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特殊服务体验实录 　　作者：匿名咸鱼 　　Tag列表：原创小说、BL、中篇、完结、现代、第一人称、日常、1v1 　　简介：我想要他 　　变成瞎子的第30天，我购买了一项特殊服务，作为生命终结前享受的最后快乐。 　　我在一个微风习习的黄昏“见”到前来工作的009。 　　他问我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冲他笑，说有四条愿望—— 　　第一，吃一顿火锅 　　第二，去一趟海边 　　第三，拥有一个晚安吻 　　第四，等我死后，替我在坟前摆放一圈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兔子 　　对方沉默良久，说：“好。” 　　我心中高兴，想着我虽然是个绝顶倒霉蛋，但只要能实现这四个小愿望，倒也不算太过遗憾。 　　就连陆楦不爱我了这件事都没那么让我难过了。 　　- 　　＊内敛寡言深情攻×活泼开朗坚韧受 　　＊1v1/第一人称/悲喜交加 第1章 （1-3）请不要乱讲鬼故事 　　========================================= 　　1. 　　我是在一个黄昏见到009的。 　　当时我正坐在自家的小花园里，沉迷于用狗尾巴草编兔子，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是旁人告诉我，我才知道009已经来了。 　　当然，这个“见到”并非指的是我用眼睛看到他，毕竟我已经非常倒霉催的成为了一个瞎子，根本瞅不着人。 　　然而这个009也很悲催，因为他是个哑巴。 　　唉，我俩真是难兄难弟。 　　我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大方地把我辛苦编好的兔子都捧给了他，并叮嘱他要好好收起来。 　　009听话地同意了。 　　不错，我心想，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应该可以好好地陪我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 　　- 　　2. 　　009是我购买的一项特殊服务的陪伴人员。 　　他所隶属的公司是近年来新崛起的一家，以“诚挚完成雇主要求为第一要务，打造让雇主绝对满意的陪伴生活”作为终极宗旨。 　　某天我听广播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他家的广告，那语气相当慷慨激昂、蛊惑人心，异常惹我心动，于是我算了算自己现在手里的钱，最后决定买一个服务享受享受。 　　我打通了广告上的电话，告诉他们我要买个特殊服务。 　　那头接线员妹妹的声音十分甜美可爱，告诉我他们有1至50编号员工，问我想要哪个？ 　　我想了想，问她有没有帅哥，我要帅哥，大帅哥。 　　她说有，又说要大帅哥的话，需要加钱。 　　我说钱不成问题，我有的是钱。 　　她又笑了，然后给出几个编号。 　　我从中挑了挑，最后告诉他们我要009号。 　　于是三天后，009来到了我家。 　　我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 　　- 　　3. 　　009不会说话，其实也算我选择他的原因之一，因为现在我不太喜欢身边过于吵闹，一闹哄哄的，我就容易脑袋疼。 　　不过009虽然不会说话，但他总要和我这个瞎子交流，所以他平时会把要说的内容在公司配备的设备上打字打出来，然后用电子音放出来给我听。 　　他问我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点点头，当然有。 　　他又问我想做些什么。 　　我冲他笑，说，想做的也不多，只有四条愿望需要他帮忙完成—— 　　第一，吃一顿火锅。 　　第二，去一趟海边。 　　第三，拥有一个晚安吻。 　　第四，等我死后，在我坟前摆放一圈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兔子。 　　009沉默了很久都没回复我。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猜他或许是被我的第四条愿望吓到了，忙解释说，我不是个变态，也不是逗你玩，我很快就死了，用不了多久。等我下葬后，头七之前，你瞅着啥时候有空，放些草编兔子就行了，至于那些兔子，我会在这段时间里编好。 　　然后，我想了想，又说，晚安吻你不用亲我嘴，你亲一下我额头或者脸颊都可以。 　　009这次在回复我了，我能听到他的手指敲在屏幕上的轻微声响。只是他打字打了很久才停下，最终播放出的内容却很少：为什么想要摆草编兔子？ 　　不得不说，这个机械男声莫名的有磁性，连最后的那个疑问语调都拿捏得很好。 　　我还以为他要问我为什么会死呢，没想到问的是这个。 　　我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我的头发在一个月前被剃掉一大块，我嫌太难看，便干脆直接剃成了光头，所以现在只长了薄薄一层头发茬，摸上去相当扎手。 　　我把手放下，晃了晃脑袋，笑嘻嘻的：“因为我喜欢兔子。” 　　- 第2章 4-6）倒也不算太过遗憾 　　======================================== 　　4. 　　我和009去吃火锅那天，是我俩认识的第二天。 　　是009主动邀我的。他说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温度适宜，很适合去吃火锅。 　　我心想也对。于是翻出床头柜上的帽子，往头上一戴，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 　　我坐在轮椅上费力地慢慢挪动，然后009把我抱进了车里。 　　是的，没错，我还是个双腿残废的人，从十三岁就开始坐轮椅，一直坐到现在。 　　老倒霉蛋说的就是我了。 　　不过，我有颗还算聪明的脑袋，所以我扒着车窗，对把轮椅放在后备箱里的009说：“009大哥诶，一会儿可能会下大雨，你别忘了先买把伞。” 　　我瞎了一个月，在瞎之前我是个专门搞气象的，不巧还算牛逼，我可以通过空气湿度、温度、风向等，估量是否有雨。 　　其实如果我能看见，我会判断得更准确些，不过我经验丰富，基本上都大差不差。 　　恰巧出租车司机在前头出声，他一开口就是个肯定语气：“哎呀兄弟，可算让你说着了，这里天气变化快得很，你看现在是晴天保不准一会儿就下大雨，出门最好带伞——喏，送你俩一把，不用买了。” 　　“诶，就是说，世事无常嘛，”我透过墨镜望向司机的大致方向，“谢谢您啊，大哥！好人一生平安！” 　　我听见了009把伞接过来的动静。 　　接着车开了起来。 　　下车的时候果然下雨了。 　　- 　　- 　　5. 　　我端坐在椅子上，等火锅里的菜熟。 　　009业务能力果然不错。 　　付车费时，他一并付了司机大哥的伞钱，大哥坚决推辞，我冲他摆摆手，说：“大哥，祝您生活愉快！再见！”然后让009推着我的轮椅赶紧撤。 　　009很听话，推着我转身就走。我迎着风和雨，哈哈大笑。 　　009选的这家火锅店也很好。我和009坐在大厅的角落里，各种香味一阵阵地直往鼻子里钻，真的很香，香得我几乎忍不住要流口水。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火锅了，医生不让吃，要忌嘴。 　　可现在我觉得没关系了，至少可以吃一点。 　　009坐在我旁边，一会儿他要给我夹菜。我能听见轻微的碟盘碰撞声和衣料摩擦声，或许现在他在涮菜。片刻后，电子音响起，就在我耳边，今天出门我带了蓝牙耳机，那个声音透过耳机更加清晰，他问我：“我先给你夹一个丸子吃，好吗？” 　　我点点头：“好的，来吧，正好想吃丸子，谢谢。” 　　本来我以为他是给我夹在小碟子里，再让我自己吃，却没想到是夹到了我嘴边。丸子已经不烫了，我一口咬嘴里，心想，真贴心，服务忒周到，这个钱花得忒值。 　　突然间，我有点好奇009长什么样，应该是个超级大帅哥，因为他是他们公司价格最高的，只是我看不见，太可惜了。 　　我问：“009，你是怎么会想到做这个工作的呢？要是有人看你长得帅，趁机占你便宜可咋整。” 　　身旁没有声音了，静了片刻才回复道：“您是我第一个客户，陈先生。” 　　“噢，这样啊，”我笑起来，“那你就放心好啦，陈先生是个正经人，从不占人便宜哟。” 　　- 　　- 　　6. 　　我真的是个正经人，虽然009或许不相信。 　　因为他没有出声。 　　他一直在给我夹菜，不过每一口菜的分量都很少，维持在让我刚好尝到味道的水平上。这样就挺好了，我已经一饱口福了。我觉得009或许是有过照顾人的经验，知道给病人一次不能吃太多。 　　——009应当已经看出我是个病人了，虽然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生了什么病。 　　我患的是脑瘤，还是极为凶险的那种，全名太长，我忘了叫啥了，总之好几百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被我给撞上了。 　　肿瘤压迫了我的视觉神经，导致我失明。然后就是放化疗、开刀、吃药，还有种种不良反应，比如疼痛、失眠多梦、反应迟钝、记忆力减退，偶尔还会短暂失忆。 　　所以说，老倒霉蛋了我。 　　现在我已经放弃系统治疗了，因为完全没有用了。那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到时候我就腿一蹬，眼一闭，到另一个世界去玩儿了。 　　我不治疗是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曾经我辗转过各个医院，国内国外的都求过医，仍然无力回天，甚至有医生断言，再开一次刀，我连手术台都不用下了，可以直接拉去火化。 　　我不想死在手术台上，不想被白布盖过头顶，由医生推着从手术室里出来。 　　我没有告诉009我的情况。 　　因为他是在我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里出现的人，而我于他而言，只是短暂地出现在他漫长生命里的一个不太幸运的家伙。 　　也是因为我不希望别人同情我，说你看这家伙多么多么可怜，是个绝顶倒霉蛋，十三岁就出车祸成了个残废，19岁因性取向不正常而被家族排斥轰出了家门，喜欢了八年的人和别人结了婚，不到三十岁患了脑瘤，年纪轻轻，马上就要嗝屁啦！ 　　……我靠，真不能细想，一细想就发现我确实挺惨。 　　不过没关系，要是我能完成这四个愿望，也不算太过遗憾。 　　总有属于我的圆满。 　　比如今天的火锅就很不错。 　　美味极了。 　　当然，009也很不错。 　　第一个愿望圆满完成。 　　- 第3章 7-8）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 　　7. 　　第一个愿望圆满完成，我在笔记本上打上一个勾，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去睡觉了。 　　第二天我醒来，庆幸自己又活了一天，顿时神清气爽，慢慢挪腾着步伐去洗漱。我向来算不得笨，失明一个月以来，我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眼前黑茫茫一片的生活。基本上可以避开障碍物。 　　……然后下一秒我就碰到了置物架。 　　“咚”地一声，有个盒子掉到地上，声响把我吓了一跳。 　　我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哐！——”第二声要把要我吓死了，这是踹门声。我连忙“看”向卫生间门口，喝道：“谁？！” 　　平静的电子音响起：“是我。009。” 　　——009被我安排住在我家客房，平时很安静，我一个人玩儿的时候从来不打扰我。 　　“噢。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咋了呢！”我拍了拍胸口，“魂都要让你吓飞了，我还正在尿……” 　　卧槽！我连忙转过身，摸索着把裤门儿拉上。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要脸。 　　009又不出声了，我以为他出去了，就小声叫道：“009？你走了吗，009？”然后就听见他的回复：“没走，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我的脑袋有些刺痛，像针扎一样。明明是电子音，话语却让我想起了从前的那个男人，那个我爱了八年的陆楦，他曾经和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陈青寻，我在这里，不管你什么时候看我，我都在这里，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哭。 　　可是后来他不在那里了，我看不到他，他丢下我和别人结婚去了。 　　脸上好像溅上了水，我用手背去蹭脸的时候才发现是眼泪。 　　唉。我悄悄叹了口气。 　　我慢慢扶着洗漱台，打开水龙头想要洗一洗脸，下一秒却被009揽住肩膀。他用毛巾沾了温水，给我擦了擦脸。 　　隐约间似乎有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得像是错觉。 　　我仍眼泪汪汪的：“009，你真好。” 　　肩膀上的手掌在那一瞬间紧了紧。 　　我拿纸巾擤了一把鼻涕，再接再厉：“009，你真敬业，所以咱们今天吃完早饭就去海边吧！” 　　半晌后，009回复了一声：“好。” 　　要去完成第二个愿望了！ 　　我恶狠狠地想，我再为陆楦哭我就是小狗！ 　　- 　　- 　　8. 　　我听到了海浪的翻滚波涛，闻到了海风的湿咸味儿，海鸟鸣叫着从这头越过那边，翅膀扑扇的声音流畅又轻快。 　　我坐在沙滩上玩沙子，用小铲子把大堆沙子铲到右手边，堆高以后又铲到另一边。 　　有点可惜，要是能看见，我非得堆个城堡出来不行。 　　009坐在我旁边——应该是在我右边，我听到他很轻的呼吸声了。 　　他大概想不到我来海边之后竟然啥都不干，就哼着歌坐在地上玩沙子。但是他很敬业，什么都不问我。 　　然而或许是憋久了，我也有些话想要倾诉一下。 　　于是我停下那调不成调的歌，主动问他：“你看到我把来海边列作愿望之一，但是来到之后也没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有点毛病？” 　　009回复：“不是。” 　　“噢，那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话吧，”我把沙子堆到右边，用手摸索着拍了拍，又铲了一铲子上去，“你不懂，有人陪我来海边，我就很开心了。” 　　009停了一会儿才回复我：“为什么？” 　　我停下铲子，摸摸自己的腿，那是两条残废十几年的腿：“你看我吧，腿脚不利索，再加上以前工作也挺忙的，就不好往哪里去，后来……后来又生病了，就更去不成了。” 　　“也没有家人陪我来，我爸他有了新儿子，听话又健康，所以他就不要我这个旧儿子了。嗯……我以前呢，有个喜欢的人，是我追的他，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但是他工作很忙，没有时间陪我来海边，他性格又很沉稳，和我完全相反，大概是相处不来，又没有爱了吧，就分开了。”我用铲子拍拍沙子。 　　009那边没有回复，过了很久才回道：“对不起。” 　　我失笑：“你对不起啥呀，和你又没关系。”想了想，我又说道：“你不要怕勾起了我的伤心往事，关于我和他，我已经基本想开了，这个故事已经走到它的结局了……也不要安慰我啊，这世界上那么多倒霉的人，不是这个人倒霉，就是那个人倒霉，我呢，恰巧就是万万千千个倒霉蛋之一。” 　　009问：“你和他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这个啊，”我把沙子重新铲回左边，“是一个很长的不太有趣的故事，你大概不会想听的。” 　　我感觉009这样或许会觉得无聊，毕竟看一个成年人絮叨着往事来来回回地铲沙子一点也不有趣，我既堆不了城堡，也挖不了地道。 　　“009！”我喊他，“你去玩儿吧，去玩去玩，游泳、捡贝壳、看美女帅哥都行，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玩一会儿，你一个小时以后来接我就行。” 　　009又没吭声，可是呼吸声仍在，因此我知道他没走。 　　“去吧！少年！”我笑眯眯的，“一个小时后见哟。” 　　“……好。”009回复道。然后我就听见他起身的动静，窸窸窣窣，很快安静下来了。 　　我周围没有什么其他游客，009找的这块沙滩很舒服，沙质松软细腻，手感很好，我很喜欢。 　　009办事靠谱，我再次感叹道。 　　- 　　“喂，叔叔，你在干啥呢？”我听见有个小男孩的声音，咋咋呼呼的。 　　“我在挖坑，”我略微一笑，然后把笑一收，语气变得相当严肃，“你管谁叫叔呢！叫哥，叫哥懂吗！” 　　“哇，你怎么这么凶！”那小孩儿大呼小叫起来，紧接着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叫，吵得我脑壳痛：“哇哇哇！你怎么没有头发！你也是秃头吗！我摸摸！” 　　摸个锤子你摸！ 　　“我不仅凶，我还吃小孩呢！就你这样的小屁孩，我一口吞俩。”我冲他的方向竖起了铲子，作凶狠状，“赶紧走开，要不然我一铲子把你怼沙子里头去！” 　　小男孩嗷嗷着跑了。我哈哈直笑。 　　笑着笑着，我突然觉得脑袋又疼起来，眼前一亮又一黑，冒出些星星，冷汗霎时间汹涌而出。我松了铲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沙，想把这股疼痛忍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时间很短，大概短短几秒间，我就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摔倒在地。我的眼睛似乎好使了点，能隐约瞅见我左手边不远处的一个黑影冲了上来。 　　这是谁？009吗？难道他没有去玩吗？ 　　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因为我隐隐觉得这人的身形竟然有点像陆楦。我还想再看看，但身体一软，世界重新陷入黑暗，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 　　我觉得嗷，结局应该不算是be，是非常规he。 第4章 9-10）再耍流氓就报警 　　======================================= 　　9 　　我和陆楦的相识源于一场意外……也可以说成是事故。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周六晚上，我和我当时的好哥们儿赵行去酒吧玩。其实最初我是不想去的，是赵行硬拉着我，他要和暗恋许久的女神表白，又怂得不行，需要我替他壮胆。 　　我秉持着关爱兄弟的理念，终于让赵行推着我的轮椅去了包间。 　　不过到了以后，我看赵行一点也不怂，就凭他把表白现场整成求婚现场的布置，以及邀上三五个好友见证这一时刻，就证明他勇猛得很。 　　包厢里还有女神带来的好朋友，女神在我们的见证下答应了赵行的表白。 　　女神果然很好看，温柔又有气质，她看着赵行，微微一笑，赵行就像喝了假酒一样飘飘然，发出一连串嘿嘿嘿吼吼吼呵呵呵咯咯咯咕咕咕的奇怪笑声。 　　我怕赵行吓到女神，忙掐着他的大腿，几次想让他收敛一些，均未果。 　　我实在没眼看，摇着轮椅独自出了包厢。 　　- 　　这是一家清吧，大厅里的歌手缓声唱着小调，随处可见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喝酒聊天的人。 　　我推着轮椅，到调酒师那里想再点一杯甜酒。这种甜酒度数不高，之前我在包厢里喝过一杯，感觉挺好喝的。 　　新来的调酒师还很年轻，但技术不错，调酒动作行云流水。炫技后，他立刻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哈哈笑了几声，冲他竖起大拇指，直夸得他笑得像朵太阳花。 　　我接过酒杯，看着里面粉红加浅蓝的液体，抿了一口，而后一手捏杯子，一手转着轮椅想要调转方向。然而就在那时，意外发生了。 　　我撞到了一个男人。 　　酒杯里的酒洒了。 　　我坐着轮椅。 　　以上三个条件顺利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大半杯酒都泼到了对方的裤子上。 　　好巧不巧，这个高度，这个角度，恰巧泼在他的两腿之间的要命位置。 　　那是一条烟灰色的裤子，泼上酒以后还挺明显的，湿淋淋的，水直往下滴。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盯着那里，移不动眼睛。 　　然后我抬头看向他，他也正低头看向我。我一辈子都记得这命运般的一眼。 　　后来我仍想不明白，那天晚上我到底是喝醉了，还是被美色引诱了，又或者我本来就是个大色胚，总之十九岁的我干出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我把手覆在了他的两腿中间。 　　……手感不错，还挺大呢。 　　我无意识地抓了抓，隐约听见一声闷哼。 　　- 　　- 　　10. 　　那会儿我抓到了陆楦的宝贝，听见这近乎喘息的闷哼声后，终于讪讪地松了手。 　　完蛋了。 　　我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我向他道歉。他的神色相当复杂，后退一步和我拉开了距离，脸上是一种一言难尽青红交杂难以置信五雷轰顶的混合表情，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大概觉得我不是个正经人，对他耍流氓，上来就掏他的鸟儿。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向来正经，整天都忙着学习和玩耍，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顶多在赵行看片儿时跟着瞄两眼，又怎么会是小流氓呢！ 　　苍天可鉴，在摸他的牛牛之前，我只偶尔摸过自己的。 　　我真诚地再次向他道歉，想说我不是故意摸他的，我只是……呃，只是啥呢，难道我要告诉他，那是某种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宇宙力量驱使着我伸出了手吗！ 　　“没关系。”我听见他咬牙说道。 　　我愧疚极了，从衣兜里掏出纸巾，抽出两张想要递给他，让他擦擦裤子。然而我刚伸出手，他就受惊般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和赵行一样的嘿嘿嘿呵呵呵咯咯咯咕咕咕的奇怪笑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总之，最后是我丢下一句道歉，摇着轮椅落荒而逃，车轮子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十分后悔，当时跑得太快了，没能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当然他也不一定会给我就是了。 　　我每日茶饭不思，脑海里总是那命运般的对视……偶尔也会回忆那软绵绵的触感。 　　我搞不懂自己为啥会这样。 　　赵行告诉我，我这叫一见钟情。 　　我恍然大悟。 　　我这颗干枯了19年的少年心，头一次，发芽了。 　　- 　　-------------------- 　　接下来呢，是几小章回忆。 第5章 （11-12）请把微信交出来 　　========================================= 　　11. 　　我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打听到陆楦的名字，学校，年龄，专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悄悄地去找他。 　　陆楦就在我学校的隔壁大学读书，那是一所以工科强悍无比而闻名于全国的牛逼大学。 　　我想办法弄到了他的课表，趁着人多摸了进去，坐在陆楦右后侧，靠窗。那是堂公共课，大家都在沉迷于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从轮椅挪到座位上，趴在桌子上沉迷于看他。 　　他戴着副眼镜，睫毛很长，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很流畅。桌子上放了部iPad。他低头似乎在查什么资料，边查边记录，十分认真。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看到陆楦后，我深以为意。 　　下午的太阳渐渐西移，窗帘没拉，日光照到了陆楦的屏幕上，反光。但当时我没有注意到，因为我满眼都是陆楦的美色。 　　直到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我这里，小声说：“同学，能麻烦你拉一下窗帘吗？” 　　“噢，好的。”我条件反射性地“蹭”一下直起上半身，把窗帘拉上了。 　　等我再回过头去看陆楦的时候，发现他神色震惊，眼睛里也满是惊讶。 　　哦，这大概是认出我了。 　　我咽了口唾沫。 　　调整了一下表情。 　　然后冲他嘿嘿一笑，伸出手摇了摇：“哈喽啊。” 　　- 　　- 　　12. 　　陆楦并未回应我的这句哈喽，他也没出声，把头扭过去了。接下来整堂课都没再转过头。 　　唉，出师不利。 　　或许是我吓到了他，又或者他以为我在逗他玩。于是在赵行的建议下，我痛定思痛，决定改变策略。 　　再次见到陆楦是在一个星期后，我又一次去找他。 　　那天陆楦有专业实验课，我混不进去，于是坐在实验楼下等他。 　　我坐在轮椅上，小幅度地来回摇着轮椅，自娱自乐。期间有好几位经过的学生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一一谢过，说我在等人。 　　后来，我坐得有点无聊，从小花坛里薅出几根狗尾巴草，编了起来。 　　等陆楦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编出两只兔子了。 　　远远地看见陆楦和他的两个室友，我便叫了他一声：“陆楦！” 　　他的室友挤眉弄眼地捅捅他的胳膊，并朝我挥挥手。 　　我咧嘴笑笑，摇了摇手中的兔子。 　　陆楦独自朝我走了过来。他在我面前站定，没出声。 　　我把兔子递到他手里，仰头望着他：“陆楦，你好，你还记得我吧，我叫陈青寻，之前和你说过的。今天来找你呢，主要是有两件事情，一呢，我为咱俩第一次见面时的鲁莽再次道歉，第二件就是——” 　　我把手机举起来：“你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陆楦的目光移到我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两秒后，望向草编兔子，最后再次看向我的眼睛，沉默着，薄唇轻抿。 　　“给我留个微信吧。”我举高手机，继续仰着头看向陆楦。 　　他低垂着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没有动作。 　　我也没有动。 　　路上有人经过，看到了我们这举止怪异的一幕。 　　最后陆楦还是把他的微信给我了，大概是看我奋力举着手机的模样有点可怜吧。 　　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想让别人可怜我，不过陆楦是例外，他可是我喜欢的人，他对我的可怜应当不叫可怜，我可以把它看作怜爱。 　　我真是勇敢，直到现在我都这么想。 　　我想做的事情就要努力去做，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后悔。包括选择我的专业选择和未来规划，包括十九岁的生日这天向家人出柜，又包括去追陆楦，我喜欢他，他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我当然要努力去追。 　　陆楦有拒绝我的权利，我也有追他的权利。 　　至于追不追得上，多久才能追上，那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了。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我陈青寻这辈子都是个相当勇敢的人。 　　- 第6章 13-16）不想做普通朋友 　　======================================== 　　13. 　　要到了陆楦的微信后，我就经常和他聊天。他的话很少，一般都是我在说。不过我也不是每天都发消息，更不是每天围着他转，我也忙于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陆楦很优秀，学习好，参加各类竞赛，证书奖状拿到手软，已有多家大公司提前向他抛来了橄榄枝。这是我从陆楦一个室友那里得知的。 　　那么我也不能比陆楦差太多，最好要能和他比肩才行。 　　幸而我的学习也不差。我看着抽屉里摆放的种种证书，心里有了些许底气。 　　不过我从没追过人，有时候不太能把握好分寸，难免容易患得患失。 　　赵行为我出过主意，他有长达五年暗恋的丰富经验，最终抱得美人归。我觉得非常有参考价值。 　　我又问了两个靠谱好朋友的感情经验，认真做了些笔记。其实我还想多问问身边其他人的意见，但是怕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万一传得不像样，到时候会给陆楦带来困扰。 　　我决定自己摸索。 　　但是，我没有告诉陆楦我喜欢他。 　　我还不太敢。其实说实在的，我还是怕他直接拒绝我。时机成熟了再说比较稳妥。 　　我喜欢他，他不知道。 　　但是没关系的。 　　我知道就行了。 　　- 　　- 　　14.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和陆楦在三月春相识，转眼已经到十月秋了。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在我的几番努力下，具体是怎么努力的就不赘述了，总之我让他相信了当初我不是故意对他耍流氓的，他也不计较我摸他的鸟儿了。 　　但是有一点就是，我们还是在属于“普通朋友”的范围内。据我观察，陆楦这人性格冷淡，行重于言，情绪不外露。 　　这么久了，他或许知道我喜欢他了，或许不知道。但只要我不说，他不提，我就当他不知道。 　　若是我过于莽撞，直接表露，或许会坏事。 　　因此我迟迟不敢更近一步。 　　我想着，反正赵行都把他的心思深埋了五年，我这才几个月，不用太着急。 　　和陆楦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也挺好的。 　　当然，后来等我再回忆这段往事时，总会觉得自己过于虚伪了。 　　——什么普通朋友？我一点都不想和陆楦做普通朋友。 　　我喜欢他，我想要他。 　　我想让他也能喜欢我。 　　幸好，我们的普通朋友关系在我生日那天近了一大步。 　　- 　　- 　　15. 　　十月十三号是我的生日，那天我回了家一趟。我就在本地上的大学，但是平时没事我是不回家的，家没有什么好回的，没人欢迎我。 　　但那天下午，我爸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打电话硬催我回家，说要给我过生日。 　　等我到了家，才发现是场鸿门宴。 　　没人真心给我过生日。我早该明白的，没有认清现实，抱有不切实际的愿望不是明智的行为。 　　坐到饭桌上后不到一个小时，我就从家里出来了。 　　- 　　- 　　16. 　　那天晚上下了大暴雨，地下排水系统不太好，出现了城市内涝。 　　我推着密码箱，在雨中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去哪里。学校离这里颇有些距离，我自己行动不便，还带着行李，有些麻烦。 　　把脸上的水抹掉后，我摇着轮椅，把密码箱推到身前，慢慢退回到路边。 　　我尝试着给赵行打电话，想让他先收留我一晚，可是没打通，大晚上的，赵行应该是和他女朋友在一起，贸然打扰也不好。 　　至于陆楦……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模样。 　　我决定去最近的酒店凑合一晚。但是酒店也没去成。 　　因为我被陆楦收留了。 　　正是这件事让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 第7章 （17-18）我只想当他对象 　　========================================= 　　17. 　　因为下雨，车很不好订，没人接单，好不容易才订了个去酒店的顺风车，之后我就在路边等。雨下得太大，连伞也不太顶用，我被淋了个半湿，放空脑袋开始发呆，幻想着到酒店后的温暖舒适。 　　没过多久，一辆车在我面前慢慢停下，我连忙抬头，却发现副驾驶的陆楦正降下窗户，偏头看向我。 　　我一时愣愣地没有反应，随后就看见陆楦推开车门下来了。他向我走来，没打伞，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皮鞋踩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走到我面前，什么话也没说，一手从我腋下穿过，一手抄起我膝弯，把我抱了起来。 　　他抱着我走得很稳当，把我放进汽车后座，又转身折返去取我的行李和轮椅。 　　我扒着车窗，目光紧随着陆楦。 　　这时驾驶座上的人突然递给我一条干毛巾和一包纸巾，让我擦擦雨水。 　　我谢过，接了过来。 　　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生了一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他看着我，眼睛一弯，嘴角勾着一抹笑：“我是陆楦的小舅舅，今天是带着陆楦参加比赛的，正要送他回家，刚才我顺手接了个单，却没想到竟然是陆楦的同学，真巧——你好啊，怎么称呼啊小同学？” 　　这人竟然是陆楦的舅舅？！我仔细看了看他的长相，发现陆楦确实和他长得有点像。 　　……我这算不算见过家长了呢？ 　　“我叫陈青寻，您叫我小陈就好啦，”我正襟危坐，冲他笑笑，“舅舅您好。” 　　话一出口我才觉得要糟，四下安静了一瞬。我后知后觉地看向左侧，发现陆楦正扶着车门要进来。 　　陆楦坐在了我身边。 　　完蛋，我心想，陆楦听见我这么一声不见外的“舅舅”了吗？ 　　他会不会以为我在和他家人套近乎？ 　　我频频瞄向陆楦，但陆楦没和我进行目光交流，他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了擦头发，又用纸巾吸着衣袖上的水。 　　陆楦舅舅的目光在我俩身上来回转了转，又单独看向我，露齿一笑：“小陈，你好。” 　　- 　　- 　　18. 　　陆楦的舅舅开车很稳，虽然他本人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他开了空调，又放了舒缓的音乐。他非常健谈，一路上都在和我搭话，通过交谈我得知他叫寇云潮，也曾在我所在的d大读过书，只不过大我很多届。 　　寇云潮开玩笑般地让我喊他学长。 　　我不想喊。 　　他是陆楦的舅舅，要是我喊他学长，我不就和他一个辈分了吗？那陆楦应该喊我啥，喊我小叔叔吗？ 　　我可不想当陆楦的叔叔，我只想当他对象。 　　其实在这次和陆楦见面之前，我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只偶尔给他发几条消息。我知道他在忙着准备一个很重要的比赛，不想打扰他。 　　我偷偷看向陆楦。 　　陆楦的外套淋湿了，他脱掉了，只穿着里面的衬衫。 　　真的很好看。他只比我大一岁，我时常觉得自己不够成熟，赵行也曾说我活泼得过了头，像个叛逆期无限延长的中二少年，但陆楦看起来却总是很值得信赖。 　　寇云潮这时又问我怎么大晚上的下着雨要去住酒店。 　　我含糊地说和家里闹了些矛盾，想出来一个人静静。 　　余光里，我察觉到陆楦似乎看了我一眼。 　　“嗡——嗡——”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提示收到了短信。 　　一查看才发现是我订的那家酒店发来的，大概意思就是说由于暴雨，人员爆满，我订的那间房恰巧出了些问题，无法入住，且由于没有空余房间替换，希望我可以退掉。 　　我眨眨眼，感到有些迷茫，又打开软件，刷新了一下，没有空房间。 　　“怎么了？”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陆楦突然偏过头来问我。 　　我看向陆楦，他的头发还有些湿，几缕发梢搭在眉间，和我从前见到的模样略微有些不同，显出几分罕见的柔和来。我犹豫一会儿，告诉了他。 　　谁知陆楦还没说话，开车的寇云潮先出声了：“那这样吧小陈，你要是暂时没地方去，就先来我那儿住一……” 　　“你来我家吧，陈青寻。”陆楦突然截住了寇云潮的话，他没看我，似乎在看着寇云潮。 　　！！！ 　　怎会如此突然！ 　　我顿时大喜，要被这天降的馅饼砸晕了。 　　“好！”我高兴道。 　　- 第8章 （19-23）要亲一口试试吗 　　========================================= 　　19. 　　下车的时候是陆楦先下的，他先把我的轮椅和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搬下来，又绕到右边，想要来抱我，可那会儿寇云潮已经下车，把我搀起来了。 　　我被寇云潮轻轻放到轮椅上后，向他道了一声谢。 　　陆楦收回手，没说什么，双手搭上我的轮椅，把我往不远处的雨棚里推了推。 　　然后他让我先稍微等他一会儿。 　　雨已经不怎么下了，寇云潮还垂着手站在原地。我就看着陆楦走到寇云潮面前，和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寇云潮回了句什么，又往我这里看一眼。 　　距离有些远，陆楦的声音低，我听不清，只能隐隐听见寇云潮的零星片语，“……至于么……你看上……我要……他……” 　　交谈完毕，陆楦朝我走过来。 　　寇云潮遥遥冲我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我跟着陆楦回他家，心中非常激动——这是陆楦租的公寓，他一个人住。 　　这是我认识陆楦大半年来，头一次来他家。 　　会发生些什么吗？ 　　- 　　- 　　20. 　　我在浴室里脱掉湿衣服，洗完澡后，换上干净衣服。 　　短袖是陆楦的，当时我从家里跑出来太过仓促，衣服就随便收拾了几件。陆楦给了我他新买的，洗了还从没穿过的。 　　……虽然我更想要他穿过了的。 　　陆楦的短袖对我来说有点大，袖口都快到胳膊肘了。我撩起衣袖，凑近了嗅一嗅，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很好闻。 　　所以我又闻了闻。 　　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痴汉。 　　- 　　- 　　21. 　　我坐在客厅里喝着热水，陆楦正在洗澡。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下，陆楦开门走出来，坐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身上带着热气，衣着整齐。 　　我看向陆楦，向他道谢：“谢谢你收留我，明天等雨停了我就走。” 　　陆楦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屋里很安静，我在陆楦平静无波的目光里难得的有点不自在，忍不住挪了挪屁股。 　　“脸怎么回事？”陆楦突然问我。 　　“啊？”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我有些惊讶，用手摸了摸脸。 　　我挨打了，是我爸打的。我说我喜欢男生，他气得一巴掌扇过来，把我打得摔下轮椅。 　　我爸新娶的女人和他们的小儿子在一旁看着我。 　　她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嘲弄与得意。很久之前她就经常这么看我。 　　本来我是不至于在我爸气头上时顶撞他的，但他骂了我妈，我妈都已经没了他还要骂她。我忍不了。 　　或许是打得很重吧，洗过澡后就更明显了。 　　我看着陆楦。 　　我告诉他是我不小心碰的。 　　陆楦果然露出些许不认同的神色，但也没有追问。 　　幸好他没有追问。 　　我不想成为陆楦眼中只会掉着眼泪告状的小孩儿，或者絮絮叨叨诉说着苦痛的祥林嫂。 　　我不是小孩，也不是祥林嫂，我已经19岁，已经依靠自己的能力赚到了钱，那些钱让我即便被轰出家门，也能好好活下去。 　　陆楦起身从电视机柜子里拎出小医药箱，找到药膏后又坐到我身边，一言不发地为我涂药。 　　快涂好的时候，陆楦问我晚饭吃了吗。 　　我说吃了。 　　我确实吃了，也吃饱了，但我爸他们没吃饱。因为我和他吵架的时候把吃饭的桌子掀了，碗碟噼里啪啦碎一地。 　　陆楦“嗯”一声，给我脸上的最后一点指印涂上药。 　　然后他让我先坐着，离开了客厅。 　　我一个人坐着，听着卧室里传来的轻微动静。 　　陆楦在铺床。 　　今天的陆楦似乎很温和，这让我感到开心。虽然他和我说的话依然很少，但我知道他原本就是这样冷静寡言，并不是针对或者讨厌我。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赵行给我发来的信息，他问我现在在干什么，之前给他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哼”一声，心想现在想起你兄弟来了，我回复道：“无事，欣赏美色中。” 　　赵行回了个“？” 　　我没再理他。 　　- 　　- 　　22. 　　陆楦出来了，他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遗憾。 　　若是我双腿健康，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必定要扑上去亲他一口——他让不让我亲那是另外一件事儿。 　　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是个残废。 　　我坐在轮椅上，竭力仰头也够不着他的脸。 　　他离我那么远。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萌生了一股巨大的退意。 　　他年轻优秀，相貌英俊，身体健康，家庭美满。 　　我有什么呢？ 　　我拥有的东西很少，甚至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不应该自不量力。 　　我低下头，抠着手指头，突然间却身体一轻。 　　陆楦把我抱了起来，他说：“我带你去休息。” 　　我心中的兔子刹那间又活了起来，蹦蹦跳跳，横冲直撞，快乐得要找不着北了。 　　陆楦说话时，我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他离我又很近了。近得只要我勾着他的脖子，一仰头就能亲到他，而他抱着我，估计也不好反抗。 　　要不要趁人之危呢？ 　　我盯着他的嘴唇，咽了一口唾沫。 　　他应该不会气得把我扔下去吧？ 　　要不先亲一口试试？ 　　不知道是我视线太灼热，还是咽口水声音太大，总之陆楦这时候低下头看了我一眼。 　　恰巧和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我清了清嗓子，又冲他笑：“谢谢你。” 　　“不用谢。”陆楦又把视线移开了，专心抱我回卧室。 　　“陆楦。”我窝在他怀里没有动弹，他的怀抱很暖和，肩膀也很宽，我仰头看着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我在。”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眼睛有点胀痛。我把眼睛闭上了，小声说：“谢谢你。” 　　这一次他没再出声。 　　- 　　- 　　23. 　　我半靠在床上没睡觉。 　　虽然回家这件事闹得我很不愉快，可最后能住进陆楦家又是很让我开心的事情。 　　陆楦送我回房时，我忍住了眼泪，没在陆楦面前没出息地哭出来。 　　但我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想哭，只是情绪上来了一时有点控制不住……好吧，其实我就是难过了。 　　我也说不清怎么就这么脆弱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没等我想清楚，门突然被敲响了。我坐直身体。 　　是陆楦。 　　他拎着一个盒子和一张折叠桌进了门，坐到我床边，把折叠桌撑开，架在床上。然后把盒子拆开，里面有一个很精致的蛋糕。 　　我愣愣地盯着那个蛋糕，看着陆楦一根根插上蜡烛，又用打火机点燃。 　　这是生日蛋糕。 　　陆楦边往我脑袋上戴生日帽边说：“刚才我收拾你放在茶几上的东西，看见了你的身份证，今天是你生日。但现在太晚了，蛋糕来不及订做，我就买了一个。不过这家的蛋糕胜在软糯可口，睡前吃一块也不会觉得甜腻。” 　　我看着陆楦的眼睛。 　　——陆楦冒着大雨，顶着黑夜出门给我买了蛋糕。 　　陆楦给我过了生日。 　　“陈青寻，生日快乐。”陆楦微微笑了一笑，眼睛里的烛光摇摇晃晃，“快许愿吧。” 　　陆楦祝我生日快乐。 　　“噢，好，好。”我连忙低下头，看着摇曳的烛光，闭上眼睛，把泪水也掩住了。 　　我在心中默念两句。 　　“呼——”我把蜡烛吹灭了。 　　愿望已经许好了。 　　我希望陆楦永远开心，长命百岁。 　　- 第9章 （24-25）可以再亲一口吗 　　========================================= 　　24. 　　第二天我没能如约离开陆楦家，因为又下起了大雨。路上积水严重，我走不了。 　　陆楦告诉我，我可以在他家再住一天。 　　我可太高兴了。 　　这种高兴感又因为昨晚陆楦给我过生日而更深了一些。 　　我在陆楦家洗漱完毕，吃了陆楦亲手做的早饭，喝了陆楦亲手榨的橙汁，然后看陆楦写他的赛事分析报告。 　　后来和陆楦在一起之后，我时常会想，到底是哪次相处让陆楦开始对我有了那么一丁点 　　的感情，我也问过他，但他总闭口不言。不过我知道哪天是他对我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化，就是今天。 　　——这个因暴雨不歇而让我得以和陆楦长时间单独相处的一天。 　　- 　　- 　　25. 　　陆楦的公寓是两室一厅，其中一间被他改造成书房。他坐在书桌前，戴着眼镜，用电脑写报告，我则躺在书房里的长沙发上玩游戏。 　　其实最开始我不是躺着的，我是坐着的，但我的膝盖很痛，就有点坐不住了。可我又不想离开陆楦回卧室，今天和他相处的机会很难得。 　　于是我询问陆楦，我能否稍微躺一下。 　　陆楦同意了。 　　我把我的毛毯折成两半铺在沙发上，我缩在里面，盖一半铺一半。 　　书房并不冷，他开了空调。 　　我戴着耳机玩消消乐，正闯完一关时，发觉腿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楦坐在沙发上低头问我。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淡，没有什么感情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哪里不舒……”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最终在陆楦审视的目光下闭了嘴。 　　“我……”我用手捏捏右膝盖，犹豫了一下，说：“我的膝盖有些疼。” 　　昨天挨打时我摔在地上，磕到了膝盖，再加上淋到雨水，伤口就有些红肿发炎了。 　　陆楦伸出手想要去卷我的裤脚，但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手缩了回去。 　　我知道他是顾虑到我的心情，他怕我因把伤腿暴露在人前而感到难受。 　　我的腿因为当初的那场车祸以及手术，留下了很多伤疤，加上坐了几年轮椅，腿部肌肉已经萎缩了。我自己看的时候也觉得这双腿很丑陋，细小、孱弱、无力。 　　“没关系的。”我小声告诉他。 　　我当着陆楦的面把裤脚卷高，按了按膝盖，请他帮我拿一管止疼喷雾和消炎药。 　　陆楦去客厅把医药箱拎过来，打开，取出药剂，沉默着往我膝盖上喷。他又端来一杯热水，我接过来，吞了两粒消炎药。 　　“谢谢你，陆楦。”难捱的寂静过后，我对陆楦道谢。 　　陆楦真的很好，即便他不喜欢我，我也依旧那么认为。昨晚我还是哭了，一边吃蛋糕，一边掉眼泪，陆楦给我递纸巾的时候没有笑话我。刚刚他为我上药时只专注地涂药，并不乱看那些奇怪丑陋的伤疤。 　　陆楦静静看着我，半晌，出声说不用谢。 　　“要去睡一会儿吗？”他问。 　　我想了想，说不想睡。 　　我认识陆楦快七个月了，这还是头一次我们单独相处这么久。我喜欢他，可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我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卑微，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快乐和难过都是独属于我的体验。 　　我非常珍惜。 　　可是现在，望着陆楦的脸庞，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汹涌澎湃的情感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心脏，让我无措又慌张。 　　有一些话，就含在舌尖上，似乎马上就要出口。 　　我挪挪地方，离他近了些。 　　陆楦注意到我的动作，转脸看向我，问：“是还疼吗？” 　　我说：“不是。” 　　“你讨厌我吗？”我问。 　　我看到陆楦怔忪了一瞬，他摇摇头。 　　“噢，”我松一口气，握了握拳又松开，看向他的眼睛，“那个，陆楦，是这样的，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所以，我可以亲你一口吗？” 　　我知道这话一点儿都不合时宜，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情感充盈得快要炸开一样。 　　陆楦定定地看着我，有那么几秒里他没有出声，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随后陆楦说话了，他轻声告诉我，“不可以。” 　　不可以。 　　这答案在我预料之中，其实我不难过。 　　“噢，这样啊，那我就不亲……”我的话只说一半就停下了，因为我的嘴被堵住了——陆楦突然凑近我，轻轻地把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 　　我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陆楦，他也低垂着眼睛望着我，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沉静如水，仿佛亲人的人不是他一样。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个满脸通红神情呆滞的我。 　　我：“……？” 　　为什么陆楦这么淡定，而我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憨蛋一样？ 　　这时，陆楦离开了我的嘴唇，他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和我额头相抵，缓声和我说话，声音里含着我此前从来没听到过的情意。 　　他看着我，眼神柔和下来，说：陈青寻，我很喜欢你，我可以再亲你一口吗？ 　　我很有气势地告诉他：不可以。 　　然后我就凑上前去亲他了。 　　唉，其实也不是“凑”，因为我太激动了，几乎是撞上去的。 　　下一秒屋里就响起了两声齐刷刷的“——嘶”。 　　糟糕。 　　看着陆楦嘴唇上冒出的血珠子，我忧愁地想，我头一次亲他就这么凶猛，那他以后还愿意和我亲嘴儿吗？ 　　- 　　-------------------- 　　他愿意的。 第10章 （26-28）请不要流泪撒娇 　　=========================================== 　　26.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梦中的画面是暴雨天，温暖的室内，还有两个莽撞亲吻的人。那个青涩的吻似乎还停留在唇上，很像年少时炽烈的感情，难以忘怀。 　　——陈青寻，我很喜欢你，我可以再亲你一口吗？ 　　那天后来我们确实又亲了，不仅亲了，而且差点就做了。年轻人抱在一起又摸又亲，难免会擦枪走火，最后我们都硬了。我想去解陆楦的腰带，可他捉住我的手，喘息着把我抱在怀里压在沙发上，不让我乱动。 　　他说今天不是好时机，家里没有润滑剂和安全套，他怕会弄伤我。 　　我告诉他，我不怕。 　　陆楦仍然不同意。他把手探进我的裤子里，为我手淫。那天我很羞恼，因为陆楦给我弄了没几分钟，我就忍不住射到了他手里。 　　我也想帮陆楦弄，可他亲亲我的嘴唇，让我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到卫生间解决去了，过了很久才出来。 　　我在陆楦家又住了一天。这次准备了充足的东西。 　　陆楦插进来的时候真的很痛，他太大了，即便有润滑也很难进入。他让我抱着他的脖子，吻着我脸上的眼泪，不住地安抚我，下身停了一会儿等我适应了才慢慢动起来。 　　后来就不是很疼了，欢愉占据高峰，情潮翻涌不停。等到要射的时候，我和陆楦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要趁早告诉我，不要骗我。 　　陆楦的声音温柔下来，他说，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要相信我，陆楦永远最爱陈青寻。 　　那会儿真是太美好了，我和陆楦都是在最好的年纪，一切都还有未来。 　　——未来。 　　现在我没有未来了。 　　我也没有陆楦了。 　　- 　　- 　　27. 　　我睁开眼睛，入目的仍是无边的黑暗，耳边是“滴滴滴”响着的仪器声。 　　这里是医院。 　　在海边晕倒后我被送到了医院。 　　应该是009把我送过来的。 　　去海边的这个愿望没能顺利完成，怪我不争气，昏倒了。 　　那么009呢？他在哪里？ 　　昏迷前我看到的那个身影又是谁的呢？ 　　是……是他吗？ 　　28. 　　医生来到我身边，为我检查着身体，我配合着他们。他们来了又走。 　　于是我明白了自己大概还能再活一段时间。 　　病床边又来了一个人，我能听见他很轻的脚步声。他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好闻。 　　我偏过头：“009，是你吗？” 　　熟悉的电子音又响起来了：“是我。” 　　静了一会儿后，我伸出手去摸索他的手。 　　他没有迟疑，反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那只手很宽大，也很温暖。 　　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就在抵在舌尖上，我却不敢喊出来。 　　有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慢慢地擦掉我的眼泪。轻柔的近乎是叹息的声音也随之而来：“青寻。” 　　这次是真实的、低沉的声音，不再是冷冰冰的电子音。曾经我千遍万遍听过这声音，不久之前它也在我昏迷时的梦境中出现。 　　“唔……”我哽咽道，“你走吧……009，你走吧。我困了，想再睡一会儿。” 　　我用力把手抽出来，翻过身背对着他。 　　“青寻，”他没有走，为我掖好被子，接着又隔着被子用力抱了抱我，“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我觉得自己老大一个人了竟然还哭成这样，实在太丢人，但又忍不住。 　　我的鼻子被堵住了，脑袋还有些晕，只能闷声闷气地说：“你都和别人结婚了，还管我的死活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见就要骗我啊。我真讨厌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别人，也没有骗你，青寻。这件事等你睡醒，我再和你解释，好吗。只是——” 　　他轻轻捏一下我的脸，把眼泪也揩掉了：“不可以再说这么伤我心的话了，青寻。” 　　- 第11章 （29-32）向来真情最难得 　　=========================================== 　　29. 　　这一觉睡得很久。入睡前，我能感觉身旁一直有个人，他像棵孤单生长的树一样，哪里也不去，就扎根在我身边。 　　他握着我的手，沉默着。 　　我挣开他的手，几秒后再次被握住。这次他握得很紧，我再抽不动。 　　我有点生气，又觉得非常难过。 　　这份难过没能持续很久，因为之前打过的针里似乎含有镇定药物，困意很快袭来。我把被子拉高，蹭了蹭枕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坠入睡梦的前一秒，好像有人摸了摸我的脸，很轻柔，像一阵风，接着有温热的东西贴到了我的额头上，湿润柔软。 　　我又做梦了。 　　梦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暴雨夜。 　　那一夜，我和陆楦共同经历过生死。 　　- 　　- 　　30. 　　那是我们支教期满，开着车返回的路上。天下了大雨，一条山路在雨水的冲刷下，塌了一块，而我们的车恰巧开到那里。 　　汽车翻滚着落入了斜坡底部。 　　我是被陆楦唤醒的，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卡在变形的车厢座位间。 　　离太阳穴不到十五公分处就是尖锐的凸出来一块的车门，是陆楦及时用手托住了我的脑袋，使我不至于在昏迷时脑袋被捅个对穿。 　　陆楦是怎么在天旋地转的翻滚中托住我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手上黏糊糊的，震碎的玻璃划伤了他。 　　他抱着我，肩膀上伤口的血一滴滴地掉到了我脸上。 　　当时正值半夜，气温很低，没人知道有辆车在悬崖底下，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陆楦的手扶着我的脑袋，拇指轻轻蹭着我的耳根。他一遍遍叫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睡觉。他说，陈青寻，我在这里，不管你什么时候看我，我都在这里，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哭。 　　我很听他的话，竭力保持着清醒，可后来陆楦的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微弱又嘶哑。他说，青寻，如果我死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许他再说。我说，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说到做到。 　　陆楦微微苦笑了一声，让我不要任性。 　　我开始和陆楦说话，什么都说，虽然我也不想起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同时我用蛮力去推脑袋边的车门。陆楦被完全卡住了，动弹不得，但我可以，我被他护在怀里，受的伤很少。他的怀抱和座位之间有个小空隙，只要把门推开，我就能试着爬出去呼救。 　　我咬着牙，用力把变形的车门掰过去，从破损的窗户爬了出去。 　　手机不见了，或许是之前摔出去了，没办法打电话求救。我对陆楦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睡着，你要等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从车翻的地方一直沿着斜坡往上爬，边爬边呼救。 　　幸运的是，有路过的车辆留意到了。 　　他们扶起我，我告诉他们车里还有人，求他们去救他。 　　后来他们打了求救电话，又沿着缓坡下去，找到了陆楦。再后来，陆楦终于被救了出来。 　　我俩被安置在一起，紧急送往医院。 　　陆楦满身是血，和我并排躺着。他偏过头看着我，似乎是想微笑着安抚我的，可最后又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青寻，不要哭，我没事，别怕。 　　他缓慢地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用指腹碰了碰我的脸颊，把冰凉的湿意蹭掉了，只留下一团滚烫的火。 　　- 　　- 　　31.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饥饿。 　　似乎是到了饭点。 　　睁开眼睛后，我发现眼前竟然不完全是无尽的黑暗了，隐隐有些模糊的光影。 　　我撑着手臂想起身，还没等我有所动作，身边有人已经把我扶了起来。 　　我眯起眼睛努力看向对方，一个很高的身影。 　　饭香传来，一勺温热的粥递到了嘴边。 　　陆楦：“张嘴，青寻。” 　　我赌气般地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不饿吗，青寻。”陆楦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很低，和梦里那个困在车里轻声唤我的他重合了，让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乖，喝点粥。” 　　有饭不吃是笨蛋。 　　我张嘴咽了下去，又一口一口地喝完大半碗陆楦喂的粥。 　　喝粥的过程中，我又想起了那个雨夜。 　　那天到医院检查后，我只受了些轻伤，没多久就能出院了，但陆楦昏迷了。他的伤很重，肋骨骨折，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肩膀上有一个很深的伤口，是碎玻璃扎了进去，脑袋也破了一块。 　　陆楦要住很久的院。 　　我每天都去陪他。他的右臂骨折，左手掌又有很多细碎的伤口，吃饭相当不方便，我就顿顿给他喂饭。那一个月里，我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补汤，又学会了炒菜。后来等陆楦出院的时候，连医生也夸他气色不错，恢复得真快。 　　医生脸上带着感慨，他看着我，又看向陆楦，笑着说了一句：真是难得。 　　陆楦也望了我一眼，英俊的眉眼带着笑意，说：对，是我有福气。 　　- 　　- 　　32. 　　粥喝完了。 　　安静的病房里没有人出声。 　　“你吃过饭了吗？”良久的沉默过后，我对陆楦说。 　　“吃过了。” 　　“哦……”我想了想，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楦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我的视力又好些了，能看见他的身形。他双手交握，身体前倾，面朝向我。 　　“是我不好，青寻，”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说得很慢，“我没能把你照顾好，让你受委屈了。” 　　- 第12章 （33-37）你会觉得难过吗 　　=========================================== 　　33.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还在世那会儿，我已经表现出某种特性了。她常面带忧愁地和我讲：儿子啊，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是不好的，以后可能要吃大亏，知道吗？ 　　我一脸懵懂地仰头看着她，听不太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问道：那什么样的是好的？ 　　我妈摸着下巴，思索一会儿，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最好。 　　后来我长大了，没能成为我妈设想中的那种人。吃软不吃硬仍然在我性格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不过其实我没怎么吃过亏，因为我又不傻。 　　但是当陆楦低声和我说着“对不起”的时候，我却难以自抑地连心脏都疼起来，眼睛也酸涩不已。 　　- 　　34. 　　“对不起，青寻。”陆楦看向我，重复了一遍。 　　陆楦的嗓音一向如此，是很低沉的音色。以前我很喜欢听他说话，每次听都有一种过电的感觉。可是今天他的声音却让我说不上来，似乎蕴含着很深的自责和难过，这份难过又传染给了我，又痛又酸。 　　我看向陆楦，他的脸庞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但似乎是瘦了很多。 　　他过得很不好。 　　——我很难受。 　　于是我终于开始明白，其实我不是想听他道歉，我想听他解释。 　　他只要和我解释清楚就好了。他不爱我没关系，和别人在一起也没关系，只要别骗我。 　　他为什么要扮成009来接近我呢？ 　　“陆楦，”我低头抠着手指，不再看他，“你解释吧。” 　　陆楦听懂我说的话了。他握住我的手，不许我乱抠指甲，“青寻，我不知道你的记忆现在停在了什么时候，是不是仍然混乱无序，但是，我要替我妈向你道歉，她——” 　　“等下。”我打断了他，心中有些吃惊和慌乱，“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记忆不知道停在哪儿，还混乱无序”？难不成……难不成我还像个不会组合记忆的小孩一样胡乱拼凑它吗？ 　　“青寻，你听我说，”陆楦的声音不急不缓，他用指腹摩挲了几下我的手背，这个小动作很好地安抚了我，“大概三个月前，你的记忆由于脑中的肿瘤开始出现了混乱，所有的信息都被打乱了，经常性失忆，有几次甚至认不出我……” 　　- 　　35. 　　在陆楦的讲述中，我逐渐了解到这件事的全貌。 　　正如陆楦说的那样，肿瘤不仅折磨着我的身体，并且在几个月前开始吞噬我的记忆，让它混乱不已，犹如乱成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又像散落一地的拼图块。有时候我会甚至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记忆，做出难以理解的举动。 　　“一个月前，在我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时候，你自己从医院里跑了出来，”陆楦告诉我，“后来我找到了你，帮你租了你现在住的那座房子。然后我就一直陪着你，只是你失明了，不知道那是我。” 　　我仔细回想他说的这些事，发现它们像隐在浓雾中一样，模模糊糊的，让我没有什么印象。我怔怔地看着他：“那我、那你为什么……” 　　陆楦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温声说：“因为你当时情绪很激动，不愿意和我回去，被我抱起来的时候还哭了，我怎么问你你都不愿回答，只一直让我离你远点。所以我想，不能让你这么不开心。” 　　所以在咨询过医生的情况下，陆楦陪着我在那座小房子里住了一个月，而我因为视力和行动都受限，加上他有意遮掩，因此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后来他用了009的身份来接近我，带我出去吃饭，陪我去海边玩。 　　陆楦握住我的一只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捏着：“青寻，那时我不知道你产生了什么幻觉，后来才明白，原来是那天我妈去医院看你，和你说了些有的没的，让你臆想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了。” 　　“对不起，青寻，”陆楦又说道，“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也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委屈掉了眼泪，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 　　36. 　　陆楦从来不会对我说假话。 　　- 　　37. 　　陆楦的脸在我的视线里逐渐变得更加清晰，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真的瘦了。 　　照顾病人是一件十分费心费力的事，而我又格外麻烦人，陆楦却从来都不说，刚才他只讲述我的事情，也不说自己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陆楦，”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凑上前亲他，“对不起，这次离家出走是我不对，下次我再惹事你就打我屁股吧！” 　　陆楦低头接住我的亲吻，又笑了一声：“倒也不必。” 　　“陆楦，我忘记你的时候，你会觉得难过吗？”我勾着他的脖子问他。 　　“不难过，我知道你很快就会记起我。”陆楦俯下身，在我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你看，你这不就记得我了吗？” 　　我仍然有些不安：“可是现在是真实的吗，会不会又是我的幻觉啊？陆楦，我现在是真实的吗？” 　　“是的，你是真实的，青寻，”陆楦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隔着衣服我感受到了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我也是真实的，感受到了吗？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所以不要害怕。” 　　-------------------- 　　久等了！_(:з」∠)_ 第13章 （38-41）如果有那么一天 　　=========================================== 　　38. 　　不要害怕。陆楦总是这么对我说。 　　在一起这么多年，陆楦很少对我说情话，肉麻的话总是由我来说。但“不要害怕”这句话却总是出自他口。 　　很久以前，刚和陆楦在一起时，赵行在我耳边念叨：“这陆楦看着不像是能谈恋爱的人啊，我都打听过了，他这人忒无聊严肃了，心眼估计也不少，别再是看你傻拿你找乐子的吧！” 　　“那必不可能。”我给了赵行一肘子，“是我魅力太大，陆楦拜倒在我的牛仔裤下了。” 　　“哦——” 　　赵行拉长了音，摆出一副“我不说是谁追了七八个月才把人追到手”的表情。 　　过了会儿，他又捣捣我的胳膊：“小寻子，改天把他叫出来给我们哥几个见见，我们考核一下，总不能让你吃亏受骗。” 　　后来，我带着陆楦和我几个好朋友一起吃了顿饭。那顿饭后，赵行就单方面和陆楦称兄道弟了。 　　赵行还对我说：“你俩好好谈，好好过。”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条路不好走，要是真喜欢，就要克服很多困难坚持走下去，别散了——哎，要真散了也没事，反正哥几个都在，不会让你被坑得裤衩子都不剩，可怜巴巴地露宿街头。” 　　不会散的。当时我就这么告诉赵行。 　　因为陆楦和我说他会永远喜欢我，而我回头总能看见他。 　　他在我身后，沉默不语，却又无比可靠。 　　- 　　- 　　39.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的视力竟然恢复得差不多了。失明了一个多月，乍一变成正常人还有点不习惯。 　　我仰着脑袋用毛巾擦脸，觉得眼睛有点痛——昨天看见陆楦后哭得太久，肿了。 　　接着我又回忆了一下昨天自己的表现。那个瓮声瓮气说“你不要觉得我看不见就骗我”、“我真讨厌你”的人十分耍赖皮，可是陆楦一点都不生气，还慢声细语地和我解释。 　　真是个好男人。我在心里默默夸奖他。 　　我眼光真不错。我又夸奖了自己。 　　- 　　- 　　40. 　　洗漱完，陆楦也回来了。他在医院陪护我一晚，不久前出去买早饭了。 　　他还带回来一小袋橘子。 　　趁陆楦去洗饭盒，我拿了一个砂糖橘，剥开，掰了两瓣，塞进嘴里。 　　橘子是我让陆楦买的，挂水挂得嘴里发苦，就很想吃点什么。 　　橘子的清甜在嘴里蔓延，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都消散了很多。 　　正要吃第三个的时候，陆楦端着饭盒回来了。他看了一眼橘子皮，拿走我手里的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吃掉了。 　　我有点傻眼，看着橘子瓣消失在他嘴里。 　　最后我犹犹豫豫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还想吃。” 　　“不能再吃了，已经吃两个了。”陆楦笑了一下，又无情地拒绝我，“先吃饭，把饭吃完才能再吃一个。” 　　“先吃一个小橘子再去吃饭，吃这么大一点的就行。”我用手比划着，试图讨价还价，“我保证好好吃饭。” 　　“青寻，”他这么叫我，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听话。” 　　说完，他低下头凑近我，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舌头伸到里面，和我的舌头搅弄在了一起。 　　他的唇齿间全是橘子的甜味，这甜味又被我吃了下去。 　　陆楦垂眼看着我。 　　半分钟后，他退了出去，用指腹把我嘴角流出的津液也一并抹掉了，又问我：“现在还想吃橘子吗？” 　　我非常震惊地看着陆楦。他怎么突然这么会了？！ 　　“青寻？”陆楦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不吃了。”我觉得脸有点热，“先吃饭，嗯，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脸上的热潮还没散尽。我心想，真是老了老了，定力也下降了，亲个嘴儿的事就脸红，脸红个啥劲儿。以前什么没干过啊！ 　　- 　　- 　　41. 　　吃完饭后，我对陆楦说，我想回家，不想住院了，医院不舒服。 　　陆楦剥橘子的动作顿了顿，没出声。 　　“陆楦。”我轻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抬眼看向我。 　　这个现实问题仍然横亘在我们之间。我的病目前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在医院也不过是吊着性命，可能哪一天突然病发了就会死去。 　　早上我洗漱时，突然有一阵短暂的眩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脑袋里也像针扎一样非常痛。而且我还看到了我掉的头发。我的头发已经很短很少了，可它仍然在掉。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不是个健康的人。 　　现在的每一天都很珍贵，我不想困在医院里，去等待那无望的机会。 　　陆楦将剥好的小橘子递给我一半，在静默中开了口：“青寻……” 　　他只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陆楦，我真的不想待在医院了，开刀很痛，还老是掉头发，”我撇撇嘴，摸了摸脑袋，“我是不是变丑了？” 　　陆楦顺着我的动作看过去，微微笑了笑：“一点也不丑啊，还是很好看，头发等你好了以后还会再长出来的，现在我们可以先戴顶帽子，好不好？” 　　我怔怔地望着他：“可是我，我好不了了啊……” 　　“你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青寻，不要放弃。”陆楦捧起我的脸，用指腹将眼泪揩掉了。 　　他的神色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平静与坚毅，像是不会有任何动摇，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打败：“我们再试一次，寻找有经验的专家，也寻找可行的治疗方案，去努力治疗。” 　　“如果……如果最后真到了那么一天，青寻，我就带你回家，不让你再疼了，好吗？” 　　“好。”我告诉他。 　　- 　　- 第14章 42-45）确实是一见钟情 　　========================================== 　　42. 　　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当然了，能不死还是要想办法不死的。 　　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能免俗，我很想活下去。 　　所以时隔一个多月，我又住院了，寻找与等待着那渺茫的希望。 　　住院这件事我已经很熟练了，只是有点无聊，也有点难捱——药物刺激让我吃不下去饭，时常呕吐。住院的第二天，我刚吐完从卫生间出来，突然有个人挡在了我面前。 　　“小寻子！”那人这么叫我的名字，又说道：“哥来看你来了！” 　　陆楦走过来，递给我一条毛巾，我擦擦脸，又坐在轮椅上看向那人，露出一个茫然困惑的表情：“你是谁？” 　　那人面露惊愕，连忙看向陆楦：“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陆楦没出声，扶着我的轮椅。 　　“哈哈哈哈哈，”我装不下去了，笑起来，对那人说道：“赵行，坐。” 　　赵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愤愤地隔空指了指我：“我好心来看你，你竟然还骗我。绝交！” 　　- 　　43. 　　“是陆楦和我说你又住院了，我就赶过来看你了。” 　　赵行剥着小橘子，将橘子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当初你失忆又失明那会儿是陆楦先找到你的，我立刻就想去看你，但陆楦没让我去，他说你记忆混乱，估计受不了什么刺激——哎，这橘子还挺甜的，你也尝尝。” 　　赵行来了以后，陆楦就找了个借口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我和赵行。 　　现在赵行就坐在我病床边的椅子上，伸长了手臂递给我半个橘子。 　　“那当然甜了，陆楦给我买的，”橘子的酸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我又叮嘱赵行，“你少吃一点，给我留点。” 　　“……”赵行缩回了想要去拿橘子的手，“你看你那小气样，不吃就不吃。” 　　话虽这样说，但我知道赵行其实根本没生气。 　　我哈哈笑了两声，又塞给赵行俩橘子。 　　笑完后，我呼出口气，对他说道：“让你费心了。” 　　赵行摆了摆手：“嗐，咱兄弟之间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干啥，要真说费心那还是陆楦啊，就一个多月前，你突然从医院失踪了，大家都快急疯了，后来找到你又发现你失忆了，是陆楦稳住大家，想办法接近你的——听说你那会儿连陆楦都不认识了——陆楦这人你看他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没想到这么靠谱又镇定。” 　　我知道这是说陆楦以009的身份来照顾我的事。我点点头，表示我选男朋友的眼光很好。 　　“赵行，我有个事得拜托你一下，你听我说完，不要打岔。”我看向赵行，他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 　　“我这个病你也是清楚的，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也许哪天就嗝屁了，所以我想请你在我死后帮我照看一下陆楦，让他好好生活，别太消沉难过。” 　　赵行的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 　　“我是不会帮你照看陆楦的，小寻子，想都别想，你自己的对象自己照看，”赵行语气严肃，眉头紧皱，“你得活得好好的才行。” 　　我苦笑了一下。 　　我正想再说话，余光却突然瞥到了陆楦的身影。 　　“在聊些什么？”陆楦从病房外走进来，抽出一张湿巾替我擦了擦手。 　　我想，以陆楦的敏锐度，大概是已经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太对了，但他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没聊什么。”赵行站起身，脸上又挂起了一点笑，“我刚才跟青寻说，邀请你俩来参加我和严玉的婚礼——是真的，小寻子，你不要这么惊讶。” 　　严玉就是赵行谈了八年的女朋友，也是他大学时候的女神。 　　“恭喜。”陆楦微笑道。 　　“谢谢。”赵行彬彬有礼地回道。随后他说了个日期，看着我：“婚礼已经订好日子了，但是还少两名伴郎，所以你们俩一定要来，知道吗小寻子？” 　　我知道。 　　我知道他是在说让我活下去。 　　“好的，”我笑起来，“我和陆楦一定会去的。” 　　- 　　44. 　　赵行下午就离开了。晚上吃完饭后，我让陆楦推着我到楼下花园里转转。 　　天气不冷不热，微风送来一点轻微的消毒水味。 　　“赵行竟然要结婚了。”我和陆楦并排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年龄、感情和经济能力达到一定程度了，结婚是自然而然的事。”陆楦往我腿上盖了一张薄毛毯。 　　“也对，他俩恋爱都谈了好几年了。” 　　啊，一说到这个，我就又想起来当年赵行给严玉表白的那天了——如果不是那天，我或许就不会认识陆楦，更不用说和陆楦谈恋爱了。 　　所以说，一切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哎。”我突然叹了口气。 　　陆楦偏过头看我：“怎么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吗，酒吧里，我不小心把酒泼你裤子上了，然后——” 　　“然后在某种神秘的宇宙力量的驱使下，你摸了我一下，”陆楦语气微妙，又好像仅仅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我还没能和你说上一句话，你就转身离开了。” 　　“哈哈，哈哈，我真不是故意摸你的，”我干笑了两声，“我那不是害羞么，所以摸了你之后就溜了，要不我肯定得问你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对吧？毕竟你那么好看，我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我总结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陆楦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后他看向我，目光里似有深意：“对，确实是一见钟情。” 　　- 　　45. 　　回病房时是陆楦背我回去的——我承认自己是个懒蛋，并且偶尔喜欢耍赖皮。 　　陆楦的肩背很宽，我伏在他背上，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感受到他走路时的动作以及脊背的肌肉，突然就觉得非常安心。 　　我将脑袋压低了些，下巴抵在他肩头，脸颊蹭着他的脑袋。 　　“陆楦，”我偏头贴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我好爱你，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陆楦低声笑了：“知道。我也是。” 　　“不对，”我拍了他一下，“你说错了，你应该说‘我也很爱你’，快点重新说。” 　　“我也很爱你。”陆楦说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以示奖励：“谢谢你爱我。” 　　我看到他的白头发了，一根又一根的，藏在浓密乌黑的短发里。 　　他还不到三十岁，正值壮年。 　　都是为了我。 　　陆楦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不客气。”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陆楦和我求过婚，我们有一对对戒——虽然我俩都是男的，不会有受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相爱。 　　- 　　-------------------- 　　不好意思鸽了那么久…… 　　我真的是想把这篇文写完的，但我这个人没啥讲故事的天赋，老写得磕磕绊绊的。总之正文完结后还会有一个陆楦视角的番外，看一看陆楦眼中的陈青寻，已经写了一部分了（虽然正文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完结……） 第15章 46-47）只要一个晚安吻 　　========================================== 　　46. 　　陆楦和我求婚这件事发生在我们谈恋爱的第五年。那天我和陆楦一起在外面吃晚饭，以庆祝我们相爱五周年。 　　吃饭到中途，隔壁桌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朝声源处看去，发现竟然是一个男生在求婚。男生单膝跪地举着戒指盒，女孩惊喜又羞涩地站在他面前，他们的朋友在起哄，餐厅里很多人都露出善意的笑。 　　我撑着下巴坐在座位上，看向那对男女，陆楦也看着那边。 　　但是在此期间，陆楦时不时地会瞄我一眼。说实话，他的动作其实很轻微，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可我还是注意到了。我对他的一些小动作了如指掌。 　　我偏过头低声问他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陆楦看着我，又微微垂下目光，摇头说没事。 　　吃完饭后，我和陆楦回到了家中。我拿着衣物去浴室洗澡，陆楦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醒酒——他说他晚上有点喝醉了，想先缓一缓。 　　我们吃饭时开了一瓶酒，喝掉大半。陆楦喝得确实比我多些。 　　洗完澡出来后，我擦着头发去了客厅，想看一下陆楦怎么样了。 　　陆楦已经没靠在沙发上了，他竟然还挺直脊背坐得非常端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放在膝上。听到动静，他抬眼望向我。 　　“你坐这么直干嘛？”我有点奇怪。 　　陆楦一言不发，那只放在衣兜里的手似乎在摩挲着什么。 　　我更好奇了，准备凑近了看他到底在干什么。但没想到的是，陆楦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我面前，然后—— 　　他“咚”地一声单膝跪地，并且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递到我面前。 　　“青寻，我……”陆楦微仰着头看向我，脸上带着些许薄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说了几个字后又停下了，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话说完：“我在和你求婚。青寻，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成为我一辈子的伴侣吗？” 　　求婚啊。 　　一辈子的伴侣。 　　我当然愿意啦。 　　我想我一定是笑了，嘴角都咧到耳后根的那种。 　　“你等我一下，陆楦。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我连忙返回卧室，将藏在衣柜最里面的一个小盒子取出来。 　　“噔噔噔噔！陆楦！”我举着小盒子，对陆楦大声说道：“我在和你求婚，请问你愿意和小陈永远在一起，做小陈一辈子的伴侣吗？” 　　小盒子里是我给陆楦买的戒指，本来是打算半个月后他生日那天再送给他的。 　　“愿意。”陆楦告诉我。 　　互戴上戒指时，我正坐在陆楦的腿上。 　　我们俩去买戒指时都是各自偷偷摸摸去买的，但很巧合的是，买了同一款素圈铂金戒指。 　　“真不愧是我男朋友，和我心有灵犀啊。”我拍了拍陆楦的胸口，又亲他一下。 　　“对。”陆楦回吻我。 　　“咦？”我看着他的脸，“你脸怎么这么红？” 　　“很红吗？” 　　我点点头：“对，非常红，就像喝醉酒了一样。你喝醉了吗？” 　　“没有。” 　　“不对，你要说‘喝醉了’。” 　　陆楦：“喝醉了。”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啊呀，那还能硬得起来吗？” 　　“……”陆楦沉默了一瞬，说：“能。” 　　“又错啦，你要说‘不能’。” 　　“……不能。” 　　“很好，不能也没关系，小陈医生妙手回春，来吧，”我抱住他，手也在他身上一通乱摸，“让小陈医生给你好好治疗治疗。” 　　- 　　- 　　47. 　　“现在想想，那天晚上就不该夸下海口给你治，要不然我第二天也不会起不来床。”我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对陆楦说道。 　　“是，怪我。”陆楦替我掖了掖被子，又调节了一下药水流速，“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我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又睁开。 　　“陆楦，”我小声和他说话，“你还记得我有四个愿望吗？” 　　陆楦翻书的手指顿住了，半晌后他看向我：“我们前几天想办法弄到了一批新药物，今天张主任他们敲定了一个新的治疗方案，会比现在更温和有效些，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过几天就会采用——你会好起来的。” 　　“不是，陆楦，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想要第三个愿望里的晚安吻，快亲。”我撅起嘴等他来亲我。 　　“啵。”轻微的一声。 　　“我好爱你啊，陆楦。”我又亲了陆楦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再次闭上眼睛。 第16章 （48-51）我也不能辜负他 　　=========================================== 　　48. 　　住院的第四天，陆楦的爸妈来看我了。 　　其实当初陆楦和我在一起后没两年，就跟家里出柜了。他家是很传统的那种家庭，难以接受自己的儿子会喜欢上一个男的，因此陆楦还挨了一顿揍。为陆楦擦药时，我心疼地埋怨他，说他不该这么早就和家里出柜。但陆楦摇摇头，说，我爸妈不接受是他们的事，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 　　这几年里，我见过陆楦父母很多次。他们的态度也由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中立，或者说是不管了。 　　也许，这长达八年的恋爱让他们意识到了我和陆楦并不是图一时新鲜，而是在认真地谈恋爱。 　　陆楦的父母来到病房时，我刚吃完药。里面有一种药片又大又苦，非常难咽。好不容易都吞下去后我凑近陆楦，在他不注意猛亲了他一口。 　　陆楦被苦得微微皱了皱眉，我哈哈直笑，结果下一秒就看到陆楦父母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叔叔阿姨好。”我连忙打招呼。 　　陆楦站直了，略微侧过身体，半挡在我面前，这才说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 　　- 　　49. 　　陆楦和他爸爸长得更像一些，眼睛又很像妈妈。所以当他妈妈用那双相似的眼睛看向我时，我本能地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听说小陈住院了，所以我们来看看。”陆楦妈妈缓声说道。 　　随后她又对我说：“孩子，是阿姨不好，阿姨之前说错话了。” 　　我知道她是指一个多月前她和我说陆楦不喜欢我了，后来又诱发我产生记忆混乱的事。 　　可我不怪她。我患了重病，腿脚不利索，和陆楦注定没有很好的未来。而现在陆楦将全部的精力与时间都花在了我身上，也许——也许最后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平心而论，身为母亲，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愿意让儿子吃苦受累是情理之中。 　　我没法对一位爱子心切的母亲生出怨怼。 　　“没什么的，阿姨，不用说对不起。”我笑着说道。 　　陆楦的爸妈没有待很久，因为陆楦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甚至是有几分冷漠。 　　他们要走的时候，我捏了一下陆楦的手，示意他送送父母。陆楦低头看向我，和平时一样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我很快就回来。” 　　- 　　- 　　50. 　　陆楦送他爸妈出门后，我呆坐了一会儿，又摸到手机给陆楦发了条消息，说，我先去楼下的小花园转转了，到时候他直接去找我就行。 　　我找了顶帽子戴上，一个人出了病房，但没想到的是，在走廊的转角听到了陆楦妈妈的声音。 　　“陆楦，你跟爸爸妈妈说，你是怨恨上了爸爸妈妈对吗？” 　　我赶紧退回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等待着。 　　陆楦的声音很冷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没有，我没有怨你们，这几年你们对青寻的好我是知道的。只是，青寻是我的爱人，我不希望也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和委屈，哪怕仅仅是言语上的。” 　　“可是小陈的这个病情，你是知道的啊，你的家庭、工作和前途都不要了吗？你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值得吗？” 　　“我希望，这是您最后一次问这种问题，而我也是最后一次回答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青寻无关，至于值不值得——”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救他。” 　　“你这孩子，怎么非就……”陆楦的爸爸语气复杂，“小陈他不是离不开你啊！” 　　“看来您还是不明白，”陆楦淡淡说道，“不是青寻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 　　- 　　- 　　51. 　　我一个人在楼下花园的水池边发呆。 　　花园里算得上是热闹，有不少住院的病人在家人的陪同下散步，看上去状态都还可以。 　　状态不好的大概都在病床上躺着呢，就像前段时间的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和花园里其他病人的同款病号服，想，这里可是肿瘤医院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陆楦打来的，电话里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温和，根本听不出来不久之前与父母争执过。 　　他问我的具体位置，又说让我等着他，他很快就过来。 　　挂断电话后，我抬头望向高远湛蓝的天空，有几片柔软的云朵缀在上面。我伸了个懒腰，盯着那几片浮动的云。 　　再低头时，我突然发现面前有个小男孩正看着我。见我也看向他了，他有点好奇地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我一时没出声。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病号服，宽大到显得有些空空荡荡，他带了一顶帽子，没有头发露出来，嘴唇和面容都有些发白，手背上有着一小块青紫。 　　我对他笑笑：“哥哥在看云朵。” 　　“云朵？”小男孩有点疑惑地抬头望去，但很快又扭过头看向我，一副想问些什么又犹犹豫豫的模样。 　　“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些什么。”我笑着鼓励他。 　　“哥哥，”小男孩终于开口了，“你生病了吗？” 　　“是的。” 　　“其实我也生病了。”小男孩有点难过地说道。他摘掉了自己的帽子，露出光秃秃的脑袋，“我都没有头发。” 　　我也给他展示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对他说道：“没关系的，你是小孩子，头发长得快，等你病好了，新头发就都长出来了，不要担心。” 　　“大人的头发长得慢吗？之前我遇见一个阿姨，她好久时间都没有新头发长出来，后来……”小男孩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阿姨就死了——我听别人说，治不好病的人都会死掉的。” 　　“哥哥，你也会死吗？”小男孩小声问我。 　　我低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会吧。” 　　“青寻。” 　　我应声抬头看去，陆楦正从小男孩身后的小路尽头快步走来，臂弯里还搭着一件我的外套。 　　“哥哥刚才说错了，”我望了一眼陆楦的身影，对陆楦笑着挥挥手，然后改口对小男孩说道：“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因为——” 　　“因为个人为哥哥付出了很多，哥哥不能辜负他。” 　　- 　　-------------------- 　　不算番外的话，正文大概在五万字以内结束 第17章 （52-57）因为我遇见了他 　　=========================================== 　　52. 　　陆楦说要带我去海边。 　　说这话时，陆楦正坐在我病床边的椅子上，膝盖上还摊着一本书。他本来在念书给我听，书里的女主角辞了职、卖了房、搬了家，一个人背着行囊坐上绿皮火车去了海边——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终点站。 　　她想把自己的生命留在这里，葬在海底。 　　但真正来到海边后，她又决定要好好活下去了，因为几次都没死成。 　　“来看看海吧。”这是书里的最后一句话。 　　“陆楦，我们也去看看海吧，”我捏着他的一只手，和他商量，“上次去海边还是你假扮009那次，我啥都看不见，就只能铲沙子，一点都没玩好。趁现在我身体还不错，咱们再去一次吧？” 　　陆楦将书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我：“真的很想去？” 　　我连忙点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就去吧。我和陈医生说一声。” 　　“哇！”我大喜，没想到陆楦这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他顾虑着我的身体不让我乱跑呢。 　　“爱你！”我笑眯眯地说道，又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陆楦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是全宇宙第一大帅哥。真不敢相信这么帅的人竟然会喜欢我，天啊，我真幸运，我高兴得快要晕倒啦。我一定要沐浴焚香，跪拜佛神，谢谢各位神仙让陆大帅哥喜欢上我……” 　　陆楦脸上露出一点“你快别编了”的无奈，但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在他耳边夸他。 　　“……我保证，以后陆楦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陆楦曲起手指在我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少来。” 　　- 　　- 　　53. 　　我坐在沙滩上专心致志地堆城堡，身边就是陆楦，他没有去玩，就坐在一边陪着我。偶尔我们会聊几句。 　　今天天气还不错，多云，不冷不热，很适合出门游玩，因此海边人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清静点的位置。 　　城堡已经快要完成了，就差最后一点点，我捧了一捧沙子堆在上面，又小心翼翼地用小铲子压平整。 　　“陆楦！看，好看不？”大功告成后，我跟陆楦显摆我的城堡，并且在他出声之前就提前告诉他：“你要夸我的城堡很好看。” 　　陆楦很配合：“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完美的城堡，你真厉害。” 　　“谢谢。也就一般般厉害吧。”我很谦虚地说道。 　　“我要把它拍下来。”我掏出手机，努力找着角度，拍了张照片。然后我偷瞄陆楦，发现他正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 　　出来散散心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嘿，这位大帅哥，”我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请问能不能赏个脸一起拍张照啊？” 　　不待陆楦出声，我就凑近了他，举起手机，给我俩来了个自拍。 　　- 　　- 　　54. 　　到了傍晚的时候，海边的人少了很多，陆楦背着我在沙滩上慢慢走了一段路。 　　“青寻，”陆楦唤我的名字，脚步不停，在沙滩上留下两串脚印，“后天我要去一趟A市，那边要开脑肿瘤医学会议，国内外的很多专家都会参加。前几天我联系上了其中几位。” 　　太阳落在了远处的海平面上，像一团巨大的火球，散发着毛茸茸的光亮，连云彩都染成了漂亮的橘红色，是一幅瑰丽的景象。 　　我偏头看着那轮落日，又转过头看着陆楦的头发。夕阳下，他的发丝带着一层浅浅的金色，藏在里面的白发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我将脸颊贴在陆楦脑袋上，轻轻蹭了蹭，在皮肤些许的刺痛感中说道：“好。你去吧。” 　　“我可能要在那边待几天，会尽快赶回来的。” 　　“嗯。那我等你回来。” 　　- 　　- 　　55. 　　陆楦出发去了A市。病房里除了我以外还有赵行——临走前，陆楦给赵行打了电话让他有空就来陪我几天。 　　赵行的婚期就在下个月月初。 　　“小寻子，快看，我和你嫂子的照片拍得多好看啊。啧啧啧，哥帅不帅？”赵行语气夸张，给我看他手机里的婚纱照。 　　我把怼到自己脸上的手机奋力推开：“帅帅帅，你真是太帅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帅的人。” 　　随后我又补充了一句：“陆楦除外。” 　　赵行：“……” 　　“看你那一脸不服气，”我把手机掏出来，调出前几天我和陆楦在海边拍的照片，“是不是很好看？” 　　赵行眯着眼睛打量着手机里的几张合照，随后把手机还给我，语气幽幽的：“你这拍照技术不太行啊，角度、光影都没找对，就全靠颜值撑着。而且你看这张，陆楦都没看向镜头。” 　　“嗯？” 　　赵行大学毕业以后没有从事本专业工作，而是做起自媒体，还开了间工作室，自己当了老板。我知道他对拍摄要求很高，镜头感也挺强，所以听到他这么说后，我就低头瞅了瞅他说的那张照片，发现正是我和陆楦拍的第一张。 　　照片里，沙子堆成的城堡露出一角，我抬头看向镜头，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模样瞧着有点傻，陆楦就在我后面一点的位置，他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微微偏头看着我，目光柔和专注，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我捧着手机，轻轻戳了戳照片里陆楦的脸颊，然后很诚恳地对赵行说道：“你可以猜猜陆楦为什么不看镜头反而要看我。” 　　“……”赵行也反应过来了，有点无语，“好了好了，我现在知道你俩是一对好朋友了！” 　　- 　　- 　　56. 　　陆楦去A市的那几天，我们每天都会打个电话或者发个视频聊几句。第三天晚上，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当时我刚打完治疗针，正处于颅压很高的时候，脑袋里有很尖锐的疼痛感，耳朵也持续嗡鸣，有点听不太清东西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我躺在病床上努力深呼吸想缓解这绵长的痛感，可惜作用不大。那一刻我突然就非常想念陆楦，想和他说说话。 　　赵行站在病床边，脸上满是担忧。我拍了一下他，示意我还好，不用太着急，又让他帮忙拿来我的手机，给陆楦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几声后很快就被接通，陆楦的声音越过千里传到我耳边，微微有些失真：“青寻，晚饭吃了吗？” 　　“吃了。”明知道陆楦看不见，可我还是笑了一下，“和赵行一起吃的，吃得很饱。” 　　“那就好，晚上要好好休息，别玩手机，早点睡觉。” 　　我应道：“知道啦。” 　　陆楦在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今天还好吗？” 　　我知道陆楦在问什么。他虽然人在外地，但他会肯定跟我的主治医生联系，以确定我每天的身体健康情况。这就代表着今夜我的治疗状况他已经知道了。 　　“还行，”我捏着自己的耳朵，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不过耳朵又有点听不太清了。” 　　其实之前我出现过一次失聪的症状，当时我只看到陆楦的嘴唇在启合，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心里着实惊慌了一阵，不过好在大半天后听力又恢复正常了。 　　这次没有上次严重，耳朵里像灌了水一样，外界声音模模糊糊的，要集中注意力很努力去听才可以。 　　“青寻。”陆楦在那边叫我名字。 　　“我这边有进展了，”陆楦告诉我，“等我回来。” 　　- 　　- 　　57. 　　陆楦回来时是在一个黄昏。 　　我正坐在窗边盯着外面发呆，手里还捏着前几天在海边捡到的一枚贝壳。 　　通常来说，发呆么，就是思维漫无目的地乱飘一通，上一秒具体想了些什么，下一秒就忘得七七八八了。不过这次的发呆不算是纯粹的发呆，应该算是回忆往事，因而倒也有头有尾的。 　　记忆中的往事浮光掠影，首先是我妈，然后是我的各位朋友，最后定格下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与陆楦有关。 　　从19岁遇见陆楦的学生时代到今天，我所有的快乐和难过他都参与其中。当然了，快乐占绝大部分，难过寥寥无几。 　　虽然我确实是个倒霉蛋，但同时我又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因为我遇见了他。 　　自生病以来，有时我会产生一点消极的念头，但只要一想到陆楦，我就会生出无限的力量与求生欲，又能抡起大铁锤和脑袋里的肿瘤大战三百回合。 　　我看了看时间，心里估摸着陆楦应该快到了，于是坐在轮椅上转了个方向去够桌子上的小圆镜。镜子是赵行带过来的，真想不通他一个大老爷们为啥会走哪里都揣着镜子。 　　不过这会儿倒方便了我。 　　镜子里的人仍然有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不过好在后脑勺是圆润的，所以即便没有头发做修饰也不是很难看；脸色和嘴唇有点苍白，看起来不怎么精神，我用手搓了两把，勉强能入眼了；脸颊最近好像稍微胖了一点点，在目前这种一天吐八回的状态下有点让我惊奇，当然也不排除其实是浮肿了。 　　最后，我扯着嘴角做了个微笑的表情，又做了几个鬼脸，发现面部肌肉还是很受控制的，顿时又十分欣慰——脑袋里长肿瘤压迫神经的话，人就容易面瘫，再严重点就会嘴歪眼斜。 　　确定过自己的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后，我把镜子放回去，坐在轮椅上专心地等着陆楦的到来。 　　很快，走廊上有熟悉的脚步声逐渐由远及近，接着病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我立刻扭头看去，陆楦在日落时分再次来到我面前。 　　他的面容带着经过长时间旅途后特有的轻微倦意，可望过来的目光却很温和。 　　“帅哥，回来啦？” 　　“嗯，”陆楦快步走近我，“回来了。” 　　- 　　- 　　-------------------- 　　_(:з」∠)_ 第18章 （58-65）艰难求生的勇气 　　=========================================== 　　58. 　　我们最终还是没能参加赵行的婚礼，因为陆楦回来后不久我的病情就再次加重，期间经历了进ICU、转院、治疗……一切仿佛被按了快进键，让我昏昏沉沉觉得自己像处在梦里一样。 　　人在极度痛苦煎熬的时候，是没有体面与尊严可言的。我也会像别的病人那样，不受控制地挣扎叫喊，捶着疼痛难忍的脑袋，疯了一样地想着，受这种苦是干什么呢，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还不如干脆给我一个痛快。 　　我抓着陆楦的衣角，神志不清地和他说话。我说，陆楦，求求你，别再救我了。 　　陆楦一言不发地配合着护士将我按在病床上。 　　药物被注射进身体里，我渐渐平静下来。 　　陆楦握住我的手，静静看着我，我喘息着和他对视，觉得很对不起他。 　　别看我了。 　　我想放弃了。 　　陆楦，就让我走吧。 　　陆楦面色如常，低声叫了一句我的名字。他说，青寻，睡一会吧。 　　他俯下身，双手捧住我的脸，额头和我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想起不久前和陆楦在海边拍的那张合照，他脸上带着笑意，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望着我，让我总忍不住地想要流泪。 　　倦意袭来，我再次跌入混沌的梦里。昏睡前，一颗滚烫的水珠溅到了我的眼皮上，又很快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 　　- 　　59. 　　病情发展到下一个稳定期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由七位权威专家组成的医疗小组给出了新的治疗计划，一点点推进着。但实际上由于我的病症极度罕见，缺乏参考病例，每一步都是尝试，谁也不敢保证最后是否有效。 　　“以后就让我为国家的医疗科研事业做一点贡献吧，”签完遗体捐献志愿书后，我放下笔，“希望以后生这种病的人可以早点好起来。” 　　陆楦接过协议书，看了看我的签名，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我攥了一下手心里的一枚护身符，这是陆楦前几天从寺庙求来的。 　　那天他中午陪我吃过饭后说要出去两个小时，我让他有事就去忙，不用担心我。后来到了下午，陆楦推门进来，走到床边，握住我的一只手，将掌心朝上，然后将一个东西放在我手心里。 　　“愿陈青寻成为天底下最幸运的人，逢凶化吉，平安无虞，长命百岁。”陆楦轻声说道。 　　我低头看去，一枚带着体温的朱红色护身符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 　　其实以前他是不信这种神神鬼鬼的，我比较信，上大学那会儿还喜欢看鬼片，每次吓得哇哇乱叫，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里眯着眼都要看。 　　陆楦对我这个自虐般的爱好感到十分困惑，我说他这个老年人不懂什么叫做刺激，他就用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不过下次再看时陆楦就会提前捂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把我揽在怀里。 　　我靠在他怀里，耳边传来混乱的鬼叫声，还有陆楦平稳清晰的心跳声。 　　我想陆楦真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情绪稳定，我也要这样才行。 　　- 　　- 　　60. 　　治疗的种种痛苦我很不愿意再去回想。长久的病痛折磨下，我的外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平时几乎不照镜子，那些属于年轻人的张扬与活力离我早已离我远去，只剩下艰难求生的勇气。 　　陆楦也是。许多个难捱的时光，将他锤炼得越发冷冽沉默，但面对我的时候，他又总是很温和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会有精神崩溃的时候吗？ 　　有时候我会后悔自己当年去追求陆楦。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就不会因为我生病而万分伤怀，以至于不到三十岁就白发丛生。如果我没有陆楦，我会选择在一个疼痛难忍的晚上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不会放任自己这么没有尊严地活着。 　　可是我们相爱，因此他愿意不计任何报酬地燃烧着自己，我愿意为他也为自己而努力活下去。 　　- 　　- 　　61. 　　这一天，陆楦从医生那里回来后，罕见地神思不宁，中间还差点摔碎一个杯子。 　　“陆楦，”我轻声叫他的名字，他抬眼看过来，“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陆楦扯过板凳在我床边坐下，牵起我的一只手，轻柔地揉着手背上的淤青。 　　不止是手上，我的身上也有很多这种淤青，一大团一大团的看着非常吓人。 　　我盯着陆楦的动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我是不是要动手术了？” 　　“青寻，我刚才和李主任他们商讨过，”陆楦没有否认，他垂眼望着我的手，声音很低，听起来也很平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手术的成功率非常低，甚至不确定我能不能下手术台，对吗？”我问道。 　　陆楦一顿，终于抬头看向我，面色依然平静，眼底却遍布着红血丝，眼眶也带着微微的红。 　　该怎么抉择呢？是采取保守治疗延长一点点生命，还是通过凶险的开颅手术来寻求一线生机？ 　　除了死亡外，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我费力抬起手去摸陆楦的眼睛，小声问他：“医生有说过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我大概可以活多久吗？” 　　陆楦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吐出一个数字，这个数字不是很大，但足以让我为这份希望做出选择。 　　我握住陆楦颤抖的手，冲他笑起来：“那很好啊，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话我就赚了，对不对？” 　　- 　　- 　　62. 　　这场背水一战的大手术被安排在十天之后。在此之前我迎来了我的生日。 　　生日那天来了很多人，快要挤满这间不太大的病房。 　　赵行、严玉、寇云潮、几位老同学、之前的朋友，以及陆楦的爸妈，还有很多人给我发来消息祝我早日康复生日快乐。 　　甚至还有本科时候认识的一位朋友，那是一个性格非常酷的女孩，她给我发来一段祝福视频。视频里满是猎猎风声，挂着的祈福经幡随风舞动，画外音是她说的话：祝我的朋友陈青寻平平安安快点好起来。 　　其实自生病以来就有很多熟人看望问候过我，但这次着实让我意外又感动。 　　我一一谢过朋友们的心意。 　　赵行推着小推车走过来，上面摆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陆楦在蛋糕上插上小蜡烛和27岁的数字纸牌。 　　我27周岁了。 　　蜡烛点燃，烛光摇曳，我面对着蛋糕，被催促着许愿。 　　朋友们围在我身边唱着生日快乐歌，其中赵行举着相机，边录像边唱歌，五音不全还跑着调。陆楦站在我右手边，始终低头看着我，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陆楦的爸妈也在，他们看着我们，眼睛里有明显的水雾。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作出许愿的动作。 　　我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当向老天许一个愿望，让祂保佑我手术成功多活几年。可现在看着烛光里的一张张脸，我又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然十分圆满，哪怕最终仍然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也没关系。 　　我吸吸鼻子，直接吹灭了蜡烛。 　　如果上天垂怜，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再为自己许下一个愿望。 　　- 　　- 　　63. 　　庆祝完生日后，朋友们陆陆续续离开，陆楦送他爸妈到医院门口还没回来。 　　寇云潮和赵行没走。赵行凑过来给我回放着他拍的视频，碰到好玩的地方就哈哈直笑。寇云潮坐在一边看着我俩，嘴角微微上扬。 　　过了一会儿，陆楦返回病房，赵行起身告辞，临走前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说是前段时间他给我和陆楦拍的。 　　那是一张我俩坐在病床床沿上的照片，没有望着镜头，而是微微侧着脸望向彼此。 　　我小心地收好这张照片，向赵行道谢。 　　陆楦跟寇云潮打了声招呼，轻声喊他“小舅”，寇云潮点点头，随后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寇云潮虽然比陆楦高一个辈分，但两人年龄相差不大，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弟，感情也很好。我生病以来，寇云潮托关系找医生，帮了很多忙。 　　寇云潮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看，又挂断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俩了，陆楦。”寇云潮和陆楦告别，随后又看向我，“早点休息，小青寻，病好以后舅舅请你吃大餐，偷偷去，不带陆楦这小子，让他在家里看家。” 　　我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陆楦，你看你那是什么表情，”寇云潮眼睛里带着揶揄的笑，啧啧两声，又开始调侃陆楦，“着什么急，我又不是要撬你墙角。” 　　陆楦神色不变，对时不时不着调的寇云潮做出“请”的姿势。寇云潮哈哈一笑，摆摆手，走了出去。 　　- 　　- 　　64. 　　当一切重归安静，昏暗的病床里只剩下我和陆楦。 　　今天的月亮很好，清辉倾泻在病床上，我挪了挪位置，仰起脸，任凭柔软朦胧的月色在脸上拂过。 　　我拍了拍床铺：“陆楦，你也来躺会儿吧。咱俩聊聊天。” 　　陆楦上了病床，侧身和我面对面地躺着。 　　我笑着对陆楦说：“今天过生日，我真的好高兴。” 　　“是吗？”陆楦替我掖了掖被子，也带着点笑意，“你如果愿意，以后每年我们都请几个朋友一起过生日。” 　　我想了一下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聚在一起唱生日快乐歌的场景，忍不住乐了一下。 　　“说起来，”我回忆起了些往事，“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每年都是她给我做生日蛋糕，但她其实不怎么会做，做出来的蛋糕非常丑，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搞得我做梦都在被蛋糕追杀。” 　　我侧身去看陆楦：“我有点想我妈妈了。” 　　陆楦揽着我：“等你手术过后养好身体，我们一起去看望她。” 　　“后天上午就要动手术了。”我小声说道。 　　“嗯，对，”陆楦的手放在我背上轻轻摩挲着，问，“怕吗？”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有时候会怕，有时候不怕。” 　　“没关系，”陆楦低声安抚道，“我就在手术室外面陪你，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嗯，我知道。” 　　我知道不论何时何地，你总会在我身边的。 　　我抬手摸上陆楦的脸庞，从眉毛开始摸起，再到眼睛，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柔软的嘴唇。 　　动作很慢很慢，这期间陆楦一直默不作声，任由我在他脸上捏来捏去。 　　“陆楦，”我凑近他，小声叫他的名字，“我好爱你的，你知不知道？” 　　陆楦闭着眼睛，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不管结果怎样，你都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用几根手指在陆楦的唇瓣上来回蹭了蹭，“你要答应我，好不好？” 　　陆楦轻拍我脊背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想睁眼看我，我立刻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重复道：“答应我吧，好不好？” 　　陆楦久久没有说话，他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只能在黑暗里用沉默来抵抗。 　　我耐心地静静等待着。 　　“我……”陆楦终于出声，嗓音沙哑不堪，“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 　　“这才对嘛。”我笑眯眯地夸奖他，然后撑起手臂，凑到陆楦跟前去亲他，他抱住了我，嘴唇和我的嘴唇轻轻贴在一起。 　　我趴在陆楦怀里告诉他，我也会努力活下去的。 　　- 　　- 　　65. 　　手术即将开始，我躺在推车上被送往手术室。陆楦低头看着我，弯下腰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点点头，也对他露出笑容。 　　手术室的无影灯亮起，麻醉剂正在起效，周遭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我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了很多画面。 　　这一刻我不觉得紧张，也没有恐惧，只有对生的渴望。 　　妈妈，请你保佑保佑我。 　　-------------------- 　　正文还有一章完结，很快写完。 第19章 （66-70）完结章 　　=================================== 　　66. 　　清晨，阳光正好。 　　我在卫生间刷完牙，对着镜子用毛巾擦脸，顺便欣赏我的新发型。门口传来脚步声，我没回头，被对方从身后抱住了。 　　陆楦弯腰抱住我，脸颊抵住我的脑袋，然后突然“嘶”了一声。 　　我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你的脑袋，”陆楦没有动作，依然静静抱着我，语调也四平八稳的，“好像一只刺猬，扎得我脸好疼。” 　　我：“……” 　　大半年前，我极其幸运从那场开颅手术中活了下来，并且在这半年里，除去某些不可逆转的损伤外，各项身体机能都恢复得挺好，连医生也啧啧称奇，不久前放我出了院。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原本光秃秃的脑袋也重新长了头发，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得有点慢，而且发质很硬，现在短短的一层头发摸上去相当扎手。 　　我往后仰仰头，故意用发茬在陆楦脸上蹭他。 　　陆楦没躲，伏在我肩头闷闷地笑了几声，胸腔也微微震动起来。 　　我偏过头，寻着陆楦的嘴唇咬了他一口。陆楦勾起唇角，一手从我腋下穿过，另一手穿过我的膝弯，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陆楦！”我连忙条件反射地揽着他的脖颈，生怕自己栽倒下去。 　　陆楦走得很稳，把我抱到卧室的床上，自己撑在我身体上方看着我。 　　他低下头，用鼻尖蹭蹭我的鼻尖，然后含住了我的嘴唇。 　　先是轻轻地试探，接着撬开牙关，舌头伸了进来，勾住我的舌头，慢慢吮吸着。这个亲吻很温柔，但我仍然被搞得得心猿意马。 　　“陆楦……你、你不要搞美男计……”我全身发麻，在换气的间隙里，字正腔圆地告诉他，“你顶到我了。” 　　陆楦低头看了看，微微一笑，说：“你也顶到我了。” 　　“陆楦，”我看着他，犹豫着问，“你想不想……” 　　我们很久没有性生活了。从前我生病，没有心情想这个，术后陆楦顾虑着我的身体，也从没和我提过这个话题。但陆楦还不到三十岁，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个身心正常的成年男性，我知道他其实是忍得挺辛苦的。 　　陆楦不答，又反问我：“你想吗？” 　　我点点头：“有点想。” 　　“小色鬼。”陆楦轻轻抵了一下我的脑门，把手探入我的睡裤里。 　　好久没弄过了，那里变得非常敏感，我搂着陆楦的脖子忍不住小声哼哼了几声。陆楦的身体立刻就绷紧了，手上一时力道很大，让我又痛又酸，没撑多久就射在了他的手上。 　　我也学着他那样把手伸到他下身，想帮他纾解一下，但被陆楦一把握住了手腕。 　　我看着他，有点疑惑：“你不弄吗？” 　　陆楦的呼吸有点急促，他把脑袋搁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传来：“先欠着。” 　　十分钟后，陆楦平复好了，抽过湿纸巾替我擦干净，又把我扶起来坐好。 　　“快去吃早饭，”陆楦蹲下来替我把拖鞋穿上，“吃完去逛超市。” 　　- 　　- 　　67. 　　周末的上午，超市里人稍微有点多。陆楦在我身后推着轮椅，我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看中了的就指使陆楦去买。 　　最后我们带着一大袋子零食和水果回了家，但陆楦不让我多吃零食，只能尝尝味儿。中午陆楦在厨房做饭，我也凑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见我过来，陆楦拿了颗红彤彤的圣女果递给我。我咬掉半颗，顿时皱起脸：“好酸……” 　　陆楦一弯腰含住我手里剩下的半颗，也皱起了眉毛：“唔。” 　　“哈哈哈哈，快看我，陆楦，”我用手指扒拉着眉毛，很夸张地模仿起陆楦刚才的表情，仰着头冲他做了个鬼脸，“你刚才就这样的，一下子就酸得把眉毛皱起来了，脸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聪明……” 　　陆楦靠在流理台边，静静地含笑看着我，只是那点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又散去了，眼睛里有种难以形容的伤感。 　　我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去牵他，挠了挠他的手心，小声问道：“怎么啦？” 　　“没事，”陆楦微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就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像做梦一样。”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好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平复了好情绪，又对我笑起来，抓了几颗圣女果放我手心里：“好了，去玩吧，二十分钟后吃饭。” 　　饭后照例是吃药的时间。我端起杯子，把花花绿绿的药片放在手心里，仰头一口倒进了嘴里。 　　药真的很苦。我喝掉了一大杯水才勉强冲淡舌根上的苦意。 　　这时，搁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一看，是寇云潮发来的消息。 　　【小青寻，有时间吗，舅舅请你去吃大餐，哦，对了，把我另一个大外甥也带上】 　　【啊，还有，这次你舅妈也会过来】 　　“怎么了？”见我盯着手机不动了，陆楦走过来问我。 　　我挠挠脸颊，把手机递到陆楦跟前：“你要有舅妈了！” 　　真不怪我这么震惊，寇云潮三十多岁了，一直没结婚，也没听他说过有稳定的心仪对象，在我印象里这么多年来都是孤家寡人，真没想到竟然藏得这么深。 　　“要给舅妈送点什么礼物才合适呢，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不能失礼，”我想了想，“要不然我问问严玉姐，请她帮忙参谋一下。” 　　“先别，青寻，”陆楦按住我要给严玉发消息的手，然后他看向我，脸上露出些许一言难尽的神情，“这个‘舅妈’其实是个——” 　　- 　　- 　　68. 　　其实是个男人。 　　我和陆楦并排坐在一起，对面是寇云潮，以及他旁边那位传说中的“舅妈”——寸头，宽肩，长相英俊，皮肤微黑，三十五六岁，一米八多，看起来有一点大西北汉子的那种粗犷。 　　“这是青寻，我外甥，是个非常好的孩子。这是陆楦，我另一个大外甥，之前你见过的，”寇云潮神态自若，互相介绍着，“这是高铖。” 　　“……您好。”我跟“舅妈”打了个招呼。 　　对方点点头，对我笑笑：“你好。” 　　陆楦倒是一点都不拘谨，想来他对这情况已经有所了解。 　　我悄悄地看看寇云潮，又看看高铖，怎么看寇云潮都像是在下面的那个……难道是人不可貌相？ 　　一顿饭吃得非常和谐，寇云潮擅长找话题，我就捧场，高铖好像是和陆楦差不多的性子，话不太多，但没冷过场。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名警察，还是干刑侦的。 　　“陆楦，”这顿饭快到结尾的时候，寇云潮突然叫了陆楦的名字，俊秀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我跟高铖的关系，你妈妈和你外婆那边还请你帮忙打个掩护。” 　　陆楦抬眼和他对视，微微点了点头。 　　回家路上，我问陆楦知不知道寇云潮的情况，他说自己也只了解一点——寇云潮和高铖曾经是高中同学，以前好像在一起过，但分开很多年了，不久前刚重新确定关系。 　　我有点唏嘘。想起今晚陆楦和高铖离席去吸烟，寇云潮坐我对面，唇边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对我扬眉一笑，笑容却有点苦涩的样子：“青寻，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和陆楦的感情——怎么做到的？” 　　我想了想，对他说：“顺从本心。” 　　顺从本心，心口一致。爱的天平两端是心与口，只有二者对等，爱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 　　- 　　69. 　　又是三个月过去，虽然依旧不能停药，也需要定期去医院复查，但我的身体明显强健了很多。 　　冷落多时的性生活一事终于提上日程。 　　陆楦这个人有点深藏不露，比如平时他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但一到床上，他就显出了强势——当然，这是我和他谈恋爱之后才意识到的事情。 　　许多年前，刚和陆楦同居那会儿，因为身体上的缺陷，我们有很多体位不能尝试，但陆楦这个人，恐怕是在情事上有几分天赋的。他游刃有余地把持着度，常常弄得我又哭又喘，非要我凑上去胡言乱语地求他亲他才行。 　　不过这次，陆楦明显克制许多。他靠在床头，把我抱在怀里，阴茎在我身体里缓缓抽送，速度很慢，但很深，在我能承受的范围里轻轻碾磨着。 　　下面流了很多水，随着动作流到大腿上，继而滴到床单上，弄得到处都黏腻腻的，湿滑一片，我圈着陆楦的脖子和他接吻，亲他的嘴唇和下巴，小声告诉他：“我不会坏掉的，陆楦，操重点也没关系。” 　　陆楦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显得攻击性很强，抱着我的手臂骤然收紧，我没坐稳一下扑倒在他胸前，这个动作让我将阴茎完全吞入，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我缓了口气，仰头看着他，捞过他的手掌贴在我的左胸口，让他感受胸腔里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你看，陆楦，我不是玻璃娃娃，不会操重一点就碎掉，也不会睡到半夜就变成蝴蝶飞走的，是不是？” 　　这几个月来，我知道陆楦的睡眠质量不太好，他半夜常常惊醒，凑过来摸摸我的脸颊，试探我的鼻息，醒来难以入睡的时候就走到阳台去抽烟。他的动作很轻，可我还是感觉到了。 　　黑暗中，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他微不可闻的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声、打火机被摁亮时的声响。大概二十分钟后，陆楦披着一身月色返回卧室，凑过来揽住我，给我掖好被子，亲一下我的额头，呼吸间带着桃子味漱口水的清香。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患得患失，因为医生预计过我大概有多少年的存活期。 　　他怕每一天都是倒计时，也怕我在中途某个不知名的一天再也醒不过来，甚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梦境。 　　“青寻，”陆楦低头看着我，一只手圈住我的脊背，另一只手按在我心口，垂下目光，踌躇着开口，声音沙哑，“每次我一想到……” 　　我扶着陆楦的肩膀坐直，和他面对面，将手掌插在他浓密的发丝间，他的白发从我做完手术后就渐渐不再长了，我摸了摸乌黑的短发，看着陆楦平静的面容与红透的眼眶，对他笑了笑：“不要担心没有发生的事情，你以前也和我讲过的。” 　　“青寻，我……”陆楦将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很快我就感受到那里的皮肤被浸湿了，陆楦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哽咽，“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是啊，陆楦。”我攀着陆楦的左手臂，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灰白色，是四年前我们出车祸时，他被变形的车门碎片划伤后留下的，至今仍未能完全消失，足以见当初伤口之深——那块车门碎片原本是要捅穿我的脑袋的，是陆楦护住了我。 　　他总是在保护我。 　　“你知道吗，做完手术后，我躺在icu里面有过短暂的清醒，耳边是仪器运转的刺耳声响，身边躺着的是和我一样性命垂危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死去，”我抱着陆楦，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但一想到你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我想我要快点好起来，不能让你日复一日地等待。” 　　“虽然我注定不能长寿，但是我已经不再受病痛的侵扰，从现在开始，每一天的我都是健康的我，可以和你聊天、吃饭、逛超市。而且，陆楦，能遇见你已经很好很好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陆楦久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怎么啦？”我吸吸鼻子，推了推陆楦，“我们还在做爱呢，你现在还插里面呢，难道不做了要举办哭鼻子大赛吗？” 　　我用手往下摸了摸：“完了，我都软了，陆楦。”然后又感受了一下，“咦，你好像还有点硬。” 　　“那就不做了。”陆楦说道，他抱起我，想拔出来，被我用力推倒在了床上。 　　“我自己动。”我跨坐在陆楦身上，用手指蹭掉我和他脸上的眼泪，低下头和他亲吻，“陆楦，一辈子太久了，我们实干派只争朝夕。” 　　- 　　- 　　70. 　　世间少有长久的圆满，很多东西都会在时光的磋磨下变得越来越陈旧，但爱并不会这样，它历久弥新且生生不息。 　　我十九岁遇见陆楦，即将二十八岁时身边仍有他的陪伴，相信包括以后的每天也会这样，时光会证明。 　　活一天就有一天的快乐。 　　所有的命运我们都坦然接受。 　　愿我们不留遗憾。 　　春去秋来年复年。 　　——正文完—— 　　-------------------- 　　正文完。 　　接下来还有两篇番外，一篇是之前说的陆楦视角，另一篇暂且保密。 　　过几天写完贴上来。 　　感谢阅读。 第20章 番外—陆楦视角 　　=============================== 　　陆楦的第一次心动发生于他二十岁那年。 　　在此之前，他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每天过得平静充实且毫无新意，没有特别在意的事，没有喜欢的人，更没有过像大多数青春期少年那样偷偷摸摸谈恋爱的经历。 　　甚至他不怎么确定自己的性向是什么，因为没有过动心的对象。 　　有时候陆楦认为自己以后并不会恋爱，更不会和某个特定的人结婚。他觉得那些看起来晦涩难懂的数字与公式更值得占据自己的生活。 　　这种想法在他二十岁时的某一天彻底改变。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 　　- 　　那是一个下过小雨的午后，在室友的百般怂恿下，陆楦参加了由隔壁学校主办的篮球联谊赛。比赛结束后，一伙人勾肩搭背地嚷着要出去搓一顿，而陆楦的鼻炎有点犯了，便一个人先走到室外透透气。 　　他站在体育馆门前的花坛边等其他人出来，很随意地打量着这所大学里的建筑。这所百年老校久经风霜，因为有年轻的学生而充满蓬勃朝气。 　　他收回目光，打开手机想要看一看是否有工作邮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年轻男声。 　　“赵行，快点出来，”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是边转着轮椅边打着电话，语气轻快，“三分钟，我就在体育馆门口等你三分钟，晚了我就不帮你把女神约出来啦。” 　　“赵行”这个名字有点熟悉，陆楦默默回想，下午打篮球的人里面好像就有这个人。 　　也许是因为这几分熟悉感，又或者是因为那道声音很好听，总之陆楦微微侧过身看了一眼。 　　他发现那个坐轮椅的男生在离自己不太远的地方停下了。男生正低头单手摆弄着手机，另一只手上还捏着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编成的兔子。 　　对方并没有发现陆楦。因为陆楦所处的位置有点隐蔽，身边有棵大树，将他的身形遮去大半，而他既没有出声，也没有收回视线。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如同节奏过快的鼓点，甚至将耳膜冲击得隐隐作痛。 　　在之前那一眼的瞬间，他懂得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日落西斜，雨后彩虹弯成了一道很漂亮的虹桥。黄昏下的那个男生露出半张侧脸，脖颈微弯，低垂着眼睛，有几分孩子气地玩着手中的假兔子，动动兔子的手脚，又捏捏它的大耳朵，最后戳了戳它的红鼻头。 　　有一瞬间，陆楦非常想走过去要个联系方式，但他没有经验，脑袋似乎也有点生锈了，令他踌躇未决。他想，自己去搭话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怎样才不会冒犯呢？ 　　然而没等陆楦思考出结果，体育馆里突然跑出来好一群男生，为首的男生语气夸张地边跑边喊：“小寻子，你行哥哥来啦！” 　　其余几人也纷纷围到轮椅前，扶着轮椅把手，同男生亲亲热热地打招呼：“青寻，走，咱们去吃饭，不理赵行这小子了！” 　　男生被簇拥在人群中间，脸上洋溢着笑容，任由朋友们推着自己走远。 　　陆楦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们远去。 　　很快，他的朋友也出来了，问他在看什么。 　　直到对方转过转角连背影也看不到了，陆楦才收回目光，淡声说道：“看一只小兔子。” 　　- 　　再次见到小兔子是在一个多月后。一家酒吧里，他看见那人在和调酒师讲话，三两句就把调酒师哄得满脸都是笑。 　　陆楦攥着手机在角落里看了很久，做足心理建设，终于抬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了过去。 　　他猜想这样也许会很自然。 　　因为他可以先用“同学你好，请问你手里的是什么酒，看起来很好喝”作为开场白来搭话，再顺理成章地聊几句，然后看准时机要个联系方式，最后向对方表明自己想交朋友的真诚意愿。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甚至令他大为惊愕。 　　被触碰到身体的时候，他的表现很呆滞，而对方看起来游刃有余，还仰头冲他笑。 　　那一瞬间，陆楦有种说不出口的羞恼，他觉得对方好像是个不负责任的花丛高手。 　　可是那笑容实在太好看了，他的心脏再次很没出息地怦怦直跳。 　　陈青寻。 　　陆楦默念着从朋友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来的名字，刚想出声搭话，却见对方调转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楦失落地闭上嘴。 　　这是他的第二次心动，为同一个人，可惜依旧错失要联系方式的机会。 　　- 　　- 　　后来，陆楦没想到陈青寻会主动找他，甚至还会主动向他要联系方式。 　　那段时间陆楦的一个室友不幸失恋了。室友伤心不已，整天念叨着自己被女友当成了备胎，又是海王、养鱼什么的，还总说好看的女孩子都不可信。 　　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可信吗？ 　　看着宿舍小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金鱼，陆楦没能找到答案。但当陈青寻给他发来消息，和他分享生活趣事，问他要不要出去转转时，他却次次都答应了，甚至越来越期待。 　　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陈青寻面前连半点负隅顽抗的力量也没有。 　　陆楦不会讲什么漂亮话，每次回复陈青寻的消息都要斟酌再三，还总干巴巴的，如同枯草。而对方的言语就像盛开的花，句句生动而鲜活。因此他就尽量少说多听。 　　对方非常开朗活泼，自信阳光，人缘很好，成绩优秀，兴趣广泛，长得好看，哪哪儿都是优点。反观他自己，性格沉闷，不善言辞，只有长相还算可以。 　　二十岁的陆楦摸了摸自己的脸，想，陈青寻是不是只看上自己的这张脸了？ 　　所以陆楦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 　　- 　　起初，陆楦抱着“先做个朋友看看吧，要是对方真养鱼那我也认了”的想法和陈青寻相处，却在日复一日中有了更多的想法。 　　他想和对方牵手、拥抱、亲吻，如果——如果有可能，就可以再做点更亲密的事情。 　　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陆楦终于确定，二十岁这年的初春，在料峭春寒中，他遇见了自己这一生的心动。 　　- 　　- 　　“陈青寻，你来我家吧。”陆楦在一个暴雨夜开口邀请。 　　那晚他看见了陈青寻的眼泪，令他手足无措。 　　他将纸巾递过去，干巴巴地低声说道：“别哭。” 　　他明白这两个字没有丝毫分量，无法安慰一个无声流泪的人，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继而懊恼于自己的嘴笨。但陈青寻真的就不哭了，用纸巾胡乱蹭了两下眼睛，抬头对他笑，眼底含着未干的泪水：“我是高兴得哭啦，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陆楦。” 　　第二天是他们恋爱的开端，因为陈青寻对他说了喜欢。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又故作镇定地去亲吻陈青寻的嘴唇，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他想，如果陈青寻生气地将他推开，那么他就立刻给陈青寻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不过非常幸运的是，他没有被拒绝，陈青寻也没有生气，所以他们谈起了恋爱。 　　陆楦从来不知道谈恋爱竟然会这样甜，怪不得总有人前赴后继。为此他甚至花费一周时间写了一篇论文来逐条论述谈恋爱的种种好处。 　　- 　　- 　　在陆楦眼里，陈青寻是个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而他不善言辞，也羞于将爱意诉诸于口，因此更要多做才行。 　　陈青寻缺少家人的爱，但是有很多来自朋友的爱，往后也会一直有来自陆楦的爱。他要让陈青寻每天都是开心的。 　　陆楦也觉得开心，因为经过仔细观察与缜密分析，他发现陈青寻虽然有很多朋友，但只会和他撒娇，也只会依赖他，展露出非常非常可爱的一面。 　　有时候他们坐在一起看书学习，陈青寻看困了，薄薄的眼皮垂搭下来，脑袋也一点一点的。被陆楦唤醒了，又茫然地看过来，困倦的模样看起来显得有些委屈，虽然他本人并不觉得委屈。 　　他冲陆楦伸出手，在陆楦坐过来时很自然地亲他一口，又靠在陆楦怀里，脑袋拱来拱去的，嘴里发出哼哼声，好像一只刚刚吃饱饭的小猪崽。 　　然后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扮起鬼脸，呲牙咧嘴的，仰着脑袋自下而上地望着陆楦，问道：“陆楦陆楦，你看我好看吗？” 　　陆楦忍不住笑一声，盯着陈青寻红润润的嘴唇有点想要亲他，轻声说道：“好看。” 　　怎么样都很好看。低着头认真学习时好看，很乖地让他抱时好看，耍赖皮扮鬼脸时好看，鼓起脸颊假装生气时好看。 　　陈青寻就弯起眼睛笑起来，眼尾翘起一个令陆楦非常心动的弧度。他高高兴兴地搂着陆楦的脖子边亲吻边自夸：“我就知道，我天下第一好看。那天下第一好看喜欢你，做你男朋友，你开心不开心啊？” 　　开心啊，陆楦无数次想，怎么会不开心呢？ 　　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坚强的人，这么生机勃勃的人。 　　全天下只有一个。 　　陈青寻喜欢着我——这个事实足以让陆楦倍感欣喜。 　　- 　　- 　　陆楦时常会想，青寻应该会喜欢他很久很久，从青春年少到白发苍苍，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数十年。但没想到命运会这么作践他们，几百万分之一的极小概率事件被他们撞上了。 　　陈青寻的病症来得迅猛无比，脑袋里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明天。 　　确诊的那天，陆楦一夜未睡。 　　看着病床上陈青寻紧闭的双眼、失去血色的唇，以及那一堆哔哔作响的医用仪器，陆楦头一次怨恨起了老天。他想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为什么要将厄运都压在一个人的肩上。 　　怎么会有人能承受得住。 　　因为病症罕见，缺乏参考，而病情又来势凶猛，所以在专门的治疗方法出来前，医生首先使用了保守治疗。 　　治疗的副作用很快出现。疼痛、脱发、身体水肿、头晕呕吐、食欲不振……每一种对人的身心来说都十分煎熬。陆楦心焦且心疼，但陈青寻一直都很配合治疗，甚至经常安慰起陆楦，说，只要能治好，那吃再多的苦都值啦。 　　“只要能治好”这个前提是多么无力且无望，他们都是明白的，却默契地谁也不戳破。 　　直到某一天清晨，陆楦去唤陈青寻起床，醒来后陈青寻很茫然地问他：你是谁啊？ 　　不久后他又认得陆楦了，但记忆仍旧缺失了一大段。 　　后来这种情况经常出现，反复失忆又反复记起。脑袋里肆意生长的肿瘤破坏了陈青寻的大脑。他被塞进了许多不真实的记忆，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有次甚至用一把水果刀划伤了自己。 　　再后来，陈青寻失明了。 　　那是陆楦头一次在陈青寻脸上看到这么惊慌的表情。于是他将陈青寻紧紧抱在怀里，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与气息。他一遍遍告诉他：“别怕，青寻，我在这里。” 　　- 　　- 　　陆楦很感激很多朋友对陈青寻的关心，他们同他一样，想尽各种办法为陈青寻寻找生路。 　　可是后来，病情恶化时，陈青寻流着眼泪望着陆楦，哀求他，对他说：“陆楦，求求你，别再救我了。”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从前陆楦一直被陈青寻夸奖情绪稳定，可在那个时候，当他轻轻抱着陈青寻，同样难以自抑地流泪时，觉得倒不如两人就在此时一起死去，也算是一种圆满。 　　- 　　后来病情略微回转稳定时，陆楦独自去了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他跪在蒲团上，对周遭香客好奇的目光置之不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佛祖保佑陈青寻平安度过生死关。 　　其实以前他是没有宗教信仰的，但自从陈青寻生病，他便慢慢地开始信一些东西。 　　大概，人到了山穷水绝的时候，什么都是愿意相信的。 　　额头触地时，陆楦很平静地想，如果佛祖或者哪路神仙真的有灵，那么就应当如他所愿，将他的寿命分给陈青寻一半。 　　一人一半，同生，也共死。 　　他握着为陈青寻求来的护身符，身体里又积攒了些许力量。这一点力量足以支撑他和陈青寻继续走下去。 　　- 　　- 　　陈青寻是很坚强的，陆楦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他才能有机会陪着陈青寻走过一程又一程。 　　陈青寻远比他果敢，他尚且惧怕面对开颅手术失败的后果，可陈青寻反而安慰起了他。 　　这是最后的办法，生，或者死，都压在了这破釜沉舟般的一场手术上。 　　好在上天垂怜。 　　看到陈青寻被从手术室平安推出来的那一刻，陆楦脑中顿时嗡鸣声四起，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觉得自己是没有哭的，可眼眶却控制不住地阵阵发热，视线模糊得几乎要看不清东西。 　　手术成功，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转，压在他们头顶多日的阴霾终于散去，但疾病给陈青寻身体带来的某些损伤却是不可逆转的。 　　术后陆楦曾找到医生，非常冷静克制地询问预估生存期是多久。几位医生思忖很久，最终对他比出一个数字。 　　但陈青寻很坚强，他超出了医生预估的那个数字。 　　后来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有意义的，快乐的日子。 　　再后来他们将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因此并没有遗憾与介怀。 　　一个下着小雨的秋日傍晚，陆楦将陈青寻从临终关怀医院接回家。他们在家里看电影，很老的爱情片，是陈青寻最喜欢的一部。 　　给陈青寻盖好小毯子后，陆楦将人拥在怀里，一同看电影里的爱恨情仇。 　　电影进行到尾声，两位主角紧紧相拥，然后手牵手走向两人的家。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再圆满不过了。 　　看完后，陈青寻轻轻笑了一声，喃喃道：“真好。” 　　他的声音很小，可陆楦还是很精准地捕捉到了。陆楦替他掖了掖小毯子，也低声重复道：“真好。” 　　“陆楦。”陈青寻仰起脑袋看向陆楦的脸，轻声叫他的名字。 　　陆楦的目光和过去的许多年里一样，一直紧紧追随着陈青寻，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总是含着让陈青寻感到非常安心的力量：“我在。” 　　他们曾经对望过无数次，在每一个清晨与深夜，春秋与冬夏，从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令人心碎，许多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融入这无声的对望里了。 　　陈青寻安静地凝视着陆楦，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然后再次轻唤陆楦的名字：“陆楦。” 　　“我在的，青寻。”陆楦温柔地低声应道，低下头将侧脸贴在陈青寻的额头上，手也握住陈青寻的手。 　　陈青寻轻轻捏了捏陆楦的手指：“陆楦，我不能陪着你了。对不起。” 　　“我知道，没关系的。” 　　“你一定要活到一百岁，不然我会生气的。” 　　“好，”陆楦立刻向他保证，“我一定活到一百岁。”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陈青寻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说太多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叮嘱着，“别闷在家里，多出去玩，交些朋友，好好生活。” 　　“嗯，我知道，我会的。”陆楦将陈青寻抱得更紧了些，像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我好像有点困了，陆楦，”陈青寻窝在陆楦怀里眯着眼睛小声同他说话，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只留下一点轻不可闻的气息，“想睡觉了。” 　　睡吧。 　　陆楦俯下身，摸了摸陈青寻的脸颊，动作很温柔地吻着他失去血色的唇。 　　天际的光一点点泯灭，直至完全昏暗，万家灯火在夜幕中闪烁，微凉的晚风从半扇未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 　　睡吧，陆楦低声说道。 　　青寻，睡吧。 　　他和他认真道别。 　　晚安，青寻。 　　-------------------- 　　故事的结局在开文前就设想好了，不过原本是想放在正文里的，现在放在陆楦视角的番外里面。 　　青寻是个非常洒脱的人，不过分计较生命长短，活一天要有一天的快乐。陆楦要内敛一些，不会讲漂亮话，但该做的一样不落。对陆楦和青寻来说，只要两人在一起，是相爱的，活着的每一天都不留遗憾就是有意义的。 　　感谢阅读。 第21章 番外—余生 　　=========================== 　　我有两个爸爸。 　　其中一个叫陆楦。 　　那是个非常不苟言笑的男人，不熟悉他的人都认为他性情冷漠而不好相处，可我知道不是这样。其实他性格很温和，待人接物都很好，对我也很好，只不过比较内敛寡言。 　　爸爸整日忙于工作。 　　在外面，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热热闹闹的。但下班回家以后，爸爸就是孤单的，家里除了我以外也没有别人陪着他。他一直单身，也有很多人要给他介绍对象，可是他态度坚决，一一拒绝。 　　小时候我很不解，钻到爸爸怀里问他，为什么不要老婆呢？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很柔和，摸着我的脑袋，说，因为他有爱人了。 　　爱人？什么是爱人？我不懂。 　　他给我看他手指上戴着的东西，那是个有些旧了的圆环，从小我就在他手上见过，日日不离手。 　　他说，爱人就是和他互戴戒指的、他一辈子都很爱的那个人。 　　噢—— 　　我点点头，有点明白了，爸爸说的“那个人”我知道。 　　那是个很年轻的，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我见过他的照片，在我爸爸的书桌上、钱夹里。 　　不过更多时候，我是在爸爸手中看到他的照片的。爸爸经常静静地独自坐着，低头望着只存在于照片里的人。 　　照片里的男人很爱笑，在我见过的所有照片里，他都是笑眯眯地看着镜头。 　　那为什么我没见过你的爱人呢？我问爸爸。 　　这个啊，爸爸说到一半又停下了，他偏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看向我，对我笑笑。 　　爸爸说，等你再长大一些，我就带你去见他。 　　- 　　后来我见到他了，在一个划分得整整齐齐的园子里。那会儿我已经上小学了，我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爸爸站在一旁，轻声说：“青寻，我带着我们的女儿来看你了。” 　　墓碑上那张笑眯眯的脸映入我的眼帘，真是年轻又好看。我又扭头看了爸爸一眼，他的眼角已经长出细细的皱纹，浓黑的头发里掺杂着一点灰白色，像落了雪。他不再那么年轻了，但也依然是好看的。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望着照片上的人，说，爸爸您好，女儿来看您了。 　　这是我的另一个爸爸，他的名字叫陈青寻。 　　- 　　- 　　后来我渐渐长大，不再是依偎在爸爸身边的小孩子，我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每年的十月我都会回家一趟，和我爸爸一起去墓园。 　　每当这时，爸爸总是仔细打扮着自己。他带着一束漂亮的花，郑重得像赴一场情人约会。 　　可是再后来，他就去不了了。 　　他生了非常严重的病。这病不是一朝一夕间得的，它悄无声息、长年累月又昼夜不歇地侵蚀着爸爸的身体。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彻底压垮了他。 　　- 　　我向公司请了长假，去医院照顾爸爸，忙前忙后。我很庆幸自己已经长成了大人，懂得该如何照顾生病的爸爸。 　　有一天下午，我去看望爸爸，那会儿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精神却是难得的好。 　　“不想结婚吗？”爸爸问我。 　　“是的。” 　　“那自己一个人可以好好生活吗？” 　　“可以的。” 　　“可以就好，”爸爸看着我，微微笑了笑，“爸爸就放心了。” 　　我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不要哭，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坚强点。”爸爸动作轻柔地给我擦掉眼泪，又摸摸我的头发，“爸爸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你应该替爸爸高兴才是。” 　　我哽咽难言。 　　- 　　爸爸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张照片。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张还带着体温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在病房里，两个年轻男人并肩坐在病床上，他们没有看向镜头。他们望着彼此，眼中只有彼此。 　　我看见汹涌而出的情意，任谁见着了也都会明白。 　　它只存在于彼此深爱着的有情人眼中。 　　“爸爸，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 　　“他啊……” 　　爸爸望着照片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哀伤，只剩深深的眷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中穿病号服的男人的脸颊，像是穿过了漫长的孤寂岁月去拥抱爱人。 　　爸爸轻声笑了一下，声音也温柔起来：“是个性格很好，又很活泼爱笑的人。” 　　“比您还要好吗？” 　　“比我好得太多太多了。”爸爸停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坚韧又开朗的人，明明吃了那么多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在爸爸的讲述中，我逐渐了解到故事的原貌。 　　那是一个少年和另一个少年相携着走过的经年时光。 　　只是这后来的岁月，被病魔夺走了。从此只剩下一个人，守着永远也忘不了的回忆。 　　爸爸是在一个晚上于睡梦中去世的，就在给我讲完他们的故事的一周后。 　　抢救没能将他唤醒。医生说他毫无求生意志。他放弃了生命，也抛下了我。 　　可是我一点都不怪他。 　　我知道的，正如爸爸所说的，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他的心早已经在那个人离去时，也跟着一同死去了。只剩肉体在这世界上踽踽独行，孤单又脆弱，些许微弱的风就能吹灭最后一点火光。 　　死亡对他来说，不是痛苦和恐惧，而是一种圆满。 　　他可以去见他年轻的爱人了。 　　爸爸，再见，愿你早点和他团圆。 　　- 　　后来，我站在墓前，望了望左右两块墓碑，他们是合葬墓，往后的无数岁月，他们都能相互依偎，望见彼此。 　　早在多年前，爸爸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现在他们终于重逢，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从此，岁月更迭，寒暑交替，再不会是孤身一个人了。 　　“两位爸爸，”我流着眼泪笑起来，“祝你们幸福。” 　　曾经我问过爸爸，值得吗，这么些年为了他值得吗？ 　　两个人共同参与了十数年的感情，又由一个人独自用余生去守护，那么孤寂，那么难熬。 　　爸爸看着我，眼睛里的光明明暗暗，像一团跳动的火。他告诉我，如果我以后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就会知道值不值得。 　　后来我仍没能遇见这么一个让我喜欢的人。可我早已经知道了值得与否。 　　- 　　渐渐的，我也不太年轻了，眼角出现了细纹。我一直没结婚，也没怎么谈过恋爱，我想找个像爸爸那样的男人，可惜很难找。 　　找不到就算了。 　　我领养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她三岁跟我回家，喊了我一声妈妈，我决定陪着她慢慢长大。正如当初爸爸把我这个没人要的小孩从福利院抱回家，耐心地陪我长大一样。 　　后来她慢慢长大，变成一个顽皮又乖巧的小姑娘。我带着她去见了我的两个爸爸。 　　妈妈，他们是谁呀？女儿问我。 　　他们是妈妈的爸爸，也是你的外公。我说。 　　噢，女儿点点头，大声地喊了两声外公好。 　　她说，外公，我把妈妈照顾得很好，妈妈把我照顾得也很好，你们不要担心我们。 　　我牵着她的手。 　　我说，爸爸，我们俩过得很好，你们请放心。 　　回去的路上，我给女儿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从生到死，从一年到另一年，从相爱、分离到相守。 　　女儿还小，听得懵懂，她窝在我怀里，问我，这样值得吗？好多好多年呢。 　　是啊，真的好多好多年了。 　　我想起了爸爸在病房里给我看的那张照片，那是许多年前拍的双人合照，背面写着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陈青寻永远年轻爱笑，陆楦永远最爱陈青寻。 　　我摸着女儿的脑袋，脑海又浮现了一团不息的火。我说，等你长大以后遇见这么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我也会遇到吗？女儿又问。 　　或许会，或许不会。 　　若是你遇到了，你就会明白，这世间有一个人，你遇见他，爱上他，用余生思念他，不会去考虑什么值不值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爱他。 　　不求回报，不问缘由。 　　- 　　陈青寻永远年轻爱笑。 　　陆楦永远最爱陈青寻。 　　他们是这世间最平凡的一双恋人。 　　祝他们永远相爱。 　　-------------------- 　　祝陆楦和陈青寻永远相爱。 　　至此，本文正式完结，应该不会再写番外了（可能会搞个后记碎碎念一下，不一定，再看）。 　　故事在这里结束，感谢阅读。 　　有缘下个故事再见。 第22章 后记 　　===================== 　　嗯，为表正式外加习惯使然，还是要搞一篇后记，全是作者的絮叨+记录，不感兴趣的读者不用理。 　　- 　　当初连载的时候，这篇文的前半部分常有读者说很虐，看哭了，但其实我当时不觉得多虐，可能是因为还有点欢乐的成分在内吧。另外我比较擅长这种甜虐交织的写法。 　　作者本人觉得被自己虐到了的地方集中在后半部分，原文如下（排序方式按行文前后顺序）： 　　1. 　　“陆楦，”我偏头贴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我好爱你，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陆楦低声笑了：“知道。我也是。” 　　“不对，”我拍了他一下，“你说错了，你应该说‘我也很爱你’，快点重新说。” 　　“我也很爱你。”陆楦说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以示奖励：“谢谢你爱我。” 　　2. 　　我抓着陆楦的衣角，神志不清地和他说话。我说，陆楦，求求你，别再救我了。 　　陆楦一言不发地配合着护士将我按在病床上。 　　药物被注射进身体里，我渐渐平静下来。 　　陆楦握住我的手，静静看着我，我喘息着和他对视，觉得很对不起他。 　　别看我了。 　　我想放弃了。 　　陆楦，就让我走吧。 　　陆楦面色如常，低声叫了一句我的名字。他说，青寻，睡一会吧。 　　他俯下身，双手捧住我的脸，额头和我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想起不久前和陆楦在海边拍的那张合照，他脸上带着笑意，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望着我，让我总忍不住地想要流泪。 　　倦意袭来，我再次跌入混沌的梦里。昏睡前，一颗滚烫的水珠溅到了我的眼皮上，又很快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3. 　　我抬手摸上陆楦的脸庞，从眉毛开始摸起，再到眼睛，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柔软的嘴唇。 　　动作很慢很慢，这期间陆楦一直默不作声，任由我在他脸上捏来捏去。 　　“陆楦，”我凑近他，小声叫他的名字，“我好爱你的，你知不知道？” 　　陆楦闭着眼睛，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不管结果怎样，你都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用几根手指在陆楦的唇瓣上来回蹭了蹭，“你要答应我，好不好？” 　　陆楦轻拍我脊背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想睁眼看我，我立刻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重复道：“答应我吧，好不好？” 　　4. 　　陆楦靠在流理台边，静静地含笑看着我，只是那点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又散去了，眼睛里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我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去牵他，挠了挠他的手心，小声问道：“怎么啦？” 　　“没事，”陆楦微微仰起头，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就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像做梦一样。” 　　5. 　　“你知道吗，做完手术后，我躺在icu里面有过短暂的清醒，耳边是仪器运转的刺耳声响，身边躺着的是和我一样性命垂危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死去，”我抱着陆楦，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但一想到你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我想我要快点好起来，不能让你日复一日地等待。” 　　6. 　　陆楦视角的整章番外 　　- 　　现在着重来说一下陆楦视角的番外。作者断断续续写了很多次，从连载中期决定写这么一篇番外开始一直到发出它之前，删删改改很多遍。 　　这一章可以说全是感情，毫无写作技巧。 　　可能最终行文展现出来的非常平静，但作者写的时候一点都不平静。 　　写这篇番外时，耳机里听着的是《Being in Love》。其实初次听它的时候，觉得它和我的番外不是很适配，但听久了之后个人觉得它真是天选bgm。 　　还有写这篇文时的其它bgm，在此列出： 　　《My Treasure》、《Memory》、《寂川》、《这世界有那么多人》、《海上的月亮》、《爱意》(金风玉露变奏) 　　- 　　再来说说主角。 　　小陈是我非常羡慕的性格：内心世界丰富、自信乐观、坚强勇敢。 　　小陆则是情绪稳定、冷静可靠、温柔内敛。 　　现在看看，他俩是我写了那么多故事里性格最好的一对。 　　另外，两篇番外都没提及小陆和小陈离世的确切年龄，这点是有意模糊掉的。作者也并不知道他们离世的年龄。 　　借用给一位鱼鱼的回复，贴在下面： 　　我想，对陆楦来说，死亡犹如悬在青寻头顶的剑，他无数次因为这剑而深夜难眠。对于青寻来说，固然有对死亡的恐惧，但以他的性格，过好当前才是最重要的。在两人相爱的年月里，这段短暂又长久，悲伤而愉快的旅程，令生与死的界限不再是那么分明。 　　因为在旅途的尽头，他们终会重逢。 　　- 　　最后来说说作者自己。 　　写文算是一个我与外界沟通的窗口，除去写文外（当然写文也磕磕绊绊，作者显然不是个合格的写手），其余时候大都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即便隔着网线也是重度社恐。三次元朋友也常说我高冷，但其实那只是因为我是个社恐，正在故作镇定而已。 　　- 　　那么，《特殊服务体验实录》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吧。如果以后再写其系列文，那么小陆和小陈大概会客串也不一定。 　　人生何处不相逢。 　　-------------------- 　　作者的一些碎碎念，没什么逻辑，随便写写，可以不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