极为灵巧,针线穿衣而过,半指长的破口很快收束,最后线头一扯,衣袖恢复如初。   斐青又掏出一把折叠小剪刀,宿良霁这才看清,对方腰间系着的荷包中装的不是装的香包,而是针线小剪刀之类的织品工具。   随着一声“咔嚓”,少年的声音也响起:“宿大人,好了。”   依旧是寡淡如水的语调,与最初的鲜活截然不同。   宿良霁回过神,突然有点烦,微不可察地蹙眉,但到底没说什么别的。   斐青替他整理好衣袖,抚平每一缕褶皱,尔后去跟皇帝复命。   这回皇帝没为难他,下马威也给了,轻轻挥手叫他退下。   宿良霁看着斐青在一众衣女簇拥下离开,背影笔挺,气质仍旧有几分倨傲。   他回想起少年抬头仰视他时清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淬毒钩子似的,像只高傲的猫儿,张牙舞爪得漂亮,撩拨人心而不自知的小模样。   宿良霁稍微起了些心思——   五日后试半成品样衣时,宿良霁已不在宫中,但当时到底是皇帝命令,他猜斐青会登门宿府。   管家前来禀告宫中尚衣局管事求见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心底隐约升起些许喜悦,朗声让管家请人进来。   只是这股藏于心底的喜悦到底没维持多久。   进门来的并非斐青,而是个眼生的衣女。   他往那衣女身后看了几眼,没瞧见少年那双灵动清澈的桃花眼,脸色骤然有些沉郁。   等衣女走进,捧着半成品样衣轻声请他试衣时,宿良霁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   只是语气稍冷,直接问道:“斐青呢?”   作者有话说:   看你们都喜欢宿良霁这个老狐狸,写了哈哈哈~ 第106章 宿良霁x斐青 七夕特别番外2   直至最后成衣送进宿府,宿良霁都没瞧见斐青。   许是刚满百岁,乃血族成年未久,宿良霁还没能修成日后万事波澜不惊的心性,自己贵为朝堂命官,谁来不是恭敬有礼,独独这小裁缝斐青对他爱答不理。   多日未见斐青,心底执念倒是越发加深。   恰逢皇帝五十大寿在宫中大摆宴席,皇亲国戚、朝堂高官纷纷入宫恭贺。   宿良霁身居正二品太子少傅的官位,自然也名列其中。   宫宴与往日别无二致,貌美歌姬舞姬献技,嫔妃皇子们献礼……宿良霁抿了几口蜜酿酒,撩起眼皮看了几眼,悄声从后门退出去。   红墙绿柳,宫道悠长,宿良霁来到尚衣局门口,提袍进门。   今日他穿的斐青为他量身定制的浮光锦白金色长袍,暗纹海浪图案,每一次提步都浪花翻涌金光粼粼,煞是好看。   尚衣局人来人往,夜色降临也没停下忙碌的步伐,出席宫宴时各宫娘娘的服饰、舞姬歌姬的衣裳……无一不需要尚衣局的衣女操劳。   宿良霁晃眼瞧见之前前来宿府送成衣的衣女,他将她拦下。   “奴婢见过宿大人,宿大人怎会出现在这儿?”   “偶然转转,斐青在哪儿?”   “你是说先前受召进宫的斐公子?”衣女迟疑片刻,“外男入宫不能就留,斐公子替淑嘉贵妃制完三套衣裙后便离开了。”   宿良霁沉默半刻,心想,要见斐青一面还当真是难如上天。   倒是有点意思。   -   斐青正睡着,他睡眠一向沉,若非摇身晃脑定是唤不醒他的。   但今晚莫名睡得极不安稳,身上像是压了什么重若千钧的石头,沉得他张大嘴巴也喘不过气。   他少见地做了梦——   梦里有个面孔模糊的男人掐住他脖颈,用力亲吻侧颈,似乎还有刺痛伴随着。   他想睁眼醒来结束这个异常真实又格外痛苦可怕的梦,但眼皮子像涂了浆糊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睁开。   窒息感如潮水般袭来,脖颈间的刺痛也愈发明晰,他模模糊糊从唇缝间挤出几声哼唧,双手不断推拒身上压着的沉沉石块,却未曾撼动丝毫。   不知过去多久,那种鬼压床的窒息感终于散去。   斐青猛地睁眼,坐起身来大口喘气。   脖颈传来酸痛肿胀的不适,他身上捏着揉揉,倒抽了一口冷气——   疼,好疼。   像被锐利针尖扎了几下。   摸黑点燃煤灯,斐青第一眼瞧见铜镜里满脸潮红的自己,一下子愣住,提着煤油灯凑近镜子,歪头一看。   左侧脖颈靠近锁骨的位置印着两个血孔,已经结痂没有流血,但看着很瘆人,像是被什么毒蛇咬了。   心里一惊,斐青捂着脖子开始更衣,急匆匆下楼往附近医馆跑。   害怕真是毒蛇咬的,他走得急,并未察觉楼上窗棂大开,显然是有人半夜潜入了。   半夜三更,医馆在黑夜里紧闭大门,好在老医师与他相熟——   “砰砰砰”几声,他用力敲着门,“王老!王老!救救命啊!”   没让他等多久,外套半耷拉的王老从内开门,满脸厌烦,“大晚上扰人清梦,烦不烦人。”   斐青喘气没说话,王鸥抬起眼皮一瞧,漆黑夜色里,少年捂着脖子脸色惨白,额头覆满冷汗,不像是装的。   他心下一紧,赶忙把斐青扶进医馆。   "怎么回事?"王鸥急匆匆询问。   斐青松开捂脖子的手,两个还渗血的孔洞赫然映入王鸥眼里,他神色一变,却听见少年懵懵懂懂说:“我正睡着,脖子一疼,这种两孔齿痕是毒蛇吧?但应该不是太毒,不然我可能还没来就死了。”   诚然,这种两孔齿痕的确容易让人误认为被毒蛇咬了,但血孔间距不对,毒蛇通常身形小,断不会有如此开放的齿间距。   王鸥当了几十年的赤脚医生,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心中已有猜测,抬手覆上少年腕间,脉搏浮躁,中空而两边实,是芤脉无疑。   抬眼再次凝视斐青侧颈的咬痕,伸手把那两块血痂扣了,渗出的血是干净鲜艳的红色。   心底猜测应验,王鸥脸色阴沉。   “不是毒蛇。”他随时抓了两把红枣塞进斐青衣兜里,犹豫之后到底告诉少年,只说:“回去睡一觉,关好门窗。明早起来喝碗补气血的红糖醪糟就好了。”   说完便把斐青推到门外,吱嘎关了门。   “大晚上唠叨老夫,赶紧回吧,没啥大事儿。”   -   斐青两个月后才知道当夜咬他的‘毒蛇’是宿良霁。   贵为太子太傅的宿大人也不知是吃错哪门子药,天天往他这破衣裳铺面跑,穿着那身浮光锦细密缝制的袍子进进出出,日光照在那布料上平白闪得人眼疼。   奇珍布料又是他当时特地选的珠光淡粉颜色,容易衬得穿衣人肤黑如碳,但偏偏穿它的人是宿良霁。   皮肤赛雪,身材高挑,貌比好女,再适配不过。   还真应了他当时那句:浮光锦艳丽,定是配得美人姣好容颜的……   “天天穿这身衣服,这么喜欢吗?”斐青没好气,小声嘟囔,“娘里娘气的。”   话虽如此,但宿良霁穿这身粉袍很挺拔,宽肩窄腰,气质如松,只让人觉得漂亮,无关性别的漂亮,并不显得女气。   宿良霁被骂了也不恼,弯着一双狐狸眼瞧他,突然道:“喜欢。再替我量身做一件吧。”   斐青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宿良霁这句“喜欢”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树要脸人要皮,宿良霁这人是没脸没皮老妖怪,净会油嘴滑舌捉弄人。   他隐隐翻了个白眼,“咱们这小店里可再没有多的浮光锦,您另寻别处吧。”   “就这块料子。”宿良霁斜眼看他,随便扯了旁边的一块暗纹金丝的玄青面料,“要你亲手做的。”   斐青刚要拒绝,对方抛来一袋东西,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沉甸甸的。   打开后垂头一看——   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   神色变了又变,斐青掂了掂分量,努力挤出个笑脸来,笑道:   “宿大人可真有眼光,这块料子可是西域商局采购的尖货,您穿上定是英俊潇洒、笔挺伟岸!”   “十日后您来铺子取衣裳就行。”   作者有话说:   喜欢一些反差:美人宿良霁穿着斐青亲手做的浅粉色衣裳,把斐青c得说不出来话   (衣服越粉,干人越狠) 第107章 105.“您陪我玩吗?”   郁光睡眠浅,刚被叶斯碰到肩膀时就醒了。   叶斯没有叫他,失重感袭来,他整个人被男人打横抱起下了飞机。   眼皮颤颤,郁光默不作声装作无意识往对方胸口缩了缩。   抱着他的人脚步一顿,低低哼笑,磁性笑声透过贴耳的胸膛传来,震得郁光头皮发麻。   眼皮抖得愈发厉害,他莫名有几分紧张,耳根不受控制发烫。   叶斯的怀抱很冷,像贴上千年寒冰,似乎永远没有被捂化的时候,却也充满力量,安稳得当,每次被男人抱起,他从不担心会摔下去。   出机场还要转乘私家车,叶斯有单独的一辆。   等远离了其他人,男人把他抱到后座,捏捏未打耳洞的右耳垂。   “还装睡不起?”   犹豫几秒,郁光讪笑着睁眼。   车内防晒帘还没放下,窗外阳光格外亮,晃得他眼睛一花。   眯起眼睛才总算看清被日光映得有些神性的清俊面庞,其上并不见愠色,更多几分戏谑,郁光放下心,顺势抱住叶斯手臂撒娇:“就是想被您多抱会儿。”   叶斯挑眉,也不知道信没信他这番说辞。   男人伸手把遮光帘撩起挂到旁边,日光更大片地透进来。   郁光不解,“学长干嘛拉这么开?”叶斯不喜欢日照,此刻微蹙起的眉就是最好证明。   “等会路过鲁措湖和神女山,风景漂亮,你可以看看。”   “哦——”郁光余光瞥向窗外,刺眼日光之下天高云透,湛蓝天幕下远山翠绿,道路一直延伸仿佛通往世界彼端。   确是良辰美景,但他只看了几眼,“歘”地把遮光帘拉上。   这儿的太阳光毒辣,遮光帘也不能全部挡住,车内并不昏暗。   叶斯眉宇间藏起来的不虞消散了,望向郁光,眼底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复杂。   小家伙还在解释:“风景没什么好看的,我想睡会儿。”   见他沉默不语,郁光似乎以为他不高兴,扯扯他衣角又小心翼翼道:“阳光刺得眼睛痛,还是拉上帘子舒服。”   时至今日他才惊觉,郁光太喜欢他,这种喜欢甚至超过喜欢他自己。   叶斯一生中收到的爱慕太多,泡在强烈感情中反倒愈显麻木,血族天生情感淡泊,这是刻在古老基因里的性格,很难改变。   可在郁光身上他已经看不到人类与生俱来的趋光性,远古时期的人类靠火种取暖驱兽,日光火光是生的象征,只有害怕讨厌黑夜的人,没人说自己厌烦白日的。   但……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是他带给郁光的。   叶斯敛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抬手抽出少年脑后的发簪,打断了正解释个不停的人。   顺滑黑发如瀑散下,叶斯随手捋顺,把小家伙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不是困?睡会儿就到酒店了。”   郁光迟缓地眨眨眼,察觉到叶斯现在似乎不太想说话,他也就安静闭了嘴。   找到个舒服的姿势蹭蹭,他靠在男人肩上合眼。   他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闪过刚才叶斯看他地眼神。   是爱吗?   不像。   是惭愧吗?   他不知道那口古井似深沉的眸子到底想要诉说什么。   “过几日空闲下来,带你去周边玩玩吧。”叶斯知道小家伙没睡着。   毛茸茸脑袋在他颈窝动几下,“您陪我玩吗?”   “嗯。”   “那好,我这几天可以先做做攻略!”   郁光兴奋睁眼,还是没骨头似的软软靠在叶斯身边,也不提困倦的事,掏出手机自顾自翻找。   “这里太阳这么烈,居然也有雪山。”   “想去看看吗?”   “海拔还挺高的,紫外线应该很强吧,学长会不会难受?”   “还好。”   ……   酒店在山体阴面的半山腰,说是酒店,其实更像一栋独立于世的别墅。   他们住在顶层,别墅里唯一的电梯需得刷卡乘载。   郁光手里拿了张卡,此刻他还不知道这里的电梯只有居住顶层的纯血种能够启用。   电梯门关闭时,穿过逐渐缩小的门缝,郁光对上宿良霁投来的眼神。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眼,恍惚间有苦杏仁的味道。   没来得及看仔细,指尖被叶斯拉住,郁光回神,电梯门已经轰然合上。   “在看宿良霁?”叶斯不避讳地问。   郁光不敢承认,敛眸撒谎,“没有,在看大厅墙上那副画。”   酒店顶层视野旷远,眺望窗外,远处低矮山谷中竟是成片盛开的繁花。   他没有血族那样野兽般精细的视力,眯着眼只能瞧见大致的色块,红绿黄白,缤纷十色。   叶斯早有准备,突然递过来一只望远镜,透过镜片,郁光看清那一大片谷地花海中农人忙碌的身影。   “原来是花田啊……”他喃喃。   “小鱼喜欢什么花?”   喜欢什么花吗?郁光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不了解花,品种、门类……都不大清楚。   见郁光迟疑不语,叶斯没再追问,只说“下次带你去逛逛”。   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对视,叶斯陈晟,“进来。”   艾伦捧着崭新熨烫平整的西服,郁光疑惑半秒,反应过来后转头看向叶斯衣服——   果然,车里他又蹭又抱,平整面料多了许多褶皱。   郁光有点不好意思,抿唇笑笑,但叶斯更衣时一个眼神都没落下。   他不敢直接转头去看,装作若无其事刷手机,余光却偷偷瞟向落地镜。   曾经束缚蒙蔽他视线的领带一丝不苟压在西装下,指骨分明且苍白的手缓慢理了理,解开纽扣,脱下西装外套。   打底白衬衣很贴身,叶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一览无遗,甚至隐约起伏的肌肉线条都若隐若现。   无声滚动喉结,郁光自以为毫无破绽在叶斯穿戴整齐前收回眼神。   手机胡乱翻看着微信消息,直到叶斯收到他面前,他才抬头,“咳咳……学长今晚多久回来?”   “大概凌晨四五点去了,小鱼先自己睡。”叶斯话语中带着揶揄,总让郁光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他安慰自己都是错觉,整理好心情,抬头,“好,那我等您。”   叶斯前脚刚走,被合上没过几分钟的门就又被扣响。   想着或许是艾伦来拿什么忘记的东西,他直接开了门——   下一秒,郁光与捧着大把鲜花的宿良霁目光相撞。 第108章 106.“他想跟你幽会。”   郁光诧异地微微睁大眼,迟疑半刻,“宿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闲来无事就不能找你吗?”宿良霁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温柔。   怀里猝不及防被塞进一捧雪白嫩绿的花束,浅淡暗香在这个距离才丝丝缕缕飘散,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郁光垂头看了眼花苞,视线落回宿良霁脸上。   宿良霁深灰色的眸子安静半垂,他们就这样对视,像身临广袤无垠的深海,海底藏着某些他很难懂的物质。   “滇州自古有鲜花之国的美称,来此一趟总要赏赏花。”宿良霁后脑挽起固定的发簪斜斜露出来,木簪子,头部雕刻着不知名但很漂亮的花,与他说出的这番话倒是衬配。   郁光防备的心稍稍落下,秉持礼貌回答:“宿先生的花很好看。”   “现在它是你的了。”宿良霁眉眼柔和,“唐菖蒲,像利剑一样的叶片会为你劈开黑夜。”   他想说自己并不害怕黑夜,唇瓣翕动,最终没有开口。   宿良霁那双跟叶斯一样苍白的手轻轻抬起,悬垂在半空似乎想要抚摸他的眼角,可最终像他欲言又止的话似的,戛然而止了。   空悬的手转而替他捋了捋鬓角的头发,郁光不喜旁人如此亲密,在对方指尖还未接触他时迅速退开,紧抿嘴唇,干涩道:“宿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宿良霁没在做出逾矩的行为,秀气修长蜷缩收回,长睫垂敛,温和地注视他。   “你的眼睛很漂亮。”   留下这句话,男人转身离开,郁光听见极其轻微的呓语,风一吹便消散了。   似乎是一个“清”字。   -   房间里没有花瓶,郁光抱着花踟蹰了一阵子,唤艾伦去前台取一个。   等待间隙,他凑近嗅闻,唐菖蒲的花香清淡,若非凑近很难闻到,并不与空气中清冷的木质香杂糅一起。   这一点很好。   他不希望叶斯留下来的味道被花香弄坏。   手机突然响了,宿良霁发来一条微信。   宿良霁:唐菖蒲最好不要放在卧室,会影响睡眠。   他客套回复一句:好的。   原本也没打算放卧室的,艾伦拿来一个透明琉璃花瓶和修剪枝叶的剪子,将花梗尾部斜切剪掉一截后插进蓄满水的瓶子。   洁白花苞从锐利的叶片中长出,并不张扬,如同少女羞腼的裙摆。   但他并不特别喜欢。   花朵与旁的什么东西无甚区别,寓意都是人类强加在它们身上的标签,他对此兴趣不大,除非是叶斯送他的花——像之前叶斯送他的笔触下的桃花。   “郁先生,花瓶要放在哪儿?”艾伦的声音拉他回神。   酒店顶层空间宽阔,客厅、卧室、书房一应俱全,郁光思索片刻,“放到书房去吧。”   “宿先生过来的事,你告诉学长了?”他又问。   艾伦平静的脸紧绷起来,像一张抻平的纸张,不必回答,郁光已经知晓答案。   没有责备,他微不可察勾了下唇,挥手让艾伦下去。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收到叶斯的微信消息,平常的一句:在干嘛?   正是太平常了,甚至不像是叶斯会发来的文字,郁光看不见屏幕背后的叶斯发消息时到底是什么神情,但他猜测,叶斯应该、或许是吃醋了。   叶斯提前回来了。   郁光还没睡,他在日复一日的与叶斯相处的时光里继承了男人睡前翻翻读物的习惯,书页翻动,门口传来锁孔扭动的金属碰撞声。   先是惊讶,尔后又觉得还算合乎情理,这种想法在看清门口抱着鲜花进来的叶斯时愈发深刻。   叶斯一大捧包装好的红玫瑰,像一块冰抱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怪异,割裂,格格不入——不可否认,这些都是立刻浮上郁光心头的想法。   他习惯叶斯涔凉的体温,淡漠的情绪,如果把每人个在心底用一中具象物体代表,那叶斯在他心中一定是拥有冰冷金属外壳的神祇,亦或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圣雪山。   所以这一大束火红热烈玫瑰的出现无疑动人心魄——像在黑白画里泼了一道红颜料,醒目、艳烈。   郁光其实没想到叶斯会买花给他,更没想到是红玫瑰——颜色比叶斯欲念蔓延时的暗红瞳孔稍浅。   他虽不了解花,却也知道红玫瑰的含义,文学作品中常被人类隐喻爱情。   怔愣之后,郁光眼底笑意快要压不住,他用力掐了下手心,疼痛让人清醒。   下床跑到门边,他装作无知无觉,语气惊讶:“学长不是说三四点才回吗,怎么这么早回来啦!”   叶斯不轻不重瞥他一眼,反问:“你说为什么?”   郁光总觉得叶斯话里有话,但他装作不懂,如往常一样去扯叶斯衣袖。   指尖还没碰到便被男人躲开了。   郁光心尖一颤,先前的喜悦如碎裂冰晶,顷刻间融化,他动作顿住,瞬间想了很多,担心真的让叶斯生气了。   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声戏谑的嗤笑,叶斯把用透明包装密封好的玫瑰花递给他。   “又再想些什么?我身上脏,别乱碰,包花的密封纸拆掉之后扔了再洗洗手。”   叶斯去浴室洗澡,郁光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熟悉的木质焚香和浅淡花香之外还存在一种味道,不好闻,像新装修屋子里的甲醛味。   他猜这应该就是叶斯不让他牵衣角的原因。   又隔了两分钟,艾伦又带过来一只花瓶和剪子,想像白天那样接过他手里的花剪枝插瓶。   “我自己来吧。”郁光道。   花与花并无不同,但手里这捧是叶斯送的,那它对他来说就不一样。   他翻手机查了鲜花的保存方法,仔仔细细斜剪去茎秆插花入瓶,弄完洗了手,把花搬到卧室床头。   床头昏黄灯光照在殷红花瓣,晕开落日一样的色泽。   满意地来回打量,郁光掏出手机找角度拍了好几张。   叶斯裹着浴袍出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他抱臂站在不远处,等小家伙感受到注视后转身。   少年安静地一双桃花眼在看见他后微微睁大,亮晶晶像有星星,流畅清丽的脸蛋在灯光下愈发柔和。   这个人是从始至终爱慕他的。   念头闪过,叶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视线扫过床头盛开的玫瑰,最后落回郁光身上。   小家伙却一直看着他半湿的头发,跑去浴室拿来毛巾,“学长,我帮您擦头发。”   总是这样,郁光几乎每次都能在他想惩罚他之前恰到好处卖卖乖。   “宿良霁送你什么花,知道么?”他戏谑道。   “好像是……唐菖蒲……”郁光觉出叶斯语气不好,小心翼翼,“怎么了?”   叶斯猛地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郁光被逼到角落,强烈的压迫感席来,叶斯额前碎发挂着的水珠滴落几颗在郁光脸颊、唇角,冰冷如雪,像这个人一样。   此刻的男人侵略性很强,瞳孔隐约泛起暗红,郁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像深入丛林时被猛虎按倒在身.下,危险鼻息喷洒在肩颈,他浑身打了个寒战,怯怯垂头,却被叶斯捏着下巴抬起脸颊。   叶斯亲吻落在他唇角的那颗水珠,涔泠的舌尖舔.舐,紧接着蓦地刺痛——   血腥味在彼此唇舌间蔓延,叶斯吮.吸那些涌出的血液,像吻一样。   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彼此胸腔共鸣:   “好一个唐菖蒲,他想跟你幽会,你也接了?”   作者有话说:   唐菖蒲:有名剑兰,其中一个花语是“幽会”,有人用此花作为幽会的秘密暗号。 第109章 107.“我帮你。”   摆书房里的唐菖蒲被叶斯连瓶带花丢出去,但叶斯看上去很平静。   又过了一阵,郁光以为叶斯消气了,磨磨蹭蹭挤过去挨着对方肩膀。   床边小夜灯开着,他知道这是专门为他开的——血族晚上能看清,只有人类夜晚视线不好。   昏黄灯光投射到叶斯棱角分明的脸庞,明暗交错显得轮廓愈发深邃,叶斯垂着眼翻动他刚才看过的书页,对于身边凑过来的人半点不搭理。   郁光盯着这张冷峻得有些不近人情的脸看了很久,直到叶斯厌烦似的撩起眼皮瞥他。   男人只盯着他,但不说话,郁光兀自咽了口唾沫,顶着那道有分量的视线抱住叶斯手臂轻轻晃动。   “学长,我错了。”郁光撒娇。   叶斯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甚至把头转回去只看书页,像是那本书有多精彩似的。   郁光顿住,紧张的同时,心底竟隐隐升起股喜悦——叶斯因为这事儿生气了。   叶斯不是不在乎。   抱着叶斯手臂的手收紧,郁光软声软气:“学长理理我嘛。”   半天没得回应,他也不恼,接着哄:“学长别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   过了几分钟,郁光念得口干舌燥时才叶斯停下来看他,抽出被他挽住的手臂,合上书本。   轻飘飘的视线落过来,叶斯淡淡道:“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念叨?”   话说得不太好听,叶斯却是下床倒了杯温水给他,郁光伸手去接,被叶斯一抬手躲开——这是不要他拿的意思。   郁光懵了一下,盘腿坐在床沿,仰头望着叶斯的眼睛有些疑惑。   叶斯没说话,把水杯将将递过来,杯沿正好压住少年下唇,连带那处被他咬破的血疤——叶斯故意留的,没给他消疤。   叶斯手上用了几分力,透明玻璃把软嫩的唇瓣压得泛白,血疤也压印得有些局促,小家伙应该是疼了,轻轻“嘶”了口气。   少年想往后躲,但不知为何,郁光生生抑制住动作,坐在原地任他捉弄。   动作一顿,叶斯说不上来此时心里什么感觉,压着眼帘凝视少年,很不和善的表情,甚至有点凶,但郁光没躲,只是耷拉眼皮委委屈屈的蹙眉。   唉。   叶斯浅浅呼出口气,收了压住杯沿的力道。   血液登时回流,整个唇色慢慢染上一种异样的殷红,湿润润像颗刚剥出的石榴,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叶斯如是想,也照着做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主动亲郁光,放到以往是万万没有的。   郁光短暂呆愣之后才回神,软塌塌的腰下意识“蹭”地坐直,却不成想把嘴皮嗑在自己与叶斯的牙齿之间——   柔软的口腔内壁先破了口,腥甜血气瞬间蔓延开。   郁光原本想抬起去搂男人脖颈的手转而捂嘴,这一下撞得有点狠。   “好疼啊。”他含糊不清。   叶斯也被嗑了一下,但他没什么事儿,瞧着少年泪眼汪汪的样子皱了下眉,骂了句“笨”,拨开郁光捂嘴的手,看了看他流血的地方。   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一点折腾。   下一秒,郁光被吻住。   唇.舌.交.缠间那处被磕破皮的伤口不疼了,取而代之是愈合生长的细痒,电流从舌尖流通至全身上下,特别是后腰,酥麻得发软。   叶斯吻.技太好。   舌尖灵活扫过他敏感的上颚,挑逗似的来回,扣住他后颈的手不容置喙地收紧,压迫感十足。   从前没有这样激烈的吻过,郁光浑身僵硬得像木头,腰却软得不像样,毫无抵抗地被叶斯顺势按倒在床上。   叶斯大掌托着他后脑勺,没叫他磕碰,但郁光此事也顾不上这些。   来不及吞咽的涎水沿嘴角淌下,羞怯感后知后觉席卷了他,郁光手忙脚乱换了口气,热气拂面又尽数往身.下涌去。   直觉不妙,心脏猛地收紧,他支起膝盖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但某些难以启齿的反应还是没能藏好。   叶斯那双洞察一切的狭长眼睛兴味地打量,紧接着低沉的哼笑声和微凉的吐息洒在郁光耳畔,他听见叶斯轻佻撩拨地低语:“小鱼在想些什么呢?”   脸颊“噌”地烧红,陌生且心悸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徒劳地往后缩了缩,却被叶斯箍住胯骨往前猛地一拉。   姿势变得尴尬,郁光能感觉到叶斯戏谑的视线还落在他某处,他深呼吸竭力像压制住那股无端端的欲.念——但毫无办法。   叶斯的视线比烈性chun药更让他情.动,郁光整个人都由内而外沸腾了,像一蛊咕嘟冒泡的热茶,心脏则如其中沉浮的茶叶,被烫得蜷曲又绽开。   “唔……”想去抓薄毯盖住腹部的手陡然卸力,脚背绷直,郁光急急喘息。   叶斯温凉的手掌虚虚向下包裹住那处,隔着层薄薄的布料缓慢揉捏……   这对郁光来说太刺激了——触电般的感觉流通全身,他下意识挺了挺腰,颤抖着,像是一张拉到极致,弦动不停的弓。   脑子乱成浆糊,凌乱繁杂的思绪根本理不清,郁光手抖着轻轻按在叶斯作乱那只手的手腕上,但他使不上劲,手臂反倒被带着动作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他主动握着叶斯的手放纵……   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心底的紧张和喜悦骗不了人——他打心底觉得开心。   如皑皑天上雪的人终究是被他拉下来染了尘世间的欲.念,他想看看叶斯情动的脸,可刚要抬眼却被叶斯另一只手伸过来蒙住眼。   叶斯纯然命令的语气说:“闭眼,不许睁开。”   心尖猛地一跳,郁光眼皮抖动,最终压制住本能闭紧了眼。   片刻后,覆在他眼帘上的手离开了,但叶斯没有让他睁眼,他不得不调动起其余一切感官,可这也使得叶斯在他身上作乱的触感愈发清晰。   眼皮一直在抖,他能察觉到叶斯一根手指勾起他裤.腰又松开时,布料打在皮肤“啪嗒”一声暧.昧轻响。   郁光捏紧床单,感觉到叶斯俯身凑到他耳边:   “这次,我帮你。” 第110章 108.坏东西   眼前炸起一片白色烟花时,直冲头皮的酥麻奔涌中夹杂了一丝刺痛。   郁光下意识睁眼,只看见叶斯埋头在他颈窝里时毛茸茸的头发丝儿。   他后知后觉明白——叶斯在欲.望极致时咬了他。   郁光陷在余韵中微微颤抖,思绪也混沌,迷迷糊糊地想,叶斯这回吸的血好像有些多,弄得他脑袋发昏。这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几分钟之后叶斯才松开他,獠牙缓缓拔出来,上面挂着些被唾液稀释成淡粉色的郁光的血。   郁光失神呆愣地看着,眼前一片氤氲水汽,他并未看清叶斯眼底未消的暗红疯狂。   他眨眨眼,水雾却越积越多——郁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眼泪伴随着自己急促断续的喘息声,片刻后被叶斯俯身一点点吻去。   叶斯没有计较他擅自睁开眼,沉默几秒问他:“为什么哭?”   郁光眼泪已经止住,模糊的视线渐清,他努力让自己将要涣散的视线收束,反复描摹叶斯的眉眼。   不知为何,男人神情有几分冷凝,郁光顿住,呐呐说:“不知道。”   叶斯又问他:“头晕不晕?”   斟酌后郁光实话实说:“有点晕。”盗四   叶斯用干净的那只手探他额头,上面覆满细密的冷汗,体温比平时低些。   小家伙现在没晕过去全靠云雨时的兴奋撑着,是他这回没把握住分寸——几百年来都很少见的情况。   叶斯冷着一张脸咬破食指递到郁光嘴巴里,小家伙愣住,几秒后开始本能地shun吸。   人类口腔的温度对血族来说太温暖,热乎乎甚至有点烫人,冷寂了数百年的身体似乎从指尖开始逐渐回暖,像冰雪消融,他似乎能听见自己身体里冰隙碎裂的脆响。   他面无表情盯着这一切的源头——窄红舌尖在雪白贝齿内忽隐忽现,被舌苔划过的指尖泛起阵阵酥痒,像被羽毛拂过,却掀起尚未预见的波澜。   郁光脸颊渐渐红润起来,懒洋洋地眯着眼窝在枕头里,叶斯瞥了眼,抽出手指去洗浴室净手。   粘.稠浓郁的白.浊一点点被冲下去,打着旋消失流水口,小家伙应该很久没弄过了,东西很浓稠。   呵——   叶斯不甚明显地勾了勾唇。   他回去的时候郁光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躺着,眼睛迷离盯着虚空,听见门口响动转动眼珠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少年像是突然回魂,被烫到似的,磕磕绊绊扯了扯被子。   “都.做.完了,害什么羞?”   郁光模模糊糊哼唧了句什么叶斯没听清,转眼再看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了。   他提步走过去,把被子边沿稍微拉下来些,撩开少年额前的刘海儿用手背碰了碰额头——不那么凉了。   “出来,去洗洗澡。”   “那……那你别盯着我看。”郁光一着急连敬语也忘了。   叶斯不置可否地挑眉,见他还不出来,直接上手掀了被子,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往浴室走。   失重感让他下意识环住叶斯脖颈,但下一秒他就后悔了,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先挡那处还是先捂脸。   “学长!”   “放我下去吧——”   “……”   湿漉漉裤子被叶斯脱下的时候郁光像个故障的机器,彻底熄了火。   脸颊“噌”地一下爆红,他伸手去勾被叶斯拿在手上的湿裤子,可叶斯腿长手长,微微抬手就让他扑了个空。   叶斯是怕小家伙一个人洗澡被热气蒸晕,毕竟刚因为他失血,他有义务盯着。   “听话,冲个澡回去睡觉了。”   “可、我……”   郁光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被叶斯拎住睡衣领口。   “抬手。”心底顺从已经融入骨血,郁光下意识抬手臂,顺着对方动作地把自己从蔽体衣物中剥离。   他站在开启暖灯的浴室里,站在叶斯的视线里,仿佛被审判,有一瞬间他想把自己像一张纸似的折叠蜷缩起来。   郁光扯了块毛巾,缩着肩膀,小心翼翼抬眼偷看叶斯,却发现那双狭长如幽谷的眼中除了单纯戏谑外,好像没有别的欲.念,像是局外人冷冷清清,旁观他经历一切慌乱与震颤。   郁光呆愣几秒,像是被突然泼了一盆冷水——从始至终似乎都是这样,叶斯好像只对他的血液存于贪念,而对他这个人并无想法。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郁光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捏紧,闷胀得说不出话来。   叶斯打开淋浴头,先用手试过水温才浇到他身上,过程中溅起的水花有些沾湿了叶斯衣角。   郁光嘴唇不明显地抖了几下,他盯着叶斯衣摆上四散的被水洇开的颜色较深的水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视线被周围蒸腾上升的雾气模糊。   蜷了蜷指尖,下定决心的他试探性牵住叶斯衣角。   指尖用力得泛白,水渍把那一小块被他捏住的布料染湿,唇瓣翕动,但第一时间竟没能说出口。   明明他从不是什么害羞的人,可在叶斯面前,他却变得胆小。   “做什么?”叶斯拿花洒的手停到旁边,另一只手沾了点水故意抹到他脸颊。   不弄还好,这么一弄,郁光的注意力被引到那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上——   这双手几十分钟之前轻轻松松让他欲.仙.欲.死。   “学、学长……”   “嗯?”   “我也帮您、帮您弄吧……”他不敢直接去碰叶斯,只能抓着衣角磕磕巴巴。   花洒还“沙沙”出水,溅起在玻璃和两人的身体,郁光垂头不敢去看叶斯的表情,他其实对自己的身体很不自信,敛肩瑟缩地躲着对方。   良久,他听见叶斯低沉的一句“不用”——这是拒绝的意思。   郁光愣了一下才回神,努力收好失落,干瘪地“哦”了声。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叶斯关掉花洒挤了两泵沐浴露,打泡给他抹上。   叶斯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泡沫摸到下.腹时停住,勾唇戏谑:“下面的自己来?”   即使沮丧,可郁光浑身都红了,脸颊的绯红尤为厚重,粉嘟嘟的。   他潦草地糊弄几下就说“好了”,叶斯睨他一眼,说:“脸皮还是这么薄。”   郁光像个玩偶被叶斯摆弄来去,擦干身体,套上睡衣,揉揉脑袋让他去.床.上等。   郁光拢好衣领,站在门边犹豫好一阵子,还是问了——   “学长为什么不让我帮您……?”   叶斯身形微顿,挑眉转头看他,那双狭长凤眼直直看进他心里,好半晌,叶斯才揶揄地反问了句:“这么想弄?”   “我、我没有……”郁光飞快反驳。   “嗯?”   这轻轻一声“嗯”扫过郁光心尖,酥酥麻麻的发痒,他无声吸了口气。   “其实……想弄的……”他声如蚊呐。   叶斯肯定听见了,郁光能看到对方眼底骤然升起的兴味,但对方偏偏装作无知无觉,微微偏头问他:“小鱼方才说什么?”   郁光眼睛都瞪大了,望着叶斯痞气的模样说不出话,可偏偏叶斯生得好,这样欠揍的表情也是好看的。   坏东西,   漂亮的坏东西。   郁光在心底默默腹诽,可耐不住,到底是垂眼小声又说了一遍:“我、我想帮学长弄……”   再次抬眸,叶斯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上衣。   叶斯很白,郁光一直知道,可当他真正看见这具苍白如标本的漂亮身体时还是被震住几秒。   苍白得有几分病态,肌肉线条却流畅紧实,强烈的反差感让人有种欣赏艺术雕塑的错觉。   郁光下意识屏住呼吸,以至于没听清叶斯的声音。   “学长方才说什么?”   “我说,过来吧。”叶斯朝他招招手。   叶斯微微颗粒感的磁性声音刚落,郁光心底骤然警铃大作——毫无预兆的,像是人类身体里本能的第六感在提醒。   可郁光脚步都没顿一下,直直走到叶斯身边,懵懵懂懂抬头。   “怎……么了吗……”话语中间长久的停顿,郁光眼睛瞪大——他被叶斯牵着手按到了那处。   叶斯眼底闪过一抹暗芒,勾着唇低头轻轻.含.住他没戴耳钉的右耳耳垂。   “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小鱼:坏东西。 第112章 109.红玫瑰   某些时刻,郁光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一捧极地的冰雪,坚硬、冷凝,却又充斥着将要喷薄的潮浪。   叶斯注视他的眼神比海潮更深邃,恍惚间能窥见那暗河的冰山一角。   耳边,叶斯低沉的呼吸愈渐沉重,来自郁光身体的温度包裹他,渐渐把这块极地的冰川焐热——这实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郁光滚动喉结,敛好欣喜抬眼去看叶斯的脸,半空中,他们对上视线,恍惚间,他好像看清了那幽暗眼底即将雪崩前的预兆。   叶斯坐起来缓缓压向他,郁光手上的动作僵硬停下,他往后仰躲避,却被男人撑住后腰按回去。   两人的胸口几乎要贴到一起,他能闻到叶斯身上清冷的香水味,叶斯也能听到他慌乱的心跳。   叶斯死死盯着他好几秒,然后才错开视线,亲亲他鼻尖。   这个吻落下来,像是穿过灵魂落到心里,郁光没撑住力,身体晃晃,坐到叶斯大腿上——叶斯对此乐见其成,哼笑着将他搂紧。   ……   ……   叶斯尖锐的獠牙反复研磨他嘴角的血疤,有些疼。   叶斯打断他:“叫我名字。”   郁光微顿,抿唇,一字一句:“叶斯。”   “嗯。”   ……   ……   叶斯瞥了眼心虚的小家伙,故意动动腿,把跪坐的郁光颠得浑身一抖,“还不专心,在想什么?”   郁光语塞,唇瓣翕动,一句话没说出来。   空气安静几秒,叶斯突然道:“宿良霁?”   三个字出现时,郁光微微瞪大眼睛,“啊?”   “我说你,发呆在想宿良霁?”   郁光愣住几秒钟,着急反驳:“没有!”   他没想到宿良霁一束花居然叫叶斯惦记这么深,这会儿也不忘噎他一句。   可他确实慌了神,慌促抓住叶斯手臂晃晃,“我真的没有想那个人。”   他甚至没说姓名——占有欲莫名涌上心头,别人的名字出现在他和叶斯之间,还是这种场合,他不喜欢。   可等他急急忙忙抬眼,对上的却是叶斯戏谑揶揄的视线——叶斯故意这么说逗他玩呢,或许有几分真心也说不一定。   ……   ……   叶斯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机会,他像是一块烈日下曝晒的奶油,蓦地融化了。   大脑短暂几秒断片,余韵中他有些恍惚,什么事情都忘记,脑海里只留一个叶斯而已。   他无意识收紧环住叶斯的手臂,往对方怀里挤了挤,学着对方的模样张嘴用犬齿研磨叶斯的脖颈。   “还学会咬人了?”   郁光没顾得上回答,咬叶斯脖子的牙齿泄愤似的更用力,留下一排整整齐齐的泛红牙印。   “你想咬破也可以。”   郁光怔愣片刻,莫名而起的欲.念压过理智,用力咬合,但人类的犬齿到底不若血族的獠牙尖锐,抵在皮肤上磨蹭好一会儿才彻底咬破。   血珠溢出的瞬间,郁光被人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叶斯身体骤然紧绷,耳畔响起一声叹息。   他.舔.了口叶斯的血,咬得很浅,溢出的四五滴血全被他吃掉——跟之前他尝过的叶斯血液的味道不同,这次的好甜,除却甜味还有些像酒,微微麻舌头。   叶斯这样抱着他坐了会儿,郁光盯着虚空处懒洋洋的发呆。   啪嗒——   叶斯从床头摸了盒烟跟打火机,擦燃火焰点烟。   叶斯只点了一根,先递给他,郁光接过来咬开草莓爆珠抽了口,尼古丁混合烟雾吸入双肺,带起身体深处尚未熄灭的悸动,前所未有的绵延悠长的舒适感。   “弄脏咯。”叶斯瞥了眼床单,调笑的声音比平时都沙哑,异常性感,他接过郁光手里的烟自己吸了口,轻轻呼出烟雾洒在少年脸庞。   若是别人这样不礼貌地吐烟在他脸上,郁光肯定已经一拳把人打翻。   可现在,透过渐渐消散的雾气,叶斯略带笑意看他,仅仅是这一秒的这一眼,他只觉得喜欢得不得了。   -   叶斯叫人进来收拾床铺,郁光觉得不好意思,死活要穿鞋去阳台躲着,叶斯拿他没办法,轻啧了声,大步过来把人打横抱起往阳台走。   夜风柔和,天幕洒满亮闪闪的星子,像神话里仙人远去的地方。风吹起郁光略长的发丝,有几捋落到叶斯脸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痒嗖嗖的。   叶斯低头看着懒洋洋窝在怀里的少年,漂亮桃花眼微微眯起,像只倦懒放松的猫儿。   现在猫儿蹭蹭他,软着声音跟他撒娇:“学长~”   “嗯?”   “好喜欢你呀。”少年脸红了,又絮絮叨叨:“如果时间停在这一秒就好了。”   叶斯微微顿住,敛眸盖住眼底情绪,其实他大可说些什么搪塞之言,但他在良久沉默后什么也没说。   “时间”对血族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可对于寿命短暂的人类来说,“时间”却是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郁光只是个普通的弱小人类,他的时间总会有耗尽的时候,或许是六十年、或许是七十、八十……实在是太过短暂了。   叶斯经历过的离别不少,很早就明白——人类的陪伴注定不长久,所以他也不常投掷感情在人类身上。   但郁光是个例外。   良久,叶斯轻声说了句什么,恰逢此刻夜风吹拂得尽兴,声音包裹在风里很快消散。   郁光没听清,抬头望向叶斯问他刚说了什么。   可叶斯沉默半刻,不愿再重复,只回望他,幽静的眼神几乎让郁光接不住。   叶斯低头落了一个吻在他嘴角,很轻。   郁光感觉有些奇怪,在脑子里转了一趟,敛眸挡住眼底的情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笑。   他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叶斯把他抱回去轻轻放到床上,郁光滚了一圈,拉着叶斯躺好,浑身没骨头似的趴在叶斯怀里。   夜风撩起窗帘翻飞如少女裙摆,银粉似的月光洒落照在他们身上,不似日光热烈,只觉得温柔。   临睡前,他还在小声跟对方漫无边际地说些没逻辑废话,叶斯也不嫌烦,时不时应声。   郁光觉得这大概是一辈子里最让他留恋的瞬间之一。   第二日起床,叶斯不在身边,周围都是冷的——叶斯离开很久了。   没由来的失落,郁光坐在床上发呆一会儿,昨晚相拥时的温情不复存在。   孤零零站在洗漱台,郁光看见叶斯替他挤好的牙膏之后心情稍稍雀跃了一秒钟,但只有一秒。   洗漱整齐,他重新躺回床上,捧着手机给叶斯发消息。   郁光:学长今晚多久回来啊?   郁光:[小猫打滚jpg.]   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还没走。   郁光愣住,欢喜像被剧烈摇晃过的汽水里的小气泡一点点从心底升起。   他飞快打字:学长现在在哪儿,我来找您吧。   叶斯没回复,但几分钟之后男人出现在了门口,手里端着碗海鲜粥。   他招呼还呆坐在床上的少年,“过来吃早餐。”   郁光愣在原地几秒钟,然后眉眼立刻染上笑意,飞快下床跑过来挤进怀里抱住他的腰。   怕碗里的热粥洒出来烫到人,叶斯不得不抬手躲了下,“以前没见你像个冒失鬼似的。”   “学长今天没事儿吗?”另一层意思是能不能陪他。   叶斯往前挪动一步,郁光还是抱着他腰不松手,请叹了声气,他也就随郁光这么抱着,缓步挪到桌边,放下热粥回抱住郁光。   “今晚回来陪你,好不好。”   “怎么又要等到晚上啦——”尾音拉长,郁光软软糯糯地撒娇。   此时他并不知道叶斯早上没走已经难得,楼下会晤室里刚正在开小会,这会儿等他睡醒,叶斯马上要出去处理案子——纯血种尊贵的身份也意味着无尽责任。   “听话,吃完饭可以找艾伦陪你出去逛逛,山下风景不错。”   叶斯帮他捋顺头发,郁光仰头贴着叶斯肩膀不想放人走,“发簪放床头了。”   叶斯眼神闪动,按着少年肩膀,“今天不簪发簪。”免得宿良霁借此话题来找你。后半句话叶斯没说出口。   “嗯?”可他也不想扎发圈,说起发圈郁光才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陈钟国苍老的脸一闪而过,郁光心底犯恶心。   可昨晚叶斯碰他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抵触,甚至主动沉沦……   叶斯看着小家伙无知无觉的呆愣模样,蹙了蹙眉,走到床边略过簪子,挑了花瓶里一支开得最艳的玫瑰,剪去浸泡水的部分,剃掉尖刺,留了大概筷子长的一截。   看到这里,郁光回了神,大概知道叶斯要干什么。   男人牵他走到镜子面前,叶斯比他高一个脑袋,这样一前一后站在镜子面前刚好可以看见对方的脸。   叶斯正仔仔细细地帮他梳顺头发,拢起来,缠绕盘起,再把擦干净的玫瑰花枝.插.进去固定。   正面可以看见半度玫瑰,幽绿花萼托起深红叶片,冶艳开在发丝之间。   “好看。”叶斯拍拍他肩膀,“去吃早餐吧。”   郁光扯住叶斯衣角,“那您呢?现在就要走了吗?”   “嗯,那边有些事情必须要我处理。”   小家伙今天格外粘人些,像块儿粘糕似的又贴过来了,叶斯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亲亲脸颊。   “听话。无聊的话可以给我发信息。”   “好吧。”郁光又过去替叶斯整理衣领,左摸摸、右摸摸,恋恋不舍,“等您回来。”   叶斯走了,郁光捧着陶瓷碗默默喝粥,翻看着微信聊天记录,从最近的一条一直看到刚加上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以前自己也喜欢叶斯在身边,但不会这么放肆,拉着叶斯不让走。   昨晚的欢愉让他太放松,放松得有点不知分寸了。   可那些耳鬓厮磨、低声爱语都是真实的,即使也短暂如除春晨露水。   下午,郁光听从叶斯的建议,带着艾伦去山下看风景。   滇州的日照好,郁光撑着太阳伞都觉得眼睛被日光晃得疼,可风景也确实美丽。   山脊阳面的蓄着一汪湖泊,由于他们住的客栈在山脊背阴面,所以昨日远眺时并没发现这湖。   山风吹拂,湖面皱起波光粼粼的褶。   郁光在湖边的石块坐下,问身边的艾伦:“这片小湖泊叫什么名字?”   “当地人叫它蒲吾海栗,满月的意思。”   郁光举起手机照片又调好滤镜给叶斯发过去。   郁光:学长,这个小湖好漂亮。   等了十几分钟,叶斯没有回复,艾伦余光瞧见少年眉眼耷拉的沮丧模样,斟酌语气安慰:“叶先生这几日有很多事情要忙,可能没有看到消息。”   郁光要的就是这句话,顺着艾伦的话题问下去:“学长在忙什么啊?”   艾伦安静下来,最后只说:“有些案子需要叶先生交涉。”   “什么案子?”郁光抓住重点,能称得上案子的事件可不多,“上次学长去M国也是处理案子,这么久还没处理好吗?”   艾伦彻底不说话了,跟在郁光身后一起往另一边山脚的花田走。   山间小路不好走,茂盛草丛间偶尔绽开簇簇黄色小花,色调清新简单,但郁光却在不远处草丛里看见一抹沾了泥土的红。   心下疑惑,走近时便多看了几眼——不看还好,这一看便发觉出不对劲来。   这一片草丛杂乱且深,那一块红是花草掩映下露出的衣服布料,定睛一看,草丛里分明趴着个人。 第113章 110.“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郁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面无表情蹲下推推脸朝下趴伏的人。   人没动,连最基本的呼吸起伏也无。   心脏猛地跳动一下,郁光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个死人。   作为吸血鬼的艾伦比人类感官更敏锐,他上前几步挡在郁光身前,边拨通电话边跟郁光说话:   “郁先生,您先跟我回酒店吧,这里有别人来处理。”   郁光皱眉,冷声道:“不用。”话音未落,他直接拽着那死人衣领翻了个面。   这具尸体轻得不像话,郁光甚至没用太大力气。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乍一眼对上干尸空洞的眼睛,郁光还是呼吸一滞,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是一具穿着红白配色民族服饰的男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呈深褐色,干瘪皱巴地包裹骨头,脸上肌肉萎缩得最为明显,眼窝凹陷、颧骨突出,嘴唇内陷……像是整个人完完全全被吸干,可怖至极。   郁光深吸口气,定下心神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暴露在空气外的皮肤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余光瞥见不远处草丛里倾倒的背篓,篓子里装着的菌菇散落一地。   这人大抵是附近少数民族聚居点的村民——   他是因为什么被人曝尸荒野?又是怎样的手段能造成这样可怖的死状?郁光不得而知。   艾伦电话通知的人很快赶到,都是面色苍白畏惧阳光的吸血鬼,他们穿着类似防护服的防晒衣,手里提着某些医疗工具。   领头的人跟艾伦示意后竟也转头朝他点点头,郁光愣了下,站起来让出位置,方便这些人检查。   他注意到有几个吸血鬼偷偷瞥了他好几眼,视线落点都在他左耳戴的耳钉,郁光毫不避讳对上那些视线,反倒是那些人心虚躲开。   领头的吸血鬼简单查看过尸体后命人抬回去研究,防腐裹尸袋拉链拉上的最后一刻,郁光似乎瞧见那具尸体颈间两个萎缩干瘪的血洞。   仅仅一瞥,但实在太眼熟,几乎是瞬间,他能肯定那是吸血鬼的咬痕。   难道是吸血鬼杀的人?   念头闪过,郁光压下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神色平静地叫住领头人。   “哎,这具尸体,你要搬去哪里?”他状似无意地询问。   领头人大抵没料到他会叫住他,怔愣半刻回转身,态度恭敬,回答却一直给不出,支支吾吾说:“尸体形状奇特,只是去做些研究。”绝口不提搬去何处。   他们处理得熟练麻利,绝对不是第一次,死状如此的尸体也肯定绝不止这一具。   郁光面无表情盯着领头人十几秒钟,把人盯得垂下头去,才移开视线,淡淡吐出一声“哦”。   他不再追问尸体相关的事情,放人离开。   恰逢此刻,郁光手机隔着裤兜猛地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叶斯打来的视频电话。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叶斯第一次打视频电话给他。   郁光回神后很快接起来。   山脚网络信号不大好,画面卡顿半秒后出现叶斯的脸,从电子屏幕上看见叶斯是种新奇的感觉,相隔对视时叶斯眼底的幽冷被削弱不少,无端端让人有种被注视被爱护的感觉。   他私心点了录屏,艾伦余光看见,动动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学长——”他拉长声音软乎乎叫着。   叶斯紧蹙的眉略松泛,“小鱼先回酒店,我马上过去找你。”   大抵是因为刚才那具干尸的缘由,郁光笑笑,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学长马上就回来了吗?!那我在卧室等您。”   他注意到叶斯视频通话的背景,像是地下通道斑驳发霉的墙壁,光从一侧照亮叶斯的面孔,光影偶有晃动,像是蜡烛之类不稳定的光源。   但叶斯叮嘱几句后便挂断电话,郁光没来得及看多的细节。   去花田的行程被迫中止,他和艾伦只得往回走。   艾伦像来时一样沉默,郁光偏不让他如愿,故意放慢脚步缀到艾伦身边,“哎,李伦管家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很多,过几日就能回来。”   “嗯。”   “叶斯学长最近参与的案子跟刚才那具干尸有关系?”   艾伦又不说话了,沉默得像块木头,郁光轻啧,觉得颇为没趣儿,快步踏上前方的田埂,自顾自走了。   学长等会要提前回来看他,真好。   一路上郁光没遇到太多人,艾伦说是因为他们来住酒店之后人类特地清过场,只有周围少数民族聚居点的白苗族人没有搬离。   方才那具干尸身上穿着的红白民族服饰大概也是白苗族的,只可惜……   身后骤然传来声重物倒地的闷响,郁光思绪回拢,快速转身,却见艾伦不知怎地,直挺挺倒在了旁边的杂草丛里。   仅能供两人擦肩而过的狭窄田埂上站着个人,脸上戴着类似傩戏面具的东西掩盖面容,手中正把什么武器收回袖中,速度太快,郁光没看清楚。   那面具青面獠牙,乍一眼看得人心惊胆战,郁光默不作声往后退半步。   他看向那人极少数露出的手腕皮肤,健康的古铜色——应该是人类,而非吸血鬼。但这人为何能让身为吸血鬼的艾伦来不及反应便昏迷倒下?   “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出人意料,那人面具之下的声音清朗透彻,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郁光心底有所思量——自己身上的味道?难道是沾染叶斯身上的香水味?   可直觉告诉他,对面少年话里有话,难闻味道并不是指什么香水味。   但终归是挡人去路的烦人小鬼,郁光轻啧了声,静默地压低眉眼,“你认识我?若是无冤无仇你为何伤我同伴?”   “同伴?”那人嗤笑,“你可知你身边这人是什么身份就以同伴相称?”   郁光没说话。   人类与吸血鬼的关系似乎不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和谐,他现在的身份立场在面前这个人类眼中并不讨好,他打不过这人,需得仔细斟酌下如何离开。   郁光在原地站定,敛眸思忖时身后传来脚步。   “小鱼,过来。”熟悉的低沉声线。 第114章 111.“我一直在。”   郁光猛地回头,叶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身后跟着四枫院隼。   没管后面显眼的红毛,郁光只盯着叶斯瞧,迎着空中投射的烈阳,男人高挺鼻梁和深邃眉眼被扫上一层光影,像是迎光而来神祇。   但神祇表情并不慈念悲悯,叶斯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格外阴鸷狠厉——是针对那个戴傩戏面具的少年。   看来是不对付的关系。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立场,于是快步跑到叶斯身前站定,田埂很窄,所以他如此贴近的动作也不会太突兀。   滇州海拔高,太阳很晒,郁光第一时间是担心叶斯被日光照得难受——那些来处理尸体的吸血鬼都穿着几乎遮挡全身的防晒衣,艾伦也是,但叶斯通常外出都穿得与人类无异,相处久了,郁光也知道叶斯这样穿的原因,一来是纯血种不像低阶血族般怕阳光,二来是叶斯嫌防晒衣丑,打伞又麻烦。   很神奇的感觉,郁光脑海里第一次蹦出这个念头时也觉得荒诞,向来情绪寡淡的叶斯会嫌弃衣服丑和打伞麻烦,这比叶斯爱吃甜更的反差更大,但莫名的,他觉得好可爱。   思绪回转,郁光眯眼看了眼天上高悬的太阳,“学长晒不晒啊?”他似乎说了句废话。   叶斯转头满眼无奈地睨他一眼,似乎在说“也不看看我是因为谁出来晒太阳的”。   郁光抿唇讪笑,还好今日出来有撑伞,但刚才蹲下查看尸体的时候把伞收起来的,这会儿他赶紧撑开举到叶斯头顶。   手里拿的不是他给叶斯买的黑伞,那把伞留在家里没带过来——是在酒店前台要的遮阳伞,郁光在浅粉色和浅蓝色中选择了后者。   他打了一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现在这把伞被他撑到叶斯头顶,清新淡蓝色骤然突兀起来。   叶斯比他高一个头,郁光每次给他撑伞时都要把手抬很高,但叶斯不会让他举很久,这次也是如此,叶斯在四枫院隼惊诧的眼神中主动把伞接过去举着,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遍,“下次别挑这种颜色。”   郁光心中发笑,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抿唇点点头,“酒店的伞,只有粉色和蓝色。”   叶斯顿住,沉默半晌,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是让你直接回酒店吗?”   “我正往回走呢,这个人就突然把艾伦弄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郁光扯住叶斯衣角晃晃,小声撒娇,撇清自己。   余光里,四枫院隼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郁光就当没看见,拉着叶斯衣角的手也一直没松开。   -   方念白耳力不错,郁光跟那个纯血种的小声对话他能听见,也看见两人相互撑伞的画面,迟钝反应几秒钟,面具下眼睛倏尔瞪大了。   “你……”这次换做方念白微微后退半步,滑出衣袖里的蝴蝶刀紧握手中,全然戒备,直指三人。   难怪这个人类身上拥有那样浓郁的味道,定是在吸血鬼身边亲密相伴许久——人类的叛徒。   “短短半年,吸血鬼造下命案无数,你身为人类族群的一员,怎能屈膝讨好一个吸血鬼?枉我刚才还想救你!”   郁光撩起眼皮轻飘飘觑过去一眼,面具之下正义笃定的说辞只叫他觉得可笑。   救我?为什么要救?   挽住叶斯手臂,郁光讥讽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我需要你救?人类族群的成员于我又有什么恩惠吗?”   “你的父母生你养你,这不算恩惠?”   郁光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冷笑,他没再说话,只觉晦气地撇过头,小声问叶斯:“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叶斯涔凉的手牵住他轻轻捏了下,像是落在心尖上的安慰,郁光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瞬间平和了。   他有力地回握,暖乎乎体温染上叶斯的手。   叶斯狭长凤眼微眯,看向不远处戒备举刀的人,面无表情,冷声道:“猎人组织什么时候也收小孩儿了?有时间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调查凶手。”   “你才是小孩儿!”方念白急了,语调拔高:“叶斯,不要仗着自己身份就不怕被审判!如今在你们管理的地界发生恶性命案,在这儿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嫌疑!”   比起少年的急切,叶斯则情绪冷淡,不轻不重瞥过去一眼。   他没把方念白放在眼里,也懒得多费心神,不过是猎人组织派来探路的小喽啰,不值一提。   扬扬下巴让四枫院隼去把栽杂草里的艾伦扶起来,叶斯一只手撑伞,一只手随便折了田埂边旺盛生长的杂草根。   郁光站得离叶斯最近,自然注意到男人动作,素白纤长的手折枝摘叶时被各色绿衬得愈加漂亮。   但叶斯突然摘杂草叶子做什么?   郁光尚在疑惑,下一刻便听见那戴面具的少年惊异痛呼。   “啊!”   闻声望去,那根随手折下的草叶竟直直穿透衣料扎进方念白肩头——郁光甚至都没看清叶斯何时动作的。叶片半截深扎入肉,半截裸.露外头,露在外面的草叶片刻后变软如纸,混着血珠软塌塌垂落。   “擅自伤我族人,本应送入审判庭断罪,最近案子频发,免得劳烦审判官,我就直接以牙还牙了。”   叶斯眉眼压得很低,有股山雨欲来前乌云压城的阴冷,郁光已经很久没见过叶斯这样,他本来应该很害怕,但余光发现叶斯使暗器伤人立威的时候另一只手还替他撑着伞,割裂却又合乎情理。   郁光嘴角短暂勾起,随后意识到场合,很快掩饰抿直。但叶斯这样确实让他喜欢极了,若不是气氛使然,他都想掏出手机拍张照片。   偷偷扯住叶斯衣角晃晃,他小声,“学长……我们回去吧?”   “嗯。”叶斯无声捻掉指尖沾染的草屑。   -   田埂很窄,两人并肩走会很挤,叶斯捏住他肩膀往前带,“你走前面。”   “好吧。”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地上晃动两人交叠重合的影子,叶斯在他身后撑着伞,郁光几乎可以想象到画面。   盯着地上的影子,郁光思忖如果自己问了那具干尸和猎人组织,叶斯会不会回答。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他总忍不住慢下步子回头看看叶斯还在不在,或者叶斯走到哪儿了。   他一个人走最前面,看不到叶斯在哪儿的状态很不舒服,莫名其妙心慌,郁光不喜欢。   在郁光第四次转头时,叶斯轻啧了声,跨步到他身边,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似乎洞察一切地望向他,郁光心虚垂下脑袋。   “我一直在。小鱼害怕什么呢?”叶斯直接问。   郁光下意识否认,话到一半又停住,“没有……我怕你突然不见了,怕你……不要我。”   叶斯低声叹气,小家伙被他养了这么久,可心底的胆怯自卑似乎并未消散很多,平日里掩藏瞧不见,只有像现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能隐约窥见。   叶斯站到郁光前面,一手撑伞一手牵起他,“不会。”   郁光微愣,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叶斯的意思应该是——   他不会突然不见,也不会不要他。 第115章 112.喂血   艾伦左肩被那把蝴蝶刀刺出个血洞,且一直没有愈合,从田埂回酒店这短短十几分钟之内,那伤口竟自动糜烂扩大,血乎乎一大片。   早有医生在艾伦房间等待,四枫院隼把人背过去放下,郁光偷偷看见医生围上去把那块粘粘的衣料剪开在清洗伤口。   “学长。”   “嗯?”   “艾伦的伤很严重吗?”   “不算严重。”叶斯安慰道。   背艾伦一路的四枫院隼投来白眼,阴阳怪气:“沾了圣水的伤口,是不严重。”   郁光听出来他的话外音,撩眼皮看过去,“不好医治吗?”   “我们这儿有备药品。”叶斯揉揉他脑袋。   叶斯把他牵到一层的外延阳台里,四枫院隼刚欲提步跟来就被叶斯制止了。   这里相对独立隐私,滑动门关上后隔绝出一个半封闭空间,视野也不错,不远处是小别墅自带的花园,黄白红绿开着各色鲜花。   “我等会儿要去处理事情,艾伦这个伤一时半刻不容易好,你就待在酒店不要出去。”   “是去处理有关干尸的事情?今天那个小孩儿手里的武器会伤到您吗?您多久回来啊?”郁光问出一连串问题。   叶斯微微停顿后挨个回答——   “是。”   “不会。”   “顺利的话,今晚就回来。”   郁光刚想开口问“如果不顺利呢”,被叶斯打断,男人岑凉的手按住他肩膀转了半圈,郁光变成面朝花园背对叶斯的站姿。   “头发有些松了。”叶斯抽出那支当做发簪的玫瑰花枝,指尖穿过发丝捋顺,再重新挽起来把花枝.插.进去。   这一番动作下来,郁光忘刚才想问什么事情,叶斯垂头吻他额头,说:“上去休息吧。”   郁光去酒店前台归还雨伞时遇到了正跟前台交涉什么的红毛,见他过来,他们止住话题。   郁光敛下眉眼,还伞离开,却被四枫院隼叫住。   “郁光。”   脚步停住,郁光面无表情回头看向四枫院隼,没说话——本就是相看两厌的人,若非被叫住,郁光一个眼神都欠奉。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挺烦,拖累叶斯的废物而已,但你的血又确实珍贵。”   “识相的话,就在房间里待好,别再给叶斯添麻烦。”   说完话的四枫院隼没逗留,大步流星离开,郁光站在原地思忖半刻,再看向窗外日光华华,芳草鲜美的景色却不觉得清丽,叶斯叮嘱他时尚未紧张,但四枫院隼竟然也来警告他——   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看向前台小姐浅淡的微笑,郁光总觉得有种山雨欲来前的虚假安稳。   他先去房间看望艾伦,给艾伦治伤的医生也是吸血鬼,戴着链条式的银边眼镜,穿着白大褂,皮肤苍白,乍一眼看过去还是以为是面刷白的墙。   他正给艾伦打针,针头扎进皮肤,推完一管淡蓝色液体,再拔出针头,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快速愈合的小针眼,竟然一直出血不止。   医生扯来一团止血棉按在针眼上,棉花换过三四个才止住血。   “圣水是什么?”郁光倚在门边,问那个医生。   医生回头,瞧见他冷淡的脸,某一刻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叶斯先生,刚才这少年的表情的确神似叶斯。   他推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圣水……是人类研究出来针对血族人的化学武器,能抑制血族人的愈合能力,甚至改良之后会对伤口进行腐蚀。低阶血族受其影响尤为严重。”   “rhnull血型的血可以治愈这种伤口?”   “是的。”医生眼神迟疑半秒,“您就是rhnull血型的那个人吧?”   “哦?”郁光来了兴趣,原本倚墙的身体站起来,走过去凑近,“你怎么知道?闻得出来?”   “没、没有……”医生猛地退开半步,镜片下苍白的脸浮上丝丝血色,“只是听闻叶斯先生身边有个被保护得很好的稀有血型人类,上次看到叶斯先生带你过来,想来应该就是了。”   “你们都知道这件事儿?从哪儿知道的?”郁光不觉得是叶斯说出去的。   “元老院散播的消息,他们想要你的血,但叶斯先生……”   郁光敛眸盖住眼底的思忖,他走到摆满医疗用具的床头柜旁边,指尖略过一把把冰冷的金属器具,最后停在其中一把手术刀上——   “这把刀刚消过毒吗?”   医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疑惑郁光的动作,但还是诚实回答:“都是消好毒的。”   下一秒,刀尖划破皮肤,浓郁.粘.稠.的血气腥甜散开,郁光举着涌出鲜血的手臂递到艾伦嘴边。   香醇、甜美,这些都不足以形容这涌出的血液。   医生眼神瞬间沉下,暗红闪过,喉结滚动,但最终还是有所顾忌地强压下/欲/望/。   反复深呼吸几次他才上前一步伸手想要阻止郁光,但终究慢半步,少年划破手臂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得像是做过千百遍的寻常小事。   殷红血水顺着苍白唇缝渗进去,艾伦眼帘颤动,下意识寻找血液源头.吮.吸.起来。   医生沉默看着,口腔里极速分泌唾液,可少年像是完全意识不到在吸血鬼堆里暴露伤口是怎样危险的行为,面无表情给艾伦喂血。   殷红清透的血把苍白的嘴唇染红,吮吸时獠牙蠢蠢欲动,偶尔剐蹭少年手臂白嫩皮肤,郁光这时就会微微抬手躲开,像是缀在野兽嘴前的诱饵,不断诱惑野兽伸长脖子啃咬……   医生猛地摘掉眼镜,眼镜链和眼镜腿碰撞到一起,发出脆亮的声响,郁光回头看过去。   窗帘缝隙中投射进来的狭长光线恰好落到少年脸上,没戴眼镜他看不太清少年的表情,只觉得对方微微松散的发丝都在发光,盛放玫瑰簪于发间,这一瞬间,漂亮得让人呼吸紧张。   医生摘掉眼镜之后的眼神太迷离,跟刚才冷静谨慎的精英模样差太多,郁光看了下对方挂在胸前的足足一指厚的镜片。   “吸血鬼也会近视?你多少度?”   “啊?左眼八百,右眼九百。”   “那摘了眼镜跟瞎子也差不多了。”郁光难得调侃。   医生没说话,默默把眼镜戴上,看看艾伦的伤口,又去看床头柜缺了一把手术刀的工具箱,就是不敢抬眼看郁光。   “不用喂他血了。”医生默默道。   肉眼可见,艾伦左肩那道伤口渐渐止血,糜烂皮肉生长合拢,最后只留下半个指甲大小的血疤。   郁光刚把手收回,医生钳着团止血棉递过来,愣了一下,郁光抬眼——   医生还是垂眸不看他,表情淡淡,只把止血棉递在半空中。   郁光没接,无所谓地摆摆手,“用不着,已经凝血了。”   实验已经做完,大约200cc的血可以治好这样大小的伤,他抽纸擦了擦手臂上残留的半凝固血痕,刚要走,却被医生喊住。   他回头,挑眉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想说,你下次别随便给吸血鬼喂血,你的血太香了,很多同类会控制不住的。”   郁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听见医生在他箱子里翻来翻去,继续说道:   “我这里没有准备葡萄糖,等会儿可以让前台给你送点。睡前也可以喝杯牛奶。”   郁光明白这医生的意思了——是觉得他需要补血。   勾唇笑笑,郁光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医生都像你这样唠叨吗?像个老妈子。” 第116章 113.“不许你给别人喂血。”   郁光回房间倒头就睡着,失血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迷迷糊糊之间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陈钟国皱巴巴猥.琐至极的脸,一会儿又是那具被抽干的尸体的空洞的脸。   到底是看见了死人,他内心没有表现的那样冷静镇定。   噩梦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郁光满头冷汗惊醒,坐起来看向门口,呆愣几秒才趿拉拖鞋去开门。   是来送午餐的服务生,餐盘里除去两荤两素一汤的小碗,还有一瓶葡萄糖水。   视线在那小瓶子上单独停留几秒,刚想问却想起楼下那个医生说的话,郁光把餐盘整个端过来,关了门。   还以为是随便一句客套,医生居然真让前台给他送来。   不知道是葡萄糖还是米饭的原因,郁光脑袋居然不晕了。   伸伸懒腰,余光里瞥见早上叶斯为他簪上的那支玫瑰,已经蔫儿掉,大约是跟着他出去晒太阳又没有吸水的缘故,与旁边那堆插在花瓶里吸饱水分的玫瑰对比鲜明。   郁光本想学着叶斯另外剪一支花当发簪,想到这儿又放弃了,碰碰蔫皱的花瓣,郁光沉默思忖,去网上搜索‘鲜花枯萎怎么办’。   查过才知道,一支鲜切玫瑰花的寿命不过二十天,这还是做好醒花保水一系列工序的成果。   短暂且脆弱的生命,但他还是想让它们活得尽量久些。   学着网上教程,把放花瓶里的玫瑰取出来剪根再放回去,郁光拍了张照发给叶斯。   郁光:[图片jpg.]学长什么时候回来?玫瑰花都没昨天那么鲜艳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叶斯才回复他:这边出了些事情,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等我回来给你带新的玫瑰吧,乖乖待在酒店里,别乱跑。也别担心。   郁光几乎是捧着手机等回复的,他想跟叶斯聊聊天,即使知道叶斯很忙。   叶斯回复过来的瞬间他就看到了,兴奋劲儿下一刻被泼了盆冷水——叶斯要过几天才回来。   郁光:我会乖乖的,学长处理完事情就快回来吧。   郁光:[猫猫翻肚皮jpg.]   但这条消息发过去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回信,郁光丧丧的,耷拉眼皮找来昨晚没翻完的小说去阳台看。   -   艾伦比他想象中恢复得更快,晚饭时间竟然已经能给他送饭。   打开门看见艾伦时,郁光还呆愣半秒,对方已经换上完好且崭新的衣服,端盘子时左肩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艾伦那双颇具异域风情的蓝绿眼睛里情感真挚许多,“谢谢您救我。”   郁光没接餐盘,侧侧身让艾伦进来,扬扬下巴,“放那儿吧。”   “是。”艾伦依言照做,“这杯牛奶是陈言医生吩咐替您送来的,里面放了糖。”   动作微顿,郁光独独端起那温热玻璃杯,浓.稠.牛.奶.在杯中微微漾起涟漪。   “他记性倒是好。”意味不明的。   艾伦没听明白,挠挠头:“啊?”   “没什么。”郁光抿了口,热牛奶很甜,“以后别晚饭时间给我送,睡前端一杯过来吧。”   “是。”   郁光叫住打算离开的艾伦,“你知道学长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艾伦摇头,“叶先生并未联系我。”   -   这句‘并未联系’一直持续到叶斯离开的第五日。   深夜,郁光为叶斯设置的专属提示音响起——他在沉睡时听见这声音还以为在做梦。   迷迷糊糊摸到手机,下一刻立马清醒。   叶斯:后天就回来,听艾伦说你给他喂血了?   郁光眨眨黑暗里被手机屏幕亮光刺得有些疼的眼睛,心里腹诽艾伦怎么什么都说,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许久也没想好措辞。   叶斯又发来信息:不许给别人喂你的血,起床之后看到消息解释一下。   郁光把手机拿远些,默默咽了口唾沫,他去洗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夜里透凉气的水温瞬间冻得人清醒。   他其实大可等早晨再回复,但害怕又舍不得。   害怕明早叶斯又不知道哪儿去了,舍不得放弃今晚可能跟叶斯聊聊天的机会。   擦干手上水珠,郁光躺回床上,抱着手机看。   斟酌许久,郁光决定实话实说:学长还在看手机吗?   叶斯:在。还没睡?   郁光:醒了,我想看看您,可以吗?   他坐起来打开床头的小夜灯,用手指捋顺头发,又拍拍脸颊使其红润,弄完拨过去个视频通话请求。   响铃好久都没被接起,郁光期待的心稍稍回落,刚想挂断时,视频接通了。   叶斯那边似乎网络不太好,画面卡顿着一片黑屏,声音倒是先传过来,背景音嘈杂,叶斯磁性嗓音盖过那些杂乱——   “小鱼。”   这瞬间,郁光空悬许久的心终于落地,他欢欢喜喜对着屏幕叫了声:“学长!”   “嗯,晚上睡不着吗?”叶斯的画面终于加载出来,很暗,像是在地下。郁光还在画面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头发,四枫院隼也在。   “房间里学长的香水味都变得很淡,我好不习惯。”   叶斯失笑,“衣帽间第一格柜子里有还没用完的冥府之路,你拿去用。”   “这不一样!前几天您去干什么了?都不回我消息。”语气有几分埋怨,但少年调子软软,听了只让人觉得心疼。   “有点事情,没来得及看手机。”叶斯盯着屏幕里的小家伙,勾勾嘴角,“你还没解释。”   沉默半刻,郁光敛眸不去看镜头,只盯着自己屏幕外搅动睡衣衣角的手。   “就是……我怕您万一有一天也受伤……我想试试我的血能不能……”   叶斯之后十几秒都没说话,他其实没想到郁光动机竟是为了他。   叶斯一直知道小家伙某些时候——大多是他看不见的时候,情绪并不开朗,甚至偶尔呈现出自残自毁倾向,割破手臂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郁光不怕疼,甚至享受疼痛。   “抬头,看我。”   郁光听话看向他,眼睛耷拉着,有些没神采,头发柔软披散在身后,身上穿着睡衣,领口一高一低,像让他想起小家伙早上起来睡眼惺忪的乖巧模样,嘴边重话突然说不出口。   叶斯眼底闪过丝丝笑意,“纽扣扣错位了。”   “啊——” 郁光呆愣一下,看见衣摆确实一边长一边短的,扣子确实扣错,脸“唰”地红透,他手忙脚乱解开扣子重新对齐扣上。   衣领散开能瞧见漂亮锁骨、白嫩皮肤,甚至偶尔一晃而过粉嫩。   叶斯眼神略暗,轻啧了声,“衣服穿好。划的哪只手?我看看。”   郁光撩开左手衣袖,早上划开的伤疤已经结上暗褐色的痂,丑丑的——好像自从跟叶斯在一起之后,他就很少留疤,除非是叶斯不想让他愈合。   叶斯眉头蹙紧,表情冰冷,“这几天注意别沾水,等我回来。”   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接近许多,也变清晰,像是有人再往叶斯跟他打视频电话的地方靠近。   视频最后郁光听见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   “叶先生,尸体上都查出来……”   视频被挂断,郁光看着回到初始聊天界面的手机,怔愣着没说话。   叶斯的备注变为‘正在输入中……’,十几秒后发来消息:别再弄伤自己,乖乖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一些过渡章节~ 第117章 114.叶斯回来了   叶斯与他约定回家的‘后天’终于到来。   郁光从早晨睡醒就开始期待,直到夜幕降临,期待落空,像一片秋天的叶子被风吹入池水,漾起涟漪,很淡却经久不散。   发给叶斯的信息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艾伦送来温热牛奶,郁光却没心思喝,抿了口便随手放到床头柜。   他企图在艾伦这里得到什么线索,反复询问,但艾伦似乎比他还懵,说并不知道叶先生今日要回来。   艾伦神情不似作假,郁光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叶斯之前说的今天回来是逗他玩地戏言。   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房门却又被敲响。   郁光以为是艾伦想起什么要跟他说,趿拉拖鞋去开门,很眼熟的场景——   门外是宿良霁温和的脸。   郁光心情烦躁得很,但想起来宿良霁可能知道些什么,便耐下性子没甩脸色给人看。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以为你跟学长一起出去了。”毕竟前几日都没见到宿良霁,他从头到尾打量,总觉得今日的宿良霁有些不一样。   宿良霁从前都是打扮精致的,从不会像现在这样风尘仆仆过来,面色也略有倦怠——事出反常必有妖,郁光留了个心眼。   “我是跟叶先生一同出去,今日返程,我先到而已。”宿良霁的表情和回答都天衣无缝。   郁光只关注一点,“学长今日会回来?”   “大概晚些时候就到了。”宿良霁理了理头发,状似无意地问:“上次送你的唐菖蒲,为何扔掉?”   “觉得不合适。”   宿良霁停顿半秒,嘴角笑意淡下去,“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还是不了吧。”郁光默默用脚抵住门框。   空气安静了半分钟,郁光刚想谢客关门——   变故陡生。   宿良霁见他实在坚持,柔和的表情瞬间阴沉,冷风骤起,男人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向他刺来。   宿良霁从来都是温柔和善的,郁光没见过对方这样,瞳孔猛地紧缩,好在方才早有警惕,手一直握住门把手的,他闪身躲过那道银光,拉过门把手“砰”地声把门关上并反锁。   下一秒,房门被外头的人拍地“哐哐”作响,一下下,仿佛连着心房一同震动,郁光脑袋突突地疼,垂头却瞥见一抹血红——   自己右手手背被还是被划破一道口子,宿良霁毕竟是血族人,行动力和敏捷度都快人一筹,若是郁光没有提前戒备,大抵已经中招。   敲门声仍旧猛烈急促,好在顶层安全防护做得好,房门厚重,不像是一时半刻能被破开的样子。   显示器里,被关在门外的宿良霁显得格外焦急,时而踱步、时而拍门,状似疯魔,一点瞧不见从前的温文尔雅。   郁光跑去把房间内所有的窗户全部锁好,阳台门也关上,做完这些才举着滴血的手跑到淋浴室冲洗,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强迫自己冷静,他回想起先前晃眼看到宿良霁手上拿的是针管,怕沾到药物,还是尽量稀释,把伤口里的血尽数挤压出来,直到伤口的皮肉泛白。   这期间他给艾伦发过去微信,对方回复的语气像是对宿良霁回来的事实很震惊。   五分钟之后,拍门声停止,紧接着传来嘈杂混乱的打斗声,又过去几分钟,彻底安静下来。   艾伦给他发来消息:宿良霁逃走了,郁先生受伤了?我闻到您血的味道。陈言医生正往这边来。   透过猫眼,的确是艾伦和上回那个医生的脸,艾伦带来的另外七八个打手似的吸血鬼已经离开。   郁光打开门,让他们进来,陈言一眼瞧见床头柜上摆着的热牛奶。   郁光视线却落在陈言手里拿着的那枚针筒,蹙蹙眉,“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言见他脸色不好,便把针筒拿远,捻了些液体放到鼻下嗅闻,“某种药物安定剂。你被针头划到了,让我看看。”   手背伤口被洗得发白,清理彻底,陈言也没什么别的可做,他又想起前几日少年面无表情划开手臂时的模样——   郁光似乎跟其他人类不一样,他不怕疼,就像现在,他可以把伤口反复冲洗到泛白而面不改色。   “头晕吗?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末了,陈言还是加了句:“伤口疼不疼?”   “没什么感觉,可能沾到的量很小吧。”郁光把陈言手里的针管拿过来反复打量,“你给我开点消炎药,沾了水伤口不容易好。”   “其实……”陈言推推眼镜,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说。”郁光语气不大好,本来就心烦,还遇到个喜欢卖关子的。   “其实血族的唾液可以快速愈合伤口……”陈言声音越到后面越弱,直至消失,他有紧张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艾伦站在旁边眼睛都瞪大了,他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傻子,盯着陈言表情怪异,到底是刚从国外回来的新人,还不了解叶先生的雷霆手段。   郁光表情也很玩味,“怎么,你想帮我?你是不怕叶斯,还是想着他不在,就没事儿了?”   “没有……”   郁光快速打断:“你没有最好。滚吧,脑子清醒点。哎,艾伦等等。”   陈言镜片下的眼睛似乎泛起些红,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气急,郁光瞥过去一眼就没再看,陈言离开后他看向艾伦。   “不要什么事情都通报给叶斯。”   艾伦低头沉默不语,从一开始他就是作为监视器被派来郁光身边的,只是后面他这个监视器的用途发生些许变化,更像是叶斯了解郁光日常的一种手段。   “郁先生,恕难从命。”   “你倒是挺忠心。啧,算了。”停顿片刻,“宿良霁今日……他原本是跟学长一起出去的吗?”   “是的。原本宿先生不用去,但叶先生特意提及,把人一起带走了。郁先生不必担心,酒店周围都已安排巡逻岗哨,不会再让危险人员闯入。”   叶斯为何要特意把人带走?   脑海里闪过那束意味着“幽会”的唐菖蒲,难道只是因为这个……?   那宿良霁为什么会突然提早返回,举止异常,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房门突然又被扣响,艾伦与他对视后前去开门,猫眼外是去而复返的陈言。   “门外是陈言,要开门吗?”   郁光挑眉,顿了顿:“开吧。”   陈言似乎恢复了初见时冷静手握手术刀的精英医生模样,只是镜片下眼眶还是微红。   他掏出两盒药,放到艾伦手上,语调平平,盯着地板并不看向郁光:“绿盒子的药一日两次,早晚饭后每次一片;黄盒子的药一日三次,早中晚饭后每次两片。”   ……   事情告一段落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郁光重新冲过澡,躺在床上给叶斯发去消息。   毫无意外,没有收到回复。   倒是微博推送的资讯消息弹窗在屏幕上方一闪而过,以往郁光都是直接划过,可这次标题里的某些字眼都透着不寻常,心脏猛的下沉,他犹豫着点进去。   #全国各地惊现干尸,吸血鬼或现世人间#   #吸血鬼从不是古老的传说#   #国外干尸案例#   热搜连着几个词条,后面都跟着深红色的爆字。   他翻看其中几条热度较高的微博视频,都是截取某个模糊远处拍摄的干尸视频,视频中一群面色苍白像是传闻中吸血鬼的人正把干尸装进裹尸袋,视频最后还放出相对高清的干尸照片——   不是郁光遇到的那具,但干瘪褶皱的褐色皮肤和侧颈两个收缩的血洞的确跟郁光看到的相似至极。   再翻评论区,里面大部分人持怀疑态度,但也有少部分人对此深信不疑,更有甚者,说什么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让大家快去超市抢购物资……   郁光知道这件事情远没有末日降临可怕,但却也不简单,单单就吸血鬼存在的事实暴露在人类大众视野这件事来说,就已经很严重,即使它还是网络上似真似假的传言。   也不知道叶斯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干尸事件’的确由叶斯负责处理,那他又怎会放任威胁到自己族群的消息泄露。   总之,这件事不像是叶斯的风格。   他又点出去看了些其他相关词条的视频或博文,有博主整理最近这些干尸案时搜到从前的案件报道——   原来干尸几十年前便有出现,最早的图文甚至能追溯到相机刚刚普及的千禧年,只是最近干尸出现得愈发频繁,所以骤然引起关注,国外竟也发生过类似案子,规律一致,案发时间从早你几十年到现在,只是频次最近骤增。   为什么呢……?   他像是被缠在紧密蛛网,找不到线头,解不开答案。   郁光最后捧着手机迷迷糊糊睡着,又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但梦里有叶斯,一个模糊且遥远的背影,可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叶斯。   所以这个梦他没舍得醒,一直睡到天光大亮,并未留意到左耳发烫闪光的耳钉。   早晨,艾伦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早餐送上楼,郁光洗漱完给艾伦发消息,但从前秒回他的像是人间蒸发,这条消息也像是之前发给叶斯的消息一样石沉海底。   郁光心底疑惑的同时也升起某种不安,他按电梯下楼,楼层下降的同时冥冥之中他的心跳竟也逐渐放缓,一下下沉闷跳动。   电梯门打开——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站在岗位上,前台女子仍旧像昨日那般向他微笑。   可空气中飘动着细微铁锈味,被消毒水味掩盖,并不明显,郁光鼻翼翕动,总觉得有丝丝熟悉。   他往血腥味最浓郁的方向走过去几步,余光注意到刚拖过的大理石地面余留的一滴血。   蹲下,指尖沾取,放到鼻尖嗅闻。   郁光瞳孔猛地紧缩,这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帧画面,丝丝缕缕的蛛丝缠绕串联成某种答案。   起身时险些站不稳,但郁光也顾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离他最近的前台。   “叶斯回来了。”   “他为什么不见我,他人呢,我问你他人呢!”   作者有话说:   好好好,熬个小夜,终于写到这里了。 第118章 115.“我会死的。”   时隔大半年,郁光又见到了琳娜——在地下一层门口。   琳娜一袭黑色紧身衣,神情冷漠,与从前流连与情/色/场/所的模样大相径庭。   琳娜上前拦住他,公事公办:“郁先生,您不能进去。”   “我为何不能进去。”他分明闻到自此传来的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属于叶斯的血。   “主上有命令,不让任何无关人员进入,格外说过,不让您进。”   “我是无关人员吗?”郁光上前半步,对上琳娜有些闪躲的眼睛。   琳娜敛眸迟疑半刻,“不、不是。”窃取炸   郁光趁此机会摸到琳娜腰间佩刀,握住抽出,刃面对己,一字一句:“那就让我进去。”   铁门开启后那股熟悉的腥甜血气更浓,扑面而来钻入鼻尖,给人以强烈的不详预兆。   长廊通道两边每隔三米燃烧一根蜡烛,一路延伸至尽头,从起点看过去,像是天幕中连成串的星子。   幽幽烛光映照着,地面残留的血迹也忽明忽暗地泛着光,许是契约牵绊,他竟能清楚辨别出哪些血滴是属于叶斯的。   郁光忽然有些害怕往前走,脚像是被胶水黏在地上,踟蹰着迈不起脚步。   身后的琳娜在铁门重新关闭前突然出声:“主上应该需要你,也很想看看你。”   沿着残留血迹,他一直往里走,这里像个地下迷宫或者密道,蜿蜒曲折,难以识路,但他只需要跟随血的指引——   血迹停留在一面石墙前,没等他疑惑,石墙突然轰然抖动,震动抖落些许尘土。   飞扬烟尘之后,一张让他惊异的熟悉面庞出现。   陈言隔着两步距离看他。   陈言身后是全然现代化的装潢,与他一路上看到的石凿走廊大相径庭。   “进来吧,我带你去叶先生房间。”   郁光没有迟疑,提步跨过去,身后石门轰然合上。   他在这里见到消失的艾伦,路过时眼神交汇,转瞬即逝,艾伦面容惨白得不正常,但郁光没顾上思虑,因为叶斯的房间到了——不用陈言开口他也知道这是叶斯的房间。   血腥味太重,且都是叶斯的血。   也不知是因为他嗅觉太好,还是契约羁绊太深,甫一靠近门口,浓郁得像是把他整个人按头泡进血池,铁锈腥甜味挤入口鼻。   莫名的难受,心口滞闷,手脚冰冷,他僵硬站在原地,房门都是陈言替他推开的。   看清楚床榻上平躺的人后,郁光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心脏像是无形中被捏紧。   他愣住,十几秒之后才回过神,泪眼汪汪地跑到叶斯床边蹲下。   他还从未见过叶斯如此苍白虚弱的模样,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就连唇瓣都没有丝毫血色,缠绕身体的纱布被鲜血染红,且浸染的面积不断扩大,叶斯身边布满医疗器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记忆中叶斯总是清冷且强大的代名词,给予他拥抱,保护他周全,像从黑夜里走来,身带寒气,不好接近的高山神明。   可现在,神明坠落,气若游丝地躺在他面前,而他这个信徒却毫无办法。   郁光想握住叶斯的手,但叶斯一只手裹着厚厚纱布,另一只手背扎着针正源源不断往内输送血液,郁光只敢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便猛地收回手。   “学长他怎么了……?”郁光飞快转头看向正在更换血袋的陈言,哭腔很重,“伤得严重吗?”   “暂时性命无忧,但各处伤口都止不住血,只能不断输血维持生命体征。”顿了顿,陈言继续道:“其实,叶先生没打算让你知道他的伤。”   “不让我知道……”郁光眼神闪动。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止不住血?跟艾伦的伤一样的话……我的血可以止血吧。”郁光眼泪还是一直掉,急促地问出一连串问题。   陈言掏出手帕递给他,郁光没接,执拗盯着陈言的脸,想要一个答案。   “你的血的确有治疗效果……但。”   “但是什么?你说啊!!”   “但是,叶先生的伤太重,你的血怕是不够治愈。”   “可我的血有用,不是吗?”全然肯定的语气。   陈言无法反驳。   郁光从陈言的神情中得到了问题答案,脑海中第一刻闪过的念头竟是庆幸——庆幸他拥有能够救人的血。   刚要转身,郁光手臂突然被陈言拉住,吸血鬼的体温很低,刺得他浑身一激灵。   “不要。”陈言眼神复杂,朝他摇头。   郁光顿了顿,冷声道:“陈言,你没有资格管我,还有,你已经逾矩了。”   甩开陈言拉住他的手,郁光在他的医疗箱里挑了一把锋利锃亮的手术刀。   刀刃轻易划开手腕,郁光划得比上次狠,血液疯狂涌出,他跪在床边把手伸过去,鲜红的血尽数流进叶斯嘴里,殷红血液为那唇瓣染上些许绯色。   昏迷中的血族似乎都还保留着天生本性,血液诱惑他们露出獠牙,本能地吸/食/吞/咽,染血的獠牙触碰到手腕,郁光没躲,他等待着叶斯落齿咬下,等来的却是——   他的手被一把推开,叶斯抬手的动作牵扯到输液的细管和支架,一阵凌乱的声响。   “你怎么过来的。”   叶斯醒了。   狭长而略带暗红的眸子聚焦后看向他,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两人视线相撞,郁光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断线珍珠似的一颗颗滑落,他吸吸鼻子再把手递到叶斯唇边。   “不用你的血。”叶斯闭了闭眼,抬手揩掉他脸颊的眼泪,“吓坏了吧,别哭。”   涔凉熟悉的温度让郁光格外留恋,但叶斯手背还扎着针,每次动作都牵扯输液管,看得人心惊胆战,郁光赶紧握住叶斯的手放好。   “唔……”郁光把脑袋埋到叶斯身边,“学长……”   “我在。”   “你用我的血吧,您快好起来。”郁光重新抬手,“您喝点,不然都浪费了。”   本就是急需补充血液的时候,少年甜美的血腥味格外诱人,郁光瞧见叶斯眼瞳前所未有的暗红,那是欲/望交织的外显。   他把手腕更加往前,伤口有些凝固了,血一滴滴往下掉,恰好有一颗落到叶斯形状漂亮的薄唇唇缝中间,滑入浸润。   叶斯喉结上下滚动,竭力压制着咬破对方血管尽情吮/吸的欲/望,沙哑的声音不容置疑:“陈言,给他止血包扎,然后送出去。”   “是。”   “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郁光不敢碰叶斯的手,死死抓住被子边角,指尖用力到泛白。   “为什么不用我的血、为什么要赶我走,我不是您的男朋友吗!”郁光几乎是大喊出来,呼吸急促得满脸通红,眼泪被他抹掉又涌出,“您的伤明明用我的血才能治好,为什么不用?您会死的……我也会死的……”   “你不会死。”叶斯绝口不提他的伤,抬手替他捋了捋鬓角碎发,输液管晃动铁架的声音像是风吹铃铛,“我都安排好了。”   “我会死的……”郁光敛眸盯着虚空处,泪水大颗大颗掉到叶斯手背,再坠落到床单上洇开。   他一字一句:“您明明知道,我绝不独活。” 第119章 116.“别哭。”   叶斯长久沉默,少年掉落在他手背的泪烫得人心头一紧。   好半晌,叶斯注视着郁光红肿地眼眶,柔柔抚过,轻松道:“小鱼想些什么呢?以为我会死吗?”   “不……我只是害怕……”   “别哭,也别担心,又不是不治之症,药物已经在送来的路上。”   “真的?”郁光泪眼婆娑地望过去。   “你不相信我吗?”   “绝没有!我当然相信您,可是……”   “没有可是。”叶斯斩钉截铁,继而对陈言道:“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郁光这次没有拒绝,任凭陈言替他缠上绷带,医疗器械滴滴作响,他抬眼看了看。   视线错开的瞬间,身后劲风袭来,实在太迅捷,郁光根本来不及躲避,后颈骤然疼痛,视线也跟着晃动。   黑暗来临前的最后一秒,他撑着望向叶斯,那双幽深如井的眸子里头一次闪过愧疚。   刹那间,郁光什么都明白了,他徒劳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终究抵不过晕眩,闭眼直直倒下去。   陈言下意识要去扶,但还是慢了半步,叶斯已经伸手垫住郁光将将要嗑到床沿的脑袋。   “叶先生,您的手!”床沿的被单上溢出一小滩血迹。   “无妨,针掉了,等会儿帮我再扎吧。”叶斯指腹停留,温柔地抚了抚少年侧脸,“你去叫人来背郁光回去,让艾伦也上去,安排人手随时保护,不要让郁光接触到尖锐物品。”   -   郁光浑身冷汗的醒来,后颈阵阵酸痛,他捂住脖子闷哼一声。   “郁先生,厨师准备了晚餐,要替您端上来吗?”郁光蹙眉望去,是在地下一层见过的艾伦。   艾伦脸色仍旧苍白,但看起来比之前好很多。   断片的记忆突然回流,郁光呆愣半秒,瞳孔紧缩,猛地起身抓住艾伦手腕。   “叶斯在哪儿?!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晕我?”   “王上在安全的地方,还请郁先生不要担心。王上乃是境内最强大的纯血种,定会安然无恙,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您。”   “那学长的伤……真如他自己所说并无大碍吗?”   “真的。王上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知怎的,郁光听见艾伦平静如此的语调突然怒了,心中无名火骤起,攥住艾伦衣服质问:   “有什么道理?!你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艾伦眼帘颤动,抬眸,声线平稳将刚才的一番话重复,郁光死死盯着艾伦那双有些异族血统的浅色眼睛,想看出对方撒谎的痕迹,但没有。   半刻,艾伦重新敛下眼帘,恭恭敬敬:“您不信我也应该相信王上。我把晚餐替您端上来吧。”   艾伦背影消失在门外,房门关闭前,郁光瞧见门口身着与琳娜相似黑衣的守卫,明明……昨日还没有这样森严的守卫。   处处都透露不寻常,郁光心下疑惑更重,起身走到门口。   甫一打开房门,守卫视线迅速集中在他身上,郁光也看清他们苍白的脸,都是血族族人,也全都是陌生面孔。   衣领上三角形记号最多的守卫走过来,恭敬询问道:“郁先生有什么需要和吩咐?”   将守卫隐隐阻拦的动作看在眼里,郁光蓦地嗤笑出声,咬牙切齿默念一遍叶斯的名字,他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看向面前这群吸血鬼。   “谁派你们来的。”   “王上大人派我们来保护您的安全。”   “保护到什么时候?”   守卫长语塞,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强烈的无力感席卷而来,郁光长叹口气,转身回房,脚步却骤然顿住。   这个视角看起来最为清晰明了,房间内陈设没有太大变化,但所有花瓶、水杯类的易碎物品全都不翼而飞,尖锐桌角用防撞棉套着——意思不言而喻。   恰逢艾伦端着餐盘上来,陶瓷碗和换成耐高温塑料材质,不锈钢勺换成木质羹匙,没有筷子。   心头滞闷,郁光语气也不太好:“艾伦,这些是什么意思?”   “王上怕您伤到自己。”艾伦放下餐盘,默默摆好汤菜,“郁先生,王上回来时特意准备了花束送您,奴拿过来给您。”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郁光像是故障的机器,一下子熄了火。   还是热烈如火的一大束红玫瑰,簇簇生机活泼地挤在一起盛放,鲜活得仿佛能闻到清晨采摘它时沾染朝露的泠香。   眼眶蓦地泛红,郁光抱紧花束将脸贴上去,脑海中闪过来滇州路上叶斯提起带他去雪山、花田的每一帧画面。   “学长还记得要送玫瑰啊……”   “等等。”他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艾伦,垂眸试探道:“可以把花瓶和剪刀放回来吗?”   “这……”艾伦迟疑,“恐怕不行。”   “为什么……我想把玫瑰放进去,没有水,它们很快就会死的。”   “但是,王上的命令……”艾伦后半截话戛然而止。   他瞧见少年自通红眼眶中掉落出来一大颗眼泪,砸在绯红花瓣上摇摇欲坠,最后滑入花束深处。   “花瓶只是用来插花,我又不会拿他做别的什么。”哭腔很重,艾伦嘴边重话说不出口,郁光又接着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把花束给你,你帮我剪根之后再插瓶送上来。”   艾伦挣扎思虑好久,纠结的表情摆在脸上,被郁光尽收眼底。   敛眸盖住情绪,郁光以退为进,抱着花退回到床边,低沉失落道:“算了,你走吧。”   艾伦站在原地没动,好几分钟之后,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您把花给我吧。”   好在找到一只塑料材质的白花瓶,艾伦松了口气,侍弄好花枝插瓶后一并拿上楼。   郁先生也是个可怜人,自古以来,他没见过哪个爱上血族的人类有好结局。   他扣响门扉,门内传来少年低低的声音:“请进。”   房间内还是没开灯,窗帘遮挡,格外昏暗,少年抱膝坐在床上,长发披散,回过头看向他。   “花弄好……了吗?”郁光后半句声音陡然失落下去。   他看出来艾伦手上的花瓶并非最初那个瓷质的,黯淡而无光泽,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塑料制品。   床单下的手缓缓攥紧,郁光勉强挤出微笑,“放床边吧。”   艾伦依言摆好花瓶,余光瞧见一口没动的汤菜,他想说些什么,犹犹豫豫最后只说了一句:“郁先生记得吃饭。”   艾伦是铁了心不让他碰易碎物品,可越是这样便越有嫌疑,处处都透着怪异,无形中提醒他叶斯的伤可能并不简单。   郁光叫住艾伦:“艾伦,为什么你们现在都称呼学长为‘王上’了?”变化必然有其原因,强调身份无外乎几种可能性。   “纯血种一直都是血族的王。”艾伦模糊话题没有正面回答,却也印证郁光的猜测。   “真的有药可以治疗圣水造成的伤口吗?”   “这……自然有的。”   “那之前李管家的伤有没有好些?”   “……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艾伦的回答跟上次并无二致,他分辨不出艾伦这话的真假,只能摆摆手放人离开。   烦躁、无力、迷茫。   他躺倒进床榻里,愤愤锤床,抱住枕头汲取已经淡到极点的浅香。   脑袋乱作一团,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距离李管家受伤已经好几个月,李伦身上的伤真治好了吗?如果治好,为什么不回到管家岗位上?   可如果李管家是不治身亡,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蓦地,窗户玻璃像是被人扣响,“砰砰”两声,郁光循声望去,奈何窗帘遮挡,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撞到了。   心脏沉沉跳动,郁光咽了口唾沫,走到窗边“唰”地拉开帘子。   窗台上赫然平躺摆放着一束洁白的唐菖蒲。   心跳骤然落了半拍,郁光脑海里闪过宿良霁的脸,可四面环顾张望,到处都不见人影,也不知这束花如何避过巡逻守卫,飞跃至顶层,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   白花绿叶簇簇包裹,包花纸上粘着张折叠小卡片,面上写着清秀字迹‘关于叶斯的’,其他字被折叠在里面,不翻开看不见。   郁光眼皮颤抖,重新拉上窗帘,犹豫好久,还是心念动摇,飞快开窗,拿了花束再反锁。   拿花时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郁光缓缓翻开折叠卡纸……   作者有话说:   一些过渡章QAQ 第120章 117.“你觉得叶斯爱我吗?”   “想知道叶斯的伤吗?   今晚凌晨2:00,我在楼下等你。   ——宿.”   心跳声默默加快,砸在耳膜上犹如擂鼓,郁光死死攥紧手里这张卡片。   叶斯的伤……宿良霁居然知道叶斯的伤?也懂得什么话最能拿捏他的心。   郁光深深吸气,强按下自己躁动不已的心跳,捋顺思绪忖念——   宿良霁若真想告诉他消息,大可直接说明,何必颇费周折送进来这句话约他见面。   总之,对方肯定另有算计。   想起宿良霁被拦门外时拿着针筒挥舞,状似疯魔的样子,真的很难与从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联系到一起。   郁光敛眸,眼神彻底暗下去。   现在是下午5:47,距离宿良霁约定的凌晨还有漫长一段时间。   门外守卫森严,楼下也有重重巡逻——宿良霁是如何送来这张卡片?他不得而知。   心乱如麻,郁光点开微信里宿良霁的头像,他跟宿良霁的微信聊天框记录还停在前几日,宿良霁问他为什么把花扔掉,并约他出来见面。   郁光当时没做理会,现在看来,前几日送花给他也是别有图谋。   宿良霁从始至终都想约他出去,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斟酌半刻,郁光打字发过去:凌晨两点的时候,我该怎么避开巡逻守卫下楼?   没等到宿良霁的回复,倒是屏幕上方的微博弹窗吸引他的视线——   #全国各地发现的干尸手臂皆有发现针孔#   目光骤凝,郁光飞快点进去,热度最高的微博图文并茂,除却干尸侧颈的咬痕,还有手臂褶皱皮肤上很难发现的细小针孔。   不知怎的,郁光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宿良霁手上拿着的针筒。   太过巧合,很难让人不怀疑。   恰逢此刻,弹窗出现宿良霁回复的消息。   宿良霁:不用你操心,只管下楼便好。   几秒之后,宿良霁又发过来一条:前日是我做错,你扔掉唐菖蒲让我太生气,那都是气头上做的错事,请原谅我。   郁光死死盯着屏幕,想要透过这段话辨别屏幕后那人是否真心,宿良霁伤他的动机的确值得深思,可他不认为单单扔掉一束花会让宿良霁发疯。   而对方着急叫他下楼见面又是为何?   郁光敛眸按下思虑:那件事情我也有不对,唐菖蒲很好看,并非是我要丢掉,只是艾伦不小心打碎花瓶,收拾时将花束一并扔掉了。   不过做戏,他不信宿良霁,宿良霁也不一定会相信他,但说是要这样说的。   郁光:叶斯先生的伤很严重吗?有什么不能线上说,一定要见面才可以?   宿良霁并不上套:见面之后你自然会知道。   郁光:我凭什么信你,叶斯告诉我他的伤不过寻常,我又何必信你的一面之词,冒险去见你。   宿良霁精心谋划的最终目的是骗他出去,郁光借此威胁,他不怕宿良霁不透露。   良久,宿良霁的备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好几次,消息终于发过来。   宿良霁:李伦已经死了。   只有这一句。   郁光瞳孔紧缩,呆愣半刻后握住手机的指尖都在发抖。   他反复询问对方实情是否属实,但再没得到回答。   李伦死了……   郁光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冷漠的人,得知李伦去世后,他内心其实并未因这个人产生多大波澜,只是联想到叶斯身上类似的伤,才猛地心颤。   敲门声打断这一切,门外传来艾伦沉稳的声音——   艾伦成熟许多,越来越像从前的李管家。   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郁光眼帘颤动,稳住声线才叫人进来。   “郁先生,饭菜都凉了,多少吃一些。”   桌上的饭菜确实一口没动,郁光没什么胃口,刚才事出紧急,他也忘了吃饭这茬。   但他要备好血,无论事情是否如他所想。   而现在,他只需要确定一件事。   他缓缓抬眼看过去:“艾伦。”   “奴在。”   “李管家的伤是哪位医生负责的?李管家既然快要痊愈,那也应该找这位更有治疗经验的医生过来帮忙。”   郁光一瞬不瞬注视艾伦的表情,果然在对方眼底看见一闪而过的慌乱,即便他很快调整情绪掩饰下去,但语塞时的沉默骗不了人。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乱糟糟一团,叫人闷闷喘不过气。   原本他只想浅尝即止地试探,但如今答案呼之欲出,反倒淡定不了。   “李伦死了,是吗?”郁光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阵阵疼痛,他顾不上,近乎哀戚地盯着艾伦,“圣水造成的伤口根本无药可救,是吗?”   被他注视的人心虚移开视线并不看他,过去几秒后才察觉自己的行为不对,苍白慌乱地向他解释:   “不、不是的。李、李管家没有死,他就快伤好痊愈。”   “可你仅仅是肩膀受伤都严重得危及性命,李管家当时……”   艾伦猛地抬头,两相对视,沉默在阴沉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真的有特效药吗……?”郁光喃喃低语。   他害怕得到答案也害怕没有答案,不等艾伦开口便先撤开视线,恹恹坐回床边:“饭菜、热热再端上来吧。”   话噎回嘴里,艾伦安静地把饭菜收拾到餐盘里,离开前安慰道:“郁先生放心吧,主上会没事的。”   其实说这话他心里也没底,血族人都知晓主上这回伤得有多重。   人类成立的猎人组织重新精进过试剂配方,取名为‘圣水’,元老院刻意隐瞒了猎人组织的行动信息,他们防御不及时,抵制药物尚未研发问世。   没有解药的‘圣水’对任何血族人都公平,沾染伤口便是不死不灭。   所以元老院之前格外看中郁光的血,其一是看中稀有血的治愈疗效,其二是他们不能让叶斯独独拥有这份良药。   但叶斯伤得太重,怕是郁光全身血都流尽也难挽救回来,左右都是为难。   元老院一众倒是欢心雀跃。   叶斯重伤正合他们的意,年轻君王早逝,新的继承人来不及培养,元老院方便篡权夺位,建立威望,届时,作为拥护纯血种的他势必会成为第一批被处/死/判/刑的人。   艾伦沉沉叹气,心事被尽数压下,他面不改色端着餐盘掩上门。   门缝细微时,他瞧见少年在哭,没有发出声音,就安安静静的掉眼泪。   他其实知道,郁光每一次问李伦的伤,都不只是在问李伦的伤,他今日露馅,也等同于揭开了蒙住真相的薄纱。   实在是有点残忍,但郁光迟早要面对的。   艾伦准备好新的饭菜上楼时,少年已经止住眼泪,面色如常坐在床边等他,只有微微泛红的眼角透露少年方才的不平静。   “陈言医生专门提起给您送一瓶葡萄糖来。”   郁光默默盯着看了会儿,伸手接过来,咕嘟咕嘟一下子喝了好几口,本来葡萄糖一瓶就不多,很快见底。   “上次我喝过,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你去找陈言再拿几瓶来吧。”   艾伦觉得郁光现在的态度有些不对,仔细看过,表面上没发现什么不对,垂头到:“是。”   饭菜热乎乎冒气,香气飘散,还有一蛊红糖薏米粥,补气血的。   郁光像方才和葡萄糖一样捧起来喝了一大口,粥不是常温葡萄糖,刚煨的,烫得他嘴巴都有点疼。   艾伦也急忙说:“小心烫。”   热气蒸得郁光眼眶又泛酸,用调羹搅搅,再闷了一大口,含糊不清:“你等一下再走。”   郁光把一蛊红糖薏米粥都吃完,碗勺放回桌面,“我吃完了。你今晚睡前把葡萄糖送过来,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郁先生其他菜都不吃了吗?”除了薏米粥,都还一筷子没动呢。   “已经饱了。”   艾伦擦桌面,收拾碗筷时,郁光就坐在床边看他,视线轻飘飘的,艾伦却觉得身上一沉,浑身不自在。   郁先生今天太奇怪了,倒也不是今天一整天都奇怪,他仔细想来,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从第二次送饭进来开始的。   不寻常的感觉在郁光开口说“之前没觉得,你原来这么贤惠啊?”的时候愈发强烈,艾伦手抖得差点把餐盘摔落。   艾伦抬眼望过去,与这番话中的戏谑截然不同,少年手背支撑下巴,异常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在那双微敛的桃花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像一潭无波死水,也像……也像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睛。   莫名的,他不敢多看,匆忙低头,端起盘子往门外走,连擦桌面的方巾落下都没察觉。   临到门口,郁光突然出声叫住他——   “等等。”   脚步猛地顿住,艾伦默默回头:“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别的,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您问。”   艾伦正等着郁光问话,对方却突然垂下眼帘,安静了好几秒。   太安静,像个没有生命力的人偶,艾伦甚至有一瞬没有感知到少年的呼吸,也看不清那长睫阴影下的情绪。   他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慌乱中发现少年下唇一直在抖。   良久,很轻的声音传过来。   “你觉得……叶斯爱我吗?”   作者有话说:   铺垫结束,要来了QAQ 第121章 118.“外面下雨了。”   夜里,四枫院隼执行完任务风尘仆仆回到酒店,第一时间去地下层看望叶斯。   陈言医生让出位置给他,低沉道:“王上情况不大好。药剂再不送到,或者药剂无效,那真的……”   叶斯闭眼躺在床上,比昨日看上去更虚弱,他浑身都是涂抹过圣水的武器造成的伤口,血流不止。   “郁光人呢?”四枫院隼突然问,紧攥拳头竭力压抑情绪,“他的血不是能疗愈吗?”   陈言沉默好半晌。   “这样大面积且严重的伤,抽干郁光的血也难救。”他干巴巴回答。   四枫院隼冷冷看他,“没试过你怎么知道?郁光在哪儿。”   “王上下了死命令,不能告知旁人郁先生的位置。”   不知怎的,这句话像是戳碰到四枫院隼的逆鳞,男人脸色骤然阴沉,嗤笑一声,指曲成爪直取陈言颈部。   劲风撩起两人发丝,对视之中火花四溅。   交手几番,陈言终是不敌整日打斗搏命的人,被掐住脖子抵到墙上。   “说不说。”他恶狠狠盯住陈言眼睛,手指不断收紧:“为一个人类背叛种族,值得吗?”   “我……我没有背叛种族,我只是、坚持王上的、命令……”   “现在王上命悬一线!你们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别以为我不知道,接郁光离开的直升机已经就位,他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得到爱!”   几秒之后,四枫院隼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急促呼吸,抹了把脸。   松开陈言衣领,最后看了眼叶斯,他转身离开。   刚出地下层,手机恢复信号便开始震动。   微信头像是叶斯的照片,备注一片空白,四枫院隼愣住下意识接起微信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接电话,沉默得只有呼吸声。   半晌,沙哑的少年音传来。   “你想办法过来一趟吧,避开守卫,谁也别告诉。我在酒店顶层的房间。”   隔着电流通信,声音沙哑且略微失真,底噪很重,还有回音,甚至似乎有些水波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哪儿。   顿了顿,四枫院隼在杂乱中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郁光。   回忆随之一起——   他记得郁光还装小白兔的时候找他要过微信,美其名曰万一联系不上叶斯可以找他。   当时他厌烦极了,可碍于叶斯还是通过好友申请,懒得给备注,随意打了俩空格。   怒从心起,四枫院隼刚要质问,电话滴的一声挂断。   像是一拳锤进棉花,韧劲把自己弄得气闷。   他退回到消息界面,发现郁光之前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你现在应该很想找到我吧,我就在酒店顶层的房间里。”   “上来找我的时候小心些,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要被守卫发现,他们不让我见人。”   “今晚凌晨两点,宿良霁有行动,你在此之前过来吧。”   “带上抽血针、管和存血袋吧。”   -   房门很快被敲响,郁光放下玫瑰花,走过去开门。   不出意外,四枫院隼来了,那头红发还是耀眼吸睛。   他们隔着一道门平静对视,这似乎是他们自初见以来的第一次平静相处。   走近后他闻到四枫院隼身上熟悉的血腥味,眼眶又有些泛酸,眨眨眼,他问:“学长还好吗?”   四枫院隼没说话,郁光也沉默下来。   他让四枫院隼进来,关门时瞧见门外倒了满地的守卫。   “今晚宿良霁有动作,你把他们打晕,万一……”   “宿良霁已经抓获归案,不用担心。”他出去一趟就是为此。   若是从前心思敏捷的郁光,定然对这句‘归案’起疑心,可现在他思绪不在此处,也不在意四枫院隼说了什么。   他只问:“都带齐了?”   “嗯。”   郁光走到窗边将帘拉上,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不见月色,细雨温柔,轻悄悄地飘散粘附在玻璃窗上。   是场静悄悄的雨,可明明滇州是个常年晴照的地方。   拉好窗帘他躺回床上,四枫院隼在准备抽血的东西。   “扎左手还是右手?”四枫院隼拿着找血管的皮筋扎带问他。   郁光突然很轻很短暂地勾了勾嘴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有区别吗?死了之后还能写字或者拿东西吗?”   四枫院隼顿住,但还是抓起郁光不常用的左手,扎皮筋,找血管。   -   郁光本质其实是个极自私的人,但他把所有爱都倾注到一个人身上,毫无保留。   他爱叶斯胜过爱自己。   抽血的针头很粗,扎进手臂血管后还能瞧见皮肤凸起隐约针管的形状,像植物扎进地底生出根系。   根/茎汲取土壤的血液,拥趸新鲜血肉长成。   郁光盯着自己的血顺着透明管子流进存血袋,一言不发。   他在四枫院隼过来之前泡过热水澡,原本他不想叫任何人,那池子水是给他自己割/腕/放/血准备的。   但翻遍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出任何可以划伤皮肉的物品,叶斯提前安排得太好,似乎已经瞒着他计划好了他的一生。   想到这儿他忽然有些鼻酸,到底忍住了,他不想再除叶斯以外的人面前掉眼泪。   叶斯的安排让他不得不要找人帮忙。   四枫院隼是最合适的人选,有瞒天过海的本领,又喜欢叶斯得紧。   他猜得果然没错,四枫院隼赶来了。   血流得很顺很快,大概是热水澡的功劳,200cc的存血袋很快装满,鼓囊囊的,尚带体温。   四枫院隼捏着输血管换了新袋子,这是第二袋,储血到一半多的时候,血液流速变缓了。   “左手抓个东西捏。”四枫院隼语气很差,也不知道谁又惹到他。   片刻后,棉被一角被塞进他手里,短促命令:“捏。”   郁光有点懂了,手心开合时,血液流速果然变快很多。   再换新存血袋时,郁光脑袋有些晕眩,四枫院隼拿过来个枕头垫到他身后。   “不怕吗?”男人问他。   郁光灌了一大口葡萄糖水,平静地回望:“怕什么?”   “死。你会死。”   “不怕啊。没有叶斯的话,活着还不如死了。”   郁光这一生的资料是由四枫院隼调查过的,他知道,所以没问出一些有关父母亲人的可笑问题。   “我查过,抽干我身体里的血也只有4500cc左右,够吗?学长身上的伤看起来很严重。”   四枫院隼沉默半刻,撒了谎:“……够了。”   “那就好。”郁光笑笑,眩晕让他不得不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突然想跟人聊聊天,本来他以为自己对着人间无甚留恋的。   四枫院隼似乎看出他的愿望,主动挑起话头,只是他这人似乎不大会聊天。   “没想到最后你见到的人居然是我。”   “如果你能带我见见叶斯……还是算了。”过了一会儿,郁光又说:“其实我很想他。”   存血袋换到第六个时,郁光已经说不出话了,但左手还在时不时捏动。   四枫院隼把葡萄糖喂到他嘴边,郁光勉强喝了口。   他的唇色和指尖都泛出青色,面色惨白,浑身冒冷汗,四枫院隼都看在眼里,更换血袋的手微微抖动一下,但并未停下。   郁光努力让自己清醒,却听见敲击在灵魂上的心跳声,比平时更快,像急促鼓点,更像是某种命运的旋律。   恍惚间,他觉得为了这一刻,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浑身都冷,仿佛置身风雪极寒,刺痛从骨头缝里透出,遍布全身。   叶斯一身黑色风衣站在风雪最深处的尽头,肩上头顶都覆盖一层薄薄的雪。   他想替叶斯拂去。   郁光感受到死亡的应召,却有一瞬间极致的清醒,像突然打了一剂强心针。   眼前白晃晃的雪景骤散,他看清现实中缓缓流出的鲜血。   淡淡遗憾浮上心头——   早知如此,最后那面时,他应该亲亲叶斯。   郁光喘了口气,抬眼望向四枫院隼。   “桌上的信封,等叶斯痊愈后,帮我交给他吧。”   本来他很犹豫是否要把信留下,生命临到最后却不甘心了。   叶斯在历尽亿万年后,会不会忘记他呢?   他不良善,不懂什么是放手。   他想要叶斯永远记住他,比时间刻度更长的永远。   这时候,他似乎在某一瞬共情了陈朝然。   突然想起陈朝然日记里的一句话————   死亡应该能让他记住我更久吧?   但愿如此。   -   郁光心脏停跳那一秒,四枫院隼感觉到了。   他呼吸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   少年安静靠在床头,脑袋偏向一边,远远看去像是困倦时打了个盹。   屏息凝神,他撩起郁光左鬓边的发丝,露出闪亮暗红光芒的发烫耳钉。   忍住十指连心的强烈刺痛,四枫院隼抖着手靠近,接触时疼痛更甚,像是断筋断脉。   咬紧后牙槽,左手撑住右手手腕,他最终还是摘下那枚嵌在耳钉里的血红钻石,喂进少年嘴里。   人类的死亡他们司空见惯,只是郁光是为叶斯去死,仅此不同,他才多放了几分感情和心力。   四枫院隼如此告诉自己,心中反复默念。   负压机器运作着,把郁光身体里剩余的血液全部抽取。   生命在此刻变成这一袋袋温热液体,   晃晃荡荡,   被四枫院隼装进保温箱,储存着带下去。   -   昏暗的地下层——   空气中弥漫厚重粘稠的血腥味,像水雾似的包裹黏在人身上,安静得只能听见医疗器械嘀嘀作响。   叶斯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   血液源源不断输送,又源源不断从满身伤口中涌出,止血纱布完全失去作用,被殷红血液浸透,根本来不及更换。   研究基地的科研人员连夜赶制的药剂被送进来,未经实验,谁都不敢确定是否有效、副作用如何。   陈言听过研究员的话,回头看向床榻上静躺的男人,血已经渗透到床单,情况不妙。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无论……只有试试。”   他一把接过装着药品的防震盒,刚要打开,手臂被研究员抓住,很紧,挣脱不开。   研究员死死盯住他,眼底闪动暗芒,“药剂风险很大,其实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只要你告诉我王上身边那个稀有血型的人类在哪儿,我们可以更稳妥,也不必担风险。”   又是冲郁光身上血来的人。   陈言眉眼阴翳,指尖用力,将防震盒抢过来。   “不必多说,你走吧。”   僵持不下之际,房门突然打开,带来些许湿润的风。   四枫院隼去而复返,手里提着巨大的存血保温箱。   研究员已经闻到了那股异常香甜诱人的血腥味,却碍于四枫院隼在场而不敢轻举妄动。   “你、滚出去。”   “啊?”   “就是你,我现在很烦,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研究员知晓四枫院隼在外战绩,浑身打了个寒战,灰溜溜离开。   四枫院隼这才把保温箱放下,看向陈言。   陈言知晓郁光血液的味道,香甜诱人,大抵每个血族人都难忘。   此刻,他盯着面前的箱子,眼眶微红,良久无言。   四枫院隼也陷入沉默,原本到嘴边的话突然有些难说出口。   他默默取出一袋换到叶斯输血的支架上。   新鲜略带体温的血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淌进叶斯的身体,像生命的根系延展。   “外面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小鱼说“其实我很想他。”的时候,突然掉眼泪。 第122章 119.“晚安。”   “学长,展信佳,见字如晤。   我好想您。   您送的第一束玫瑰凋零了。   我知晓此次离别便再无重逢之日,心中慌乱,却也不后悔。   唯一担心的,是您会不会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啦。   晚安。”   落款位置画了一条简笔画小鱼,像从前叶斯画的那只。   叶斯指腹抚摸过笔触,敛阖的长睫盖住眼底灰暗,颤抖的指尖却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暴露无遗。   失控四溢的威压震彻大地,玻璃碎裂,气流涌动,四枫院隼差点跪不住,撑住地板急急喘气:“王上!”   四散坠落的碎片中,叶斯冷着脸,“他在哪里?”   回应他的只有寂然和沉默。   血契完全断联,他一次次召唤,一次次感受到虚无。   叶斯在过往历任血契的拥有者身体里也有过这样虚无的感受,但这次似乎不一样,心脏位置抽筋似的疼。   百年来,离他最为遥远的痛感也尽数奉还。   眼底浮上些红,叶斯敛眸挡住情绪,淡淡道:“你们谁帮了他。”声音有些沙哑。   他看向四枫院隼,心中早有答案,能不声不响越过重重守卫,瞒过艾伦,完成这一切的人,只有他。   但同时,他也清楚,若非郁光主动联系,四枫院隼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郁光身在何处。   “算了。”叶斯起身拔掉身上连接的医疗吸片,站起时脑袋有些眩晕,四枫院隼抬手想来搀扶他,被叶斯冷漠挥开。   鸦青在附近,他能感觉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引力。   开启视觉共感的前一秒,叶斯犹豫停下,脚步沉沉往楼上去。   风过山间,细雨绵绵。   常晴的滇州连续几日阴雨,叶斯过于灵敏的感官能听见窗外雨落草叶的声音,也能闻到湿漉漉空气中粘稠浅淡的血腥味。   艾伦守在门外,听见脚步声抬头,蓝绿色的眼瞳里浸满悲伤。   “对不起,王上,我……”   “让开。这里不必你守着了。”   门扉打开,叶斯看见安静沉睡的郁光。   窗外黯淡阴沉的光线落在少年身上,给一切画面都覆上层灰雾。   床边那束插在塑料花瓶里的红玫瑰便格外显眼,是房间里唯一亮色。   这应该是他送来的第二束,还未枯萎,红艳艳开得正盛,花瓣边沿微弯,像流淌欲滴的血。   “您送的第一束玫瑰花凋零了。”他想起那封不算短也不算长的信,顿住半晌。   良久,叶斯走到床边坐下。   鸦青在这里等他多时了,缓慢蹭到他脚边又跑回郁光躺着的枕头上趴着。   叶斯瞧见什么,突然皱眉,盯着鸦青语气严厉:“下去,别再上来。”   “喵——”鸦青委屈叫了声,趴着不愿意动,见男人神情实在阴翳,才不情不愿地下床蹲在床角。   叶斯轻轻捋顺那丝被鸦青弄乱的头发,又握住郁光的手。   那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他知道这是失血死亡的人类身体上的痕迹。   凝视这指尖良久,叶斯牵起少年的手,像从前往日那样,轻轻在手背落下一个吻。   穿堂风恰时起,撩起窗帘翻飞也吹动少年衣服领口,叶斯瞧见翻动,还以为郁光醒了。   呼吸一滞,难言的悸动刹那间爬满心头,叶斯眼帘颤抖,抬眸望去,却还是苍白无色的安静睡颜。   大抵是少年一直以来都太过安静,他好像忘记他已经死去。   失落心痛的这刹那间,他才意识到——他再看不见少年羞涩爬满红晕的脸了。   指腹轻轻触上少年光滑的脸颊,苍白、冰冷、不复温热。   “小鱼,傻乎乎的。”   “明明再过几天就是你生日……”   -   宿良霁被押出水牢带到殿厅。   他以为早已死掉的人端坐上位,冷眼打量他。   他以为叶斯会问他为何杀人无数,作乱百余年,但没有。   叶斯只问了一句:“斐青活了吗?”   瞬间,瞳孔紧缩,无数刑法折磨都面不改色的宿良霁慌了阵脚。   他强行镇定下来,滚了滚喉结,沙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斐青死去多年,何必再提起来伤我心。”   “你当真不知?长垣山下……”   “停!别说了!”宿良霁目眦欲裂,形容憔悴,“叶斯,你想干什么。”   蓦地,鼻翼翕动,他似乎闻到了那股腥甜诱人的血腥味——从高高在上的那人身上传来。   电光石火间,他想到其中诀窍。   “郁光把他的血给你了?!”怒火冲天而起,宿良霁太阳穴的青筋暴起,死死攥拳压抑着。   那明明是他给斐青准备的血。   只差一步……只差一点,他的斐青就能早些活过来了。   他随即又想到什么,表情骤变,迟疑颤了颤眼皮,随后嘲讽笑笑。   “郁光死了?是你杀他取血还是他自愿?他那么爱你,就算是前者肯定也心甘情愿吧。”   这句话似乎戳中男人痛点,叶斯脸色一下子黑沉,嘴唇抿成条紧绷的直线,威压肆虐向宿良霁砸去。   纯血种力量碾压,即便叶斯重伤初愈也比宿良霁强大太多。   宿良霁没支撑过第二秒,“哐当”一声膝盖砸到地面,整个人趴跪着捂住脖子,发出“嗬嗬嗬”的喘气声。   可他不甘心,斐青还等着他,宿良霁竭力抬头睁眼,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你、你想救郁光……你不敢、不敢杀我……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完结。   不知道之前隐晦的伏笔有没有被看出来——   宿良霁和郁光初见时提起“故人”、干尸手臂上的针眼,宿良霁最后带着针筒来找郁光、四枫院隼说宿良霁时是捉拿归案   (对手指) 第123章 120.“学长……”   距离人类与血族矛盾最深那年,已经过去百年。   猎人组织不再主张激进绞/杀,当年圣水血洗的战役已成历史,而这激化矛盾的罪人也已经在白笼里关了一世纪。   宿良霁是白笼里第一位罪犯,如果中途不出意外,也将会是最后一位罪犯。   他杀人无数,罪有应得,被判入笼永恒监禁。   而他杀人取血的动机却并未向大众披露——在血族与人类的第一次和平会议中商讨了案件细节,并一致决定永恒封存‘复生之法’。   对人类来说,生、死这两件事贯穿一辈子,是最为重要却也是最无能为力的事。   生死有命,所以古有始皇遍求长生,今有众生拜佛求寿。   一旦‘复生之法’问世于普罗大众,为自己、为至亲、为挚爱,有多少人会做出残杀同胞取血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也不敢保证。   -   稻城仙乃日山山下。   山雪皑皑,绿水漾漾,叶斯坐在湖边,随手往湖中掷去一块小石头。   “叮咚”溅起水花,空中水珠折射清透日光,像挥洒的透色碎钻。   这样的水花每天都会溅起几次,寻常又平淡的一天。   艾伦站在叶斯身后,他已经有些老了,异域风情十足的碧蓝眼睛蒙上层白雾,发丝也有些泛白。   普通吸血鬼的一百七十岁,已经算是人类寿命中的耳顺之年,叶斯没有辞退他,一起在这稻城的山脚下住了百年。   偶尔,他们能看见误入迷路的人类,叶斯会让艾伦去把人带出。   这次又有个少年闯入,看着年纪不大,十七八岁左右,留着半长发,用发绳全部扎在脑后。   其实这个人长得并不像郁光,但却让叶斯想起小家伙从前的模样。   叶斯沉默良久,又从地上摸起块石子投入湖中,荡起阵阵涟漪。   “艾伦,送他出去吧。”   “是。”   十几分钟后,艾伦去而复返,看向独身一人坐在湖边的叶斯。   “郁光曾经在那日的前一天问过我一个问题。”   叶斯回过头来,眼眸被盖在长睫阴影下,藏住所有情绪,“什么问题。”   “他问我‘你觉得叶斯爱我吗?’。”   艾伦瞧见叶斯突然抿紧嘴唇,沉默蔓延,良久,叶斯蓦地嗤笑。   “你的回答呢?”   “我骗了他,我说‘爱’。”   叶斯短暂笑了下,没说话。   太阳从远处的山上坠落,日照金山,世界蒙上层金灿灿的滤镜。   叶斯拍拍裤腿站起来,回家里拿起早准备好的红玫瑰,往山麓深处走,艾伦知道他要去哪儿,并未跟去。   穿过一片低矮草丛,隐秘山洞入口出现在视野里——   这里更冷些,地面覆盖着薄薄一层雪霜,叶斯走过留下连串脚印。   山洞点着烛灯,艾伦每周都要下山采购蜡烛,一次问过,他们夜视力极佳为何点灯。   叶斯说:“给小鱼点的。万一哪日他提早醒来,我怕他看不清回家的路。”   弯弯绕绕走过几个洞穴里的岔路口,叶斯停住脚步,整理衣角。捧好花束,才继续提步进去。   洞窟里灯火亮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冰雪铸造的长方形棺椁,棺椁四壁隐约透出些红色,再走近些才能看见里面平躺,或者说漂浮在血液中的人。   殷红血水浸泡着,让叶斯看不太清少年的脸,他指尖触上冰棺,隔着一层冰雪触摸少年的脸。   “一百年了,希望你还记得我。”   他把昨日摆放的玫瑰丢掉,又放上新鲜盛开的。   像以往千万个日子里一样,透过冰层,叶斯用视线描摹那血液中模糊的身形。   过了会儿,他把腕表摘下来盯着上面指针刻度转动,反复确认时间点,分针走向数字12时,叶斯手掌缓缓覆上冰棺边沿。   血族不怕冷,但此刻他却觉得掌下的棺盖冰冷太过。   郁光睡在里面会不会也觉得冷?   眼底情绪翻涌,叶斯小心施压,破开棺盖,掀走冰板。   晃动烛火映在叶斯眼底,也映出倒映中微微波动的血池。   以往百年来棺中血水一直是平静的,这一瞬的微波不知是开棺盖后气流扰动所致还是……   烛火晃动地愈发明显,血池中“咕嘟嘟”冒出些气泡。   叶斯凝视着血水中的人影。   “哗啦——”改文件血甭   少年浑身浴血坐起来,苍白指尖扶住冰棺边沿,剧烈喘息。   四散披散的长发粘黏在鬓角、锁骨,源源不断滴落血珠,像海妖的纹/身,冶艳得不似真人。   烛火摇曳,像吹进心脏的风在作乱。   郁光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悠长安静的梦,梦醒时分,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鼻腔里充斥着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心脏中有股莫名的喜悦——不属于他的情感。   他缓缓抬眸,对上那双狭长幽深的眼。   “学长……?”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一章也可以标‘完结’啦,但是还有些甜甜没写。   主要是这里太适合分章了。   再写章甜甜再完结吧(一些个私心) 第124章 121.永恒【完结章 】   郁光被叶斯裹好抱回家。   头发、脸颊、身体全粘着血,他怕弄脏叶斯的衣服,不敢靠到对方肩上。   叶斯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抱得更紧,轻轻道:“风吹着冷,脑袋可以埋到我怀里。”   大抵因为刚苏醒,脑袋还有些麻木,郁光呆愣好几秒后才笑笑,把脑袋靠到叶斯肩膀。   回家的路不远,却足够郁光思考很多。   紊乱混杂的记忆一点点拼凑完整,停留在最后他看着血液顺着细管流出的画面。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叶斯了。   “学长……我怎么。”   一切都像是梦,叶斯抱他行走在旷远的雪山下,天上的星子垂落得很近。   “你睡了好久。”叶斯停顿片刻,继续道:“马上就到家了。”   在门口,郁光看见了头发灰白的艾伦,他蓦地睁大了眼。   “艾、艾伦?”   艾伦温柔的碧蓝眸子注视他,像从前那样,叫他:“郁先生。”   打过招呼后,叶斯抱他去浴室。   艾伦早早在浴缸里放好了热水,水汽蒸腾氤氲雾气。   脑袋突然刺痛了下,郁光想起离开前他也为自己放满了一池热水。   “叶斯……”他突然抓住男人的手。   “怎么了?”   “没,脑袋有点疼。”郁光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另一个人,有别人的情绪。”   叶斯没说话,单手抱他,另一只手试过水温才将他缓缓抱进水里。   粘稠干枯的血染红浴缸里的水,血腥味被热气融化散得更开,郁光迟钝的大脑终于缓慢运转起来。   鼻翼翕动,他撩起一捧血水,指尖抖了抖。   “这里面有你的血……”   他怔怔抬头,撞进那双常含冰霜,此刻却异常柔软的眼睛里。   叶斯拧开水龙头,替他冲开纠缠发丝里的血痂,“闭眼。”   下意识的顺从,郁光闭了眼,感觉到叶斯骨节分明地手覆上来,温水冲淋掉头发里的血水。   被蒙住眼睛的那几分钟,黑暗笼罩,郁光突然眼眶酸涩,眼睛眨个不停。   许是被睫毛扫得手心细痒,叶斯撤开手掌,打好泡沫给他洗头。   两人都没说话,浴室并不算大的空间里只有淋漓水声。   过了一阵,叶斯把他抱出来,放掉池子里脏污血水,用淋浴器冲洗他身上残留的。   “扶着我。”叶斯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打起泡沫往他身上抹。   这一幕有些眼熟,更耳熟的是,叶斯手掌摸到他下腹部时说:“下面自己来?”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浮现。   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滚落,掩藏沉寂了百年的情绪骤然反扑,郁光边哭边接过叶斯手里的小毛巾。   叶斯面对面抱住他,毫不介意衣服被水沾湿,后背被轻轻抚拍,“别哭。”   -   8月19日,郁光生日的前一天。   趁夜,他们一起从隐秘小道爬上仙乃日山,站在山顶的小平台上,看一望无际隐藏在黑夜中的群山,看低矮垂落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星。   山顶风大寒冷,叶斯脱掉风衣给他披上。   温热体温将他包裹,像被人拥入怀中——郁光拉紧领口,问出那个从醒来就在疑惑的问题。   “学长,为什么你现在有体温?”   “因为你。”叶斯顿了顿,继续道:“我的身体里留着你的血,所以是温热的。”   “啊。”郁光呆呆应了声。   叶斯牵起他的手揣进风衣侧兜里。   “小鱼,傻乎乎的。”   有些不服气,郁光捏捏叶斯的指骨,主动挽上对方手臂,贴过去撒娇:“才没有很笨呢。”   叶斯斜眼觑他,意味不明道:“是不笨,小心思多得很。”   腕表上的分针走向数字12,细微的一声咔哒。   叶斯不知从哪儿拿出小方盒—-看见这盒子的瞬间,郁光已经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打开盒子,一枚雕成小簇玫瑰的耳钉。   “小鱼,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生日吗?”他瞪大了眼,看过手机上的日期才恍然大悟。   其实自从再次苏醒,他的记忆就不似从前那般好了,但总归是能再见到叶斯,这些小事都不足挂齿。   叶斯捏起他的下巴,亲手为他戴耳钉,温热浅淡的呼吸有些洒落到郁光颈窝,脖子痒,心尖也痒。   不自觉抬手环住叶斯的腰,郁光察觉到对方动作微顿,然后又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   “许个愿吧。”声音在耳畔传来。   “好。”   几十秒后,郁光退开半步,睁眼,“许好啦!”   “学长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叶斯挑眉,“什么愿望?”   郁光凑上来亲亲叶斯嘴角,“我许愿说,要您爱我。您现在爱我吗?”   若是以往,郁光可能到死都不敢问出‘您爱不爱我’这个问题,但苏醒之后的日子,叶斯对他不一样了,事事亲力亲为,每日都有新鲜的玫瑰送到,也会陪他一起睡觉,清晨醒来时不再面对着冰冷床铺。   大抵是这些细枝末节中的特殊给了他勇气,让他在此刻问出这句话。   叶斯看着他好几秒没说话。   山风吹拂,郁光觉得有点冷,默默捏紧了叶斯披在他身上的风衣。   这几日,叶斯望向他时仍旧表情淡淡,但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叶斯眼底似乎沉淀着许多情绪,复杂纷乱,混合在一起叫人看不清。   他不知道那些情绪里是否有爱,但应该有怜惜。   所以他不后悔,为叶斯付出生命,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事情。   叶斯将他鬓角一缕调皮的头发捋到耳后,指尖偶尔碰到耳廓,体温有些陌生,但郁光并不反感。   那双晦暗幽深的眼睛凝视他,似温柔又似冷淡。   “爱是种虚无的东西,我们的生命都太漫长,时间刻度上变数难料,我这一刻爱你,但我不能保证我永恒爱你。”   叶斯温热的指尖轻飘飘划过郁光侧脸、喉结,最后停在脖颈上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上。   “我的爱,也并不能像你爱我那样热烈、毫无保留。”   风一直吹,吹得郁光眼眶泛红,他没留意到叶斯口中那句‘我们的生命都太漫长’,也没有多想。   他像从前一样小心翼翼去扯叶斯的衣角,缓缓环抱住叶斯的腰,从下往上虔诚地注视。   “我不在乎永恒,我只想要这一瞬间,以后的每一个瞬间。”   “我喜欢您送的玫瑰,喜欢您拥抱我时耳边吹过的风声,这些都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可我好喜欢,喜欢得快死了。”   “求求您,别不要我。”   叶斯抬手拭去少年眼角的泪,“我不会不要你。”   “你决定好了吗?跟我在一起,或者我放你离开。”拂过少年眼帘,叶斯心底其实知道郁光的答案。   郁光很爱他,心意相通那瞬间他能感觉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意。   果然,他听见郁光拔高音调说:“决定好了!”   “好。”叶斯牵起少年捏住他衣角的手,微微俯身,在少年温润红唇落下一吻,“那、今晚我会初拥你,你彻彻底底属于我。”   他在一些玄幻文学作品中看到过‘初拥’一词,神秘、神圣、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新生。   郁光下意识滚动喉结,紧张得脸颊、耳根子全都红了个彻底。   -   深夜。   两人回到山脚下的小楼,叶斯摸摸他脑袋,叫他先去洗澡。   郁光热气腾腾出来时,叶斯正在卧室的小桌子边等他。   蜡烛晃悠悠燃烧着,映照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蛋糕。   “过来吃蛋糕吧,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次生日,以后美食的味道都会变得很淡。”叶斯顿了顿,又问:“如果往后后悔了怎么办?”   “永远不后悔。”郁光一下子吹灭蜡烛,像他的回答一样果断决绝。   蛋糕做得精致,所以郁光并未猜到这是叶斯亲手做的,上山前烤的蛋糕胚,趁他洗澡时抹的奶油面。   他切下来第一块递给叶斯,叶斯没要,本来蛋糕就不大,郁光两三口全吃完了。   漱口时叶斯从身后抱住他,轻轻悄悄吻他侧颈。er转群破产   本就是少有人触碰的敏/感位置,郁光没被折腾一会儿腰就软了,被叶斯打横抱到床/榻上。   叶斯压在他身上,细细密密地亲他,从额头到鼻尖,从唇瓣到侧颈……   对方的体温不再是冷血动物似的涔凉,温热磨蹭,像在他心底烧起一场大火。   郁光手指攥紧身下床单,喉间发出细碎难/耐的呜/咽,通红脸颊比漫天霞彩更漂亮。   他能感觉到叶斯的轮廓形状,局促地咬紧嘴唇不敢出声。   叶斯舌尖卷过他左耳耳钉,凑近低语:“宝贝,别害怕。我今晚想叫你宝贝,可以吗,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你。”   “唔……好……”他环上对方脖颈,断断续续回答。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直面雪山之巅融化时冰雪,雪崩时每一片雪花都向他扑来,由冷变热,由热变烫。   震颤、疼痛、欢/愉,叶斯在此刻给予他所有情绪。   与此同时,尖锐生长的獠牙隔着皮肉抵上他侧颈的青色血管。   叶斯清冽的眼彻底覆上层血红,“宝贝,咬下去了,就永远不能反悔了。”手上悄悄掐住了少年的腰。   “唔……”郁光被撞得整个人往上蹭了蹭,呼吸急促,喊到:“咬我吧,啊……学长,要我。”   话音刚落,叶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很深,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深。   獠牙死死扎进肌肉,酸涩、刺痛,郁光长长呼出口气,可下一秒,叶斯动作,瞬间酥麻直冲头皮。   神奇的是,他不光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传来的快/感悸动,还有某种并不属于他的从心底传来的满足感。   “为、为什么……”他抓住叶斯肌肉紧实的手臂,动作间鼓起的肌肉轮廓在掌心里异常明细。   他似乎从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感受中找到某些共同点,混乱发烫的脑子冒出个奇怪离谱的念头——   这不会是叶斯此时此刻的情绪吧……?   “怎么?”叶斯退出獠牙,轻轻舔了舔那两个血洞。   他没有吸太多血,郁光苍白冰冷躺在那儿的场景他应该很久都忘记不了。   “呜……你别动了……”   他稍用力抓紧叶斯手臂,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放肆的语气,僵硬抬头偷瞄叶斯的神情,却撞上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鱼胆子大了呢?”说话间狠狠动了两下,惊得郁光立刻抿唇绷紧身体,却仍旧没压住泄出两三声喘/息,闭眼浑身抖个不停。   面上有些失神,郁光在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中缓缓睁眼,却晃眼瞧见叶斯胸口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下一道道狰狞叠加的伤疤。   那些伤一闪而过藏回衬衫里,刚才只是角度恰好,才让郁光瞧见了些许。   他呆愣愣望着,窗户没关,清透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在他眼睛里,像是欲望和单纯糅杂在一起的矛盾体。   叶斯俯身亲吻在他眼角,“宝贝,你不开心。为什么?”   郁光抬手覆上叶斯心口的位置,他现在的体温还是要比叶斯烫,暖烘烘的,“你这里……为什么有伤疤?”血族不是拥有自愈伤口的能力吗?怎么会?   叶斯沉默下来,郁光心底闷闷的,但这其中还夹杂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他望向叶斯,眼帘颤动,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些交叠狰狞疤痕的由来——直觉告诉他,这非常重要。   趁叶斯不注意,他抬手抓住了第三颗纽扣,指尖蹭开,彻彻底底看清楚那些疤。   伤口不大,却层叠着很多,正对心脏,难以想象刺伤时的钻心之痛。   眼眶蓦地红了,叶斯揽住他的腰将他抱着坐起来。   这个姿势有些尴尬,他不得不双/腿/打/开盘在叶斯腰间,整个人坐在对方大/腿/根,甚至……甚至还连结在一起。   他缓缓喘气,有些受不住这种刺激,想要撑着坐起来。   但叶斯按住他不让。   郁光挣动几下无果,就没再坚持,抚摸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时,眼泪“唰”地落了。   这些伤疤在他死亡之前从未见过,那只能是在他死去后烙印上的。   冰棺中有陌生的血腥味,也有熟悉的、属于叶斯的血。   他不敢再想下去,眼泪越掉越凶,他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这些疤痕消不掉吗?”   叶斯没说话,抱着郁光躺倒在柔软床榻上,郁光躺在他身上,还是哭个不停,眼泪一颗颗坠落,滴在叶斯的锁骨、胸膛,还有那些伤疤上。   深深叹息,叶斯抚摸他的脑袋,又低头一点点亲掉他脸颊上的眼泪。   “小鱼,别哭。”叶斯沙哑低沉地唤他。   窗外银白色月华正浓,铺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上。   风声静谧,吹动床边的玫瑰花瓣摇晃。   叶斯咬破自己手腕,猩红血液奔涌着被他喂到郁光嘴边。   “吸我的血吧。”   “以后你会陪着我,我也陪着你。”   现在,他们变成一样,   在时间刻度以外的地方拥抱着对方。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是我心中最满意的结局啦~   宝贝们可以看看小星下一本嗷:《蓄意勾引》纯情狼狗攻x风流浪子受 专栏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