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狭路相逢   作者:镜汣   简介:   离婚不能解决问题,必须丧偶!   深藏不露攻 vs深藏不露受   宴梃最近想离婚,伴侣巫以淙是一名摄影师,性格温和包容,为人遵纪守法又努力上进,接触下来无趣且胆小,唯老板是从经常出差,宴梃没有兴趣在玩下去,直接发了份离婚协议书。   婚姻生活苦闷,唯有出差缓解心情。   宴梃根据指示割断城堡守卫的脖子,鲜血溅了一地,没等他闯进去,里面突然传来爆炸声!   另一边巫以淙正坐在装甲车打游戏,远处城堡火光冲天,爆炸声按计划响起。   三分钟后,他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甲方打来的尾款,另一条是离婚协议书。   他那个废物恋人脑子瓦特了?一个设计师满世界跑到处找白月光,精神出轨还有脸先提离婚?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如果是对手那是最好的;就像跷跷板,一轻一重太过无趣,旗鼓相当才有意思。”   高亮:   1.攻受结婚目的不纯,见色起意,前期走肾不走心,后期互扒马甲才动真心;   2.感情史丰富,都有过情人,攻有病且到处留情奉行享乐至上,受追逐白月光到处找替身;   3.架空背景,同性可婚,皆为私设,介意勿入。 第1章   伽亚是联邦政府统辖中最为奢华拜金的城市,而今晚城市中的庆典活动更是将这股奢靡作风推向顶峰。   巫以淙坐在屋子中央,黑漆漆的屋子与外面华灯形成微妙的对比,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重。   他动了动手腕,手腕上透明晶体管立刻染上鲜红,血液顺着晶体管流向中间的吸收装置,最终汇入一根试管当中。   听见他的动静,黑暗中的背影终于转过身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下透着淡淡的青色。   “弗里斯,你相信我,我只是需要一点你的血液,我一定会找到治疗你的方法。”   巫以淙勾起嘴角,“布鲁斯,这就是你的诚意?只是取血用得着出动联邦最新武器。”   周围虎视眈眈的黑衣人举起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巫以淙太阳穴。   布鲁斯没有说话,一双翡翠的眸子直视着巫以淙,眼里充满虔诚:“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巫以淙挑眉:“布鲁斯,我认为我们之间是场你情我愿的游戏,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布鲁斯在心中细细扫过计划,确定没有漏洞之后才摇了摇头,灿金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并不是游戏,弗里斯,我们是恋人。”   他弯腰从桌上取出一枚针管,“这是托人从‘灰色’中高价买来的,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等你醒了我们已经回到耶色。”   耶色正是布鲁斯家族大本营,去了之后将彻底成为布鲁斯的豢宠,巫以淙奉行享乐主义,早知道布鲁斯性格偏激他一定离得远远的。   “恋人?”   巫以淙笑了笑,那笑中带着玩味,这个词倒是很新鲜。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让他感到头痛欲裂,声音反而含着几丝情人间的暧昧和温柔:“布鲁斯,不就是上了你几次,何必搞得这么难看。”   布鲁斯面色丝毫不变,也不说话,平静地取下装满血液的试管,离他最近的黑衣人同样沉默地递上从灰色高价买来的针管。   巫以淙感受着冰凉地药剂注入血管,大脑的疼痛似乎得到缓解,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心想:医生总算是研究出来点有用的药剂。   海边,艳阳高照,夏风拂过,树叶在哗啦啦摇动,阳光也随之晃动。   巫以淙阖着眼躺在躺椅上,旁边放着半瓶红酒,周围十分安静,他敲了敲耳麦:“怎么样?”   “布鲁斯家族已经宣布破产,亚当·布鲁斯凌晨六点跳楼身亡。”   耳麦里的声音通过特殊手段和冷冰冰的电子音毫无区别。   巫以淙吹了声口哨,“布鲁斯还挺好玩,居然会选择跳楼。”诧异过后继续道:“谁让他这么胆子这么大,他名下的那个实验室怎么处理?”   “相关人员全部都处理,研究员因资金不足走入歧途暗中做实验,被其他人发现,引发恶战最终失火导致全部死亡,血液样本也全部销毁。”   “这个剧本真烂。”巫以淙评价道。   “时间紧迫,班纳特的人跟得太紧。”耳麦里的人也不太满意处理结果,无奈说道。   巫以淙睁开眼,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的瞳孔呈现出湛蓝的色泽,比大海更多了几分深邃和神秘。   “灰色里那帮蠢货又跟联邦正义联盟对上了?班纳特也真够执着,看来联邦政府为了清剿灰色这次是下了血本。”他话锋一转,吩咐道:“我们最近也避一避风头。”   “初生牛犊不怕虎,太多新鲜血液加入想要和老牌团队一较高下,结果给了班纳特可趁之机。避一避风头也好,你打算去哪?”说完正事,两人开始闲聊起来。   “好多年没休过长假,医生,你有什么建议。”   医生没继续用加密频道,转换成温和的嗓音,“我建议你好好修养一段时间,这么多年你身上的基因问题始终是定时炸弹,改良的药剂已经没多大效果,我需要一段不被打扰的时间继续实验。”   远处海浪翻滚激起浪花重重地拍打在礁石上,浪花碎玉似的乱溅开来,巫以淙坐起身,他似乎在浪花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里是他的私人岛屿,巫以淙可不希望被乱丢垃圾。   “修养就不必了,我心里有数。处理完布鲁斯的后续,来灰色酒吧找我。”   医生深知他说一不二的性格,不在劝他,“行,最近小心点。”   巫以淙取下耳麦插进腕表凹陷里,赤着脚朝着礁石走去。   等走进后才发现是一个男人,还没死,但离死也不远了。   巫以淙抱着双臂用脚扒拉着男人的身体,人翻过来巫以淙才发现对方拥有一张让人挑不出一丝缺点的外貌,高挺的鼻子,唇形优美的薄唇,紧闭的双眼附近有一道伤口,应该是刀伤。手腕上还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其余的伤口不少,但他懒得查看。   巫以淙思索一会打算将人踢回海里,助人为乐带来的麻烦难以预料,况且男人通身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泡发的西装上血迹斑斑,一看便知内情复杂。   他不想卷入任何斗争。   巫以淙踢了一脚男人,昏迷中的男人闷哼一声,睫毛颤动着似乎要睁开眼睛,最终体力不支彻底没了动静。   岛上没有其他人,要做什么都只能他亲自上手。   巫以淙拎着男人西装衣领往海水里拖,海水卷起男人的身体试图吞噬他。   巫以淙毫无心理负担打算松手,结果腕表此时传来警报声——那是大型邮轮进入岛屿海域的警报声。数据显示邮轮离岛屿仅有一千米,巫以淙立刻启动在岛屿上的防护装置,没有通行令,邮轮无权上岛。   看样子是来找这个男人的。   巫以淙身上没有武器,别墅里有不少,就是不太方便使用。灰色最近被打击的厉害,武器交易受限,巫以淙不想惹祸上身,咬了咬牙拖着男人回到岸边。   警报声愈加刺耳,巫以淙烦躁地拖出草丛边停靠的汽艇,休个假居然遇到这么个破事,怒从心头起又给了男人一脚。   男人依旧毫无动静,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人还活着,不如直接毁尸灭迹?   不行!弄死他的风险太大。   万一对方强行上岛,查到男人的尸体,他的身份一定会暴露。   虽然不是用的真实身份购买,巫以淙也无法保证中间环节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是带着男人离开这里,只要带到其他地方被发现,他的度假天堂才能安全。   也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身份,竟然会漂在这片偏僻的海域。   巫以淙拖着人上了汽艇,戴上灰色最新打造的面具,整张脸立刻发生了变化,气质也随着五官的微调而变得温和低调许多。   这种假面是灰色挂出来售卖的物品,竞拍条件非常苛刻,混迹灰色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假面正好能够让他们改头换面减少暴露的风险。   而改良版的假面更加珍贵,性能也更好,戴三个月换一次药水浸泡还能延长使用寿命。   不过制作过程非常困难,对技术要求极高,即使是巫以淙也仅有几张。   不过也够用了。   腕表上显示的距离已经非常近,耽误不得。   巫以淙只能希望岛上的防护设备能够支撑到他将男人带出去,不过要怎么告诉邮轮上的人,男人在他手里?   汽艇避开邮轮的方向朝着距离最近的中转海岸驶去,巫以淙一边盯着腕表上的提示一边加速,要是他的财产有什么损失,他扭过头望了一眼男人,他一定会划花这张脸来泄愤!   *   这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宴梃四处张望,视野也跟着转动,然而所看到的一成不变,周围一切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他伸手同样什么都看不到,心里苦笑,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还是他托大了,一时得意忘形甩开保镖结果被人绑架,在跳下海时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他试图发出点什么声音,手在周围胡乱抓,抓到了一只温热的手臂。   他皱着眉一点一点触碰,确认对方是活人,皮肤还不错,然后大脑开始急速运转,有人救了他还是保镖找到了他?   “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这道声音仿佛离得很近又仿佛很远,宴梃根据声源转过头。   陌生的声音,不是自己人,得出结论他放平呼吸,张了张口,才发觉喉咙干得厉害,连吞咽口水都困难。   见他似乎说不出话,巫以淙坐在沙发上放下游戏机,指挥着被抓住手臂的男人给他喂水,同时开口道:“宴先生,这里是医院,你受了重伤还没好,先好好休息。”   男人不敢说话,拿起棉签蘸湿宴梃的嘴唇。   “你……你是谁?”   宴梃强打起精神,不确定当前处境他无法心安。   巫以淙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最近的新闻已经足以让他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谁,这反而让他有了新的计划。   “这里很安全,我救了你,等你眼睛好了可以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当然我也可以帮你联系正在到处找你的搜救队。”   巫以淙审视着床上的病人,说出口的话充满关心和担忧。   被指挥得团团转的男人看着他糊弄病人,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面前的恐怖男人扔进海里喂鱼。   宴梃仍旧不放心,挣扎着乱动,巫以淙一使眼色,男人立刻拿起镇定剂,他已经熟练使用这招让宴梃听话的技巧。   宴梃毕竟受伤,心里再警惕也抵不过药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的伤还要几天才能好。”   “至少一周才能下床。”男人瑟瑟发抖。   巫以淙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温和无害:“不要害怕,弄点特效药来,三天后会有人找到这里,到时候怎么说你清楚么?”   男人脸色苍白:“我……我……”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觉得对方是个好人,将他带回自己的医院,结果男人拿出枪就威胁他去照顾病人,病人一看也不是普通人。   “我是来这里的游客,偶然遇到他躺在岸边。”他指了指宴梃,“你是这里的医生,于是救了他,明白吗?”   “明白明白。”年轻的院长一听能活下来,立刻点头保证配合。   巫以淙想了想问道:“来这里的游客一般是干什么的?”   “这里景色好,常常有画家或者摄影师过来采风,您是要出去逛吗。”   院长立刻奉上车钥匙,连巫以淙扔在沙发上的枪也没那么害怕。   “画家?摄影师?”   巫以淙接过钥匙,把枪扔进柜子里,既然是避风头,干脆彻底一点换个职业当一当。   而病床上的宴梃对此一无所知,院长拍着胸口去处理那艘汽艇,没了性命之忧步伐都轻快许多。 第2章   伽亚的气候最近非常不稳定,早上晴空万里,到了晚上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无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也守在机场出口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脸上面无表情,唯独不停看时间的动作泄露了他的烦躁和焦急。   怎么人还没到?   出口处陆陆续续地有拖着行李的人出现,王也不敢松懈,盯着出口生怕一个晃神就错过人,等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招手高声喊道:“以淙——”   人群中披着件灰色大衣的男人动作一顿,低声说了句:“城堡任务扫尾交给你们了,下次联系。”随手挂断通讯才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宴哥让我来接你去参加一个宴会。”   王也接到宴梃的电话心里也纳闷怎么会让他来,按理说顺路也不至于,宴梃的公司距离机场更近,王也突然想起最近圈里传出的风声。   宴梃和巫以淙已经确认离婚!   巫以淙关掉耳麦,听到这句话心里的不悦升至顶点,宴梃玩真的?   “宴梃人呢?”   他这话带着明晃晃地不爽,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宴哥工作忙才出差回来,估计还在开会,他直接到宴会地点等你。”   巫以淙和宴梃两人结婚三年,一直是圈子里感情最稳定的一对,王也也不清楚为何突然会传出离婚,他和宴梃从小认识感情更深,自然也不能说宴梃的坏话。   两人走到车边,巫以淙拉开车门弯腰正要坐进去,却突然看到一群人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王也赶紧拉着人退到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听说有红榜通缉令的罪犯潜藏在伽亚,最近来了好多人搞什么调查。”   那群人穿着宽肩窄腰的制服,手臂肌肉高高鼓起,身上佩戴着犯罪调查科的徽章,更显得英姿勃勃,周围人很少能接触到这个神秘的组织,纷纷停下脚步观看。   等人群过去,巫以淙才问道:“抓捕罪犯这么大的动静,不怕人跑了?”   王也撇撇嘴:“你出差估计还不知道,著名的卡南城堡被人炸了,那可是卡南家族大本营,动静不大点怎么给卡南家族交代。”   众所周知卡南家族和联邦军方关系密切,高层施压下来谁都跑不了,就连一直与军方井水不犯河水的犯罪调查科也不得不加入调查,王也借助家里的人脉经营着一家俱乐部,偶尔也会有大人物过来放松,隐秘消息听得不少。   巫以淙摸了摸造型别致的耳钉,回道:“卡南家族和犯罪调查科又有什么关系,伽亚和卡南家族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来这里有什么用。”   这里面各方面考量可多了,详细说下来王也能侃一下午。   “听说是找到个什么组织的线索,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看戏就好了。”   王也点到即止,换一个人他还有兴趣接着讨论,他默不作声看了眼撑着手望向窗外的巫以淙,在心里摇摇头。   果然性格无趣,宴哥要离婚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换了个话题,“听宴哥说你这次出差了好几天,事情忙完了吗?”   “算是告一段落。”   巫以淙捏着冰凉的装饰,耳钉接收到他的指纹一瞬间闪过红光,内部通讯顺利打开,他阖着眼假寐。   “老板,才十分钟又打来通讯,我承认这次任务是我这里出了一点小失误,您也用不着连收尾工作也开始关注吧。”   耳麦里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巫以淙摩挲着耳钉偶尔敲击一下算作回应。   王也本来还想帮宴梃试探巫以淙对离婚的看法,见巫以淙闭着眼也不好说什么。   “啧,老板,又不方便说话,您不会又和情人在厮混吧。”   “松鼠你一个人聊什么呢,突然开通讯,任务不是结束了么?”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   “蓝鲨,你去查一查班纳特最新动向。”巫以淙并未开口,直接通过密语传送他要说的话。   “那群废物又要搞什么大动作!”蓝鲨是个暴脾气,提起这群狗皮膏药恨不得直接在灰色上悬赏班纳特的人头。   松鼠和蓝鲨搭档多年,一听便知道蓝鲨是真生气,立马劝道:“冷静,冷静,犯不着花钱买颗废物的头,不划算。”   “至少也得给他们一些教训,成天盯着我们算什么?”   另一道声音冷静地制止两人的吵闹,“说完没有,老板为什么突然调查班纳特的动向。”   “据说……他得到红榜通缉令上某位罪犯的消息,大张旗鼓跑去伽亚调查。”巫以淙摁下密码刚发送完消息,手机铃声便响起,是宴梃打来的,巫以淙不打算接,任由它安静地响着。   耳麦里的通讯依旧在继续。   “伽亚?医生你不正好在伽亚度假吗?”   松鼠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语调都上扬几分,话里带着不怀好意:“医生你可得小心点,我最近囊中羞涩,没钱也没时间来救你。”   “这句话你自己记住,被抓了别连累我们。老板,红色通缉令上也不止我们一家,最近的任务也和伽亚无关,也许是其他组织在伽亚暴露。”医生非常冷静做出分析。   “我刚进了灰色,上面也没有什么消息,老板,班纳特那群手下有多废物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觉得用不着担心。”松鼠的自信来自多次成功戏耍班纳特,压根看不上所谓的犯罪调查科。   巫以淙扯起嘴角,他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卡南和军方关系不错,最近不要接团队任务,用假身份接私人任务,假身份和安全屋都一并备好以防万一。”   巫以淙总感觉班纳特来势汹汹,班纳特作风小心谨慎一向是谋而后动,大张旗鼓不像是他的作风。   伽亚,这座他生活三年的城市,真要离开了吗。   “明白。”   “收到。”   松鼠和蓝鲨听出他话里的凝重,挂断通讯后开始处理所有的痕迹方便随时跑路。   巫以淙抱着双臂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王也和巫以淙到达郊外庄园时,属于宴梃的车早就到了,宴会主人和巫以淙礼节性地打了招呼便拉着王也忙其他的事,徒留巫以淙闲散地四处溜达。   不知道是不是知晓班纳特也来到这里,巫以淙总感觉庄园里有人盯着他,溜达一圈没发现异常心里反而更觉怪异,但也没时间去查探——他需要去换宴会正装。   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庄园里,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们聚在一起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庄园里即将举行一场婚礼。   巫以淙换好衣服出来,漫不经心地环顾一圈,果然没看到宴梃,也不奇怪,毕竟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是宴梃的白月光。   巫以淙摇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冷漠地站在人群外,璀璨地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半在阴影里,看起来神秘又危险。   有人推了推宴梃的手臂,“都看出神了,舍不得离婚?后悔了?”宴梃靠着二楼栏杆,目光直勾勾盯着巫以淙。   “他跟你说了什么?”   宴梃的轮廓比一般人更深,眼睛也非常深邃,加上年龄带来的沉淀,一举一动极具压迫感,被他这样注视,但凡心理素质弱一点都要怯上三分,王也被压迫惯了,递给他一杯酒,耸了耸肩:“人家刚出差回来又来参加婚礼,总得给人喘口气的时间。”   “就知道你靠不住。”从他发了离婚协议,巫以淙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宴梃心里有些没底气。   这话王也可就不乐意听了,“什么叫我靠不住,那是你的法定伴侣,你都不敢当面说。”   宴梃也觉得尴尬,咳嗽一声掩饰自己情绪,“他其实也挺好的。”   三年的相处历历在目,突然提出离婚宴梃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人家对你也算是上心,出差多了些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多上进。再说了人哪次回来不给你带礼物,性格还体贴,你应酬喝酒从来没查过岗,多信任你,我说宴哥,你可别后悔。”   宴梃微微蹙眉,“是挺好,可我现在不喜欢。”   爱是勇敢者的游戏,宴梃承认在感情里他是懦夫,继续和巫以淙在一起并非明智之举。   “得,这番渣男发言我当做没听到,你们好好谈。”   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酒杯去其他圈子应酬。   宴梃在二楼喝着闷酒,看着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的巫以淙。   巫以淙看起来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他穿着简单的黑西装白衬衣,手腕上的手表是两人结婚时互赠的礼物,手指上光华内敛的戒指是两人亲手设计。   那段时间他在医院养伤,巫以淙善良又有责任心,时常来照顾他,渐渐地他也动了心于是两人在一起半年后水到渠成结婚。   巫以淙为了他放弃原本生活的城市和工作,孤注一掷跟他来到伽亚,宴梃当时心里深受触动决定好好珍惜这一段感情。   只是……两人性格相差太大,这段起源于一见钟情的感情已经走到尽头。   回忆起往事,宴梃眼神晦涩不明,紧紧握着栏杆,内心告诉自己他不能在耽误下去。   庄园里来来去去到处都是人,巫以淙欣赏完一场充斥着利益交换的婚礼后放下酒杯,转身走到院子里醒酒。   宾客都在室内,外面反而没什么人,宴梃逃避与他交流,他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如今是他掌握着主动权。   巫以淙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解开衬衣扣子晃晃悠悠走向停车场,他确实有些醉了,一路上都恍恍惚惚地,眼前只剩下一些模糊的人影。   天色已经有些晚,巫以淙逡巡一圈才找到宴梃的车,呼吸着有些犯冷的空气,忍不住站在车边点了根烟。   等他差不多抽完最后一根烟,碾碎灭掉的烟头,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   ——突然一道黑影竟然朝他扑来,几乎在人扑过来的一瞬间,巫以淙就察觉到不对劲。   对方满身酒味熏得他十分难受,趴在他耳边嘀咕的动作让他下意识要动手又忍了下来。   他只是个没什么武力值的摄影师。   “带我离开这里,快!”   黑影身材高大,将他整个人抱住就要往车里推,巫以淙皱起眉正要发火,忽然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抵着。   巫以淙脸上满是被醉鬼缠上的不耐烦渐渐演变成惊恐,手指却不经意划过抵在腰间的武器。   冰凉的触感,熟悉的纹路,这样的武器他也有一把,是灰色里高价拍卖得来,而那场拍卖会仅有红色通缉令上的组织参与。   联想到班纳特那群人,莫非对方就是班纳特要找的人?   “开车!”黑影坐在副驾上,枪口对着巫以淙的太阳穴。   巫以淙觉得自己和枪口太有缘,三年前那个情人也是这么指着他试图绑架他囚禁他,最后对方从28楼跳了下去,不知道这个人喜欢什么死法?   脑子里上演各种血腥场面,而车里的巫以淙牢记自己的人设,整个人害怕得瑟瑟发抖,连车门都关了几次才合上。   借着车里的灯光,他看见来自后面的危险——后面缀着两辆黑车,都是经过改良的车,巫以淙深深怀疑里面坐着的就是犯罪调查科那帮人。   这个猜想让他脑子里的警报声瞬间拉到了最强。   这个时候普通人会怎么做?不经意弄死对方的话他算自卫还是故意杀人?   巫以淙不着边际地想着,面上唯唯诺诺按照男人的指挥开车逃命…… 第3章   车上气氛凝重,巫以淙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寻找机会摆脱追踪车辆。   让他感到疑惑的是旁边的人除了用枪指着他的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红榜上那几位个个被传得凶残血腥,副驾驶上的男人依然情绪稳定,被追着还能气定神闲擦枪,多半胜券在握。   坐以待毙不是巫以淙的性格,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开口:“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旁边的人利落地调转了枪口,“前面左转,不该问的别问。”   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喉咙受过伤,巫以淙捏紧了方向盘,红榜上有这么个人?   他正要开口,一旁的男人突然伸手抢过他的方向盘,大力扭转方向。   车子因为惯性在宽阔的马路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巫以淙在疾射过来的子弹中抱住头,同时按下防护装置,子弹将车子打出数个凹陷,路口出现几道隐藏地枪口,竟然还有提前埋伏在此地的人。   他可不想卷进去,巫以淙缩成一团思考对策,外面的攻击似乎弱了下来,此刻他无比窃喜宴梃买了一辆防弹装置顶级的车。   “不想死就快起来继续往前开!”   男人显而易见的急了,拽着巫以淙的衣领让他继续开车。   “我……我……”   巫以淙语无伦次,浑身都在颤抖,一副被吓坏的模样,再让他开车他就直接开河里。   男人盯着巫以淙几秒,一拳砸在座椅上,“废物。”   被巫以淙耽误几秒,草丛中埋伏着的人已经缓慢靠近,巫以淙看准时机要求助,子弹上膛的声音便清晰响起。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伺机冲出包围圈,同时暗含警告看向双手被绑住巫以淙:“安分点,不然我现在就打死你。”   巫以淙这时才看清对方的样子,是很普通的长相,中年颓废男人的模样,身上散发着一股颓靡又疯狂的气质,走在人群中大家会退避三尺那种。   “我,我听你的,别杀我。”   巫以淙时刻提醒自己注意人设,他可不想让犯罪调查科的人发现什么。   男人听到这句话瞥了他一眼,“别自作聪明。”   巫以淙立刻小鸡啄米点头,唯恐慢了一步激怒困兽中的男人,面部表情摆得到位,心里却翻了个白眼,他得多倒霉才会遇上这事,一个处理不好自个儿都得搭进去。   男人威胁完便无暇顾及巫以淙,一脚踩在油门上,单手转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干净利落开枪。   巫以淙趴在后座上,优越的视力让他看清楚男人枪法了得,几乎弹无虚发。   包围圈里被撕开一道口子,男人猛地加速冲出去,巫以淙趁此时机悄悄扔出一颗透明的小珠子,珠子和碎玻璃很快混为一体。   这条路比较偏僻,地势也高,路基也渐渐变成陡峭的半山腰,两侧贴着不少车速限制。   看男人不要命的加速,巫以淙死死拽住安全带,后面的车也多了两辆,四辆车卯足了劲追击。   巫以淙趁男人不注意抖落一个刀片并在两指间,手腕上的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传说中最锋利的冷兵器划上去丝毫没变化。   车速越来越快,一不小心就会冲下路基,这种情况内部并不适合爆发打斗,两侧包围的车辆里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巫以淙立刻卧倒,防弹玻璃碎裂如蛛网,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巫以淙突然察觉不对——这番追击来势汹汹,犯罪调查科绝不会走赶尽杀绝路线,他们对灰色围剿已久,抓起来慢慢审更符合班纳特的风格,所以……他可能真的只是池鱼。   两方火力不均,男人很快落入下风,肩膀上很快渗出血迹。   “准备好,前面放你下去。”男人突然出声道。   巫以淙还在和绳子做斗争,闻言立刻伸出手,至少给他解开绳子,他也方便溜走。   男人视线顿时锐利起来,似乎在惊讶先前胆小的人此时竟然还敢直接伸手让他解绳子,同时评估面前人的威胁,或许他应该灭口。   后面的车不再犹豫给予最后一击,撞击声和刹车声十分刺耳。   巫以淙下意识捂住耳朵,银色的刀片掉了出来。   那一瞬间车上的氛围陷入冰点。   “本来想放过你。”   男人捂着肩膀抬起手,一枚子弹打在巫以淙脚边,巫以淙毫无反应,耳朵里流出猩红的血液,逐渐疲软无力的四肢和昏昏沉沉的大脑让他连眨眼的动作都困难。   巫以淙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心情沉重,怎么这个时候发病。   男人的面孔在他的眼里忽隐忽现,忽远忽近,他咬紧牙关试图保持清醒,右手随便抓了一把碎玻璃紧紧握住,他不能在这里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让他短暂恢复了清醒,巫以淙试图坐起来,男人此时已经不在车里,外面一片安静,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在做梦。   不,不是做梦,玻璃割破皮肤的痛意提醒着他发生的一切。   巫以淙踉跄着推开凹陷严重的车门,却在一瞬间天旋地转跟着车子滚下了路基,失重和挤压的感觉齐齐向他袭来,他不知道跟着车滚了多少圈,喉咙中的腥甜怎么也忍不住。   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出,五脏六腑疼得像是移了位,昏昏沉沉的意识反而因为疼痛清醒过来,巫以淙撑着一口气摸着耳垂。   然而耳朵上什么都没有,联络器已经失去踪影。   真是……   巫以淙感受着渐渐流失的体温,唇边溢出的血迹怎么都压不住,颤颤巍巍地摸着手表上细微的凸起按下去后才放心地失去意识。   而在他昏迷后,路边爆炸的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   亚特医院,医院病房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来来往往能看见繁忙的医护人员,   一位工作人员拦住宴梃的去路。   “先生,请问您找谁?”   亚特医院隐私措施做得很好,从大门进来要经过层层关卡验证身份,想要去病房必须得经过病人或病人家属的同意。   宴梃盯着工作人员几秒钟,他身材修长,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眸子沉沉扫来时带着几分寒意,黑色西装外套着一件棕色大衣,衣服下摆因为行走微微翻飞,脚上皮鞋锃亮,手上还戴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   工作人员心中微跳,他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宴梃,宴家那个特立独行的大少爷。   他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得罪不起,踌躇着是否要联系自己的上级,就见眼前的男人摘了手套,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说道:“今晚在象山路,有人遭遇了车祸,他在几号病房?”   工作人员对今晚护送过来的病人还有印象,的确有一位从象山路送过来的病人,但……   “不好意思先生,病人家属说过不接受任何探视。”工作人员如实转达。   家属?宴梃冷哼一声。   宴梃不愿与工作人员纠缠,“病房里那位是我的伴侣,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进去?”说完长腿一迈就要进去。   工作人员立刻拦住他:“病人才做完手术,方医生交代了明天才能探视。”这两人一个是医院的活招牌,他的上级之一,一个是宴大少,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工作人员还要说什么,桌上铃声响起,工作人员听着里面人说让宴梃进去才放人通行。   宴梃插着兜,他知道肯定是方慕打来的。   方慕,巫以淙青梅竹马的好友,在他与巫以淙结婚回到伽亚定居时,偶然间在医院里面碰到方慕,才知道巫以淙曾经在伽亚待过一段时间,后面因为家庭变故才离开伽亚,这三年下来他对方慕也比较熟悉,面上还过得去,私底下关系其实说得上恶劣。   宴梃将原因归类为方慕对巫以淙目的不纯,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巫以淙的车祸才是重点。   他在病房门口拐个弯先去了一趟医疗室,几位医生正围站在房间内不时讨论着什么,神情严肃。   “情况怎么样?”   几人转过身去,面色为难,问话的人他们得罪不起,然而病人的情况确实棘手,不是他们能解决得了的。   “不太好。”   主治医生李恩决定实话实说,将手里的报告展开递了过去。   宴梃沉着脸看着上面的记录,“基因病?千分之一的概率?这怎么可能。”   他没想到巫以淙竟然会有基因病,基因病顾名思义是基因里携带的疾病,由于从小伴随会演变成各类症状,具体病症形式表现复杂,全联邦找不出两个相同症状的人,正因此造成各类病症的样本太少,至今都没有研究出有效的治疗手段。   他们结婚三年,巫以淙身体健康,热爱生活,偶尔还去健身,看不出半点异常。   “宴先生,病人有可能是突发的基因疾病,从之前的体检报告完全看不出异常,很可能是这次的车祸诱使发病。”一位医生推测道。   “车祸还不算严重,主要是这基因病棘手。”   李恩放下报告,在科技发达进步的同时带来的基因问题至今是世界级的难题。   他和巫以淙见过几面,没想到对方运气这么不好,这个时候只能安慰家属:“你要做好准备,基因病发作起来,有什么症状我们都不得而知。”   根据以往案例轻一点的症状是全身颤抖抽搐,伴随着呕吐等,严重的会产生幻觉演变成精神分裂或者自残。   宴梃已经恢复平静,态度稍显冷淡点点头,“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这要看他的身体素质,方慕医生正在给以淙做详细检查,他一直致力于研究基因疾病,肯定能够给出一个最佳的治疗方案。”   宴梃听到方慕的名字皱了皱眉,他眉骨凌厉,垂眸抿唇的时候便显得不近人情。   李恩知道自家好兄弟对方慕的偏见,可现在没有办法,方慕在基因疾病领域是绝对的权威专家。   李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的团队会一直关注他的情况。”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对了,车祸发生之后现场相关的调查怎么样了,以淙他开的是你的车,是不是针对你的阴谋?”李恩突然问道。   宴家在伽亚乃是名门之后,祖上跟当今联邦政府那位划时代的开国总统一起上过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地位非凡。   不过后面宴家渐渐退出政治舞台,开始进驻商业领域,现在的商界领域宴家仍有着非常大的话语权,但宴梃本人对从商并不感兴趣,反而是自己在外边开了一个设计工作室。   晏挺在伽亚是非常有名的人物,明明家里富可敌国,偏偏特立独行选择自己爱好的行业,守着那个小破设计工作室。   当年宴梃成立工作室时,伽亚所有人都在看宴重的笑话。   宴重是宴家现在的家主,也是宴梃的爷爷,自然希望唯一的孙子能够继承家业,宴梃偏偏生出叛逆之心,不愿意继承这笔巨大的财富,反而想要自立门户。   宴梃的工作室发展至今一年的利润虽然也非常可观,对比起富可敌国的宴家财产来说,还没有宴家每年矿产收的税多。   当年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争执,宴重最后又为什么会同意?   这里面的隐秘在当年养活不少人,至今爷孙俩微妙的关系都靠着巫以淙维系。   “想要我的命也得有胆子来拿,最近伽亚也不太平,算他运气不好。”宴梃这话说得仿佛是个陌生人。 第4章   李恩的老师是宴梃爷爷宴重的私人医生,他跟宴梃也因此认识,到现在有七八年的友谊,关系也算不错。   他不太清楚宴梃为什么会突然提离婚,感情的事外人也不好去问,只是看宴梃对巫以淙的态度,从中察觉到了什么,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说:“好歹是你的伴侣,结婚也三年了,对方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你这幅态度合适吗?”   宴梃抱着双臂,脸上无悲无喜,听了李恩的话,眉宇间隐隐约约浮现出烦躁。   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现场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他就是遭受无妄之灾,早知道晚上的宴会我跟他一起回去,谁知道他会开我的车。”   他的车巫以淙也有钥匙,一般两人都会一起走,哪曾想到他不过是想要冷处理一段时间就出了事。   李恩敏锐察觉到宴梃的态度,秉着劝和不劝分原则说和:“你们俩感情那么好,突然一下子离婚,你怎么跟你爷爷交代?”   提起自己的爷爷宴梃也有几分无奈,之所以他会提前将离婚协议发给巫以淙,也是打着两人最好能提前沟通的主意,不要闹得那么难看,也好给爷爷一个交代。   “他知道了吗?”这个他显而易见指的是巫以淙。   “离婚协议已经发给他,现在差他签字,但是……”   宴梃说到这停了下来,对方被查出基因病,如果这个时候提出离婚,是不是有些太残忍?更何况这一切也和他有关。   宴梃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他也拿不定主意,李恩也没有再劝说什么,约了个时间详聊便去查房。   巫以淙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方慕正坐在他的床边,手上翻着一份报告,见他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报告放在桌上,扶起他的后背坐起来,“感觉怎么样?”   巫以淙只觉得浑身酸痛使不上劲儿,他试着动一动,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无力且酸软,挣扎一会索性懒得动瘫在靠枕上。   “你怎么回来了?”   方慕挑眉,对他这话泄露出一丝不满,反问道:“你觉得我不该回来?”   眼看方医生要开始暴躁,巫以淙立马摆手:“不是,不是,我说错了。”   说完他朝着方慕使了使眼色,方慕明白他的意思走到门口确认外面没什么人,才点了点头。   巫以淙沉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赖在病床上捂着眼睛,“我也没想到这一次发病会这么早,往年都是下半月开始。”   方慕递给他一杯水,扶着他坐好,淡淡开口:“这次实在太突然,你进医院的消息传出我才赶回来,基因病的事宴梃已经知道了,你想想怎么解释吧。”   “解释个屁,直接签字走人,玩了三年的感情游戏,腻了。”   巫以淙喝着水,开始策划下一个暂居地。   方慕看他兴高采烈地样子,实在不忍心打击他。   “你别高兴得太早,之所以这次发病提前,是因为之前的药剂已经在你体内产生抗药性,我需要时间继续做实验。”   巫以淙放下水杯,诧异道:“最新实验结果出来了。”方慕前几天还给他说最新批次的药实验效果不错。   “实验室传来消息副作用太大,实验失败了,对不起以淙。”方慕无比自责,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巫以淙再也不用受基因病折磨。   巫以淙心里也很失望,面上还是安慰着方慕,他知道完全解决基因问题有多困难,“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下来对我的生活也没多大影响,马上我们就要离开伽亚,不用继续伪装。”   “真现在离开?”方慕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他不觉得现在离开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巫以淙看着他:“你不是早就劝我离开吗,在一座城市呆三年,这可从来没有过。”   巫以淙有时候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对宴梃的感情有些复杂,但这三年的确比之前到处漂泊的日子闲适许多,是一段难得的体验,以后也许不会再有。   “换成是一周前你要离开我绝对无条件支持你,但是现在……你是不知道,因为你的这场车祸,宴梃爷爷已经给交通调查科施压,一定要找出那个挟持你的人。”   “他老人家也知道了,宴梃连这么点小事都压不下来。”巫以淙啧了一声,对宴梃办事能力十分嫌弃。   “又是车祸又是爆炸的动静,他不知道都难,有怀疑对象吗?”方慕问道   “不像是红榜上的人,起初我以为是犯罪调查科追查他,行事作风跟调查科很像,但应该不是犯罪调查科,私仇的可能性大些,滚下路基后我炸掉车子彻底失去意识,谁送我来医院我都不知道,对那个人的印象也有点奇怪。”   巫以淙甩了甩头,记忆中的长相慢慢淡化,现在能记起的只有对方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和那张平凡的脸十分不搭。   “私仇那就与我们无关,车子被炸的很彻底,我去现场看了,特制炸药的痕迹清理得很干净,下次别拿自己冒险。”方慕竖起眉对巫以淙以身犯险感到不满。   “事发突然,我还以为班纳特来了,车上全是我的指纹,被提取到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只有一把炸掉。”巫以淙伸手按下玛瑙手珠,一颗透明珠子出现在手心,“一颗价值三十万,性能确实不错。”   方慕眼睛跳了跳:“轻点,我还不想被炸死。”   巫以淙吹了声口哨,将珠子放了回去,对方慕的胆小嗤之以鼻:“怕什么,我戴了几年也没什么事。”   “我还想多活几年,行了吧。这段时间你好好修养,当放个假。”   “修养在哪里都可以修养,不如趁机处理完离婚的事情,最好提前离开伽亚。”   巫以淙对伽亚已经失去新鲜,而对宴梃这个满脑子想着另一个男人的花瓶,也失去了兴趣,如果能够趁此机会直接离开,反而会更安全,而巫以淙这个身份这段经历也会更加真实自然。   “我说,你真的打算跟他离婚?”   “既然他都先提了,我又确实没什么感情,该离就离吧,你先准备一下。”说完朝方慕伸出手,方慕了解他的动作,将取下的耳麦递给他,一边说道:“爆炸声将耳麦里的定位器扰乱,新的还没送来,你先暂时用到这一副,建议你最好少联系他们,你这副样子到时候一个不慎被其他人发现,追击到信号我们可就完蛋了,灰色上已经证实犯罪调查科的确来到伽亚调查。”   “怎么,我们的医生也开始担心安全问题了?放心吧,这三年里我可是兢兢业业扮演着一个好伴侣的角色,没有人会怀疑我们,我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方慕对他的自信摇了摇头,也不再继续跟他打嘴炮。   “这种日子可太无聊了,基因病又被爆出来,我可不想收获宴梃同情的目光,他要是敢因为这个事情又不跟我离婚,那我可能真的会找他算账。”   巫以淙打开游戏,以往犯病时他借口出差跑到小岛上打上半个月游戏,安全又放纵的日子是他为数不多的修养时间。   伽亚如今是个危险之地,各种意义上的危险。   “宴梃跟你提出离婚,你说他脑子坏了,知道你的健康问题不打算离婚,你又要找他算账,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方慕翻了个白眼。   “说回正事,我有种感觉那天车上的人我或许认识他。”   巫以淙回忆起从上车到发生撞击滚下路基过程里的细节,似曾相识的感觉尤为强烈,那张脸他的确没什么印象,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确定?灰色里的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应该很好查。”   方慕说完要去调查具体情况,这一次的车祸太过突然,他们只能当成普通的车祸来处理,但如果巫以淙觉得熟悉,这件事的紧急程度立马上升。   巫以淙也拿不准,摆摆手:“算了算了,也许是我的错觉。”   “你都觉得熟悉,我还是去调查一番,你先打会游戏或者看会儿新电影,别到处跑。”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到达自己办公室,方慕打开内部通讯,登上灰色去打听几个相熟的组织有没有任务安排在伽亚。   方慕担心的并不是安全或者身份暴露问题,他更担心巫以淙的基因病,他私底下研究药剂时间长达十多年,对巫以淙每次发病情况非常了解。   这个病一旦发作就只能任人宰割,浑身无力意识昏沉,毫无反抗之力,这也是为什么当时车子滚下路基的时候,巫以淙没有任何自救措施,这种情况对普通人来说都极为危险,对巫以淙来说风险更是呈指数级上升。   往年发作最严重那段时间,巫以淙会和方慕待在一起,一边吃药,一边接受治疗团队的照顾,才堪堪避过危险期。   现在巫以淙体内有了抗药性,就算加大剂量也无济于事,必须得等到新的药剂出来才能有效遏制,可这需要时间,需要大把的时间来确保新的药剂安全性和可用性。   方慕皱着眉头,他其实才是最不愿意呆在伽亚的人,现在不仅要捏着鼻子继续呆着还要劝巫以淙再留一段时间,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还不能在巫以淙面前表现出来。 第5章   巫以淙住院之后就没有见过宴梃,也不知道宴梃是不是打定主意要与他离婚,所以不愿意来见他。   不过也正好合了巫以淙的意,他懒得带上假面上演惺惺作态的戏码,乐得清闲,方慕反倒为他不平,动不动就想去搞个‘恶作剧’,每次都被巫以淙强行拉了回去。   关于巫以淙车祸的调查很快出了结果,官方通报上写的是流窜作案的惯犯走投无路才挟持他,属于无妄之灾。   官方结果真假参半巫以淙心知肚明,不过一个普通的摄影师是不可能看出里边的问题,所以对这则通告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巫以淙外伤好得差不多已经可以出院。至于基因病的问题,在医院他已经发作过几次,医疗团队出具的初步诊断建议在家修养,在方慕的干预下他的问题并不算严重,只需要抗过发作期的两个月,发病期就算过去,不会影响后面的生活。   巫以淙出院那天抱着一堆止疼药迫不及待要离开医院,方慕跟在他后边喋喋不休,劝他干脆直接在医院里面待两个月。   被憋疯了的巫以淙单手捂着耳朵,“禁欲的日子不适合我。”   “都这样了你一天在想些什么东西。”   方慕深知他胡来的本性,他拉着巫以淙的胳膊,诚恳道:“干脆我们再出一趟差。”出差可以去小岛,既安全私密性又好。   巫以淙白了他一眼,“刚出院又让我去出差,我怕公司迟早要完蛋。”说起来出差回来他还没去公司交工作成果。   “你继续跟宴梃住一起?你们关系这么尴尬,这么久他也没来看过你,你回去谁照顾你?”   巫以淙和宴梃居住在半山别墅,因为两个人经常出差,工作繁忙,加上宴梃小时候遭遇过绑架过有心理阴影,所以偌大的别墅里没几个人,方慕担心巫以淙回去连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方慕甚至提议他要跟着一起去,巫以淙想了想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笑得乐不可支:“你跟过去的话,你跟宴梃打架,我现在没有办法帮你。”   没办法,方慕从来都是负责后勤工作,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打不过常年健身的宴梃。   方慕反而抓住话里的关键词调侃他,“也就是说现在我跟宴梃打架,你会帮我。”   说完还特别嚣张地大笑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极大的胜利一样。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真是……”巫以淙对方慕的幼稚随口抱怨一句,争在他心目中地位的游戏方慕是屡试不爽,巫以淙有时候都要败给跟个小孩抢玩具一样的两人。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病房收拾东西,刚进去就看到宴梃端坐在病房里,一副等候已久的样子,看到宴梃,原本安静的氛围被医生愤怒到极点的质问声骤然打破。   方慕立马换下温文尔雅的面具,转而阴阳怪气嘲讽:”哟,这不是宴少爷吗,稀客啊。”   宴梃冷冷地看他一眼,视线落在巫以淙似笑非笑的脸上,“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消息,逃避不是你的风格。”   这话一出方慕就炸了。   “以淙住院这几天你不来,现在出院了,你过来说这些什么意思?”方慕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站在窗前的宴梃,眼睛因愤怒而发红。   巫以淙在心里为医生的演技鼓掌。   宴梃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巫以淙的回答。   巫以淙放下手里的袋子,听出来宴梃的质问,他抱着双臂,也不像之前一样温和,反而是透露着一股洒脱劲。   “离婚协议我会签字。”   宴梃心里暗喜,看来巫以淙想明白了。   “不过——”巫以淙懒洋洋拖长了调子,宴梃心一下悬起来。   “我只负责签字,其他的我一概不管。”巫以淙可不想牵扯到感情纷争里去,宴梃估计还以为自己瞒得好,没人知道他那位白月光,也不想想他是谁,只是懒得拆穿罢了。   宴梃站起身,眼神晦暗不明:“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离婚理由别推在我身上就行。“   宴梃有些意外的挑眉,“婚姻破裂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原因,感情需要两个人经营。”重音特意落在两个人上面。   巫以淙一下明白过来他来的目的,“爷爷知道了?”   宴重那边肯定不能接受两人离婚,巫以淙深受宴重喜爱,即使生气也不会朝着巫以淙发,他打量一圈宴梃神色恍然大悟,估计宴梃被宴重收拾过才来。   “知道了,所以让我来接你回家。”   巫以淙坐在床边,“我们都要离婚了,回什么家?我住方慕家。”   方慕默不作声地眨了眨眼:这和刚刚商量的可不一样啊!   不过他跟巫以淙配合多年,默契依旧,接过他的话:“对,离婚还住一起干什么,今天下午我们去半山别墅把以淙的东西收拾好,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宴梃听到两人的话,终于动了动嘴唇,语气带着些嘲讽:“一切如你所愿。”   巫以淙抱着双臂的手放了下来,盯着他,重复道:“一切如我所愿。”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了解他的方木却从里面听出了怒火,果不其然,下一秒巫以淙指着大门说道:“方慕,你先出去,我跟他单独聊聊。”   方慕生怕他俩打起来,朝巫以淙甩了个眼神:现在打架你可能打不过宴梃。晏删町   巫以淙接收到他的提示也只是低垂着头,盯着病房墙角。   等到门关上,病房里安静片刻,他才站起身冷笑道:“究竟是如我所愿,还是如你所愿,这三年你都觉得我跟方慕有一腿也挺有意思,你怎么不说说你心里那位白月光呢?”   巫以淙彻底摘掉以往温和无害的假面具,露出宴梃不曾见过的锋利一面。   这句话像是突然点燃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宴梃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沙发上,“我的白月光?我们俩结婚后我什么时候还提过他,反倒是你每一次出差都和方慕有联系,甚至连你身上有隐性基因病的事方慕都比我更早知晓,不发病你压根没想过要告诉我,你真的有把我当成是法定伴侣吗?”   基因病的事巫以淙没有办法反驳,知道他有基因问题的人基本都死了。   他垂下眼,“你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婚,扯旧账没什么意思,做好财产分割我签字。”也不知道他当年吃错什么药,竟然会和宴梃结婚,失去新鲜感后巫以淙怀疑当年他是脑子进水了。   他这话说的很直接,对这段感情一点惋惜、挽留都没有,反倒是让心里有些歉意的宴梃彻底断了念头,“行,明天晚上半山别墅来签字。”   “好。”   巫以淙回答也很坚决。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扭过头。   你会后悔的。   两人心里同时想到。   宴梃也没必要在待下去,走出病房后宴梃反而收起愤怒,一下子回归了平静。不远处等他的李恩看到他这副样子已经明白结果,他也听到了两人的吵闹声,看来确实没有办法挽回这段婚姻。   宴梃流露出几分沉闷,李恩揽住他的肩膀,“这几天忙着调查车祸,累了吧,走,喝酒去,我喊几个兄弟出来。”   宴梃也没有推拒,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两人之前的感情那么好,如今却互相怀疑,然后走向陌路,想一想还是会有一些遗憾。   宴梃离开后巫以淙也有几分烦躁,刚才脱口而出的好,现在又有些后悔,倒不是说后悔离婚的事情,而是这三年婚姻生活,前两年确实是过得比较简单幸福,他也真实的体验一把普通人的生活。   虽然这份普通人的生活让他时常抱怨有点累,平淡得无聊,但也的确让他体验过不曾有过的‘平淡生活中的幸福’和亲情,如今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巫以淙将这股子伤春悲秋的莫名情绪忽略,本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原则联系朋友约着去喝酒,顺便聊聊他车祸的事情。   方慕听说他要去酒吧简直没辙,把缓解基因病的药丸递给他:“请记住你现在是个普通人,别和情人厮混死在床上。”   “放心。”巫以淙接过药瓶朝他挥挥手,“我什么时候失手过。”脑子才是他最大的武器。   巫以淙去酒吧的路上并不顺利,他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于是故意闲逛站在僻静地方等着跟踪的车子开过去,记下车牌发给方慕后招手拦下一辆车,然而等他系上安全带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果然这个时间段思考能力和防备意识直线下降,巫以淙松开安全带,“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不是坏人。”车后座冒出来一个年轻人,见巫以淙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在兜里翻翻找找,最后才掏出邹巴巴的证件,“我是犯罪调查科的李子清,来找你问点事。”   犯罪调查科?巫以淙咽了口口水,手指无意识放在手串上,里面只剩下两颗炸弹,他运气可真是好得不了!   巫以淙适时露出几分疑惑:“找我?我一直合法缴税,绝对是良好公民。”车祸的事情已经出了官方通报,难道那个人真是他同行。   “是关于你的车祸,巫先生还记得对方的脸吗?”   巫以淙思索着如何回答,他这幅诺诺的样子看在两人眼里反而让他们坚定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巫以淙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那种情况记得才有大问题。   李子清又从座位上掏出一张高清图像递给他,“是不是这个人?”   哟,这画得还挺帅的嘛,巫以淙心里吹起口哨,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恐惧,脸色也苍白许多。   李子清从他突变的脸色中确定答案,心里不由得同情他,他看过巫以淙的资料,知道对方那天才刚出差回来去参加宴会,结果晚上就遇到罪犯挟持最后发生车祸还引发基因病,简直是倒霉透顶,哦,资料上还显示他面临离婚危机。   太惨了。   他对巫以淙有几分好感,一来是对方从遭遇车祸引发基因病后情绪依旧稳定从容,至少从他们安插的眼线来看对方无疑非常成熟,二来是对方的长相和气质实在是他的那款,斯文俊朗,皮肤冷白,鼻梁挺直,上面架着金边细框眼镜,平添了几分精英气质。   要不是对方已非单身,李子清早就蠢蠢欲动了。   “咳……咳。”   驾驶座的人突然咳嗽一声,惊醒了沉浸在幻想中的李子清。   巫以淙视线转向这位突然彰显存在感的男人,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憨厚老实,穿着破旧的夹克,一点也不起眼。   “李哥,注意时间。”声音反倒中气十足,雄浑有力。   李子清赶紧转回正事,“你不用害怕,这个人是我们一直在追踪的罪犯,能从他手里活下来目前只有你一个,我们希望你能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哪怕是一点小细节也行。”   巫以淙犹豫着,细弱蚊声:“他这么厉害,我怕他……他来找我。”巫以淙还真怕对方不来找他。   李子清立刻安慰,“别害怕,我们的人会暗中保护你,他是通缉犯不敢露面,我们会保护每一位证人的信息。”   得到保证巫以淙松了口气,取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语气也恢复如常,“我只记得一点点,他的声音和长相不符,明明是颓废中年声音却很年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衣着或者容貌和图片上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巫以淙戴上眼镜,仔细回忆一下,“他手腕上戴着骷髅手链,有三个骷髅头,长相和图片上一摸一样。”   李子清猛地拍下大腿,”骷髅头,错不了,就是7。”   7? 第6章   巫以淙捻了捻手指指腹,他对这个代号‘7’的人有一点印象,对方所在的团队大多数是雇佣兵,和他们在灰色上抢过一次任务,最后是他发挥前辈精神把任务让给了这个年轻的团队,没想到这么巧。   知道归知道,戏还要继续演,他装作好奇地样子问道:“那个人叫7,好奇怪的名字。”   “抱歉这个不能告诉你,等会我们也需要补签一个保密协议。”李子清歉意地笑了笑。   “没事,我理解。”   李子清再一次沦陷,他工作以来遇到的受害者鲜少这么温柔成熟,还长得好看,直接拉升他对摄影师职业的好感度。   巫以淙感受到他目光变化,心里乐开了花,感叹班纳特手底下的人一年比一年好忽悠。   “追你们的人有印象吗?”   巫以淙摇了摇头,“我喝了点酒,实在记不清了。”   “那最后的爆炸你有记忆吗?”   巫以淙继续摇头,记得非常清楚,但是不能告诉你们,真遗憾。   李子清点点头,表示话题到此结束,“巫先生,这段时间我们的人会跟在你身边请不要惊慌,等确保你的安全后我们会及时撤回,另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记起任何细节或者有危险务必及时与我们联系。”说完递给巫以淙一张名片。   巫以淙郑重接过,视若珍宝一般放进上衣口袋,“有发现我一定及时联系李先生。”说完他露出几分为难。   “巫先生?”   “保护我的人是要全天跟着我吗?”巫以淙露出尴尬的神色,眼里藏着几分害怕和恐惧。   李子清明白他的误会解释道:“只有在你外出时会跟着,涉及隐私场合我们会离开。”   “好,谢谢你们。”   巫以淙彬彬有礼道谢。   “另外还有一件事希望巫先生能配合我们。”   巫以淙笑得温和,声音干净清亮:“只要是我能做到我一定配合。”   “虽然目前不知道为什么7放过你,但我们推测他可能还在伽亚,最近我们会放出消息说得到他身份特征信息全城搜索,希望巫先生这段时间能尽可能的高调,让他知道你还活着并且记得他的长相。”   巫以淙反应一会儿才理解李子清的意思,“让我做鱼饵引他出来。”   刚才是谁说会保护他的,现在就让他高调露面,犯罪调查科这是完全不把普通人的命放在眼里,巫以淙撇撇嘴,真是一如既往地傲慢。   李子清移开视线,故作云淡风轻,“他早点落网巫先生才更安全。”   呵呵,你们不出现我安全得很,巫以淙心里冷笑。   看他迟迟不语,李子清早有心理准备,“7手段残暴,犯下的案子罄竹难书,巫先生害怕我们也理解,只是这次机会十分难得,对方仍在伽亚,是个逮捕他的好机会,巫先生只要配合我们演戏其他都不用操心。”   巫以淙仍然沉默不语。   李子清继续加筹码:“你和宴先生的事我们都知道,离婚后你的基因病怎么办?市面上的药剂无法缓解你的症状,难道你真甘心每年都有两个月头痛无力,任人宰割,这种对身体失去掌控的日子你真能接受吗?”   巫以淙捏紧了手指,紧抿着唇。   “犯罪调查科和联邦医学所合作密切,你的症状虽然罕见也不是没有缓解药剂。”李子清点到即止,他相信巫以淙是个聪明人。   “你们能提供?”   巫以淙心动了,同时确认他的症状果然不是世界唯一一例,医生知道了一定会很惊喜,这意味着有了观察和实验的对象,实验结果能更精确。   “当然,我这里有2颗药丸,当做见面礼,试过之后合不合作由你决定。”说完递给巫以淙装着蓝色药丸的盒子,巫以淙捏着小小的盒子,问到:“这药卖吗?”   李子清摇头,“非卖品,越是特殊、罕见的基因病研究解药越困难,你的症状太罕见,这药丸也只能让你发病时减少痛苦,想要根治的话只有让联邦医学所一对一治疗。”   以巫以淙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联邦医学所的人,除非通过犯罪调查科牵线,这意味着巫以淙必须要与他们合作。   巫以淙表情凝重,这下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你先回去想想,三天之内等你答复。”   匆匆留下这一句,巫以淙就被赶下了车。   “头儿,怎么看?”   巫以淙下车后,李子清换到副驾座位上,收起笑容,严肃地盯着巫以淙的资料。   司机抬起头,那张普通的脸气势一变,变得威严深沉,眼里的精明转瞬即逝,他盯着巫以淙的背影,“不简单。”   “他似乎对犯罪调查科并没有太多好奇和疑惑,嘴上说着害怕但肢体动作出卖了他,头儿,会不会他认识7?”李子清鬼使神差说道。   班纳特转动方向盘,“7和他不存在任何交集,那天晚上为什么会放过巫以淙?”解决了这个关键问题,他们就能知道如何逮捕7。   “那两颗药丸真的有用吗?”李子清担忧巫以淙拒绝合作。   “他不会拒绝,这药是李维斯博士研发出来的。”   “头儿,你和医学所的创始人竟然有联系。”李子清震惊头儿的人脉网,为了逮捕7竟然用上了李维斯博士的药。   班纳特白了他一眼,“局长的面子,我连博士的面都见不到。”   “局长也太大手笔,如果能把卡南城堡的调查甩出去就好了。”调查科大部分人都叫苦不迭,他们并不想受军方的指挥调查一桩没有技术含量的爆炸案。   “等价交换,我们要在伽亚的调查权必须配合军方调查,大家多辛苦一段时间,等上面角力完放一星期的假。”班纳特明白这里面的平衡之道,调查科这么多年能在复杂的政治环境里保持独立和自主权,除了局长偏爱,还有一定程度的利益交换,只是最近平衡起来越来越难了。   李子清也不是新人,对游戏规则门清,“头儿,我就是发发牢骚,3年前清剿灰色的计划中途被打断,我们一直面临他们的报复,我担心他们来伽亚报复科里的人。”   “不会的,灰色和我们互相制衡,他们不会自寻死路。”   “希望如此。”   等确定人离开,巫以淙插着兜站在街上,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余光却在打量周围的人群,辨别出哪些是眼线后他换了个方向。   看来酒是喝不成了,走着走着巫以淙感受到胸前口袋的冰凉,将名片取了出来,手指仔细摩挲着简洁的名片,感受到名字中间微弱的凸起,无声地咧开嘴角,果然那群人也存了试探他的心思。   普通人是认不出最新款追踪器的,巫以淙将名片和药丸放在一起,决定妥帖保管。   另一边监视他的人长舒一口气,刚才巫以淙看着名片那一幕他们还以为是察觉到里面的追踪器,又怕巫以淙把名片扔了,他们这次能不能逮捕7的希望就在巫以淙身上,所有组员都在跟进这个案子。   如果不是巫以淙伴侣是宴梃,他们甚至会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现在就希望巫以淙履行良好公民的职责。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巫以淙老老实实回了家,不是半山别墅的家,而是他和宴梃在市中心的房子,环境清幽,保密措施极佳,用来拦住身后的尾巴最为合适。   他出差有一段时间,回来后也住在医院,推开门,房间竟然出乎意料的干净。   巫以淙眼尖地发现玄关边的另一双鞋子,是宴梃常穿的鞋子,宴梃放着半山别墅不去住,跑来这里干什么!   巫以淙一边腹诽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人没跟着过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柔软的沙发中,别看他一直冷静镇定实际上后背全是冷汗。   巫以淙接了杯水,吃了一颗医生给的药丸,等着药剂发挥作用遏制深入骨髓的痛意。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巫以淙强打起精神把李子清找他的事告诉方慕,果不其然方慕一收到消息立刻打电话过来。   “你在哪里,我来取药丸研究一下。”   方慕语速飞快,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试着黑进联邦医学所,可拿到的资料和巫以淙的基因症状毫不相干,白费功夫。   巫以淙捏着盒子往空中抛了抛,“有两颗,在老地方藏了一粒,你自己去拿,小心点。”   “多少人跟着你?要不要我匿名发个任务处理掉。”方慕说得云淡风轻,他们和犯罪调查科交手已久,熟悉他们跟踪的套路。   巫以淙撑着坐起来,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至侧颈,他捂着头忍不住敲了敲,脑海中声音越变越大,就像一个个焦雷在脑海中炸响,炸得巫以淙头痛剧烈,苍白的面庞也因此扭曲着,巫以淙咬紧牙关,硬扛着这一阵剧痛。   “以淙!以淙……”方慕许久没听到他回答,连喊了几声,“发作了?!!”方慕焦急地问道,隔着屏幕还能听到对方跑动的声音。   巫以淙微闭着眼睛,“没……事,你别过来。”两人联系过多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你这样不行,不能没人照顾。”   巫以淙喘着粗气,“我知道,你先……先看药是不是真有效,我们在做打算。”   说完就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他站起身摇摇晃晃走进卧室反手将门锁住,特殊时期必须得谨慎,哪怕是宴梃他也信不过,来源于骨子里的戒备和不信任谁都无法打破。   最难捱的那阵还没来,巫以淙在房间角落里安装微型信号干扰器后才换上干爽的睡衣,房间里到处都是两人生活过的气息,巫以淙环顾四周思绪万千最终化为一阵叹息。   床边柜子上还摆着几盒药,他和宴梃睡眠质量都不太好,特意备了点安眠药,巫以淙全身都叫嚣着酸痛,取出两片药混着温水吞了下去。   发病时巫以淙大半时间是昏睡过去的,睡眠能有效减轻他的痛感,虽然副作用和危险性很大,巫以淙已经顾不得这些,现在离开容易引起怀疑,他只能继续用这个方法。   希望联邦医学所的药能有一点作用,巫以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到。 第7章   繁华的商圈里,有一栋只有四层低矮建筑,占据着黄金地段,一楼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踩着高跟鞋的秘书拎着小包急匆匆跑向电梯,鞋跟踩在地板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boss,我已经到了公司,马上上来。”   前台不知道为何一向不疾不徐的秘书如此焦急,连招呼都不敢打。   等到办公室秘书脸色变得更差了,“boss,犯罪调查科在跟进巫先生车祸案,怎么办现在。”   “不要着急,还没到最坏的时刻。”   宴梃翘着腿继续看最新的赛车比赛,音乐声和引擎声混在一起吵得何凝捂住耳朵。   何凝关上门一脚蹬掉高跟鞋,大剌剌盘腿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作为秘书的自觉和形象。   “F1什么时候都能看,我的boss,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危机。”   宴梃似笑非笑抬头,直接按下关机键,“是谁让我们遇到生死存亡的危机?乌鸦,谈恋爱我不反对,下不为例。”   何凝立刻坐正身体,诚恳道歉:“是,这次是我失误,我来安排补救措施。”   “你?”淡淡一个字足以表达宴梃的质疑,“班纳特盯着我们这么久,不会轻易被转移视线,现场我没留下任何痕迹,倒是……”   何凝支着耳朵听他但是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心领神会地接上一句:“倒是boss放过巫先生,留下了接任务一来最大的变量。”   宴梃端起水润了润嘴唇,转开话题:“追我的人处理好了吗?”   “他们不会有开口的机会。”何凝将功赎罪亲自出手,保证现场绝对干净。   “尾巴收拾好,静观其变。”   宴梃很坦然,他对外的身份是最好的掩饰,犯罪调查科忌惮宴家势力,不敢也不会调查到他身上。   何凝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就为了500万的酬劳,被追杀还险些暴露身份,boss,强烈建议以后一千万以下报价的任务都不接了。”   宴梃眉尾高高挑起,嘲讽道:“乌鸦女士,但凡你能早5分钟接应我,我也不会被追杀,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何凝被他看得心虚,做了个给以死谢罪的手势,“我错了,我这就去把小奶狗甩了。”小奶狗是她最近的新欢,甩了也只有一点心痛。   “甩之前先去帮我办件事。”   宴梃打开一旁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放到灰色211号柜子。”   何凝看清楚文件上的字迹,顿时惶恐不安,“银色级别的任务!”   何凝欲哭无泪,“boss,储物柜那个位置设置有炸弹装置你是知道的吧,我怕我去了回来就缺胳膊少腿,以后谁给你端茶倒水打扫办公室。”   宴梃抱着双臂听她哀嚎一阵才开口:“我也舍不得让你去,既然这样看来我只能重现找个秘书。”   何凝靠着宴梃秘书的身份吊了不少小奶狗,换个秘书意味着何凝又要换个身份,她可舍不得。   “我去。”何凝一把抢过文件袋,“不过这种情况,接任务我觉得需要慎重。”   “定金五千万。”   “接,必须接。”危险算什么,暴露算什么,何凝这辈子最爱两样东西——钱和听话的男人,为此付出生命都心甘情愿。   “任务方的委托已经在灰色211,密语拿到之后先别联系。”宴梃细细叮嘱。   何凝不解,一般交换密语双方就会在加密信号里传递任务要求和反馈执行结果,延迟联系的情况意味变动大,属于风险较大的任务。   宴梃按下开关,引擎声响起,“委托方的特殊要求,下个月才会公布具体任务。”   何凝扔下文件袋,抱着胳膊,“5千万定金怎么能打动宴家唯一继承人,委托方还能提供其他的东西吧。”何凝和他共事多年,早已熟悉宴梃接任务的风格——不看钱多与否,而是看任务够不够刺激以及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等价交易。   宴梃撑着头避而不答。   何凝穿上高跟鞋,“十多年了,对方可能早就退役或者遭遇不幸,为了虚无缥缈的消息踏入这一行,舍弃富二代的生活,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需要一个答案。”   两人谜语似得说完,各自恢复平静,何凝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拎着包外出,宴梃则继续看着f1比赛。   等宴梃看完比赛,把工作处理完下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开着车便回了市中心的家。   车子开到一半手机响起,宴梃不用接已经知道电话那边要说什么,果然才按下接听传来的就是一阵训斥。   是宴重打来的。   “爷爷,我是认真的。”   电话那头的愤怒清晰直白传了过来:“宴梃你要是敢离婚以后就别回来了!我也是认真的!”   “爷爷,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宴大少爷不想做的事谁敢勉强,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也不管用了。”宴重话里透着迟暮的疲惫。   宴梃明白他突然提出离婚伤了爷爷的心,放软了语气:“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宴梃,这么多年了,你成立工作室、结婚,我以为你已经放下,结果你还是放不下你父亲的事,宴梃,别让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宴重哽咽的声音隔着屏幕在车内回荡,宴梃捏紧方向盘,脸色也渐渐沉重起来。   “和这件事无关。”离婚和他的调查没有多大关系。   “小淙对你的感情我看在眼里,为什么突然离婚,给我一个理由。”   没什么理由,只是两人感情淡了性格也不合适,他向往冒险刺激的生活,而巫以淙只是个普通人,和对方一起生活让他感到厌烦和无趣。   这话却不能和爷爷讲,宴梃犯了难思考着该如何说。   “感情需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   宴重道出自己的经验,半是劝说半是命令:“谁都想求知己也能知彼的爱人,不用张口就有人明白心意,可是哪有这样的呢,你和小淙要多沟通多理解,小淙发生车祸你不想着关心照顾却提出离婚,宴梃,我和宴阑是这么教你的?”   提起父亲,宴梃情绪便有低落,宴重也点到即止,“等小淙身体好些,我们一家人在聚一聚。”   宴梃知道宴重话里的意思让他在考虑离婚的事,闷闷地回了一句:“到时候再说。”   “就这么定了,家宴上看不到小淙你也不用回来。”宴重一锤定音,说完挂断了电话。   宴重会反对他离婚,宴梃有心理准备,看来只能让巫以淙提出来,爷爷才不会生他的气。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宴梃打开灯,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放轻脚步走到门紧闭的卧室门口,巫以淙回来了?   宴梃转动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锁住,眉头一皱抬手敲门,“巫以淙,开门。”   睡着的人不可能给出回应。   “巫以淙,开门,你在里面干什么?”   依旧毫无回应,不会是睡着了吧。   宴梃咬着牙,巫以淙睡觉轻,他继续大力拍着门试图吵醒巫以淙,床上的巫以淙毫无动静。   “巫以淙,你没事吧。”   宴梃突然想到基因病,他担心巫以淙发病,心里焦急地要去找备用钥匙,翻了一圈柜子都没找到,他才突然想起为了保证隐私,卧室里的锁他暗中换了,换成更高级的锁,反锁后只能从内部打开,就算撬锁也需要特殊的工具,工具在乌鸦住处。   宴梃退了几步坐回沙发上,他开始祈祷早上出门时他把一些‘小可爱’放回了柜子里,最近巫以淙住院他一个人住,许多东西都没收起来。   客厅里似乎他也放了点东西,宴梃抬眼看了一圈客厅,站起身把墙上的装饰画框取了下来,画框后面放着一只戒指,和他手上的戒指十分相似,但里面放了微型追踪芯片。   宴梃犹豫着取出戒指里的芯片,看向巫以淙随意搭在沙发上的外套,乌鸦的话给了他提醒,犯罪调查科在调查车祸案,一定会暗中与巫以淙联系。   宴梃拿起巫以淙的衣服,上面还有着医院特有的味道,他把追踪芯片放进袖口内部,暗示自己只是为了保护巫以淙。   放完后正要把衣服放回原位,却掉落了一张名片。   宴梃弯腰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李子清 。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班纳特的左膀右臂。   犯罪调查科动作竟然这么快!   宴梃捏着名片挥了挥,果然重量不对,看来李子清想法和他一样也放了追踪器。   现在可就难办了,他也不知道巫以淙那晚看到多少,记住多少,如果放任两人合作,局面必定对他不利,可马上两人要签署离婚协议,他无权干涉巫以淙的决定。   宴梃翘起脚,摸出柜子里的烟点燃,陷入沉思。   也许现在离婚不是好时机。 第8章   宴梃被迫在沙发上委屈一晚,早上醒来时感觉全身酸痛,他揉着脖子起身,地面还散落着酒瓶,昨晚撬门无果后喝了点酒,一觉睡到天亮卧室门依然紧闭。   要不是昨晚方慕发来消息说不用担心,宴梃差点要喊救护车,毕竟是同床共枕三年的伴侣,宴梃心里始终担心巫以淙的身体。   简单收拾完客厅他打开门,取下门口挂着的塑料袋随后把门关上。   塑料袋里放着一把普通至极的钥匙。   宴梃蹲在卧室门口捣鼓许久才将门打开,感叹乌鸦的工具实在高效。   卧室里一片安静,宴梃轻手轻脚走进屋子,深色的窗帘隔绝了阳光使得屋子有些昏暗,床上的人面容隐藏在黑暗里,露出的半只胳膊上还留有一道结痂的疤痕,是车祸带来的外伤痊愈的迹象。   宴梃走了过去,巫以淙习惯裸睡,深色的被子映衬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透着一股白,像是冬日里寒霜看着便觉得寒凉。他俯下身正要拉过被子给巫以淙盖上,原本睡着的人骤然睁开眼睛,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   一瞬间,宴梃全身戒备肌肉紧绷,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后退一步,巫以淙也立刻清醒,顺势松开手,声音中带着沙哑:“你回来了。”   宴梃目光落在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柔软,刚才那一刹那被握住的力气到一眨眼就被放开,像是他的一场错觉。   宴梃默不作声揉了揉手腕,“你睡了挺久,身体不舒服?”   巫以淙拉上被子,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困倦:“医院里太吵,没睡好。”   他的声音很轻,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搭在额头上,闭着眼睛说话时鸦羽般睫毛轻轻扇动,丝毫看不出这双眼里满目的戒备和杀意。   宴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他无法否认被这么看一眼他竟然感到久违的新奇,那是他不曾见过的一面。   “饿不饿,冰箱里还有食材。”   宴梃把刚才一幕压在心里,柜子上残留的药已经告诉他巫以淙昨晚一定是吃了药才睡的这么熟,估计连晚饭也没吃。   “不想吃。”巫以淙睁开眼看向宴梃:“对不起,刚才还以为是做梦,没抓伤你吧。”巫以淙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莫名的性感。   宴梃眼神飘忽,他怀疑自己禁欲太久了。   “没抓伤,就是吓了我一跳,做什么噩梦了。”宴梃顺着他的话说道,至于心里如何想就只有自己知道。   “梦到出车祸那晚,正要看清楚罪犯长相你就出现在我面前。”   巫以淙睡意已经全无,半坐起来,随着起身的动作被子滑落至腰际,露出精瘦有力的腰线。   宴梃呼吸一滞,目光落在食指中的婚戒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罪犯什么样子你当时看清楚了吗。”   巫以淙被病痛折磨了一晚上,全身都叫嚣着酸痛,脸上依然一片平静,他揉着太阳穴道:“没什么印象。”   宴梃悬着得一颗心放了下来,又被巫以淙接下来一句话提到嗓子眼。   “但我记得他的大致轮廓,也许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能认出来。”巫以淙发誓如果被他认出来一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记忆。   “遇到一次都算倒霉,这辈子最好别再遇上。既然起来了,先去洗个澡,我去做点吃的。”宴梃看他陷入沉思,立刻岔开话题,心里祈祷对方最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他在懊恼当时慌乱中竟然没认出巫以淙,等发现已经来不及换人,该死的乌鸦,本该是她在停车场接应结果色令智昏造成如今尴尬的局面!   巫以淙出了一身汗,打算去洗澡,回道:“随便做点吧,我没什么胃口,既然我们都在,顺便把协议签了。”   巫以淙扯过床边搭着的睡衣披在身上,赤着脚往浴室方向走去。   宴梃起身的动作微顿,沉默着没说话。   巫以淙扭头看了宴梃一眼,留下一个问号,他反正从来没搞懂宴梃在想什么。   浴室里的水声很快响起,宴梃走到客厅隐蔽的角落,拨通一个电话。   “顺利吗?”   乌鸦的声音里带着欢快,“非常顺利,密语我放在你的办公室2号柜,定金已经处理妥当。”   “这次来的是李子清,他和以淙已经有联系,你去看看调查科目前掌握哪些证据。”   “boss,你和巫先生的关系,直接问他不是更方便。”乌鸦翻了个白眼,她有时候就是不理解宴梃想干什么。   宴梃不是不想直接问,只是……他总觉得巫以淙回来后整个人变得不太一样,现在的巫以淙仿佛解除了身上某种禁锢,更加松弛和恣意,宴梃心里有个不愿意接受的猜想——也许对方同他一样早就想离婚了。   嘴上却说道:“他不记得了,问不出什么。”   “人的记忆很奇妙,潜意识里巫先生记得多少谁也说不准,调查科有得是帮助恢复记忆的方法,boss,我还是那句话,要么继续用宴梃这个身份做掩饰,要么马上找借口离开伽亚彻底舍弃宴梃的身份,这样对所有人都安全。”   乌鸦的话理智又绝情,宴梃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多少留恋,他唯一在乎的是宴重,他的爷爷先后经历了唯一的儿子离婚、儿子儿媳车祸死亡,又即将经历他的离开,甚至连宴梃这个名字他也即将舍弃,这个打击对一个老人来说太沉重。   宴梃暂时做不到如此决绝,何况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boss,后者你不想选,那么a选项呢,你和巫先生的婚姻本就是你最好的伪装,能够时刻跟进调查。”即使隔得很远,乌鸦的嘲笑仍不受影响传了过来。   她想到起草离婚协议时自家boss的脸色,坚定、坚决要离婚的态度,两个选项对宴梃来说都不容易。   “我再考虑考虑。”   “211任务还有半个月,决定了说一声我替你安排出差行程。”   挂断电话宴梃仍然陷入纠结。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浴室里水声淅淅沥沥传来,宴梃打算和巫以淙认真聊一聊两人的感情问题,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沟通,不是他出差就是巫以淙临时有事,两人出差时的互相联系也由电话改为了讯息,偶尔忙忘了半个月都不会回复一句话。   感情就这样在日常相处中一步步变淡,以至于提出离婚,巫以淙连半点留恋也无。   宴梃理了理衣服,将卧室门关上,倚在衣柜边思索着是否要进去。   浴室里的热气氤氲蔓延到整面玻璃门,透出一道朦胧的剪影,却比清晰的视像更引人入胜。   宴梃隔着玻璃门看了一会,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巫以淙身上残留着泡沫,听见声响头也没回发出邀请:“一起?”这话一点也不像是要离婚的人会说的,宴梃挑眉问道:“是邀请?”   “离婚前最后一炮。”   巫以淙对性一直很坦然,宴梃不可否认两人在一起的一部分原因是巫以淙在性上不扭捏,直率坦诚面对欲望,与他温和老好人的性格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人许久没有做过,宴梃回忆起交融时的颤栗,解开了衬衫扣子。   “你还没吃饭,还有体力吗?”   巫以淙眼睛微眯,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揪住宴梃的衣领,把对方拉进来水柱里淋了个湿透,昂贵的衬衫紧贴在宴梃上身。   “还记得第一次上床吗,重温一下。”巫以淙贴着他的耳朵,慢悠悠说道。   宴梃自然不会忘记,失笑道:“硬着比赛半小时决定位置的经历,独一无二。”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巫以淙虽然搞了个温和人设,骨子里强势自我,让他成为下面那个无异于痴人说梦。   宴梃自然也不能接受。   箭在弦上之际,一个要维持人设一个不忍心强迫恋人,退而求其次选择用游戏决定位置,这一决定就决定了三年。   “重温打游戏的环节,还是重温后面的内容。”宴梃看到一些水滴顺着他脸颊弧度下滑,落到喉结的位置,随着主人的吞咽滚落,掠过精瘦的腰腹,最后没入隐秘之地。   巫以淙将头发捋向耳后,露出锋利的五官,举手按在宴梃脖颈上跳跃的动脉,宴梃下意识侧头,巫以淙用上三分力,“你今天有些奇怪。”   他昨晚可是反锁的门,门锁他观察过没有损坏,这道门里的锁他悄悄换过,只有少数工具能打开——都不是宴梃这个富二代能接触到的工具。   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巫以淙回想起被人靠近时睁眼的那一幕——宴梃被他握住手腕,眼里满是错愕和戒备,戒备里带有他看不懂的复杂,那道眼神和宴梃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人设相差甚远,不该出现在满脑子只有白月光的宴梃脸上。   巫以淙警觉性非同一般,宴梃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得站在他床边,这一次他是真的毫无察觉,就算是基因病导致他的反应降低,也是极其危险的事。   宴梃不对劲!绝对有事情瞒着他。   巫以淙下了结论,手指也用上几分力,被捏住脖颈的宴梃笑了笑,“哪里奇怪了?”   “你说呢?”巫以淙把问题踢了回去,手上的力渐渐收了回去,‘巫以淙’不能这么强势。   “要我说你才有些奇怪,你之前从来不会锁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宴梃脱下湿透的衬衣,两人在浴室坦诚相对。   这个时候气场不能输,巫以淙望着他,“你现在以什么立场来问我?”   “我们的婚姻关系还受法律保护。”   巫以淙仰起头,两人身高差不多,仰头时总有种被俯视的错觉,宴梃避开这道锐利的视线,心知以巫以淙的敏锐已经察觉出他态度的改变。   这个时候要转移话题只有一个方式,宴梃伸出手略带暧昧地到处点火……   巫以淙嘴角噙着笑,懒懒地看着宴梃的动作,对宴梃的决定说不上什么感觉,反而是对宴梃这个人开始起了一丝探究欲望,这点欲望并不多,转瞬即逝。 第9章   浴室里发生的一切两人默契地不在提起。   两人都不常做饭,宴梃从冰箱一堆酒水里翻出一袋尚在食用期的饺子,饺子处理起来简单煮一会就好了。   巫以淙纵欲过后喜欢泡澡,宴梃趁此机会回到卧室里再三检查有没有遗漏的小物件没藏好,最后把门锁复原以后才放心地走进厨房盛饺子。   怎么感觉怪怪的,明明是自己家还搞得跟做贼一样。   宴梃摇摇头,将奇怪的想法甩出去,端着饺子,随手打开新闻看了起来。   “怎么在看这个?”巫以淙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宴梃一跳。   新闻上正在播报关于卡南城堡被炸一事的调查,宴梃调低音量,“你走路怎么没声。”   走路跟猫一样轻,还故意凑近了说话,这幅得意的样子看着就让宴梃来气,纯属换一种方式发泄对位置的不满,巫以淙一瞥他神色就知道对方想什么,估计又是起了谈判位置的念头,可惜没什么用。   “卡南城堡调查出什么了,是恐怖分子还是商业仇敌?”巫以淙裹着浴袍坐下,皮肤上还冒着水气,发尾的水珠顺着脖颈蜿蜒至锁骨,深色的浴袍很快留下一片水渍。   宴梃对他这种懒得擦拭头发的行为翻了个白眼,“你还记得你是个病人吗?才出院还胡来。”随手扔过去一条干毛巾。   巫以淙接过毛巾漫不经心地擦拭起来,视线一直停在新闻上,宴梃直接将新闻关掉,“先吃饭。”   “你这人真烦。”   也许是两人对这段婚姻的态度都挑明,相处中小心翼翼的部分反而被丢弃,不用在顾着维持人设和照顾对方,都觉得自在许多。   如果是这样的对方,也许还不会这么快离婚。   两人在心里感叹着。   巫以淙坐到餐桌边,小口小口吃着煮得稀烂的饺子,满脸嫌弃。   宴梃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我们先暂时维持一下表面关系如何。”   “理由。”   “爷爷那边……我还需要时间说服。”宴梃无奈地吐出答案。   巫以淙放下碗,擦了擦嘴:“其实我也很疑惑,为什么突然提出离婚?”虽然迟早会分开,但巫以淙一直以为先开口的会是他,结果宴梃先他一步。   “你不知道?”宴梃震惊地望着他,巫以淙竟然不知道离婚理由,难道这段感情维持不下去了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巫以淙摇摇头,“我收到离婚协议那天还在出差,需要完成一个很紧急的项目。”属实震惊了他一把,差点影响城堡爆炸的时间。   宴梃看他一脸认真,同样震惊道:“我们这半年里聚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你没觉得异常?”   合着这半年里的纠结犹豫巫以淙一点没发现,宴梃被气笑了。   “我有工作,你也有事业,出差是常事。”巫以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两人都是需要有一定私人空间的人,又都是成年人,长时间聚在一起的生活反而无趣。   “你在开玩笑吧。”宴梃放下筷子,意识到巫以淙居然是认真的,“这是不健康的婚姻关系。没有沟通和关心,连对方在哪里、做什么、吃饭没有都不知道。”   “我早说了我对婚姻的定义很开放,所以你是觉得我们之间联系少了,缺少日常交流?”   宴梃摇摇头,“也不全是,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婚姻不太适合我。”   巫以淙抱着双臂靠着椅子上,认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巫以淙态度竟然这么平淡,宴梃和乌鸦商量的时候设想了无数种巫以淙生气的局面,结果就这……果然他和巫以淙的婚姻不正常么。   宴梃不死心,追问道:“你不生气?”   巫以淙双手一摊,“我也有不少问题。”婚姻需要经营,巫以淙第一年还是很有干劲地经营着,后面完全任其发展,加上他的身份也不可能真的如同对外杜撰的身份那样温和有礼,渐渐地开始跑偏,人设也开始乱七八糟叠加,看得方慕时常心惊胆颤,连跑路路线都安排了好几条。   “这算什么,达成一致的离婚。”宴梃无奈地吐槽一句。   “算是吧,以后呢,你打算继续追逐你那位白月光?”巫以淙翘着脚,脸上带着戏谑地笑。   宴梃装作生气的样子敲了敲桌子,“不是白月光,到底是谁给你造成的错觉。”   “不是吗,上次结婚的那位你不是追他很久了吗?”   “不是。我送那些东西只是还个人情,顺便刺激一下他的未婚夫。”宴梃失笑道,随口扯了个理由,毕竟不能直说那位白月光和价值500万的任务相关。   不过他也没想到会让巫以淙产生误会,虽然要离婚,还是要解释清楚。   巫以淙摸着下巴,竟然不是白月光,“何秘书说你这么多年都在追一个男人,还说我和对方的长相有些相似才会和我结婚,原来这是个误会。”   宴梃语塞,他有时候很想撬开乌鸦的脑子看看她一天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半晌才开口:“何凝这个月奖金没了。”   巫以淙对此没有什么意见,摆在眼前的是另一个问题。   “爷爷那边怎么办?”   “爷爷给我下了通牒,家宴必须带你回去,不然不认我这个孙子。”也不知道谁才是爷爷的亲孙子,宴梃心里冒着酸水。   巫以淙对宴重很尊敬,算了算家宴的时间,提议道:“等爷爷回来一起吃个饭,我跟爷爷说,就算离婚了,我也可以经常去看他。”善意的谎言对老人家来说很有必要,虽然以后他不会再用‘巫以淙’这个身份。   “谢谢。”宴梃这句感谢说得情真意切,唯有巫以淙提爷爷才不会过于反对,虽然一定会生他的气,宴梃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   巫以淙起身伸了个懒腰,“用不着客气,我也不想让爷爷伤心。”说完便走到沙发边拿起外套搭在肩上。   “你要出门?”   “去一趟公司。”巫以淙边说边回到卧室换衣服,他快半个月没去公司,再不去公司只能被迫离职了。   宴梃站在门口,看他往身上套着衬衣,心里却想在犯罪调查科的事,他担心巫以淙想得太简单被李子清套话欺骗,有些放心不下,犹豫着问道:“最近你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   巫以淙打领带的手一顿,垂下眼帘,“什么奇怪的人。”宴梃怎么会问起这个?   宴梃胡乱扯了个理由,“有个朋友看到昨天有人找你,说你脸色不太好。”   “你朋友眼神还挺好。”巫以淙不咸不淡地说道,对着镜子胡乱抓了一把头发。   宴梃看出他回避的态度,不打算放弃:“遇到麻烦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最好是让他全权处理。   巫以淙最后套上外套,看了他一眼,宴梃这么着急还真是少见,不过他并不打算把和李子清的交易说出来。   宴梃家世显赫,和联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近几年却处在微妙的平衡上,基因病是他个人的事情,他不想让宴梃也掺和进来。   “遇到个不常见的朋友,不是什么大事。”说完拎着相机便出了门。   不常见的朋友。   宴梃按耐住想吐槽的欲望,眼睁睁看着大门合拢,看来巫以淙不打算告诉他,难道是对他还不够信任,宴梃越想越生气,他在尽可能对巫以淙坦诚,结果巫以淙已经将他排除在外了。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要跟进,巫以淙出了门,他也没有兴趣待在家里,开车去了公司。   *   巫以淙就职的公司坐落在商业区的尾巴上,找位置停车花了他不少时间,等他乘坐电梯到达公司,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巫以淙缓缓走过去,照以往的规矩先打了个卡,才往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通道里走去。   已经换了副模样的方慕伸手在墙面上敲了敲,隐藏在通道左侧的大门缓缓打开,巫以淙站在原地确认后面的尾巴没上来才跟着方慕进去。   这条通道利用了视觉错觉,中间隐藏的办公室是巫以淙专门找人设计的,算是他在伽亚的据点之一。   顶层的员工并不多,大多数都在楼下办公,这一层布局复杂,是作为储藏室和休息室、茶水间所设,公司的管理层偶尔会上来开会或者休息。   这家公司主要是做传媒类的业务,巫以淙所在的摄影板块是分支之一。日常有工作出差拍摄也是方慕安排人完成署上他的名字,偶尔巫以淙兴趣来了会拍几张交差,不过也没人管他。   这家公司背后控股人是方慕的马甲,也等于是巫以淙的公司,没人会对他指手画脚,至于其他同事基本都在外面跑,很少会在公司里遇到,只有偶尔看到公司参与某类奖项才知道原来公司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同事关系极其淡漠,社交活动也不多,是两人花费不少脑细胞选出来的最适合当掩护的工作。   方慕打开灯,办公室里面比外面看着大许多,巫以淙将机械门合拢,办公室里立刻响起:“欢迎主人回家。”   “打开监控系统。”   这间办公室布置采用了联邦最先进的安保系统,只有巫以淙拥有最高指挥权限,他不在的时候所有的摄像头都密切监视上来的每一个人。一旦有人靠近这间隐藏着的办公室,巫以淙会立刻收到警报,必要时候还能远程操控安保系统炸毁办公室以保证某些东西不会泄露。   光滑的墙面立刻浮现电子显示屏,上面记录着这段时间顶楼来过的人的影像资料。   巫以淙踢掉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方慕弯腰替他收好鞋子,然后示意他脱下外套。   “已经换了,放着追踪器那件扔车上了。”他又不是傻子,带着追踪器跑到据点来。   方慕坐在地毯上,打开两侧的窗帘,室内一瞬间明亮许多。   “药已经在试验,最快明晚就能出结果。”   巫以淙回到熟悉环境里,连笑容都真挚许多,赤着脚走到酒吧台取出一瓶红酒,又拿出杯子倒酒,兴致勃勃加了冰块进去。   看出他心情不错,方慕免不了提醒:“少喝点,红酒和药性相冲。”   巫以淙递给他一杯酒,闻言皱了皱眉,“真扫兴。”说完喝了一口红酒发出满足的喟叹。   “离婚的事协商好了。”   巫以淙放下酒杯,“等爷爷回来吃个饭就彻底结束了。”   “你答应得这么快,宴梃没有怀疑?”方慕看他歪着头四处找东西,打开柜子取出烟灰缸,顺道把烟也递给他。   巫以淙取出烟,“估计是有怀疑,不过我表现得无懈可击他找不到切入点。”   巫以淙噬烟好酒,尤其是在基因病发作时,急需尼古丁安抚,在家里为了不留下唾液样本很少抽烟,回到自己的地盘也不在约束,接过烟点燃,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方慕看得好笑,“早跟你说了摄影师可以抽烟。”   巫以淙吐出一口烟圈,“早期为了形象一直没抽,后边也不好破坏,只能忍着。”马上就能实现抽烟喝酒自由,巫以淙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干这种压抑自己本性的蠢事。 第10章   “昨晚我登上灰色逛了一圈。”方慕靠着沙发,“没有发现7近期的消息,任务榜上也没有他们团队接任务的线索。”   巫以淙抽烟的手一顿,灰色的任务榜更像是交易论坛,委托方和执行方有什么交易会通过暗号对接,双方不会留下任何文字信息,全靠密语交流。   当然涉及到大宗交易时会采用线下保险柜交易,能使用这一交易形式也是有门槛的,首先得有引荐人担保委托方身份、目的和财力,然后才能挑选最合适的灰色保险柜寄存任务,任务结束后的尾款也会通过保险柜交易,比起线上的交易方式保险柜交易所承担风险会更大,如果不是任务重大基本不会选择这种较为古老的交易方式。   7过往所接的任务更偏向雇佣兵一类的任务性质,线下交易几乎不曾有过,如果任务榜上没有,那么……犯罪调查科是如何确定车上的是7?   “灰色任务榜单上接任务不能用马甲,会不会7私下接了任务,没有通过灰色渠道。”方慕只能这样猜测。   巫以淙夹着烟,翘起二郎腿,对方慕的猜测不可置否,“7出道时间晚,实力也不差,私下接任务的风险太大应该不会采用这种方式,乌鸦最近在干什么?”   根据灰色上的猜测,乌鸦和7应该是一个团队的人,通过其他人也许能查出7究竟在不在伽亚。   “查不到,乌鸦年初在灰色咨询有没有安全一点的城市定居,大家都猜测乌鸦是不是要退出这行。”   方慕和巫以淙的思路差不多,也查过和7有过联系的一些熟人最近动向,只是大家的保密意识非常到位,技术手段又都差不多,他什么都没查出来。   巫以淙抖了抖烟灰,靛青色的烟雾缓缓散开,“这就难办了,李子清拿出来的图片和通缉榜上挂着的7的模拟图像一模一样,车上那人戴着三颗骷髅头和7的标志也十分相像。”   总不至于是李子清随便弄张图糊弄他一个普通人。   方慕也觉得奇怪,“要不今晚我去灰色酒吧打听一下。”   灰色在各地都有线下联系渠道,伽亚自然也有,意识到灰色本质的人都十分默契,内部交换信息也是被允许的,至于会不会暴露身份全凭自己的实力。   巫以淙摸着下巴,“灰最近没在伽亚,去了也问不到什么。”   灰色的创始人沿用灰作为代号,巫以淙早年间和这位继承人合作过,一来二去便相熟起来,两人线下见过几面,交情还不错。   巫以淙熄灭烟头,走到墙面按下一颗按钮,墙面立刻朝两侧缓缓打开露出一排最顶尖地武器,武器库内侧存放着一台电脑和耳麦,巫以淙取出电脑,合上武器库。   “好久没有登录灰色,希望班纳特不会大惊小怪。”   “红色通缉榜第一名的罪犯上线,整个调查科估计都要震动。”   方慕也打开电脑确保巫以淙上线不会被跟踪。   巫以淙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班纳特自以为3年前是各退一步,要不是为了让联邦觉得还能制衡灰色,调查科早就名存实亡。”   这场线上战争方慕亲历,巫以淙嗨过头差点被班纳特追踪到信号,虽然最后技高一筹回了调查科一巴掌,暴露出的问题也不少,后面在伽亚度假低调了几个月才继续活动。   巫以淙把这件事视为耻辱,时不时开着小号在灰色煽风点火,给小年轻们出谋划策整蛊调查科,获得了小年轻们一致拥戴,后面被相熟的团队首领扒出小号才放弃打击调查科的行为。   而大号巫以淙很少会登录,牵涉太广,他的账号一动整个灰色都将沸腾,想抓他的、想和他合作的、想表达敬意的、想拉拢他的等等,巫以淙早年还很享受这种受人拥戴的感觉,后面年纪渐长意识到之前的行为就像个小屁孩炫耀玩具一样,多少看着有点智商不高的样子才逐渐低调下来,除非涉及到大事件几乎不上线。   巫以淙输入账号,等了几秒页面才开始跳转,像极了网速不好的小网站,上面甚至还跳出两个画面极其低俗的弹窗广告。   “灰色糊弄人越来越有一套。”   巫以淙看着辣眼睛的网页,熟练地等着页面继续跳转,等跳到稍微清净点的页面后敲下一段数字,输入一长串的网址后,无比熟悉的黑金页面映入眼帘,巫以淙眯了一下眼睛。   与此同时,灰色聊天板块立刻闪过数条消息,人物榜上戴着皇冠的小人从灰蒙蒙地状态变为动态小人。   紧接着黑金页面弹出一条简单又震撼地消息:【灰塔】已上线。   犯罪调查科负责监视红榜罪犯的工作人员惊讶地发现那个熟悉又可怕的ID竟然亮着颜色,立刻联系上级汇报并马上追踪信号源。眼山听   这个时间点在线的人已经大为震惊,奔走相告呼朋唤友开始打听外面发生了什么。   “竟然是灰塔大佬,距离上次灰塔大佬上线还是和犯罪调查科对战,这次是预示着什么吗?”   “要开战了吗!!!大佬您一句话的事。”   “灰塔大佬最近接单人任务吗,在下愿意高价聘请您帮忙指导一个任务,价格您开。”   “大佬,我们团队有点问题想咨询,您开个价。”   巫以淙过了一遍无效消息,浏览着最新的任务介绍,“咦?”   “怎么了?”   话音刚落,页面上开始陆续弹出:【灰】已上线。   【连影】已上线。   【杀人越货】团队已上线。   【你出钱我出力】已上线   【盖迪】团队已上线   【乌鸦】已上线   【巴尔塔】团队已上线   【戈吉】已上线   【专业间谍】已上线   ……   许久不出现的大人物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屏幕上,仿佛是什么聚集的信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上线,灰色内部交流论坛安全性一流,巫以淙不担心会暴露,看见灰也出现,直接找上消息最灵通的人。   “这么张扬,受刺激了还是宣告假期结束?”灰比他先一步发来消息。   “我查点消息。”巫以淙回复。   “什么消息值得你大张旗鼓上线,休息三年打算干票大的?”   “7最近接任务了吗?”   “那个雇佣兵团队,你找他干什么,又抢你们的任务了!”灰发来一连串的感叹号。   灰有个毛病就是八卦,巫以淙要是不回答能一直发消息,跟流氓软件一样非常烦人。   “没抢任务,想卖个人情给7。”   “以淙,7上线了。”   方慕突然出声,巫以淙立刻切出去,果然属于7的图标也亮着。   巫以淙犹豫着怎么开口既不暴露他又能知道7目前位置,直接追踪肯定不行,灰色成员内部不能互相追踪这是规则。   委婉暗示在交换联系方式,也不现实——他和7没有任何私交,贸然说只会引起怀疑。   犹豫着7的图标已经排在后面,相继冒出几位老熟人开始跟他打招呼。   灰还在孜孜不倦打听消息:“什么人情,你们要和7合作?”   “调查科追他追到伽亚,你去提醒他一下。”   灰立刻拒绝,“无事献殷勤,你想让我去帮你排除7在不在伽亚对吧,我不傻,自己去说。”   “上次喝酒你输了,还欠我一件事。”   他不可能自己去说,势必会暴露他这方的消息,灰是唯一一个和其他组织没有利益来往的人,也是所有人最为信任的灰色主人,7怀疑谁也不会怀疑灰的动机。   灰直接没回复。   巫以淙难得上线,被众人的热情淹没,回复完几个老朋友的消息后关掉对话款,打开邮件开始清理,这么多年他接任务的规则外面的人也清楚,很少会发邮件给他,因此邮件几乎都是些不重要的内容。   “嗯?”巫以淙停掉删除的手,“医生,最近有没有专门找我的任务?”   “没有收到。”   巫以淙将邮件放大指着上面的名字,“这封邮件很奇怪,我怎么不知道老师还欠下人情。”   方慕仔细读了一遍邮件,首先是怀疑,“伦农大师的手枪就算有指纹,也是假的,对方是想借此威胁你。”   巫以淙抿着嘴,他的老师伦农出了名的作风诡异,既有犯罪大师的谨慎,又有顶级罪犯的狂傲,留下指纹的枪被人拿到并不算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伦农是我的老师。”   巫以淙进入灰色时,伦农已经是传说级的人物,属于江湖上留有传说但生死未知的状态,而他从未提过和伦农的关系,伦农当时隐退更不可能到处说收了个徒弟。   方慕脸色沉了下来,“明晃晃的威胁。”   对方整个邮件遣词用句十分尊敬,完全是仰望灰塔的姿态,但最末那句‘伦农大师曾用过的枪也会出现。’暗示性十足,前面也提到对方曾帮助过伦农,表明和伦农关系匪浅。   “老师用过的枪无数,外面遗落几把只是小问题,还有谁会知道老师和我的关系,医生,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老师的熟人。”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只有——伦农告诉对方这一选项。   能让老师主动告知的人,在老师心中地位一定很特别,巫以淙回顾一圈,在他记忆中老师并未和谁有过联系,也许有,但他不知道。   “伦农大师当年的队友已经全部去世,我更倾向于这个人采用不知名手段分析出你和大师的关系。”   巫以淙从来不以真实面貌接任务,也不会和任务对象直接接触,暴露行为举止的风险基本没有,那么对方很可能从行事偏好里推测总结出来,要么就是知道伦农当年隐退后的定居地做出的推测。   “老师教了我不少生存规则,正式接任务以后我有意避开了一些相似的做事习惯,就算要分析我和老师的相似性也需要大量的任务做样本数据,灰塔这个身份接下的任务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巫以淙将邮件保存下来,并未按照上面的时间去联系对方。   “不管这件事吗?”灰塔今日上线,对方也一定会收到消息,方慕觉得对方不会死心。   “邮件日期是上个月十号,不算晚,先晾一晾。”   巫以淙这一趟下来不仅没解决7的事情,反而还扯上了自己老师,情绪肉眼可见不高兴,方慕也不敢惹他,和团队其他成员打了招呼,找了个理由解释他突然上线的行为。   巫以淙退出去时,灰色已经沸腾,消息闪得非常快,目不暇接,他坚持看了几条决定不为难自己的眼睛,又点开了和灰色的界面。 第11章   灰估计觉得装死没用,打算完成欠下的条件。   “还没说完,什么情况。”一句话的事,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复。   “7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追问我怎么知道班纳特调查他,这不废话吗,也不看看自己在通缉榜上第几名,调查科难道放着他不管。”灰抱怨着,越说越生气,打了一大串文字过来。   巫以淙快速安抚,“胡扯个理由,让他小心点就行。”   “要是小年轻胡扯还行,7和你一样是个老油条,油盐不进。”灰吐槽道。   “不信就不信,被抓了不要乱说话就行。”   灰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调查科盯着7调查,查到他最近在伽亚有活动,消息来源100%可靠,爱信不信。”   最离谱的是7还绑架了他,巫以淙勾起嘴角,7会追问基本已经证实他本人在伽亚,也许现在还没离开,他报仇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心情不好?”   灰盯着最后四个字,隔了几秒才回复。   巫以淙没回复这句废话,在任务榜上翻了几个酬劳较高的任务,上面的代号有许多他都不认识,感叹灰色现在是能人辈出,年青一代越来越给力,他们这些老家伙迟早要和年轻人争抢任务。   方慕撇撇嘴,“他们还早着呢,你才上线几分钟,我们团队邮箱已经收到数十个任务邀请。”   巫以淙一边应付其他人拐弯抹角地套话,一边回他,“长江后浪推前浪,对了,任务里注意一下有没有和刚才邮件地址一致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老师的事情是重点大事,巫以淙必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谁都不能打扰老师的清净。   “行,我留意着。”   “灰塔,卡南城堡的任务是不是你们团队接的?”   ID为杀人越货突然找上巫以淙,【杀人越货】专职刺杀、暗杀,团队日常以杀人越货账号接任务以及对外发言,和巫以淙算是认识,关系一般。   巫以淙思考着回答,杀人越货也许是意识到表达方式有问题,立刻补充一句:“有位雇主也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制造一起混乱,价格您开,接吗。”   巫以淙挨着删掉还没发出去的充满阴阳怪气的句子,换上职业微笑回复:“暂时不接。”   “这位雇主和我们合作几次,给钱爽快,任务指令清晰,配合度高,如果您改变主意随时联系。”   合格的甲方不好找,但他现在也接不了任务,巫以淙只得忍痛拒绝:“谢谢,暂时不接团队任务。”   杀人越货对此表示理解,表达了一番对灰塔的崇拜麻利地下线。   巫以淙也很快处理完灰塔上的事情下线,在下线前收到灰的确认信息——7的确曾去过伽亚,如今已撤离。   已撤离?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在他上线的这几分钟里,犯罪调查科严阵以待,技术人员循着他的痕迹锁定一大片区域,只是那区域和伽亚毫不相干。   另一边,宴梃在办公室神情严肃地看着页面上属于灰塔的图标灰下去,眉头紧锁,伽亚果然不太安全。   门外传来敲门声,然后响起何凝的声音。   “boss,你的咖啡。”   何凝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宴梃还在发呆。   “怎么了,灰塔上线说了什么?”   “灰塔没说什么,是灰突然过来说调查科锁定我目前在伽亚,让我注意安全。”   宴梃说着也下了线,电脑页面继续跳回熟悉的F1比赛。   何凝手里的咖啡差点没端稳,“不会吧,竟然惊动了灰,这事假不了,我们赶紧跑路吧。”   灰色主人何等厉害的人物竟然会主动提醒他们,以灰的人脉网和技术,肯定是知道些内幕。   “跑什么?怎么跑?不要自乱阵脚。”   宴梃依然沉稳,越到这种时候越要谨慎。   “果然是那晚引起了怀疑。”何凝难得浮现一丝愧疚,要不是她这边晚点……   “只是怀疑,班纳特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也就联系不到他身上。   何凝惊诧过后也恢复平静,“每次出差的行踪没问题,公司财务流水也没什么问题,任务地点和出差地点相差十万八千里,宴梃这个身份牢不可破。”   “没什么是牢不可破的,特调局一直在大海捞针才分散了精力,如果单独锁定我的行踪,肯定能发现问题。”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目前只能静观其变,但是……”何凝翘着二郎腿,突然有些心虚。   宴梃最近对但是二字过敏,“还有尾巴没处理?”   何凝捂着脸点头,“上次那个任务还有个糊涂蛋没处理,糊涂蛋那晚可能看到我出现在庄园附近,这几天拐弯抹角想威胁我。”   宴梃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句说道:“谈恋爱还能把脑子丢了,乌鸦女士,你是嫌我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吗!”   何凝试图为自己辩解:“他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我出现在庄园是为你作掩护,别忘了你前段时间搞出来的变心风波,人家未婚夫现在还是内涵你想当第三者。”   何凝对外是宴梃的秘书,一个秘书鬼鬼祟祟出现在庄园多半是掩护宴梃,这是正常人的思路。   偏偏那个糊涂蛋不是正常人,打听出何凝出身普通家庭,动了歪心思,想要借此威胁何凝,如果她是普通秘书为了保住工作也为了封口多半要付出点什么,可惜她是个能开战机的秘书。   何凝压根不想搭理糊涂蛋,伽亚局面已经够乱了,再出一条人命影响不好,也就没和宴梃说。   灰的提醒让她不得不把潜在威胁全部处理干净。   “何凝,造谣我有白月光的事还没跟你算账,这次任务你的分账——没了。”宴梃必须给何凝个教训,历史上多少人因为小失误酿成大祸。   何凝重重地切了一声表达不满,但也没提出反对意见,这次任务确实她不在状态,这点无法反驳。   “糊涂蛋留着还是处理掉?”   宴梃摸了摸戒指,“处理掉吧,今晚你去约他出来,视情况选择处理方式。”   他们处理一个人有很多手段,常规来说冷兵器处理,偶尔会用上尖端武器,但尖端武器很容易暴露,普通的处理方式处理后续要方便许多。   “我查过他的底细,勒索了不少人,受害者都是些职场女性不敢闹大,可以往这个方向处理。”作恶多端的人设计死亡现场简单很多——处处都有他的敌人,光调查嫌疑人就够警方和特调局忙碌了。   何凝大致有了计划。   “除了这事,还得想个办法转移特调局的注意力,最好别去缠着以淙。”宴梃担心巫以淙会无意识地泄露什么,非常时期谨慎一点没什么坏处。   “红榜通缉罪犯第一名现身,多好的机会,甩锅这件事我在行,交给我处理。”   何凝摩拳擦掌,要是能挑起班纳特和灰塔打起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宴梃看她那副按捺不住想看戏的样子,劝道:“灰塔地位不一般,你可别作死。”   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有很多,以何凝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一定会选择最作死的一种。   何凝当然知道里面的危险,“多刺激啊,被灰塔追杀我也认了。”   “我怕你连累我。”宴梃诚恳道。   “安啦,我会小心把握度的。”何凝充满干劲,“糊涂蛋那边我先去约出来,巫先生连点心机都没有,你还是提示一下吧。”何凝一想到单纯的巫以淙和李子清坐在一起,脑海里自动浮现小白兔和大灰狼在一起的画面,略感惊悚。   巫以淙那边才是最薄弱地带。   “我明白,糊涂蛋那边有变故随时联系我。”   何凝踩着高跟鞋,“等我消息。”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宴梃琢磨着灰来找他的用意。   他和灰基本没说过话,怎么会突然来提醒他?   不管灰是什么目的,宴梃都领了这份人情。   他想了想还是给巫以淙发了个消息,“晚上回家吃饭,有事商量。”思想想去还是要挑明李子清的事,总这么心惊胆战也太考验他的心脏。   方慕下了线后替巫以淙去交付出差的工作成果,巫以淙则收好电脑,复原所有的东西,继续品尝着红酒,看到宴梃的消息回了一个好。   不过巫以淙最终没能回去,半路上他遇到一个朋友朱愉,以‘巫以淙’身份认识的朋友,喝酒抽烟飙车赌博一样不落,典型的酒肉朋友,但朱愉为人重情义,巫以淙还挺喜欢和朱愉一起放松放松,难得的不用动脑的闲暇时光。   朱愉遇到他也难掩激动,自己的车也不开了,直接坐上巫以淙的车,指挥着巫以淙开去最近的酒吧。   巫以淙的视线落在朱愉屁股下那件外套上,为监听他的调查科精英耳朵默哀几秒。   朱愉点燃一根烟,乐呵呵地吐出烟圈,“听说你出了车祸,怎么样了?”   “皮外伤,没事了。”   朱愉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稍微停顿了一会若无其事移开视线,“你和宴梃……”   巫以淙掸了掸烟灰,笑着说道:“感情不和,离婚了。”他已经取下了婚戒。   “宴梃那人心思深,离了也好。”朱愉对宴梃没什么好印象,他一直是有话直说,也不怕得罪谁。   “他心思深?”宴梃在他心中跟傻白甜富二代没什么区别,最多比同龄人稍微成熟点,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心思深。   朱愉吐槽:“宴家人,就差和老奸巨猾划上等号。对了,你们离婚的话,你托我找的那个东西岂不是没用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   宴梃爷爷生日快到了,早些时候他让朱愉帮忙留意好玩的器物准备当成礼物,宴重喜欢具有厚重历史的摆件古玩,在联邦时代这样的东西并不容易收集,朱愉家里做相关生意,巫以淙便提了一句。   “我找到个好东西,去看看?”   巫以淙掉转方向,“你家还是酒店?”   “都不是,我最近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东西放在我的专属包间里。”   “朱少爷又找到什么乐子。”   巫以淙语气有些散漫,顺着朱愉所指的方向开,越开越觉得不对劲,不是吧,这条路他想忘记都难。   朱愉下车后看巫以淙还坐在车里问道:“到了,走吧。”   巫以淙磨磨蹭蹭地关上门,站在快闪瞎眼的灰色招牌下心情复杂。 第12章   朱愉的新乐子——灰色酒吧。   “很有格调的一家酒吧,晚上还有拳击比赛,还有赌场,你一定会爱上这里。”朱愉看他情绪不高,卖力地安利。   巫以淙摆摆手,该如何告诉朱愉,灰色酒吧简直就是他另一个家,里面的布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朱愉拉着他去了包间,路上遇到不少寻欢作乐的人,来得突然巫以淙还是日常打扮,被来往的人占了不少便宜。   他之前来都会带上假面,这次完全以‘巫以淙’的身份进来,竟然遇到不少熟人朝着他抛媚眼。   简直有种想掉头就走的冲动。   朱愉还在卖力的安利,“是不是氛围不错。”朱愉向他抛了个媚眼,“单身人士用不着克制,看上哪个我请客。”暗示意味很明显。   “算了。”   没带上假面,和其他人厮混总觉得怪怪的,他还想让巫以淙这个身份干净简单点。   朱愉啧了一声,也不再强迫他,从房间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看看。”   巫以淙取下上面的盖子,棕黑色的锦盒里放着一只瓶子,瓶身秀气,花纹雅致,在灯光下颜色温和内敛,造型设计也精巧,无形之中便有一种历史的沉淀感。   巫以淙摩挲着瓶身,“不错。”   “青花八宝赏瓶,千年前的作品,博物馆里仅有十件。”朱愉看出他的满意,炫耀道。   巫以淙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才放下,“有心了。”   在联邦时代能找到这么贵重的东西,里面难度不会小,冲着这一点他欠朱愉一个人情。   “举手之劳,难得你找我办件事。”朱愉高兴地不得了,心满意足地替他收起来。   巫以淙开了一瓶酒,给两人倒上,“包间订了多久?”   “半年,怎么了。”   巫以淙想了想,提醒道:“感觉这里有些偏僻,市中心更方便。”酒吧里的危险普通人意识不到,换个人巫以淙懒得提醒,朱愉神经大条不提醒一下哪天惹到不该惹的人被报复都不知道。   朱愉斜睨着看他,“不喜欢这里?”   “这里跟你之前的风格差别太大,有些换不过来。”   朱愉听了这话反而开始扭捏,眼神也躲闪起来。   巫以淙促狭地喝了一口酒,尾音上扬:“有情况啊~”   朱愉道:“我对这里的老板一见钟情。”   “噗——”巫以淙一口酒喷在了朱愉脸上,“咳……你在开玩笑吧。”   朱愉手忙脚乱跳起来找纸巾,巫以淙放下酒杯,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就不能允许我一见钟情么!”他对巫以淙大惊小怪的样子十分不满。   巫以淙沉默许久都找不出一句话合适的话,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开口:“很……有勇气。”   可真是太有勇气了,放在灰身上能让人惊掉下巴的勇气。   “然后呢,你打算追他?”巫以淙快速平复完心情,问出最关心的话题。   朱愉语气夹杂三分羞涩,这个时候倒是一点不像混迹情场的花花公子,“他真的是个很温柔有趣的人……”讲到一半停下来抱怨道:“你能不能收起这幅‘你眼神有问题’的表情。”   朱愉猛地拍向桌子表达自己的愤怒。   “温柔?”   巫以淙毫不怀疑朱愉眼瞎了,他现在理解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灰和温柔联系在一起让他一阵恶寒。   “那天我在拳击赛结束后,看见他低声细语安慰选手,简直就是我梦中情人的样子。”朱愉讲起动心的那一天,脸上挂着安详且痴汉地笑。   巫以淙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陷入单恋的人,那个温柔的老板一拳可以打飞拳击选手,也从来不会安慰选手,巫以淙打赌朱愉看到的那一幕绝对是灰威胁对方必须要赢的场景,真是美妙的误会。   “说话声音又好听,长得还好看,虽然从小被生活折磨,但一直对所有人心怀善意……”朱愉继续夸赞,巫以淙半句话也插不进去。   “他为了赚钱养弟弟,一个人早早地出来工作,历经无数磨难——”   他说得越来越离谱,巫以淙要不是认识灰他就信了,“赚钱养弟弟?历经磨难?”   谁还敢让灰历经磨难,不要命了么!   “你等我说完,他真的很励志,还点醒了我,人要找到自己的目标然后去奋斗。”   巫以淙表示牙酸,他甚至能想象灰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表情张嘴忽悠朱愉的样子,“老朱啊,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吧。”   喜欢这个人你只有被玩的份,到时候失恋还失身,得不偿失。   “怎么连你也不支持我。”朱愉一脸失望,说好的朋友呢。   听到没人支持他,巫以淙放心了,朱愉身边的朋友倒是很有远见。   “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合适。”   巫以淙想了想哪天有人跟他说灰陷入热恋,简直惊悚。   朱愉大怒,“我不会嫌弃他的家庭,你和宴梃身份差异不是更大,都能结婚,怎么我就不可以了!”   巫以淙撑着头,傻孩子,你才是会被嫌弃的一方,灰拥有的财富收购伽亚都绰绰有余。   “所以我和宴梃离婚了。”   朱愉咬牙切齿,“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说完视线一转看到放置的锦盒,“亏我到处替你找礼物,别想要了。”朱愉一把抱住锦盒往包间里面走。   巫以淙好笑地拉住他的袖子,观察他的神情,“玩真的?”   朱愉郑重地点点头,“你帮我出出主意。”   巫以淙后悔刚才为什么要主动挑起话题,悔之晚矣,赏瓶他又十分动心。   “求你了,淙哥,你一看和他气质就很搭,帮我找一找共同话题。”   巫以淙的外表和言谈是朱愉所有朋友里最能唬人的,一看就是会让人放下戒心的那种人,朱愉只能将希望放在巫以淙的身上。   巫以淙睨了他一眼,“这么久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巫以淙一方面想看戏,有人现场直播追灰,百年难遇,一方面又顾虑着身份,如果以巫以淙的身份去接触灰,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   和宴梃失败的婚姻什么的,最好永远没人知道!   朱愉看他神色几度变换,眼巴巴地望着他,“淙哥,能遇到真爱的人少之又少,我不想错过。”   “我可以帮你,但有个条件,我不会出面。”   朱愉一脸问号:“不出面怎么交流。”   巫以淙恨铁不成钢,“我和他聊嗨了,万一他对我有意思怎么办?”万一认出他的身份一定会被嘲笑,偷摸指导透露点情报也差不多,灰的喜好习惯他可是一清二楚。   “也是。”   朱愉放下锦盒,他怎么没想到这茬呢,尽管朱愉对自身魅力很自信也不得不承认巫以淙认真装起来,魅力稍微比他大那么一点。   巫以淙端着酒杯,笑得不怀好意,灰,你也有今天啊。   两人就着如何追灰这一主题聊到半夜,巫以淙也大致明白灰完全在忽悠朱愉,朱愉得到的消息全是胡诌,为了防止朱愉一头栽进去,巫以淙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注意,等着看好戏。   朱愉则是干劲满满,恨不得立刻跑到心上人面前,可惜灰色老板这几天一直没出现。   巫以淙陪着朱愉喝起了酒,喝着喝着朱愉便栽倒在桌上。   巫以淙放下酒杯,眼里的醉意很快消失,拜基因病所赐,他基本属于千杯不醉。   他拿起手机出门,准备换一副面孔去楼下找找乐子。   深夜的酒吧依然热闹,巫以淙低着头躲避着监控,进入洗手间,确认里面没有人后才按下腕表,耳麦里闪过刺啦的电流声。   这是团队内部要找他的信号。   巫以淙走向靠窗的位置,一边取出薄如蝉翼的假面,一边通过特殊的变声装置询问发生了什么。   “老板,有个五千万的任务,是我之前接单人任务认识的委托方找上门,接不接。”是松鼠的声音。   “任务内容呢。”   “具体的任务未公布,应该和堂岛有关,联邦最新颁布的走私法案对堂岛的生意影响十分大,堂岛先生需要外援来运送一批货物。”   巫以淙戴好假面,语气依旧冷静:“团队不接超过5天时间的任务。”卷入联邦和堂岛之间并不明智,他也不差这五千万。   松鼠苦笑道:“委托方希望老板您亲自接,并不算团队任务。”团队接任务的要求松鼠比谁都清楚,这次破例来询问也是看在和委托方之前的合作上,不然他也不敢拿这个来麻烦自家老板。   “我接的话就不止五千万了,护送任务无聊又无趣,不接。”   “好的。”   松鼠对结果早有预料,干脆利落地下线。   巫以淙摸着耳垂将信号关闭,对着镜子整理一番才离开,不过他并未直接去楼下反而是搭乘电梯去了独属于他的包间,这一次路上遇到的人没一个敢借着酒意占他便宜,反而是看见他纷纷低下头,有些人跟看见猛兽一样离得远远的。   巫以淙勾起嘴角,换了副面孔的巫以淙就像是换了个人,长相和气质与之前的巫以淙十万八千里,气场强大又危险。   他在灰色里有单独的房间,还是级别最高的那种,屋子的安全性很高,巫以淙进屋之后立刻换了一身衣服,在灰色酒吧混的老手从不会留下真名,巫以淙也一样,等他带上帽子后已经彻底看不见之前‘巫以淙’的影子。   取出一叠现金后他慢悠悠走向地下赌场——灰色老顾客最喜欢的地方。   等他搭乘电梯到赌场时,右后方传来一道轻浮的口哨声。   “这人也是店里的,开个价。”   巫以淙脚步未停继续朝着赌桌走去,背后的声音反而带着不满:“喂,耳聋了吗,还是说这就是灰色待客水准?”   周围玩牌、路过的客人抬头看了一眼,装作没听到一样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能出现这里的几乎都是老玩家,大家都非常珍爱生命。   巫以淙不想搭理醉鬼的言论,今晚他只想单纯放松一把。   “对不起,我朋友喝醉了,对不起。”   站出来道歉的是个女声,声线却有些奇怪,巫以淙转头看了一眼,是个打扮甜美的女孩子,却有着一副御姐的嗓音,似乎还压着嗓子。   再一看对方身边竟然还站着个男人,据巫以淙观察对方毫无醉意,是三人里最清醒的一位,却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巫以淙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仅限于基因病发作时期,他不想动手。   巫以淙淡淡地点了个头,相当于是不计较此事。   女孩面露感激,一边弯腰道歉一边拉着身边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赶紧离开。   没想到醉鬼竟然不打算离开,伸手指着巫以淙,“我就要这人了,你们不是说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我么,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在庄园里……?”这话充满威胁,女孩子眼里闪过慌乱,想拉着他离开奈何力气不够,僵持在原地。眼擅艇   巫以淙这次看清了醉鬼眼里的清明,感情是压根没醉,要么是故意找茬为难女孩,要么就是真想打他的注意。   巫以淙叹了一口气,还没开口,灰色的工作人员便走上去调解,巫以淙最后看了一眼那位依旧不发一言的男人,觉得这三人还挺有意思,便走开了,至于后续如何他并不关心。 第13章   地下赌场面积很大,水晶吊灯下所有的装饰都显得富丽堂皇,鎏金铺满地板墙角线,四周花架上装饰着许多艳丽的玫瑰。   熟客都知道这是酒吧老板的独特癖好,每一簇玫瑰里面都藏着微型摄像——赌场必备的监控,方便维护秩序。   欧式设计风格的大厅被划分成几个区域,玩牌的、玩骰子的、甚至里面还有赌球的分区。   巫以淙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赌赛,略感无趣。   身后的工作人员看他皱眉还以为是刚才的事惹得他不快,极有眼色上前道歉:“对不起,弗里斯先生,老板说您今晚所有消费都免费。”   巫以淙看向一脸歉意的工作人员,“你们老板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   灰的动作竟然这么快,他想到还醉着的朱愉,笑容灿烂了几分,“回来的太及时了,他最近还要外出么。”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工作人员牢记职场规则,不敢轻易透露老板的行程,巫以淙逗了一会没得到结果只得作罢。   巫以淙习惯性先去换一千的筹码,漫无目的在场子里闲逛,这是他的习惯,在正式下场前玩几把小的找感觉,认识他的人视线跟着他移动,看他投什么偶尔会跟投,但都非常默契地保持着一定距离,也不敢全部跟投怕惹恼赌场和巫以淙。   逛了一圈下来,巫以淙手里的筹码已经翻了两倍,身后也跟着一群人套近乎,巫以淙偶尔回一两句无伤大雅且不暴露身份的闲聊,大多时候都沉默着。   看出他今晚兴致不高,其他人也不敢多说,只要能跟着巫以淙赢钱他们就心满意足。   逛着逛着身边突然安静下来,巫以淙感觉不对劲,一转头,笑得跟只狐狸一样的男人贴在他身后做鬼脸。   “你——”   巫以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门口小插曲中那位冷静地看着醉鬼闹事的男人也跟在后面。   巫以淙把怀疑收敛得很好,笑得十分核善,“你最好有事!”   “刚才还向我的员工们打听我的动向,我一出现就这么冷淡,弗里斯你太伤我的心了。”   酒吧老板说完做了个伤心的表情,他穿着一件花衬衫,眼镜之下的一双眸子眼尾上翘,带着笑意说话时仿佛含着情韵,又带有一种痞坏的感觉。   难怪朱愉会被吸引,肤浅的颜狗。   灰那副被伤到的做作表情过于违和,巫以淙假装摸了摸手臂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样子。   “我的时间很宝贵,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抱着双臂的男人满脸不耐烦,巫以淙这才发现男人有一张俊美到张杨的脸,从饱满的额头到明亮深邃的双眼,再到棱角分明的下巴,身材也不错,多半也是个强势的人。   巫以淙要还发现不了刚才的三人有问题,也就白混这么多年。   朝着灰使了个眼色:这人谁?   灰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揽着巫以淙的肩膀友好地说道:“来都来了,先赌一场。”   “我拒绝。”   巫以淙连思考都不用直接拒绝,灰这幅样子答应准没好事。   灰压低声音:“我欠你个人情。”   巫以淙头摇得更猛烈,能让灰欠下人情的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不简单,特殊时期他打算走低调路线。   灰拉着他的袖子走到一边,悄声说道:“算帮我一个忙,我保证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同道中人?”   巫以淙抱着双臂,也没说答应,先打听起男人的信息。   灰色酒吧里有许多是在灰色能排上号的人,只不过大家都默契地守着规则不去打听,这个男人他以前从未见过,流露出来的姿势和眼神却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灰也不再隐藏,“嗯,也是酒吧常客。”   巫以淙看向男人,男人也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带着探究和打量,巫以淙自然不会退缩同样盯着他。   “行了,光看着有个屁用,先去玩一局确认一下指挥权。”   “我还没答应!”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男人似乎也疑惑巫以淙和灰没达成一致。   巫以淙立刻看向准备溜走的灰,大有不说清楚立刻走人的意思。   灰本来想糊弄过去,等上赌桌大家玩开后再说清来龙去脉,面前两人审视的目光让他无奈地摊手。   三人要说事情,工作人员立刻整理出安静地包间,早先跟着他们的人也早就识趣离开。   灰等两人进去后关上门,从兜里掏出信号屏蔽器放在桌上,这是他们交接任务的常态,避免隔墙有耳。   “两位应该都知晓我的身份,至于二位的身份我无意探究,这次是有个任务想让二位协助完成,特里先生应该拿到了保险柜211的任务密语,委托方说过下个月再公布具体任务。”   灰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像只特大号的狐狸,一张口就吐出灰色最高等级的任务保险柜内容。   男人也就是特里拉了张椅子坐下。   “211号柜子里的任务是你发布的?”   不然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灰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用了点酒吧老板的权限,刚才那位喝醉的男士应该是那位女士今晚的目标对吗,你的同伴引诱他来到灰色,等着他喝醉惹到不该惹的人从而借刀杀人,可惜弗里斯今晚好心地放过了他。”   灰说完,一脸你看我说得对不对的表情,那张肖似狐狸的脸露出得意的样子多少有些欠揍。   特里冷着的一张脸总算是出现变化,巫以淙移开视线,靠着门,话里带着鄙夷:“你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看戏。”   灰摸了摸鼻子,“我光明正大在监控室看着,当然我也不是威胁二位,只是需要二位帮我个小忙。”   “灰色规则之一:从不帮没有回报的忙,老板打算拿什么来交换。”   特里声音不带有丝毫感情,明显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灰撑着手臂,收起了狐狸笑:“特里先生已经接下委托方的任务,我不做任何干涉,我的要求和委托方任务毫无冲突。”   “你怎么会知道不冲突。”特里面露怀疑,连他也不知道具体任务内容。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二位,能使用211号任务柜的全联邦仅有三位,所以一旦有211号柜子的交易我都能收到消息,不过抱歉啦,另两位不能告诉你们。这次任务方是堂岛,全联邦最大的武器走私头子。最近堂岛先生动作频繁多次挑衅联邦最新武器运送公约,导致两方局势更为紧张,所以我猜测任务是让特里先生护送最新一批武器到斯兰岛。”   斯兰岛是堂岛的大本营。   特里在接任务之前心里早有猜测,被灰直白的说出来反倒有种预料之中的感觉,面上仍然平静,仿佛说得不是他的任务。   巫以淙才是在场最惊讶的那个人。   堂岛?眼单霆   他摸了摸下巴,松鼠才提过堂岛想找他做单人任务,只是他现在身体状况不适合便拒绝了,究竟是什么武器运送居然需要请到这么多人,巫以淙打从心底不想卷入复杂的斗争中。   “堂岛的任务既然这位特里先生接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为保证双方的安全,极少有任务是两拨人一起参与,接触时间越长越容易落下把柄。   如果是个人参与的话没问题,两人共同完成即可。   但像他和特里这样有团队的,几乎不可能同时接一个任务,钱是一方面,人员过多易暴露是另一方面。   “这就是我想找你做的事,联邦最新武器图纸据说在堂岛手中,需要有人去毁掉。”灰说的云淡风轻,巫以淙则翻了个白眼。   “堂岛拿到手难道不会多保存几份。”   特里反而插了一句嘴:“说是图纸更像是记忆卡,无法复制。”   两人纷纷看向他:“你很了解?”   “联邦军方为了防止泄密研发出来第六代记忆卡,这件事在灰色上并不是秘密。”   特里对面前两张充满求知欲的脸感到无语。   灰色秘闻上几乎每天都有板块固定更新联邦情报,弗里斯不清楚就算了,灰作为主管理员竟然也不知道。   他开始怀疑和灰合作的必要性,这幅不上心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被质疑的两人对视一眼后装作无事发生,巫以淙问道:“堂岛和灰色井水不犯河水,你插一脚进去打算开拓走私业务?”   灰一脸无奈,“家父之前欠下军方人情,虽然我们和犯罪调查科关系紧张,但军方内部对我们的态度一直比较暧昧,三年前也是军方在其中斡旋,所以现在到了还人情的时候。”   在某些时候,灰色地带和联邦并不像外界所想那样打打杀杀,反而是态度暧昧。   毕竟有些事始终需要执行者,而游走于联邦法律边缘的组织就是最好操纵的一把刀,这把刀使用起来不容易,只能小心点怕被割破手,又无法完全毁坏,于是便别捏地相互对峙着,偶尔互相联手,偶尔玩一把你进我退的默契游戏。   只是这份默契处于外围的人员看不真切,往往成为最早牺牲的人,也是最容易被挑动的人,时不时便引起动荡。   弗里斯和特里对这份暧昧心知肚明,两人倒不是怀疑灰的说辞,他们都有各自的消息网,说假话很容易被拆穿。   “军方内部得漏成筛子才能让堂岛拿到记忆卡,怎么连他们也废成这样?”   巫以淙吐槽一句,他突然想到那封神秘的邮件,提到伦农的那封邮件很可能也来自军方,毕竟伦农和灰的父亲是同一时代的人物。   巫以淙打算等会再去仔细研究邮件的措辞,伦农和他的关系绝对不能暴露。   “军方换届期,多少人等着新任指挥官下马,政治那一套也就这些手段。”   特里理清灰的意思,放下心来,毕竟他是配合的角色,主要看弗里斯的意愿。   巫以淙陷入思考,迅速地权衡利弊,良久才开口:“军方如何确保记忆卡还在堂岛手里。”   狡兔三窟,堂岛一定会试着解析记忆卡,一旦解析出来,他再去毁掉记忆卡也没什么作用。   “你放心,堂岛那边也有军方的卧底,此次任务军方无法派人过去,只能隐藏在特里先生的团队里混进去。”   灰眼见着巫以淙关心任务,拍胸脯保证一切都由军方负责,包括价格和情报。   毁坏记忆卡说起来容易,巫以淙略一思索就知道里面的风险。   何况他的身体状况下个月也不一定能好全,特里这个人真实身份完全没头绪,巫以淙担心被背刺。   说白了,灰的筹码还不够。   灰自然也清楚巫以淙的顾虑,“你接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完成这个任务,军方在权限范围内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什么只要那位位置坐得稳当都可以解决。”他伸出食指,朝着天花板指了指。   他们都清楚掌握军方指挥权的人有多大能量。   这个筹码足够大,对常年被通缉的罪犯来说这相当于一张免死金牌,但谈条件就像钓鱼,需要一点一点放出鱼饵,收杆太快往往钓不到大鱼。   “你的人情没多大用,我和特里反而容易暴露身份,旁人也能从细节中发现我们真实id。当然,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们,但其他人会怎么做我不确定,人性这玩意说也说不准,毕竟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调查科。”   如果他混在特里的团队,绝对会暴露一些细节习惯。   动作、声音、习惯和走路姿势训练到位可以完全改变,小细节却很难调整,尤其是要相处几天的时间,身份特征更容易暴露,为了一个任务而冒着被逮捕的风险,哪怕是同道中人巫以淙也并不放心。   “这也是我想说的,我接的211任务是团队任务,弗里斯先生却只有一个,只要想查,事后一定会查到是哪个团队接的堂岛任务,我这里就全暴露了,成员的身份也不安全。”   特里和巫以淙想得一样,两人都不打算接这个任务。 第14章   灰对此早有预料,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拉着特里走到一边嘀咕一会,才走过来拉着巫以淙到另一边。   巫以淙被他拉着时还看了一眼特里,见对方眉头紧锁陷入思考的模样,心里感到不妙,对方不会这么快就被说服了吧。   “说吧,开什么条件你才答应,当然这话我是代表军方问的。”   灰表示完全可以狮子大开口,这时候不宰军方一刀什么时候宰。   巫以淙对开什么条件心里有计划,“为什么找上我,外面多得是精英团队。”   灰对他的谨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之前没发现弗里斯这么婆婆妈妈。   毕竟有求于人,灰将吐槽按捺住,解释道:“军方本来想找灰塔,结果搭不上线,又想找雇佣兵团队,但那个7又放话不接个人任务,才找上我来做中间人。我和你喝了两年酒,也看你指导过拳击手,自诩了解一些你的实力,当然最重要一点是你和特里在同一个城市,刚好一起行动。”   这番话里巫以淙至少有三个吐槽点,他看了一眼特里,压低声音道:“他是老手?能接堂岛任务的团队榜上也没几个。”   巫以淙看得出来特里也带了假面,肢体动作也很僵硬,应该是怕被记住动作分析出身份。   “说实话我还没去调查他的真实身份,不过看他的同伴刚才打算在酒吧旁边扔炸弹的行为,应该是个老手。”   胆子大到在他的酒吧旁边放炸弹,肯定不是一般的老手,灰打赌绝对是榜上靠前的团队。   不过怀疑归怀疑,基本从业素养还是要有,灰不会主动去调查对方的身份,巫以淙也不会特意打听。仅仅是停留在问询的阶段,一些潜规则他们不会主动打破。   “军方那位老大人脉圈怎么样?”   巫以淙问道,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军权在手的人,至少比你我强。”   巫以淙弯起嘴角,“据说全联邦有一个最难攻破的地方,我一直很想试一试目前的技术。”   灰捂着胸口做惊吓状:“你想黑进联邦医学所?!!”   疯了,弗里斯一定是疯了。   巫以淙点点头。   “算了,我找其他人合作吧。”   那可是多少人都攻不破的地方,军方能答应除非脑子进水!   巫以淙双眼一眯,十分无辜,“也行,正好我也不想接。”   “喂,换一个条件。”灰拉着他的衣袖,“比如给你个清白的身份,比如让调查科不再通缉你,或者给你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巫以淙摇头拒绝,这些对他来说不算是难事。   局面就这么僵持着。   巫以淙不松口,灰也办法。   “我也不是要军方帮我黑进去,只是希望军方能帮我扫个尾,当然如何扫尾不暴露他们的身份,就是军方需要思考的问题,我只是对所有人都攻不破的地方有一点点好奇。”   巫以淙装作退让一步,灰跟他的交情还算不错,虽然灰不知道他这个弗里斯马甲下的身份,但他也不想让灰继续欠着军方的人情。   灰长叹一口气,“军方不一定能答应,那毕竟是最神秘的研医学所,多少大人物的身体数据在里面,谁敢放任你一个危险分子进去,风险实在太大。”   巫以淙摸摸嘴角,他当然知道军方不会答应,但所谓开天窗理论,如果不任性一点怎么能保证对方必须答应他已经退了一步的条件呢。   “你先传达就是,反正任务还没开始,我们可以再商量。”   灰有些不敢相信,“你这是答应了?”说完还眯着眼睛打量他,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看在你的面子上。”   巫以淙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灰的父亲和他老师是朋友的份上。   “说服你可真不容易。”灰感叹着,“军方那边我去谈,不保证他们会答应。”   说完走到特里身边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答应,有个条件,事后不互相探究身份。”   特里对这一点十分看重,灰和弗里斯明显关系好,他有些不放心。   灰满口答应,“可以签署协议,我做见证者。”   说做就做,灰立刻指挥助手弄来了两份协议,留下了特里和弗里斯以及鬼画符的灰三个名字,全是假名的协议在五分钟之内便诞生。   巫以淙甚至不想收起来,一份毫无意义的协议也不知道特里在坚持什么。   签了之后的确要放心许多,到时候如果违背协议将会被灰色除名,除名意味着此人所有信息不用在保密,灰色成员甚至可以直接倒卖被除名者的资料。   之前就有过此类事件发生,被除名者两天后便被以前做任务时害死的家人的儿子报复折磨至死,尸体最后被丢在特调局门口,他的队友连提都不敢提。   于是协议便成为灰色内部的红线,谁也不敢轻易去踩。   “现在合作是达成了,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指挥权的归属。”特里突然说道。   巫以淙才想起灰刚才说去赌一场的事,原来是指这个。   “特里先生似乎很有干劲,灰答应你什么条件。”   巫以淙看见特里这幅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特里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怀疑,这人真能完成任务吗?   巫以淙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看起来斯斯文文又爱笑,即使带着假面特里也有一种这人真实长相一定不差的感觉,就是身上危险的气质太引人注意。   特里之前在门口观察时就觉得这人气场太强,因而醉酒男人挑衅时才没阻止,结果对方脾气极好地放过了男人,让他十分诧异。   但是气场强和顺利完成任务是两码事,特里从未和其他人合作过,看弗里斯的样子应该也没有,因此他才提出指挥权的问题——他习惯凡事谋而后动,一艘船不能出现两个舵手,涉及到安排和计划最好提前商量好。   “别四处发散你的魅力,我和特里的交易你打听也没用。”   灰插进两人的中间,强行拉着两人去大厅,“赌一场,决定指挥权。”   巫以淙撇撇嘴,“今晚我状态不怎么好。”语气十分遗憾,惹得特里看了他好几眼。   显然灰不怎么相信他状态不好的借口,让工作人员立刻清理出赌桌。   巫以淙眨了眨眼,“三个人赌没什么意思。”他是真不想晚上还要动脑子,拉着灰嘀嘀咕咕试图说服他换个时间。   灰乐呵呵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让人去喊了个专业的荷官过来。   “不如加一个我。”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灰和特里转头去看,唯有巫以淙脸上迅速升起一抹苦笑以及心里涌起想跑路的冲动。   灰拿胳膊肘捅了捅巫以淙,揶揄道:“谭疏先生,好久不见,弗里斯见到你开心得都不知道说什么。”   巫以淙抬脚毫不留情地踩在灰的靴子上,附带瞪了他一眼,才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这位谭先生和弗里斯之间微妙的氛围,特里自然也感受到了,不禁对未来合作伙伴的生活作风感到担忧。   谭疏明显是匆忙赶过来,额头上还留着汗,身上也穿着较为正式的黑色西装,看向巫以淙的眼神专注内敛中又带着几分怒意。   灰拉着特里走到一边,摆出看好戏的模样。   “两个月零三天,如果我不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联系我。”   话虽然怒气冲冲,说完后谭疏却笑得十分温柔,伸手过去搭着巫以淙的肩膀。   巫以淙猝不及防,踉跄一步被按住手臂,继而整个人被紧紧地按在柔软的扶手椅子里。   巫以淙撕了一声,猛地拍开肩膀上的手,换成正常状态谭疏这一动作根本不可能成功,该死的基因病让他整个人的灵敏度都下降许多。   旁边的人见到传说中的弗里斯吃瘪,人群里传来几声口哨声。   巫以淙立刻转头给他们一个威胁的眼神,灰看到巫以淙想发怒又没有理由只能憋着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我认为那天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巫以淙淡淡说道,“你踩线了。”   谭疏微笑着,“您经常说弱者才没有选择权,您亲自指导我半年,我认为现在我已有一定的表达自己诉求的权利。”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看客们纷纷竖起耳朵,八卦谁不想看,尤其是弗里斯的八卦百年难得一遇。   看特里一头雾水,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灰三言两语介绍了两人的纠葛。   “半年前弗里斯在拳击赛上败给了一位选手,被迫收下谭疏当徒弟,因此谭疏算是半只脚踏进我们这个圈子。”这个圈子当然指的是灰色圈子。   “结果某人显然一点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老是调戏徒弟,现在欠下了情债,给我们提供了难得的好戏。”   灰笑得异常开怀,毫无同情心,甚至想使坏支持谭疏,能见到弗里斯窘迫一面的机会可不多。   “答应不就好了。”   谭疏眼里的情意他这个首次见面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不明白弗里斯在抗拒什么。   灰压低声音,带点不怀好意,“谭疏是耶色市长的小儿子,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不然以弗里斯的节操早就和人搞上了。”   他们这行最忌讳和联邦政权联系到一块,虽然灰也觉得谭疏想学格斗技巧不找军方的专业人士,反而跑来灰色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拜师属于脑子进水,不过能提供这么多好戏也算是造福他们这些看客。   他看的很开心,当事人却是脸上笑嘻嘻,心里一堆脏话输出,无比后悔半年前放飞的自己。   谭疏身份特殊,本就该小心翼翼,偏偏他一时没控制住,巫以淙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整理措辞:“我答应教你的时间是半年,也就是六个月,时间一到师徒身份自动解除,我没有义务去回应你的诉求。”   谭疏并未搭理这话,反而扭头对灰和颜悦色地说道:“不是说要赌牌吗,不知道能否让我加入。”   灰咽了咽口水,在巫以淙核蔼可亲的目光里坚定地摇了摇头,“谭先生,十分遗憾,这是我们的私人赌局。”   鬼知道他多想点头同意!   巫以淙松了口气,作为回报,他决定帮灰暗地里打消朱愉那颗单恋的心。   被明确拒绝谭疏也并未生气,灰和弗里斯虽然经常损对方,关键时刻却总是站在一起,这一点灰色酒吧的人都知道。   谭疏吸了口气,“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老师,你不想我纠缠你,不如我们玩一把,我输了,以后你就当从未见过我。”   巫以淙手指敲着桌上的筹码,想说些什么又微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谭疏手上没有任何筹码,这么简单的逻辑问题巫以淙不会上当。   谭疏自顾自拉开一张椅子,“如果你想清净的话,最好让我真正死心。”   领会到这句不要脸的威胁后,灰直接笑出了声,连一直冷若冰霜地特里都摸着下巴看戏。   “谭疏。”巫以淙轻轻的、一字一顿说的缓慢,“我和你只会有师徒关系,你这样的姿态很难看,让我觉得很厌烦。”   当他语气沉下来时,周围人开始左顾右盼假装有事离得远远的,连灰都收敛起笑容,挥手让工作人员把那些没有眼色的客人请到其他区域玩乐。   谭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有种‘果然在弗里斯心里他毫无地位’的真实感,从小顺风顺水的成长环境让他已经认定自己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失手,这位神秘的弗里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人,但他不会放弃。   事在人为,谭疏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筹码打动弗里斯,现在的前提是必须要将两人牢牢绑定在一起。   而赌牌他非常擅长。 第15章   “赌一把,看在我们相处半年的份上,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好吗。”   谭疏是典型的耶色人长相,一双眼眸柔情似水,示弱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心软。   巫以淙捏着筹码,长叹一口气,“何必呢。”拿示弱当武器可以占得一时便宜,始终不是永久之计。   三年前也有一个人说着给他最后一个机会,结果他马前失蹄差点失去自由,从那之后他选择情人一直非常注意,谭疏长相和身材包括脾性都符合他对情人的要求,偏偏又是来自耶色的人,还是市长的儿子。   同一条河,他绝对不会踏入第二次。   这样想着,他拿着骰子往空中一抛,“单,你参与;双,连老天都不想给你机会。”   灰上前几步,认真道:“我们三人的赌局,谭先生参与并不合适。”   明明是关于指挥权的赌局,没想到弗里斯还真心软给机会,换成是他会直接把谭疏扔出去,看来弗里斯内心比他想象得还要柔软许多。   被误会心软的巫以淙已经揭开盖子——5点,是单。   “本来也是我和特里的赌局,在加一个人进来没什么影响。”巫以淙收起骰子,示意一旁候着的荷官来发牌。   特里目光在谭疏和巫以淙身上转了一圈才点头同意:“我没意见,怎么赌。”   谭疏抢着回答:”比大小,看最后筹码。”说完,看向巫以淙,巫以淙没什么精神地陷在椅子上,摆出你们决定我配合的模样。   灰左看看右看看,他想加入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一脸不爽地坐在荷官身边感慨:“真是复杂的关系,谁最后筹码多,谁就赢了自己那部分的赌约,一对二,看来弗里斯必须成为第一名。”   “天都快亮了,你能不能别说废话。”巫以淙心情不好,谁都能成为炮灰,被说了的灰双手一摊,示意荷官可以开始。   荷官在这种气氛下背上冷汗开始往外冒,手上利落地做了一番花里胡哨的动作,才发下底牌。   谭疏看完自己的底牌后,视线便落在巫以淙身上,他的运气不错,拿到一张红桃j和红桃q,配成同花顺概率非常大, 即使没有那么好运气,比散牌他这个也不算小,除非有人拿到a。   特里看了一眼底牌,不动声色地继续盖着。   巫以淙懒散地掀开边角看了一眼,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上天果然还是眷顾我的。”说完,推出5万的筹码。   5万的筹码是个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数字,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无论什么推测都能说过去。   谭疏犹豫了一下,紧接着推出10万的筹码,根据他对弗里斯的了解,故布疑阵的可能性非常高。   在灰色赌场里,最常见的是无下限赌注,通常第二个下注的人最起码要把第一个人投出的筹码翻倍,第三个人要将第二个人筹码提一倍,走几轮之后筹码池将会达到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是非常考验人的玩法。   这也是巫以淙最喜欢的玩法。   谭疏投出后对特里表示歉意,他没想到巫以淙第一把就玩这么大,轮到特里最少都要投20万,差距一下拉大许多。   特里表示不在意,心里大概明白弗里斯不愿意接受这位市长二公子的原因,对方教养良好,与灰色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则格格不入。   而当特里毫不犹豫推出30万筹码时,场上的两个老手一如既往淡定,反而是荷官和谭疏没稳住表情,荷官脸上的汗更多了些,谭疏捏着牌,他想赢但又不想心上人输给另一位,30万的筹码不是小数,对方的牌面很可能与他不相上下。   巫以淙眼睛眨也不眨推出了60万的筹码,他左手边放筹码的位置很快空荡下来。   谭疏陷入两难,玩牌他是老手,很少会在下注这方面犹豫,况且他的牌面凑成大牌的概率非常大,可是……不知道弗里斯和他有没有默契先把特里解决掉,这样就能保证弗里斯和特里的赌局不会输。   谭疏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猛地撞上巫以淙不带感情的视线,很难说清对视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   对方的眉眼细致,即使懒散地微抬眼,目光流动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淡笑着的错觉,浑身透着从容的优雅。   但如果因为这幅模样而觉得对方好说话好接近,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他最开始便是被对方身上那独特又迷人的危险气质所吸引,飞蛾扑火一般去靠近,却始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   巫以淙很快垂下眼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开始研究起手上的筹码。   谭疏感觉到掌心渗出的冷汗,弗里斯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突然看着我?他的牌会不会真的很好?   现在只有两张底牌,即使拿到最小的牌也有可能配出最小的顺子,如果一开始推出小筹码反而坐实自己牌面不好,相当于明着告诉大家——我的牌不行,傻瓜才会这样做。   弗里斯明显不是傻瓜,谭疏越分析越觉得有诈,表情也越加严肃。   “谭先生睡着了吗?”   “害怕输了吗?”   特里和巫以淙的声音同时响起。   巫以淙歪着脑袋,拖长了调子,“在分析我是故布疑阵还是真的牌面好?怕什么,最后会翻牌的。”   谭疏像是被电击一样,警惕的目光落在巫以淙身上:“你想干什么?”   巫以淙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想让你别耽误时间。”   谭疏深吸一口气,亏得他还努力想让弗里斯成为第二名,有人是完全不领情,他竭力保持心态平稳:“跟。”说完推出60万的筹码。   巫以淙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   特里也选择了同样的方式,才第二圈桌上的筹码已经堆成了小山。   荷官继续下发公共牌,一张方片9,一张梅花a,一张方片8.   几乎所有人都眼皮一跳,这三张牌太容易凑成顺子了,甚至可能出现同花顺!   谭疏闪电般确认了目前的牌面,他现在有一张红桃j,一张红桃q,只要在来一张红桃k,他就可能是最大的同花顺,是稳赢的局面。   特里在三张牌下发后第一时间并没有看牌面,反而是盯着巫以淙,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谭疏青涩,看到牌面那一瞬间翘起的唇角已经暴露,特里不用思考就知道谭疏拿到好牌。   至于对面的人他却看不透,看到公开牌也仅仅挑了挑眉,连底牌都没在确认过。   巫以淙自然感觉到对面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并不在意,“加注。”随手扔出个10万的筹码。   特里对弗里斯丝毫不了解,看这里的人都认识他,应该是赌场的老手,那么对方这幅样子是真的牌很好吗?   特里在任务中和生活中相当擅长心理战术,可现在自己接招突然意识到心理战有多讨厌。   当它还涉及到任务指挥权时,这份讨厌升至顶点!   谭疏也做出了选择:“继续跟。”   压力来到特里这一边,他点了一下手里的牌,最大的牌是方片k,一张是梅花3,牌面算不上好,跟还是弃牌?   巫以淙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说道:“赌桌上一旦开始犹豫,已经输了一半,特里先生平日里不赌?”   特里向后深深的坐进椅子里,“赌场如战场,三思后行总归是有道理的,倒是弗里斯先生似乎胜券在握,就这么自信?”   特里也选择了跟。   巫以淙撑着头,他手边的筹码已经少的可怜,两张底牌已经在他脑子里转了几圈,“有些困了,不如一局定输赢。”说着推出2百万的筹码,手边的筹码已经寥寥无几。   灰坐在一边伸长了脑袋,心里仿佛有人在挠痒痒,催促谭疏快决定。   谭疏又看了自己的牌,沉声道:“我跟。”   “弃牌。”   特里数了数剩下的筹码,情人间的游戏他没必要参与,牌面太散,继续跟下去恐怕一无所有。   不过在这场赌局中,他大概对弗里斯的工作方式有了些猜测,和追求刺激的合作者一同出任务,总感觉途中会出现许多小惊喜。   巫以淙的筹码已经不够,也没必要在转一圈,荷官直接发下牌,是一张——梅花j!   巫以淙一瞬间就做了决定:“跟。”   谭疏脑子迅速运转,没有得到最大的k,只有一对对子,那么弗里斯手里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唯一还能比他大的是皇家同花顺或者是以a/k为大牌的同花顺,但可能会是这样吗?   谭疏其实倾向于弗里斯一开始就在演戏,这场牌局他要同时赢两个人,如果毫无把握还会继续跟吗?   特里已经弃牌,剩下的筹码虽然不多但一定比弗里斯多,弗里斯究竟是什么牌才信誓旦旦一局定输赢?   他只要击中红桃k,就是相当大的同花顺,如果击不中,只有张对子,公共牌现在有8、9、j、a,除非弗里斯已经有方片10或者a,否侧他绝对赢不了。   如果他真有这两张牌,以谭疏对他的了解,弗里斯不会是目前这种下注方式,他会更加大胆,还会用激将法来获得看人抓狂的乐子。   从半年前跟着巫以淙学习拳击时,他这位名以上的老师行事作风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你不怕输给我?”   “我怕什么呢?”巫以淙微笑着反问:“输了又如何,赢了又如何,你愿意费劲心思来讨好我追求我,我还不满意的话多不识趣,未来在耶色生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用再想我手里有什么牌,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一张大牌,当然我也做好了输的准备。”   这番话明显带着示弱的意味,也带点点失败者的自嘲,如果是未进入转牌圈,谭疏已经在动摇的边缘了。   ——这个陷阱设得巧妙,谭疏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被他糊弄过去。   这一把不仅会决定和他的结果,还有和特里的赌约,谭疏不信他没有大牌,而且弗里斯最擅长攻心,偶尔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事后回想总会发现他已经给了暗示。   谭疏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弗里斯的这一套游戏规则,因而他比在场的人都要谨慎。   “我不信。”   谭疏缓缓摇头:“我也不相信你会这么轻易答应跟我回耶色,你的底牌中一定有大牌。”   他把底牌扔出去,语调里满是不甘心:“我弃牌。”   巫以淙松开手里把玩的筹码,眨了眨眼睛,“难道我说假话的时候太多,偶尔说真心话都没人相信,真伤心呐。”   他摊开底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动作,结果他自己看一眼后又盖了回去,仍然是懒散的样子站起身,扫视众人一圈。   谭疏脸色复杂隐隐夹杂几分期待,而特里则面无表情,只有抱臂看戏的灰跃跃欲试等着答案。   巫以淙先是对着谭疏苦口婆心道:“我散漫惯了还喜欢追求刺激,这辈子是不太可能看一张脸看几十年,我这个人没什么道德观,在一起后失去新鲜感了肯定会出轨,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说完也不管谭疏唰地变得铁青的脸色,他转向特里语气轻快许多:“接下来多多指教,最近我都没什么时间,怎么安排后面的工作等我的通知。”   然后在几人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视线里——走了。   单手插着兜,然后走出了大门。   谭疏立刻站起来打开孤零零地两张底牌,刹那间仿佛失去语言能力——两张底牌,一张梅花3,一张方片6.   散得不能再散的牌!   弗里斯并没有骗他。   谭疏的脸色差得不能再差,立刻追了出去。   特里看着离开的背影,摸着下巴,露出今晚的第一个微笑:“有意思。”他几乎也被对方给骗了,才会及时弃牌。   灰也摸着嘴角,“指挥权归他,你们自个联系吧。”指挥权已经定下,他也能跟军方汇报进展,至于任务后续如何,就看这两位如何发挥了。 第16章   特里离开灰色酒吧转身进入对面昏暗的街道,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赌局。   已经是凌晨时间,街道两旁都静悄悄,灰色酒吧位置较偏,特里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熟悉的车子。   等他坐上去后,司机熟练启动车子七拐八绕从另一个街道汇入主干道。   “怎么去了这么久,说了什么?”   司机顶着一头大波浪黑长卷发,涂着大红指甲,声音却很甜美,和御姐长相判若两人。   车后座的男人迟迟没说话,引得她边开车边回头看上车后便一直发呆的男人。妍扇町   “我这边顺利解决隐患,你那边不顺利?”   特里回过神来,慢吞吞回答:“211号保险柜的任务要增加一个人进来,我答应了。”   特里解下衣服扣子,赌场里许多人抽烟,他身上一身的烟味。   车后座已经备好一套干净的衣服,他按下挡板按钮开始换衣服。   “什么!我们已经接了的任务干嘛要增加一个人进来,灰是不是威胁你了。”   要不然就是有人脑子进水,共同完成任务的风险极高,所有的任务几乎都默认任务执行者的唯一性。   特里将换下的衣服折叠好放在一边,才放下挡板,“和我们不是一个任务,只是需要伪装成我们团队里的人。”   司机扭头看了几眼,欲言又止最终为了还是忍不住说道:“boss您还是换回原来的样子吧,这张脸虽然足够低调但也实在太像讨债脸。”   特里拉长了声音:“讨债脸也比有些人连一个普通人都解决不了,还要我来救场。”   说完不解气继续嘲讽道:“是谁拍胸脯保证没问题的,我就这一张假面在手上,现在也用了。”   最近还不好去购买假面,没有假面在手就无法伪装,许多事便无法直接参与。   “嗨,谁知道那混蛋非要去灰色酒吧,要不是街上人多,我铁定一枪解决了他。”   她们这些老手对灰色酒吧的底细一清二楚,在里面闹事不用等老板发话,拳击场的选手将会给以最热烈的款待——没人能在这样的款待中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何凝本来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没想到糊涂蛋直接约在灰色酒吧,她担心惹到灰便想借刀杀人,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太差还是怎么说回事,没有一个人上钩成为那把刀,喊宴梃出来也是迫不得已,至少特里这个身份在灰面前还有一定分量。   “对了,因为你,这次任务我们属于听安排的一方。”   “宴梃!你脑子进水了吧!”   何凝手腕一抖车子差点撞上道路旁的围栏,这道暴怒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十分响亮。   特里也就是宴梃正忙着取下假面,何凝的愤怒他完全理解,何凝吼了一句等着宴梃说自己的后续计划,结果半天没听到声音。   “然后呢?”何凝期待地等着宴梃。   宴梃收好假面,恢复了本来面貌后的连带着声线也调整过来,“没有然后,本质上我们跟对方不会有长期接触。”   “我们还没跟任务方联系,灰怎么会找上你。”   “任务和堂岛有关,最大最全面的信息渠道都在他手里什么查不到。”   宴梃估计是任务方启用211号柜子让灰察觉,正好军方找上灰,灰才动用权限排查出是谁接的任务。   “那他已经知道是我们团队接的这个任务?”何凝一眼看出关键。   “答应合作的条件之一是不能泄露我们的身份,以灰的信誉和实力倒不用担心,他负责掩护我们的身份。”   夜晚的道路几乎没什么车辆,何凝开了一会便设置为自动驾驶,然后掏出烟点燃,红唇里吐出烟雾,“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宴梃打开车窗,冷风灌了进来,刺激得两人打了个寒颤,何凝猛吸两口烟后将烟头潇洒的扔了出去。   “说不上来,我和你合作快7年,从初出茅庐到现在被调查科牢牢盯着,头一次感到不安,宴梃,有些事欲速则不达,太着急的话在复杂的局面中无法保持冷静思考。”   何凝难得的认真起来,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担心的情绪,老沙知道一定会笑话我。”   何凝幼年时过得幸苦,早早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任何感情对她来说都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   和宴梃组队以来,团队配合默契,氛围极佳,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换团队的痛苦。   宴梃敲了敲车窗,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十年前我踏进这一行信心满满,心想凭我的实力和背景,两三年就能找到我想要的,现在你也看到了结果,十年了,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任务,仍然一无所获,我承认我着急了。”   冷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锐利的双眼,宴梃明白最近这半年心态上有些失控,他实在受不了现在缓慢的进程。   “你到底想要什么?”何凝问得直接,“最开始你说想找人,这么多年了人还没找到?”   车里的烟味已经散得差不多,车窗慢慢升了上去,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我想要的……是一个真相。”   宴梃喃喃自语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周身的气势一下消散,整个人也清寂许多,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何凝望着他,感觉像是看到了冬日的幽潭,深不见底冷彻入骨。   何凝轻呼一口气,理智告诉她这个话题该结束,“这次的合作对象是谁?”   宴梃按了按太阳穴,收起外泄的情绪,按下音乐键,柔和的乐声流泻出来,他听了一会才开口:“弗里斯,估计也是个假名。”   “能猜出是哪位吗?”只要是灰色的人,多少能猜到一些,对方只有一个人掩饰身份比他们容易许多。   宴梃舔了舔嘴唇:“没有标志性的动作,和灰关系不错。”   说着又想到赌桌上弗里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像只慵懒困倦的猫科动物,看似毫无威胁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伸爪子。   “灰和大部分人都关系不错。”   何凝吐槽道,凭这一点连猜测对象都没有。   “私生活混乱,情人关系处理上很糟糕,可以查一下谭疏这个人,当然可能什么也查不到。”   既然敢和非同行建立关系,弗里斯这个身份一定是万无一失,赌场里的人都认识他,说明从来没打算低调过,能查到的信息估计也是假的。   何凝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你的判断,保险起见这次老沙就在后方接应我们,也避免全员暴露。”   老沙全名沙契,上个月刚结婚,正和未婚妻度假,听说这次银色级别的任务担心两人精力不够,打算远程辅助。   宴梃也有此打算,留一手是必须的,还能混淆弗里斯对他所在团队的判断,两个人的团队灰色上有几十个,三个人的团队却只有个位数。   车子很快开到宴梃住所,何凝已经困得不行,送到大门口就迫不及待把名以上的老板赶下车,宴梃一脸无奈披着外套往小区门口走。   走到门口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五点,门口一排保镖依旧站得笔挺,看见有人过来非常有职业素养地上前问询身份。   这座寸土寸金的地段住得无一不是身份显赫、位高权重之人,工作人员显然对住户们的脸已经烂熟于胸,看清楚宴梃的脸便打开大门恭敬地让人进去。   宴梃鲜少有走路进小区的时候,还是在清晨。   天已经蒙蒙亮,两侧的路灯下盘旋着一圈小蚊虫,周围仍旧一片寂静。   走着走着,他发现前面临湖旁的小亭子里坐着一个人,背对他靠着栏杆,背影中透着一股疲惫和萧索,袅袅青烟盘旋上升,看样子是在抽烟。   估计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吧。   宴梃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路过亭子时他看了一眼对方瘦削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调转方向拐到亭子外。   “巫以淙?”   对方手上十分有设计感的手表实在太眼熟,宴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人旁边。   巫以淙叼着烟转头,被宴梃的声音吓得烟一下子掉在手上,烫得他立刻站起来,嘴里发出嘶的一声,靛青色的烟灰飘落在空中。   “早上好。”   巫以淙抬起脚尖碾了蹍烟,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   宴梃站在他面前,声音十分冷静:“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着突然想起昨天他等巫以淙回来等到九点也没见人影,打电话也没人接。   巫以淙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在判断宴梃话里的意思,好一会才重新坐回椅子上,“等……日出。”   宴梃心里突然动了动,相处几年,他不至于连巫以淙不对劲都看不出来,“发生什么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巫以淙仰着头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观察不远处树上正鸣叫着的鸟,“你觉得爱是什么?”   ?   巫以淙这个问题让宴梃感到诧异,大清早跑到亭子里思考爱是什么的话题,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宴梃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没有答案,他选择沉默。   巫以淙仿佛也只是随口一问,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寒意,宴梃坐了一会感觉寒气从脚底往上窜,他看了眼只穿了件衬衣的巫以淙,无奈地起身脱下外套,一边说道。   “日出以后再看,先回家。”   巫以淙没接外套,双手向后撑着,本就松散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隐约显出一道优美利落的侧颈线条,宴梃挪开视线,将衣服直接给他披上。   身上的寒意被驱散,手指也渐渐变得柔软,巫以淙叹了口气,“宴梃,权利和爱情必须选一样,你选什么。”   如果是两人未明说离婚之前,听到这个问题宴梃心里早就竖起雷达,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差太多暴露了什么。   现在他只是思索片刻,半真半假说道:“爱情不会成为我的必需品。”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仿佛思考了无数次,因此说出来带着不容更改的坚决。   巫以淙睁开眼,“是啊,自由意志最重要。”   我也一样,他心里想道。   任何会禁锢他自由的关系他都无法接受,更遑论带着目的性的爱情。   即使对方已将一颗真心奉上,只是最后谭疏凄然的背影和当年试图囚禁他的那道身影太相似,让他难得回忆起三年前跳楼的男人——那份热烈到毫不掩饰的爱,让巫以淙也感到害怕。   撑着坐得姿势太难受,巫以淙皱起眉头收回手,裹紧外套环顾四周,然后继续皱眉。   毕竟是曾经的枕边人,宴梃看他难受坐近了一些方便巫以淙靠着他的肩膀。   对他的体贴巫以淙没有拒绝,肌肤相触带来的温热让两人感到有些怪异,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都做过,对这种不带有情欲色彩的触碰却并不适应。   “如果你想说点什么,我今天没什么安排。”宴梃对他身上蔓延出来的萧索有些不是滋味。   能让温和善良的巫以淙露出这幅样子,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巫以淙胆子又小,宴梃怀疑对方是遇到了什么疯狂的追求者,巫以淙毛病不少,但优点也多,又有一张出类拔萃的脸,有追求者并不奇怪。   即使离婚,他也希望巫以淙能遇到比他更好合适的人,也减少他心中的愧疚。   巫以淙对他的贴心摇头拒绝,这些事可不能说。 第17章   “你喝酒了?”   宴梃磨蹭半天也没想出安慰的话,倒是闻到一股熟悉酒香。   巫以淙歪着头,语气有些困倦,“跟朋友喝了点。”   宴梃悬着的心突然放了下来,难怪突然讨论起这么宏大的命题,还抽起烟,原来是喝酒了。   看巫以淙这幅样子多半是喝醉了,他见过有的人喝醉会化身哲学家,没想到巫以淙也是这类人之一,还挺新奇。   “少喝点,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是烟酒不沾,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要为自己身体多考虑,尤其……”尤其是有基因病,最后的几个字宴梃没说出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巫以淙抽烟,他果然出差太频繁,连巫以淙什么时候开始抽烟都不知道。   巫以淙没做声,静静地靠着宴梃的肩膀,视线落在空中某一处,如果方慕在这里一眼能看出他只是单纯在发呆。   巫以淙陷入回忆。   他走出灰色酒吧穿过僻静的巷道时,心情还算不错,军方的任务给了他另一条途径去接触研究院,毁掉一份武器资料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脱身以及减少暴露的风险。   这是一个挑战,性价比极高的挑战。   巫以淙许久没有接单人任务,心里十分雀跃,连基因病的事都抛之脑后,满心想着这个任务。   巷道里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借着微弱的月光才能看清脚下的路,巫以淙双手插着兜,脑海中已经想好大致的安排,他兴奋地一脚踢开路中央的空瓶,空瓶在寂静的巷道里划拉出清脆声响……   巫以淙走到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点燃一根烟,“出来吧,跟踪时至少藏好影子。”   巷道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云层似乎散了一些,月光下,巫以淙看清了对面十几道黑影以及被黑影围在中间的熟悉的人。   巫以淙吸了一口烟,袅袅烟雾中他看到对方眼底清晰的杀意。   “谭疏,你想杀我。”他扔掉烟头,为这莫名的杀意感到可笑。   谭疏推开护着他的保镖,盯着被包围着的巫以淙,带着一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我在这里呆了半年,明天是我父亲下的最后通牒。”   巫以淙挑眉,话里带着三分疑惑:”这和你要杀我有什么联系?”在谭疏看来这无疑是挑衅,明明是困兽却仍然从容不迫,仿佛他才是哪个被围着的人。   “你会是我的弱点,而我不能有弱点。”   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都几乎凝固,全副武装的保镖们只露出眼睛,攻击的动作如蓄势待发的箭,只等一声命令。   谭疏缓慢地举起达姆枪对着巫以淙,手指轻轻搭在发射键上。   巫以淙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颓然地叹了口气,“真是……任性的理由。”   “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跟我回耶色,未来我的权利、财富都有你的一半。”谭疏来之前已经下定某种决心,却又在看到巫以淙时改变了主意。   巫以淙深深觉得他这辈子一定和耶色的人犯冲,以后在找情人他绝对先问清楚来自哪里。   “我对情人还是很挑剔的。”巫以淙似笑非笑地问道:“究竟我是你的弱点?还是你在害怕什么,你围着我半年里有多少时间在算计我,处处讨好我也只是想让我成为你手里的一把刀不是吗?耶色又被称为混乱之城,这半年里你在灰色里笼络人心,宣扬你的仁善,这次离开能带走多少人,嗯,未来的耶色市长?”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刺在谭疏的心上,那些隐藏在爱慕之中的隐晦算计被这样直白说出,谭疏僵硬地站在原地,达姆枪子弹轮转的声音异常响亮。   “原来你都知道。”   也许在他心里的结局已经注定,谭疏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现在说我是真心爱你,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我的出生决定我这辈子不能对任何人动心。耶色掌权人必须毫无破绽,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面失控,我曾经无数次想过一直留在这里,放弃我想走的路。”   自他第一次见到巫以淙,从来只装着权利的心便分出一个小小的角落,只是感情和权利不一样,他用谋取权利的方式去求得一份感情必然会失败,谭疏心里很清楚,以弗里斯的性格绝对不会屈居人下,他纠结犹豫过,最终选择狠心一点,彻底解决掉这个弱点。   “所以呢。”   “赌桌上你已经选择了你的结局。”谭疏闭上了眼,似乎不愿意看到这幅场景。   巫以淙听到这话被气笑了,“那副牌能赢,是你不信任我,也不了解我。”   他才用了几个动作,甚至误导性的话也不多,如果当时知道谭疏要杀他,他一定让谭疏输得更惨。   “说到信任,你带着假面,我还没见过你的真容。”   巫以淙眼神一顿,“知道得挺多的嘛。”   “假面是灰色最畅销的产品,我早就知道了。”谭疏神色淡淡,“我有个表哥三年前跳楼自杀身亡,我父亲调查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全部真相,他把这件事当成考验交给了我和我大哥,我的进展如你所见,这半年才摸到灰色的边缘,我对你有算计是真,动心也是真的,不得不杀了你也是真的,因为——我不想步入我表哥的后尘,让整个家族为了他追求的爱情陪葬。”   巫以淙的站姿随着他的话慢慢有了变化,插着兜的手渐渐抱着双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这个表哥……怎么越听越熟悉。   谭疏还在继续说道:“像我表哥那样的天之骄子都会因为感情失去理智,为了赎罪而坦然去赴死,多可笑,以他的地位什么人得不到。”   “赎罪?”   巫以淙喃喃自语,他离开之前对方流着血,跪在地上似乎说过类似赎罪的话,那时候他忙着和医生汇合,加上厌恶对方的确随口说了些什么,他早就忘到脑后,难道最后跳楼不是因为家族破产而是在向他赔罪。   的确是那人的风格,偏执又热烈。   谭疏愤然咬咬牙,“对,明明是肩负重任的下一任族长,却在家族危机时背叛家族,最后还为了个情人一跃而下,而让他付出生命的情人从来没出现过。”   巫以淙忧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他在一次任务结束后,顺路去过墓地,跟对方也说了些话,只是意义不同。   不过看谭疏的样子,似乎对亚当跳楼的事耿耿于怀,他还是不要刺激为妙。   在生死攸关之际巫以淙还有心情感慨世界真小,伽亚和耶色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无数座城他居然还能遇到亚当的表弟。   怪不得第一眼他就觉得谭疏有些眼熟。   “我并不是你的情人。”巫以淙庆幸自己守住底线没将人拐上床,这哪里是情人,这分明是偏执又不讲道理的食人花,他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运气差到这个地步?   陷入自我怀疑的巫以淙余光扫过两侧的空隙,思考起脱身方式。   “你要是答应做我的情人,我们也不会兵戎相见。”正因为不是,才会提前处理,哪怕以后会遗憾后悔,谭疏也不得不提前做准备。   达姆枪设计巧妙,拿在手里十分轻巧,谭疏似乎不忍心看心上人的最后时刻,闭着眼按下发射键,子弹刺穿空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刺耳。   达姆枪采用特殊子弹射程极远,周围的保镖们不知何时带上黑手套,巫以淙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用来专门处理尸体的特制手套,上面的尖刺和特殊材料足以让成年人面目全非。   巫以淙在听到子弹响动的刹那间心情便跌倒谷底,内心深处蔓延出一股怒火,这簇火来得毫无理由,却让他险些失去冷静。   然而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鲜明的情绪,只是特别忧愁的叹了口气:“看在那家伙的面子上……”   这句低喃没多少人听见——更大的重物落地的声音盖住了他的声音。   离谭疏最近保镖突然软到在地,地上流淌着蜿蜒的血迹。   谭疏吓得后退一步,围着他的保镖们架起普通的A4狙击枪,呈一个包围圈将巫以淙牢牢地困在中央。   巫以淙轻巧地勾着A2式微型枪,银色外壳带着刺杀之王特有的冷酷,这把素有‘杀神’之称的卡托拉手枪枪口正对着谭疏的心脏。   谭疏脸色剧变,另一只手掌在暗处悄悄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离巫以淙最近的保镖食指按在板机上,眼睛紧紧盯着中间人的太阳穴,视线中的身影一动不动,是个好机会!   然而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一阵风吹过,他眨了下眼睛,再睁眼——视线里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消失得如此迅速而利落,保镖的大脑极速做出判断,身体立刻往左倾倒,然而已经晚了,他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和有些苦涩的药剂味。   在坠入黑暗之前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手里的枪便被夺走。   巫以淙两手持枪对着一群保镖连发数弹,借着他们躲避的时机猛地助跑一脚踩在破旧的垃圾桶盖上,那把A4枪在最后一枚子弹射完后被他精准扔在谭疏脚边。   垃圾桶一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借力的地方瞬间凹陷下去,巫以淙抬手拽着墙壁上的铁钩,手臂爆发的猛烈力道简直不像是这具瘦削的身体能拥有,刹那间,他已经站立在墙上。   “送你件出师礼。”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的是一颗白色珠子,珠子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很快滚落到谭疏身边,谭疏只来得及看见他弯腰时落在空中的银色十字架链条和黑色大衣衣摆。   等等,银色十字架……他曾经见过,是在哪里呢?   有保镖站在墙下射击,也不知是被影响了视线还是怎么,子弹打在墙上留下硕大的凹痕,下一刻便被杀神取走性命。   即使巫以淙在翻墙,这两枪在气势和准度上都非常专业。   谭疏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衣袂翻飞后消失在眼前,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的很快,快到连脚边的白色珠子微微泛红都来不及躲避。   “轰——”   巫以淙走到巷子口,身后是一片橘红色光芒,他弯腰把小巧的杀神塞回靴子里,重新整理了头发,在直接出去和拐弯绕一段路中犹豫几秒,溜达着拐进了另一个出口。   果不其然,另一个出口还站着一个保镖,估计是在望风,正望着爆炸声传来的地方,满脸惊慌,然后迅速往事故现场跑去。   巫以淙为即将失业的保镖同情三秒钟,谁让他的主人想要得是他的命呢,他这辈子最宝贵最珍惜的就是他这条命。   巫以淙插着兜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这道爆炸声并没有引起太多骚乱,他只是送个礼还不至于随便伤人,40万一颗的炸弹谭疏还不配享受,他用的是简易版的炸弹,价格只要十万,是灰色通用货,声音大,杀伤力一般,最多让谭疏缺个胳膊断个腿,算是给他个教训。 第18章   这一片区域人员复杂,时常发生不良事件,会住在这里的多少身份有问题,听到声响也只会翻个身继续睡。   巫以淙离开巷道时天已经蒙蒙亮,他披着黑色大衣沿着河道走,走到一半将大衣随手一抛,落在水面的大衣在急湍的水流中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接到任务的好心情被毁得一干二净,嘴里还弥漫着一股恶心的药丸味道,没想到医学所的药竟然也这么难吃,他这次必须要建议医生把药丸做成草莓味,李子清手里的药效果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巫以淙伸手摸了摸手表,他得庆幸今天出门在手表里装上了药丸,不然绝对无法顺利脱身。   基因病影响的是所有身体机能,大脑的运转和身体反应以及力量都会减弱许多,就像中了毒的武林高手,虽然也能打败敌人,但肯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医学所的药效这么好,军方的任务看来不能偷懒,最好能和医学所里的负责人搭上线。   “喂,睡着了,和你说话也不回一声。”靠着的肩膀轻轻动了动。   巫以淙回过神来,适时打了个哈欠,“没睡,几点了。”   “6点半。”   “太阳怎么还没出来。”听到这个时间,巫以淙再一次打了个哈欠,困意也涌了上来。   宴梃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你一个专业摄影师,拍了那么多次日出,还拿过奖,用得着在被钢筋水泥包围着的地方看日出?”巫以淙的摄影作品他都看过,拍出的日出日落更是看了不少,他实在不明白市中心的日出有什么可看的。   巫以淙的睡意顿时被这话惊得清醒几分,生怕宴梃追问他摄影师的工作细节,随口糊弄道:“那是为了工作,这是为了欣赏。”   丝毫不懂两者有什么区别的宴梃撇了撇嘴,还不是同一个太阳。   两人说话这会天已经大亮,巫以淙要看的日出被云层遮挡,迟迟没露出真容。   宴梃等得失去了耐心,起身试图扶着醉鬼站起来,他一晚上没睡实在很想去休息。   巫以淙搭着他的手站起来,像是突然清醒过来,问道:“你怎么从外边回来?”   这下轮到宴梃心里慌得一批,干巴巴说道:“李恩组了个局,喊我去撑场子。”   “哦。”   两人都没在说话,一前一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宴梃走在后面盯着巫以淙的背影看了一会才惊觉面前的人和他三年前遇到时似乎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还说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   高档小区的好处之一就是安静,即使恢复了白天的生机,石子小路上也没有多少人。   还没走到门口,宴梃视线中的背影突然有些摇晃,巫以淙感觉到身上冷汗不停地往下流,吃了药的后遗症开始发作,骨头里像是住满了蚂蚁,啃噬着所有的神经。   他踉跄着想要扶着路灯,却痛得直不起腰,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他不能在这里、在宴梃面前失去意识,情急之下巫以淙狠狠地咬着舌尖,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慢慢流到下巴,汇成一滴迅速滑落至锁骨。   “你怎么了?”   宴梃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样子,手足无措想要扶着他起来,手一拉,就见巫以淙嘶地一声,脸色也更加难看。   巫以淙看着宴梃紧张的说着什么,意识却渐渐模糊……   他睁大眼睛试图读出宴梃的意思,最终发现他没学过唇语,只能看到一张放大的紧张脸。   宴梃放大的脸时近时远,巫以淙感觉脑子里嗡嗡的,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宴梃,动作太大不知道牵扯到什么,他猛地咳了几声,听在宴梃耳中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边担心一边过去扶着他先起来。   哪知巫以淙十分不配合,一直想推开他,力气还大的惊人,宴梃揉着手臂不和失去神智的病人计较,他早听说过患基因病的人在发病期会很痛苦,巫以淙的样子都不能说痛苦更像是在受刑。   “是我,宴梃,”宴梃放缓声音,温柔地靠近,“是站起来会更难受吗?”   巫以淙感觉口腔充斥着腥味,再咬下去估计死因就变成了咬舌自尽,药丸副作用超出他的想象。   他吐掉嘴里的唾液,借着宴梃的力道站起来,“站……站不起来。”   听到他含糊的声音宴梃小心地半搂着人起身,“李恩马上就过来,还能走吗。”   巫以淙几乎是全部靠在宴梃身上,手脚的力道也都在渐渐消失,他挣扎着小声说道:“叫……让方慕来。”这种时候只有方慕他最放心。   “好,我让他来。”宴梃轻声说道。   巫以淙清晰的感觉到四肢逐渐无力,眩晕和头痛同时发作,他十分想喊宴梃敲晕他,昏迷至少不用受这些折磨。   宴梃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怕他摔下去,“怎么有血!你咳血了?”   宴梃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立刻手脚并用抱着人往家里赶,他这里离医院太远,家里应该还有些药能够暂时缓解巫以淙的症状。   巫以淙脸上全是汗水,唇角的血迹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像一朵朵小红花滴落在衬衣上,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晃动,他仿佛听见了宴梃紧张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巫以淙闭着眼,想嘲笑宴梃没有常识,基因病不会吐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宴梃抱着人飞速跑向家里的电梯,过程中他眼睁睁看着巫以淙失去意识,心里的恐慌到达顶点。   千万……不要就这样离开……眼珊艇   电梯门打开,宴梃把巫以淙往怀里搂了搂,幸好电梯是他们专用,不然大清早多少有些吓人。   他才抱一会就感觉到手心的汗,来自巫以淙身上的汗,这时候他甚至怀疑了一下刚才巫以淙说看日出时是不是已经发作了,那时候对方情绪的确很低落,额头上也有冷汗,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也许是不想让他发现。   宴梃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巫以淙毫无防备的痛苦神情,无力地仰着头,温顺而虚弱,和他在一起时巫以淙一直很温和,温和到让人觉得没脾气,胆子也很小,现在来看对方的忍耐力超出他的想象。   他再一次反省自己这三年里忽视对巫以淙的关心,只顾着自己的事情。   电梯很快停在家门口,虹膜识别器识别身份后很快打开门,宴梃直奔卧室而去,将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立刻四处去翻药,他记得看到过巫以淙带回来的一堆药。   放在哪儿呢?   翻遍卧室每一个角落,宴梃都没找到,反而在角落里的柜子夹层找到一枚子弹,来自A2的特制子弹,宴梃心跳都漏了一拍,暗道自己实在太不小心,万一被巫以淙看到就太危险了。   宴梃取下墙上两人的结婚照,打开里面的暗格,将子弹和身上藏着防身的匕首放了进去,然后重新挂上照片。   在等着方慕赶来的时间里,宴梃慌乱地忙碌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一会上网搜索基因病发作急救措施,一会听到点动静就飞奔去门口,一会又去看巫以淙的状态,往复循环。   方慕出现在门口时,宴梃都快觉得他在发光,头一次如此激动的把人请进来,可想而知他有多激动。   关上门的那一刻宴梃发觉他的手都在抖,他望了一眼正在查看症状的方慕,咽了口口水,随后走到阳台取出一支烟。   也许是心里不平静,点了几次都没点燃,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似乎这样能快速冷静下来,可躲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不会这么容易散去。   在巫以淙倒下的那一刻涌现出太多他刻意遗忘的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当年的每一个场景都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那时的他坐在车上拆封一份礼物,旁边坐着他的父亲宴澜,正说着些什么,画面一转车子被猛烈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眼前顿时一黑,玻璃碎裂四溅的过程中划伤了他的脸,而比这更可怕的是——他看见刚才还商量着去取蛋糕的父亲胸前插着一根细长的铜管,鲜血顺着铜管流到他的脚边,他动了动脚趾,是粘糊糊的触感。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此刻的宴梃似乎能看到当时的自己呆若木鸡的模样,他颤抖着手指最终还是把烟点燃了,每当回忆起往事时,他都需要一根烟或者一杯酒。   他被牢牢地桎梏在座位上,车后座弹出的保护装置让他连伸手去触碰宴澜都做不到,他想挣扎却没有力气。   被洞穿的父亲张了张嘴,似乎在说着什么。   年幼的他只记得宴澜嘴角渗出的鲜血和想要伸手安慰鼓励他却在半空便无力垂下的手,这幅画面宴梃在夜深人静时已经回忆过无数次,却始终不知道当时宴澜究竟说了什么,才会露出那样含着遗憾混合着警告的神情。   当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上唯二的亲人嘴角的血液像是流不完的泪水一样越来越多。   幼小的宴梃脸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和微弱的呻吟,在狭窄的空间里构成了世上最惨烈的画面。   宴梃觉得他这辈子是不可能释怀得了这件事——亲眼看着敬重的父亲逐渐失去呼吸,他却无能为力。   宴梃猛吸一口烟猝不及防被呛到,边咳着边把烟扔进一旁的花池里,微弱的火光刺啦一声熄灭。   等他反应过来干了什么立刻伸手去捞烟头,花池里还种着不知道他们俩谁买的花,长得并不算好,伶仃几朵花苞,倒是里面的鱼是巫以淙出差时带回来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娇弱,水必须清澈干净一点异味也不能有。   宴梃捏着湿透的烟头,蹲在池子边观望,确认娇贵的观赏鱼没有翻肚皮才转身回屋。   方慕正一脸凝重看着仪器记录着什么,宴梃也不敢打扰,站在一边看着他。   倒是方慕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在听宴梃词不达意、语序混乱的症状描述时他就知道巫以淙肯定背着他服用了李子清提供的药丸,要不是巫以淙昏迷着,方慕此刻一定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宴梃看着,他就不能做些其他的动作——那样会暴露他早已了解巫以淙的病情,所以不用思考就知道如何缓解。   “宴先生。”   方慕决定让人出去,便喊了一声,哪知宴梃毫无反应。   方慕放下针管,提高音量:“宴梃。”   “怎么了?“宴梃突然回过神来,脸上的惊慌还不曾散去。   方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好像听到了敲门声。”他指了指门外。   宴梃竖起耳朵,外面确实有响动,“我去看看。”   什么人这个时候来敲门? 第19章   宴梃三步并作两步走打开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心里涌起许多念头,开口却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你是……?”   来人被他的严肃气场吓到,后退一步才道明来意:“宴先生,我是李子清,和您的伴侣巫先生认识,他在家吗?”   宴梃第一眼就认出这位班纳特的得力助手——红榜通缉令上他唯一一张模糊的图就是被这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扒出来的。   那是他难得没戴假面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何凝得知特调局找上巫以淙时如此着急的原因,她担心李子清将7的长相跟宴梃联系起来。   但宴梃不应该认识他。   他挑眉随意打量着李子清,眼里带着清晰的疑惑:“抱歉,他现在有其他事。”   李子清挡在他要关门的一瞬间伸手按住了门。   “巫先生基因病发作,我可以提供一点帮助。”   李子清既然出现在这里,就不可能空手而归。   昨晚的跟踪器被毁让一干同事抓狂,特调局人手不足无法长时间跟着巫以淙,不如直接将合作摆在明面上,对方都有利。   合作的前提是必须有足够的报酬,特调局给出的报酬以宴家的权势也无法触及。   “怎么之前没见过李先生?”   宴梃抱着双臂,心里清楚李子清肯定将他们两人的经历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过,也明白为什么巫以淙没有拒绝李子清,必然是和基因病有关系。   按道理说他应该满怀感激立刻邀请人进屋,但他却陷入两难,选择这个时候过来时机卡的太妙。   作为巫以淙的伴侣,他没有拒绝李子清的理由,尤其在他此刻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   犹豫间,方慕拿着一堆仪器走了出来,和他们俩对视一眼,惊讶道:“这位是?”   讶异的眼神下方慕内心开始吐槽:调查科这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也不知道宴梃这个大傻子有没有被套话。   宴梃也紧张了一瞬,完蛋,方慕肯定会答应李子清的提议。   他往前一步给李子清一个警告的眼神,才问道:“怎么样,要不还是去一趟医院?”   果然是个大傻子。   方慕将设备放进箱子里,他就说这段时间还是去小岛安全。这一问不就在李子清面前暴露以淙的病情,太蠢了,他还是留下来听听李子清打算干什么为好。   打定主意后,方慕调整着措辞说道:“暂时不用,以淙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被挡住但丝毫不惧宴梃气势的人支了个脑袋出来:“方先生一直致力于研究基因疾病领域,我这里有能帮助巫先生的药,或许可以帮助巫先生减轻痛苦。”   很好,看来巫以淙身边的人都被扒了个底朝天。   宴梃几乎冒出冷汗,他身边的朋友都没什么问题,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一群,但何凝可经不起细查。   他看着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的方慕,也不分辩一下药有没有效果就这么热情的邀请人进屋,身为医生的冷静呢,巫以淙怎么和这种人是发小。   宴梃揉着肩膀心中抱怨道,看着李子清假惺惺的关心,方慕毫无意识被套话,感觉任重而道远。   方慕已经和李子清攀谈上,“什么,车祸不是偶然发生?和犯罪份子有关!”   方慕的声音陡然拔高,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子清。   至于这么震惊么,犯罪分子在你面前出现三年了。   宴梃腹诽着走到卧室门口,巫以淙呼吸平缓,脸色也恢复正常,唯有额头的冷汗和紧蹙的眉暴露他正遭受的痛苦。   宴梃心里有些堵,如果不是他,也许巫以淙的基因病根本不会发作,如果当时他晚一点或者巫以淙晚一点出现,压根不会有现在这些事。   他沉默着关上卧室门,避免外面的讨论吵醒他。   李子清虽然在和方慕聊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视线却一直在宴梃身上。   他其实是有私心的,伽亚是出了名的中立之城,调查科初来乍到如果能借宴家的势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宴重没在伽亚,宴梃能利用的资源远远达不到他们想要的程度。   三个心思各异的人坐在一起拼演技,宴梃保持什么都不知道的富二代人设,接着方慕的问题:“犯罪分子不是有你们逮捕吗,以淙只是个摄影师,他能帮上什么忙?”   “宴先生有所不知,那位罪犯被通缉多年,手段凶残,报复心强,如果他知道巫先生还活着,恐怕会对巫先生不利,加上巫先生现在又患有基因病,万一……”   方慕一脸担忧,“对方还会找上以淙吗?”   “出现的概率很大,与其被动等着对方报复,不如主动引对方出来。”   李子清循循善诱终于说到重点。   宴梃和方慕默默地坐直身体,终于说到正事。   “如何主动?”两人异口同声问道,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李子清在几人关系图谱中默默添上一笔,三人关系没有传闻中那么差,至少对巫以淙的关心是实打实。   “引蛇出洞,我们会放出消息说巫先生看见对方的脸,并且通过技术手段还原对方的脸。”   李子清把和巫以淙的谈话又重新讲述一遍,包括传闻中红榜通缉令上的罪犯‘7’,也简单介绍7的犯罪事迹。   见面前两个普通人一副被吓住的模样,李子清得意自己的口才,他清晰感觉到两人内心的动摇,这种时候和调查科合作才是最安全的,而且他们还能提供医学所的药,多划算的买卖。   宴梃绷着一张脸听完李子清对他的造谣和阴阳怪气,不好意思,那个你们追好几年的人现在就在你面前,不仅就在你面前,现在还知道你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方慕反倒是一副迫切要答应的样子,心里只得默哀一声,死道友不死贫道,7,对不起了,他们需要有正当渠道使用医学所的药。   “你们能保证以淙的安全吗,还有那个药市面上都买不到,如何保证药效?”   宴梃就是7,引蛇出洞像个笑话,他压根不会出面,如果能借此让巫以淙拿到药他心里也好受一点。   “这款药出自李斯特博士之手,他老人家的名头方先生应该很了解,至于药效,我们敢拿出这个做报酬,自然有自信这款药是目前效果最好的。”   李子清察觉到宴梃的动摇,补上一句:“如果不信,可以让李恩医生和方慕医生做检验。”   方慕挥挥手,“李斯特先生是基因领域殿堂级人物,不用检验。”   做个屁检验,吃了药的人此刻正躺在床上,李子清根本是在避重就轻。   药效是不错,后遗症也很不错,方慕这次采集到样本已经可以让实验室着手改进里面的成分。   宴梃啧了一声,转向方慕:“殿堂级人物又怎么样,药物都有副作用,基因病症状又不全一样,他这个药难不成是万能药,什么都能治,以淙才查出来多久,这药其他人吃过没,有什么副作用?”   方慕真的是医生吗?宴梃甚至怀疑他的资格证都是假的,连最基本的问题都不问。   李子清张了张嘴,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并不是他的专业。   方慕简直不想理宴梃,为了维持人设还必须心平气和解释:“基因病无法根治,只能缓解,全联邦基因病患者有一个信息库,各类症状都能查到,外部人没有权限,这些症状通过处理能够针对性研制通用型药剂,李斯特博士团队专攻这一块,他是最专业的,至于副作用肯定也有,每个人身体数值不一样副作用也不一样。”   宴梃的脑子是个摆设吗,净问些没意义的问题,他还必须回答,方慕心理活动也十分活跃。   李子清立刻赞同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他松了口气,这个问题他还真说出什么来。   说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互利共赢的合作,这是我们的诚意。”   方慕看了一眼宴梃,见他没表态,主动开口:“还得要以淙同意才行。”   李子清露出苦笑:“巫先生似乎对7的存在不以为意,所以我才主动登门想要促成合作。”   红榜第一的人当然不会在意排名后面的人,方慕几乎能想象到巫以淙在李子清等人面前装小白兔被吓到的模样,每次都是表情到位一看眼神——丝毫不在意,扮演普通人巫以淙三年,方慕提醒无数次他也坚决不改。   宴梃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蓝色药丸,“换作是我,也不太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组织,你说的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离我们都太遥远。”   他凑近闻了闻,一股刺鼻又说不出来恶心的味道直冲脑门,连忙屏住呼吸合上盖子,“这药味道……以淙能接受这个药吗?能不能弄成草莓味又不影响药效。”   “?”   李子清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药该有的味道吗。   草莓味?什么鬼?   方慕惊讶于宴梃对巫以淙的了解,巫以淙不是会将真正喜好暴露的人。   方慕和他认识十多年才知道他喜欢草莓味的任何食物,没想到宴梃也观察到了。   也是,毕竟相处了三年。   “这个可能……有点困难。”   宴梃显得有些失望,“殿堂级大师就这点水平?”   方慕仅有的好感立刻烟消云散,这才是拽的二五八万得宴大公子会说的话,说话完全不过脑子。   “我会向上面反映这个小问题。”李子清在小上加重语气,也不知道在讽刺谁。   “嗯,等他醒了,我会转告他合作的事情。”宴梃打算赶人走。   李子清笑着起身,“这两天我们就会放出消息,保护你们的人员会在下午过来,这几天辛苦你们配合。”   他似乎已经默认巫以淙会同意,连后续都安排好了。   “配合也是为了这药,记住你说的条件,以淙只负责引蛇出洞,不抓蛇,而你们要负责提供他每年这个时期的药剂。”   李子清走到门口:“这一点你放心,不管抓捕成功与否,我们都会提供药物以作感谢。”   7这样的罪犯,每一次对战能获得一点信息都算是收获,一举成功难如登天,李子清甚至很难想象7被抓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对了,我们的人看到巫先生昨晚跟朋友去了灰色酒吧,那个地方不安全,以后最好换个地方。”   李子清临走前还抛出个重弹,宴梃简直……他转头看方慕:“昨天他不是和你喝酒?”巫以淙的朋友他能想到的就只有方慕,居然不是?   方慕心里捏了把冷汗,不知道题调查科的人看到多少。   “不安全?怎么会?”方慕装作不清楚的样子。   李子清却并未多说:“没什么,马上就要整顿关门了,以后去什么地方多注意一些。”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慕和宴梃面上装作如无其事,心里已经开始各种猜测。 第20章   巫以淙睁开眼睛时意识还有些迷糊,他张了张嘴想要让方慕给他一杯水,被用力咬过的舌头碰到牙齿痛得忍不住嘶了一声才清醒过来,四周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宴梃有没有被吓到,方慕应该编好了理由,想着想着敌不过睡意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他感觉身上没那么疲惫和沉重,浑身依旧没什么力气。   他早已习惯会有一段时间失去身体的掌控权,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次是在宴梃面前失去意识。   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周围环境很安全,他放任自己继续休息,然而很快寂静的房间里走进来一个人,来人脚步放得很轻。   巫以淙想开口喉咙一片干涩,像是喉咙里藏了刀片,无法发出声音。   他思索两秒决定装睡,没和方慕对口供之前还是不开口的好。   床边很快凹陷下去一块,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宴梃想干什么?巫以淙脑子里冒出几个问号。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湿毛巾一点一点地覆上自己的脸,力道轻柔的不像话,出了汗的脸被轻轻擦拭着让他满足舒服的叹息一声,声音很微弱,宴梃的手却微微一顿。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沉重的一声:“对不起。”   巫以淙还在享受着,下意识想问对不起什么,又咽了回去,这话更应该他说。   宴梃仿佛只是有感而发,说完后继续拿着棉签一点一点沾湿他的唇。   巫以淙感受到水分沁润喉咙的同时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宴梃常用的香水,这款香水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不会是方慕,方慕身上常年只有消毒水的味道,这段时间里还有谁来过?   宴梃做完这些带着东西很快离开,听见关门声巫以淙才睁开眼,他心情有些复杂有些懊悔,当年不该脑子一热答应和宴梃结婚。   他对宴梃不能说没有感情,至于有多少,巫以淙也回答不出来。   他遇到宴梃属于意外,那时他状态并不好,调查科对灰色步步紧逼,而他因为亚当•布鲁斯的事险些暴露地址。   许多原因堆在一起让他选择扮演‘巫以淙’跟着宴梃回到伽亚躲避风险,调整状态。   他会跟宴梃结婚也很偶然,宴梃私底下出乎意料地不像富二代,凡事喜欢自己动手。   前两年他们常住半山别墅,宴梃每天回家之后喜欢打整花园,修剪枝叶,浇水施肥。   巫以淙下班早要么坐在旁边的小池塘钓鱼,要么就拎着水管帮着浇水,虽然每次都会浇在宴梃笔挺的西装上,然后被赶走,也依然乐此不彼。   巫以淙15岁入行,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在他的前半生里他是强势的、不可违逆的。   有人畏惧他,有人尊敬他,有人爱他到不惜要囚禁他,也有人恨他到发出过亿的悬赏金只为了他的脑袋。   作为灰塔,他喜欢刺激,追求冒险,亦有过不少情人,他享受这种掌控感和征服欲。   而作为巫以淙,他不可避免被眼前简简单单的生活所吸引,哪怕在宴梃求婚时他明知两人没有未来,他还是动摇了。   结婚后宴梃私下生活气息更浓郁,半山别墅基本没有其他人会踏足。   宴梃煊赫的家世注定他哪怕自己开个小工作室也会受到伽亚顶级圈子的关注,他却很少去应酬交际,巫以淙一度以为是因为他说过不喜欢社交场合,后面才发现宴梃就是喜欢过简单一点的日子。   宴梃还喜欢搞点小浪漫,巫以淙每天都能在卧室见到新鲜的花朵,也喜欢做饭,饮食正常以至于巫以淙那段时间基因病发作痛苦都减少许多。   巫以淙一面沉迷其中,一边又矛盾地拉开距离,干他这一行,最好的结果是悄无声息的退休,他却很难实现这个目标。   基因病不解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退休,而基因病牵涉到人与事太过复杂,稍有不慎便会掉入深渊。   宴梃还是继续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富二代吧,他不能在放纵自己。   巫以淙数了数日子,军方任务时间差不多是下个月,还有两周,两周里处理完这个身份表面的社交活动,那时宴重也差不多巡查完各处产业,与他们做个告别然后离开伽亚。   巫以淙这个身份依然会存在,只不过那时顶着这张脸将不再是本尊。   灰塔是时候回归灰色,他也是时候开始新的未知旅程。   大致做了后续安排,巫以淙继续心安理得闭上眼睡觉。   不知又睡了多久,巫以淙感觉长久的疲惫一扫而空,身上也干净清爽,心情十分愉悦。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床边只有微弱的灯光照明。   巫以淙翻了个身,伸手去摸手机,手伸出那一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手腕轻了不少——他的手表被取下来了。   手表不仅是他的命还能要了他的命,假面和团队联络耳麦以及炸弹都放在里面,他可没忘记调查科还在伽亚。   他第一反应是方慕拿走的,生气他草率地吃下特调局的药,巫以淙撑着坐起来打开灯,灯还没打开反而被吓了一跳。   “宴梃?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面前坐着一个模糊的背影,单看还挺沉重,肩膀都塌了下去。   宴梃听到他说话也没转过身,只是伸出手指了指柜子:“方慕说你醒了的话,把桌上的药吃了。”   巫以淙瞥了一眼包装得花花绿绿的药丸,只当没看到,伸手打开了灯,卧室立刻明亮起来。   宴梃转了过来,“有件事我答应了。”   “什么事?”   巫以淙眼睛到处看都没发现手表的踪影,连手机也没看到。   “李子清找你的事,我已经全部知道了,包括车祸的真相。”   宴梃本来不想动,看他眼珠子乱转起身走了过去,“找什么呢?”   “什么?没找什么。”   调查科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巫以淙眼里闪过不耐烦,回答时已经恢复平静:“我不答应。”   有了军方渠道,用不着跟调查科合作,他可不愿意在调查科面前踩钢丝。   “不答应也晚了,那个绑架你的7应该已经收到你看见他脸的消息,估计正头痛呢。”宴梃说完把手机递了出去。   巫以淙一脸怀疑,接过手机一看,硕大的标题映入眼帘,他快速浏览一遍,几乎是咬牙切齿:“方慕呢?”   方慕居然没有成功压下去,他爬起来去翻手机。   “别找了,手机在我这里,对了,你那手表不知道怎么回事坏了,方慕说他先拿去修理。”   他说得云淡风轻,巫以淙心里的火已经冒了起来。   “手机给我!”   巫以淙压下怒火向宴梃伸出手。   宴梃留给他一个背影,“你拿着也没用,这几天你哪里都去不了。”   宴梃跟李子清交锋数回,才让巫以淙待在家里,至于外面那个高调出现接受调查科问询的人自然是假扮的。   他根本不会出现也不会伤害巫以淙,但他怕灰色有些疯子信以为真‘好心’地帮7消灭威胁,毕竟有不少人希望能搭上他的线。   巫以淙冷笑一声,“需要我提醒你,我们已经协议离婚了吗?”   “我没健忘到这个地步,不出门是为了你好。”   宴梃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巫以淙一把掀开被子,连鞋子也来不及穿,飞快地拦下宴梃,“别打着为我好的借口,手机给我,你没有权利替我答应。”   宴梃被他极为罕见的怒意震慑住,退开一步瞥见他没穿鞋子,“地上凉,先去穿上鞋。”   巫以淙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衣领,“别转移话题。”   看出巫以淙是真的不愿意合作,宴梃反而感到疑惑,这可是巫以淙唯一的机会,“为什么拒绝合作。”   宴梃试图拨开巫以淙的手,根本推不动,巫以淙背着他锻炼了?   巫以淙垂下眼睫,随便编了个理由:“他说的罪犯那么厉害,我怕被他同伙报复。”   “同伙?”宴梃重复了一遍,巫以淙难道看见了乌鸦?   巫以淙松开手,“7真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同伙根本办不到,那晚他看到是我明显愣了几秒,我猜是他发现认错了人的下意识反应,我估计和来接应他的人有些相似,所以他认错了,情急之下上了我的车。”   宴梃心里为他的敏锐拍拍手,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持理智观察到他愣了两秒,他当时看见巫以淙的脸的确没反应过来。   “如果他有同伙,你更不能出门,更应该答应合作,他们不落网万一哪天来灭口谁护着你。”   宴梃简直苦口婆心劝他合作,不然他这里也拿不到基因病药剂。   巫以淙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宴梃一番好心还说得很有道理,按照普通人的逻辑,他没有不合作的理由,坏就坏在他不是普通人啊!   宴梃继续说道:“医学所那边自成一派,宴家也插不进去,我也不想爷爷和那边的人有牵扯,和调查科合作是唯一的方法,对不起。”   他歉倒得越真挚,巫以淙越暴躁——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驳斥宴梃的做法,宴梃甚至可以不用管他,他们已经离婚了。   对方这么费心尽力,称得他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巫以淙愤愤地走回卧室,宴梃奇妙地觉得气鼓鼓的巫以淙变得生动许多,他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仿佛巫以淙终于鲜活起来,就像和他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会生气,会大笑还会调侃他,鲜活又生动。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感觉巫以淙离他越来越远,像是被消磨了志气,变得平庸又无趣,天天把工作挂在嘴边,不是出差就是加班,他已经快遗忘巫以淙最初的样子。   “给方慕发个消息,问他手表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句话。   宴梃的好字还没出口,卧室门啪地一声关上,声音足以表明主人心中的不爽。   宴梃无奈地笑了笑,提高了声音,“这两天我陪着你,宵夜想吃点什么?”   屋内良久才传来回答:“随便。”停顿了几秒才补上一句:“烟放哪儿?”   “方慕没收了。”宴梃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巫以淙翻了个白眼,方慕连劝他不要抽烟的屁话都不会说,更别说没收烟了,肯定是宴梃干的,他懒得计较。   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真引出7会不会耽误他离开伽亚的时间?   他不喜欢安排被打乱,更不喜欢这种被威胁下的合作。 第21章   自从巫以淙被管着不能出去后,宴梃深刻意识到从前巫以淙的脾气有多么好,他甚至要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不过他也摸索出简单的相处方式,那就是不理不听不看。   无论巫以淙说什么他都沉默以对,反正外面守着特调局的人,巫以淙也跑不出去。   巫以淙翘着腿窝在椅子里唉声叹气,他待在家里已经三天,外面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倒不是担心方慕处理不了。   方慕既然没干预宴梃与李子清的交易,说明合作是己方获利,他只需要配合就行。   他只是单纯不爽被限制自由,这会让他想起年幼的自己无力反抗的一些不太美好的经历。   宴梃体贴地将做好的午餐端到他面前,巫以淙撑着下巴:“都三天了,手表和手机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我。“   “先吃饭。”   巫以淙无精打采地望着餐盘里煎得两面焦的牛排,手指搭在装有红酒的玻璃杯上敲出一段低沉的音符,“怎么每天都有胡萝卜。”   作为装饰品的胡萝卜上还雕刻着花纹,他什么都做不了,宴梃居然还能悠闲得给胡萝卜雕花,巫以淙扒拉着胡萝卜不太高兴。   “你可以选择不吃。”   对他的抱怨,宴梃习以为常,最开始还在意的问一问,后面发现这人就是故意找茬也不再退让。   巫以淙放下刀叉,双手抱在胸前,“就算是囚犯也有权利挑剔食物,我现在连囚犯的待遇都没有。”   这话宴梃这几天已经听了不下十次,跟发脾气的人讲不通道理,宴梃选择屏蔽掉烦人的话语,自顾自吃饭。   见他不回答,巫以淙更加生气,“宴梃,这究竟是在保护我还是在囚禁我。”   失去和外界联系方式让巫以淙没有安全感,他愿意耐着性子被关几天已经是极限,他无法继续忍受这种自由被他人掌控的日子。   宴梃放下刀叉,“快了,再等等。”   他这几天也不好受,既要看着巫以淙还要偷偷摸摸联系何凝打听调查科的进度和灰色的情况。   为了让特调局有所收获,避免他们觉得巫以淙没有起到作用,还冒险让何凝透露出部分关于7的踪迹。   调查科得到线索才能顺利转移视线,巫以淙才能开始正常生活,他也能拿到基因病的药剂。   按照他们放消息的时间,李子清那边应该也差不多要顺着线索去追踪,这属于内部进度不能告诉巫以淙,他只能保持平静的心态安慰着有发脾气迹象的巫以淙:“调查科办事效率很高,估计也快了。”语气顿了顿,“不喜欢吃的话,我再去做一份?”   宴梃态度放得很低,语气也十分温柔,巫以淙哼了一声,“你当保姆当上瘾了。”   公司不去,天天守着他,害得巫以淙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在游戏里消磨时间。   也不想想他这么做是为了谁?还有谁能比他对离婚对象这么体贴和负责。尽管心里腹诽,但宴梃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回答一句:“嗯。”   他的顺毛技巧已经炉火纯青,“有什么需求我随时满足。”   巫以淙被噎得无话可说,悻悻地切着牛排,心里琢磨着下午必须联系上方慕。   两人近来关系很微妙,谈不上尴尬也称不上和谐就是了。   除了日常的争吵外,其余时间活动区域分配和谐,巫以淙靠打游戏度日,宴梃则借口工作待在书房里。   确认宴梃在书房开始工作后,巫以淙轻手轻脚回到卧室关上门,走到衣帽间属于他的饰品柜子一侧。   拉开柜子里面放着许多手表和精致巧妙的饰品,巫以淙看都没看,伸手拨弄着最里面的木质凹痕,对着凹痕中间一按,和他视线齐平的衣柜缓缓打开,空间不算大,里面放着一对闪烁着莹蓝色光芒的耳钉。   巫以淙许久没戴过备用耳麦,调试许久才输入正确指令。   这幅耳麦有着浓烈的灰塔风格,并不适合巫以淙,因此他只能躲在衣柜里速战速决。   也许是他运气不好,方慕许久都没回应。   不应该啊,巫以淙关好柜子走到卧室里。   莹蓝色的耳钉是泪滴的形状,是他最开始用的款式,华丽精致,在黑暗中也能折射出莹润的蓝光。   巫以淙很快熟悉各项功能,继续联系方慕,但方慕那边仍然毫无回应。   他敲着节拍输入两人商定的紧急情况使用的密语,依然石沉大海,耳麦里十分安静。   不对劲!   巫以淙脸色沉了下去,方慕没有他那么多限制,时刻带着耳麦,不回他消息的情况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没空,一种是无法回复。   按照方慕的习惯,没空回复几乎不可能,如果无法回复,也会敲出摩斯密码告知情况或用一切可以传递信息的方式做出回应。   可现在两人的频道内只有微弱的电流脉冲的声音。   方慕出事了!   巫以淙十分冷静地得出结论,结合最近的事情来看肯定和7有关。   他想要联系灰,手伸到一半回过神来手表没在身上,他取下耳钉收好,快步走向宴梃所在的书房。   站在书房前,巫以淙敲门的手犹豫了几秒,他进去说什么呢?宴梃什么都不知道,他进去质问或者拿回手机,后续应该怎么做呢?   巫以淙放下手,靠着书房外面的柜子脑子快速转动。   方慕在团队里担任后勤角色多些,武力值却也不低,7就算知道有人看见他也不敢直接出面,巫以淙对红榜上的几位同行了解不多,但……他听松鼠说过7的崇拜者不少,似乎不少人想和这支神秘的雇佣兵团队合作。   那么方慕遇到的是7的崇拜者还是……调查科的人?   巫以淙仔细回忆着宴梃这几天的话,宴梃和方慕必然暗中联系过讨论他的身体状况。   唯有这两天提的少了些,有可能事情就发生在这两天,结合门口突然出现的两名新面孔,看来调查科的做法让有的人坐不住了。   他不由得生出烦躁,虽然之前说过要找7算账,其实并没有多生气,如果方慕因为这个乌龙出了什么事,性质可就变了。   巫以淙思考得出神,宴梃一打开门差点吓一跳,“站在门口干什么?”   对他的到来宴梃只有无奈,不知道这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的药快吃完了,你让方慕下午送过来。”   巫以淙在说这句话时盯着书房的门框,仿佛随口一说,而当他说完飞快地将视线落在宴梃的脸上,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宴梃在和他眼神接触一瞬间移开了视线,这个动作已经确定方慕出事,他倒要看看宴梃要怎么编。   “我问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   “嗯,现在问吧,顺便我还有点事找他。”巫以淙接过话,摆明了要盯着宴梃联系。   宴梃听出他话里的坚决,拉着人走进书房,当着他的面联系方慕,面上带着一贯的纵容,让巫以淙有种自己在胡搅蛮缠的错觉。   他冷哼一声,宴梃想以此让他后退一步,根本不可能。   依旧没人接听,私人号和工作号都没动静,宴梃从手机上收回视线,眼神莫测地扫了巫以淙一眼。   “他应该在忙,我让李恩送来,顺便再给你检查一下。”   巫以淙靠着门,问他:“方慕出事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宴梃看着他迟迟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巫以淙抬眼看他,“我要听实话。”   “实话是我也不知道。”   宴梃也是昨天才发觉不对,方慕几乎每天都会问巫以淙身体指标,比巫以淙本人还要关心他的基因病,宴梃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然而昨天一整天方慕都没联系过他,宴梃本就担心他的崇拜者会干出点什么事,两者一联系他心就沉了下去,马上联系李恩去查医院的监控,结果显示方慕昨天根本没去医院做研究,他只能告诉李子清。   调查科精英翻遍方慕可能会去的地方,然而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线索没找到是其次,反而是发现的其他东西……   这件事他不打算说出来,现在的巫以淙可不会想以前那样听他的话,万一有人设下陷阱引他现身就完蛋了。   “他失踪了?被绑架了?还是怎么了?至少给我一个调查科那群精英们得出的结论。”   这话说的非常阴阳怪气,对调查科的排斥和敌意显露无遗。   巫以淙几乎很少这样直白鲜明的表达情绪,在宴梃面前他一直是温和有礼,教养良好。   果然还是因为方慕,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早就让宴梃莫名不高兴,故作平淡说道:“也不一定就是遇到危险,他一个成年人出去玩,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也正常。”   巫以淙皱眉:“我了解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失去联系。”   宴梃英俊的脸一下冷厉下来,“你有多了解他?”宴梃深深看他,“以淙,你把方慕想得太单纯了。”延珊汀   ?   巫以淙脑袋冒出一个问号,宴梃并不打算解惑,推着他离开书房走向卧室。   对他奇怪的举动巫以淙丝毫不配合,甩脱他的手,“宴梃,说话别说一半。”   宴梃看着巫以淙的脸,对方向来温和的脸一旦沉下来便显得冷峻疏离,隐隐显露出身上那股不容冒犯的气场,是他不曾见过的充满攻击性和矛盾感的气场。   巫以淙的变化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宴梃继续说道。   “我订好了去利特斯的行程,我们俩的行程。”   利特斯沿海,是座靠海运发展起来的工业城市,也是联邦里少有的和平之城,适合度假。   可并不适合已经要离婚的两人去度假,话题转得太快,巫以淙不得不怀疑宴梃脑子有问题。   “你在说什么?”巫以淙和他对视,如剑的眉梢稍蹙起。   宴梃抿了抿唇,“伽亚现在不安全,出去也是为了更好的配合调查科,没了后顾之忧他们才能大展身手。”   巫以淙挑了个位置坐下,“看来我们之间误会有点多,首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什么叫我把方慕想得太单纯,他到底怎么了?” 第22章   巫以淙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太多,他们俩有必要好好聊聊。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从小认识。”这是他和方慕早就编好的经历。   宴梃视线微转,“他家里你去过吗。”   巫以淙摇摇头,他和方慕关系特殊,私底下很注意彼此的隐私,方慕常住地址和安全屋地址他都知道,但从来没去过。   宴梃这么说,难道是方慕家里找到了什么,他想到了自己的手表。   “调查科在他家里找到些东西。”   巫以淙语气维持在微妙的好奇和担忧上,“什么东西,他之前挺喜欢把研究院的实验药剂放在家里,也喜欢收藏些仿真枪械。”他的手指悄然捏紧柔软的抱枕一角,方慕可千万把那些东西收好了。燕扇婷   仿真,也只有巫以淙才觉得是仿真枪械。   宴梃不得不担心巫以淙以后怎么办,明明是成年人却缺少许多生活常识,以前有他在可以规避危险,以后呢。   他想着吃一堑长一智,便一五一十说出原委,“那不是仿真枪械,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达姆枪。”   “一把枪而已,能说明什么,他有伤害过别人吗?”巫以淙神色自若,达姆枪可就难办了,方慕到底遇到什么事,连达姆枪都没收好。   比起暴露枪械他更担心方慕如今在哪里,没有手表两人连沟通都做不到。   看出巫以淙不懂达姆枪的厉害,宴梃也不打算科普,接着说道:“达姆枪可以解释说用来防身,可调查科在他家里完全找不到生活迹象,那个家仿佛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调查科怀疑他暗中做黑市生意。”   “不可能。”巫以淙直接否认,黑市生意又不赚钱,方慕就算缺钱也不会自降身价去黑市,以他的本事在灰色接单完全没问题。   宴梃看出他情绪激动,起身接了杯水递给他,“调查科找到了证据。”   巫以淙小口小口喝水,棕色的发丝垂在肩上,低垂着视线思考着对策。   “什么证据?”   “数枚黑市特制炸弹,据说与前几天发生的小型爆炸案里用的炸弹一摸一样,现场也有使用达姆枪的痕迹。”   宴梃比调查科想得更多,他毕竟在灰色多年,平常只觉得方慕跟在巫以淙身边有些讨厌,看到那几枚炸弹,心里已经在怀疑方慕是同行,这仅仅是他的猜测,拿不出证据。   而如果方慕是同行,那么巫以淙的身份便显得十分微妙。   宴梃联想到这段时间巫以淙的变化,那种细微无声的变化,时不时透露出的强势和决断,哪怕是简单的抬头垂眸,他也能清晰感觉到那种身上没了束缚的轻快。   宴梃心知此事重大,也不敢妄下定论,他需要一些证据。   结婚之前他调查过巫以淙,身份背景完全没问题,而现在他委托何凝再一次调查过,依旧没问题,宴梃一边怀疑自己想多了一边又暗自期待着什么。   巫以淙没想到谭疏的人连收尾都没处理好,怀疑到方慕身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罪魁祸首就在面前,你们怀疑错人了。   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维护方慕,“方慕连和人吵架都不敢,我相信他不会伤害其他人。”   “说你把他想得单纯你不服气,你和他又没有天天在一起,怎么知道他没跟人吵架。”宴梃脸色黑了下来,心里堵着一口气。   巫以淙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真不好意思,他俩几乎每天都在线上沟通情报以及实验室进度。   他瞄了一眼宴梃的脸色,把呛人的话收了回去。   既然知道大概情况,巫以淙也放下心来,方慕失踪后才被调查科怀疑,没落入调查科手中就是好事,他们手里有不少后路,巫以淙把水杯放在一边,心里已经做好决定。   “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我的朋友,我做不到在家里等着他的消息。”现在可真是孤立无援了,他必须得去拿点防身的东西,这附近就有一间安全屋,什么设备器械都有。   说完,巫以淙按着扶手起身,“我要出去一趟。”   宴梃连忙跟着,“你走不出去。”   “外面的人说是保护实则是监视,因为方慕家里的东西也开始怀疑我。”巫以淙套上外套,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不过他没什么兴趣演一场自证清白的戏,大不了再和调查科开战,三年前他和班纳特还没有分出胜负。   宴梃拦着他的手臂一僵。   巫以淙察觉到他的停顿,反问道:“你也这样想吗?”如果宴梃也在怀疑他,切断他对外联系的途径也就说得过去。   这话可不好回答,宴梃无法否认但也不会承认,他上前一步好声好气说道:“这事我不该告诉你,你担心他无可厚非,出去太危险,我会帮你留意他的消息。我们先去利特斯,等事情结束再回来。”   巫以淙推开他,“你——”他想说你脑子进水了这个时候去利特斯,却在吐出你字后眼前一晃,后退一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宴梃站在原地没动,脸上一片冷静。   巫以淙揉了揉太阳穴,晃了晃昏沉的头,视线错落间他看到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水。   他似乎总是栽在这种小地方。   巫以淙掐了自己一把,勉强保持着理智朝门口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背影也很挺拔,从宴梃的视线看过去,侧脸轮廓分明,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掏出手机发出早已设置好的消息,一抬眼,巫以淙已经走到门口。   “以淙。”他轻声喊道,“我不想怀疑你,但方慕和7让我不得不带你暂时离开这里。”   巫以淙在他说这话时回过头,宴梃的动作猛地顿住。   巫以淙开口的嗓音比平时低沉,带点沙哑:“没下药之前你说这话还有可信度。”他此刻气势更加凛冽,整个人犹如利刃出鞘,稍微触碰都会被那股无形的气场划伤。   那种改变太多的感觉又来了,究竟是他从来没了解过巫以淙还是巫以淙一直在压抑真实的自己。   宴梃也不再强作镇定,“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巫以淙冷冷看着他,深邃眸子里覆着层冰霜,换个人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宴梃突然感觉全身冰冷,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巫以淙也许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无害,更有可能和方慕是一类人。   “以淙,利特斯是我们最后相聚的时间,就当是陪我去一趟,律师和爷爷都会在那边等我们。”   昏沉的大脑无比沉重,巫以淙感觉视线开始模糊,宴梃那句话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说服爷爷前,我想先和你去利特斯度假。”宴梃满心复杂,用爷爷做借口是迫不得已的做法,可计划已经定下,不能更改。   手机响动,上面传来最新消息,宴梃回了个‘计划顺利’,看巫以淙站在原地揉着头,才上前一步,试探地伸手去扶他。   巫以淙蓦地抬眼看他,眼神十分平静,和记忆中一道平静中透着杀意的眼神逐渐重合在一起,宴梃后背一凉,他仿佛面对着世间最锋锐的利刃,无法言语。   “我不会伤害你。”   宴梃安抚着,他没想到巫以淙这么难搞,想一巴掌拍晕又渴望看到更加不同一面的巫以淙,这种失去控制失去冷静的样子他从未见过。   这幅样子,久违地让他想起来为什么他会在明知没有未来的前提下选择结婚。   这才是他记忆中最初的巫以淙,有那个他寻找多年的人的影子,这个影子的秘密他藏了十多年,日后也将继续成为秘密。   巫以淙细细看着他,顾不上身份和人设,低哑的嗓音比眼神更冷,“透过我你在看谁?你那位白月光和我这么像?”明明是危险时刻,两人关注点纷纷走歪。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是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巫以淙正要去看,被宴梃眼疾手快一个手刃敲晕倒在他怀里。   ——门恰好在此刻打开。   “车在楼下,快点。”何凝穿着职业装,塞得鼓鼓的手提包里有着模糊的刺杀之王的轮廓。   宴梃看到了并未说什么,示意何凝将杯子里的水处理干净,何凝手脚利索连着杯子放进背包中,水里的东西来路不明只能在路上处理。   宴梃扶着巫以淙往外走,一边问:“公司那边如何?”   “都安排妥当,公事上也确实有个设计项目需要出差,再说了您陪巫先生去度假是李子清批准,调查科想在伽亚大干一场会主动帮我们扫尾,利特斯那边也安排好了,不会耽误堂岛任务。”   何凝关好门,走在前面引路。   “灰色酒吧怎么样了?”   “灰收到消息安排了转移,有不少外围人员被抓,灰那边再想办法让他们闭嘴。”   外围人员其实知道的不多,但谁也无法保证细微之处无错漏,最安全的处理是全部闭嘴,闭嘴方法简单粗暴——死亡。   这就是进这行的风险,不知道性命掌握在谁手里,也不知道因何丧命。   “要用到的装备和武器呢。”   何凝替他打开车门,“老沙全部备齐,放在您入住酒店的隔壁房间,我会跟您一起上游轮,弗里斯的身份牌明天就能运过去。“   “幸苦了。”   两人手忙脚乱带着人上了车直奔机场,机场那边早已有人等着,看到他们立刻送上飞机,等飞机起飞,前后也不过两个小时。   何凝为了安排这些事情忙碌了几天,上飞机后就找个稍远的空位补觉。   私人飞机来自宴家产业,工作人员对这位继承人可谓是毕恭毕敬,提供完所有物品后自觉离开。   宴梃嗓子干得不行,喝了口水,脱下外套躺在椅子上,他转过头看巫以淙。   昏睡着的巫以淙有几分乖觉,身上盖着毛毯,柔软的长发垂在耳边,颜色寡淡的薄唇微微翘起,天生带着笑意,和刚才浑身寒意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在最后见到巫以淙眼里的杀意,宴梃估计还会把他当成普通人,最多是被方慕欺骗的普通人。   现在他开始期待清醒后的巫以淙,他想知道巫以淙要如何解释这一切。   尽管没任何证据,只是这两天的试探和观察,宴梃心里已经给巫以淙的身份下了结论——不简单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宴梃对利特斯的度假生活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焦虑。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联系上特里,堂岛突然联系他更改任务时间让他的团队措手不及,给弗里斯发消息迟迟不见回复,灰又忙着清理泄露灰色酒吧消息的蛀虫无暇分身。   他这里无法拖延下去,堂岛似乎听到军方风声对本次运送任务提出许多苛刻要求,宴梃接了任务只能做个合格的乙方。   于是只能借着度假的理由来到利特斯,堂岛邮轮的出发点,等着任务开始混上船。   他在困意来袭前再一次看了看消息,弗里斯依旧没回复。 第23章   巫以淙和宴梃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何凝在对面房间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庆幸宴家遍布全联邦的产业,还能在这种时候订下一整层的房间给两人吵架用。   按她的想法,方慕不就是对巫先生有点想法,自家boss苦于从前找不到借口在巫先生面前上眼药,现在发现方慕身份不简单像是找到把柄一样在巫先生面前使劲踩人家,活该巫先生让他滚。   虽然让他滚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使手段把人带来利特斯。   只要一想到正被巫先生骂得狗血淋头的人是传说中的7,何凝就觉得无比有趣,如果不是保密规则,她都想喊另一个成员老沙一起听现场。   何凝一边感叹婚姻生活让人失去理智,即使说了离婚自家boss还是没转换过来身份,一边仔细带好假面,这次任务内容已经发布,仍然采用保险柜方式交易,宴梃走不开,只能她去取堂岛方提供的资源和情报。   争吵声逐渐小了下来。   何凝简单化了个妆,还好对门的两位成年人没有胡乱摔东西,没给酒店造成任何财产损失。   她拎着包出门时,对门正好开门,宴梃黑着张脸走了出来,打理得齐整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不难看出遭遇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后移开视线,一个朝着电梯方向走去,一个转身走向另一间房,房屋关合的声音像是要把门框震塌,宴梃走进隔壁房间,立刻走到置放武器的地方取出武器。   和巫以淙势必会有一场架,他甚至想好如何暗示诱导巫以淙,然后寻找话里的漏洞拆穿他。   ——可他失算了。   巫以淙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这两天的不一样和透露出的杀意都和他预想得不一样,宴梃心里有些失望,是啊,哪里有那么多的不法分子,方慕一个肩不能提的科研工作者怎么会是他的同行呢。   宴梃把玩着小巧的达姆枪,这把枪谁都能买到,方慕既然能制作出炸弹,肯定对枪械有所了解,证明不了什么。   他不该对巫以淙存有期待,两人已经没有未来。   想到这,他给李子清发了个消息,也许把目光放在方慕身上是错的,方慕只是个走错路的普通人,他得把这群人导向何凝早已安排好的剧本中,这样堂岛任务结束,调查科应该离开了伽亚,巫以淙也会更加安全。   巫以淙趴在墙上听着宴梃的脚步走远后才松了口气,背后虚汗一片。   没想到宴梃居然如此敏锐,问得问题非常棘手,如果不是在家里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很可能已经掉进宴梃的语言陷阱。   那些暗地里的试探如果是调查科的意思,方慕和他都不能继续待在伽亚。   这次能选择装傻糊弄过去,但对方是宴梃,装傻的度难以把握,他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的话打补丁,好几次差点被打得措手不及。   幸好这次宴梃理亏——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带他来利特斯,才让宴梃后面自乱阵脚,气势泄了下去,无奈下说出是调查科的安排。   他得想个办法把这群人弄走。   巫以淙身上什么都没有,不能去灰色查消息,也联系不到方慕。   他给方慕安了个缺钱又不愿意接受朋友帮助的人设,方慕手里的子弹并不贵,黑市上很容易购买,有足够的材料制作出来并不算难,希望宴梃能好好做个传话筒:盯着方慕屁用都没有,赶紧办正事。   其实更麻烦的是他,巫以淙借着吵架的机会把之前放飞的人设也找补一遍,看宴梃黑沉沉的一张脸,也分辨不出来对方信没信。   巫以淙检查完屋子角落,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设备,安心地躺在床上,盘算着该如何混进灰色酒吧拿点东西,作为常年通缉对象,手里没点筹码始终没有安全感。   灰色酒吧遍布全联邦,顶着巫以淙的身份进去没问题,万一宴梃也跟着就不太妙。   他和宴梃后面争吵得差点失去理智,连离婚的事情都拿出来互相指责,短时间估计也不会来找他,巫以淙利落地翻身,走到空荡荡的衣柜面前,骂了句脏话。   这下好了,宴梃脑子一热听从李子清的狗屁计划,什么都没带就来利特斯,他连换装都机会都没有。   巫以淙重新躺回床上,决定先睡一觉在想办法。   一觉睡醒房间里已经大变样,手边放着几天没摸到的手机,桌子上放着一堆和基因病相关的药,柜子上的食物还散发着点点热气。   巫以淙揉了揉眼睛,这些东西并没有让他高兴,反而又一次提醒他此刻还处于危险时期——基因病降低了他对危险的感知,在陌生的酒店连陌生人进来都没察觉。   干他这行警觉性太低可不是好事。   他穿上鞋子走到外面,开口的话便显得怒气冲冲:“出去。”   宴梃回望过来,“你终于醒了,过来签字。”   签什么字?   巫以淙打了个哈欠走到他身边,离婚协议四个字映入眼帘,他看了一眼宴梃,宴梃抿着唇,站得很挺拔,也不知道是不是等久了浑身散发着焦躁的气息。   “呵,这么不耐烦还等我签什么字,直接下个药替我签上多简单,连条款都能按你的方式来。”巫以淙话一出口,屋内一片平静,甚至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这么尖酸刻薄不像是他会说的。   巫以淙归咎于接二连三的事太多,导致他也有些失控。   宴梃深吸一口气,把合同硬塞在他手里,“签了它,你自由了,利特斯你想待多久待多久。”宴梃翻开最后一页,属于他的部分已经签好名字。   巫以淙接过笔,笔走龙蛇写下名字递给他一份,欲言又止。   宴梃明白他的意思,开口:“爷爷那边我会解释。”   宴重是两人一直没真正分开的原因,宴梃既然开口,巫以淙也不在说什么,从看到宴梃透过他失神的动作,心里对这段旅程已经划下句号,一切都结束了。   他是个理性主义者,既然签了字,之前所有的顾虑和考量立刻烟消云散。   “以淙,以后多保重。”   宴梃眉目沉沉,他不想两人继续闹得难堪,说完便离开。   巫以淙进屋拿回手机,在相关机构查询合同信息,联邦有专门负责处理离婚协议的部门,纸质版的文件作为有重大财产切割时的必要手续,签字确认后两人婚姻关系才算结束。   他记得宴梃说过律师也在这里,很可能他睡觉时律师已经在处理相关手续。   ——果然,登上去后他的个人信息上已经变为单身。   巫以淙丢掉手机,随意浏览着合同,条款没变化,分给他的固定资产倒是增加许多,巫以淙把财产方面的内容拍下来发给朱愉,朱愉看到上面的内容连发几个问号,后面反应过来才打来一句干巴巴的安慰。   巫以淙面无表情说出要求,这些财产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在伽亚没什么朋友,交给朱愉打理最合适。   意识到他在安排后续,朱愉再也坐不住,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我说你对我太信任,这些资产我看了都眼红。”   “眼红……那就送你了。”巫以淙仰躺在沙发上,半是认真道。   “你现在还清醒着?没喝酒?”电话那头是朱愉不可置信的声音。   巫以淙踢掉鞋子,无所谓道:“很清醒,那些钱我拿着也是继续投资,你手里有什么项目带着我的份一起投就是了。”   朱愉为他这一份信任感动得不行,拍胸脯表示:“我也不矫情了,手上正好有项目差点资金,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吃个饭。”   “出院?”他什么时候住院了。   朱愉反倒很惊讶,“前天想找你喝酒,宴梃说你不舒服在住院,你小子协助那些什么调查科的抓捕嫌犯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一打开电视全是你那张脸。”   巫以淙捏了捏眉心,估计是李子清那群人找来的演员,被这么一搞,也不知道巫以淙这个身份以后能不能恢复平静。   “也是为了安全才没告诉你。”   “我懂,我懂,说起安全,我就头大。”朱愉连声音都低沉几分。“兄弟我的感情路怎么就这么悲催。”   “嗯,发生什么了。”   巫以淙想想也不由得同情,那可是灰,从朱愉说出心上人是灰就注定这条路写满痴心妄想和不自量力。   朱愉顿时唉声叹气起来,“那天找你喝酒就是想说这事,灰色酒吧被勒令整改,有人举报里面搞非法活动,抓了不少人,老板现在根本不搭理我。”   “被举报?”巫以淙撑着手肘缓缓坐起来,“怎么回事?”   “唉,有人眼红生意好呗,我找人打听过,被抓的都是赌场老客户,嘴也严,没查到什么。我就说老板是个善良的人,什么狗屁非法活动,简直是胡说八道。”朱愉对心上人的遭遇既同情又无奈。   巫以淙捏着手机,灰色里的非法活动可不少,不知道灰处理干净没有,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居然毫不知情,巫以淙反省着最近的状态,他太松弛了。   “老板遇到这么大的事,你没去看他。”   “人都看不到,那什么调查科就是个搅屎棍,突然跑去抓人,现在酒吧都还封着。”朱愉拍着桌子表达不满,“我托人问过老板,他们说老板去找朋友来帮忙,现在都没回来,你说他会不会出事了。”   你出事他都不会出事,灰的能力和人脉资源不容置疑。   陷入单恋的人一个劲儿担心心上人的安全,时不时冒出些阴谋论的猜测,被巫以淙直接忽视。   巫以淙现在无比想念手表,调查科去灰色酒吧事情肯定不简单,灰色酒吧每个城市都有,为何偏偏是伽亚,还偏偏是灰这几年待着的酒吧。   这究竟是不是一个信号,一个要开战的信号。   “你说我要不要主动联系老板,可我怕他嫌我烦怎么办。”朱愉还在纠结着如何在心上人面前保持沉稳的一面,拿不定主意。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默默地提供帮助然后在找机会表功。”假惺惺的关心不如实际干点什么,灰最讨厌嘴上那一套。   这时候灰会不会接听都是个问题。   两人插科打诨聊了会,巫以淙挂断电话,觉得眼前局面混乱且糟糕,可谓是一团乱麻。延珊婷   思索片刻,也顾不上考虑方慕目前的处境,直接打电话过去。   电话仍然没人接听,没办法,只能去一趟灰色酒吧,那里面有最新的联络器出售,他得去弄一个过来。 第24章   巫以淙漫不经心地在街上溜达,利特斯天空蓝的通透明澈,放眼望尽是高贵典雅的教堂建筑。   街道右侧墙面画着惟妙惟肖的巨型油画,旁边雕塑着金色的守护兽。   巫以淙越过雕塑转弯,一整条街的酒吧和咖啡厅交错分布,在一片色彩绚丽又明亮的招牌里,灰色酒吧四个字极不起眼。   他朝着目的地过去。   白天酒吧客人都聚集在隔壁咖啡厅,灰色里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看到有客人进来,酒吧边扎着小辫的小姑娘扫了他一眼,“先生,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   巫以淙取下帽子,脸上挂着笑,“我要一杯黄昏。”   小姑娘打量着他,看他像是在看任性的客人,“先生,现在没到营业时间,另外,店里没有这款酒。”   巫以淙摇了摇头,“这里的负责人在吗,我找他。”   小姑娘一脸疑惑,她在附近上学空闲时过来赚点钱,只知道店里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胖子老板,三令五申不见不对外见客,店里有事找得都是一位神秘的调酒师,负责人是指老板还是调酒师?   “不好意思先生,我才刚来不清楚情况,您贵姓?”   巫以淙看她为难的样子明白过来,主动挑明:“我找你们这里负责管事的人,我要一杯黄昏,预定过109号包间,请他送过来。”   小姑娘被他熟稔的模样震住,半信半疑去找人。   巫以淙双手插着兜,这间酒吧里所有的装饰和其他地方相差无几,布局也几乎一致,他拐过二楼走廊,木质地板一脚踩上去发出沉闷地吱呀声。   酒吧二三楼灯光昏暗,他数着数字走到属于自己的包间停下,碎花帘子上飘着一个简单的符号,他掀起帘子,走上台阶。   这里的包间相比其他各地都要小上许多,巫以淙出门时做了些简单的修饰,进到包间一一取下。   过了一会,包间外响起脚步声。   “先生,您点的黄昏到了。”是个活力满满的年轻人的声音。   巫以淙绑好头发才开口:“我改主意了,不要黄昏,换成三点青。”   帘子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地,门外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三点青做好了。”   “进来吧。”   这次进来的是个身材瘦削的高个子,脸上有着硕大的黑眼圈,看也没看巫以淙一眼,直接把酒放在一边,开口道:“客人需要什么?”   “最新联络器一枚,达姆枪一把,刺杀之王两把,特制炸弹有多少我要多少。”   “枪和联络器还有,特制炸弹没货了,一周后才到货。”   巫以淙放下酒,“谁这么大手笔?”特制炸弹虽然好用,但价格昂贵,制作困难,灰色里能不受限制购买的也只有排行榜上既不差钱也不缺实绩的前几位,换做其他人连购买渠道都找不到。   利特斯来了什么哪位同行这么霸道?   高个子冷静解释:“客人消息不能透露,您看要不要换成其它的炸弹,其它产品我们也有许多现货。”   其他货比不上炸弹方便,巫以淙总不能拿着一堆危险品回酒店。   “先要这些,对了,最近酒吧的运营太平吗?”   一直公事公办的高个子眼神锐利起来,明明是适宜的温度,却突然传来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   高个子摸不清楚面前人畜无害的人是什么身份,能说出最高等级暗号的人他也不能得罪,“这点我们也不清楚。”权衡之下说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伽亚那边的事,如果老板需要帮助,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既然是突袭,调查科必然做了万全准备,后续处理起来并不会容易,这种时候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弗里斯作为他使用最长久的代号,暂时还不想舍弃。   高个子脸色缓和许多,狭窄空间里的温度慢慢回升。   “有需要的话。”   高个子很快离开去准备他要的东西,巫以淙无所事事品着三点青,很快喝到底。   ——似乎有什么不对。   他举起杯子,玻璃底下有一个和帘子上一模一样的符号,伸手去摸发现玻璃杯上的图案只是投影。   巫以淙笑起来,方慕不愧是和他配合这么多年的最佳队友,了解他进包间一定会坐在固定的位置,他翻身站上凳子凑近观察,那道图案在特定的光线下隐隐现出手表的影子。   顿时松了口气,趁着人还没来装作无事发生,等高个子进来时敲了敲杯子,笑眯眯问道:“这两天有人在这里寄存了一件物品。”   高个子把枪械递给他,也没追问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特殊物品保存费用对方已经付过,同时留下一句话:非常时期,注意安全。”   巫以淙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盒子里的东西,碍于高个子在场便没打开,当着高个子的面把小巧的刺杀之王塞进靴子里,“嗯,这个包间最近都不对外使用。”   “行,费用还是老方式,您慢走。”   “我进来的所有记录全部清空,包括这条街上的记录,费用算在里面。”   “明白,先前接待的小姑娘是下一任负责人。”高个子突然出声。   巫以淙笑了笑,“看出来了,演技不错。”   灰色酒吧里就没有普通人,那个小姑娘呼吸平稳,走路无声,双臂结实有力,还断了一根小指,装普通人的确有点为难人。   结完账他先去了趟卫生间,重新戴上耳麦之后感觉周遭环境都明亮几分,内部通讯连着响起,数道消息涌入大脑。   他现在不能戴上手表,明面上手表还在方慕手里,被宴梃看见又不知道会被如何联想。   他一边打电话以假名给住的酒店预定一间房,一边戴上假面,身上的武器需要找个地方存放,也需要隐蔽的地方和方慕联系。   弄完这些他才出去,走到拐弯的地方正要下楼梯,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地高跟鞋的声音,鞋跟踩地的节奏似乎有些耳熟,他感觉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对方一头红色波浪卷,脸上带着成熟女性的抚媚,妆容也恰到好处,迎面走来时巫以淙率先注意到她的手提包,那轮廓,那痕迹,和他腰间的东西一模一样。   又是个同行。   巫以淙从对方插肩而过时细微的呼吸和走路姿势看出同行的特征,看归看,这件事三秒后就被他抛在脑后。   在他走后,何凝才停下,转身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压下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拎着手提包匆匆赶去取定制的身份牌。   巫以淙先去了预定的房间。   “安全吗?”   “没问题,我在实验室里。”方慕那边说话还有回音。   巫以淙拉开帘子,远处是蔚蓝的大海,停靠在岸边的船舶似乎正在卸货,他看了一会才拉上帘子,“调查科在怀疑你做黑市生意,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你昏迷的那天李子清来过,和宴梃谈合作无意间透露出对灰色酒吧的关注,他们知道你去过,第二天就传出那附近的爆炸案,我想着给灰说一声,结果还没联系上,调查科追踪到信号,东西也来不及收我只能先去安全屋躲一躲。”   他们交流都采用特殊频道,加密手段一等一,被破译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有人出卖灰,还是身份不低的人?”   能追踪到联系灰的信号,唯有他身边的人,当然其他人也有可能,只是会做这种蠢事的概率非常小。   毕竟他们所有的信息都被灰色记录着,谁也不敢得罪灰色主人。   方慕和灰已经暗中联系过,“是他那个好几年的小情人,被忽视太久想要引起注意,没泄露出去太多。”   巫以淙简直啼笑皆非,“灰也有今天。”   “他太大意,让情人了解太多细节。我这个身份恐怕不能在出现了。”   方慕遭遇无妄之灾心里直窝火,在安全屋一直担心巫以淙的安全,他家里的东西被查倒不太担心,大不了换个身份。   巫以淙和他关系太紧密,他担心那些人怀疑巫以淙,而巫以淙连发生什么都不清楚万一露馅,信息差在这种时候非常致命。   方慕也不敢使用之前的频道,更不敢和巫以淙联系。   “你家里的达姆枪和子弹还有回旋余地,方慕这个身份能留尽可能留着,只要把调查科那群人弄走。”   “我想想办法,你那边怎么样,怎么突然去利特斯。”   方慕知道人去了利特斯又马不停蹄赶到利特斯,找到灰色酒吧,把东西寄存过去。   两人配合多年,方慕知道巫以淙一定会去灰色酒吧。他本来想两人见一面,可实验室又进入到关键时刻,比起交换情报还是基因病的药剂更重要。   “宴梃听了李子清的话怀疑我的身份,被我糊弄过去。我跟他离婚了,我先在这里呆几天等着做堂岛任务。”   方慕诡异地沉默几秒才开口:“安慰人我可不会,实验结束我去小岛上等你,正好堂岛那边结束你顺路过来看看成果。”   “行,巫以淙这个身份后续按照之前商量的来。”   两人聊了一会其他的事,巫以淙才离开房间走出酒店,找个安静的地方取下假面,顶着巫以淙的模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假面就是这一点麻烦,要时常改换。   他走到电梯口时,正好遇到一群邮轮上的工作人员以及……混迹在里面的危险人员,他对这类人太过熟悉。   巫以淙等一群人进去后才后知后觉,那批人身上的标志似乎和堂岛有关,他估摸了一下日期,不由得苦笑起来。   ——千万别是任务时间提前。   他走回房间重新打开耳麦,果然,特里已经给他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最新消息来自今天中午。   紧急信息:任务时间提前,明天下午三点出发。   该找什么借口离开呢?   巫以淙回了个没问题,取下耳麦,宴梃要在这里出差他就没法失踪太久,不如直接说明天早上离开,打定主意他才开始叫客房服务,明天任务的话,他还得准备好策略。   堂岛那边资料也没去查,巫以淙草草吃完饭开始认真研究军方的任务,熬到半夜坚持不住睡了一会。   醒来时已经早上十点,他和宴梃签完协议后,连人影都没见过,发了个消息说他去附近小城呆几天。   对方隔了许久才发来注意安全,两人对话就此沉寂下去。   巫以淙利落地发了个再见二字,把烟换了只手,懒洋洋地依靠着窗,远处的邮轮上来来往往的人在忙碌着,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早。   一根烟抽完,那点罕见的离别愁绪彻底合上,他带上东西,顶着弗里斯的脸路过宴梃的房间,笑了笑,慢悠悠的朝着电梯走去。 第25章   一艘豪华邮轮上,正是晚餐时间。   布置精良的餐厅内到处可见穿着讲究得体的男女或高或低地谈笑寒暄,暖色调的灯光下酒液折射出耀眼的颜色,显然这艘船上绝大多数是有身份地位的上流人士。   为了配合客人的品味,船上处处可见豪华装潢和游玩设施,就连穿梭其中的工作人员都清一色装扮,白衬衣黑西装,长身玉立,举止得体。   然而就在晚餐忙碌时间点,员工更衣室里却有人悠闲地夹着烟,一手拿着微型信号接收器,“果然是军方压箱底的货,对比一下我都要动心了。”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夹着烟的男人却不慌不忙地将信号接收器藏好,翘着二郎腿继续抽烟。   门很快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带着领班徽章的男人,男人短发鹰目,修长精壮,面相英俊,眼神锐利,属于看一眼就知道是不好惹的危险人物。   领班看到他先是一愣,才合上门:“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他拆开设备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将窃听器放了上去。   “这叫什么,心有灵犀。”夹着烟的男人吐出烟圈,“来一根。”   领班走过去点燃烟,靠着更衣室柜子,眯着眼享受难得的寂静时光。   员工更衣室并不大,也没有窗户,密闭空间里很快烟雾缭绕起来,“那批货在三楼,堂岛的人日夜看守,我负责远程协助,送到小岛上就算结束,你那边呢?”   “我?那天你不是也在现场,我负责销毁记忆卡。”弗里斯叼着烟,笑着说道。   特里看他一眼,“销毁记忆卡需要在这里安装信号接收器?”   记忆卡在堂岛手里,邮轮上连堂岛的影子都没有,换句话说邮轮上根本没弗里斯什么事,最多配合特里团队的安排,毕竟对外他们是同一个团队。   “真敏锐,你猜猜那批货为什么要混在这艘船上运送?”弗里斯漫不经心地抛着接收器零件。   特里看了一眼时间,“堂岛和联邦海运公开叫板,矛盾升级,其他人不见得想打破平衡,这艘船名流人士这么多,谁也不敢直接动手,三方互相制衡,堂岛打得好算盘。”   弗里斯转头瞅着他笑,“邮轮有6层,三层却戒备森严,连食物都由专人运送,哪批货这么值钱?”动静闹得这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低调运送货物的做法。   “货物怎么比得上人值钱。”特里定下结论,“再想想银色级别的任务……或许堂岛本人就在三楼。”   两人轻飘飘得出结论,对视一眼,“看来特里先生被骗了,护送堂岛的难度可不只五千万。”   “是啊,太吃亏了。”特里毫无灵魂应和,一点不意外任务对象的变化。   弗里斯蹍灭烟头,起身,“船上大概有三波人想要堂岛先生的命,提前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特里拦住了他,高大的影子笼罩着他,“你也得出力。”想借他的东风安全去到斯兰岛,不出力可不行,对方这种仿佛真来度假的姿态让特里面露不满。   “凭什么?”   弗里斯微微带着笑,有些不羁,更多的是调侃,好像在告诉特里——忙可以帮,但不能白帮。   特里皱起眉,由上到下审视着他,相比那晚懒洋洋的弗里斯,面前这人更加惫懒,从一起上船对方的嘴角便没放下来过,像是天生带着玩世不恭的笑,配合着线条分明的侧脸,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和洒脱,这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无疑会激发一些人的探究欲。   许久,特里才缓缓开口,“我不打算上岛。”   既然堂岛在船上,销魂记忆卡在船上就能完成,但三楼存放‘货物’的房间,只有堂岛的心腹才能进去,弗里斯想要混进去,必须获得堂岛的首肯,没有什么比救命之恩获得认可更快的方式。   当然,也有其他的方式,但特里不想多生事端,也不能放任弗里斯单独行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的团队名声估计也就毁了。   弗里斯明白他的意思,线条分明的脸上带点无奈又带点纵容,“合作愉快。”   邮轮到达堂岛的老窝斯兰岛,至少要航行三天,三天里足够做许多事。   两人分开后,各自汇入人流,混在人群里一边用餐一边打听着消息。   堂岛的敌人比朋友还多,邮轮上想杀他的绝对不止明面上的三波,隐藏着的敌人不知何时会吐出獠牙,负责护送任务的三人并未住在一起。   和堂岛的人见面的也只有特里,据说这样能更方便他们暗中观察敌人,堂岛的人在明,他们在暗,互相配合。   所以当巫以淙混迹在一群明显不好惹的人群中,何凝差点捏碎酒杯,她负责此次后方保障和情报支援。   ——那群人就差直接说自己是危险分子,周围人纷纷退避三舍,只有临时队友像只小羊羔,天真得坐了过去。   她低下头假装打电话越过人群联系宴梃,宴梃听后也没说什么,他们还管不着弗里斯的做事方式。   夜晚的娱乐没多少新意。   巫以淙混进去的是一个小型party,无边框的泳池周围站了不少人,水底下的彩灯闪烁着炫目的光芒,旁边还有着容貌艳丽的舞娘攀着钢管与音乐共舞,时不时有人搂着衣着暴露的女伴离开,岸边的人渐渐越来越少。   他饮了一口酒,眯着眼看着寻欢作乐的人群,他看得认真,有人看他也看得十分认真。   过了一会,一道人影挡住他的视线,巫以淙回过神,疑惑地看着他。   来人穿着西装马甲,头发有些发白,耳朵上戴着一副耳麦,上流家族的管家便是这幅模样。   “先生,您好,我家少爷想请您喝一杯,不知道先生是否方便?”嗓音温和,态度有礼。   巫以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最边上坐着的男人正举起一杯酒朝他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也许是对打扰他感到冒昧,男人歉意的笑笑,嘴边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梨涡,黑磁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瞬间让他周身的魅力值蹭蹭往上涨。   巫以淙挑眉,隔着人群朝他点点头。   管家从他无动于衷的姿态上得出了什么,再次表示完歉意后离开。   这个小插曲巫以淙并未放在心上,继续看向舞台上的视觉盛宴。   未能成功邀约,男人反而任性起来。   “少爷,能上这艘船的身份都不简单,您一个举动万一暴露……”管家苦口婆心劝道。   少爷不欲理会这番劝告,“陈叔,我心里有数,现在我只是个纨绔子弟,做点出阁的事又算得了什么。”他观察那人许久——落单的小羊羔,难得在船上遇到一个合口味的,心里痒痒得不行。   管家无奈地看着他如孔雀开屏一样继续发出邀约,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他家少爷这个好色的毛病迟早会害了他。   “少爷,认识朋友可以,不要耽误晚上的正事。”眼见阻止不了,管家强压着怒气千叮咛万嘱咐。   少爷眼见人起身,一个鲤鱼打挺坐直,推着管家离开,“我记着呢,三楼,瓮中之鳖,不会耽误正事。”   管家只得无奈带着大部分人离开。   走过来的人穿得随意,一件烟灰色衬衣挽到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黑裤皮鞋,领口随着他走动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一直挂着笑。   巫以淙走过来时暗中把角落里的人都瞄了一遍,得出多数是陪这个少爷的人,还有少数是保护少爷的手下,对邮轮上有多少身份不明的人心中有了新的认识。   少爷有着一张恰到好处的脸,红色衬衣扣子解到了胸口,胸肌隐约可见,看向巫以淙的眼神里含着成年人都明白的欲望。   巫以淙没什么兴致,配合着少爷东拉西扯,交流中得知对方是来自东边城市的小少爷,名叫唐焰。   “弗里斯,要下去玩一场吗?”唐焰替他满上酒,泳池里已经挤满男男女女,奢靡又浮华。   唐焰打得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巫以淙抿了一口酒,双腿交叠,“人太多了。”   “我知道一个人少的地方。”唐焰暗示意味十足。   巫以淙放下酒,撑着下巴的手往后撩了撩头发,耳麦里响起清晰的声音,“查不到唐焰身份的真假,你打算亲自去验证他的身份?”   耳麦里是特里的声音,“入住412楼,上船不满六小时,已经请了十多人喝酒,出手大方,感觉不像是找情人,而是在找人。”   巫以淙敲着酒杯的手指一顿,余光落在唐焰不远处全身紧绷的手下身上,许久才摸上耳钉,传达出他的意思。   ——静观其变。   也许是看他许久不回答,唐焰有了动作,搭着酒杯的手指被一双修长的手暧昧地捧了起来,巫以淙勾着笑看向他,对方深情款款地吻了上去,眼神着迷,像是在凝望着亲昵的情人。   俊美的脸庞也染上一丝红晕,声音如同醉人的酒般沉厚,“我对你一见钟情,请不要拒绝我。”   巫以淙遇到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直白、热烈、携着欲望的视线并不陌生,但能让他点头的少之又少。   男人之间的感觉奇妙而又简单,不像女人那样矜持,往往带着强烈的欲望,不论哪种欲望都能让他们短暂地各取所需。   “弗里斯……”见他眼神依然清明,唐焰上前一步,几乎将人搂紧怀里,感叹道:“爱神终于注意到了我们。”   巫以淙顺从地被他搂着,唐焰的手段激不起他心中半点涟漪,比这更大手笔更深情款款他都见过,他在判断——唐焰值不值得出卖色相,诚然,唐焰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床伴,限期三天的床伴。   反正他也是单身,再也用不着禁欲。   唐焰还在得寸进尺,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一只手压在他的唇上,慢悠悠说道:“相信我,我会是个好情人,这里远离社交圈,谁也不认识谁,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巫以淙颈间,巫以淙差点把人直接掀开,掐着手指才忍了下来,面上倒是玩味地笑了笑。   唐焰试探人的手段太过稚嫩,脖颈确实是很多人的弱点,但不该这个时候试探,反倒暴露他绝不是个纨绔子弟。   也是,哪个纨绔子弟胸口吊着一串迷你版的达姆枪子弹,不仔细看很难认出来。   搂着他的人还未发觉露出来的项链,巫以淙琢磨着唐焰的奇怪审美,最终点了点头。   唐焰高兴极了,搂着人起身,同时吩咐一旁的人,“去跟管家说一声,开会时间推迟半小时。”   手下显然对这个要求很为难,欲言又止。   “少爷,贵客恐怕等不了。”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三楼离得不远,五分钟也能赶到。”唐焰感受到指尖细腻的触感,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三楼?贵客?   巫以淙装作有些醉起身时踉跄一步,按着耳麦传递出消息。   “还不快去!”唐焰脸色沉了下来。   “少爷,事关重大……”   眼见要发生争吵,巫以淙半眯着眼极为体贴说道:“要紧事不能耽误,你先去忙。”   到嘴的肉要飞走唐焰自然不答应,可手下的眼神暗示他也清楚,嘀咕了一句:“真是……一言堂。”中间的话说得小声,巫以淙怀疑说得是那位管家,唐焰的行动应该受到管家的限制。   什么人家里管家比正儿八经的少爷还要强势?   这个富家少爷的身份唐焰经营得似乎并不用心。   “快十一点了,我有些累了。”他的体贴在唐焰眼里更像是欲拒还迎,心里更加痒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正事。 第26章   两人正式坐在调酒师面前,巫以淙才明白唐焰在打什么注意——想灌醉他。   比喝酒他还从来没输过。   “你那些手下似乎很担心今晚的正事,喝醉了没关系么?”   巫以淙拿起杯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举到唇边抿了一口,细腻甜润的液体淙舌尖扩散到整个口腔,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酒瓶,度数还挺高,滑过喉咙时有微微辛辣。   唐焰继续给他倒满,满不在乎道:“一个老头子发疯,让我们这些小辈去劝劝,他听不听都成问题,那些手下只是怕被我父亲训斥罢了。”   这话信息量可就大了,巫以淙敲了敲桌面,耳麦里响起一道无奈的声音:“没聋,听到了,正赶过来。”   巫以淙按着酒杯继续点了点——你最好快点,他可不想真出卖色相。   “调情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不情愿,再等等,三楼的监视器还差一个。”   这么久了还没弄完,他对特里的效率感到失望,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套话。   “别说我了,你呢,一个人来的?”   唐焰眼见人脸颊微红,眼神迷离,手上的动作越发大胆,不安分的手掌顺着巫以淙的衬衫胸前两颗扣子间隙摸了进去,巫以淙抬手按住手背,动作却很轻,仿佛毫无推拒之意,才吞咽完酒液的声音低沉喑哑:“乖,这么好的氛围里聊点有意思的。”   酒意涌上大脑,微醺下他懒得编故事。   唐焰被他的醉态吸引,眼里露出惊艳之色,有些魅力是不分性别的,对唐焰来说,面前这人对他有着致命吸引。   唐焰给手下打了个离开的手势,舔了舔嘴唇,“我们去个氛围更好的地方,好好聊。”   巫以淙摇摇头,“再喝一杯。”眼神四处游移找人,特里再不来的话他就得上楼了!   始终不是自己的团队,默契度完全跟不上。   唐焰既担心他真喝醉,又觉得喝醉了才更有意思,也没拦着调酒师一杯一杯递酒,门口的手下很快传来暗号:一切准备妥当。   这下唐焰放心了,揽着人就要离开,下一瞬,手腕传来剧痛,火烧似得难受。   “哪个混蛋……”话还没说完,被一拳打倒在地,连带着巫以淙也踉跄几步,唐焰摸着左脸吐出血水,原本远远站着的手下立刻小跑过来。   宴梃冷着一张脸,“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蛋,灌醉他,你想干什么?”   被唐焰动作带倒的人隐晦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在搞什么?   唐焰摸着左脸,杀意一闪而过,“小子,在外面混有点眼力见,这里不是逞英雄的地方。”   话说得匪气十足,宴梃几乎肯定了他的身份绝不是富家子弟。   被派来保护唐焰的人插了进来,当着这么多人无法使用武器,个个赤手空拳围住宴梃,宴梃主动上前一步蹲下身,拉着巫以淙起来,“勾搭人的时候长点脑子,他是我的人。”说完还宣誓主权似得拍了拍巫以淙的屁股。   巫以淙暗中掐了一把他的腰,特里发什么疯!   这让他后面怎么演?当众又不能反驳,憋屈地扶着吧台装作醒酒,把场子留给不按要求发挥的人。   “弗里斯亲口说他是单身,你怎么证明。”   唐焰感觉自己被人当众羞辱,怒火上头,也顾不得什么,招呼着手下一起上,这一片小地方立刻空出来,谁也不想卷入其中。   在场的人只看到宴梃一动,一只手牢牢地把唐焰钳住,“你算什么东西要我证明。”他这一动作,那些手下反而投鼠忌器,“这位先生,有事好商量。”   “没得商量,他对我的人欲图不轨必须付出代价!”说得毫无回旋余地,这是要直接教训唐焰的意思,巫以淙对事情发展走向一头雾水。   有没有人告诉他这是在干什么!   唐焰脸色通红,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人控制住的憋屈,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得罪我,你死定了。”   宴梃手腕一用力,只得一声脆响,唐焰的右手已经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哎呀,手滑了。”脸上的歉意十分敷衍。   唐焰痛得满头大汗,眼睛几欲喷火,手下终于被惊醒,上前动起手来。   宴梃既然敢跳起纷争,肯定有所依仗,果不其然,人群里很快走出一个鬓发花白的老人,带着领结,巫以淙眯着眼艰难地区分着人影,是刚才那位管家。   管家见到少爷痛苦大叫也没任何表情,反而是面对宴梃时微微欠身,不疾不徐说道:“先生,不如各退一步,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您的伴侣只是喝醉,为表歉意,二位在邮轮上的消费请务必让我们承担。”   唐焰听到这话猛地抬头,似乎极其不满管家息事宁人的处理结果。   宴梃揉了揉手腕,轻飘飘说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费用就免了,让你家少爷以后有点眼力见。”   管家依然温和有礼,恭顺地应承下来。   “还能走吗?”宴梃低声问道,语气出奇地温柔,面对唐焰他简直是暴君,这一柔和下来反而让人觉得惊悚。   特里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毕竟没按照剧本走他心虚,扶着人起来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短暂地对峙中巫以淙差点趴在桌上睡着,混合酒的威力超乎他的想象,听见熟悉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辨认起面前的人,半天才恍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分不清他是在装还是酒意上头,宴梃感受到背后几道灼人的视线,还是先离开为妙,他还没用力一条手臂猝不及防揽上他的腰,一股呛人的酒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快走。”   巫以淙靠近他的耳边,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宴梃神色如常,只有紧挨着他的巫以淙感受到瞬间紧绷的肌肉,两人全身都在戒备。   顶着威胁离开大厅,进到电梯后,巫以淙像是耗尽全身力气倒在宴梃身上,“不介意的话送我一程。”   “别装醉!”   宴梃抽出手,试图拉开距离,对方像只树袋熊靠在他肩膀,他推了推,树袋熊直接往下滑,连忙伸手去捞结果低估成年男人的重量,自己差点栽倒。   宴梃重重叹息一声,他仿佛已经看到接下来两人各干各的场面,虽然指挥权归弗里斯,可这人根本没有大局观。   两人房间不在一处,巫以淙住在四楼,唐焰也住在四楼,为了避免麻烦,宴梃只能带着人去自己房间。   一路上收获许多暧昧的打量,宴梃视线落在巫以淙脸上,对方闭着眼脸上泛起酡红,怎么看都觉得自己上当了。   “真喝醉了。”   不怪他嘀咕,实在是弗里斯这人看不透。   很快到达宴梃房间,门一关,他立刻松了手,冷眼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真是无情。”   躺在地上的人抬起胳膊遮住灯光,另一只手窸窸窣窣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仔细一看,是张房卡,“不用谢我。”看也不看将房卡扔给宴梃。   “唐焰发现丢了房卡,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宴梃跨过地上的障碍物,推开窗,海风灌了进来,巫以淙觉得有些冷坐了起来,靠着玄关上的柜子晃了晃脑袋。   “你再看看是谁的房卡?”   “嗯?”宴梃仔细确认一番,“那个管家?你怀疑他的身份?”   巫以淙伸了个懒腰扑到床上,“能拥有005号编码的人,怎么会仅仅是个管家?”脸接触到被子时他发出满足的叹息,努力地驱赶着困意和醉意。   邮轮上使用的房卡经过特殊处理,上面只有使用者的临时登记信息,为了区分贵客,身份特殊的人员在房卡背面会有另一套编号,邮轮上工作人员一眼便能认出来,对这些人将会提供许多便利,至于便利范围则非常广。   宴梃捡起房卡仔细研究,房卡背后的确有着特殊编码。   编码非常隐蔽,他踢了踢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你什么时候怀疑管家的,军方是不是提供了其他线索。”   巫以淙一进去大厅就锁定了唐焰,起初以为是随机挑选的人,结果人家连房卡都神不知鬼不觉摸了过来。   巫以淙翻了个身,“拜托你动动脑子,哪家的少爷想找个情人解决需求还要管家点头,唐焰一边和我说那么多废话,又是真情告白又是喝酒的,只不过在拖时间逼管家同意。”   做他们这一行,必须具备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技能,巫以淙细细思索就明白这一行人谁做主。   “唐焰身份还是查不出来,他们今晚要去劝的不听话的老家伙,估计就是堂岛,打起来你还拿得动枪么?”   醉成这样还能思考他的问题,宴梃真要怀疑那些酒他根本没喝。   巫以淙揉了揉脸,“才第一晚,顶多是和谈阶段,先礼后兵嘛,诶,能不能关个窗,冷死了。”冷风一吹他的脸色都白了许多。   宴梃对他理直气壮的使唤动也没动,“仅仅是谈判不会以运送货物为借口发布任务,至今堂岛都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他,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你把他当货物安全送到岛上不就行了。”巫以淙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他只穿了件衬衣,风一吹连打几个喷嚏。   宴梃看他鼻尖通红,沉默片刻去将窗户关上。   “说得容易,光是唐焰那边——刚才背后瞄准我们的达姆枪至少有三把,他估计是最大的威胁。”   “你打断了我的情人计划就该想到后续。”   巫以淙原计划以情人身份接近唐焰,对方那串达姆弹他总觉得不只是装饰品,如果计划顺利他明天就能想办法近距离把玩,现在不仅付诸东流后面也很难接近唐焰。   “别忘了我们还有个队员,没有大厅的骚动她如何观察三楼的动静。”宴梃自然要配合何凝的行动,先把三楼的情况摸清楚他才好制定保护策略,堂岛不明说他也只能暗中行动。   “你还真是……任务至上,面都不见的任务对象……失败就失败吧。”巫以淙十分嫌弃他这副上赶着的姿态。   宴梃打开衣柜,取出精巧的盒子,握着a2掂了掂,“他出钱我出力。”   “你很缺钱?”   特里这副做派和气场,会缺钱?巫以淙深深怀疑。   “不缺,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巫以淙好奇道,他发誓只是纯粹的好奇。   宴梃当然不会说,他换了一副打扮,和刚才凌厉的气场截然不同,平和无害,毫不起眼。   巫以淙看了他一眼,认真道:“你已经得罪了唐焰,我可不希望明天在甲板上看见你的尸体。”   宴梃整理好衣服,“这话也送给你。”顿了顿,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开口:“刚才电梯里……你……没事吧。”   弗里斯在电梯里状态明显不对劲,可能当事人自己都没察觉,毕竟是临时合作,有什么隐疾也别拖他后腿。   “哦……被枪指着能稳当地走到电梯才腿软,我已经很有勇气了,要不是喝了酒胆子大点,我早被吓傻了。”   一开口就是跑火车,宴梃无语地关上门,腿软?害怕?   骗谁呢。 第27章   邮轮第三层,寂静无声。   宴梃装作好奇的游客瞄了几眼,最里侧房间门口站在四个男人,和刚上船时守着的人不一样,宴梃推测他们是轮换制,毕竟人的精力有限,按照时间来算最多守六个小时。   邮轮上既有电梯,也有螺旋向上的楼梯,透明观光电梯则设置在两者之间。   晚上的观光电梯一个人影也见不到,穿过观光电梯则是甲板,上面摆放着长椅和遮阳伞,零星几个游客在聊天,宴梃找了个安静的位置。   他带上耳麦按下属于和堂岛的交流密语。   密语发出后他走到栏杆处,不远处海浪发出咆哮声,像是要将海面上所有东西吞噬殆尽。   邮轮依旧平稳的前行着。   他伸手摸烟,手指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唐焰管家的房卡。   宴梃也没了抽烟的想法,转而想起弗里斯这个人,做事看似随意散漫,实际计划周全,比如这张房卡,弗里斯给他便是让他去查管家住处找线索,明明是帮了宴梃大忙扔房卡时却什么也没有说。   是个有趣也十分危险的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没建立足够的默契与信任时,他不能给出所有底牌。   所以他独自来这里等人。   算算时间,人也快到了,宴梃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很轻也很稳。   “有进展了?”   背对着他坐着的人穿着一身黑,几乎要融入夜色,声音很难听,像是挤着嗓子吐出几个字,这是喉咙受过伤才有的声线。   宴梃同样也压低声音,“根据资料,两伙人有嫌疑,资料待会传给你,不过我需要知道为什么是我去调查。”   对方思索几秒回答:“海上生意是块大蛋糕,想吃也不是不行,只要遵守规则。”   “这次有的人不打算遵守规则,要对这批货出手?”堂岛一家独大,自然有人不服气,联合起来想改朝换代也说得过去,怪不得要让他暗中观察。   “出手?”嘶哑的声音十分不屑,“一群乌合之众,起了歪心思的的人正好可以用来喂鱼。”   “针对那批货我需要做一些布置。”堂岛做饵想趁机把有反心的人一网打尽,身边肯定安排了值得信赖的人,但宴梃信不过,他还需要亲自确认一遍堂岛的意思。晏擅挺   男人毫不犹豫拒绝,“有变动我会跟你联系。对了,你那位情人未免太大胆,让他收敛一些,你们的任务是远程协助和查出要对货物动手的人,不是拿着钱来谈情说爱的。”   宴梃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情人?谈情说爱?这个误会可就大了,他也不能说出弗里斯的真正目的,只得帮他含糊过去,“不会影响任务。”   “那就好,我们收到消息今晚会有人来三楼试探,住在209,麻烦特里先生了。”   何凝传来的消息里已经有209号房住客详细消息:加莱,西海岸地下控制者蒙克力的得力手下,堂岛几乎控制着所有的走私线路,从未将蒙克力那点地盘看在眼里。   先对加莱出手,估计是想杀鸡儆猴,邮轮上比不得堂岛自己老巢安全,真爆发大面积冲突,不一定是胜利方。   “额外任务另收钱。”宴梃不介意做点附加任务,只要给钱。“没问题,您想知道的事等任务结束后,先生会亲自告诉你。“   宴梃屈起手指,声音平淡,“希望如此。”追逐多年,即将要揭开未知的一页,他心情十分复杂。   两人就此在甲板分开,宴梃拉上帽子,走向2楼,二楼比三楼热闹许多,他混在人群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和宴梃对话过的男人走向三楼重重包围着的房间站定,像是在确认什么,等了几秒才转身在对面的房间停了下来,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他屏住呼吸走进亮着灯的房间,医生正有条不紊地测量着什么,瞧见他进来弯腰打了声招呼。   病床上躺着个老人,两鬓发白,呼吸沉重,脸上有着洗不去的岁月痕迹,肩膀至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看起来行将就木,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   唯有那双眼睛,不似老人浑浊,精明而又警觉,听到他的脚步声,眼中更是带着几分热切。   “见到了?”   “和照片一摸一样。”得到肯定的答案,老人脸上立刻笑起来,皱纹更加明显。   男人看他这么高兴仍十分谨慎,“先生,对方混迹灰色多年,绝不是泛泛之辈,我们……”他想说我们已经和联邦海运对上,难道还要冒险得罪一个在灰色混的雇佣兵,先不说这三天的安全问题,单是对方的团队,他们这里的人未必是对手。   他信任自己手下的能力,但也不能盲目信任。   灰色里都是一群疯子,一群精通暗杀又有财力和时间的疯子,谁也不能保证人生中没有个打盹的时刻。   “小章,我今年四十八,看起来像是六十八。”他如数家常,声音平静却让人无端感到紧张,“死神已经盯上我,可我不想死,一个雇佣兵的命重要还是我堂岛的命重要?他既然是那个人要找的人,你去回消息吧,三天后,在岛上我把人送给他。”   章海只得点点头,“稍后我去传达。”   “听说楼下发生了小摩擦,怎么回事?”堂岛虽然连床都没下过,楼下所有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此时问,章海明白他想知道什么。   “特里因为情人和唐焰起了争吵,楼上潜伏着的那些人想趁机处理掉特里。”章海如实汇报。   堂岛挥挥手,意兴阑珊地感叹一句:“他和他那个父亲一样,好色又冲动。”   章海不敢接话,恭恭敬敬地守在一旁,等堂岛呼吸平稳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   宴梃天快亮时才回到房间,打开灯发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弗里斯居然还没离开。   真把他这里当成自己房间了?   他扫一眼,发觉对方的姿势和他出门时一摸一样。   他身上还沾有血迹,对方却呼吸平稳,睡得香甜,心里越想越不平衡。   靠近床边他正弯腰要将人扔下去,冷不丁对上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神,对方眼神清明,杀意一闪而过,宴梃立刻推开一步,举起双手:“冷静,是我。”   心里嘀咕着这人也太谨慎了吧,才刚靠近就跟雷达一样,作为同行,这份警觉他还是挺佩服的。   巫以淙视线围着他转了一圈判断出没有危险后继续倒了下去,“谁撞上你枪口了,一身味道。”他对血腥味很敏感,揉着鼻子滚了一圈,远离宴梃。   宴梃看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和邹巴巴的衣服,眼皮一跳,“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巫以淙裹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天都快亮了还睡什么,有什么收获。”   宴梃随手扔掉外套,“替堂岛杀了个人,加莱。”   对方处理起来意外的简单,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尸体自然也会有人来善后。   身后毫无动静,宴梃等了一会转身——对方脸埋在被子里,大概又睡着了。   宴梃觉得他对这个人有着出乎意料的容忍度,将身上的枪收好后走到浴室的过程中都没把人赶出去,想来想去只能归功于对方那张出色的脸和特殊的气场。   长得好看得人总会得到一些优待。   他关上门,打算洗个澡补觉。   然后下一秒,眼皮一跳——浴室里胡乱扔着一堆衣服,宴梃脚尖一勾,衣服上面粘着许多灰尘,袖子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他妈是他的衣服。   不用想绝对是弗里斯留下的。   这人穿了他的衣服出门,还装出一副一直在睡觉的样子,他就说这人压根没喝醉!   特里把衣服扔进垃圾桶,打算快速洗完澡,他有许多问题想和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讨论。   浴室水声响起,巫以淙有些疲惫的睁开眼,过了几秒打开了耳麦,“查一下堂岛最近身体状况,和哪一方联系密切。”   耳麦那边是松鼠含糊的声音,“老板,您好歹看看时差,现在是凌晨一点。”吐槽了一句后跟着问道:“堂岛和海运关系僵的厉害,老板,你不是才说了不接任务吗?”   “和任务无关,算我的私事。”巫以淙鲜少在团队里提起或委托私事,松鼠被勾起了好奇心,“老板,你和堂岛有仇?”   巫以淙瞥了一眼浴室门,“没仇,别问了,下午三点前我要结果。”   “……三点,我要举报你压榨,我在度假!度假!”松鼠发出一连串抗议,“医生技术比我厉害,找他去。”   巫以淙按着耳麦沉默了几秒,“我比较信任你的能力。”   耳麦里松鼠差点被呛到,良久才平复心情:“老板,你跟医生没事吧。”他们已经默认老板和医生私下有联系,两人之间熟稔和默契是其他成员比不上的,根据保密原则私事找医生更合适。   巫以淙失笑,“别瞎猜,医生忙没时间,全团队就你一个在陪女朋友度假,只能委托你了。”   “吓死了我,还以为要拆伙,不过……不是女友了哦,老板,等下次任务我请客,我有自己的家了。”谈起家庭,松鼠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团队里最跳脱的便是松鼠,没想到居然这么早就结婚。   “什么意思,说得我不能结婚一样,老板,以后我就要好好挣钱养家糊口,私下有什么任务你们也得付钱。”   巫以淙有许多话想说,譬如他们从事的职业,譬如红榜上位列第一的通缉令,譬如时常要外出的任务,这些对另一半来全是不可控风险。   可耳麦里的声音是如此高兴,他又何必扫兴。   “行,下次任务必须请客。”恭喜完他还是不放心,“松鼠,万事小心,不管是为了她还是自己。”   和聪明人说话从来不用点明,松鼠打了个响指,“放心老板,和她结婚我思考了一年才定下决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份,所以以后别在这个时候呼叫我,我连鞋都没穿躲在阳台,冷死我了。”   “行了行了,别卖乖,三点别搞忘了。”巫以淙揉着额头,他是真困得不行,已经没精力应付松鼠的耍宝。   松鼠对老板无情的作风习以为常,“你是老大,我这就去干活。”   说完,耳麦里只剩下一串电流声。 第28章   洗完澡出来,卧室里一片漆黑,帘子关得严严实实。   宴梃围着浴巾走到床边,床上空空如也,那人果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整晚的疲惫涌上心头,头发也懒得擦,宴梃倒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回到自己房间的巫以淙注射完基因药剂,算了算时间,每年固定发病时间还有两周就能结束,目前靠着药剂挨过去也没什么问题。   他给方慕发了个消息报告目前进展,疲惫地坐到床上回顾上船后的经历,最终叹了口气,该来的躲不掉。   房间里乱糟糟一片,枪和子弹明晃晃的放在茶几上,同样连收拾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床上开始争分夺秒睡觉。   后面能不能睡个安稳觉还难说。   巫以淙醒过来时还有些迷糊,睡前一番剧烈运动导致全身都叫嚣酸痛,肚子也饿得不行,自上船后就没正经吃过什么,铁打的胃也受不了。   他随意穿了件衬衣,扣上帽子便往餐厅走去。   用餐时间已过,餐厅里人没多少,巫以淙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开始听松鼠传来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堂岛从去年开始便有意识减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似乎常年呆在斯兰岛上,那座岛也是此次运送的目的地。   巫以淙向服务人员要了杯水,堂岛的产业链牵涉许多人,即使不出现也会引起动荡。   据调查根本原因是堂岛身体出了问题,岛上常年有医生来往,安保也十分严格,什么风声都没露出来。   身体情况没得到任何消息,反倒是一直被堂岛压制的其他人心中有了想法,堂岛集团人心浮动,不满他在走私规则上一言堂的人趁乱四处煽风点火,走私这一行利润本就让人眼红,只要堂岛倒下,便是多方获利的局面。   松鼠只查到这些表面信息,所以卯足劲儿仔细调查了堂岛近一年身边出现的所有人,包括敌人和情人,内容之多,巫以淙粗粗听了前几位的情况便捏了捏眉心。   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实在难以集中注意力,他关掉信息等空闲在看。   午餐也正好上来,邮轮上的食物味道不错,巫以淙正要慢慢品尝,面前突然坐下一个人,带着罕见的怒意。   巫以淙抬头望了对方一眼,继续低下头吃饭,心里暗道不妙。   “昨晚船上死了一个医生。”   “怎么死的,谁干的?”   巫以淙专心致志和餐盘中的食物做斗争,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你不知道?”   宴梃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听到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弗里斯干的,昨晚对方明显出过门,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医生。   巫以淙咽下最后一口肉,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才开口:“我该知道吗。”   宴梃皱起眉,“真不是你?”   巫以淙喝了一口水,对他的质疑感到好笑:“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我和你的任务并不冲突。”医生的死亡他半点没插手,当然也没有搭理对方的求助,他还记得医生见到他时双眼发亮,从期冀到祈求再到绝望的眼神变化,走的时候他好心得替对方合上双眼。   “他死在三楼,并且和三楼货物最终目的地一致。”这话就差直接说医生是堂岛人。   巫以淙看到对方在三楼出现就猜出和堂岛有关系,联想到堂岛身体问题和早有二心的其他人,或许双方已经不在顾及脸面,毕竟等回到岛上,没人能威胁到堂岛的地位。   “尸体在三楼被发现,无疑是打堂岛的脸,唐焰那批人昨晚在干什么?”   宴梃抱着双臂,冷哼一声,“先告诉我你昨晚去了哪里。”转移话题这一招弗里斯用得并不高明,即使对方保证和他是一条船,他也不敢真的相信。   “我去了趟员工更衣室,里面有给三楼送食物的人,熟悉房间内部结构。”   他要销毁记忆卡,必须先找到存放位置然后混进去毁掉,现在的难点在于他们只是怀疑堂岛在三楼,还没人见过他,也没人知道三楼到底藏着多少人。   “去打听消息会划破衣服,全身是灰?”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宴梃。   巫以淙撑着额头,为他的谨慎感到头痛,“员工更衣室有多大你也见过,通风管道有多狭窄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体验一次,说不定还能看到我趴在里面的印记。”   员工更衣室里两人都放了东西,要证实弗里斯的说辞非常方便,弗里斯如此信誓旦旦,宴梃一时拿不准对方话里的真假,良久才点头,“暂且相信你。”   那么是谁杀了医生?这会成为挑起纷争的导火索吗?   特里心里无由来生出烦躁,好好地护送任务结果卷进去权利斗争,他最讨厌卷入这种事。   “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巫以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将他脸上那点郁躁收入眼中,特里比他想像得还要情绪外露一些,那个要找他的人会是谁?堂岛拿特里去交换的又是什么?眼闪汀   特里盯了他一眼,“跟我来,别乱说话。”   “不会我们还要兼职找出凶手吧。”巫以淙跟着他登上电梯一边吐槽,宴梃一脸平静按下数字键三。   “堂岛无端更改任务,你一点意见也没有……还是你想要的东西价值连城到让你心甘情愿被使唤。”   他们这一行的人多少心气高脾气怪,合作主动权更多在他们手中,任务过程中临时更改是大忌,特里完全可以毁约,即使不毁约也可以只做合同约定的任务。   特里说的堂岛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巫以淙不得不怀疑和堂岛口中的‘那个人’有关,他在犹豫要不要提醒特里小心,但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   说话间电梯门已经打开,守在一旁的守卫立刻走上前来搜身,宴梃摊开双手,任由对方检查。   “我是特里,来见章先生。”   守卫检查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角落,就连巫以淙戴着的帽子都取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才让两人过去。   宴梃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道:“这是接触堂岛的好机会。”   “换人情?”   两人虽然第一次合作,在这种时候异常有默契,堂岛新增的任务宴梃想让弗里斯加入,但就像他之前所说弗里斯必须要出力,这显然不是该出力的范畴,却是能够光明正大接触堂岛的机会,是个互利共赢的局面。   宴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两人视线交汇,达成统一意见。   巫以淙插着兜落后小半步,昨晚三楼可真是发生了不少好戏,那时他忙着拍摄医生柜子里的东西,险些错过杀人现场。   三楼最里面的房间站着层层守卫,特里走到倒数第三个房间便停下来,左侧的门已经打开,巫以淙走在后面贴心地关上门。   一进去便能嗅到一股凝重的味道,有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和压抑。   章海似乎正在训斥昨晚当值的手下,看到宴梃二人进来很快让几人离开,宴梃目不斜视和章海打着招呼,倒是巫以淙露出很有兴趣的模样直到几人离开才收回视线。   一转头,分别收获一道审视夹杂着戒备的目光和一道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   巫以淙摊开手,“走在最后面那位长相不错。”   说完轻佻的吹了声口哨,“屁股很翘。”这动作有些下流但配上那张脸,让人只能想到风流。   章海顿时如吞了只苍蝇,表情难以言喻,大概是还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随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点什么。   宴梃经过昨晚深深明白弗里斯此人热爱散发自身魅力,狠狠瞪了他一眼:别惹事。   巫以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合着特里真以为他不干正事,竟然放跑这么大个线索,不过他不会主动提起,必要时这会是他的筹码。   “两位来,想必是同意我们的要求,医生的尸体在里屋。”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两人进了里屋,里面十分冷,制冷设备发出不堪重负的呐喊。   里面摆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医生的尸体就在上面。   由于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章海伸手打开柜子边半人高吊灯,也许是没使用过不熟练,摸索许久才找到开关。   巫以淙被刺眼的光线一照,下意识退后一步,站到床尾边打量。   “不瞒两位,死去的医生是先生十分重视的理疗师三叶,先生这么多年所受的伤全靠理疗师医治,如今被害,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揪出凶手,两位有任何需求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全力协助。”   章海揭开上面的白布,他的声音像是吞了一把沙子,不仅刺耳还难听。   两人都注意到他的介绍——理疗师,和医生有着本质区别。   理疗师重点在‘疗’上,巫以淙并不意外,柜子里的那些资料已经让他知道更多内情。   “三叶死亡时间和地点呢?”宴梃率先提出疑问。   章海翻开一旁的记录册,“死在305,他自己的房间里,至于死亡时间,我们这次运送货物突然,有些设备没带,早上7点发现他一直没来用餐才发现他死在床上。”   没有死亡时间范围直接扩大一圈,宴梃也不指望堂岛的人能专业到判断出准确时间,有个大致区间也行,但看章海眼里隐隐的期盼,想必等着他们来判断。   章海继续说道:“305房间位于中间位置,楼道整晚每隔20分钟都都有人巡视,守卫没听到任何响动。三叶昨晚和我一起用餐,3点的样子回了自己房间。”   “没有声响有没有可能是三叶信任的人。”   这话有些敏感,章海却并未感到不快,反而十分坚定:“我们的人已经全部排查过,没有问题,三叶一定是死于外人之手。”   章海身为此次负责人,他既然已经确定,宴梃便选择相信他,凑近观看三叶,说:“尸体表面已经硬化,房里的温度也会影响尸体降温速度,时间的确难以判断,有没有发现他尸体时的照片。”   章海一脸为难,指望他们有意识拍照和不破坏现场,显然不符合走私集团的粗糙作风。   宴梃感到头痛,三叶尸体能告诉他们的信息便是脖颈上发紫的深深勒痕,勒死一个理疗师,邮轮上大部分人都能做到,能在守卫森严的三楼勒死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却不容易。   他看了一眼弗里斯,对方抱着双臂站在黑暗中,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把自己和当下的场景隔开得泾渭分明。   他咳嗽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弗里斯怎么看?”   突然被叫到的人出乎他意料的镇定,几乎是张口就来:“正常人体温在36.5度-37.2度之间,死亡之后每小时降低0.5-1.5度,查一下室内温度和体温表温度往前推便能知道时间,尸体硬化一般发生在死亡后30分钟~2.5小时之间,发现他时谁搬动的尸体,守卫不懂专业知识,硬化后的重量和触感能描述吧。”   章海被他一通说,像是突然恍然大悟,脑子一瞬间清明许多,立刻走到屋外跟手下交代。   宴梃挺意外说了一句:“对尸体也有研究?”说得轻飘飘的,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好像还知道更多。   “死人堆里练出来的。”巫以淙随口回了一句,他对三叶的尸体情况毫不关心,“太冷了,你慢慢检查。” 第29章   宴梃不满意他的偷懒,拉住他胳膊,朝床上的尸体努努嘴,想想如何靠近堂岛,总不能次次都他做主力!   巫以淙扒拉掉他的手臂,满脸无奈,“去外面一样能调查,我怕冷。”   怕冷?   宴梃欲言又止,他想知道弗里斯到底有多爱跑火车,嘴里没一句真话,对方就差说不感兴趣四个字还扯出个怕冷的借口,合作方的职业素养让他十分担忧。   所幸章海很快回来,告诉了他们一个准确的推断:“可能是在4点左右死亡。”   刚才还说不清楚,弗里斯一提就清楚了?   宴梃不相信,巫以淙翘起嘴角,“死亡时间判断出来,4点谁找不到在场证明谁就最有嫌疑,章先生,邮轮上哪些是你们的敌人去查一查就能锁定范围。”   章海点点头,脸色凝重,“对方杀三叶已经在挑衅先生的威严,我们自然会查,只是动静大难免打草惊蛇,所以还得二位暗中协助,无论有没有找到对方,二位都将是先生的贵客。”   两人接任务多年,收买人心和给出人情的手段见过许多,章海顺势给出的人情都面带微笑收下,两人公式化地夸赞一番堂岛的豪爽与好客,至于当没当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章海在最后诚邀二人共进晚餐,被默契的两人找个借口拒绝,两人溜达一圈走到一楼甲板吹风。   两人都有些话想说,然而,还没开口,一束玫瑰花突兀地出现在巫以淙面前,猝不及防接触到玫瑰,巫以淙捂着鼻子跳开一大步。   唐焰举着艳丽的玫瑰眼里满是失落,“不喜欢吗?”   巫以淙揉了揉鼻子,恢复了一贯柔和的笑,“很配你。”始终没伸手去接,他才不想抱着一束玫瑰在邮轮上被人围观。   唐焰收回玫瑰,不死心问道:“弗里斯喜欢什么花?”   一旁的宴梃终于想起他的霸道不讲理人设,脸瞬间沉了下来,他的气势其实十分骇人,开口便显得威严森冷,“喜欢我送的花。”   尽管场合不对,巫以淙还是笑出了声,受到弗里斯的嘲笑,特里一个眼刀飞了过去——还想不想继续被纠缠,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   巫以淙摇摇头,乖乖捂着嘴,站到特里身边,一副乖顺的模样。   “撬墙角也得估量一下实力,别缠着我的人。”   巫以淙偏过头,被这句莫名俗气的话戳中,颤抖着肩膀发出无声的笑。   特里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巫以淙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些。   这番打情骂俏的动作落在唐焰的眼里更像是弗里斯被身边强壮的男人威胁,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情人,越发肯定两人关系绝对有问题,撬墙角的机会似乎更大了些。   乖顺的情人他拥有不少,也征服过不少强势的情人,但拥有面前人气质的他还没尝过味道,如果能在对方情人面前征服弗里斯,光一想那副场景,唐焰便一阵激荡。   唐焰嘴边的笑容更加灿烂,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宴梃都不得不承认对方长着一张让人不会拒绝的脸,难怪弗里斯会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他,就是这身气场弱了点,盯着弗里斯的眼神让人无端联想到猎人,也不知道两人谁是猎物。   “在一起又如何,你能保证你们一直在一起,结了婚都能离婚,没有人能忍受一个脾气不好的人。”   宴梃手莫名有点痒,对方不讲道理他也懒得管,反正是弗里斯惹下的事——此人依然毫无配合之意,还在嘲笑他刚才的话。   “唐焰,事不过三,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唐焰这种人光威胁没什么用,宴梃心知肚明,他偏偏要这么说。   巫以淙瞥了他一眼,咳嗽一声试图缓解火药味,“也许大家有一些误会,唐先生昨晚的酒不错,有时间可以在喝一杯。”他这话一说,宴梃立刻瞪着他,面上发狠,下意识握住拳,咬牙道:“你在说什么?”   “我和唐先生一见如故,喝两杯怎么了。”巫以淙抱着双臂,冷冷说道。   两人宛如情侣吵架,甲板上还有着不少人注意到这里的热闹都看了过来。   “别闹脾气。”   宴梃冷哼一声,强行搂着人离开甲板,走到通道里确认没人后巫以淙拍开他的手,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你不会是花粉过敏。”宴梃看他鼻子揉得通红一片,疑惑道。   巫以淙松开手,“可能是。”正说着,鼻尖又开始发痒,他抬手捂住鼻子过程中衬衣袖子滑落,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臂以及上面一片的红点。   “这么严重。”宴梃拉着他的手,一片严肃,“这是过敏的症状。”   巫以淙抽回手,拉下衣袖,“过敏而已,死不了,先说说唐焰,他出现得这么及时……”接下来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楼上突然传来明显的枪声。   枪声接连不断,楼上似乎正爆发一场战斗。   乘客尖叫声和跑动声混在一起,让人听不真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连思考都没思考,飞快地奔向楼梯口,这个时候乘坐电梯绝对挤不进去,走楼梯更便捷。   上楼时两人终于想起来一件事,纷纷打开耳麦,还没说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阴阳怪气:“哟,两位大忙人终于想起还有一个人了是吧,要不是带了一堆设备上来,我还以为我是来度假。喝酒调情,扮演深情男友,多么悠闲的画面。”   宴梃和乌鸦合作多年,立刻顺毛,“是我们不对,任务结束多给你两天假。”   何凝对假期不屑一顾,碍于有弗里斯在场,没在继续刻薄下去,转而介绍情况:“枪声来自二楼,208号房间,章海已经派人下去。“   巫以淙摸着栏杆,迅速抓住重点,“派了几个人。”   “不多,几个守卫而已。”何凝躲在狭窄的房间里,盯着清晰的三楼画面,手边不停传来各项情报。   “调虎离山。”两人异口同声说出答案。   这正好便宜巫以淙,“我去三楼。”   “二楼我去。”宴梃重重点头,都是老手也用不着说什么,浑水摸鱼的技巧他们玩得比谁都熟练。   巫以淙跑向三楼前挂断耳麦,溜进厕所取出刺杀之王。   三楼丝毫没受到枪声影响,巫以淙藏在拐角处,等工作人员路过直接敲晕,快速换完装出来时枪声已经停止。   三楼原本守卫森严的房间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他对面的那间房则空无一人。   巫以淙视线没停留几秒,守卫之一便对上他的目光,右手警戒地放在背后,做出随时可以攻击的动作,巫以淙打赌对方背后放着达姆枪,这个站姿已经暴露。   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怀疑房间里有什么,也不知道谁会成为出头鸟。   巫以淙转身上了四楼,遇见游客时还礼貌地点头,走到最里面那间房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巫以淙左右看看掏出房卡一刷,走了进去。   房间里十分昏暗,衣物散落一地,巫以淙背着手走入卧室,“想通了?”   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看见他嘴里发出呜呜声,四肢扭动着试图远离他。   巫以淙扔下枪,踢开椅子上的衣服坐了下去,“昨晚是209的人被杀,刚才是208的人被杀,你们之中必定有内鬼,无论如何都斗不过堂岛。”   床上的男人拼命挣扎,手腕青紫一片,隐隐渗出血迹,对他的话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地要睁开束缚。   巫以淙继续道:“我们不是敌人,甚至可以说目标一致,不如合作?”他上前扯下男人嘴里的东西。   对方仇恨地目光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巫以淙耸耸肩,光眼神威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   “我凭什么相信你?”男人态度有所松动,可警觉一点没减少。   “你杀了三叶,而我负责查出凶手,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还不能证明我的诚意。”   男人伸出被吊着的双手,嘲讽道:“供出我你也会被怀疑,算哪门子诚意。”心里却在揣测面前人的身份,昨晚处理完三叶回到房间时便被人打晕,醒来时已被绑在床上,在决定杀死三叶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没等来章海的人反而是个陌生男人。   这个陌生男人好巧不巧他在三叶的房间里见到过——对方藏匿在通风管道里,露出小半张脸,以为他没看到。   他不仅看到了,还迅速想到如何让对方做替死鬼,本打算暗中动手没想到对方比他狡猾先找到他所住房间。   “至少我没打算让你当替死鬼,你跟随堂岛7年,为什么会背叛他,还杀了三叶,他和你有什么仇怨。”巫以淙问道,松鼠传来的资料中正好有这个人的信息。   男人紧抿着嘴看似选择沉默,眼神却出卖了他。   巫以淙笑着说道:“你在评估我的身份和实力?看出什么了。”他相信自己的伪装技术,弗里斯这个身份在灰色地带颇有名气,各种经历都经得起推敲。   “你是唐焰的人还是蒙克力那边,或者……是海运的人?”男人目光犹疑,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合作?要是随便相信别人说的话他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海运的人不会看着你杀人而不阻止。”巫以淙挥挥手,“我叫弗里斯,不用猜了,局外人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局外人。”   男人沉默片刻,在巫以淙等得快不耐烦终于开口:“身边的人都叫我阿凯,我愿意跟你合作。”   巫以淙对他快速改变想法不是没有疑虑,只是他更想知道堂岛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才会让章海和‘那个人’联系将特里送过去。   “为什么背叛堂岛?”   答应合作阿凯也不在浪费力气挣扎,他望着天花板,像是在缅怀着什么,眼里泛着泪光,巫以淙心里冒出个问号,这就开始回忆过去?他已做好相互试探几轮两人在道出部分真相,结果还不等他套话,对方直接卸下了防备,莫名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奈感。   “你听说过基因病吗?” 第30章   基因病?   “有所耳闻。”巫以淙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起来。   阿凯却并未说下去,反而是晃了晃手臂,“我已经答应了合作,是不是该松绑。”   怕巫以淙觉得他耍诈,连忙解释道:“手是我吃饭的家伙,松开我的手也行。”   巫以淙抱着双臂,这还是昨晚那个眼睛都不眨一下勒死三叶的人?怎么一下子感觉单纯许多。   吐槽归吐槽,还是划断了绳子。   “整艘邮轮的监控和报警装置都由我设置,我知道跟你一起上船的男人昨晚和章海见过面,任务是要送堂岛回到岛上去,顺便查出谁有反心,,你为什么又要背叛你的团队。”阿凯反问道。   “我和你能合作,也能和他合作。”原来昨晚特里还单独去见了章海,看来是信不过他。   巫以淙神情淡淡,他对基因病更关注,将话题拉了回去,“堂岛和基因病有什么关系?”   “诱发基因病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我有个朋友在某次出任务时突然发作被敌人残忍地杀害,尸骨无存。”阿凯捂着脸,眼睛通红。   巫以淙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打算安慰,坐回椅子上等着后续,尽管结合三叶柜子里的资料和窃听到的交谈,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那个朋友是格斗赛冠军,基因病让他连枪都举不起来。”阿凯似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时不时露出怀念之色。   巫以淙掀开衣袖,指针在飞速转动,“我很同情你朋友的遭遇,但是……再不说重点,我失踪时间太长编不了借口。”那位临时队友太敏锐,目前他还不想被怀疑。   阿凯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镇定。   “在内部我负责技术工种,各种信号装置和监控都是我负责,有一次跟随堂岛外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突然明白了那位朋友为什么会无故诱发基因病。”   “什么秘密。”   “堂岛参与了一项秘密实验,打一针便能延缓肌体衰老,而那些针剂需要活人先试用。”总结来说便是人体实验,联邦在四十年前便明令禁止决不允许做此类实验,直到现在都是最高禁令。   但人心总是难以得到满足,这个时代寿命虽然得到延长,科技得到高速发展,贪欲自然也开始无限膨胀。   如同古时候皇帝疯魔般寻找长生不老之术永享权势地位,有些人自然有同样的贪念,人心一贯如此,得到了一些便想得到更多。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阿凯不经意一问,他当初得知这事说不上特别震惊,毕竟跟随堂岛的人,善恶是非是另一套评价体系,但至少也讶异过。   巫以淙脸色丝毫不变,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他扯起嘴角敷衍过去:“我曾经听同行提过,不过没当回事。”   阿凯理解地点点头,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是真的,堂岛去参加会议时都由我安装耳麦和清理信号,会上有人给了他两管针剂,堂岛为了测试对身体强壮的人的副作用,用在了我朋友身上,才诱发他的基因病。”   “这些隐秘的实验据我调查已经存在许多年,实验出来的药剂的确可以改善细胞衰老,像这样的成果必定有成千上万次的实验,而试验品都是活生生的人,经受不住副作用,死亡的、疯癫的、体质被完全改变的数不胜数。我那朋友或许到死都不知道死亡的原因是那管治疗感冒的t2药剂。“   阿凯低沉地讲述,从前无心关注堂岛的各项生意,等他深入去了解时才明白堂岛的可怕以及背后实验者的丧心病狂,药剂一但被广泛使用,所有人的基因数据都会存在问题。   而这些阿凯能想到但不关心,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与他毫不相干,自然也用不着在意。   他接着道:“我曾经有许多兄弟,后来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没了,现在想想,里面有多少是堂岛为了t2送出去的试验品。”   他们这些人投靠堂岛,已经不算是联邦承认的合法公民,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消失如同雨水蒸发,毫无声响。   “这事堂岛一个走私份子没那么大力量,背后说不定联邦高层都有插手,我没那么大本事跟联邦做对,只能想尽办法杀了堂岛为兄弟们报仇。”   “堂岛的t2是谁给的?每次去的会议地址在哪里?”   巫以淙压着嗓子,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消化不良,阿凯看他神色不对慢慢住了口。   他虽然装得凶狠也见识过许多大场面,毕竟是技术人员,骨子里对巫以淙发狠还是有些畏惧,之前能靠着一股劲儿神挡杀神,泄了这口气性格里的软弱部分便暴露出来。   “我不知道,每次会议虽然由我布置,但堂岛会让我准备三套设备选择其中之一,要说知道得最多的肯定是章海。”   章海是堂岛的心腹,秘密实验的事不会瞒着他,章海有时候也会秘密离开小岛,阿凯怀疑这中间就是去交换t2。   “堂岛近期要和那些人联系?有没有说实验品的事。”按阿凯的说法,特里便是那个人要的试验品,两者有什么关联?   阿凯摇摇头,他对这些知之甚少,“堂岛疑心病重,章海或许知道。”   看来必须从章海那边下功夫。   “唐焰那些人要狙杀堂岛是你在暗中传递消息。”   阿凯没否认,“是我,不借助他们的力量,我办不了这事。”   “唐焰找上我,和你有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阿凯顿时僵住。   巫以淙身经百战,任务期间周围一切他都时刻关注,阿凯小心翼翼的动作自然看在眼里,内心深处点燃的怒火差点让他失去理智,最终凭借着多年职业素养强行终归于平静,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   “你们上船到处布置设备,我担心你们发现端倪暴露我的计策。”   阿凯作为邮轮上的监控者,一直暗中作业,让唐焰去试探也是想借刀杀人,杀不了也能制造一些阻碍让堂岛无力可借。   “果然是你在诱导。”   如果相信唐焰表现出来的那一套,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至少确定了唐焰的立场,他还有一个问题:“杀三叶是为什么?”   “堂岛用了太多t2身体已经被毁,三叶是那边派来的治疗师,没了三叶他连下床都困难。”   阿凯冒着暴露的风险在第一天独自动手,为的就是削弱堂岛的实力,人一旦生病便会失去冷静和理智,那时候便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我明白了。”   清楚隐情终于他也可以开展任务,堂岛,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没想到这么多年还会遇到漏网之鱼。   阿凯连忙看向他,“你相信我?”   巫以淙挑断他身上的绳子,“接下来按照你和唐焰的约定进行,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有机会早点下船。”说完他拿上a2,算算时间特里那边快结束,他得出去汇合。   手腕却被人拉住,阿凯眼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我要确定他死亡才离开。”害怕巫以淙转身就走,阿凯紧紧箍住巫以淙的手臂,巫以淙低头瞥了一眼阿凯青筋毕现的手腕,思考几秒才点头。   “可以。”   “那个跟你一起的人,要不要先杀了他。”   巫以淙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用不着试探我,他和我立场一致。”   阿凯眼睁睁看着他充满戾气地走出去,不明白哪里说错了,他单枪匹马当然得试探一下合作方同伴的态度,毕竟他们的任务是护送武器安全到岛。   立场一致的同伴此时不慌不忙在人群中逆流,“人找到没有?”   “奇怪了,三楼的画面有些奇怪,我怀疑有人特殊处理过。”何凝皱着眉头,手指翻飞快速启动新一套系统,结果画面显示和之前完全相同,不同时段的画面不可能一样。   难不成还有人比她们更快一步。   “三楼没听到打斗声,看看其他地方?”   “他会不会去找记忆卡?”何凝突然问道,对方的任务和他们不一样,好不容易有场混乱溜进去也不是没可能。   ——就是那片守卫,不知道弗里斯打不打得过。   特里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再联系一下他,万一死在三楼尽早撇清关系。”   “这话可真冷血。”耳麦里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何凝顿时瘫在椅子上,还不等她抱怨,特里率先问道:“活着?”   “不然呢,现在是鬼跟你说话。”   “你在哪儿?”   巫以淙看一眼周围,回道:“二楼。”   “你跑去二楼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二楼发生了什么,他才从二楼出来,弗里斯跑进去做什么,给自己找点嫌疑吗?   “这话说来话长,我好奇发生了什么下来看看?”巫以淙干笑着,难得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何凝忍不住插嘴:“好奇,你好奇个鬼。”   特里反而敲了敲耳麦,“没事吧?”   “没事,等会我过去找你。”巫以淙回答得很快——不快不行,他苦笑着抬起双手,面前举着达姆枪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毫无感情,“跟我们走一趟。”   “咳,那个……我只是个游客,听到动静来看看,我不是……没有恶意。”巫以淙语无伦次解释道,顺手关了耳麦。   “既然是普通游客你害怕什么,等我们检查完就会放你走。”   巫以淙放下手,顺从地点头,跟着黑衣人路过208,也不知道二楼究竟爆发了一场怎么样的战斗。   就目前来看,二楼修缮费用不是个小数目。   余光打量着周围的黑衣保镖们,也不知道走私集团是不是特意修过仪容仪表课程,三楼的守卫一身黑西装也就算了,二楼这一批在仪容上也不遑多让,每个人走路右手都比左手高十公分,甩动幅度也比常人大,每次必然擦过腰间皱巴巴鼓起的一团,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群危险分子。   巫以淙许久没见过如此直白宣扬自己不好惹的人,也明白请他去的那位是何段位。   出乎他意料的这次见面没在房间里,反而是在开放式休息区的角落,是专门用来喝茶的地方。   茶座边摆放着许多书籍,与袅袅茶香交相呼应。   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中等身材,一套和保镖们同款的黑西装,头发打理得光滑规矩,只看背影毫无威胁。燕单停   巫以淙眯起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动,离他最近的保镖不着痕迹地推了他一把,发现此人纹丝不动。 第31章   “久闻弗里斯大名,如今总算得见。”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手上端着茶盏,惬意地抿了一口。   既然知道他是弗里斯,巫以淙也懒得装,“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被人用枪‘请’。”   “弗里斯先生在业内声名赫赫,我那几个废物手下可不是你的对手。”   巫以淙瞟了一眼废物手下们,严肃沉稳,连眼神都没变化,看来是习惯了。   他慢悠悠走了过去,“堂岛的生意遍布全联邦,他这人掌控欲又强,对不服他的人铁血镇压,想要反他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毕竟属于走私集团的内斗,棋盘上放置多少枚棋子才合适有最佳数量要求。”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擅自把不相干的人拉进来,很可能被将一军。你说呢,蒙克力先生。”   他说完,拎起桌上精致古朴的茶盏一饮而尽,过后还砸了砸舌,略带嫌弃补充一句:“有点苦,我果然还是适合喝酒。”   附庸风雅的东西不适合他这个俗人。   蒙克力看着他,突然一笑,“来人,上酒。”   “喝酒误事,我还想多活几年。”   巫以淙制止蒙克力动作,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堂岛花钱请人护送他回岛,特里接了任务对你也并不信任,就连三叶被杀章海第一时间联系的也是他,当然,我不是挑拨你们的关系,我只是想请你帮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忙,事后报酬不会小。”   蒙克力惬意地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给自己添上茶,似乎笃定巫以淙不会拒绝这个小忙。   “什么忙?”   既然当下局面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债多了不愁,巫以淙没半点犹豫,现实也容不得他犹豫——任谁被一群散发着嗜血味道的壮汉盯着也没法说出拒绝二字。   “唐焰对你念念不忘,这是个近身的好机会,作为长辈想送给他一个有趣的夜晚。”蒙克力说得意味深长。   这笔生意很划算,只需要和唐焰虚以委蛇,既不动刀也不动枪,还能畅快的喝酒,只是有这么简单吗。   巫以淙眉梢未动,陷入沉思。   “堂岛还没死,就策划着过河拆桥。”唐焰跟蒙克力可是一伙的。   “堂岛纵情酒色,贪图享受,身体已经不行了,邮轮上没有信得过的医生,他不敢接受其他治疗手段,他现在只是个垂暮老人。”蒙克力抬眼,“我有个朋友告诉我,特里之前一直单打独斗,从来没有所谓的团队,这个消息目前只有我知道。”   明晃晃的威胁,毕竟堂岛多疑人尽皆知,巫以淙晃着手指,“我这人不挑任务,只要有利可图。能和特里组队也能与其他人合作,这场交易里我能得到什么?”   “不妨卖给弗里斯先生一个内部消息,堂岛如果顺利回岛明晚将召开一场临时会议。”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   “那场会议……是有关一个叫零度计划的入会会议,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取缔灰色。”蒙克力说到这个计划眼底满是不屑,“他得罪海运,拍拍屁股就说开展陆地业务,我们没他那么大家业,只想守着海域混口饭吃。”   原来不仅是积怨已久才打算弄死堂岛,不过零度计划……时间太长他都快要遗忘这个特殊计划,蒙克里显然对零度计划的概念不清楚,按照自己的理解往权利斗争上猜测。   至于取缔灰色,巫以淙咋了咂嘴,堂岛是被T2影响到脑子了么,野心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   “内幕消息你怎么会知道?”巫以淙问道。   “我自然有渠道。”   巫以淙怀疑消息来自阿凯,这个人寡言少语却深得堂岛信任,看来阿凯对他还有所保留。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为什么要在今晚同时对唐焰出手?”唐焰的人他观察过,也都是染过血的,同时对付两边,蒙克力哪里来的自信。   “唐焰就是一条毒蛇,反水跟喝水一样随意,有些危险能顺手解决最好。”   蒙克力不过四十出头,脸上沟壑丛生,唯有一双眼睛精明冷酷,轻飘飘地定下合作伙伴的命。   “合作愉快,我要得报酬也不高,一份岛上详细的部署图和人员资料。”   蒙克力满意得笑了,将茶一饮而尽,拍拍他的肩,“好说。”   “哦,对了,加莱那事……”巫以淙突然问道,加莱被特里所杀,蒙克力万一找特里算账难免牵涉到他。   提起得力干将的死亡蒙克力情绪依然稳定:“要想坐上那个位置,路上必然需要鲜血点缀,是他的荣幸。”   半点不提章海的杀鸡儆猴之举,巫以淙不得不怀疑堂岛清楚蒙克力躲在船上,两方都在试探底线,看谁先忍不住出手。   当事人都没意见,巫以淙也不会多嘴,在一众虎视眈眈的保镖眼前离开。   待他走后,蒙克力放下茶盏,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事成之后,都处理干净。”   站在右侧的男人点点头,同时汇报:“小艇藏在西南角,一切都安排妥当。”   蒙克力沉着脸,“那人传来消息没有。”   那位神秘人给了他一份三楼房间布局,包括堂岛所在的房间位置和人员布置,平时两三小时便有消息递出,自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联系他们,这枚棋子还有很大价值,死了就太可惜。   男人猜测道:“三叶的死很可能是他出的手,估计正躲着堂岛的人。”   *   巫以淙登上观光电梯,心情复杂,没想到简单的任务冒出这么多事来,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出来时房间里多出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烟雾缭绕,特里的面容若隐若现。   “刚才你去做了什么?”   宴梃语气平静,眼睛连看都没看他,反而是盯着虚空中某一处似乎在发呆。雁扇亭   巫以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副了然模样:“二楼闹得那么大,我去了趟三楼,差点挤不出来。”   “别在屋里抽烟,去外边。”巫以淙随口说道。   宴梃从善如流掐灭烟,巫以淙走过去打开窗。   由于坐着的关系宴梃的视线恰恰落在那截露出来的小腿上,修长的腿由远到近,每走一步就带起黑色浴袍微微抖动,小腿以上是漂亮的膝盖,膝盖以上……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腥咸的海风涌进来驱散了烟味,巫以淙抱着双臂站到宴梃面前。   两人沉默半晌,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烦躁。   还是巫以淙率先做出行动,他裹紧浴袍,顿了顿才说道:“我有点困了。”   宴梃的视线从那截小腿往上,在男人平静的脸上巡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的意图,但无果,对方半点看不出任何暗示,“也是,晚上估计不太平。”   巫以淙瞥了一眼宴梃刚才盯着的位置,“谁知道呢,都是大人物的游戏,说不定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宴梃苦笑着拉上帘子,顺手关掉灯,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巫以淙还没走到床边突然的黑暗让他眨了下眼,随即身后便贴着一具温热的躯体,然后是肌肉饱满的手臂。   他低低咒骂一声,“我他妈是要睡觉,发什么情。”   ——尽管是骂,语气中却带着慵懒的性感。   宴梃一瞬间想到昨晚对方面色绯红略带醉意的模样,神态慵懒,眼睛却很亮,倒映着他深藏的欲 望。   一个人当他的气质独特到让人过目不忘时,如果还配有一张绝佳容颜,没有人会不动心,没有人会不被吸引。   宴梃是个矛盾的人,职业让他不得不保持谨慎但偶尔也会有疯狂的冲动。   比如在摄像头监视下,对神秘的合作对象突然的征服欲。   男人的征服欲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巫以淙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用力来了个肘击,宴梃嘶得一声,身体却纹丝不动,凑近巫以淙的耳朵:“宝贝,你和唐焰眉来眼去我还没和你算账。”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朵上,加上那句宝贝,巫以淙感觉鸡皮疙瘩掉一地,重重踩下一脚,宴梃顿时松开手,要不是顾及着摄像头,差点要痛呼出声,咬着牙强撑着。   ——踩我干什么,演戏!   ——别得寸进尺。   两人视线交错纷纷带着怒气。   ——非得靠上 床来证明?   巫以淙盯着他,有种想扔个杯子砸碎摄像头的冲动。   宴梃背对着那面墙,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气把人推倒在床上,同时爬上去低头舔/吻他耳朵,借着这一点时间,压着嗓音:“章海怀疑你的身份。”   巫以淙蓄积的力收回去,黑暗中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章海为什么会怀疑他,是因为和唐焰走得近还是蒙克力想两边通吃?   他脑子里想过种种结论,都无法确定。   等他感觉胸口微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裸露着大半个胸膛。   宴梃不满意他的走神,重重得咬上他的侧颈,巫以淙偏过头,屈起手肘朝着他砸过去,被宴梃紧紧握住手臂,眼神交汇。   ——外面全是枪手。   两人一条绳上的蚂蚱,任何一方证明不了身份,都走不出这个房间。   ——外面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巫以淙捏着拳头,宴梃头一次在他身上见到如此凛冽的杀意,明白任人观赏隐私的方式触怒弗里斯,对方这幅样子肯定不会轻易消气。   受制于人对两人来说都不太高兴。   宴梃只能主动些挑起他的情绪,他分开腿//跨坐在巫以淙身上,背对着墙,用身体**着巫以淙的身体,手伸向了浴袍里面,触感细腻,巫以淙半眯着眼,发出粗重的喘//息。   巫以淙伸手解开宴梃的衬衫扣子,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线条流畅上半身,巫以淙身为情场老手,自然身经百战,而宴梃也不缺经验。   空气中变得有些暧昧,宴梃突然来了点恶趣味,紧紧按着巫以淙的手,挑衅地看着他:“这次委屈你了。”   突然开口的声音在房间里有几分异样。   巫以淙明白监听设备能捕捉到的声贝,用正常音量说道:“这么多年还没死心,我不做下面那个。”   他的语气仿佛是情侣间的交谈,只是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明显的情//欲。 第32章   宴梃不说话,打量着他,像是在判断话里的真假。   巫以淙慵懒地望着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微笑:“委屈你了,宝贝。”   说完右腿一勾,漂亮的肌肉紧绷,手腕一转,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浴袍彻底垮在腰间,露出结实的腰身,巫以淙吻了吻他的嘴角,亲昵地说:“晚上还有任务,别累着。”   宴梃心里有那么一瞬要陷在那张充满情欲的脸上以及缠绵性感的嗓音中,——差点他就要点头了,只差一点点。   高手过招,一点点也足够恢复清醒。   “我不怕累着,倒是你,休息好了吗。”   宴梃被箍住几个发力点,嘴上也没闲着。   激怒一个男人很简单,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巫以淙眼神一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揉捏着他的耳垂,俯下身道:“试试?”   没有男人能经得起这种挑逗和激将,宴梃脑海中那根理智的弦在断裂的边缘,巫以淙却在这个时候让出主动权,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   宴梃诧异几秒看他神情如常,唯有眉间涌起一股疲惫。   他没说什么,侧身覆上巫以淙,遮挡住底下大半精瘦的躯体,然后缓缓地动着,喘息声和呻吟声微弱却十分有存在感。   巫以淙半闭着眼,宴梃凝视着他情欲难耐的样子,动作依旧未停。然而只要开灯,很容易看出两人并未真的做,只是在磨枪,配合着节奏偶尔出声。   两人都感受到对方忍耐下的火热,蹙着眉把戏演下去,宴梃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抵着他的腰,缓缓扭动,额头和鼻尖有一层薄薄汗水,十足的性感。   巫以淙撑着精神等两人互帮互助泻完火,终于忍不住抓起手边什么东西扔了过去,墙壁上顿时留下一个凹痕,破碎的零件撒得地面到处都是。   事情发生太快,宴梃根本来不及阻止,算了,至少戏顺利演完,足够证明弗里斯和他关系紧密。   宴梃披着床单赤脚走向浴室,“我先洗个澡,待会聊聊接下来怎么办。“   巫以淙没出声,他怕被宴梃察觉异样,等听见水声才跳下床,去翻藏在乱七八糟的衣服堆中的药剂,基因病的发病期就是这么不讲规律,刚才要不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撑着,现在估计他们已经尸沉海底。   眼下的情况有些复杂,蒙克力是怎么知道特里团队的事?还有零度计划…巫以淙面不改色咽下药剂,思考着蒙克力提出的小忙。   刚结束一场激情戏码,两人都疲惫,简单点了个晚餐在房间解决。   两人坐在地毯上狼吞虎咽,邮轮上的食物味道自然不差,摆盘精致,还贴心的送了瓶酒。   眼看吃的差不多,宴梃打开红酒,环顾一圈发现房间里唯一的杯子被他刚才当作烟灰缸,伸手够出廉价纸杯,倒满递给巫以淙。   巫以淙晚上还有一场戏需要保持头脑清醒,摇头拒绝:“有烟吗?”   宴梃转过身拉开靠墙的柜子,在一堆套中挑拣出包烟点了一根放进嘴里,又递给巫以淙一根。   巫以淙懒洋洋地倚靠着背后垫子,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朝宴梃勾了勾手指,宴梃勾唇笑笑倾身靠近用自己的烟替他点燃,两人的眼睛直视着对方,眼中仍有之前情欲的余韵又包含了些其他意味。   直到烟点燃,才各自靠回之前的位置。   “说说吧,刚才怎么回事?“宴梃起身拉开帘子,正是夕阳时分,远处海面波光粼粼。   巫以淙抽了一口烟,“累了。”   也不算说假话,确实有些疲累,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很疲惫。   宴梃听出他的回避,主动转移话题,“二楼发生的事和章海有关,他的人在调查杀害三叶的嫌疑犯与唐焰那边发生冲突,两边都憋着火气,直接撕破脸打了起来。”   “唐焰没阻止?”   “我们听到枪声时,他估计还在甲板上抱着花想着怎么把你弄到手。”   宴梃坐在沙发上,吐了口烟,枪声之前他们还疑惑唐焰怎么出现得如此及时,他的眼线绝对不少。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需要我们上床来打消怀疑。”   巫以淙眯起眼,靛青色的烟雾聚在空中,不一会儿便被海风吹散,他和特里的关系与任务并无关,章海怀疑他为什么不怀疑特里。   ——难道是因为特里要交给‘那个人’的原因?   巫以淙抽烟的动作一顿,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杀了他,那个青青再厉害也逃不脱守卫围攻,堂岛是想让特里孤身一人上岛。   “刚才不该说你在三楼,我们安装的那些设备,章海手下也有懂行的,甚至那个技术员比我们还专业。你说谎章海会如何想?你还主动招惹唐焰,一个来路不明还想杀堂岛的富二代。”   章海本就不信任任何人,弗里斯出现在三楼只有几分钟,后面便失去踪影,他亲眼看过那段视频,画面上的弗里斯瞧不出半分着急只看了一眼守卫便离开。   当着章海的面他只能找理由为弗里斯开脱,章海跟随堂岛多年,任何事都要求亲自求证。   “他说求证你就答应了,其实你也在怀疑我的去向。”   特里真想暗示他,完全能够做到,摄像头能看到的毕竟有限,区别在于特里是否想顺势而为。   宴梃并不否认,“你加入到现在似乎一点不着急能不能接触到堂岛,邮轮明天便会到达斯兰岛,我很好奇,剩下的时间里你要怎么完成军方的委托。”   巫以淙抓了把头发,犹豫再三,说得小声又委婉:“只要堂岛死了,毁掉记忆卡很容易。”集团老大都死了谁还会关注一个不起眼的记忆卡。   宴梃的眼神陡然变得危险无比,“一开始你就抱着这个主意,难怪你会主动招惹唐焰,是想吹他枕边风从中借力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有种被背叛的愤怒,这句话让他在章海面前信誓旦旦维护弗里斯身份的模样像个傻瓜,同时恍然大悟过来甲板上弗里斯仍然同唐焰示好的举动,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既然我们目的不同,合作就此作罢。”   巫以淙假意试图挽回,伸手拦住他,“欸,你气冲冲跑出去章海会怎么想?跟我床上不和谐分道扬镳?”   他夹着烟,偏过头语气认真:”你为什么一定要完成堂岛的任务,我要听真话。”   宴梃拍掉他的手,冷冷看着他,“我能相信你吗?”   他后知后觉过来,面前的人藏得太深,也太神秘,到如今都没泄露半点信息,他不该草率的付出信任。   “可以试一试。”   巫以淙能感受到对方冷静皮囊下的失望和愤怒,虽然对方态度上在防备他,行动上却尽量给他制造接触堂岛的机会,说实话他其实有点诧异,见太多灰色里团队互相使绊子,突然遇到这么‘单纯’的队友还有些不习惯。   宴梃微微扬起下巴,“如果我一定要让堂岛平安上岛呢。”   他想知道弗里斯会如何选择,话说出口,罕见的有些紧张,这决定两人是否为敌。   巫以淙眼神复杂,“他最好死在邮轮上。”   宴梃一颗心急速坠地,也许是节奏合拍,也许是……离婚的影响仍在,和弗里斯相处虽然心中有防备,但意外的很放松,那种棋逢对手的默契让他有些沉迷其中。   这对他来说很少见,信任在灰色是最宝贵的东西,而他不知不觉已经交付出去。   是时候该清醒过来了。   “我接的任务也一定要完成。”   宴梃态度坚决,立场不同,也没必要在聊下去,他转身就要走。   “他手里有你的把柄?还是抓了你的情人?你要从一个走私集团手里拿什么东西?说出来,我们都是去找东西万一能顺路呢。”   巫以淙喊道,对方这幅身材气质,去做试验品太过可惜,还是直接弄死堂岛划算。   特里转过头,“我要找的是人,只有堂岛能帮我牵线。”   “什么人?”巫以淙就着廉价纸杯喝了一口酒,“灰色上什么人找不到。”用得找堂岛搭线。   “灰塔。”宴梃平静吐出两个字,望着他:“灰色上有人能接触到吗?”   任务榜上高高挂着的ID,谁都认识,谁都能看到灰塔对外的任务邮箱,但无人敢主动打扰那个传说一般的存在,灰塔挂着的那些任务代号和成绩,让人连去超越的想法都生不起来,一个人的成就如果高出群体太多,便只能让人仰望。   宴梃也是其中仰望的一员。   “咳……你……”巫以淙捂着嘴,呛得眼泪差点咳出来,“你找他干什么?”   “私事。”宴梃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巫以淙捂着嘴,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怎么会是找他?   他十分确定从来没和特里有过接触,灰塔接触的任务以团队居多,和特里不可能有交集。   可当事人摆明不会说,他又不能主动暴露身份,这都是什么事啊。   巫以淙叹息一身躺到床上,既然特里是找他,那么堂岛死了也影响不到什么,他打算继续被蒙克力威胁,然后借刀杀人。   宴梃去了趟三楼,和章海交流一番关于晚上的守卫安排,顺便打探章海对弗里斯的态度,还没问,章海反而先向他道歉,为怀疑弗里斯而道歉。   宴梃明白章海是怕在这个时候惹恼他,腹背受敌的局面堂岛应付起来损失定会惨重。   台阶已经给出,宴梃不得不识趣把心里的不满按下,有求于人没办法,必须要放低身段。   “特殊时期,谨慎一些没坏事。”   章海很满意他的识趣,“明早就到达我们的海域,只要熬过今晚,特里先生的任务便完成大半。”私人海域是堂岛的地盘,出现任何事件都可以用手段按下去。   正因如此,今晚反而是最危险、也是那些人最后的机会。   宴梃点点头,“今晚都要打起精神,我这边人员也安排在暗处,倒是那些游客,万一误闯?”   特里不愿意误伤无辜,走私分子火拼起来就不一样了。   “中午的枪声已经传遍邮轮,聪明人都知道哪里最安全。”   游客的命在章海眼里没什么差别,混进来误伤只能说明太蠢,他管不着。   宴梃点点头,冷着张脸去检查每一个狙击位,二楼下面也静悄悄的,似乎都在等天彻底黑下来。 第33章   夕阳一点一点消失在海面上,邮轮上灯火通明,一楼大厅里人声鼎沸,几个大型游玩区域围满了人,时不时发出一声喝彩。   巫以淙黑衣黑裤,黑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上戴着一枚造型别致的腕表,之所以说造型别致是因为比起腕表更像是片叶子,银色的叶子上暗金色的指针正在旋转。   他对面的人已经推出全部筹码,嘴边露出浅浅的梨涡,兴致盎然等着巫以淙翻牌,巫以淙同样推出全部筹码,“开。”   荷官额头上的汗来不及擦,这两位客人精湛的赌技让他少有的兴奋起来,才玩几把桌面上只剩下这二位。要不是信任赌场的设备,他都要怀疑两人联手玩他,不然为什么左手边撑着头的男人仅靠几万的筹码、几轮的下注,筹码便翻了数翻。   排除作弊可能,只能证明对方有两把刷子,荷官兴奋得脸颊通红,等着这一把的结果。   巫以淙正要开,对面那人笑道:“赌钱多没意思,不如换个筹码。”   “换什么?”   巫以淙挑眉,摆出洗耳恭听模样。   “你赢了,我自愿陪你一晚,玩什么都可以,我赢了的话,同样也陪我一晚如何。”   唐焰故作正经说出条件,周围哄笑一片,他们都能听出里面的猫腻,巫以淙自然也懂他的意思,正愁找不到机会独处,鱼就主动咬钩。   “唐先生陪我一晚,也不算吃亏。”   巫以淙勾唇笑着翻开牌面。   周围人顿时伸长脖子,唐焰直接站了起来,看见牌面愣了几秒,才露出笑容,“厉害,不过我很少输得这么开心。”   他眼神暧昧地看着巫以淙,极为期待接下来兑现筹码的时刻。   巫以淙把筹码交给荷官,“走吧,春宵苦短。”   围着的人纷纷投以暧昧的视线,给两人让出路来。   唐焰简直心花路放,又强行维持着镇定,在去房间之前离开巫以淙去吧台拿出一瓶酒。   巫以淙远远地看着唐焰像只开屏孔雀忙上忙下,他总是很难理解唐焰这类人的想法,为什么会如此自信的觉得他会是那只猎物。   房间里,唐焰看起来像是喝多了,整个人半醉半醒。   也许是室内温度太高,衣服扣子解开大半,胸肌若影若现,他几乎是扑到巫以淙身上,手也胡乱得摸着。   巫以淙翘着二郎腿继续倒了一杯酒,他的动作很优雅,唐焰醉眼朦胧地伸手想要揽住他的肩膀,巫以淙微微侧身闪开,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才几杯的量,你也太着急了。”   “春宵苦短,这可是你说的。”唐焰别有深意地看着巫以淙,舔了舔唇,不再掩饰眼里的情欲。   巫以淙抬抬下巴:“我可没在其他人眼皮底下上床的爱好。”   唐焰歪着头看向黑暗处,惊讶他的敏锐后陷入思考,挣扎几秒才说道:“我让他们离开。”说着打了个手势,巫以淙支着头,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保镖走出去。   “如你所愿了吧。”   唐焰露出几分温柔,好似情人间的诱哄,半推半拉地走进卧室。   过了许久,巫以淙才推开门,扣上衬衣最顶上的一枚扣子,他并未从门口撤离,而是走向阳台。   “你的小忙已经完成了。”   巫以淙望着甲板上三三两两的人群思索着如何离开,蒙克力显然很高兴他的效率,“不愧是弗里斯,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要你的人能避开门口的保镖,便会看到一具尸体,记得找个胆子大点的,场面有些不好看。”   巫以淙撑着手臂用肉眼丈量楼层间的距离,横看竖看还是翻阳台最合适。   “好,真是天助我也,报酬放在209号房间,最好是十二点再去拿,万一……”蒙克力的声音一会近,一会远,万一后面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巫以淙凑近去听,只听到一阵海浪声,蒙克力到底在什么地方。   报酬对他来说比较重要,斯兰岛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以松鼠的技术和人脉都搞不到具体的资料,可想而知堂岛对上岛人员要求得多严格。   蒙克力一心要取代堂岛,巴不得有人帮他解决岛上的威胁,所以这份资料真实性会很高。   现在他只需要等蒙克力做出头鸟解决堂岛守卫,让他能接触到堂岛然后杀了他,就可以混进小岛上查看一番。   蒙克力最后又说了一段什么,只是声音断断续续,难以听清,巫以淙皱眉挂断电话。   这间房的阳台宽阔,墙角边还搭了个吊椅,巫以淙伸手拽住吊椅拉了拉,吊椅使用率不高,绳子没被磨损过,正好方便他借力,他抓住绳子荡着吊椅跳到另一间房的阳台上。   附近几层楼的布局他早已经烂熟于胸,踩在帘子拉得严实的阳台外,脑子里自动浮现出里面住客的信息。   他探出头,守卫最严密的那间房在侧面,而三楼堂岛所在的房间就在二楼最里面那间房的上方。   根据阿凯提供的信息,堂岛不会住在靠窗一侧的房间,阳台也有人把守,他不能直接翻阳台进去,死了一个医生堂岛防备心会更重,通风管道这些地方也不能继续使用。   二楼阳台看似距离近,站在上面才知道间隔有多远,翻越动作必须小心且迅速,这对巫以淙来说不是难事,他几乎是贴在墙面上,踩在手臂粗的管道上,一身黑的装扮让他与黑夜融为一体,两间房凸出的阳台部分正好形成凹角,没有人发现207与208房间缝隙中藏着一个人。   巫以淙躲藏在黑暗中,有节奏地放缓呼吸。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阿凯与蒙克力商量的时间还剩一个半小时,黑幕下天空发出轰鸣,从他的视角望去正好看到黑云压顶,可千万别下雨啊。   巫以淙换了只手,点开耳麦切换到另一个频道,撑着墙听着更衣室里的讨论,别小看这些员工们的吐槽,那些抱怨和艳羡的语句里藏着许多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   今天讨论主题是中午的枪击事件。   员工们在猜测凶手的身份和原因,最后落点在神秘的邮轮老板身上,吓到这么多客人,竟然没有客人闹事。   巫以淙一句一句听着,如同老僧坐定,除了胸腔起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甲板上的乘客逐渐减少,大厅里依旧热闹,时不时传来喧哗声,与这份热闹相比,二三楼显得尤为安静,走廊上的灯照在地板上,折射出猩红的痕迹。   繁华和热闹都都被抛在了身后,一场战争正悄无声息开启。   三楼的守卫逐渐减少,地板上的猩红愈加鲜艳,倒下的人额头上留下拇指大小的洞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慷慨赴死,连躲藏的动作都没有,直挺挺迎上枪口。   宴梃站起身,推开窗户,耳麦中传来何凝的声音,“boss,决定了吗?”   一道银色的曲折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使人嫉恐。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天地变得一片黑沉,邮轮像是置身于天际间。   “嗯,拿钱办事,我不能坏了自己的招牌。”这番强调也是说给他自己,宴梃靠着窗,将子弹装满。   “我们站在堂岛这一边,弗里斯绝对完成不了任务,灰或者军方会不会对我们有意见。”乌鸦关心的是灰的态度,明显灰和弗里斯交好。   “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银色闪电点亮了天空,然后是滚滚雷声,海浪声混合着雷声,声势浩浩荡荡袭来,在这股声势中,枪声显得毫无存在感,唯有沉闷得倒地声时不时从隔壁传来。   乌鸦也在换装,“行,明早换航线,我在外圈接应你。”说完利落的挂断通讯。   轰鸣声离得越来越近,宴梃犹豫在三还是按下和弗里斯定好的讯号,也许是受到天气影响,耳麦里只有电流声,想起刚才见到对方和唐焰走进房间的那一幕,冷笑一声,他在这里担心说不定对方和唐焰正快活着呢。   时间不等人,宴梃拍拍脸唤回理智,推开门抬手,正要攻击他的人应声倒下。   宴梃枪法准,利落解决掉走廊上的人绕了一圈走进309,章海正在等着他,一路上两人并未说什么,宴梃跟着他来到一扇门面前。   一扇圆形的具有金属材质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大门正中央不仅挂着圆形的指纹锁还有最先进的瞳孔验证设备,这扇门里面是谁不言而喻。   章海把枪扔进一旁柜子里,宴梃有样学样跟着扔了进去。   顶上的检测仪发出蓝色光芒,确认二人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后厚重的门才缓缓打开。   宴梃一眼便看到紫黑色丝绒垂幔下的老人,这位头发稀疏的老人,佝偻着身体,时不时咳嗽一声,听见声响抬头,宴梃很难说清被那双眼睛盯着时的感受,像是被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牢牢锁住,浑浊的眼里布满算计,这让他浑身不适。   章海似乎察觉到什么,上前一步,“先生,一切都安排妥当,这位便是特里先生。”   宴梃朝着堂岛微微倾身,充满服从意味的动作无疑取悦了堂岛,这就是那人所说需小心对待的试验品,也没资料上形容得那样桀骜不逊。   堂岛微微含笑,目光中透露出满意,“扰乱秩序的人抓到了。”   章海脸色顿时僵住,“我们晚了一步,弟兄们正在挨着搜查蒙克力的踪迹。”   “和他有勾结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堂岛语气平静,并不在意这句话会带走多少性命,“有特里在这里,我很安全,至于外面的事你看着办。”   “是。”章海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房间不算大,除了大门这一侧其余都挂上了深色的垂幔,垂幔上用金色丝线绣着许多精致花纹。   其余家具布置得很是温馨,色调简单的沙发和软塌,以及一个书柜,对一位走私集团掌舵人来说藏身的地方过于简单,至少宴梃没看到任何电子设备和枪械。   堂岛示意他坐下,然后按下椅子扶手边的按钮,“时间还早,还请特里陪着我这个老头子看一场戏吧。”   宴梃对面的垂幔缓缓打开,这才发现垂幔后面竟然是一面透明镜子……不对,是一面玻璃。   如果不是玻璃后面多出的那张床和医疗设备,宴梃会怀疑那是面镜子而不是玻璃。   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容貌和堂岛有八分像,正安静地看着书,似乎并不知晓玻璃后面有人正在看着他。   比起这间房的简单狭小,对面那间更符合走私集团掌舵人的身份,无论是墙上的监控设备和桌上的武器,或是站在门口的守卫都足以迷惑人。   很明显,这是一个局,以假乱真的局。 第34章   宴梃双手抱着臂,手掌藏在胳膊底下,悄悄地握住手肘,看见透明玻璃一刹那,他仿佛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那一刻的紧张是为了谁只有他心里清楚。   堂岛转动椅子,手搭在扶手上,“人老了,不得不小心一些。还是年轻人好,单枪匹马都能面不改色。”看似无意眼神却一直看向特里。   宴梃垂眸盯着地毯,语气平淡:“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在猜测为什么章海会直接带他来见真人,见假的不是更加安全,莫非已经怀疑上弗里斯?   宴梃如坐针毡,脸上一片沉稳,这份沉着让堂岛频频望向他。眼陕庭   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宴梃再三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冷静下来。   听不出他这话恭维还是嘲讽,堂岛像是许久没和人说过话,继续说道:“我到底老了,有时候看见年轻富有力量的躯体,总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羡慕。”   宴梃放松身体,线条流畅的身体放松下来依然显得十分有力量感。   “怎么会,人都是会老的。”   “是啊,都会老的,所以才要未雨绸缪。”堂岛兀自感慨道。   宴梃一头雾水,堂岛不问他杀害三叶的凶手,不问他外面的情况,对着他感慨老不老的话题是什么意思?   堂岛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了视线,转头望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十个小时就到达我的海域,特里先生届时务必赏脸到岛上坐一坐。”   真去了能不能回来还难说,宴梃正要拒绝,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滴滴’声——这道声音两人都很熟悉,是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宴梃迅速起身判断声音来源,肌肉紧绷,整个人气势一变像是出鞘利剑,贴着墙壁辨认外面的动静,他做这些并未瞒着堂岛,这是他的任务,即使心中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也来不及了。   堂岛却并未惊慌,甚至动都未动,他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枚单边眼睛,用西装口袋中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着眼镜,嘴角带着笑意。   房间内气氛如此紧张,房间外的气氛也不遑多让。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一道闪电照亮犹如孤岛的邮轮,酝酿许久的天空似乎等来了某种信号,顷刻间,电闪雷鸣,铺天盖地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甲板上、阳台上噼里啪啦直响,大自然的狂暴似乎要把整艘游轮毁灭。   赶在最后一刻,巫以淙便用匕首插进管道的缝隙里,寻到躲避点避免成为落汤鸡,影响身体的轻灵。   而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蒙克力所在的209号房已经熄灭灯,走廊里的枪声似乎也遗忘了要消音,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差点把他震聋。   他只能受着噪音攻击——脚尖够不到下方的横杆,两只手都必须死死拽住匕首柄。   刚才就不该犹豫直接进屋子就没这么多屁事,犹豫的这一秒对他来说很是致命。   幸好匕首随身携带,他咬着牙攀着缝隙一点一点往二楼房间尽头爬,尽管已经十分小心,身上还是被被淋湿大半,巫以淙后悔得捶胸顿足,等站在209房间阳台望上看,顿时发出绝望的呐喊:“谁他妈擅自改了三楼的管道走向!”   一边思考如何从外面上去,一边朝屋里走去,蒙克力的报酬出乎他意料的显眼,就放在书架上,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上面还贴着硕大的报酬二字。   到底是蒙克力太蠢还是觉得他太蠢。   巫以淙把匕首插回靴子里,一脚跨到桌上取下盒子,盒子很轻,除却礼盒本身的重量,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放。   他本想直接打开,转念一想开始寻找房间里的监控设备。   果不其然在床边的灯座下寻找到设备,和章海带他们看三叶尸体时,房间灯罩里的位置一摸一样,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我,我知道你在监视他。”   巫以淙凑近灯座说完,转动方向对着桌上的盒子。   阿凯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去了他的房间。”   “受制于人不得不替他做事,盒子里有什么?”   “我又不是时刻关注他,怎么知道里面放了什么?”阿凯突然拔高声音,“章海正带着人在二楼敲门,肯定是在找蒙克力,已经查到205。”   巫以淙被他尖锐的声音吓得手一抖,他也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强行开房间门的声音。   他心一横,选择相信一把蒙克力的人品掀开盖子。   随着盖子被揭开,似乎有什么声音同时响起,然而外面暴雨雷鸣,加上走廊上的吵闹将声音掩盖了下去。   盒子里面放着几张泛黄的纸,是地图和人员名单,人员名单出乎意料的长,他粗略看了第一页,上面的名字有些他曾接触过,看来蒙克力人品还不错,人员名单是可信的。   他转动手表按下按钮拍下内容传送出去,然后撕碎纸,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彻底毁尸灭迹的工具。   “直接烧掉,章海快到了。”   阿凯盯着屏幕,紧张得不行,额头一片冷汗,手指放在一个按钮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盯着画面里巫以淙的动作,无声得数着时间。   巫以淙一拍脑袋,喃喃自语:“我怎么没想到呢。”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这么快?   不能让章海发觉岛上的信息已经被泄露,他一把将纸塞进嘴里拿起A2就往阳台跑,匆忙间碰落盒子,盒子掉在地上的动作和强行撬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巫以淙扭头盯着地上闪烁着倒计时的东西。   他必须收回蒙克力人品还不错这句话,弹出的定时炸弹飞快跳动着,要还不知道阿凯和蒙克力在算计他,他也不用混了。   巫以淙飞快往阳台跑去,门在这时已经被打开,看见逃走的人影外面的人瞬间冲了进去,进去之后才看清地上的东西。   “退!”   阿凯瞄准时机按下按钮,看着模糊的画面,说了声:“对不起。”   说不清楚雷雨声大还是爆炸声大,邮轮在一瞬间有些失控,左右摇晃,灯光也在爆炸后全部熄灭,这座在海面上浮沉的孤岛沉寂一瞬后人爆发剧烈的争吵声,乘客们终于爆发,一场动乱已经开始。   阿凯抓过桌上银白色的珠子,走到阳台上往下望去,大雨并未冲散硝烟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着捂住脸,几秒后,脸上便恢复了冷静。   “王哥,三楼设备出现了问题,快派人去看一下。”阿凯一边语气慌乱地说着,一边在身上划出几道口子,也不包扎便出了门。   如此大的动静唯有一处地方气氛诡异。   在听见爆炸声时,宴梃站在门边,堂岛则气定神闲观察着对面玻璃的人,这处狭小的地方一点变化也没有,质量绝佳的防爆设备阻挡了余波。   玻璃那边的堂岛被吓得不清,正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周围的家具受到冲击全部都移了位,细碎的东西散落一地。   似乎厌恶对方顶着和他相似的容貌露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堂岛按下手边的按钮,床底下那人紧紧抓住自己脖子,宴梃这才看清楚对方包裹得严实的脖子上套着一条银链子。   银链子下还挂着……黑暗便来得猝不及防。宴梃身体传来危险信号,思绪仍然停留在银链子上,似乎在哪里见过。   *   巫以淙此时正闭着眼放松得躺着,任由雨水拍在脸上也毫无动静。   骤然面临黑暗眼睛无法适应,加上耳朵里的轰鸣,他需要点时间理清思绪。   这里很安静也很安全——没有比大雨天甲板上的泳池更安全的地方。   四周漆黑一片,他听到远处乘客们惊惶失措的声音、也听见有人叫嚣着靠岸、还有微弱的枪声,那些藏匿在游客中的人终于按耐不住看准时机准备出手。   他回忆一遍从接到任务开始遇见的人与事,一张张面孔浮现在眼前,每个人的立场和目的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到阿凯的时候他睁开眼,从水里坐了起来。   T2。   零度计划。   巫以淙把头发捋到脑后,从衬衣的领子里取出细长钢丝,用来固定住绑在腿上渗血的布条,爆炸时他跑得虽快还是没逃过冲击力和飞溅的碎屑。   隐隐作痛的后背反而让他保持头脑清醒,他侧头遥望发生爆炸的地方,那里亮着光,是邮轮上的备用电源,维持不了多久   耳麦里的声音在慢慢变少,一部分因为爆炸被毁,一部分是位置暴露人为毁坏。   等包扎完腿部,他站起来尝试着动了一下腿,眉头紧皱,今晚不只是阿凯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巫以淙逆着人群往上,二楼爬上去已经不可能,只有从上面爬下去,黑暗遮挡住他的身形,大雨能够隔绝攀爬时发出的声响。   邮轮的房间越往上外面加固的东西越多,如果腿没受伤,足以让他徒手爬下去,现在他只能借住绳子。   如果时间充足有许多方法让他借用绳子而不留下罪证,他一边摇头一边往下滑,不管怎样,堂岛必须死在今晚,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   绳子在空中荡漾,巫以淙双脚点在地面上,深吸一口气贴在墙壁上听里面的动静,什么都没有,里面静悄悄的。   等被绳子磨破皮的手掌摸上阳台地板时,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松开绳子,放轻脚步,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历练让他对身体的控制达到精准的地步。   他并未直接从窗户中进去,凭借着对房间布局的了解率先找到浴室的位置,那里留有一扇窗户,浴室和厕所是分开的,浴室为了满足客人某些需求设计得很宽敞,采用大面的磨砂玻璃。   多功能腕表发挥出另一个作用,在玻璃上一划,中间出现一个圆,巫以淙取出中间的玻璃,然后钻了进去。   可算是进来了。 第35章   屋内很安静,构造和其他房间差不多,黑暗中他的视线不受影响,依然能清晰看见周围的物品。   不知道是不是受爆炸影响,屋子里乱糟糟一片,地毯上很是糟糕,踩上去还有水声,似乎刚才还有人在清理打扫。   时间太紧来不及细想,他侧身避开门口的报警装置,输入昨晚已经偷窥到的密码,映入眼帘的是床边放置的医疗设备以及床上的人影。   与此同时,一道影子自左侧冲出,几乎撞在巫以淙身上。   巫以淙抬手挡住门口保镖的攻击,格挡技巧此刻发挥到极致,重重击向对方的太阳穴。   眼见同伴倒地,另一名保镖牢牢扣住板机,黑暗中达姆枪上膛的声音清脆悦耳。   巫以淙连呼吸都没变化,冷静地踩住倒地保镖的脖子再用力一蹍,脆弱的脖颈呈现扭曲的弧度,人也跟着断了气。   举着枪的保镖不可避免被这道声音分了神,眼神从巫以淙身上错开一秒,下一瞬便被一股大力撂倒,脑袋重重砸在地毯上,一阵天旋地转后失去了意识。   地毯缓冲了所有的声响,他的动作轻盈得像是一只捕食的猫,没发出任何动静,呼吸的节奏都毫无变化。   他捡起地上的达姆枪走向床边,床上的人盖着被子呼吸十分平稳。   他弯下腰靠近——不对劲!   床上的人呼吸突然乱了一拍,动作十分轻微,然而巫以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瞬间危险雷达直冒,人有问题!   他连连后退却已经来不及,对方一跃而起骤然发力抓住他手里的枪一拧,巫以淙顾不上腿上的伤抬脚就是一踹,对方反应迅速且利落,不仅躲过了这一脚,还同时卸下达姆枪中的子弹。   他第一个反应对方绝不是堂岛,第二则是遇到对手了。   对手一副守卫打扮,脸上带着滑稽的小丑面具。   昨晚他偷窥时并未看到面具人,堂岛竟还藏着这么个神秘武器,果然不能小瞧敢参与零度计划的人。   两次失算的愤怒和遇到对手的喜悦让他发挥出所有的力量,对方在紧密的攻击下连连躲闪。   狭窄的空间里两人舍弃纷纷器械,凭借着最纯粹的技巧打得难分难舍。   空间限制两人的动作,打得克制但凶狠,虽然没有闹出足以引人注意的动静,一招一式却都往致命地方而去。   似乎是发现巫以淙腿部力量不足,面具人尽是往腿部攻击,巫以淙故意露出破绽,下巴立刻传来一阵钝痛。   就是这个时候!   巫以淙立刻按住对方的手用力反扭,同时踢向对方膝盖内侧软骨,面具人顿时单膝跪地,左手被反剪在身后,巫以淙用了十足的劲差点将人手臂扭折。   他抬头四处张望,同时开口:“躲在后面看戏有什么意思,堂岛先生不怕最后底牌也被我拧断脖子。”   与此同时,被禁锢住的面具人将身体扭转过来,单手撑地抱着巫以淙重重撞在地上,腿上渗出黏糊糊的液体让巫以淙差点绷不住,背上的伤肯定也崩开了。   “比起他,弗里斯先生还是想想自己有什么价值能够从这里活着出去。”房间里突然传来堂岛戏谑的声音。眼衫汀   巫以淙心沉了下去,对方中气十足哪里像是阿凯和蒙克力所说身体不行,被骗了?   手上的动作急促起来,在顶尖高手的对决中,节奏稍微变化都可能影响着最终结果。   面具人抓着他的腿一甩,巫以淙护着头就地一转,手上也没闲着,银白色的珠子朝着声音来源扔了过去,珠子碰地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   细碎的玻璃如同水幕哗啦落地,飞溅的碎玻璃到处都是,躲闪不及的巫以淙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扯出衬衣下摆随意擦了擦,瞟了一眼在最后时刻用被子盖住身体的面具人,然后踩在碎玻璃上,一步一步走向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离他几步远时弯腰取出靴子里的匕首。   堂岛一只手放在椅子上,态度从容平和,眼里带着赞赏,“仅凭一句话就能判断出我的方位,是个人才,我都不忍心杀了你。”   巫以淙转动着手里的匕首,笑了笑,“与之相反,我倒是很想要你的命。”   “为什么,你似乎应该保护我才对。”   堂岛饶有趣味望着他,巫以淙察觉到他眼里的嫉妒只剩下好笑,“我不保护魔鬼。”   堂岛握住扶手的动作一顿,望着他的眼神立刻变了,冷冰冷地审视着他,“的确有很多人称呼我为魔鬼,这是个让我很高兴的称呼。”   说着高兴,脸却一片阴沉,看巫以淙的眼神与看死人无异,那只放在椅子上的手移开,露出里面的枪。   被人用枪指着,巫以淙依然面不改色,即使手上只有一把刀。   “你想让特里当试验品,除了灰塔的信息还有什么底牌让他乖乖听话。”   堂岛脸色更加难看,他的视线与后面缓缓站起来的面具人接触一瞬然后移开。   “你在说些什么?我出钱他负责保护我,与其说他,不如说说你的遗言。”   面具人察觉出他的杀意,“等——”   “砰!”   巫以淙猛地将匕首掷出,堂岛只觉得手腕一抖,枪口偏离轨道,子弹以咫尺的距离掠过巫以淙的脸,射穿书架上的摆件,匕首与枪同时掉落在地上。   堂岛脸色难看至极,眼里的震惊藏不住,那股力量、技巧……可怕,虎口的酥麻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巫以淙揉了揉耳朵,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匕首,同时开口:“你和灰塔根本没有私交,早期与他的团队合作过几次任务而已,刚才你看着我在想什么——面前这人多年轻,能跑能跳还能打,甩匕首就能打偏枪口,不像自己要靠着被人施舍的东西才能苟延馋喘活下去,真是悲哀。”   居高临下的怜悯彻底触怒这位海上的霸主,就在巫以淙以为他要发怒时,堂岛却心平气和开口:“悲哀又如何,只要我还活着,什么都有机会。”   “现在没有机会了。”盐闪停   巫以淙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刺杀之王,连开两枪直接打碎他的膝盖,养尊处优的人哪能承受这份苦楚,立刻痛呼不已,地上的枪他永远捡不起来了。   巫以淙弯下腰柔声问道:“说出谁给你的T2,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如果眼神能杀人,巫以淙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堂岛盯着他,厉声道:“原来是漏网之鱼,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几号试验品,或许我手里有符合你的药剂呢。”   对方知道t2,堂岛的心沉了下去,他的希望都寄托在面具人身上,可如何打动面具人是个问题,毕竟他拥有的信息并不多。   “送自己手下去做试验换来的药剂,我无福消受。都一把年纪别这么天真了,你不过是有些自由度的高级试验品,能试用那些所谓的药剂还能帮助他们提供试验品,不过少个笼子关着而已。”   巫以淙嗤笑一声,转身的同时枪在指尖转了一圈,枪口对准身后的面具人,警告道:“别乱动,枪容易走火。”那把匕首也慢悠悠放在堂岛的喉咙边。   “你懂什么!”堂岛声音激动起来。   皮囊的衰老带走心狠手辣的枭雄许多东西,死亡的威胁终于让堂岛变了脸色,此刻狼狈如乞丐仰到在椅子上,鲜血从膝盖里汩汩往下流。   堂岛朝着面具人扔出最后的底牌,“我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你想要的,这世上只有灰塔知道伦农的隐居地,而我有他的联系方式。”   这话一出,巫以淙猛地看向面具人,几乎破口大骂,情绪不稳让他持刀的手也不稳,堂岛往后挪了挪位置,冷笑着等面具人的决定。   面具人被两道视线盯着,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   “别杀他。”宴梃放软语气。   巫以淙哪里管得了这些,宴梃只看见他手起刀落的动作,还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啪嗒一声——一只耳朵滚落倒地上,鲜血滴落在毛毯上很快被吸收,留下一团血渍。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宴梃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虐囚不符合联邦法律。”   他不明白弗里斯凝成实质的怒火从何而来,只记住堂岛所说试验品的事,弗里斯竟然是试验品,难不成和那个零度计划有关?   对方的神秘面纱被揭下一层,似乎离得不那么遥远。   巫以淙的手指落在桌上抽纸的上方,虚点了一点,才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过手指上残留的血迹。   “我不仅虐囚还要杀囚。”   如果只牵涉到他,巫以淙或许能看在特里的面子上留一口气,但和伦农相关,堂岛只有一死。   不仅如此——执着于打听伦农的特里,他心里也在犹豫要不要灭口。   匕首正要抹上堂岛的脖子,巫以淙只觉得虎口发麻,下一秒匕首掉在地上,地上滚落一枚子弹,个头比正常子弹小一半。   “何必闹得如此难看,两位不如给我一个薄面,坐下来好好商量。”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赤裸着上半身,身上有着许多鞭痕,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第36章   与此同时身后冒出几位枪手,被狙击枪指着的二人转过身。   巫以淙眼里闪过讶异,刀却依然稳当地威胁着堂岛,对方醒来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早上许多。   宴梃上前一步,“来得太晚,佣金多加一成。”   来人推着轮椅进来,展示着上半身的鞭痕,无奈地摇摇头,“我这身痕迹可是你队友留下,我不找你要赔偿你还得寸进尺。”裸露着的上半身沾有血迹,靴子也被染成深色还淌着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宴梃转头看了一眼巫以淙,原来弗里斯还有这种癖好,巫以淙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没想到特里和唐焰早就认识,早知道鞭子就该甩得更狠一些。   “原来你也背叛了我。”堂岛却在此时突然开口。   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和唐焰身上,唐焰笑道:“是你教我的,屈居人下不如自己做那个人上人。”   堂岛环顾一圈,像是要记住在场人的脸,他看得动作很慢,一字一顿道:“别忘了,你姓什么,我死了,你什么也得不到。”   “二叔,你真是老糊涂了,我一直姓唐。”唐焰讥笑道,“你亲自让我改名,亲口说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怎么配和你一个姓,药吃多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原来是一家人,巫以淙算是清楚为什么查不到唐焰的信息,以及在蒙克力口中反水和喝水一样随意的原因,怪不得阿凯一个技术人员能活到现在,还能解决掉三叶,有唐焰在里面做掩护的话就说得通了。   只是……特里和唐焰认识,那唐焰一开始请他喝酒根本不像是阿凯所说怕他影响到局面,特里这出戏演得真好,巫以淙心里磨着牙。   宴梃离他最近,眼见着他在紧张的局势下还能走神,哭笑不得,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太不着调。   两人旁观着叔侄俩的对峙,刀在巫以淙指尖转了一圈,想了想十分自觉地后退一圈把位置让出来。   唐焰看见他的动作,笑得很是暧昧,“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等结束了玩把真的,你和特里能半路合作,不如考虑考虑我。”   巫以淙压根没搭理他,反倒是宴梃咳嗽一声,“先处理眼下的事。”   轻重缓急唐焰心中有数,一个动作,狙击手便挪开位置。   另一个人走了进来,是阿凯,看得出来他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他不再掩饰眼里的仇恨,举着枪靠近堂岛。   堂岛看见他有几分意外,“看守你的那几人看来已经死了。”设下圈套来的人竟然是阿凯,堂岛当时愤怒不已派出手底下精锐去审讯,反而使自己彻底失去底牌,心里终究带着不甘心。   “二叔,我费了这么大力气,你就别想着有人来救你。”唐焰挥手示意狙击手去外面守着,他们要聊点私事。   “阿凯,为什么要背叛我。”   也许是知道难逃一死,堂岛反而平静下来,唐焰背叛他能猜出原因,可阿凯这个他一手带出地狱的人,他不明白。   “因为阿纲。”阿凯缓缓走进,“他死在任务中,死无全尸。”   连自己为什么会死都不知道的阿纲,是他的精神支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阿纲被蒙克力的人杀害,事后我也派章海取回杀他之人的头颅,算是为他报了仇。”堂岛缓缓开口,“阿凯,当年是我救了你,我给你一个容身之地。”   他视线移到唐焰身上,“唐焰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能唆使你背叛我,等他掌握权势后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太了解他,他心是冷的,不然为什么明知道我拿他父亲做替身仍然不阻止你来杀‘我’,他是想借刀杀人,等你杀了堂恒,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解决你。”   难怪玻璃房中的人和堂岛有八分像,原来他就是唐焰的父亲,宴梃恍然大悟。   阿凯停下脚步,“刚才我刺杀得那个是……”他望向唐焰,似乎在疑惑怎么回事。   “是我的父亲。”唐焰低下头,“他和堂岛容貌相似,在十多年前堂岛被刺杀重伤后,便被控制着成为堂岛的替身,替他挡下无数次的刺杀。”他直呼其名,第一次说出这个秘密。   许多不能解释的地方都说得通了,宴梃和巫以淙算是长眼,堂岛竟然贪生怕死到如此地步。   不过还有疑问,“堂岛有个兄弟,外界或者蒙克力等人一点都不知情?”   唐焰嘲讽道:“我父亲从小天资过人,堂岛嫉妒的不得了,他接手生意以来恨不得抹掉我父亲所有痕迹,如果不是为了我,我父亲早就离开家族,如果不是要救出父亲,我也不用伪装留在斯兰岛这么多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生活。”   堂岛前二十年资料并不多,后面又人为的抹掉痕迹,导致外界根本不知道这段往事,即使有知道的,算算年纪估计也不敢轻易开口。   “阿凯,你不是也好奇为什么我会答应让你亲手杀了他。”唐焰顿了顿,才开口:“因为……阿纲的遭遇,也发生在我父亲身上,你刚才刺杀的时候看到了吧,我父亲身上的针孔。那可是他的亲弟弟,被关在地牢中日复一日替他实验药剂。”   也许是有过太多次崩溃,如今说出来唐焰反而很平静。   原以为只是权利斗争,原来还有这等狗血事件。   巫以淙厌恶地皱眉,像堂岛这样的人,还是死了干脆。   “你们是在审判我?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拥有我现在的财富和地位,谁能说一句不动心,谁能坦然面对死亡,你们手上沾得血、犯得罪可不比我少,大家都是犯罪份子,收起你们那副眼神。”   堂岛眯起眼,失去知觉的膝盖还在滴着血,抹上自己的脸,最后补了一句:“你们不也是为零度计划而来?”   场面寂静一片,宴梃抱着胸,“我不是,我只要伦农的信息或者灰塔的私人联系方式。”   巫以淙手伸进兜里,刺伤之王被他放在腰间,他在等一个时机。   “放我走。”堂岛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显然不现实。   为了证明自己手里有真料,堂岛继续说道:“伦农是灰塔的老师,只要找到灰塔你就能找到伦农,而灰塔只认我,没有我的引荐你根本没机会与他见面。”像是忘记之前巫以淙对他的质问,仍试图打动特里。   “怎么证明你说得是真的,伦农怎么可能会收徒。”巫以淙问道,究竟是哪里暴露他和老师的身份,又是谁给堂岛自信说出他只认堂岛的屁话。   不过,他最想知道的还是特里为什么要找他的老师,伦农淡出灰色后之前的关系网全部做了切割,特里的年纪与他差不多,找伦农是为了什么?   堂岛转过头,“白鸽曾经是伦农和芜穗的团队,如今是灰塔继承并领导,白鸽当年的事迹需要我复述吗?没有伦农首肯,灰塔当年能继承这个组织称号、灰色敢让灰塔继承?”   原来如此,当年他组建团队的时候,有过这个顾虑,那时为了纪念这辈子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老师,也为了提醒自己便继续取用白鸽。   当时灰色许多人有异议,后面都被他武力解决,灰那边则是伦农亲自开口,才渐渐没了不满之声。   有心人要去查确实能查到他跟伦农的联系,解完惑巫以淙掏出枪,其他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望着他,这人不该是在场瓜葛最少的吗,现在这是……   阿凯也举起枪扣动扳机。   堂岛猛地按下椅子上的按钮,嘴角上挑,“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然而……按钮按下毫无反应。   “章海被炸断一条腿,其他的人要么被丢下海要么投靠了我,你拖延十几分钟就为了这个陷阱,可惜没什么用。”   堂岛不甘心,明明计划得好好的,明明就要等到下一支药剂,却败在一个小辈手里,简直是个笑话,众人冷眼看他疯了一般继续尝试按钮,手掌拍得通红一片,仍然毫无响应,失败几次后他摊开手掌,彻底明白大势已去。   “二叔,走好。”   一前一后两道枪声响起,堂岛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阿凯怔在原地几秒后才上前试探堂岛的鼻息,喃喃道:“成功了,阿纲,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巫以淙却在此时再度举起枪对准了阿凯,不,是阿凯后面的人。   “是我的人,不是让你们在外面守着?”唐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后面站在一个熟悉的手下。   “少爷,是……是陈叔找您,他说要见您。”手下被现场吓住,又被巫以淙指着头,说得结结巴巴。   唐焰皱眉,转动轮椅,“什么事还要我去见他。”   “他说要找一个叫特里的人。”   宴梃和唐焰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手下被盯着更加紧张,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唐焰踹了他一脚,“人在哪?”   “在甲板上。”   一行人跟着下楼,等走到甲板上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散去,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地平线上影影约约能看见微弱的亮光。   天快亮了。   现场的气氛有些古怪,一片水洼的甲板上两拨人正在对峙,外围站着穿着西装,荷枪实弹的保镖,以及被保镖半包围在中间的几人。   看到他们过来,被围在中间的人侧过身,露出中间的人质——堂恒与何凝。   宴梃走在最末尾,看见人质之一有些头疼。   “陈叔,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失算了,竟然被你算计,想要让你父亲活命,答应我几个条件。”   陈启也顾不上暴露立场,今晚这么大的局面他早有准备,自然不是准备帮助唐焰,而是隐藏在暗中配合章海引出所有不安分的人,所以唐焰晚上的行动他找借口离开。   没想到变故来得那样突然,直到章海死讯传来他才恍然大悟,他们从未正视过的唐焰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   唐焰望着一副懵懂神情的父亲,堂恒因为常年被当作实验品,脑子不大灵光,此刻被枪抵着也只是好奇地望着枪口,时不时还想上手摸。   他谋划这么多年推翻堂岛的目的便是救出被控制的父亲,哪曾想才解决堂岛,陈启便背叛了他,他不明白,陈启在这时候背叛他有什么意义,此时自曝身份更是死路一条,邮轮上几乎都是唐焰的人,茫茫大海他能逃到哪里去。   “陈叔,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一直视你为半个父亲,为什么?”   陈启冷笑道:“视我为半个父亲,今晚的事却从未提过半句,你也没有说得那样信任我,唐焰,感情牌在我这里没用。”   “你和章海早有勾结,想要两边下注,哪有那么好得事。”阿凯突然插了进来,墙头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受欢迎。   “这里轮不到一个叛徒说话,少爷,你要想清楚,他可以背叛堂岛,也可以背叛你。”   陈启挑拨离间没人在意,唐焰给按耐不住要动手的阿凯一个安抚眼神,商量道:“陈叔,我不愿与你为敌,你放了他们,我保证放你们安全离开。”   有人质在手,只能先谈判,一点一点给出筹码。 第37章   巫以淙和宴梃两人像是局外人,离得稍远站在后面小声交流。   “你队友不行呐,居然被个老人家抓住。”巫以淙戏谑道,一直没被人提起过得另一位人质便是青青,一听就知道是个随意取的假名字。   宴梃揉了揉额角,任务失败,队友被抓,真是异常繁忙的一晚,他瞥了眼幸灾乐祸的人,淡淡说道:“至少钱我拿到手一半,你的记忆卡貌似还不见踪影。”   他还真差点忘了,巫以淙碰碰他肩膀,”听你这口气,你知道在哪儿?”   “嗯。”宴梃敢保证巫以淙绝对找不到记忆卡的位置。   巫以淙回忆一遍堂岛那间屋子可能放着记忆卡的地方,用怀疑的口吻问道:“桌上盒子里?”   宴梃摇头。   “椅子扶手旁边的文件夹里?”   继续摇头。   “背后的书架上?”   看他偏离答案太远,宴梃好心地替他划定一个范围:“就在你对面。”   他对面,巫以淙抬眼,陈启正在和唐焰激烈争吵,当然,算不上争吵,双方都拿捏着对方的命脉,只能说互相协商。   然而明显协商失败。   眼看着海面上的雾渐渐散去,陈启逐渐失去耐心,“不用多说,准备两艘潜艇,以及交出特里。“   唐焰苦笑道:“陈叔,潜艇我可以为你准备,特里他并不是我手下。”特里自然不会听从他的条件。   “就看我这个筹码够不够份量。”身后的手下推出何凝。   何凝双手合十眼神里的怕死和乞求毫不掩饰。   “老板,看在我跟随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你可一定要给我找个山清水秀的埋骨地。”说完,哀愁地叹息一声,似乎已经认命。   巫以淙摸着嘴角,等着看戏,至于记忆卡在谁哪里,他一点都不着急——等会都弄死就好了,简单高效。   陈启摸不准何凝和特里具体关系,生怕自己的筹码不够用,连忙转移威胁对象:“唐焰,给你一个小时去准备,潜艇和人我都要,不然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压力顿时来到唐焰这边,他还想拉扯一番,对方深谙谈判原则根本不给机会,带着的几个手下重新把人质包围起来,陈启躲在包围圈内,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几人拉开距离开始商量,阿凯则和手下们一起去准备潜艇。   唐焰看着一个平静得像是人质根本不是自己队友,另一个噙着笑作壁上观,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也清楚他们三人间还有许多事没说清楚,这两人肯定不会主动配合他。   有求于人放低姿态是第一步,他开口:“两位有任何需要我绝对全力以赴。”   “好说好说。”巫以淙笑得很官方,“来,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逃不过的话题唐焰只得老实交代,“特里接下护送任务时。”   至于怎么认识的,他不会说,大家也默契地不会追问,有些地方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办到。   还挺早,巫以淙磨牙,“你一个小少爷,还是被威胁着办事的少爷,怎么在堂岛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不被察觉的。”   最重要的是多疑的堂岛竟然没怀疑过唐焰的忠诚度,或者说自负的堂岛不在意唐焰的态度,毕竟地位太悬殊。   “因为按计划我本来就要配合其他人推翻堂岛,堂岛拿我当鱼饵试一试哪些人有二心,我顺便将计就计罢了。”唐焰说得随意,对堂岛的恨意仿佛随着人的死亡逐渐释怀。   “所以蒙克力要对你下手,你也早知道?”巫以淙突然问道,“对了,蒙克力人呢,被你扔海里了?”这么大动静竟然没看到蒙克力一点不合理。   “阿凯追踪到他的信号,估计在海面上飘着,想做收渔翁之利也得看有没有那个能力。”蒙克力和唐焰互相利用,最后拆桥也不出他的意料,所以在弗里斯约他喝酒时唐焰早有防备——当然最后没按耐住想玩把真的,结果被反将一军他也没好意思在提起,想到这,身上的鞭痕开始隐隐作痛。   巫以淙看他眼神就知道唐焰脑子里在回忆什么,一想到对方在酒里动的手脚以及房间里那一套‘玩具’,控制不住想直接抽死对方。   冷静,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关于实验是怎么回事?”   “你说零度计划?我知道的并不多,堂岛死了,这个计划便没有执行的那天,他们估计也不会来找我合作。”唐焰语气很坚定,看得出来他对实验很排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宴梃皱起眉头,问道:“堂岛要我去做实验品,你怎么知道?”   堂岛那屋子藏在堂恒房间的里面,弗里斯和他分开的时间也不长,要知道弗里斯说出堂岛的目的时他内心十分震惊,零度计划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事关自己安危,宴梃不得不上心。   巫以淙也不在隐瞒,“我听到堂岛和章海交流,回到岛上要把你交给那个人做实验品,那个人也许找你有一段时间。”   宴梃疑惑道:“那个人?零度计划的策划者?”他用特里的身份到处查探消息,知道他并不奇怪,但是和实验相关的任务或组织他记忆中一个都没有,究竟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盯上了他。   唐焰也第一次听说这事,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过来:“陈启让你去换你的队友,他是不是想拿你去邀功?……莫非他一直是那边的人,堂岛和我都被他骗了。”   双面间谍也并不奇怪。   陈启来到他身边时,他才十五六岁,正处在父亲被堂岛囚禁的第一年,陈启辅助教导他如何一边掩饰自己一边暗中发展势力,他说得视陈启为半个师傅有一大半是真心话。   如果不是阿凯答应与他合作,在监控设备中十分偶然看到陈启与章海暗中联系,陈启将永远是他最信任的管家,他也不会知道陈启是堂岛专门放在他身边,用来监视他一举一动。   巫以淙眼睛一眯,这一趟得收获完全出乎他意料。   “这么说也合理,我对那个人越来越好奇,与其猜测不如去见一见。”宴梃主动提议,唐焰与他是合作关系,不好主动提,一直压着没说,当事人都开口唐焰陷入两难的抉择。   能搞出这种丧心病狂实验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去了回不回得来另说……路途中要是被注射什么奇怪的东西,比死亡还痛苦。   “你怎么看?”宴梃更加在意弗里斯的看法。   巫以淙摸着下巴,“嗯……是个脑子进水的主意,他要得是你,我无权提建议。”   特里明显是在试探他对零度计划的态度,怀疑他的身份。   “青青我是一定要救。”宴梃表达态度,他不可能放弃乌鸦。   唐焰扫了眼包围圈,“交换人质时,远处会有两名狙击手,陈启慌着要离开,一有失误就是我们的机会。”   “交换时注意我的手势。”宴梃和唐焰开始商量节奏,巫以淙没事可做,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腿伤坚持不住,他撂开裤腿重新包扎伤口。   唐焰与宴梃没说几句便去看潜水艇的准备情况,宴梃蹲下身与他平视。   巫以淙抬头,“干什么?”   “卖给你个人情。”   “我可不敢要,毕竟这两天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呢。”巫以淙不咸不淡开口,被当傻子耍还是第一次。   “记忆卡的位置只有我清楚。”   “成交。”   他一口同意,想想还是军方任务重要,巫以淙放下裤腿。   “青青身上有武器不用担心,等会交换的时候,你救下堂恒,我负责杀掉陈启。”   救堂恒?   巫以淙不明所以,“救青青我能理解,让我救堂恒?”没吃错药吧,堂恒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别管那么多,救不救。”宴梃不欲多言。   “救,我救,记忆卡在哪里?”   “等会你仔细看看堂恒脖子上的东西。”   宴梃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一边调整状态,等着待会交换人质。   巫以淙满脑子问号,堂恒脖子上……似乎有个项链,又好像没有……   他有些后悔没仔细观察堂恒,一点记忆都没有。   一个小时很快到了,潜艇经过许多人协调已经飘在水面上。   天空已经十分明亮,也许是因为昨晚的雨,远处看起来依然雾蒙蒙的。   邮轮由于昨晚爆炸一直停在海面上,抛锚后并未偏离航线,因此能看到本应该达到的岛屿。   那座岛屿隐藏在雾中看不真切,巫以淙却极为满意这个天气,一直到唐焰带着人回来都没放下唇角的笑意。   特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瞧见。   “你在偷笑什么?”   巫以淙问他:“你和唐焰是长期合作还是短期?”   “合作这一次。”   巫以淙拍拍他的肩膀,“明智之举。”   宴梃跟上去,“怎么说?”   “海运的人刚才上了岛,抓了我不少人。”   两人背后响起咬牙切齿的声音,唐焰好兄弟般搭上两人的肩膀,“两位是不是该给我些赔偿。”   留守岛上的人被抓前给他发来消息,杀心瞬间而起。考虑到实际情况,忍气吞声的计划在看到罪魁祸首云淡风轻的模样终究忍不住。   “岛上的情况海运怎么会知道?”他和弗里斯果然是各干各的,谁也不信任谁,海运这事他有自信是弗里斯干的。   “这就要感谢蒙克力,要赔偿找他去。”他只是随手发了一份给海运而已。   “你们……”唐焰摇了摇头,话最终咽了回去。   “商量好了吗?”   手下推出两名人质,陈启则站在里面的位置,他视线四处游移,在寻找着什么。   唐焰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无奈道:“潜艇给你,特里跟你走。”   陈启锐利的视线落在各个隐秘的角落,确认无异常才向手下示意,“请特里先生先交出身上的危险物品。”   宴梃取下身上的枪械扔在地上,朝着陈启走过去。   甲板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高度紧张盯着人质交换。   离得差不多的位置陈启安排人检查宴梃是否藏匿武器,确认后陈启手下推着两人朝唐焰走来,等三人处在同一水平线时,一声枪声打破局面。   枪声像是行动信号一般,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弗里斯,你干什么?”唐焰的质问也是特里的疑问,那枚子弹击中了他的手臂。   弗里斯在发什么疯? 第38章   一颗子弹让局势瞬间起了变化。   宴梃捂着手臂挥手砍向保镖的脖子,何凝也立刻攻向挟持她的保镖,只有中间的堂恒扔一派天真,左顾右盼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变故发生后陈启立刻被手下保护着,气急败坏吼道:“唐焰,你耍我!”   唐焰头一次对巫以淙爆发杀意,也顾不得之前的安排举枪就要上前救人,却被阿凯牢牢抓住,“你不能过去。”   巫以淙盯着地上的血迹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对着陈启的人连开数枪,也不知受到什么刺激,都没打中要害。   宴梃快要被他掉链子的行为气得咬牙切齿,气归气还是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大吼着提醒失神的人:“项链。”   对了,记忆卡!   巫以淙忽视脑子里嗡嗡的声音,强行回神,目光落在堂恒脖子上,那串项链……   他定睛一看,下面有个挂坠,里面赫然是记忆卡的形状,立刻清醒过来。   他恢复状态宴梃立刻轻松许多,然而陈启手下并不是一群废物,唐焰的人负伤一大半,双方火力不均,唐焰这边投鼠忌器,僵持不下。   陈启已经在手下的掩护下放下绳梯,只要上了潜艇就很难再击中他。   唐焰不可能放走知道他许多秘密的陈启,手下很快围了上去。   甲板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显然昨晚爆炸之后那些尊贵的客人已经知道邮轮上住着些什么人,即使心怀不满也不敢和堂岛叫板。   巫以淙避开子弹,弯腰打在欲要攻击堂恒的保镖腰上,另一颗子弹同时也打在保镖的身上,巫以淙望过去,阿凯正收回视线。   他还没计较阿凯欺骗他,手略微偏斜,一颗子弹落在阿凯脚边,阿凯来不及后退看着地上的凹坑惊疑不定望着他。   唐焰自然也看到这一幕想赶过去,巫以淙却比他更快一步靠近堂恒。   堂恒好奇地看着他,犹如稚童的眼神刺伤巫以淙,露出的针头痕迹更让他心生愤怒,这股愤怒来的突然久久不能平息。   单纯的人或许更容易察觉到周遭情绪变化,堂恒察觉到危险后退一步。   “别动我父亲,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   唐焰心立刻提起,嗓子发紧,不再管陈启已经攀上绳梯,在他心中始终是亲人更重要一些。   巫以淙平静地看他一眼,伸手拽住链子上的挂坠用力一扯,竟然扯不断。   堂恒智力虽然不正常但是对自己的物品很在乎,伸手胡乱拍打要抢他东西的人,嘴里嘟囔着什么。   “安静。”   唐焰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试探性说道:“链子给你,我父亲……”同时暗中打了个手势。   巫以淙研究吊坠里的记忆卡,余光一瞟,立刻转身就是一枪。动作之敏捷迅速,直到人倒地唐焰都没反应过来。   他转身,阿凯已经倒在地上费力转过头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身下晕染一片血迹。   在他身后倒下一个人,做保镖打扮,看那模样应该是唐焰的人,可惜是个叛徒。巫以淙那枚子弹便打在此人身上。   “阿凯。”唐焰念着这个名字,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阿凯朝着他们伸出手,动作很小,唐焰本来想走过去思及巫以淙迟疑半步,他看得出来阿凯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阿凯和弗里斯有什么交集?   巫以淙走过去蹲下身,“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   阿凯喘息着,脸色苍白,手却用力拽着巫以淙的袖子,撑着一口气望着他,“零度计划……堂岛只是其中……之一,背后的人……和白鸽,白鸽……唔。”   他的嘴被巫以淙捂住,阿凯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几分不赞同和困扰,失血过多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他只想在死亡之前把知道的告诉给面前的陌生人,他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但他知道可以放心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趁着这个时机,唐焰终于得以靠近堂恒,立刻拉着堂恒退回到安全区域。   巫以淙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周围人都在各忙各的,特里还在试图留下陈启,绳梯附近倒下不少人,他收回视线,问道:“跟我走还是死在这里。”   阿凯伤在肺部,巫以淙不是专业的医生,也不妨碍他得出判断,只要修养得好,下半辈子没什么问题。   生死对阿凯来说早已不用思考,“去陪阿纲是……我的心愿,白鸽……的芜……穗,和那个人……有关系,你……你……”   他想说你想报仇也好,想知道真相也好,可以去找芜穗,想做什么都可以。   喉咙里溢出的鲜血让他只能发出模糊的赫赫声,他发挥出最后力量拽紧巫以淙袖子,眼睛里迸发出最后的祈盼。   “活……活着……”他的手摸上巫以淙的左手腕,指腹摸索脉搏位置,触感平滑细腻,和他不一样。   阿凯失去血色的嘴唇扯出一个笑容来,笑容里像是带着几分失落又有几分欣慰,“你很……幸运,要活着,活下去。”   巫以淙感受着阿凯生命在流失,他知道阿凯在等一个答案,理性和感性在他大脑里打架,阿凯耷拉着眼皮,呼吸也渐渐微弱,他终究心软了。   “我的在右手。”   他撩起衣袖,不顾地上的鲜血拉起阿凯的左手放在手腕的位置,阿凯像是最后回光返照,眼睛睁大,“那你……更要小心,那个人……在找你。”   说完缓缓闭上了眼,手从巫以淙身上滑落,随后没了呼吸。   那双滚落在地,沾满血迹的手腕上露出独特的标识:026,深蓝色的痕迹浅淡,若不仔细看只会认为是纹身。   巫以淙整个过程中没说一句话,阿凯比他认为的还要心细,也更加单纯。   如果没有替唐焰挡这一枪,他本打算让阿凯和方慕一见面,说服他去实验室说不定能查出什么,这个想法再也无法实现。   他起身,沾上血迹的手指滑腻黏糊,一边朝着堂恒走去一边在身上擦拭着血迹。   不等他靠近,唐焰已经明白他的目的,早已取下吊坠扔给他。   “看在阿凯的份上,吊坠你拿去。”   唐焰语气干涩,吊坠肯定藏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他选择永远不知道。   堂岛教他的那一套他始终不能学会,也做不到完全以利益为重,哪怕交出去的可能是会要他命的东西。   巫以淙晃了晃吊坠确认东西没被调包才收好,军方任务搞定,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他路过唐焰,说了一句:“珍惜时间。”   随后怜悯地扫了一眼怯怯望向他的堂恒,那种状态他太过熟悉,正是因为熟悉才产生怜悯。   “什么意思。”   “他活不长了。”   没有药剂,经年被做实验,细胞过度消耗,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唐焰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巫以淙才有此提醒,算是对抽了顿鞭子的赔礼。   巫以淙的事已经做完,场上也没他什么事,便打算离开。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遥远的海面上传来熟悉雾笛声,那是海运巡航特有的声音。   雾笛声接连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   甲板上所有人都怔愣住,海运和他们是死敌,被抓到什么结局根本不用说。   巫以淙和宴梃对视一眼,何凝出手的攻击也退了回来,他们更加危险,身份暴露不说,还会损失经营这么久的马甲。   唐焰立刻吩咐手下:“留几人打扫,其余的清点人数,化整为零,混进游客中。”   他望向三楼,堂岛的尸体在里面,海运打击走私十多年,这次处理不好很可能直接一锅端。   已经坐上潜艇的陈启处境更加尴尬,身边的人死得差不多,自己也受了伤,对面是海运,后面是唐焰,他脸色很难看。   生死抉择就在一瞬,他选择回到邮轮上。   才冒出个头,额头便被洞穿,宴梃收回枪,“比起等海运来查,不如冲出去。”   直接面对海运的巡航船只固然风险大,也比到时候被包围挨个查看身份安全。   他们跟唐焰不一样,唐焰被发现最多被关,他们被发现只有求死不得的选项,可见知道得太多、参与得太多也不太好。   巫以淙攀着绳梯一步一步往下,“我还有事要做,不能死在这儿。”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潜艇被炸也好,被拦住也罢,只有动起来才有机会。   何凝焦急不已,“哪个混账吸引来的海运,还有假面可以伪装,潜艇硬冲太冒险。”   她有些慌,连绵的雾笛声越来越近,巡航船只看得越来越清楚。   宴梃握住她的手,“我们目标太大,你留在船上,如果我死了,剩下的事按计划处理,好好保重。”   说完也顾不得受伤的手臂,爬上绳梯单手利落地滑下去,。   “诶!”   何凝趴在栏杆上往下去,两人已经钻进潜艇。   和巡航船比,潜艇的体积称得上迷你,真对上说螳臂当车都算是高估潜艇的杀伤力。   现在说什么两人也听不见,何凝只能跺跺脚心里祈祷着两人别死了,大海里捞残肢的工作她可不干,也不敢耽误朝着一楼走去。   单何凝一个人很难引起怀疑,宴梃对她很放心,至于他跟弗里斯就很难说。   “会开吗?”   宴梃把陈启扔进海里,简单收拾一下里面,发现弗里斯还在捣鼓着零件,对方眉头紧皱像是遇见大难题。   他走过去把人推开,“我来,你去翻翻急救设备,身上塞点救命的东西。”   巫以淙语欲言又止,瞥见他粗糙包扎的手臂,忍住怼回去的冲动。   潜艇十分狭窄,设施设备倒齐全,巫以淙穿上潜水服,把身上不需要的东西全扔了,轻装上阵。   宴梃启动好设备,熟悉几个操作也开始换衣服。   命悬一线,两人也没时间扭捏,赤裸相对完成简装,又把武器藏在熟悉的位置。   “匕首万一划破潜水服,没有氧气直接等死。”   宴梃冷冰冰说道,没见过连匕首都要塞进去的,好歹弄个刀鞘。   巫以淙还有闲心开个玩笑,“真那样给我一个吻就行了。”说是这么说还是一意孤行把匕首带上,只是放在靴子里。   “匕首对你很重要。”这种时候都舍不得扔还要带走。嬿膳听   巫以淙没搭理他,“往西南方向开。”他指挥着方向。   “这一点我们竟然达成一致。”   看他刚才操作仪器的模样,宴梃以为他对这些不清楚,从流向和风向以及巡航船的距离来说,西南方是最佳突破口,两人都观察到了。   “出发。”雁姗婷   巫以淙拍打着玻璃,宴梃不懂他在兴奋什么,是死是活可就剩下几分钟决定。   他突然自嘲,“最后结果居然是我和你死在一起,还是莫名其妙死在一起。”   他摇摇头,堂岛任务里面各方势力才开始露出端倪,他还没搞清楚就要葬身鱼腹,真是……瞬息万变的世界。 第39章   当潜艇还没靠近巡航船时,海面上已经响起警报声,待在潜艇里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对面的问话始终得不到回应,开始严厉警告,后有什么东西朝着潜艇飞来,宴梃一拐方向潜艇猛地来个侧弯。   巫以淙拽住手边的杆子,“别犹豫。”只有一鼓作气冲出去。   宴梃也明白这个道理,从炮火中躲闪着前进,巡航船看出潜艇想走,更加鼓足劲要留下他们,船只立刻连成一线,这种情况潜艇根本无法通过。   潜艇极速前进,远距离看马上要撞上去。   巡航船估计没想到潜艇如此不要命,立刻下令攻击,这次攻击和之前的含义不一样,通常是用来打击海面走私船专用的狙击炮。   越是逼近巡航船只,宴梃手越稳,被狙击炮击中潜艇尾巴,方向也很快修正,他们要的就是那一秒的机会。   潜艇离巡航船只越来越近,巫以淙抬头仰视这座庞然大物,敲了敲玻璃,“十,九……”他数着数,调动全身力量,像是一只蓄力的猎豹,潜水服里的肌肉紧绷。   宴梃心里也数着时间,巡航船没遇到这种自杀式的疯子,一边猛烈攻击一边联系旁边船只注意位置。   “砰!”   海面传来巨响,火光和烟雾很快被海水吞没,海面上漂浮着残骸。   巡航船只受到余波冲击晃动起来,过了好一阵,被击中的潜艇才燃烧完,留下光秃秃的基本框架,被激起的水花一冲左摇右摆后侧翻在海面上,看情形人基本死了,巡航船只很快派人来查看,同时放下打捞工具寻找尸体。   尸体自然是找不到的。   在游艇侧翻的一瞬间两人已经翻身下水,试图顺着水流逃离这片区域,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低估了狙击炮的威力,层层叠叠的海涛在炮火中狂暴得像个恶魔,风狂海沸,浪花汹涌。   两人在水中没有锚点,仅靠潜水服的浮力根本抵抗不了水流的力量,巫以淙低声咒骂一声,祸不单行,质量不达标的潜水服裂开一条缝,先是一条缝然后缝隙越来越大…   等他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在往下沉,光线也渐渐暗下来,视野受阻,不安全感陡然加重,即使心理强悍如他,也感到一丝紧张。   在海里与陆地上拥有完全不一样的规则,在海里,海水变幻莫测,力量来自四面八方,与它对抗只有一个结果,唯有顺从它,可这份顺从对习惯掌控的巫以淙来说尤为困难。烟杉艇   他强忍住生理上的恶心锁住肺里的空气,咸涩的海水刺激着喉咙,水面上的黑影里他愈来愈遥远,右前方姿势矫健的人影也离他渐远。   英明一世就交代在这儿了?   当人下降到一定距离时,巨大的水压会让身体里的氮气溶解到血液里,这时会出现氮气麻醉,整个神经和精神状态都会变得像喝醉了酒那样恍惚。   巫以淙仿佛看见许多人在向他伸手,那些人里有得他认识、有得只在照片上见过,尘封的记忆如同潘多拉魔盒刹那间打开。   他看到那些人手臂上的蓝色标记,耳边响起子弹击中墙壁的声音。   梦里的场景变得清晰无比,巫以淙呆呆地看着那些人倒在地上,在一片寂静中,有人靠近了他,巫以淙感觉额头一阵冰凉,眼前一片鲜红,他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楚来人。   “你发什么疯?”紧张的声音一会远一会近,巫以淙却像是入了迷,不管不顾地要看清楚来人,任由身体如毛絮飘落沉底。   宴梃顾不得珍惜氧气,要不是对方眼神空洞他还要几乎骂下去,他在水里如鱼得水,借助水的力量绕到背后替巫以淙解开缠在他身上绑带。   他没想到弗里斯水性如此差,对方在潜艇上从容的模样和现在的狼狈对比鲜明,心中掠过一丝后悔。   后悔什么,宴梃没时间细想。   他们还在下沉,准确来说是巫以淙带着他下沉,周围海更深,光更暗,压力渐渐施加在身上,没有防护设备继续下沉只有死亡。   ——松手。   不知何时巫以淙已经回过神来,正静静地看着宴梃,宴梃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罕见的堪称柔和的目光,带着缅怀与遗憾。   宴梃像是入了迷,看着才认识几天的人从他眼前滑落,海水荡漾出波纹,他低下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在被黑暗吞噬。   终于有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唤醒了他,急切地声音在呼喊他:抓住他!救他!   宴梃猛然翻身,激起一股水流赶上巫以淙,紧紧地抱住他,两个人的重量叠加到一起,下沉的冲力带着他们往下坠。   一股微弱的力量想把他推开,宴梃却顾不得,抱着人试图上浮,弗里斯身上还有许多秘密,他不能死,宴梃这样告诉自己。   宴梃抬头,前方好像没有尽头,寂静、压抑的水里上浮异常艰难,手臂上的绷带早已不知所踪,伤口在海水浸泡下肿胀发白,刺激着末梢神经。   疼痛在这个时候反而是好事,提醒着他目前的处境。   然而人力亦有穷尽时。   个体的力量显得尤为渺小,紧绷的肌肉渐渐使不上力,缺氧造成的眩晕和麻痹感逐渐扩散,意识开始模糊,宴梃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弗里斯最后的样子便失去意识……   *   宴梃从黑暗中苏醒,身下冰凉一片,全身都在叫嚣着刺痛,尤其是手臂处的伤口。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睁眼,确认周围只有浪涛声和鸟鸣声才撑着坐起来。   这是哪里?   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身后,在广阔的蓝天之下,嶙峋的礁石奇异地矗立着,海浪卷起白沫撞击在岩石上水花四散,转眼的功夫浪潮便又褪去。   应该是座荒岛,杂草丛生,树木长得自由肆意,附近有不少海浪带过来的漂浮物,宴梃环顾一圈,没有发现另一个人的痕迹。   在那样的环境里,或许对方已经被黑暗吞噬,可惜不知道对方真名,宴梃抱着腿望向海面,感觉空落落的,像是缺少点什么。   坐了一会他开始清点身上的物品,潜水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宴梃脱下来扔到一边,与潜水服一同落在地上还有一把小刀,总算不是两手空空。   宴梃弯腰取出藏在皮下组织里的联络器,发出方位信号等了一会没回应,手里什么也没有他判断不出乌鸦那边的情况,现在只能等待。   寂静的小岛适合思考,宴梃捡起枯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此次任务中出现的人物在脑海中盘旋,零度计划、实验品、那个人……宴梃皱眉观察着里面的联系,又在中间写下弗里斯的名字。   弗里斯在里面是什么角色?   肯定不简单,阿凯与弗里斯之间有秘密,连唐焰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么他会是零度计划的知情者或是参与者?那个人又是指谁,为什么要抓他?   宴梃自问没得罪什么科学狂人,就算要选实验品,也轮不到‘特里’的身份,特里在外界眼里执行者的角色稍弱,更多是他用来打听消息的假身份,找7不是更合适吗?   谜团太多,而他知道的太少,宴梃重整思路视线落在弗里斯身上,他开始怀疑弗里斯此次核心目的——真的是迫不得已接手军方任务吗?   宴梃摇摇头,人都不在了,多想无益。   堂岛死了,认识灰塔的途径又少一种,如果弗里斯还活着,或许可以问他是不是认识灰塔,宴梃有种错觉,弗里斯提起灰塔时语气怪异,说不定两人有某种关联。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天色的变化,等回过神来,空中开始飘起了雨,快速抹掉地上的痕迹,宴梃四处寻找藏身的地方,周围奇石多,常年被海浪冲刷,中间形成了不少凹陷,看来晚上只能将就一晚。   路上他捡了许多树枝打算用来生火,捡着捡着,面前出现一只手上手腕造型独特的银色手表还沾着沙砾,眼睛紧闭,胸口还有起伏。   那一瞬间涌上的情绪无法用单一确定的词句来描述,宴梃很少有毫无缘由的喜悦感,而此刻他感受到了。   任劳任怨把人拖到干净点的地方,两个人的话必须要找个大点的地方躲一晚。   小岛面积不大,站在礁石上面可以看清整座岛的面貌,中心地带全是自由生长的树木和藤蔓,除了鸟儿看不到什么动物活动迹象。   雨有下大趋势,天空也暗沉下来,这下变成真正的孤岛了。   宴梃在周围逛了一圈才发现礁石与礁石之间有个天然的山洞,处在背风位置,内里很干燥,洞穴不深,但足够大。   把弗里斯放在干燥的地方后见对方眉头皱起,脸色苍白,宴梃推了他两下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个难得的机会,宴梃凑近些,借着火光端详他的脸。   弗里斯其实很瘦,不是干瘪的瘦,而是一种强悍、爆发力十足的瘦,眼尾弧度弯而翘带着笑意看人时总给人一种盛满情欲的错觉,加上那身懒洋洋的气势,矛盾在他身上体现淋漓尽致——那副懒洋洋的做派里藏匿着一触即发的张力,即使最放松的时刻眼里仍有微芒,让人不能忽视也不敢放肆。   宴梃慢慢的俯下身,凑的更近了些,弗里斯身上微妙的矛盾激发出他的探究欲,对方与他旗鼓相当,狭路相逢谁能获胜?   敌不过心中念想,宴梃手指触到冰凉的嘴唇,弗里斯的唇很薄,摩挲着优美而诱惑的线条,宴梃低下了头……   外面雷声越来越大,洞穴内安静又温暖。   他检查一番确认没外伤,便收刮一番弗里斯身上的东西,摸索半天只找出把匕首,是那把没有刀鞘的匕首。   宴梃端详着这把匕首,除了刀柄上画着一只鸟儿的图案什么都没有,甚至都不像只鸟,哪里有鸟儿是没有脚的。他把匕首放在一边,准备生火。   没有工具生火是件考验耐心的事,宴梃一贯耐心好都差点被湿润的树枝搞崩心态,可没有火两人晚上绝对不好过。   等弗里斯醒了,必须补偿他。   等他艰难的生起火时,外面已经响起雷声,洞口已经挂起一道水帘,外面风雨飘摇,唯有洞穴里时不时传出火苗炸裂的响声。   这一天下来实在精疲力竭,宴梃靠着墙壁闭眼等待雨停。 第40章   巫以淙这一觉睡的极其不安稳。   感觉浑身滚烫似烈火灼烧,同时又寒冷刺骨如坠入冰窖,无数破碎的幻象包裹着他,鲜红与灰蓝的色块争相恐后出现在他的视野。   他看到黑暗中伸出一双双惨白的手,瘦到变形的骨骼从薄薄的皮肤下支楞出来,似乎用力一折骨头便会发出咔嚓一声,脆弱到不敢触碰。   巫以淙茫然地站在原地,黑暗中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传来。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使得全身条件反射似地开始颤栗——他看到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们’正在给旁边的人注射着什么东西,蓝色药剂很快进入体内。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从皮肉中迅速流失,手腕变得更加干枯,像是覆盖着一层皮的骷髅。   他艰难地跑过去想要推开记录着数据的那些人,手却从人影中穿过,他张了张嘴试图叫醒这一切,然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跌落到半空,手腕上003的记号彻底变成深灰色。   深灰色意味着死亡……   他呆立在原地,周围的场景渐渐转暗,黑暗眨眼间吞噬一切。静谧中他先是察觉到地板在左右摇晃,然后是子弹击中肉体的声音,最后是——巫以淙睁开眼睛,地上全是尸体,尚存的人看他如同看怪物一般退后寻找着躲避物,束缚着他的铁链不知何时被挣脱丢在地上,孤零零地,染着鲜血。   然而还没等他察觉到痛,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道突然袭来,一只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   巫以淙挣扎着,扭动的幅度大得吓人,像是脖子下一秒就要断掉也不在意。   他试图看清掐住他脖子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隐匿在黑暗中,满怀恶意地低声说着什么。晏衫艇   眩晕、疼痛让他渐渐失了力道,绝望、恐惧涌上心头……地上那些尸体幻化成无数阴暗的怪物向他张开血盆大口,狞笑着朝他伸出手。   “滴——滴——”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微弱的声音仿佛穿透幻想与真实之间的边界,犹如振聋发聩的钟鸣,猛地将他从绝望深渊中拉了出来。   巫以淙茫然地眨了眨眼,墙上火苗影子飘摇,耳边是雨声、雷声还有海浪声,回到现实让他有些不适应便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转动脖子观察着周围,除了一堆火连个人影都没有。   难怪梦里冰火两重天,身上的衣服半湿半干,靠近火堆这一侧暖意融融,另一半湿漉漉的贴着冰凉的石头。   他呻吟一声——身体经历过濒死体验,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过度使用的关节像是被拆散在重装回去,脑子里嗡嗡作响。   肉体的极度疲惫加上那个梦,在此刻,短暂的安静空间里,巫以淙放纵自己流露出脆弱与倦态。   对着火堆发了会呆,感觉差不多时间才开始关注眼下处境。   第一步自然是传出方位信号,庆幸定制手表的功能极佳,此时还能使用。   身上青紫一片,他按着淤青一一检查,幸好没伤到重要的骨头。   他松了口气,支了根树枝在火堆边,脱下衣服搭在上面烤,衣服才脱一半,一道人影带着水汽跑进来,然后扔下几条鱼,活蹦乱跳的鱼。   巫以淙扯了扯嘴角:“下雨天跑去抓鱼?”   “不抓鱼吃什么?”   宴梃瞥了一眼赤裸着上半身的人,跟着一起脱下上衣扔给巫以淙,“鱼会处理么?”   巫以淙坐在火堆边,摊开衣服烤干,“我会吃。”   他伸手去靴子里找匕首,一摸,什么都没有,不会掉海里了吧。   “没丢,我征用了。”   宴梃握着匕首走到洞穴边,借着雨水处理两人的简易晚饭。   “那可是……”他刚想说那匕首的价值,就被宴梃打断,“要么你变出一把刀,要么闭嘴。”   巫以淙默默蹲在一边守着衣服,宴梃也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处理鱼。   “喂——”巫以淙闲不下来,两人太安静总觉得怪怪的。   忙着要填饱肚子的宴梃没理他,认真的处理着鱼。   头发上的雨水滚落下来,顺着锋利的侧脸滚落到锁骨淌过肌理分明的腹肌,莫名有些性感,巫以淙轻佻地吹了声口哨,逃离生死后那股懒洋洋的气势又回来了。   “这是哪座岛?”   “不清楚,是座荒岛。”   宴梃清理干净食材插在树枝上烤,“火再大点。”用眼神示意巫以淙加木材,巫以淙撇撇嘴扔进去几根干燥的树桠,火苗一下窜高,宴梃躲闪不及,拽着被烧的发丝一时失语。   “哈哈哈哈哈。”巫以淙笑得开怀,“这时候要在有支烟,来杯酒就完美了。”   宴梃专心致志翻动着鱼,听见他的话翻了翻口袋,扔过去两个颜色奇怪的果子,果子呈现不规则形状,很是考验食用者的胆量。   巫以淙也不嫌弃,捡起果子在裤子上蹭蹭咬一口,入口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嘶——”他就没吃过这么涩、味道这么奇怪的果子,打量着满脸无辜的人,“你故意的?”   “我觉得味道还行,这里可没什么淡水。”果子虽涩,至少能补充些水分。   “你的人呢,那个青青什么时候来。”巫以淙屈服了,默默捡起果子尝试着吃了起来,宴梃看他听话地小口咬着果子,眼里却满是抗拒,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可爱。   ?   一定是在海里泡久了,脑子进水了!   或者该说对方此刻狼狈不堪的姿态与之前的从容不迫相差太多,身上竖起的那道藩篱稍稍减弱一些,似乎触手可及,让他产生了错觉。   一定是错觉。   与他旗鼓相当的人,满口跑火车的人精与可爱可是毫不搭边,宴梃试图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挤出大脑。   巫以淙莫名其妙看着他,“就算不想搭我一程,也用不着摇头晃脑表明拒绝的态度,我就问问。”   宴梃默然半晌,叹气道:“海域太广,光这样的小岛有几十个,等她找到不知猴年马月。”   暴风雨阻挡精准定位的信号,何凝那边也不知道如何收尾,总之他对此不抱有太大希望。   巫以淙心一凉,他这边岂不是更加困难,方幕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其他人他可不敢联系。   两人面面相觑,总不能让他们自己游回去吧。   确认无法提前离开,巫以淙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石头靠着,难得两人的放松时刻,他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你被抓,不会供出我?”宴梃反问道。   “就这样?”   宴梃放下手里的鱼,看向他,“你想听什么答案?”火光下他的眼神平静,至少巫以淙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听说,人只有在掩饰自己的时候才会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跳动着的火苗发出映照着他的脸,宴梃不明白他此时追根究底是何意,有些事挑明了反而没什么意思。   “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知道这些就行了。”   巫以淙嗤笑一声,“别绕圈子了,你就是想知道堂岛身上的秘密。”   陈启和阿凯都死了,知情人就那么几个,找到他身上也不奇怪。   宴梃还以为他会否认,没想到直接进入正题,既然弗里斯愿意配合,他也就不再掩饰。   “零度计划是什么?”   巫以淙盯着顶上的岩石,“一群疯子想要改变基因序列,违抗生死定律的宏伟计划。”他淡淡说道,“这个计划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有的人已经享受到T2带来的好处,有的人已经在为违背自然规律承担后果。”   “T2是最后的成品药剂?那为什么还需要实验?”堂岛看起来可并不年轻,难道是T2失效?   巫以淙摇摇头,“所有人的基因序列都不一样,加上年龄、身体状况、隐形疾病等等,广泛适用的药剂无法批量制造,只有不停的实验,控制变量一点一点去尝试。就像堂恒,他对于堂岛来说便是最佳实验品,至于找你……大概率是你的基因数据暴露,被那些人盯上了。”   宴梃把这番话仔细过了一遍,问道:“那你呢,也是实验品?”   堂岛那句话他一直记着,加上对方了解的这么清楚,很可能就是参与者。   沉默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不是道德卫士,也不是什么中二少年,剿灭邪恶组织的任务落不到我头上。”   他说这话的神态很安定,在安定之中又透出一股深深的倦怠。   那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宴梃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烤熟的鱼肉散发阵阵香味,巫以淙舔了舔唇,不经意提起:“之前你说要找灰塔,怎么又扯上伦农?”   宴梃用匕首划开鱼肉中间部位,观察一会,递给挑食的巫以淙,鱼肉表皮焦香酥脆,巫以淙接过鱼猛地吸口气,又冷又饿的时候咬上肥美的鱼肉,两人都发出满足的叹息。   没什么调料的鱼很快被大快朵颐解决。   巫以淙起身收拾残渣,宴梃坐在一边休息,他在思考如何回答刚才的问题,巫以淙也没催他,反正时间还早。   “我找灰塔,一方面是想确认一件事,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伦农,并不冲突。”   巫以淙就着雨水开始清理伤口,野外的水说不上干净,洁癖发作的人已经顾不上这些。   他的手臂被炸弹碎片割伤后面又泡在水里,状况实在不佳,咬着牙划开伤口做处理。   “前辈级的大人物,你找他干什么?”   伦农隐退快二十年,灰色里见过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古董级别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建立的白鸽组织,接过一起任务,这起任务……对我造成很大影响。”宴梃慢慢说道,“只有他是我有可能接触到的当事人之一。”   宴梃看他利索地处理结痂的地方,仿佛那手臂是别人的,眼皮一跳看不过去,撕开烤干的衣服袖子扔过去,“用这个包扎。”   巫以淙叼着匕首,接过布条在手臂上绕圈,“什么任务让你念念不忘,不过,你要想见伦农,铁定会很失望。”   “你知道他的情况?”   何止知道,还知道你肯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巫以淙默然。   “我和灰关系不错,上一任灰和伦农关系不错,偶然听灰提过。”   只能把灰拉出来挡一挡,反正特里也不会直接问灰。   原因也很简单,一旦特里直接询问伦农的事,灰一定会警觉起来然后控制不住好奇心去调查特里的身份,不然特里也不会采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打探消息。   灰色里心照不宣的规则便是这样形成的。   宴梃的失望显而易见,“也是,伦农隐退的时候现任灰才开始管事。”   巫以淙点点头,选择一块平坦的石头作为晚上的据点,躺了上去。   人一旦闲下来好奇心便压不住。   “那起任务是在你小时候发生的?”   宴梃抱着双臂,对他旁敲侧击的问话表情淡淡,“任务与我父亲有关,我只是想问他,何人委托他做得那件事。”   “越说我越好奇,伦农大师只接手大型任务,一出手就是与某组织换高层有关,或者是能让他在红榜上更红一些的暗杀任务,难道你家里也……”   话停顿在这里,巫以淙回顾一番特里的作风,除了举手投足间的沉稳和大家族出身的气质外,没觉得不同。 第41章   大家族里权利更换虽频繁激烈,但不够有趣和刺激。   巫以淙了解自己老师,没意思的事给多少钱都不会干,里面必定有隐情。   “我家算不上什么权贵,只是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况且我父亲个性温和,鲜少树敌,这应该是伦农绝对不会接手的无聊任务,可他偏偏接了,而我的父亲在他接手任务的第二天去世……车祸身亡,肇事者身份不明没有任何线索。”   宴梃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   巫以淙摸着下巴,家仇这种事灰色人都欠下不少债。   要说对错也毫无意义,一个给钱一个办事,只是……找到委托人又如何呢?   当年能让老师出手的人,恐怕现在的势力更为恐怖。   他尝试着劝解:“大家都是同行,你找伦农知道这些意义也不大,当然你肯定有知情权……就像堂岛的私生子万一以后找你报仇,那时你估计都忘了犄角旮旯里还有这么个翻车任务,然后一个眼神过去无数崇拜者便主动出手解决掉他。”   这些年找伦农报仇的基本都这待遇,他老师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里始终有一批崇拜者帮老师肃清敌人,巫以淙偶尔收集点消息还会当乐子说给老头子听,只是从无回应。   “并非找他报仇,灰色规矩我明白。”   宴梃对伦农没有仇恨,幕后之人才是那个刽子手,“我要知道前因后果,谁想让我父亲死,为此不惜请伦农出手。对方在暗我在明,车祸真相隐藏近二十年,再不打破平衡可能我永远没机会知道一切。”   巫以淙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特里看到方盒子里的骨灰还能不能问出口,要寻找的人早已逝世,所谓真相怕是难以知晓。   宴梃继续道:“我尝试过多次联系伦农,对方毫无音讯,唯有堂岛和灰塔有联系,又知道伦农当年任务联络官,如果不是这些,这个任务我不会接。”   堂岛,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堂岛在胡说八道,巫以淙平息的怒火又悄悄地冒了出来。   他和堂岛明明是强势乙方与卑微甲方的不平等合作关系,竟然被歪曲私下联系密切?   至于伦农,晚年仅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踪迹,那几个人绝对不会透露半分消息,这一点他很肯定,一损俱损的利益绑定关系绝对牢靠。   “伦农已经去世,恐怕要让你失望。”   宴梃张了张嘴,他不是没猜测过这个可能,一直以来坚持追求的目标轰然倒塌,心情很是复杂。   谈话继续不下去,巫以淙观察着雨势决定美美睡一觉,没有什么比休息更重要,宴梃则隐在昏暗角落里独自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   说是睡,其实两人都没睡着。   枪林弹雨走出来的人,身边只要有另一道呼吸,就永远不会放下防备心。   巫以淙放缓呼吸,盯着洞壁上的影子发呆——真正意义上的发呆,以至于影子忽然消失,四周一片黑暗时还有点迟钝。   “树枝用完了。”沉静的声音传来。   山洞里没有任何自然光,伸手不见五指。也许是梦境太深沉让巫以淙抗拒着闭眼,睁大眼睛试图分辨着远处的人影。   “雨停了。”   海浪声打在岩石上,仿佛置身于浪花中,让人担心下一秒便会被卷入海底,既而被吞噬所有。   宴梃没开口,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加入灰色多久了?”   巫以淙认真数了数,“十多年,你呢。”   “也是十多年。”   话题冷了下去。   两人都不常有如此平静又不平静的时刻,开展一段普通闲聊的话题也是头一遭。   黑暗放大了不常有的倾诉欲。   也许是积压多年,此时,一个陌生的灰色同行、让人平静的黑暗空间,宴梃问道:“你进入灰色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找真相。”他率先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嘛,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刺激。打算查到真相再去找那人报仇?”   “嗯,灰塔与灰的关系真如传言那样密切?”宴梃突然问道。   巫以淙捏了捏指尖,“我也很好奇传言是不是真的,只可惜没听灰提过。”   宴梃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十多年前灰塔刚入行一战成名,后面给团队取名白鸽惹怒伦农和芜穗的崇拜者。当时灰里硝烟弥漫,差点让调查科坐收渔利,最后是灰站出来力挺灰塔,加上伦农一直没反对灰塔本身实力又强悍,这事才慢慢压了下去。现在想想,灰塔和灰的关系似乎早就认识,毕竟那时灰才接管灰色就敢和伦农的崇拜者叫板。”   他自顾自说道:“而灰也需要盟友来帮助自己站稳脚跟,当时新旧团队交替毋庸置疑,灰塔是最闪耀的新人,两人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按堂岛所说,伦农是灰塔老师,那么给自己团队取名白鸽很好理解,既然伦农已经去世,或许灰塔是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巫以淙内心直接否认三连,他完全不知道,老师晚年极少提起往事,巫以淙知道的都是踏进圈子里听到只言片语推测出来的信息,第一手资料他也没有。   苦笑一声开口:“所以你还是想接着找灰塔。”他突然想起来特里的两个目的,“那之前你想找灰塔做什么?”   “想挑战一下红榜第一的实力。”   挑战他?   巫以淙哭笑不得,“直接下战帖就是,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每天都有人下战帖,他什么时候回应过。”黑暗中也分辨不出来宴梃话里的真假。   巫以淙索性盘腿坐了起来,有多少人想踩着他出名他是知道的,但特里……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看不出来你好胜心还挺重。”巫以淙感慨着,这就是为什么他用弗里斯的假面更多些,灰塔的身份敌人比朋友还多,用灰塔一堆麻烦事。   “不是好胜心。”宴梃加重语气,又强调一次,“只是想知道我和他的差距在哪里。”   巫以淙更加疑惑,“差距在……一个常年红榜第一挂着,一个还没上红榜?”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他无话可说,常年被调查科针对的滋味他一点也不想继续体验,特里如果想要那个位置,他立马减少今年的任务数量,退居第二,只求一片清净。   宴梃哼了一声,有些骄傲道:“谁说我没上红榜。”   真正意义上的红榜共二十个名额,这话等于把自己身份透露一半,巫以淙怀疑对方在钓鱼,“那你很厉害。”毫无灵魂的吹捧,宴梃鱼钓不下去,直接问:“你呢,在上面吗?”   这话问得挑衅,两人心知肚明对方想知道什么,在试探什么,巫以淙笑道:“自然也在。”   “那就好,说出去也是我们俩在任务中同时翻车,不至于被灰取笑。”   两人都打定主意出去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红榜人员信息。   现在就差人来救他们,多想无益,只得调整心态等待联系。   巫以淙祈祷方慕能察觉不对,宴梃希冀明早就能看到何凝的身影,怀着对成员的寄托两人赶在天亮前小睡一会。   巫以淙心里有事,没睡多久就醒了,睁眼第一件事是打开手表,频道内什么信息也没有。   失望地撇撇嘴,扫了一眼熟睡的人,他打算去外面转转。   小岛下了一晚的雨,空气里弥漫着旷远的味道,远离城市喧嚣,回归自然多少让人心旷神怡。   巫以淙踩在水里张开手臂,难得悠闲,思考起哲学问题——如何生存,字面意义上的生存。   没有淡水是致命问题,至于食物海里多得是,顶多难吃点,果腹没问题。   岸边还插着削尖的树枝,最顶端残留血迹,是宴梃用过的捕鱼工具。   巫以淙玩心大起,举着树枝开始一个猛扎,再抬起来——什么也没有。   他就不信了,特里在雨里都能抓到,他还抓不到?   试了好几次,风浪将衣服浇湿,还一无所获,巫以淙憋着一股气,走到更深的位置寻找猎物踪迹。   蔚蓝的天空,并不灼热的太阳,和煦的海风,以及难得认真做一件事的男人,构成了绝妙的画面。   绝妙的画面没能持续多久,一无所获的巫以淙敏锐地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握着树枝爬上礁石眺望。   只见不远处有一艘游艇正朝着这座小岛开来,游艇上只看到一道人影。   分不清敌友,也来不及隐藏,巫以淙弯下腰装作系鞋带取出匕首,杀了鱼后总觉得匕首有鱼腥味。   走神的过程中,游艇已停靠岸边,从上面跳下来熟悉的面孔。   “青青——太好了!”   巫以淙扔掉树枝,差点喜极而泣,关键时刻还是别人的队友靠谱。   靠谱队友被他反差巨大的造型惊讶到,“也就流落荒岛一天,你这是……化身荒野怪人。”何凝上下打量着只能用衣衫褴褛来形容的人。   巫以淙拉扯着皱巴巴的衬衣,无比嫌弃:“海水里泡过还能穿是我运气好,你再晚点来估计能看到特里围着草裙捕鱼的英姿。”   “哈哈哈哈他人呢,不如我先开回去。”何凝取下墨镜,打算嘲笑一番宴梃。   游艇声音不算小,特里还没出来,“估计睡着呢。”   “不可能。”何凝想都不用想直接否认,“他那防备心,对着结婚几年的伴侣都时刻戒备,更何况是你。”   巫以淙停下脚步,“他有伴侣?”   何凝自知失言,立刻摇头,“当我没说过。”   特里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伴侣,说不震惊是假的,巫以淙想起了自己短暂的结婚体验卡,也不知道现实中特里伪装起来是什么样。   “你怎么找到这儿。”巫以淙体贴换了个话题。   “花高价修复信号,唐焰暗中帮忙才定位到。”何凝摊开手,比划个巨额数字,“账单你们谁付。”   “也不知道特里结婚的消息值多少钱。”   何凝举手投降,“成,账单特里负责,反正他钱多得花不完。”   巫以淙不着痕迹看了眼洞口,拉着何凝问道:“特里和灰塔有仇吗,和灰塔暗中较劲。“   何凝叉着腰,两人找了个视野开阔的礁石坐着,“那怎么叫仇呢,特里就是受到灰塔的影响才决定进这一行,既然他都跟你说起灰塔,是不是说要去找他较量,都是借口,想见见偶像罢了。”   何凝一副瞒不过她的自信模样,拍拍巫以淙的肩膀,压低声音:“所以,要是对他感兴趣,你是没机会了,他一颗芳心向灰塔。”   一颗芳心向灰塔?   巫以淙发誓这一刻大脑的确有几秒的停顿,那种感觉很怪,形容不出来,有点高兴又有点讨厌,以至于在何凝眼里他突然怔住是被潜在情敌吓住。   “还早还早,灰塔人影他都没见到过,别灰心。”   何凝误会他对特里关注的原因,巫以淙不打算解释,解释了哪里能听到更多后续呢。 第42章   “灰塔对他影响这么大?”   他们之间不该有交集,受到他的影响进入灰色,那么,特里的真实身份便有些微妙,巫以淙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影响绝对深远,灰塔本人估计都没特里清楚自己早年的一些任务,特里崇拜他很多年,可惜一直没机会合作。”何凝话中不无遗憾。   巫以淙似笑非笑,“对我说这些没问题吗?”   何凝脑子转得飞快,笑得很坦诚,“当然是信任你才说这些。”   “你们团队风格真有意思。”   巫以淙发出赞赏,团队里能互相知根知底在灰色很少见,透露个人信息的风险实在太大。   何凝调整坐姿,翘起二郎腿,“我和特里认识太久,堂岛任务我并不赞同,和你合作我更不赞同,现在从结果来看,也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认识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会主动配合其他人演戏,他对你很不一样。”   而这份不一样也许是让宴梃慢慢放下往事的契机,何凝敏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决定推一把。   “这么说我还挺荣幸。”   何凝上下审视他一圈,“他那一如既往的审美,果然男人呐。”无论是现实的伴侣还是弗里斯,何凝总觉得两人气质上有些相似,仔细看得话眉眼也有些相象。   巫以淙摸着脸,敢情还是脸占了优势,摇摇头,“再说下去天黑都回不到岸边。”   “差点忘了正事。”说起真是,两人都忙碌起来,何凝猛地转身,顿时呆住,“——你什么时候来的?”   宴梃手撑在礁石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在你说我崇拜灰塔很多年的时候。”   那岂不是什么都听完了,何凝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说着率先朝岸边走去。   巫以淙起身拍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路过黑着一张脸的宴梃,拍拍他的肩膀,“是灰塔迷弟不丢人。”说   完嘴角上扬,落在宴梃眼里是无声的戏谑,宴梃冷哼一声,把这笔帐记在何凝身上。   何凝走得飞快,巫以淙和宴梃落在后边慢悠悠走向游艇。   “要笑就笑!”宴梃恼羞成怒看着他,巫以淙抿着嘴正在笑。   “对不起,实在是你昨晚说得理由太正经,没想到你会是他的崇拜者。”   巫以淙坏坏地期待着两人以后见面,场面一定很有趣,他决定以后多以灰塔身份出席灰色的活动,给广大迷弟们一个见面机会。   宴梃瞥他一眼,“我崇拜他你有意见?”   果然不该让何凝和弗里斯单独见面,才认识多久开始就把他的底子露出大半。   他心里清楚何凝的目的,正是因为清楚也无法责怪何凝,只能生闷气。   这么多年下来,他身边唯一的知情人只有何凝,对方一直想让他回归‘正常’生活。   他执着多年没有结果,已经能知道后面出手的人有多大能量,与这股力量作对,靠个人无异于螳臂当车。   道理他都明白,然而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旁人不曾体验过他这么多年的隐忍与痛苦,所有人都含糊其辞,都想翻篇,唯独他不能翻篇。   这是为人子的义务与责任。   “不敢,不敢。”   巫以淙连忙挥手,只是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俩磨蹭什么呢?”   何凝站在操控室朝着磨磨蹭蹭地两人吼道。   两人加快步伐,宴梃先上去,巫以淙跟在后面,这次的游艇很宽敞,两人上了游艇便坐在二层上吹海风。   巫以淙趴在栏杆上望着越来越远的小岛有些出神,宴梃则在忙着任务结尾,何凝坐在操纵位全力加速。   三人划定属于自己的领域,互不打扰。   海域宽广,等到岸边已经正午,岸边停靠着许多游艇,他们进入港口没引起任何注意,连海运人员也只是扫了一眼便去查看另一艘入港货轮。   踩在厚重的大地上,三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嗯,就到这儿分开吧。”巫以淙提出告辞。   何凝突然插了句:“不如交换个联系方式,有机会再合作。”   巫以淙摇摇头,笑得高深莫测,对着宴梃说道:“很快我们会再见的。”说完转身离开,留给两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这是打什么哑谜?”何凝满脸疑惑,撞了撞直往前走的宴梃,“我说你们之间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回事,团队任务要求的信息共享boss你这次可一点没做到。”   害得她完全在房间里充当工具人,毫无发挥的余地,最后还大翻车被陈启抓到,堪称黑历史,这一切都是毫无团队合作精神的宴梃造成的!   宴梃招手拦了辆车,“既然都在灰色,以后肯定会见到。老沙呢?”   “在灰色酒吧老位置等着,要不是他一直在外围关注走向,还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你们。”   宴梃一开始没让老沙过来就是留他在岸边机动调控一切,所以流落荒岛心里并不担心,他信任老沙一定会快速定位。   “先去换衣服,我出差相关行踪怎么安排的?”   宴梃打着公司出差的名义去的邻市,所有行程都必须天衣无缝。   何凝对这些安排轻车熟路,“明早回去,相关报告和合作资料整理给你,你先看下,对了,你爷爷昨天回到伽亚,正在等你回去解释离婚的事,想想怎么圆。”   宴梃揉揉太阳穴,“还能如何圆,实话实说。”   谎言被戳穿的后果更为严重,宴梃自觉与巫以淙的离婚是好聚好散,宴重迟早会理解。   “你对弗里斯是不是太放心了些?”两人坐上车,何凝挑了个稍微安全的话题。   宴梃手一顿,“互相试探罢了。”   “真的吗?三年前你和巫以淙也是这么勾搭上的,说什么觉得他有意思,长得不错,等和人结婚后又觉得他无趣。”   何凝亲眼看着宴梃踏入正常生活又被骨子里的戒备影响抽离出来,不得不提醒他尝试一次的结果。   宴梃沉默半晌,“他和以淙不一样。”   要不是对方是自己boss,何凝会当场丢下一句渣男发言。   “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他是同行,比巫以淙更懂你,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让人很好奇,长得还不错,反正你也是单身。”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对他身上的秘密好奇。”   宴梃掩饰性地侧过头,声音低沉许多,“他明显是知情者,和灰关系又好,适当透露一些内容万一有意外收获就是赚了。”   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九真一假的消息换回一份隐秘往事,并不算吃亏。   况且…他对弗里斯有种莫名的信任。   “你的话里有多少可信度你自己明白,总之,非常时期小心点,别翻车。”   这两人隐隐约约的火花迟早窜成烟花——好奇心这玩意说常见也不常见,对另一个人有探索欲,很容易栽进去,何凝阅男无数,太清楚男人之间对强者的征服欲。   “没有的事。”   宴梃否认得很坚决,至于心里怎么想,只有他明白。   *   与特里分开后,巫以淙去往早先预定好的房间取回自己的东西,在房间里重新包扎完伤口,换了副耳麦给方暮留下信息,顶着巫以淙的样貌去往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他才有时间查看这段时间外界的消息,堂岛死亡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走私是块香饽饽都想插一手,没了堂岛局势更加混乱,也不知道唐焰能不能搞定局面。   普通人对堂岛集团的覆灭拍手叫好,只有个别人对海运此次运筹帷幄一锅端的手段感到诧异——当然会诧异,全靠巫以淙送出去的人员信息。   巫以淙取出兜里的吊坠,军方的顶级武器就在里面,有个底牌谈条件也有底气。   在他联络邮箱里,躺着好几条灰的消息。   “堂岛死了,集团被端,你干的?”   “死了没,回个话,东西拿到没有?”   “听说海运巡航攻击了架潜艇,你不会是那个倒霉蛋吧?”   “你俩没死的话回我一句会死吗!!!”   最后一句话来自昨晚,三个感叹号足以表明灰的暴躁,巫以淙回了个:活着,东西到手。   灰估计也没在线,迟迟没回复。   最下面还有一条信息来自宴重,让他出完差回老宅吃个饭,他和宴梃离婚,唯一伤害到的便是这位真心疼爱他的老人,如果有其他方式,巫以淙也不愿意让爷爷失望。   巫以淙定了个时间回过去,那边很快回复,并提出要派人来机场接他,巫以淙连忙拒绝,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宴重不在坚持,嘱咐他注意身体也没了回复。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回伽亚了。   巫以淙插着兜走上飞机,心里空落落的,做任务时没时间想这些,现在各种情绪反而涌了上来。   飞机飞往伽亚要四个小时,他一坐下就要戴上眼罩准备好好睡一觉。   “巫先生,太巧了。”旁边坐下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手上还套着黑色提包,调查科的logo一眼就能瞧见。   巫以淙感到头疼,真是冤家路窄。   他扯起笑意,惊讶道:“李先生,好久不见。”   李子清上下打量他一番,指着手臂的绷带,“怎么受伤了。”   仿佛是友人间的询问,说了这句话后李子清便与机组人员沟通换个位置,看都没看他,如果他不是班纳特的得力干将,巫以淙就相信李子清只是随口一问。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拍照时不小心被器材拌了一跤,雨林里地势太复杂。”   他外出前的借口便是去雨林拍摄,也不怕李子清去查,方慕做事他很放心。   “我一直对摄影行业很向往,可以去看大自然留下的鬼斧神工。”李子清感慨道:“哪像我们天天看些无趣的资料,加班熬夜还得被纳税人指着鼻子骂城市犯罪率又升高。”他带着笑,十分自然地抱怨着工作。   李子清的抱怨无法引起巫以淙内心的共鸣,表面上却十分配合:“你们的工作才让我们这些普通人心生佩服,没有调查科哪里有现在的安全,李先生也不用妄自菲薄。”   态度诚恳,语气真挚,李子清内心微妙,面上故作怀疑侧头凑近巫以淙,压低声音缓慢开口:“巫先生可不是普通人。”   巫以淙心一惊,随即控制着条件反射的肌肉放松身体,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李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子清像是被点醒一般,拍了拍扶手,“普通人可不敢直接答应和宴梃离婚。”   听了这话巫以淙反而更加谨慎,李子清到底在卖什么关子,难道伽亚的事有变故。   他将这事交给方慕,方慕那边没有关于此事的消息,就说明是按照安排在执行,那……李子清是在试探他?   “好聚好散罢了。”敌不动我不动,巫以淙等着他继续出牌。   李子清见他提起宴梃十分冷淡,直奔主题,“关于7的事,我们调查到一些事,可能与你有关。”   补觉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巫以淙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有什么眉目。”他环顾四周,前后都坐满了人,压低声音:“这里能说吗?”就不能让他先睡一觉在说吗!   巫以淙充满怨念,李子清同样压低声音:“没事,离得远,没人注意我们的交流。”   他翻出手边的提包,从里面掏出皱巴巴的纸张,首页上是张宴梃的照片,看起来很年轻。 第43章   这事与宴梃有什么关系?   巫以淙除了疑惑还是疑惑,总不能告诉他宴梃就是7,会让他怀疑调查科全员脑子进水才得出的结论。   看出他的质疑,李子清并未做解释,反而问道:“前段时间你基因病发作,宴梃不经过我们同意带你来这里散心,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   “你是指什么?“   巫以淙表面陷入回忆,实则在等李子清的答案,他得快速掌握话题的主动权 。   李子清看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模样,焦急呈现在了脸上,“比如他有没有说过什么,你们都离婚了他还这么关心你,不奇怪吗?门口那么多局里的人,你们怎么出去的又是如何坐上的飞机?”   巫以淙眉头微皱很快散开,“我当时才吃了药,对这些不太有印象,我和他虽然离婚但感情还在,又不是仇人,他看我不舒服提出带我离开有什么问题。”   有很大问题,宴梃私自做决定还给他下药的事还没找人算账,况且……李子清是不是在混淆概念。   他和宴梃正式离婚是在酒店里,为何说都离婚了还这么关心他,这话像是一直在监视他们一举一动,调查科这么闲来监视他不可能,那么是在监视宴梃?   巫以淙记下疑点,蛛丝马迹在言语交锋中最不能忽视,经李子清这么一提醒,带他走这一行为与宴梃行事作风的确不符合,宴梃不会背着他在搞事吧。   “你们为什么选择来利特斯度假。”   “风景不错,加上我有雨林的摄影项目,休息完可以直接去工作。”   出口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了两遍,他说的慢悠悠,这可急坏迫不及待想听到些内幕的李子清。   “巫先生财力如此雄厚还这么热爱工作,倒是让我很惭愧。”换个巫以淙感兴趣的人说这句话会加分,一想到是调查科的人他便要自斟酌句判断对方打什么主意。   一个字,累。   “这些和宴梃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是在怀疑宴梃。”巫以淙反问道,磨磨唧唧不进入正题他都要没耐心。   “是也不是,他一个创业富二代这么些年常年出差,简直是工作狂。他不想你以身犯险来诱出7和局里同事大吵一架,局里兄弟有些不满,查了一番他的履历,你看上面的记录,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巫以淙扫了一眼上纸张上的内容,内容很简单,以时间段划分出宴梃短暂的前半生做的毫无价值的、也对不起他富二代身份的设计工作室的创业历史,和他预想的相差无几。   宴梃结婚后全世界乱跑,守着他那个设计师工作室四处出差,和他差不多。   等等……和他差不多!?   巫以淙似乎明白李子清的言外之意,“出差次数太多?”不等李子清回答他继续说:“我和他都有爱好的事业,出差多是没办法,我是替老板打工,他虽然被称为宴总,却也不想借宴家的力,工作上几乎全是亲力亲为,这也是导致我们离婚的因素之一,这份资料想说明什么请李先生直说。”   诱导式的提问陷阱他才不会踩坑,宴梃有不好的地方那也是他俩的事,怀疑宴梃难免会扯上他。   再说了,宴梃修剪花园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在他眼里十足的废物,能搞出什么事惹来调查科的监视。   “巫先生别激动,工作上的事我们理解,并非说他出差多,而是你看这几个时间点。你们相遇据说是你在海岸边拍摄时偶遇他被冲上岸,于是救了他然后他追求你,一年后结婚,他为什么伤痕累累被冲上岸?”   这事宴梃还真给他解释过,“宴家财富可比肩联邦,有人眼红他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在邮轮晚宴上试图绑架他,宴梃和对方打了一架,挣扎过程中绑匪不小心把他推了下去。”   李子清摇摇头,“并不是,根据我们多方调查,那晚慈善晚宴上死了两个人,一个厨师和交通安全科的科长,警方调查取证却没查到线索便列为悬案,我们最近发现这事和宴梃有关。”   “不可能!”   巫以淙提高了声音,像是在说给李子清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旦要查往事,三年前他遇到宴梃是偶然,后续处理得并不干净,万一影响到他后果不堪设想。   李子清没预料到他会如此激动,巫以淙眼神一错正好看见斜对面位置上,一个男人正托着脸颊发呆,而托着脸的手臂上戴着一只手表,表盘正对着他们。   他立刻回忆从李子清坐下时所有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那并不是普通的手表,而是录影设备,灰色和调查科交手多年,清楚对方如果没有证据是不会向他挑明,摆明从他这里找突破口。   他当时真应该直接杀了那个绑匪,没有他,一切麻烦都不会存在。   “宴梃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凡事讲究证据。”   富二代就算要杀人也不会傻到亲自动手,更何况他救宴梃时对方身上的伤也是真的,比起李子清,他自然更相信宴梃。   “厨师与他什么恩怨我们正在调查,但交通安全科的那位科长,许多年前曾经办过一起案子,与宴梃有关,宴梃想找他报仇动机上是成立的。”   李子清翻到文件第二页,上面记载宴梃童年时期广为人知的经历,有几条内容他还听本人提起过,里面的细节却是第一次看到。   “宴梃父亲也是死于车祸,司机当场死亡?”巫以淙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也?”李子清问道。   “一个朋友遭遇和宴梃有些类似。”   巫以淙回得云淡风轻,宴梃和特里还挺有缘份,一样的童年,如果不是二人身份性格差距太大,他几乎都要以为是同一个人。   “宴梃多年来暗地里调查和车祸事件相关人员一直无果,科长又是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指挥。没想到现场出现失误,发生车祸的车辆突然爆炸,他父亲和司机最后尸骨无存,宴梃觉得科长负有责任于是借晚宴机会杀了他,或许厨师正好撞见,干脆一起灭口。”   逻辑清晰,动机也成立,下一步只要他能顺势说些宴梃不对劲的地方,调查科便有更值得采纳的证据正式开展调查。   可光凭这些说服不了巫以淙,他也不能被说服。   “这只是你们的猜测,他调查自己父亲的车祸有问题吗?他出席晚宴有问题吗?那个科长既然现场指挥能力如此差,会不会也有其他受害者心生不满?自从你们找上我,先是让我协助调查穷凶极恶的通缉犯,通缉犯没落网又怀疑我的前任伴侣是杀人犯,李先生,如果不是我确信自己遵纪守法依法纳税,是联邦良好公民,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在针对我?”   巫以淙缓缓抬起头,在李子清略显僵硬的表情中,拉下了眼罩,拒绝交谈的意思很明显。   李子清叹了口气,把资料塞进巫以淙手中,“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我理解,我也希望宴梃是无辜的。”留下一句话后他便离开了。   一想到现在是和调查科坐同一班飞机,也许周围还有人在暗中观察他,巫以淙感觉全身不舒服。   眼罩下也是一双睁开的眼睛。   李子清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或许宴梃也有许多秘密。   那些被他忽视的小事并不会随着他们离婚而彻底遗忘,他打定主意回去抽空问问老管家。   老管家看着宴梃长大,对他最了解,还有宴阑车祸的事情,老管家或许知道更多。   另一边李子清正在和班纳特讨论。   “头儿,你也看到了,对方那副反应是真不知道宴梃的一些事。”   李子清抽空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男人,“局里因为方慕怀疑他,现在因为宴梃怀疑他,头儿,我们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班纳特坐在靠窗一侧,闭目养神,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眉梢微动。   “理由。”   李子清正色道:“我们来这里是因为上面角力避风头,也是因为收到灰塔在伽亚的消息,来这里首要目标是追踪灰塔踪迹。可我们先被巫以淙的事耽误,分一半人手查那名绑匪最后把绑匪和7联系上,中途查封灰色酒吧本该去调查那些作恶多端的客人,我们又收到特殊信号,莫名其妙查到方慕身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方慕的确有问题,但比起灰塔或者7 ,他只是无数犯罪者中罪行算简单的普通人,但我们依旧偏离方向。另一边明明应该是引出7 的计划,最后查到7的频道信号在耶色,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地方,算是洗清7不是那名绑架犯的嫌疑,可这时局里有人发现宴梃带走了巫以淙,顺手调查宴梃……”   “而我们现在坐在飞机上询问巫以淙,头儿,没有人记得我们来这里是调查灰塔活动踪迹的目的。”   只有他一个人忘记能够理解,可现在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致力于围绕着宴梃来挖掘信息,富二代的身份天生会引起大众看热闹的窥伺欲,可他们不是大众,不该忘记来此地的目的。   就像是从他们来伽亚,所有的行动都有一只手在推动,一旦偏离方向便会有突发事件修正轨道,保证他们按照计划行事。   他突然背后一凉,陷入怀疑论中,“我们被人利用了!有人在针对巫以淙。”   先是从本人开始,然后是发小出事,现在还在逃亡中,再是前伴侣有杀人嫌疑,这一切竟然都是在针对巫以淙。   李子清回头看了一眼巫以淙,对方呼吸平稳,已经陷入沉睡。   李子清这下是真得同情他,连被人针对都不知道。   李子清能发现的问题没道理调查科的头会不知道,班纳特早就察觉到不对劲,而他一直配合着无形的手也是想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想干什么。   “子清,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你认为对方是针对巫以淙,我却觉得对方是和宴梃有仇。”   班纳特眼神锐利,说话自带沉稳,“宴梃如果是杀人凶手,爆出去,对谁最有力?”   班纳特话里有话让李子清反应了一会,突然如触电般捂着嘴,眼珠子一转,伸出一根手指,往天空的方向指了指。   班纳特点点头,“借刀杀人,哪怕杀不了,也能让宴家受重创,宴重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子。”   “宴梃出事,宴重肯定会陷入疯狂,听说当年宴阑车祸找不到凶手,宴重直接带枪去那位的寿辰日向当年几个商业对手质询。”   那位自然是联邦最顶上的那位,这些秘闻向来不外传,李子清也是偶然听说。   李子清拍拍胸口,若真如他们猜测,宴家怕是要塌了。 第44章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李子清忧心仲仲,掺合到权力斗争里面容易短命,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部门,更容易得罪人。   “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班纳特将问题抛给得力下属。   李子清试探性回答:“坐山观虎斗?”   班纳特大力敲了一下他的头,“什么都不做,伽亚市长明天就能找理由向上面申请把我们踢回去。”调查科和各城市行政级别划分不一致,由不同权力机构管理监督。   他们来这里属于出差查案,不闹出大事还好,一旦卷入本地豪门恩怨,必定会被赶回去。   “那怎么办?让宴梃小心点,卖给宴老爷子人情。”   “有人想看我们针对宴梃,针对宴家我们就做给他看。”班纳特淡淡说道。   “头儿,这事你和局长提过吗?”   李子清还是担心,不是担心头儿的能力,而是担心局长那边不好交代,局长找机会让他们避开上层争斗是好意,结果他们却针对上宴家。   宴家这些年在联邦算是低调,低调只是宴重保护家族的选择,又不是真的没落。   宴家背后那份财富和人脉力量远非常人想象,宴重的商业又眼光堪称一绝,无论是早年家投资人还是各行业,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隐形力量。   宴重打造的商业帝国更是坚不可摧,即使有个不愿意继承家产的叛逆儿子,宴家财富也有职业人专门打理,总归不会落入外人手里。   有人觊觎这笔财富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无异于痴人说梦。   宴重可不好惹,惹怒他两败俱伤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班纳特继续养神,淡淡说道:“局长不同意。”   “局长肯定不同意,这里是伽亚,宴重的地盘,上面那位的曾祖父曾经许诺过保宴家世代荣华富贵。”   联邦创立和发展历史中,宴家第一位族长永远是避不开的划时代人物。   班纳特有自己的思量,不便说与李子清听,简单地让他闭了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局长的话他可以选择不听。   任性起来的头儿李子清没办法,心里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他是班纳特的人,只有顺着演下去,让对方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他们才好反击。   这个潜在的敌人会是谁?   飞机停落造成的动静惊醒巫以淙,他拉下眼罩揉了揉眼睛,起身间隙寻找李子清等人身影未果。   难得的居然在飞机上睡着,连人什么时候离开也不清楚,最近事太多,他的精力有些分散。   他插着兜走出机场,空气湿润,却带着熟悉的安心。   而他还未走出多远,耳麦便响起紧急信号。   “什么事。”   “老板!你总算上线了。”蓝鲨松口气,赶紧报告重要事项:“有一个密林任务找上门,接么?”   “任务时间,要求和内容发我。”   上一次接团队任务还是卡南城堡,中间有两个月没活动过,找个刺激也不赖,还能顺势找出特里在灰色的真实身份。   蓝鲨一边发送资料一边介绍:“这次是暗杀任务,刺杀医学所的院长李斯特,下月初三他带队去密林寻找实验材料,要求暗杀,只能被身份不明的人暗杀。”   “李斯特有什么价值?”   一个院长值得请动白鸽团队,其一定有特殊价值。   蓝鲨对老板日常缺乏常识感到头疼,另一道声音解释道:“李斯特是基因病领域的专家,全联邦唯有他致力于研究基因病三十余年,在医学领域拥有非常深远的影响力,他常年为维护基因病患者的权力奔波,是真正意义上的医者仁心,是个……很值得敬佩的学者,暗杀他的任务不简单。”   方慕化身医生时,一贯冷酷无情,这还是头一次流露出对任务对象的赞赏。   蓝鲨调侃道:“医生对李斯特这么关注,不会是和李斯特是同行。”   “成员之间不揣测对方身份是规矩。”   方慕出言提醒,耳麦里顿时没人说话,过于安静的频道突然让蓝鲨注意到少一个人:“松鼠怎么没上线,又接了私人任务?”   “估计还在度假,松鼠背着我们偷偷结婚,等他上线必须敲打他一番,竟然不告诉我们。“巫以淙随口说道。   蓝鲨哀叹一声,“又失去一个寻欢作乐的饭搭子,任务给他留言,还是老板你私聊他。”   团队有共同频道也有各自独立加密的频道来保证信号安全,巫以淙是团队核心,遇到紧急事项可以联系每位成员,一个任务显然不算紧急任务。   “直接留言。”   “医生,任务接不接,你来决定。”   基因病与他息息相关,李斯特又是方慕崇敬的领域大佬,巫以淙把决定权交给他。   蓝鲨对李斯特属于听过但不了解,仍然不清楚他的价值,疑惑道:“一个院长,都快五十多,为什么要求身份不明的人去暗杀他,会不会和基因病有关,比如……研究出某种针对基因病的神药,遭人嫉恨。”蓝鲨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   巫以淙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零度计划,堂岛口中的那个人,会不会密林任务的委托人就是那个人。   毕竟李斯特针对基因病的治疗过程中,能分辨出谁是基因里自带的基因,谁又是因药物原因后天改变基因而引发的疾病,难道‘那个人’想灭口。   “任务什么时候发布。”   “没对外发布,直接联系团队进行保险柜交易,我看看投递时间——欸,还挺奇怪,在前天中午的时间。”   前天中午那不就是他和特里还泡在海里的时候……   第六感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联系,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对方还说了什么。”   “重点强调任务可以先全款,一定是突如其来的暗杀,我猜有人想借此制造混乱。”   医学所的金宝贝在外出找寻材料时突然被暗杀,外界会如何猜测,是医学所内部的争斗还是李斯特的私仇,亦或是联邦对此类特殊人才的保护有漏洞而进行讨论, 都能引起大众参与。   巫以淙想得更深一些,李斯特死了,身患基因病的群体前路断裂,会做何反应?   巫以淙有些拒绝这个任务,不光是为了他身上的基因病,而是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点良知告诉他不能对这样的人动手。   “李斯特是很多人的希望,毁掉希望的人往往会被世人唾弃。”   方慕与巫以淙一样不愿接任务,他对李斯特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蓝鲨抓了抓头发,不明所以,“我们本来就是反派,被唾弃不很正常。”   蓝鲨寻求刺激,越危险的事对她来说越有意思,获得情绪回报越大。   “不一样,暗杀没有污点的人,一个不慎便会成为全民公敌,我们与联邦处在微妙的平衡上,我们不能冒险。”   多年来灰色世界和联邦之间的和平全靠着默契维持,他们不能率先违背规则。   蓝鲨恍然大悟,她习惯看任务本身,像这种延伸到政治层面的事容易被她忽视。   “明白,我去给答复。”   “委婉一点,说团队很忙,如果能让他多说一点更好。”多点信息才容易判断委托方身份与目的。   蓝鲨是聪明人,不在追问医生此举目的,“松鼠成家,团队任务这一块他……”   “他伴侣是普通人,对团队任务不影响,私下找他多半有影响。”   上次找他还蹲在阳台上鬼鬼祟祟通话,蓝鲨又是女性,极容易造成婚姻危机。   蓝鲨捂着胸口,悲戚地打了个忧伤表情下线。   剩下他们俩转到私人频道上。   “零度计划和阿凯你去查一下,具体经过晚点我跟你说。”   “什么时候走,我安排人来接你。”   “记忆卡交给灰,陪宴重吃个饭,彻底结束。”   顺道了解宴梃的童年往事,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没说出口,方慕一直希望他尽早离开伽亚,得知宴梃被疑肯定更加担心他的安全。   善意的谎言很有必要。   “耶色机场见。”   下一站选择的城市是耶色,三年前给他带来不少心理阴影的城市,为了寻求刺激,巫以淙还是义无反顾地下了决定。   “你正被通缉,最好别露面,抽空找大师换张假面重新弄个身份。”   方慕除了关心实验,每天都在关注时事新闻,自然也看到伽亚警方对他的通缉,方慕的身份是彻底废了。   “放心,下次见面你一定认不出我来。”   方慕打算启用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身份。   巫以淙呵呵两声,“我们认识二十多年,别太小瞧我。”   闲聊中他等得车也已到达,车窗里是张熟悉的面孔。   朱愉一看到他顿时两眼汪汪,“兄弟,我可太想你了。”   巫以淙嫌弃地推开他,坐上车后座。   “说吧,找我又有什么事。”巫以淙翘着腿,扭开车上的水灌了一口发现不对劲,直接吐到椅背上,他擦了擦下巴,“什么玩意。”   又咸又酸又涩,毒药都没这么难喝。   朱愉敲打着方向盘,眼神游移,带点难以启齿的羞愧,整的巫以淙收敛起笑意,严肃起来,“发生了什么。”   “你发誓要保密!”   “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朱愉弱弱地举手,“其实你是第三个。”   巫以淙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感情是找我来倾诉来了。”   朱愉笑得十分贼,“按照你说的方法,在下即将脱离单身。”   “真的假的。”   灰居然能被这傻子拿下,“会不会是你自我感觉良好。”   灰喜欢的是知情识趣、身段娇软的小男孩。   至于朱愉?   他打量着笑得跟个傻瓜的男人,知情识趣勉强够得上,但身段娇软,朱愉那身紧绷的腱子肉完全不搭边。   要么灰贪图尝鲜要么朱愉在自我攻略,巫以淙坚定地选择后者。   朱愉不乐意了,“那水就是证据,他嫌弃我这一身漂亮的肌肉,专门找人弄出了这水,说是能增强一些……你懂的。”   巫以淙摇摇头,眼里写着纯良二字,“我不想懂。”   无非是些拿不出台面的隐秘手法,增加点床榻上的情趣,没想到朱愉竟然愿意做到这一步。   朱愉的执迷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巫以淙有预感,灰这次恐怕很难拍拍屁股走人。   “你行啊,高岭之花都摘到手,下面的滋味什么感觉。”最后一句说得十分下流,巫以淙侧着头坏笑。   朱愉美滋滋回味一番,“之前没觉得他那身小身板这么有力,我又喜欢他,你是不知道我做了多久心里建设,结果他技术还不错,也不亏。”   被人驴了还一副捡到便宜的模样,难怪灰愿意逗着他玩。   “继续加油,等你们结婚请一定让我见证。”   让他好好嘲笑一番灰,当然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   朱愉咧开嘴,“多亏你的建议,真成了你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征服一个人男人,无非就那几样,老板遇到知情识趣的小情人不少,估计也腻歪,你就是那股清流,多带他去尝试没做过的事,保持新鲜感。”巫以淙随口胡扯。   朱愉却奉为圭臬,“他之前过得太不容易,这段时间我带他去冲浪、蹦极、赛车,眼睛都亮晶晶的,可是这里也就这些,接下来怎么做我完全没想法。”朱愉眉头慢慢皱起,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   然而看透一切的巫以淙只想笑,笑得乐不可支。   灰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他只在对方使坏的时候见过,这两人一个故意逗人给人希望,一个执着捧着一片真心奉上,未来肯定很有意思。   巫以淙打算开个赌桌,无论输赢他都能赚到。 第45章   “灰色酒吧怎么样了。”走之前调查科查封灰色酒吧,也不知道灰如何斡旋。   看他还在伽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至少灰色部分并未暴露。   提起这事,朱愉面上露出几分自得,“已经重新开业,被举报的那些事经查证属于子虚乌有,被抓的人有问题和老板没什么关系。”   经此一事,朱愉对调查科没有任何好感,谁能保证酒吧客人没有犯罪前科,他们来喝酒难不成要带上无犯罪记录。   巫以淙猜灰和上面的人做过交易才处理掉尾巴,不然也不敢冒着风险大摇大摆出现在调查科面前,犯罪分子就出现在面前却不认识,等班纳特知道了也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但是……他望向正在开车的朱愉,开口:“老板还打算留在这里经营灰色酒吧?”   继续留下潜在风险已经超过在调查科眼皮子底下溜达的刺激,调查科既然敢查封手里绝对有证据,留下来对灰没有任何好处,一招不慎就是联邦法庭的待遇。   巫以淙心里冒出个荒谬念头,该不会真因为朱愉留下来,他思考一秒可能性,立马排除。   灰和他本质上是一类人,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许会有头脑发热短暂驻足,大多数时间都清醒且理智。   “为什么不?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人再针对他,我家里也不是好惹的。”   朱愉淡淡说道,圈子里他是有名游手好闲的二代,二代们虽然暗中也有竞争与比较。   对外却很一致,他们背后家族势力盘根结错,这股力量不容小觑,即使如特调局也不敢明面对上。   巫以淙愣了愣,“这话你跟他说过?”   朱愉抓了抓头发,“这不是……我唯一能提供的帮助了,当然得说,有没有很加分。”   听起来的确安全感满满,他迫不及待想听另一位当事人的感想。   车子停在朱愉常住的酒店门口,两人下车时黑衣保镖已经捧着东西等候,看见朱愉微微鞠躬,“老板。”同时奉上锦盒。   巫以淙打开盖子,里面是存放着的青花八宝赏瓶,送给宴重的告别礼物。   朱愉扫了一眼,说道:“宴爷爷最近发了好大的火,新闻上拍到好几次市长先生到宴宅拜访。”   “新闻上怎么猜测,宴家又利用影响力干涉政治?”   宴家特殊背景使然,凡事和政要以及军方见面都会有各种猜测,他们都已经习惯。   “宴爷爷是因为你差点被绑架的事,市长顶不住压力过来道歉来了。”   “这话被人听到,又是一顶帽子扣在宴家头上。”   巫以淙抱着锦盒,宴家在伽亚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这几年舆论越来越过分,针对宴重的诋毁一直都有,宴梃一直很在意,宴重反而在背后推了一把舆论,巫以淙旁观者清明白宴重的意思。   宴家与联邦高层一直在博弈,这一点他观察许久之后才明白,出于对宴重的敬重没去了解具体博弈,也没有干涉任何宴家的事。   既然要走了,不如顺手把这事解决,巫以淙心里徘徊着这个想法。   “帽子他们家戴得还少吗,我说……真不上去喝一杯。”朱愉指了指酒店,“酒都备好了。”   巫以淙摇头拒绝,“还有点事。”拉开车门坐上去,朱愉扒拉着车窗,“今晚出来你们见见。”   “下次下次。”巫以淙含糊道,一天连见灰两次容易露馅。   他原计划先去见灰,走到一半想起灰色酒吧可能不够安全,半路转道回了一趟公司,打算重新与灰约个时间。   公司一如既往安静,巫以淙穿过小道走进属于自己的秘密办公室。   登上熟悉的页面,灰色的图标一亮起,所有消息全部涌了出来,巫以淙揉着眼睛一键拒绝,顿时清净不少。   灰的图标一直亮着发消息却没回复,巫以淙切换成弗里斯的身份发了个见面地址过去,将记忆卡的模样一并传了过去。   等回复的过程中突然想起特里,如果特里真是他的崇拜者,应该留有一些信息,巫以淙隐藏踪迹翻看任务榜,输入特里团队的特征没有任何结果。   他不死心又换了几个关键词,仍然没有,这下可以肯定青青和特里也都是假名,估计团队信息也是伪造。   好奇心瞬间达到顶点。   他点开红榜,映入眼帘便是灰塔,后面跟着数不清多少个0的悬赏金额以及列不完的罪名。   往下拉都是熟悉的名字,他入行快二十年,前十里面大半都打过交道,唯有几位毫无线下交集。   他的目光最先停留在7身上,这位莫名其妙绑架过他的雇佣兵团队首领,出任务常年带着三个骷髅头的链子作为身份象征,至于代号为什么是7,听说是因为仅靠7个任务便被特调局列为红榜通缉犯。   接任务来者不拒,喜好不定,从不伤及无辜是他唯一被灰色诟病的地方,毕竟灰色里讲究道德跟原则的几乎罕见,而7 便是那个异类。   灰之前吐槽说7要不是真杀过人,绝对会怀疑对方是来灰色的卧底——有原则、不缺钱、讲道德、有实力,完全想不通为何会入行。   巫以淙还记得那时自己猜测是为了寻求刺激,可从他接的任务来看,并非是寻求刺激,连找人的任务也接过,这种事他们看一眼会马上丢弃。   嗯?   ——等等。   他看到了什么——卡南城堡?这个任务还有7 的团队参与?   巫以淙眉头紧皱,用灰塔的权限点开任务榜。   外界认为红榜上只记录明确证实由他们完成的任务,有许多不方便知道是他们出手的任务其实也被记录着,需要更高等级的权限才能看到。   比如红榜前十能看到排在后面的团队接过的具体任务,他比起其他团队拥有除了灰以外最高级别的权限。   果然,任务详述和他猜测的差不多,7是去暗杀族长并取得一份血液样本,而他接的任务是毁掉卡南城堡的军火库并制造混乱。   难怪松鼠去得时候说族长被杀害,他当时还以为是卡南家族内部斗争,竟然是7的团队。   只是血液样本这玩意他想不通有什么用,卡南族长当时四十多岁才当上族长,父母早已去世,有情人但据说没留私生子,人都死了要血液干什么?   巫以淙退出页面,委托方奇奇怪怪的要求太多,等下次他在问问。   7后面也是老熟人,巫以淙一一翻开后面团队的任务风格,发现成员特征和行事作风都对不上号。   在红榜上转了几圈,锁定7和另外两个人值得怀疑,他给松鼠发了条消息过去让他查查这三人最近的行程。   才退出任务榜就收到灰的消息。   “老地方,带上筹码。”   巫以淙回了个没问题,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灰:“今年红榜聚会时间定了吗?”   为了更好的交换资源和信息,红榜排名前五十有一个线下聚会,不允许自曝身份,也不允许探听其他身份,地点和时间最后一天才发布,邀请码也只有前五十的人知晓且每个人收到的密语都不一样,安全性极高,渐渐成为了传统。   前几次巫以淙兴致勃勃去蹭酒喝,和许久不见的老友们插科打诨,后面发觉老朋友出现得越来越少,新人更换频繁,名次时常变化,再加上一晚上都能听到有人在找灰塔,试图解读他,吹捧、抨击、谩骂和质疑声哪里都能听到,觉得没意思,这几年便一直缺席。   灰那边已经下线。   他重新换了张假面,取出新的手表戴上,看着镜中的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以本来面貌示人。   这件隐秘办公室还需要时间处理,安装的各项设施也必须销毁。   这一天天忙得像只陀螺,各种事要收尾。   *   他这里忙得团团转,宴梃也没闲下来。   一下飞机就看到从小照顾他的老管家在等着他,心里顿时一凉,爷爷的态度超出他想象,专门派老管家来堵他。   “小少爷出差辛苦,老爷在家里等你。”   老管家语气温和,看他如同看自己的孙子。   “公司还有个会要开,晚点我去找爷爷。”宴梃还没准备好独自面对宴重,至少等他和巫以淙一起回去。   他望向何凝:快想个借口让我脱身。   何凝笑得乖巧,朝着老管家微微欠身,“boss,剩下的工作明天处理也可以。”他们要离开伽亚,迟早要面对宴重。   宴梃怒目而视,老管家站在他面前,彬彬有礼却又态度强硬,“小少爷,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您今天必须得回去一趟。”   “柳叔,我不是逃避,离婚是我和以淙共同协商决定,至少等晚上我带他一起回去。”   其他事宴梃可以二话不说迎难而上,唯独面对唯一的亲人,他做不到像7一样理智。   “小少爷,我看着你长大,在我面前也不愿意说实话。”老管家眼里满是失落。   宴梃典型吃软不吃硬,诚实道:“爷爷不高兴我的选择,可我不去做,永远解不开疑惑。连柳叔你也不支持我。”   宴梃也是一脸失望,赌得就是老管家会不会心软。   老管家纹丝不动站在他面前,态度不言而喻。   两人都沉默许久,久到来往的人都好奇地盯着他们,老管家才开口:“老爷是害怕你太心急,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小少爷,宴家处境并不乐观。”   他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心流露出几分沉重。   “柳叔,为什么这么说。”   宴梃拉着柳叔坐上车,指挥司机开往市中心的家,准备载上巫以淙一起回去。   老管家上了车便没有再外面那样严肃谨慎。   “宴家坐拥如此多的财富,总会有人觊觎。”   身为宴家唯一继承人,宴梃更加清楚旁人眼里毫不掩饰的贪婪,“有人按耐不住了?”   爷爷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住过几次院,也收拾过几次蠢蠢欲动的人。   老管家摇摇头,“觊觎的人不会减少,老爷忧心的是小少爷你的安危,三年前的绑架案,老爷差点要亲自开船出来寻找。”   提起那次差点失去宴梃,老管家几乎按耐不住怒气,口里念叨着:“他们怎么敢?那个主办方事后也有脸来求老爷放他一马。”   宴梃自知其中隐情,连忙拉着他的手帮他顺气,“我现在不是好好坐在这里,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去哪里都有保镖在身边,没人敢再对我出手。”   “就怕万一,这次绑架以淙少爷的劫匪,说不定也是冲着你来的。”   这次还真不是,宴梃对天发誓。   老管家见他一脸不信,心里更忧愁几分,“车是你的,绑匪又是突然出现威胁以淙少爷,以淙少爷待人温和从不与人结仇,我和老爷推测对方以为开车的是你,上了车才发觉不是,又不能放过以淙少爷,才制造车祸,现场的爆炸痕迹也是黑市才有的特质炸弹,一颗要三十万。谁会这么大手笔针对以淙少爷。”   宴梃无奈地打断他,“以淙也说了后面有人在追绑匪,您跟爷爷就别瞎猜了,我会注意安全。”   他真是万分后悔当时选择上巫以淙的车,时间倒流他宁愿当场打晕巫以淙也不会‘绑架’他,一步走错现在是有口难辩。   老管家看他像是看任性的孩子,“小少爷,人心险恶。”   “柳叔,我不是小孩。”宴梃无奈道。   “三年前你上邮轮拒绝保镖跟着,说过同一句话,结果在海里漂了两天,要不是以淙少爷救了你,你让老爷怎么办。”   宴梃揉了揉眉心,亲人的关心有时会让他很无力,在外面所有的事都不能泄露分毫,在至亲面前又要扮演乖巧听话的孩子,有时候宴梃也会觉得疲惫和孤独。   柳叔察觉到他低沉的情绪,拍了拍他的手,“怪我多嘴,回去好好和老爷说,别和他吵架。”   宴梃失笑,“只有他骂我的份。”他哪里还敢还嘴。   车子停在宴梃市中心的家,老管家在车里叮嘱道:“晚上一定要回家,老爷还有事跟你说。”   宴梃点点头,目视着车子离开,回了家。 第46章   宴宅建立在远离市区的半山腰,这一片居住的都是各个领域的大人物,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各项基础设施倒是十分完善,一年四季风景奇美。   宴梃到的比约定时间要晚些,路上已经没什么车,只有路灯兢兢业业地亮着。   他将车停在一旁下车,巫以淙正倚着车门对着一棵树抽烟,烟雾缭绕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烟。   巫以淙听见声响后转过头,看见是他慢悠悠掐灭烟头,走过去,“爷爷应该已经睡下。”   宴梃看了眼时间,“公司有点事,耽搁了。”算是解释来迟的原因,巫以淙没拆穿他的借口,带上锦盒坐进宴梃的车。   两人在车上相对无言,宴梃透过镜子观察他,巫以淙撑着头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扫过路边精心打理的风景。   “咳……你以后怎么打算?”宴梃忍不住开口。   “也许会调去其他分公司,去无人区继续跟拍项目。”巫以淙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宴梃张了张嘴,话题冷了下去。   巫以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闭目靠着椅背准备睡一会,完全把宴梃当成一个司机,他马不停蹄忙碌一整天又在外面吹了阵冷风,很快便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车身颠簸了一下,把他颠醒了,揉着眼睛望向车外。   “车胎可能出了问题。”宴梃说道。   宴梃握着方向盘控制着车速,等车身稳定后小心翼翼驶出危险路段后停靠在稍平坦些的路边。   这段路是通往宴宅必经之路,也不知道运输过什么,路上全是凹凸不平的小石子,前面还有一个盲区很大的转弯,停在这里非常危险。   巫以淙下车检查轮胎,捻起地面的石子打量,小石子干燥尖锐,车胎缝隙中已经沾了不少。   半山腰居住着伽亚最有权势地位的人,道路每天都有人在维护,运送的石子也不像用于装修,难道有人故意扔在这里?   他慢吞吞走到路边,宴梃正打电话给老管家,让人来接他们。   “车胎上满是小石子,可能被扎爆了,柳叔派车来也一样会被扎爆。”路灯下,细碎的石子洒满街道。   宴梃脸色凝重,第一反应是有问题,先是默不作声观察四周,确认没人拉着巫以淙上车,巫以淙甩开他的手,“不要命了。”   却也没提要下车的事,他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宴梃照常发动车子,车身颤颤巍巍启动,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相对安全的位置行驶。   巫以淙在摇摆的车身里抓紧扶手,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等拐过弯,你先下车,我开到前面去看看。”   宴梃竭力控制着行驶方向,直觉告诉他不简单,平白无故出现这种情况太不正常。   眼见着就要驶出弯道,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鸣笛,不是普通轿车的鸣笛,而是大货车嘹亮急促的笛声,紧接着就有一道强光从弯道对面传来。   宴梃被那道光刺得眼前的一片白,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凭借着记忆转动方向盘。   货车的笛声更加急促,等巫以淙回过神来,大灯的光亮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转方向,你在干什么!”   巫以淙大吼道,重要关头宴梃居然在迟疑!   巫以淙扭过身体抓住方向盘,背上一层冷汗冒了出来,近在咫尺的货车里司机满脸惊慌,试图控制车速,但弯道的惯性太大,巫以淙用尽全身的劲控制着车身,堪堪和大货车插肩而过。   急促的笛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大货车卷起的灰尘落在车窗上。   巫以淙抓着宴梃肩膀继续控制着方向,他能感觉到手臂上绷带已经撑开,一边哀叹晚上又要重新包扎,一边冷静地记下货车的特征与编号。   与死神插肩而过,巫以淙从后座艰难地挪到副驾,单手握着方向盘,余光打量状态极其不对的宴梃。   宴梃仍一副沉浸在危险中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神色怔愣,巫以淙担心他状态,加上离得不算远,强制把车停在路边。   巫以淙拉着他下了车,两人站在路边,宴梃垂在两侧的手止不住颤抖。   半山腰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稀疏的星辰,巫以淙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并递给他一只烟。   宴梃接过烟,手依然在抖,只是没有先前那样夸张,他在等着巫以淙开口。   但巫以淙始终没说话,甚至都没看他,只是等宴梃抽完一支烟后拍拍他的肩膀,“走路还是喊柳叔派人来,车不能开了。”   车胎已经瘪下去,再开纯粹是作死。   宴梃捻灭烟头,望着天空,慢慢说道:“在坐一会。”   巫以淙翘着二郎腿,放眼望去对面灯火通明,别墅群里人影憧憧,明明只有十分钟的路程,看起来却像是在两个世界。   巫以淙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等宴梃点燃第二支烟才开口:“以后还是请个司机。”   刚才那种情况太危险,巫以淙之前没发现宴梃在面对紧急情况是这个反应,至于为何会这样,巫以淙不打算挖掘。   “你不问我为什么?”   也许是巫以淙冷静地超乎意料,宴梃反而主动开口。   巫以淙当然想问,只是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太合适,结婚三年他都不知道,现在问也晚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说出来会让你在经历一次,也可以不说。”巫以淙淡淡说道,宴梃愿意说,他也能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宴梃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才碾灭烟头,吹着冷风让他恢复理智,自觉刚才的行为不妥,拍拍衣服起身,询问道:“离得不远,不如走回去。”   巫以淙没什么意见。   安静地走一段路,对他们来说都是件新鲜事,也许是彻底结束了这段关系,心里反而平静下来,能够带着3年前初相识的心态与欣赏和对方聊天。   “方慕的事还不清不楚,和他来往可能有危险。”宴梃提醒道。   巫以淙迟疑几秒才回答:“嗯,我明白。”   他想到飞机上的事,简单和宴梃提了两句,李子清说得他不全信。至于宴梃会不会杀人,站在他的立场上也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子清还说了什么。”   宴梃内心激不起一丝波澜,最多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宴重,至于杀人罪名,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   “让我协助调查,手里边估计掌握着物证或者人证。”   巫以淙反而疑惑他淡定的态度,太淡定了,就算有宴家支撑,听说被调查也会惊慌或愤怒,然而宴梃什么都没有。   这份淡定更像是他清楚里面发生过什么,自信自己与李子清的猜测毫不相干。   过了一会,宴梃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这里没收到一点风声。   “就这几天,偶然遇见说起这事,他们来者不善,你……还有爷爷最近要小心。”巫以淙点到即止。   宴梃点点头,插着兜看向身边的人,“你一点都不好奇,有人说我是杀人犯?”   巫以淙平静地回望过去,“那你是吗?”   宴梃想想丧命在他手里的人数,面上云淡风轻,“怎么会。”   “关于你父亲的事,我有朋友也许能帮上忙。”   灰色中多得是特殊人才,比宴梃自己去查便捷安全得多,算是弥补他对宴重的愧疚。   “帮不了,我爸的事连爷爷都三缄其口,牵涉得太多。”   宴梃直觉已经触摸到往事边缘,就差一根线把它们串联在一起,而这根线就在白鸽组织身上,现在在伦农的徒弟灰塔身上。   “人员牵涉广?还是涉及到上面?”   依照宴重的性格,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除非暗中达成某种协议。   宴梃很少和他讨论家里的事,尤其是涉及到政治层面,因此还有些不习惯巫以淙如此平常地讨论起联邦上层。   见他一副诧异的模样,巫以淙也懒得装下去,“不关心不代表我什么也不知道,宴家在伽亚地位非凡,在上面眼里估计是眼中钉。”   “你觉得我爸的车祸会不会和上面有关?”宴梃随意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将猜测问出口,却是对着已经离婚的伴侣。   眼下讨论的氛围太好,他忍不住想要把埋藏多年的猜测道出,或许是离婚后反而少些顾虑。   巫以淙停下脚步,以当时宴阑刚接手宴家生意的情况来看,联邦出手的可能性并不大,一来是宴重明确表达退出政界,联邦那位自然也懂得平衡,二来是伽亚重商,远离政治中心,对宴阑出手只会惹怒宴家。   “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   “你也这么觉得。”宴梃显而易见很失望,他以为巫以淙会有不同的看法。   “从获利情况来讲,上面那位出手得不偿失,还会寒了忠臣之后的心。”   巫以淙不觉得有人会这么蠢,况且真要动手有许多更为隐秘的方式,一场车祸并不是好的选择。   宴梃站在路灯下面,深刻的五官露出几分疲惫,“如果不是上面的人,还有谁会恨我爸恨到要请顶尖杀手来杀他。”   顶尖杀手?   能被称为顶尖杀手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恰巧巫以淙就认识两位,这两位和他关系都很深厚。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天我爸急冲冲来学校接我,说带我去见我妈,路上他还在炫耀要送给我妈的礼物,下一秒大货车就冲了过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失去呼吸。”   面对至亲之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那时的宴梃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正是当时的无力感让他后面没怎么犹豫选择踏入灰色,灰色实力至上,没有实力便是死亡,让宴梃有新的追求和活下去的动力。   巫以淙试图安慰他,搜肠刮肚一圈也没能说出什么,干巴巴说道:“节哀顺便。”生硬又干涩。   宴梃反而笑了,“我没那么脆弱。”   “既然是车祸,顶尖杀手又是怎么回事?”巫以淙忍不住问道。   宴梃沉默半晌,“你和这些事不想干,知道太多不安全。”   “现在讨论安不安全是不是晚了。”巫以淙抱着双臂,“你说说,万一我认识。”   “伦农,悬赏千万的通缉犯。”宴梃语气平静,斜睨看他,“你认识吗?”   巫以淙:我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想找老师?特里也找他,现在宴梃也找他。 第47章   直到两人被柳叔的车接回老宅,巫以淙心里还惦记着宴梃的话,老师真和宴阑的死亡有关?   可宴阑是车祸当场死亡,肇事司机也在现场,没有任何刺杀痕迹。   ——或者老师处理得天衣无缝,借着车祸实施刺杀,这对顶尖刺杀大师来说并不难。   柳叔披着外套一直等着他们,见到他们没受什么伤才松口气,“老爷已经睡下,以淙少爷的车我派人去开过来,小少爷你先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宴梃先看向巫以淙,微微皱眉,“柳叔,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柳叔哎哟一声,连忙向巫以淙道歉,他是关系则乱一时忘了礼仪,巫以淙摆摆手,“你们聊,我先回房间。”说完便踏步上楼梯。   除了宴宅举行宴会或者宴重邀请,巫以淙甚少主动来老宅,想着既然是最后一次过来,又和宴梃已经离婚,便选择隔壁客卧房间。   门还没打开,身后突然发出吱呀一声,一道影子打下来,巫以淙猛地回头,“爷爷……”他拍着胸膛,宴重扶着栏杆笑眯眯向他招手。   宴重的卧室在三楼,正对着他选择的这个房间。   巫以淙合上门准备去上楼和老爷子聊一会,宴重赶忙挥了挥手,“我要睡了,你也快去休息。”   十足老顽童的模样,不管宴重对外如何严肃冷厉,对巫以淙却非常和蔼包容。   他从宴重身上体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不带有任何目的的亲情,他见识过许多人性中的黑暗面,所以对这份纯粹的善意十分珍惜,也愿意在宴重面前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伦农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要不要帮宴梃查清楚真相?   巫以淙内心天人交战,躺在柔软的床铺中还在理智与感性中拉扯。   目前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增加暴露的风险,尤其宴梃对他来说只是个普通人,还被班纳特牢牢盯着。   万一暴露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宴梃在他心中分量还没重到这个地步,可是……   巫以淙辗转反侧,宴梃和其他情人是不一样的,他一直都清楚,不然也不会选择和宴梃结婚。   巫以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楼下的宴梃也没什么睡意。   柳叔暗示他的内容比巫以淙说得更直白,班纳特那群人真的盯上了他。   他倒不是害怕,反而是隐隐期待,班纳特之所以能找到证据,就是当年他留了一手,只要有人掀开三年前的事,他就能顺理成章挑出他爸当年的车祸悬案——是的,悬案,宴家当年的继承人莫名遭遇车祸死亡,直到现在都没有结论,当时定下的是货车司机失误相撞,司机的身份也查不到异样。   只要瞄准他,就能有契机重新调查。   明面上他的身份也足够让他直接参与案件调查,甚至主导进度;暗中他在灰色已经查到伦农便是接下刺杀他爸任务的杀手,委托人是谁很快便能查出,一切便能水落石出。   无论是联邦上层,还是其他商业对手,宴梃都不会放过他们。   第二天巫以淙起了个大早,下楼时整座庄园都静悄悄的,寻思反正也睡不着,巫以淙披件外套打算去外面逛一逛。   破晓黎明之际,远处红霞染遍大半天空,看起来霞丽壮观。   庄园处处种满花,巫以淙掐断一朵含着露水的花,一晃一晃地溜达到亮着灯的花园里,谁这么早就起了?   “爷爷,您……醒了。”   巫以淙惊讶地看着拎着水壶浇花的老爷子和中间桌上修剪下的花朵,下一秒瞄到手里惨遭蹂躏的花朵立刻藏在身后。   宴重头也没抬,“那花才移植过去没多久。”   巫以淙也不再藏着,把花朵插进桌上花瓶中,在一簇浅色花束中鲜艳的花朵把风格破坏得一干二净。   “多好看。”巫以淙欣赏了一会便坐下看宴重浇花。   花园里的花都是老爷子这么多年亲手种下,只要有时间必定亲手打理。   巫以淙撑着头,打了个哈欠,鼻尖突然涌进一股馥郁花香,他嗅了嗅,指着院子角落里开得正好的桂花问道:“爷爷,这次桂花味道这么浓郁,宴梃没事么?”   宴梃继承了宴家爱花的爱好,特别喜欢桂花,但偏偏对桂花过敏,每次来老宅都要吃过敏药,偏偏老宅种植许多桂花,开花的那几个月宴梃连家都不能回。   即使这样,宴梃也没提过砍掉桂花树,只因为他喜欢。   巫以淙当时还嘲笑他宁愿不回家也不愿意砍掉几棵树,桂花随处可见,他不懂宴梃在坚持什么。   “不碍事,老柳备好了药。”   老爷子放下水壶,拎着水管,娇艳的花朵被细密水珠滋润着,颜色更加妍丽。   “不能移植在外面么。”巫以淙先前就问过,那时宴梃还不太高兴,后来再也没提过。   老爷子听闻他的话,扔下水管走到桌边。宴重不到七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背有些微驼,脸上布满岁月痕迹,穿着普通的长衫。   宴梃其实和老爷子十分相像,特别是那双眼睛,宴梃五官深刻,眼睛便显得深邃神秘,而在宴重身上则是不怒自威,透着一股凌厉,加上多年坐镇宴家的气场,只消一眼就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这股压迫感在老宅从来体会不到,然而敏锐如巫以淙——刚才那一瞬,他切实体会到那股外放的气势。   仅一瞬,宴重的目光又变得和蔼起来。   “那是宴梃妈妈亲手栽植,留给宴梃唯一的回忆。”   宴梃母亲江芜女士,在宴宅极少被提起。   巫以淙猜测是宴阑和江芜过早离婚的缘故,两人在宴梃5岁时便因为理念不合分开,每年宴梃生日时才会见上一面,后面据说因病去世,巫以淙知道得也不多。   “爷爷,江芜女士离开前为什么不见宴梃。”以前不好打听,现在反正已经离婚,巫以淙就当闲聊。   巫以淙起身给宴重倒茶,他倒茶的动作随意中透着一股优雅。   宴重爱喝茶,可惜有个不懂欣赏茶道的孙子,巫以淙因为一次任务对茶道多有了解,他和宴重忘年交的情谊也始于茶道。   宴重眼里闪过赞赏,抿了口茶,开口的话却直奔目的,“先说说你们为什么离婚?”   巫以淙捏了捏手心,弯腰捡起地上的水管,拧开开关,对着花就是一阵狂风暴雨,娇嫩的花苞承受不住水柱的冲力东倒西歪。   宴重连忙放下茶盏,挥开他,“别捣乱。”   赶走捣乱的巫以淙,宴重继续浇花,又看了他一眼,这次比较缓和,“是不是宴梃让你受委屈了,跟爷爷说,我去收拾他。”   巫以淙连忙制止,“没有的事,爷爷,是我们两人共同决定,没有委不委屈。”   “以后也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宴重捏着水管,语气稍显落寞。   “当然,只要爷爷不嫌我烦。”   巫以淙笑着说道,心说以后估计不会再见。   宴重年轻时腿受过伤,不能久站,才浇一小半便有些气喘,巫以淙上前扶着他坐下,担忧道:“我喊刘医生来看看。”   “老毛病了。”宴重撑着腰,“反而是你,我联系一个老朋友,在医学所工作,空了你去他那里看看,不要仗着年轻就不重视。”   “我会注意。”   巫以淙深怕再说下去就要让他去做全面检查,这可不行,视线一转看到园圃旁的棋盘,立马将棋盘摆上桌。   宴重对他的小伎俩哼了一声,端着茶一饮而尽,“调查科那边是怎么回事?”   巫以淙摆弄棋子的手一顿,“让我帮忙引出联邦的通缉犯,已经结束了。”   “你和宴梃都瞒着我,现在还不说实话?”宴重突然加重语气,“既然是协助为什么你们又去了利特斯,小淙,你跟老头子说实话,你和宴梃到底在做什么。”   巫以淙大脑飞快转动,往上看向宴梃的房间,他在这里为难有的人还在睡觉,无端有些生气。   宴重还在等着他的回答,面对宴重说话要万分小心,巫以淙极为艰难地编造理由,他说得很慢,唯恐一不小心出现漏洞,“那个通缉犯做事凶残,宴梃担心我受伤,所以带着我出去避避,调查科想用假的‘我’来引出那名通缉犯,最后据说失败了,车祸与那名通缉犯无关,找错凶手了。”   巫以淙挑挑捡捡,把卷宗里记录重说一遍。   “带着三颗骷髅头的通缉犯,这么明显的特征,调查科也会弄错。”宴重对调查科的办事能力有些不满。   办事不力的锅调查科是甩不掉了,巫以淙跟着附和,“听说追踪到的信号根本没在伽亚,绑架我的绑匪也许就是个亡命之徒,这么大阵仗抓他,短时间也不敢出现。”   至于7是如何伪造证据的,巫以淙也没心思去追究,但他敢肯定绑架他的那位绝对是7,不光是标志饰品还有那股举手投足间的气势,那可不是亡命之徒能拥有的自信与掌控。   “没抓到凶手仍有危险,小淙,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宴重似乎笃定他瞒着事,关键他瞒着的事不少,宴重是想知道什么?   这可不好办了。   巫以淙摆弄着棋子,试图装傻,“我和宴梃不该瞒着你离婚。”   “我还没老糊涂。”宴重轻叹一声,“3年前你救下宴梃,那时他被绑匪意外被推进海里,我跟着搜救船在海上找了三天三夜,小淙,知道是你救了他之后,老头子对你十分感激。”宴重开始讲述起往事。   “宴梃不愿意继承宴家的生意,暗中调查他爸死亡的真相,我一直都清楚,也一直担心他得不到最后真相而崩溃,直到他拉着你来我面前说要结婚,我清楚自己孙子的脾气,他从小就重视承诺,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他爸的事,想着这几年我身体还行,他要真不愿意继承宴家也行,放他去外面闯一闯,也许会更好。“   “爷爷,宴梃其实……”   他想说宴梃也并没有多冒险,守着工作室兢兢业业出差,认真交税,比起其他富二代,已经好太多,用不着担心。   宴重抬手打断了他,“我希望他通过组建家庭能够放下往事,承担起家庭责任,也尽快早日独挡一面,可你看他做得这些事。”他话头一转,“调查科寄过来的邮件还在我书桌上,说宴梃是杀人犯,3年前的受害者现在成了杀人犯?我还没死他们就迫不及待露出獠牙,而这一切宴梃根本不是对手。”   巫以淙想说宴梃也没在您面前表现得那么弱小天真。   平日听宴梃谈起商业竞争和厚黑学理论也头头是道,老爷子是对自己孙子有多厚的滤镜。   吐槽归吐槽,巫以淙认真分析着宴梃说着一番话的目的以及班纳特那群人到底想干什么——威胁宴重?不得不说还挺蠢。   “小淙,你和宴梃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吗?”宴重认真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第48章   巫以淙迟疑几秒,“爷爷,对不起。”   这三年于他是场游戏,于宴重已经把他当成晏家人,巫以淙内心愧疚达到顶点,他终于下定决心暗中帮宴家解决掉麻烦。   宴重说不出的失望,“当年江芜执意与宴阑离婚,我也问过同样的话,你和江芜性格其实很相像。”   宴家一个禁忌便是宴阑,猝然听到宴重提起宴阑,巫以淙担心老爷子的状态。   “没什么不能提的,宴梃没在。”   宴重早已释怀,示意自己没事,儿子去世后,他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睡,时常在睡梦中泪流满面,但这并不是对此事三缄其口的原因,“宴梃那时还小,突然遭遇此事把自己封闭起来,我怕刺激到他才下令禁止在宅子讨论。”没曾想到宴梃如此执着,直到现在还在暗中调查。   “宴梃执着真相,也是车祸中有许多疑点到现在也没合理解释。”巫以淙不相信爷爷暗地里没查过就劝宴梃放下。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老头子要拜托你一件事——”他还没说完,巫以淙便打断了他的话。   “爷爷,如果是劝他放弃,我不会劝,虽然不清楚爷爷您的顾虑是什么,但我理解也支持宴梃去寻找真相,这是他的权利和自由,再说了他现在也放不下。”   以宴梃的执着程度,越是阻碍越会多想,去查至少能得到一个答案,可能那个答案他亦或晏家承受不起,那也是后面的事。   被拒绝宴重也并未生气,反而再一次感慨道:“你和江芜太像了,小淙,太理智太清醒的人会活得很辛苦,人生在世,要难得糊涂。”   他说这话时看向桂花树,像是透过桂花树与故人交谈,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宴重的话曾经也有位很受敬重的长者与他提过,这是他的弱点。   巫以淙深知自己改不了,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不得不保持绝对理智和清醒,难得糊涂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老人家谆谆告诫,巫以淙不好辩驳,倒是好奇另一件事,“江芜女士后面为什么不再出现。”   宴阑没出事前至少每年生日会见面,出事后在宴梃最需要陪伴的阶段,江芜毫无踪迹。   “宴阑离开半年后,我收到她一封邮件,上面说她得绝症时日无多,大半年治疗下来也没什么效果,嘱托我千万别告诉宴梃,让他能有个念想。”   怪不得宴梃提起母亲语气就不对劲,多半是后面从未见过,心里有怨气。   巫以淙给他蓄满茶水,“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对两人来说有些残忍。   联邦医学如此发达,什么样的绝症会连自己孩子最后一面都不见。   “本来有安排见面,途中发生一场意外,见面那天宴梃出事了,有人绑架他。”   宴重说起这些事很镇定,巫以淙代换一下,换做他连续遇到儿子儿媳孙子出事,要么疯要么已经垮下。   宴重却能坚持替宴梃撑起一天片,这也许是宴重不希望宴梃继续查下去的原因之一——唯有这一个孙子,宴重已经承受不住失去的后果。   抛开其他,巫以淙也得感叹一句宴梃童年还真惨,没走偏多亏宴重的教导。   “等找回宴梃,江芜那边已经联系不上,后面她朋友寄了箱东西上面写着遗物,连后事我们都没能插上手。”宴重话里不无遗憾,宴梃父母的离世对他的打击比谁都大。   巫以淙对宴梃被绑架的事其实更感兴趣,面对伤心的宴重不好仔细问。   两人聊了大半天,也没人来打扰。   巫以淙估算着提出告别的时间,犹豫着什么时候开口。   宴重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也说不下去,挥挥手,“去找宴梃吧,他估计已经在等你出发。”   “出发去哪儿?”巫以淙一脸疑惑。   宴重撑着桌子站起来,“今天是阑儿的忌日,祭拜完就去做你们的事去。”   巫以淙看了眼手表,他完全忘记这个日期,宴阑的忌日那岂不是宴梃的生日!   昨晚宴梃晚到的原因他算是知道了——每当这个时候,谁也联系不上宴梃。   巫以淙之前会默契地不提生日这茬,这次实在太忙搞忘了,怪不得爷爷和宴梃都提起往事。   这两人谁也没走出伤痛,只敢在这两天明着缅怀逝者而不担心勾起双方的伤心事。   他和宴梃结婚时去祭拜过一次,之后便没去过宴家公墓,离婚还去祭拜,多少有些不合适。   “你们俩……我也不劝,去和他父母说一声。”宴重休息完,捡起水管,背对着巫以淙站着,“顺道告诉宴梃,有些事远远不到要摒弃家庭的地步,我不想再失去孙子。”   巫以淙摸着头发,什么事会让宴梃打算摒弃家庭,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巫以淙点了个头,转身离开花园,背后远远传来宴重的叮嘱。   “注意身体,工作不要太辛苦。”   巫以淙刚要回头接话,一转身就看到到站在花园内侧的宴梃,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头上还飘着几片树叶,沉着一张脸,朝他比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对视一眼,巫以淙歪头看向花园里,宴重正蹲着修建枝叶,看也没看门口,于是勾了勾手指招呼跟做贼似的宴梃跟上。   两人离开花园简单吃完早餐,开车前往半山腰,宴家的公墓就在山顶背面,晏家人几乎都葬在里面。   上山的路修建得平坦,路面也干净,几分钟就到了墓园门口。   这片生命的终点,苍寂、青翠中带着安详的宁静,郁郁葱葱的树木下,矗立着一块块精致、整齐、统一的深灰色墓碑。   无论生前如何,都安静地躺在这里。   巫以淙两手空空跟在宴梃后面,从花园里出来宴梃便不发一言,让他几次欲言又止。   越接近目的地,宴梃心情愈加沉重。   墓园台阶很高,一层一层的,每一层的台阶又很狭窄,石板缝隙里长出野草遮挡住石板,稍不注意便会踩空。   宴梃抱着两束花,其中有一束桂花,走一会便揉揉鼻子,不一会儿便红通通,像个滑稽的小丑。   巫以淙看不过去,伸手去拿桂花,被宴梃挡下,“我自己来。”巫以淙耸耸肩,以不疾不徐地速度跟在他身后。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抬眼间,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宴梃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穿过相邻的墓碑,走到两颗茂密的松柏之间。他弯腰把花放在墓碑前面,随手挥了挥台阶上的树叶然后坐了下来。   “爸,我来看你了。”   巫以淙静静地站在松柏树下,看着宴梃一点一点擦拭墓碑,突然想起很久没去看望老师。   老师下葬那天,天阴沉沉,他和方慕两人忙碌大半天靠人工挖出大坑,把骨灰和老师喜爱的物品放了进去,从此和方慕开始浪迹天涯,到处玩乐。   宴梃低声絮叨着生活中点点滴滴,也不知多久才能结束。   太阳越来炙热,巫以淙眯着眼睛走到墓碑旁阴凉的地方,这一处松柏长得极为茂盛,墓碑旁边正好形成一片阴影,巫以淙百无聊赖蹲下来盯着石板上的蚂蚁,一边数一边扇风。   “你先走吧。”宴梃望向他,看巫以淙额头上的汗水,忍不住说道。   巫以淙瞥了一眼墓碑上笑着的人影,“一起吧,车上跟你说个事。”关于他老师、关于宴阑车祸,都要理清楚。   宴梃从兜里拿出一支烟,慢慢抽了起来。   “爷爷跟你说的,你当没听过,远离晏家才安全。”宴梃吐出烟圈。   “那你呢,直接去找伦农。”巫以淙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该如何告诉宴梃他老师可能墓碑都长满青苔?   宴梃摇摇头,“伦农已经去世了。”下一步只能找灰塔,弗里斯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个秘密,他推断弗里斯和灰之间必定有人知道灰塔的联系地址,就看什么筹码能打动他们。   巫以淙扭头打量他,“你人脉还挺广。”这么重要的情报没几个人知道,宴梃竟然也清楚。   “嗯?”宴梃疑惑,他怎么觉得巫以淙在讽刺他,“花钱什么都买得到。”   灰色是能花钱解决一切问题,但伦农的消息花多少钱钱也买不到。   巫以淙装作好奇,问道:“在哪里买的,来源可靠吗,可别被人骗了。”   宴梃顿时噎住,“渠道没问题。”   看出他不想说,巫以淙继续抛饵,“我听人说有个叫灰色的地方,什么事都能做,你爸的事不如委托给他们。”   只要宴梃委托,他便能接下来顺理成章把真相给宴梃,还不会暴露他,要报仇的话也能给宴梃一个友情价。   听到灰色二字宴梃眼睛微眯,看巫以淙说的轻松提醒道,“里面水深,不靠谱,你从哪听说的。”   这下轮到巫以淙哑口,“那个7来自灰色,听李子清说过。”   “也对,这事和你无关,就当没听说过。”他还忘了李子清这茬,“跟他们说一声我们的事就下山。”宴梃挥开另一块墓碑上的树叶,扔掉烟,望着墓碑开始发呆。   巫以淙挪开位置,“你对他们态度还真截然不同,江芜女士知道了得多伤心。”   巫以淙把桂花放近一些,伸手拨弄墓碑上的青苔,两块墓碑一块整洁干净另一块周围杂草和青苔丛生,宴梃毫不掩饰对江芜的不满。   “爷爷希望我原谅她,我做不到。当年她说好要来给我过生日,我爸出车祸后她再也没联系了。等自己得绝症了临死前才想起还有个儿子,多可笑。我爸死前还念着她,她却葬礼都没来参加。”   提起江芜宴梃只剩下愤怒。   巫以淙之前对宴梃家庭背景并不关心,现在也没立场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到包装精致的桂花上,对某些人的口是心非翻了个白眼。   “万一她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能,那阵子这事天天播放。”宴梃否认。   巫以淙拔除青苔,露出墓碑本来的面貌,慢慢说道:“我干妈当年就是因为对这些新闻不关注,硬生生错过自己丈夫的葬礼,直到去世都带着遗憾,所以啊……”   他停了下来打算以过来人身份讲一讲,突然视线一转,盯着墓碑最下面沾满泥土的凹痕,手指微微颤抖。   宴梃还在等他下半句话,“所以什么?”   巫以淙猛地起身,指着墓碑,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这…里面葬着的是谁?这块碑是谁刻的?” 第49章   “还能是谁。”   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宴梃凑上来打量墓碑,墓碑上刻着简单的江芜二字,连日期都没有,他不明白巫以淙大惊小怪什么。   巫以淙失神之下差点被绊倒,吐出几个字:“这块碑是爷爷雕刻的,还是谁刻的?”   “之前是爷爷刻的,去年被人破坏,我重新做了一个替换上去。”到现在破坏墓园的人都没找到,宴梃也没那么多时间关注这事,又担心宴重多想,便自己搞了一个。   “这个图案也是你刻的?”巫以淙指着图案,脑子里一时间闪过许多想法,无论哪一种对他都是冲击。   他需要冷静,巫以淙退开几步,试图平静下来,但无果。   “寄过来的遗物里有这个图案,应该是她喜欢的,我便刻了上去。”宴梃仔细看过图案,没发现什么问题。   巫以淙捏了捏掌心,下意识念道:“江芜……”等等,他突然惊醒,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一瞬间所有的事全部串联起来,江芜和芜穗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他望着宴梃一时说不出的话,这些只是他的猜测,没有实质性证据。   “图案有什么问题?”见他迟迟不说话,宴梃忍不住问道。   “我还需要查证,江芜女士照片你有吗?”   “老宅里应该有。”   宴梃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图案在他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印象。   巫以淙迫不及待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墓园也待不下拉着人就要回老宅。   宴梃看他焦急的样子,朝着两块墓碑鞠躬后跟了上去。   巫以淙坐在副驾驶座上,微微侧着身子对着窗外,车窗打开大半,顶着风吹得头发乱飞,一如他此刻内心的震惊。   巫以淙感觉手脚冰凉,如果他的猜测是真得,结合宴梃所说的往事,宴阑的车祸绝对不简单,他老师也不可能接下刺杀队友丈夫的任务,他得好好缕缕里面的逻辑。   宴梃放慢车速,望了眼旁边沉浸在思考中的人,路边的树木繁盛,时不时有斑驳的阳光扫过他的侧脸,他陡然发现,对方眉眼与初相识已经截然不同,而他一直未察觉到这份改变,或许察觉过,只是不以为意。   那块图案到底有什么隐秘?巫以淙又为什么会认识他母亲喜爱的图案?   车子很快开到宴宅门口停下,旁边停放着一辆狂野的跑车,宴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跑车,何凝来这里干什么?   巫以淙看他一副不想下车的样子,指了指门口站着的人,“何助理一脸着急,可能有急事,我先进去。”   说话间,何凝踩着恨天高跑了过来。   宴梃呼出一口气,压下情绪才打开车门,“你来这儿干什么。”   巫以淙向何凝打了个招呼径直朝里走去,路过柳叔慢慢停下了脚步,贸然去问老爷子一定会引起怀疑。   巫以淙瞄向宴阑曾住过的房间,那里一定有江芜的照片,他不禁后悔对宴梃经历的不上心,这么久连江芜的样子都没见过。   柳叔在后面看他急匆匆上楼,还没开口,又看到宴梃带着助理急冲冲上楼,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他是越来越不懂了。   宴阑房间维持着他去世之前的摆设,宴重时常来坐坐,里面干净整洁。   晏家人不喜欢拍照,巫以淙环顾四周走向床边的柜子,收拾得整齐桌面上倒扣着粉色的相框,巫以淙伸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在犹豫——即使证实他的猜测,纯靠宴梃什么都做不了,还会带来杀身之祸。   他们俩已经没什么关系,他真的要揭开这一切?就让宴梃按现在的方式去追逐永远也猜不到的真相,或许会更安全?   巫以淙分不清自己是在逃避,还是三年相处下来,宴梃的份量已经超过他心中的定位。   他揉了揉眉心,放任不管也不行,万一摸到灰色岂不是更危险,不懂规则的人进去连骨头都会被嚼碎。   巫以淙心一横,把照片翻了过来,看背景是旅行所拍。   照片上的宴阑笑容灿烂,而一旁的江芜看起来有些紧张和羞涩地抿着唇,眉眼却很舒展,任谁都能看到她眼里溢出的幸福。   和他熟悉的面容完全不一样,衣着和神态也半点不像,只是…江芜手上那条链子上的挂饰图案很眼熟。   他放下照片,摘下手表,拨开表盘内侧的按钮,弹开的表盖里面同样刻着一个图案——一只带着王冠的鸽子,鸽子展开的翅膀上刻着一根弦和一朵花,与江芜手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枚手表是伦农送给他的出师礼,是伦农最为珍惜的物品,赠予巫以淙是认可他能在灰色独挡一面,也默认把白鸽的名号传给他。   而表盘里的图案是伦农与芜穗私下联系专用,伦农与他说过这是两人才知道的图案,他认识伦农时白鸽组织宣布不再活动,也没有人来看望过伦农,他一直以为不会再看到这个图案。   没想到江芜女士竟然会是他老师的队友,他不死心比对着两个图案试图找到不同,心慢慢沉了下去。   图案完全一样。   巫以淙捂着脸,无声苦笑,兜兜转转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认识芜穗,如果这样的话,他那位遗憾多年的干妈嘴里放不下的孩子竟然就是宴梃。   怪不得伦农介绍干妈时说是曾经的同路人,他当时以为干妈是老师在灰色的朋友,想来也是芜穗认识宴阑后便退出白鸽,伦农也不在以白鸽名义接手任务。   两人之间无言的默契和旁人无法插足的熟稔早已说明两人交情匪浅,他早该发现的。   一旦确定江芜身份,那么宴梃说得伦农接刺杀宴阑的任务根本不成立,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老头子的所有东西都存放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他必须得回去一趟。   巫以淙拍下照片,告别都来不及,带上手表匆匆离开宴宅。   *   宴梃房间里。   宴梃此刻比巫以淙还震惊,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让何凝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不知道哪里出了漏洞,堂岛任务中的细节资料被人放在联邦法庭公开栏上,所有人都能看到,包括调查科。你和弗里斯的脸全方位在大家面前展示。”   何凝气得猛拍桌子,表情凶狠,“到底是哪个混账这么不懂规矩。”被她抓到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堂岛任务中的知情人不少,唐焰知道的最为全面,但不会是他,得罪他们唐焰没有任何好处,至于其他人——何凝连嫌疑人选都没有。   宴梃很快恢复冷静,“透露出哪些任务细节。”   何凝把他们专用的电脑带了过来,“你自己看,任务中绝对出了内鬼。”何凝带上他们内部通讯器,宴梃确认没人能进来后直接登上7的账号,一上线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   “还是老沙偶然间看到,用了各种方式也删不掉,我来的路上听到普通人在讨论这事。”   何凝早上接到电话已经喊专业人士追踪上传者信号,这份资料把宴梃和弗里斯基本信息特征暴露得一清二楚,何凝急得不行又联系不上宴梃,四处找人,最后才不得已来到老宅。   灰色上也有人在讨论这件事,宴梃打开资料,上面记录着许多如果不是在现场绝对不会知道的内幕,比如唐焰与堂岛的关系,又比如零度计划。   看完之后宴梃反而没那么紧张,“以后不用特里这个身份就是。”   “要这么简单我也不会心急火燎来找你,你在看看最末尾的内容。”何凝抱着双臂,“别藏了,我知道你的秘密,带着面具我也清楚你的过往和目的。”   明晃晃的威胁,虽然现在分不清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但被人如此挑衅,何凝忍不下这口气。   “后面这句话反而暴露这人对我们很了解,知道我和弗里斯都戴着假面,过往和目的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晓。我们这边……我和你的任务只有老沙、堂岛本人、他的手下章海以及灰知道。”宴梃排除他这边出现内鬼的可能,剩下的只有弗里斯,“弗里斯有什么动静。”   “灰色排行榜没这号人物,要么是和我们一样是小号,要么属于入行不久,没有接过多少任务。”任务不多,份量不足的上不了榜。   “不可能。”宴梃否认,“刚入行他和灰不可能认识,他的表现绝对是老手。”   宴梃点开资料逐字逐句阅读,这份资料遣词造句文雅风趣,丝毫不像是写两个罪犯的故事,语言诙谐,绝大篇幅在夸赞弗里斯,顺带贬低特里,看得他都忍不住笑了。   ——为其中全靠想象的内容,任务细节虽然对得上,关于他和弗里斯的身份及关系反而说的模糊,要么爆料者真不清楚要么就是对方故意卖出破绽,引导他们去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对方在掩护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份,一边掩护身份一边爆出信息,这人还真矛盾。   “别笑了,你俩任何一个出事我们都没什么好下场。”马甲这种事,一旦有破绽,防不胜防。   何凝着急上火,结果宴梃还跟看笑话似的,气得她想让宴梃清醒一点,这他妈是能笑出声的时刻?   宴梃一边处理消息,头也没抬,“暴露的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班纳特整天忙着调查红榜罪犯,没时间关注两个不出名的罪犯。”   何凝没他那么乐观,抱着双臂皱眉,“始终是个隐患,你联系上弗里斯没有。”   “我没他联系方式。”宴梃如实说道。   “等等——不用有了。”何凝脸色一变,靠近宴梃后敲了敲耳麦,“老沙,你重新说一遍。”   “boss,上传者刚刚补了一份资料,天呐!”老沙惊叫道。   “什么话。”   “我知道你们和白鸽组织关系匪浅,我手上有好几个筹码,想要平息此事请白鸽首领在半个月内主动联系我,不然调查科将会收到许多惊喜。”   老沙念完之后拍了拍脸,是他疯了还是世界疯了,明目张胆威胁白鸽团队,堪称奇闻。   “闹得这么大,只为见灰塔一面。”用威胁的方式见灰塔,宴梃不得不承认他都没想过还有这个方法。   “这下想见灰塔更不可能。”何凝觉得此人脑子有病。   这时老沙有了新发现,“这句话和之前上传者不是同一个人,我在追踪信号源,等我一分钟。”   宴梃太久没上7的账号,邮箱塞满各种内容,扫了眼几封任务委托书后全部选择拒绝,最近他不打算接任务。   等看到一个熟悉的账号手才停了下来,是灰发来的邮件,上面是邀请他参加今年的灰色内部交流会。   交流会固然有趣,对他打听消息也很有用,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他想见的人也不会去,宴梃点了拒绝。   等他处理完主账号的委托,老沙那边也得出了结论。   “boss,的确是两个人,发资料的那个人最后信号在利特斯又很快闪到耶色,对方是老手。现在这位估计是新手,最后地址似乎在一个实验室传来,可能在某座岛屿上。”   老沙也觉得奇怪,什么人会在实验室传话并且威胁灰塔。   宴梃没有老沙精通追踪,对他的结果一向信任,可他没有弗里斯的联系方式,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这两人到底想干什么,看样子也不像是一伙人。”何凝不是很能理解。   “前者在炫耀自己的能力,后者是威胁。”   外界知道堂岛集团覆灭是他和弗里斯所做,原堂岛集团的人找到宣泄口,不会缠着海运闹事。另外特调局也会开始追踪他们,灰色的人也不是傻子,根据资料也会开始猜测两人身份。   一举三得,对方和他们有仇的话,这么做也能理解,可到底是他的仇人还是弗里斯的?   “boss,狙击掉还是……”老沙询问道。   宴梃沉思两秒,开口:“挂着,看看后续,老沙你继续盯着,确定两人具体方位。”   “灰塔真会出来见面么。”真出来见面灰塔以后也不用在接任务,估计在灰里也混不下去。   宴梃内心希望灰塔出来,这样他才能有机会和灰塔搭上话。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红榜第一的罪犯如果这么容易被威胁,有关他的悬赏令后面也不会有那么多个零。   “灰塔出不出来先不说,那句我知道你们和白鸽组织关系匪浅,信息量太大,我得好好缓缓。”   何凝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副被打击到的模样。   他们和白鸽组织毫无关系,那么这句话的主角便只有临时队友——弗里斯。 第50章   何凝难以置信,捂着嘴,“白鸽成员有四人,弗里斯会是谁的小号?”   他们竟然和白鸽成员合作同一个项目,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道写在任务榜上,他们的身价会不会上涨。   “弗里斯谈起伦农那副熟悉的样子,是白鸽成员也不意外。”早先怀疑弗里斯的身份,宴梃没往白鸽成员上猜,一旦把两者挂钩,再去看弗里斯暴露出来的一切,意外的很白鸽作风。   宴梃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按照白鸽四人角色来分配,弗里斯冷静理智,又熟悉伦农,或许他就是灰塔?这只是他个人的猜测。   “灰塔出手需要这个数,军方的任务他也不一定会接。”   老沙隔着屏幕试图加入话题,白鸽接任务的价格他们都有所耳闻,是同行都会嫉妒的程度。   而灰塔,每年接手的个人任务并不多,能联系上他的人寥寥无几,更别提委托他接任务。   宴梃更正一件事,“军方任务是灰采用就近原则联系上的他,我也在现场,这样看灰也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灰和灰塔认识多年,不可能认不出弗里斯,难道他猜错了。   “白鸽就四个人,一个一个套就是,既然是冲着白鸽来的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可惜了特里这个小号。”建立一个小号要耗费诸多心血,他们又得从头来过。   没有小号便没有安全感,马甲越多,遇到危险能推出去的筹码也就越多。   伽亚机场。   一排衣着整齐的黑衣人步履匆匆从通道里走了出来,走在最中间的男人手上戴着一副亮闪闪的银手套,在一群黑衣保镖中格外引人注目。   气势强劲的一群人不用说话,人群便如同摩西分海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为首的男人耳朵上戴着耳麦,耳麦正亮着红灯,表明他正在与人说话。   人群中有人按耐不住好奇,拿起相机拍照,‘咔嚓’一声,还没来得及查看效果,几个高大粗壮的黑衣人便看了过来,吓得与之对视的人立刻低头强装无事,手却开始颤抖。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万一过来……   拍摄者不敢与之对视,心里闪过各种猜测,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立刻抖如筛糠,“别杀我,相机可以给你。”   “人已经走了。”   旁边一个游客打扮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抬起下巴,“这些人可不好惹,你还敢拍照引起他们注意。”真是勇气可嘉。   拍摄者睁开眼睛,只看到戴着银手套的男人钻进奢华的黑色轿车里,见没人找她算账顿时瘫坐在回椅子上,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刚才看过来一瞬间我差点连相机都想扔了。”   拍摄者是个年轻女孩,额头汗都冒了出来,她点开照片嘀咕,“要不是里面有几个人还挺帅,谁愿意拍。”   因为帅?   男人不可置否,“既然人已经走了,可否让一让。”女孩将他要出去的路堵得严严实实。雁姗亭   “啊?对不起,我挪挪位置。”女孩涨得脸色通红,手忙脚乱搬开堆在过道上的行李箱,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女孩铆足了劲也未拉动分毫。   男人见状挽起袖子帮忙一起推,两人一起终于挪动一小段距离,女孩喘着气,双手叉腰,“停一停,休息会。”女孩满头大汗坐下来掏出纸巾擦汉。   “我叫杜莎,先生怎么称呼。”女孩递给他一张湿巾,男人接过,扬了扬湿巾,一阵微香入鼻,“你喜欢薰衣草的味道。”   “你闻到了,很香吧。”杜莎笑嘻嘻收好纸巾,带点天真的抱怨,“刚才那个银手套要是有薰衣草的味道就好了,帅哥和薰衣草,画面一定很美。”她的话不着边际,像是在自言自语。   男人取下眼镜,慢条斯理装进盒子里,听到她的话嘴角微勾,“我知道有个地方帅哥很多。”   “在哪?”杜莎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伸手拉住男人的袖子,“哇,原来你也长得不错,我能拍一张吗?”   杜莎也觉得要求唐突,红着脸结结巴巴问道。   男人扯了扯袖子,发现杜莎拽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紧,哭笑不得,“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我赶飞机。”他将湿巾揉成一团捏在指尖转来转去,最后扔在那堆行李边。   杜莎像是没听到,笑得十分甜美,“不浪费,一点也不浪费,拍一张吧。”一双清澈的眸子倒映着男人逐渐凝重神情,抓着袖子的力道逐渐增加。   男人察觉到不对,与她视线相对缓慢露出微笑,“可以啊,这里人太多,我们去外面拍。”   杜莎脸上的笑更甜了,手上的动作更加用力,像是怕男人逃跑,等男人起身直接挽上他的胳膊。   男人像是没有察觉到她故作亲密的行为,任由她亲昵地挽着离开机场。   “刚才那些人,你们一伙的?”   男人侧过头低声问道,在外人眼里两人姿态十分亲昵,如同情侣一般。   “他们也配。”   提起他们杜莎便十分不屑,“他们是打手,而我是杀手。”   她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大方地让任务对象死个明白。   男人叹了一口气,苦恼道:“我有急事,还不能死,能不能跟你的雇主商量商量,让我多活两天。”   “不行呢。”女孩维持着甜美的笑容,凑近他的耳朵,“弗里斯先生的人头太值钱,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取,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巫以淙静静地看她几秒,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在意的东西不多,这条命算是一个。美杜莎,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即使是严肃的话由他说来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并无半分威慑。   杜莎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你知道我?”   杜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衬衣短裤外加一个相机,和普通游客打扮没区别,什么时候暴露的?   巫以淙亲昵地捏了捏挽着他的手腕,指着内侧的纹身,“美杜莎图案以及三颗人头下次记得遮一遮。”他停顿一会继续说道:“下次换个名字。”   杜莎,还真是把人当傻子。   既然已经说破,杜莎红润的嘴唇依然勾着甜美的笑,声音却透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意,“知道我还答应跟我到外面,该说你自负呢,还是傻呢。”在机场人多说不定还能逃走。   巫以淙笑道,“你崇拜7 ,纹上三颗人头作为致敬,处处接任务想要赶上任务榜排名,引起7的关注,杀我你能上升几个位次。”   “这就看你是不是白鸽团队成员之一。”一个是排名第一的团队成员,一个是普通的任务者,哪个含金量高自是不用说。   “你说什么?”   巫以淙微微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弗里斯和白鸽毫无联系,难道他暴露了。   杜莎脸色下沉,“现在装傻已经晚了。”   机场门口人流不绝,杜莎早已踩好点,威胁着巫以淙跟他往人少的方向走去。   信息差有时候很致命,巫以淙表示他没装傻,他是真不知道。   和白鸽的关系除了方慕没其他人知道,杜莎怎么会突然提起,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机场位置不算偏僻,也不知道杜莎怎么绕的路,两人越走越偏,连人影都没有。   很快两人拐进巷道,巫以淙算是看出来杜莎没打算掩饰身份,摆明是要宣扬出去这是她的战绩。   又是一场肉搏,他才刚洗完澡,巫以淙试图以温柔的方式解决。   “到了。”   杜莎轻巧地取出匕首,比起枪械她更喜爱冷兵器,这样才能保证尸体的美感,干净又完整,可供她慢慢回味。   巫以淙继续扮演听话的人质,被她用刀抵着脖子,“说吧,你另一个身份是谁?”   杜莎伸出纤细的手丈量巫以淙脑袋的大小,边问话边思考如何把人头带上飞机。   巫以淙背靠着墙,手掌贴在墙壁上,“你的雇主想知道我哪一个身份。”假身份他有很多个,随时可以自爆,就看对方要哪个身份。   “他只要你的人头,不过既然都要死,不如成全我。”杜莎也有自己的私心,她把这个任务当成扬名的跳板,只有扬名才能接触到她的偶像7。   巫以淙越听越糊涂,“我和白鸽应该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有另一个身份?”装懵的技巧他用得炉火纯青。   杜莎懒得废话,反派死于话多的错误她不会犯,持刀的手臂肌肉线条鼓起,看起来爆发力十足。   “看来不能达成一致,不知道大动脉割开时你这张脸会露出什么神情来。”杜莎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痴迷地笑着。   千钧一发之际,巫以淙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缓慢又不容推拒地把刀尖从脖子滑开。   “告诉我,雇主是谁?”   巫以淙收起那股子毫不在意的做派,脸上所有的表情全然不见,只剩下一片冰冷之色。   杜莎低下头,看向他手里白色珠子,瞳孔顿时放大,“两败俱伤不是好结果。”   “比起被肢解成为你的私人藏品,这个结果我觉得更好。”   美杜莎的爱好之一他听说过,最喜欢肢解并且收藏尸体,那堆推不开的行李,便是她用来装运尸体的设备。   杜莎也不敢轻举妄动,她还不想死,主动退后一步,“听说特调局就在这里,你比我更危险,我们各退一步。”   “美杜莎何时变得这么怕死。”   巫以淙眼神嘲弄,杜莎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毫无杀手职业素养,性格阴晴不定,随时会反噬雇主。   “怕死,不,我只是怕灰塔报复而已。”杜莎摇头,认真问道:“你究竟是不是白鸽的人?”   原先觉得他是,可现在看似乎又不像,白鸽那四位中脾气可没一个有弗里斯温和。   可算是问到正题,巫以淙惦着珠子,靠墙答道:“不是。”   “看来是特里了。”杜莎恨恨道,“银手套这下要得意了。”   特里?关特里什么事。 第51章   “全灰色都知晓,还演戏是不是有些过了。”   巫以淙苦笑,“我要是知道,还会乖乖坐在机场里等你来杀我。”说完,他低头深情款款与杜莎对视,提议道:“不如我和你做笔交易,告诉我雇主是谁,你又是怎么认出的我,我就告诉你特里的位置,如何?”   杜莎微微扬起头,思考一会摇摇头,“不是个好提议,不如你现在就联系特里让他过来,然后我们一起杀了他。”   他和特里压根没有联系方式,巫以淙沉思后问道:“我能让你见到7,这个筹码够不够?”   “真的?”杜莎眉梢一挑,不过她也没那么容易上当,“任务榜上连排名都没有的人,怎么会知道7是谁?”当她是傻子吗。   两人的对话皆是不慌不忙,若忽略杜莎手上的枪以及巫以淙手上的珠子。   性命被威胁,巫以淙仍然不为所动,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因为我是灰塔啊。”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缓缓落下。   杜莎的瞳孔却骤然缩紧,脸色大变,拿不准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故布疑阵还是真的,持枪的手却依然沉稳。   “你——你说什么?”   “我的第二个身份是灰塔,你说我认不认识7 。”巫以淙收回珠子,一副我们好好谈谈的语气,“这世上谁敢冒充灰塔。”   见杜莎还有疑虑,补充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没必要骗你。我相信美杜莎是聪明人,得罪白鸽和得罪你那位雇主,该怎么选应该很清楚?”   这么多年灰色里没人敢冒充灰塔,一来是对方行事作风无人能模仿,二来是惧怕白鸽团队的影响力,红榜第一的大人物,没人敢去挑战他们的专业实力。   杜莎有些迟疑,她犯不着为一个雇主得罪灰塔。只是眼前这人言笑晏晏,和大名鼎鼎的灰塔差异太大。   “不是我不信你,我也可以与你合作。”   她主动退让一步,眼前的人即使不是灰塔,她也意识到这个任务没那么简单。她喜欢肢解尸体做藏品,不代表她想卷入某些漩涡之中,此时隐隐有些后悔任务接的太过仓促。   贸然闯入别人的棋盘,要想全身而退并不简单。严擅挺   巫以淙插兜背靠墙面,“下月灰色内部聚会,我亲自带你认识7。”顺道他也想认识7。   美杜莎没说话,巫以淙接着问道。   “你怎么认出我的?”他又不是大摇大摆顶着弗里斯的面孔出现,假面戴得牢固,被杜莎缠上的时候他还以为是7终于按耐不住找人来灭口,对方喊出弗里斯那一刻他内心其实非常震惊。   “在我接下任务后,有人发给我一份关于你的资料,上面说你人在伽亚,手上会戴着一枚造型特别的银色款手表。”   她以为要找很久,结果刚下飞机就在机场看见同款手表,便忍不住去试探一番,哪知道自己运气这么好。   “资料上还说了什么?”   “说您不喜欢动手,喜欢用白色炸弹。”   这点倒是没说错,巫以淙点点头,给资料的人倒是很了解他的喜好。   “银手套呢,你们同一个雇主?”   “没错,我负责带你的人头回去,他负责抓特里。”   “抓,杀我却只抓他?”巫以淙不慌不忙地分析道,“看来雇主更重视特里的价值,我和他只合作过一个任务,是堂岛任务暴露了。”   虽然是反问,他内心已经给出了答案。   杜莎的沉默也告诉他猜的没错。   “雇主有什么信息。”   “我只知道来自耶色,似乎很恨你,对特里反而很感兴趣。”杜莎越说越觉得自己卷入了什么斗争中,都怪她太急于求成。   耶色…那他的仇人还不少。   耶色最大的财团每年都在悬赏他的人头,知道弗里斯身份暴露,派人来杀他也不意外。   至于给杜莎资料的那个人,他得好好思考思考,这才是暗中的敌人。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巫以淙收回思绪,懒洋洋望着对他十分戒备的杜莎。   “你……”   杜莎后退几步,目视他带笑的脸,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在抽搐,全身都叫嚣着危险!   *   巫以淙拎着皱巴巴的外套等在路边,重新带上眼镜。等收拾完运动过后稍显凌乱的头发,拦下一辆车到附近的酒店。   机场周边的酒店总是爆满,但钱能解决一切。   巫以淙领取房间钥匙,上了电梯,进到房间后他立刻脱掉外衣,走进浴室清理身上的血迹。   等他裹着浴袍出来,已经换了张弗里斯的假面。   巫以淙带耳麦连接上内部频道,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怎么才接?你在哪里?”方慕着急得不行。   “在酒店,情况怎么样。”   他拎着酒瓶和杯子坐在沙发上,打开新闻频道,上面是常规报道,没有涉及到灰色相关内容。   “资料我发你。”方慕无从解释,让他自己看。   巫以淙这才了解到全貌,他皱眉复述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你和白鸽团队关系匪浅?我一直很小心,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严格来讲只有方慕和伦农知情,巫以淙自然相信陪伴他多年的方慕,他把方慕当亲人对待。   “我这里除了一名助手知道我有灰色渠道,其他都不清楚。事发后我追踪上传者信号,有两个人,上传信息的在耶色,最后那句话信号来自一个实验室。”   “这么巧,刚才遇到美杜莎,雇主也来自耶色。”他和耶色各种意义上不和。   “你没事吧,受伤没有?”方慕紧张问道。   “能有什么事。”想杀他也没这么容易。   巫以淙转着酒杯里的液体,“耶色……估计就是布鲁斯家族,悬赏三年知道我在伽亚,居然只派美杜莎来,报仇之心也不怎么样;后面那个试图威胁我见面的人是重点,实验室具体在什么位置?”   “初步判断是在一座岛上,具体位置还需要时间调查。”   对方比想象中的滑溜,实验室的位置停留在不知名的荒岛,之所以知道是实验室是信号追踪到一个叫实验室的域名后便停滞不前,其它什么也查不到。   巫以淙看着新闻画面,问道:“特里呢?什么动静。”   “毫无动静,我怀疑特里也是某人的小号,会不会这事和特里的仇人有关?”   做任务巫以淙滴水不漏,这么多年没出过差错。首次和特里出个任务,信息便满天飞。   “特里说过他在通缉榜单上,只是……我想不起来红榜上我认识的人,和特里有什么相似之处。”   巫以淙揪了揪头发,面露难色,见过的人太多他压根没印象。   方慕极其痛恨他这一点,“让你平常多上点心,确定不了他的身份,那实验室发出的那句话到底指谁,无从判断。”   “有没有可能对方在耍诈,其实对方也不知道我们谁和白鸽团队有关。”   巫以淙给自己倒满酒,抿了一口。   弗里斯身份暴露他心理有准备,毕竟见过的人很多。灰塔暴露却不太可能,他以灰塔身份出现基本是出任务,任务中没有活口,传不出去。   灰色里见过灰塔的除了灰,就只有早年间几位老友,分散在各地,现在已经极少见面,然后就是白鸽内部见过一两次。   总不能来自内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怀疑团队成员。   这时候方慕比他要理性得多,“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不得不怀疑。甚至连我都有嫌疑。”   “你……你要是都背叛我,那我身边就再也没有信得过的人,这样的人生未免太失败了。”他放下酒杯,收起笑意,“松鼠和蓝鲨最近在干什么?”   “松鼠估计还在休假,一直没在线,蓝鲨在做个人任务,说需要人手随时可以找她。”   团队内部互相不过问个人任务和隐私是规则,方慕在第一时间已经违背规则去调查过,以如今的信息技术但凡是做过的事必然会留下痕迹,松鼠和蓝鲨并无异常。   巫以淙呼出口气,“不牵涉他们进来了,方慕,我有种直觉,对方可能是冲我来的。”他靠着直觉规避过许多风险,最近总有种不安感。   方慕瞬间紧张起来,“宴重那边结束没有,我安排人来接你,耶色已经不安全,去小岛?”   两人分隔两地全靠内部通讯,方慕担心他安全。   小岛是相对安全的地方,私人海域连海运也需要报知一声才能进来。   “先不急,宴梃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宴阑之死到底和芜穗的身份有没有关系他还没确定,美杜莎打乱了他的计划。   方慕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生气道:“以淙,你们已经离婚,什么事情以宴家的权势无法解决,按原定计划我们应该已经去过一趟联邦医学所拿到基因病的报告。”计划和现实差得越来越远,拖泥带水的巫以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别生气,别生气。”   一听他的语气巫以淙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军方人情已经欠下,什么时候进去逛都行。有件必须要确认的事,再等我几天。”不弄清楚他寝食难安。   “以淙,换做之前的情人,你绝对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宴梃在你心中的分量比我想象得要重许多。”他话中的失落显而易见,声音也小了许多。   巫以淙张嘴反驳,“有感情是我们这行的天敌,老师的告诫我牢记在心。”   有感情有牵挂无异于铜墙铁壁上有了裂纹,自掘坟墓的事他不会干,而且宴梃不合适当他的情人——全身写满无趣。   方慕比巫以淙更了解他,从小玩到大的人,巫以淙没注意到的细节他都清楚,正因为清楚反而头痛,“你要确认什么,我去办,你先回岛上去。”   “不行。”   巫以淙拒绝的斩钉截铁,“一来那件事只有我去确认,二来嘛,对方都这么威胁我,我倒要看看他找灰塔干什么。”他这辈子还没遇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必须要去见! 第52章   “你真是……年纪越大越任性,死在外面我懒得给你收尸。”方慕抱怨道。   巫以淙愉快地笑起来,“资料上说特里在伽亚,反而没说我的地址,美杜莎的雇主派了两波人,银手套应该已经和特里交上手。”   那份资料倾向性太明显,对特里敌意重,但派来的人是杀他抓特里,布鲁斯家族还搞区别对待这一套,不得不说引起了他的好奇。   “你打算英雄救美?”   “他可称不上美,脾气还大。”巫以淙更好奇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你都不会信,他接堂岛任务是为了找伦农,他跟宴梃一样有个挺可怜的童年。”也算是一种缘分   “还真是三句不离宴梃。”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方慕的白眼,“在可怜能惨的过你。”   巫以淙脸上笑意顿时散了,“不说了,我等着去救美。”说完也不管方慕,直接挂断通讯。   内部通讯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方慕自知失言给他手机发消息道歉,随后提到基因病药剂进入最后复验阶段,让巫以淙保护好自己。   巫以淙联系灰给特里传递消息,灰那边秒回,很快便约定好晚上见面地点。   他放下通讯器,独自坐在沙发上许久。   夜幕降临之际才起身抹掉房间里的痕迹,戴着帽子和墨镜,顶着弗里斯的脸去见面的地方。   他走后不久,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排握着枪的黑衣人冲进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为首的正是戴着银手套的男人。   “该死,被他跑了。”   银手套狠狠锤了一拳墙壁,房间整洁干净,丝毫看不出有人待过的痕迹。   黑衣人鱼贯而入,开始四处查找痕迹,最后从浴室拿出一只沾着酒液的杯子递给银手套,“应该是刚走。”   银手套扫了一眼酒杯,走到吧台,上面放着三瓶酒,他挨个敲了敲,最后视线锁定中间喝了一半的酒瓶上,“把这瓶酒带回去。”   手下收起枪,取出封存袋包装酒瓶,包到一半,酒瓶突然发出玻璃碰撞的清脆响声。   银手套眼皮一跳,“别动——”   然而已经来不及,酒液里露出的白色珠子在碰撞中已经启动,“嘭——”随着爆炸声响起,一股浓烟蹿上了天。   巫以淙站在不远处,看到滚滚浓烟,叹息一声,扔掉烟,转身离开。   *   美丽的夜景,浪漫的烛光,精致美味的菜肴,以及分坐餐桌两头两个男人,小提琴声与刀叉声相互交错。   “品味不错。”   巫以淙难得称赞了一句,危机四伏的时刻还能如此悠闲,巫以淙赞赏他这份自信从容。   “谢谢。”宴梃举起酒杯,巫以淙与他碰杯后将酒放在一边。   宴梃眉梢一挑,“怕我下毒?”他一饮而尽,向巫以淙展示他的诚意。   “喝了才来的。”   巫以淙嗜酒,面前酒液醇香,要不是有正事早就开怀畅饮。   “壮胆还是借酒浇愁。”宴梃给自己满上,这里就他们两人用餐,不用担心被窃听,“你有什么想说的?”   巫以淙好笑得听着他抢夺主动权,没说话,先填饱肚子为重。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不是该坦诚相对?”宴梃撑着手臂,直勾勾盯着他。   盯着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巫以淙仍然光顾着吃。   他吃得很快,动作却很优雅,就是挑食得太明显,宴梃本来存心要试探他的真实身份,看他一副饿死鬼的样子只得等他吃完。   宴梃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对面每个盘子里都剩点食物的男人,他实在没想到弗里斯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成年人也有拒绝不爱吃食物的权利。”   巫以淙虽然没正眼看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他建议道:“现在不吃,你会后悔的。”   “几个外来者,还不至于到让我吃不下饭的地步,再说了,你不是送给他们一场爆炸,要找人也该找你。”宴梃继续喝酒,话里也不掩饰对他行踪的知情。   那场爆炸离现在两个小时不到,特里已经收到了消息,果然特里也是长居伽亚。   巫以淙转动酒杯,继续吃着最后的甜品,笑道,“银手套本该来抓你,我替你解决了危险,救命之恩怎么算。”   无端欠下一份人情,宴梃自然不答应,“抓我有什么用,我又比不上白鸽成员的价值。”   “吃饭还分开胃菜和前菜,你能讲究点吗?”巫以淙嫌弃道,一来就抓住核心问题,还谈什么。   宴梃叹了口气,精心的准备在连消带打之下效果消减,弗里斯比他想象得要敏锐得多,只能无奈让小提琴手下去。   仗着巫以淙背对着小提琴手,宴梃借着仰头喝酒的动作朝摄像头的地方使了个眼色。   巫以淙抬头看了眼酒杯,透明酒杯上折射小提琴手离开背影,嘴角微勾,主动权这玩意还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正好,他肚子也饱了,碍事的人也下去了,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严膳庭   “上传资料的是两个人,一个来自耶色,一个来自实验室,耶色的那位估计是针对我。”   宴梃等着后续,“然后呢?”   巫以淙眯起眼睛,“我说完了。”他还没打算承认灰塔的身份。   “你想说我是白鸽的人?实验室那位针对的是我?”宴梃被逗笑了,他自己什么身份自己还不知道吗。   巫以淙摇头,特里是白鸽成员也用不着到处找他,“堂岛任务中,你这里还要什么人知情。”他和灰是直接联系,从他这里泄露可能性极小。   他的避而不答引起宴梃不满,重复问道:“你是白鸽的人?”   看出特里对他的身份耿耿于怀,巫以淙含糊道:“我认识白鸽的人。”   “灰塔也认识?”宴梃端着酒,眼神落在他的脸上。   巫以淙嘴角带着笑,“以后介绍你们认识。”   宴梃分辨不出他是否在说谎,又想到在岛上对方听到他说找灰塔时的满脸平静,心里有些不爽,只能放下狠话,“我等着。”   宴梃也不再抓着身份,“堂岛的人肯定知道,加上青青和灰。”其实还有个老沙,但为了护住7 的身份,不能暴露老沙的存在。   “问题出在堂岛的人身上可能性更大,陈启最后想带你去见‘那个人’,或许和零度计划背后的人有关。”这样,才说得过去第二人来自实验室。   “我和零度计划毫无干系,那个人就算想要我做实验品,多得是用任务算计我的机会,专门公开威胁灰塔是想干什么?”宴梃对这点尤为不解,他和灰塔根本没有交集。   巫以淙更偏向对方要寻找灰塔,也知道弗里斯和特里之间有人是白鸽成员,但具体是谁并不清楚,才说得模糊。   那个人又为什么要找他?   “谁知道呢,总归不是崇拜他。”巫以淙撑着头,“说来说去都想找灰塔,对了,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宴梃被问得一愣,垂下眼,“在一个秋天的季节。”说完,他用余光打量弗里斯,判断着对方问这么详细有何用意。   “哦,这样啊。”宴梃父亲车祸发生在他过生日那天,巫以淙觉得一定是他受了芜穗的影响,才会怀疑特里和宴梃是用一个人,压下毫无根据的想法,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手指晃着酒杯里的酒液。   宴梃还没说话,就见对面玻璃上露出的红点,猛地扯起巫以淙的袖子往一边躲。   砰——   玻璃瞬间碎裂落地,两人护着脸躲在沙发背后,“这群人还不死心!”   银手套的人来的比想象中得快,巫以淙脱下大衣,露出身上的达姆枪。   宴梃接过他扔过来的枪,边寻找掩体边找机会往后门方向撤退。   餐厅里顿时一片狼藉,黑衣人陆续进来,四处扫射,玻璃碎裂一地,踩在地上嘎吱作响。巫以淙放轻脚步,瞅准机会对着领头的男人便是一枪。   “阁下是什么人?”宴梃背靠柱子高声喊道。   为首的男人并不是熟悉的银手套,巫以淙并未见过,对方敢直接动手,要么笃定能善后,要么就是彻底的亡命之徒干一票就走。   对方武器精良,不慌不忙,亡命之徒可没有这么多家底。   “要你们跟我走一趟的人。”   为首的男人在掩护下避开了那颗子弹,他抢过手下的枪,对准巫以淙的方向便是一阵射击,墙面立刻灌满子弹。   巫以淙顾不得地上的碎玻璃,护着头在地上滚了一圈,背后一阵冷汗。   两人这时候默契极佳,为首男人动手时宴梃几枪解决餐厅里的灯,同时奋力掷出灰色特产——炸弹。   黑灯瞎火中白色珠子碰撞后发出的红芒格外显眼。   黑衣人立刻四散而去,宴梃趁乱又解决两个人,才被巫以淙拉着往后门跑。   粗重的呼吸在摇摇晃晃的楼梯里越发急促,宴梃抽空关心:“还能走吗?”   巫以淙扶着墙,手臂隐隐渗出血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涔涔,“还成。”   楼上的动静不小,两人不敢耽搁,宴梃边下楼边破坏公物,人为制造出障碍,巫以淙则在墙角丢下白色珠子。   等两人仓皇逃出来才发觉后面早有人守着,一样的准备齐全,而他们只有两个人和一小半的子弹。   巫以淙弯下腰从倒在脚边哀嚎的男人手里抽出枪背在肩上,泛着寒光的匕首点了点男人脖子,“谁派你们来的?”   “你们逃不了的。”男人捂着头,眼里的仇恨快凝成实质。   巫以淙冷笑,刀尖朝着男人眼睛刺去。   “我不知道!”   男人大喊道,刀尖堪堪落在他的眼睫,“我只是接了任务来抓你,是谁发的我也不知道。”   巫以淙等他说完利落地一脚将人踹婚,伸手到处摸索,摸出一堆普通炸弹和一块徽章塞进自己兜里。   这时宴梃也解决另一边的人开着车过来,“快上来。”   巫以淙犹豫三秒后钻了进去。   等他做好,宴梃扔给他一把军用枪,“挡路的人交给你了。”   巫以淙掂了掂枪的重量,眯着眼睛瞄准黑暗中的人影,连发数枪,嘴里也没闲着,“雇佣兵都能用上这么好的军用装备,抓我们的人势力不小。”   “这笔帐算在谁头上还不知道。”换言之他们连敌人是谁都一头雾水。   汽车飞过而去,夜色中遥遥听见传来零星爆炸声,随即便是连成排的越野车加速的声音。   巫以淙看准时机在拐弯的地方,猛地从车窗边探出头去对着越野车扣动了扳机,砰得一声子弹射出去带来的后坐力将他往后一推,手臂一阵发麻,他这里受到的影响大,被击中的车子更是歪七扭八划出一段距离后轰得一声燃烧起来,阻拦着跟来车辆的路。   巫以淙吹了声口哨,“这枪绝不是私货。”   这群雇佣兵一定是有人豢养,军方武器没有点人脉和财力拿不下来,幕后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是耶色财团派来的人,还是神秘的来自实验室的敌人?   两人一概不知,逃命的路上也来不及思考。 第53章   宴梃冷静地观察着前方,思考往何处去,他在伽亚有几个安全屋,但弗里斯……都不适合去。   “前面也有人。”   宴梃在路口猛地打转,巫以淙被撞得头晕眼花,枪险些脱手。   与此同时一颗远程射来的子弹击穿质量并不好的车窗,车窗顿时凹陷下去,要不是巫以淙反应迅速已经被子弹射穿。   宴梃单手控制方向,另一只手抄起小巧的达姆枪砰砰砰连发,以一种神挡杀神的气势直接打在前方疾驰而来的车窗上,玻璃应声而碎,宴梃和里面的人互不相让比拼着枪法,失去精准控制的车不可避免撞上路边柱子。   “你他妈好好开车!”   好不容易站稳的巫以淙差点被扔出去,他架起军用枪分担火力,轰得一声巨响,对面的车开始摇晃。   然而他们运气也不太好,被军用枪击中的感觉果然不一样,车身猛烈摇晃起来。   两人砸开另一面玻璃,手边有什么东西胡乱抓着就跳,路边柱子后面是一片草丛,草丛前方是望不到头的树林,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正好摔进去。   车就没这么幸运了,火光冲向夜空,照亮了前后方陆续赶来的黑车,雇佣兵们纷纷下车往爆炸中心移动。   从草丛里钻出个脑袋,宴梃把人从草丛里拉出来,“追来了,今晚是消停不了了。”   巫以淙躺在原地没动,视线下移他一只手正捂着小腹,那里正涌着血,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先走吧。”   宴梃瞪视着,怒火快凝成实质,“你他妈真是个混账!”他们俩留下一个都不行。   也不管巫以淙怎么想,拽着人就往前方跑。   巫以淙张嘴嘴想骂人又骂不出来——小腹的疼痛让他蹙紧眉头,前方背影坚实宽阔,让他几次想要说分道走的话咽了回去。   这一片草丛格外宽阔,又黑,巫以淙虽然在这儿生活三年但说不上熟悉,只能跟着前面的人跑,鬼知道他多少年没有被人追得如此狼狈。   身后传来雇佣兵穿行的动静,顾不上说话和思考,他们只有先甩开人才能想对策。   等他们跑出小树林,心却差不多凉了半截——摆在他们眼前是一座大坝,河水发出哗哗声响,对面同样种满了树,树后面矗立着一幢幢高楼。   身后的雇佣兵慢慢露出影子。   宴梃苦笑:“还能游吗?”他还好,弗里斯反而有些麻烦,他小腹的伤来不及包扎,入水恐怕也凶多吉少。   “要是死在这里,我心有不甘。”   巫以淙咬着牙,扯下袖子随便系在腰间,聊胜于无的措施。   “两位,我家主人只是想请你们去做客,先前都是些误会。”   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女人,红唇黑发,身材高挑,背上背着一把军用枪,手上戴着黑色手套,语速不疾不徐。   “这就是你们请客的态度?”宴梃指着巫以淙身上血呼呼一片,“你家主人又是谁?”   女人面对他的怒火反而笑道:“特里先生不必生气,我家主人已经准备好见面礼,不会让两位白遭受惊吓。”   不知道主人谁是的鸿门宴,谁去谁是傻子,在场两人都不傻,相反更加敏锐。   宴梃指着她的脖子,“我都不知道灰色排行第五,暗杀者组织的军师竟然有了主人。”   被指出在灰色的身份,女人脸色有些难看,“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巫以淙倚靠着柱子,发自内心真诚问道:“你的主人能给你什么,让你甘愿舍弃自由。”没有足够的筹码是说服不了暗杀者里更为冷静的军师。   能被称为军师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巫以淙和宴梃都听说过对方理智近乎残忍的行事作风,这样的人竟然会听命于人,她的主人到底有什么筹码。   “跟我走一趟,你们很快就能清楚。”   两人摇摇头,“我们又不是傻子。”巫以淙吐槽道,当着女人的面直接倒头翻了下去,女人眼睁睁看着两人滚下去,脸色顿时一阵青白,“死要见尸。”   其它雇佣兵们呼啦啦跑往河边补枪,一部分匆忙找通道跑下去寻找尸体。   湍急的河水已将两人身影吞没,河面上也出现一片晕染开来的淡红,可始终没看到漂浮起来的尸体。   “继续搜。”   这两人的尸体必须见到,她才能回去复命。   由于低估河道湍急的河水以及高估自己体力,巫以淙在水底没坚持多久就彻底昏了过去。   宴梃心中叹一口气,对这个情景意外的熟悉,又不能见死不救。硬是拖着人游了差不多一公里才敢冒头,等把人拖上去他也累的够呛。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蟋蟀声,远处流水潺潺,周围树木繁盛,雇佣兵暂时追不过来。   宴梃扶着树干喘气,看着巫以淙躺在那里,脸苍白得不像话,上前推了两把,对方仍然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   扒开早就散开的布条,伤口处仍有鲜艳的血迹往外渗,流这么多血还有气也是个奇迹。   宴梃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陷入天人交战中,不送医院不出一个小时就能见到一具尸体,送医院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身伤,万一引来特调局……   宴梃扫了一眼对方线条漂亮的手臂,上面还缠着绷带,被水浸湿后殷红一片,带点无奈又带点愤愤不不平掏出手机,和弗里斯一起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等何凝过来还有段时间,担心他死在半路上,宴梃脱下外套盖在巫以淙的身上,又脱下里面黑色背心,撕成条状。   小腹的伤口看着吓人,宴梃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也不敢直接取出子弹,只能先替他把手臂重新包扎好,只是……他怎么觉得这伤口和岛上相比反而更加严重。   他身上的小伤口都已经结痂,怎么弗里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宴梃也懒得思考对方有没有认真养伤,包扎完伤口视线又落在小腹上,也许是位置太偏,只要有呼吸的动作伤口便会渗出血液,放着也不是办法。   没办法,只能动手了。   宴梃坐在地上撩开裤腿,取下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匕首上还淌着水,又到处摸了摸身上的火机,遍寻无果,估计路上掉在哪儿了。   弗里斯身上应该有。   他俯下身,手指正要翻开上衣口袋——一双手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钳住了他,他抬头,对方的眼睛在夜晚亮的吓人,眼中是清明的防备。   两人大眼瞪小眼,巫以淙捂着嘴咳嗽一声,“我们在哪儿?”   “河流下游的位置,别看我,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宴梃迅速起身,既然对方醒来,伤也就与他无关。   巫以淙摸了摸胳膊,一动小腹的伤口便疼痛不已,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连呼吸都只能慢慢吸气。   “刚才你想干什么?”冷冷的声音大有不好好解释就要干一场的势头。   被他刻在骨子的防备打败,宴梃努努嘴,“怕你死了,找消毒的家伙。”   巫以淙摸着伤口附近,颤抖着从兜里掏出小瓶子,扭开盖子便是浓郁酒香,巫以淙轻抿一口,冰凉的四肢渐渐升温。   “喂,我这里有刀。”宴梃看不过去他那副虚弱的样子,皱眉道:“你的人呢,什么时候来?”   “我独来独往。”唯一的医生远在耶色,其他人谁都不敢信,“刀给我。”   “自己动手?”宴梃取下刀鞘,匕首寒光乍现,一看便知锋利无比。   巫以淙沉默着接过刀,一眼看到造型别致的刀柄,他摸上刀柄处的凸起,凸起的图案非常眼熟。   他非常仔细地打量一番宴梃,宴梃莫名其妙和他对视,最终巫以淙什么也没说,脱下衣物揉成球塞在嘴里,宴梃想上去帮忙被他冷着的一张脸逼退,旁观他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取子弹。颜膳町   “嘶——”匕首从手中滑落,伤口在小腹靠他自己实在难以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宴梃眼睁睁看着他像个醉汉一样,拿着匕首歪七扭八戳着伤口附近的皮肤,眼皮狠狠一跳,实在看不过去这个堪比自残的行为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行了行了,这么搞迟早死在我面前。”   巫以淙说不了话瞪了一眼打乱他节奏的人,可他忽视了自己目前的状况,顶着软塌塌的头发,长而卷的发尾也湿漉漉,看起来十分乖顺,浓密额睫毛颤动间还能看到水滴,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即使那双眼里写满拒绝,宴梃也无所畏惧捡起地上匕首,“放心,不收你费用。”   巫以淙吐出嘴里的东西,揉了揉腮帮子,质疑道:“你行不行?”对别人的技术他不怎么放心。   宴梃觉得遇到弗里斯就是上天派来考验他耐心,“你在划几刀,这里就是凶案现场。”没被军师抓到,反而死在这里。   宴梃重新用酒给匕首消毒,酒液醇香引得他尝了一口。   他伸出脚垫在巫以淙身下,“看不了就闭眼。”   对方眼里明晃晃的质疑看得他生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和病人计较。   巫以淙侧过头露出柔软的脖颈,一幅听天由命的模样。   宴梃知道他是在节省体力,只是面前湿漉漉的发尾更加显眼,白皙的脖颈点缀着几颗小痣,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蠢蠢欲动的手败给裸露在外面的结实肌肉,他敢摸对方估计也会给他一刀。   “我也不是专业医生,只能先取出子弹,忍一忍。”   宴梃触摸上冰凉细腻的皮肤,仿佛能听见匕首划开肌肤的声音,手下的身体颤抖不已,宴梃尽量放轻动作,可毕竟是第一次帮人取子弹,手法不得要领,试了许久都没能成功。   巫以淙咬着牙,偏过头咬牙切齿:“你他妈到底行不行!”没有麻药,痛意让他连眼尾都泛着水光。   “快了快了。”   宴梃被催得加快动作,巫以淙视线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牵起嘴角,露出了然又带点无奈的笑,看宴梃利索地把刀扎进皮肉,皮肉绽裂的声音清晰明显。   然而被扎的人颤抖着没发出声响,动刀的人也没有丝毫心软,两个强悍的人像是在较量谁的心更狠。   当沾血的子弹被扔在泥地上,宴梃转了转脖子,摸了一把汗,接下来就是包扎。   他动了动腿,上面的脑袋也跟着晃了晃,“没死。”声音喑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宴梃好人做到底,仔细地搽干净血迹才简单的用布条包扎。   等这一切动做完,冷静下来,才感觉身上全是冷汗,两人赤裸着上身,宴梃摸着细腻结实的肌肤,低声问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巫以淙被他摸得轻声抽了口气,声音很轻,“前几天不还见过。”   宴梃移动位置坐到他身边,曲起的腿扭曲成一个半弯的姿势,挡不住诱惑伸手摸上他的脖颈。   柔软的发丝落在手上,让他有种撸猫科动物的错觉。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个是受制于人的姿势,脆弱的脖颈掌握在他人的手里,巫以淙除了最开始绷紧肌肉,察觉他没有近一步动作便放松下来,趴伏在地上,背对着宴梃,露出小半张脸。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   宴梃冷哼一声,伸手掰过他的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弗里斯,好玩吗?”   巫以淙眼皮微颤了两下,艰难地错开视线,“今晚可和我没关系。”他也是受害者。   宴梃对他的顾左右而言他窝了把火,手掌滑到他的下颚,迫使巫以淙和他对视,巫以淙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然而宴梃没放过他,看向他脸颊细腻的肌肤,接着,目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你这几颗痣,天生的吗?”   巫以淙转过头,盯着他沉思几秒,“哦,你说这个啊,假的。” 第54章   这毫不在意的口吻和记忆中的人十分相像,宴梃缓缓靠近他,低下的头越来越近。   巫以淙看着面前贴近的脸,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忘了反应。   等传来冰凉的触感才开始后仰,宴梃又怎么会放过他。   拥着他加深了这个吻,巫以淙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宴梃没给他半分缓和的时间,喷洒在他脸上的呼吸中带着几分压迫,带着烟草的苦涩和清冽的酒气刺激着巫以淙的鼻腔。   巫以淙从来不是个让自己吃亏的人,停顿了几秒便毫不退让迎了上去,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在方寸间愈发灼热……   莫名其妙的吻结束在即将失控的边缘,巫以淙推开他,抹了一把嘴唇,带着几分审视,皱眉道。   “发什么疯?”   宴梃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想发火又无处可发,眼前人还一副诘问模样,越看越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脚,突然就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就当我脑子一热。”   这话听得巫以淙脾气也上来了,“你他妈……”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另一阵声响打断。   两人内心都松了口气,眼前的局面过于复杂,两人似有所察但都宁愿装作不知——因为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过往的经历没教会他们坦诚相待,及时抽身才是他们的做法。   车灯亮起的时候宴梃突然反应过来,他呼叫何凝的时候似乎没交代另一个人已经醒来,立马朝着光源处疯狂做手势,然而已经晚了。   “boss,安全屋已经准备好了。”人未至,声已到。   宴梃立刻扭头去看巫以淙的反应,哪知巫以淙正好抬头看他,忽然一笑,清澈明亮的眼里没有任何他想象中的情绪,只是单纯地欣赏一笑。   宴梃受到感染也跟着笑起来,先是浅浅勾起嘴角,最后忍不住两人捂着脸笑出声来。   何凝下来正看到两人笑出声,眼刀一甩:你可没说弗里斯已经醒了。   事发紧急何凝来不及回到住处换张脸,弗里斯只认识青青并不认识何凝,但何凝的身份只要一搜就能联系上宴梃。   被她用死亡视线盯着的人捂着脸,“没关系的。”他静静说道,现在可以信任弗里斯。   何凝想问他没什么关系?对合作过一次的同行这么快交付信任,在河里泡了一会脑子也跟着进水了?   伤口让巫以淙笑了一会便笑不出来,又见何凝脸上的复杂,看了一眼宴梃,装作不知问道:“这位是……?”   宴梃横了他一眼,都心知肚明了还装什么装。   “我是特里的朋友,这里不安全,我们先上车。”   “只是朋友?”   巫以淙饶有兴致反问,目光盯着的却是宴梃。   “对,是朋友。”   何凝带着亲切友好笑容走在前面,她有点想不通后面两人为何突然变得很熟稔的样子,不仅仅是熟稔,还有她看不懂的诡异氛围。   两个人眼里跟带着钩子一样,像是猛兽即将撕碎猎物的兴奋和期待。   莫名其妙。   上了车后气氛更加莫名其妙。   何凝原本打算问两句经过,可没人回答他。   弗里斯不说话也就罢了,宴梃也没搭理他,何凝自觉无趣闭上了嘴。   车后座两人各自占据窗边的位置,中间泾渭分明的划出一片区域。   巫以淙一手虚虚靠在小腹上,另一只手撑着头,嘴角习惯性带着懒散的笑意。   现实颇具戏剧性,从看到匕首上的凸起开始,原先制定的计划便无法采用了,同时也有种,啊,一切都说得了的了然。   想得出神,身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是宴梃正给他披上毛毯,毛毯上还有两人熟悉的香水味。   他看了一眼裹着毛毯的男人,“能闻烟味了吗。”话虽是反问句,没等回答已经自顾自点上了一支烟。   “给我一支。”   巫以淙用行动回答,接过烟猛抽了一口,突然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能闻烟味?”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后边见宴梃都不怎么抽烟,为了维持人设连带着他不得不忍痛戒烟。   宴梃也说不上来什么时候,记忆中巫以淙的确没说过。   只是有几次圈子里聚会,有人抽烟巫以淙便眉头紧蹙,难以忍受的样子,他便自觉从不在他面前抽烟。   现在想想,这人比他烟瘾还大,亏得身上从来没有烟味。   “我说——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司机竖起耳朵完全听不懂,表示不满。   宴梃拉下挡板,前后被隔开,何凝气愤地锤了锤挡板。   “在小岛上我怎么没扒开你的衣服。”   宴梃翘着腿突然说到,脸可以变化,身体特征却无法改变,如果他仔细一点……   巫以淙嗤笑一声,“你也太低估我的专业水平。”   任务时期他向来是全身武装,别说身体标志,连声音都会改变。   “所以是故意露出破绽。”   巫以淙眯着眼靠着椅背,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那把匕首,从哪里来的?”   “我母亲一位朋友赠予我的礼物。”   匕首沉甸甸的,他拆开礼物时,母亲笑得格外开心,眼里还泛着泪光,嘱咐他好好收着。   踏进灰色后被他用来防身,这把匕首质量过硬,锋利无比,陪着他走过许多险境。   “赠予匕首的人我认识。”   看到匕首那刻,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因为那把匕首他也有一把,老师亲自打造的匕首。一把赠予他彻底斩断过去,另一把据说去向不明,原来是给了宴梃。   巫以淙裹紧毛毯,在平静的车厢里扔出一道惊雷,“也是你一直想找的人。”   他一直想找的人?!!   ——伦农!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起来,一时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其它声音。   宴梃顿了顿,低沉的声线变得迟疑起来,“是我想得那样?”   他母亲竟然会和伦农有联系!   这道惊雷炸得他头脑眩晕,记忆中飒爽利落的母亲和灰色赫赫有名的犯罪大师伦农,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两人一起提起。   一定是他听错了。   巫以淙阖上眼,沉默着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他和宴梃竟然早已有联系。   按照安排,车停在宴梃藏于住宅区中的一间安全屋,何凝气冲冲打开车门,“快下去,别耽误我回去补觉。”   这两人背着她交流,被排除在外的感受不怎么好,她也是有脾气的。   宴梃慢吞吞下车,拉着她好声好气道歉,“我的错,事情有些超乎想象,到时候可能还会让你们帮忙。”接下来会走向何种结局,他们都不知晓。闫杉亭   “这么严重?”宴梃正经向她道歉可还是头一遭,“先说好,棘手的私人任务我要单独收费。”她开了个玩笑。   宴梃也笑道:“你要几个男人都可以。”   巫以淙靠着车窗,旁观着两人的默契和信任,反观他自己对待团队成员的态度,他似乎永远没办法向团队里的人敞开心扉,更别提其他人。   这么多年,唯有方慕靠着少年相识早早地获取他的信任。   情人也好,白鸽的人也好,数不清他已经捏造多少面具。   “还不下来。”宴梃趴在车窗边,朝他伸出手。   巫以淙撑着他的手挪动身体,“医生准备好了没,我感觉伤口崩开了。”宴梃的技术比他想象中还烂。   “早候着等您大驾。“何凝重重关上门,没好气说道。   她对一切可能影响她和宴梃离开伽亚的阻碍都没好态度,对方一受伤,按计划她们这两天铁定没法脱身。   巫以淙哭笑不得,他可什么都没做。   “剩下的我来,你先回去。”宴梃只觉得头大,一个装无辜一个恨铁不成钢,偏偏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只能分开两人。   何凝冷哼一声,转身朝车子走去,走到一半回头,“雇佣兵到处找你们,有计划别藏着掖着,伽亚还轮不到外来者撒野。”   等人走了,两人才上楼,这里全是独栋别墅区,环境清幽,宴梃用它做安全屋便是看中其隐私性和安全性。   屋里陈设和装饰简单又全面,宴梃领着他下地下室,医生已经屋里候着,一排专业医疗设备堪比豪华病房。   巫以淙躺在床上,看针剂推入到身体里。   “我……”说了个我,宴梃便说不下去。   今晚,精神上的冲击太多,本该保持戒备警惕的人失去防备,而向来冷酷精明的人也显露出太多迟钝。   “你先去休息吧。”   那层窗户纸行同于无,连摇摇欲坠都说不上。   车上的对话说明一切,偏偏回到别墅,一个短暂地可以喘口气的地方,两人都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个想法——维持原状,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两人错开视线,能继续各走各路有什么不好?   宴梃上楼前回望床上的人一眼,内心深处的困惑再也压制不住:明明是互相隐瞒,为什么他心里反而有一丝窃喜。   他不知道巫以淙如何想,会跟他一样感到刺激和新奇吗?   他躺在床上,回忆起和巫以淙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相识到最后的离婚,大部分源于这个人对他来说太无趣,踏进灰色的人哪个骨子里不是追求刺激和挑战,而他的伴侣光顾着出差和赚钱。   慢慢地,本就不牢固的感情也被磨没,后面全靠他的责任感和不忍宴重失望而维持婚姻关系,连上床都很少。   可现在,对方每次出差带给他的纪念品也许是刚做完任务随手买的,对方每个无趣反应之下说不定也在抱怨他的富二代身份,这样一想,也许艰难维持婚姻的不光他一个。   或许弗里斯才是他的真面貌,而这幅面貌与温和的巫以淙相差甚远,又重叠在一起,让他翻来覆去无法安眠。   眼皮越重,他精神反而越好。   大脑里浮现出一幕幕场景在如今知晓身份的情况下延伸出另一种解释……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在床头,思来想去,仍旧躁动难安,套上衣服直奔地下室。   他得做点什么! 第55章   地下室房间灯光早已熄灭。   推开门只余仪器灯在运转,宴梃放轻脚步靠近。   黑暗中,巫以淙枕着完好的那只手,呼吸平稳,好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   宴梃弯下腰两只手撑在上方,“别装了。”对方警觉性有多高他太了解。   床上的人果然睁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神清明,一看便知也没睡。   如果是以前,对方会温和的冲他笑笑,再小心翼翼地解释一番,而现在对方腰间缠着纱布,大剌剌地躺着,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得意神情。   好像已经猜到他要来一样。   在戏谑的眼神下,宴梃恼羞成怒低下头去,捧着他的脸大力吻了下去。   恼羞成怒的吻渐渐变了味道,唇舌不管不顾地攻城略地,甚至强硬地撬开对方的牙关,巫以淙闷哼一声,伸手去推,手却被对方抓住死死按在床上,巫以淙越挣扎,按的手越用力。   “你——”   这个吻与在树林的吻不同,更大胆,也更汹涌,转瞬间连呼吸都为之所夺,几乎成为一种示威。   揭开面具,宣布本来面目的示威。   巫以淙被钳制着,一动就感觉伤口要崩开,呼吸顿时放缓许多。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鼻尖萦绕着苦涩的药味,混合烟草味,耳边是暧昧的声响。   宴梃松开他的手,滚烫的掌心抚上他腰间的肌肤,在他腰侧轻轻摩挲,巫以淙抓着对方在腰间作乱的手,“别点火。”   “骗了我那么久,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宴梃曲起膝盖顶进对方的两条长腿之间,掌心贴着光滑的肌肤向上有游走,吻也逐渐上移,分开的双唇包裹住巫以淙柔软的耳垂。   “我们彼此彼此。”巫以淙与他对视,要说对错,谁也别说谁。   柔软的发丝扫过宴梃的脸,眼前的人没有任何伪装,坦然地任由他吻着,透着一股自然从容,让宴梃格外迷恋。   宴梃靠近他耳边轻笑,“每次我起床你都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装得够辛苦啊。”明明全身在戒备,还和他同床共枕那么长时间,这份忍耐力不得不佩服。   “隔三差五找借口出差,你也不赖。”巫以淙按住他摸上自己胸膛的手,“你来只是为了算旧账。”话里不免露出几分疲惫。   巫以淙这话一出,宴梃停下动作放开了怀里的人,重新坐起来。   被人从上方仰视着怎么看都不舒服,巫以淙也跟着要坐起来。   “用帮忙吗?”   “不用。”   宴梃揉了揉头鼻子,打开床头灯检查伤口,确认没崩开才放下心来,视线一转,通红的手腕出现在眼前,刚才太激动没控制住力道。   巫以淙坐在床头,顺着他的视线,“没事。”   宴梃握着他的手腕揉捏起来,这双手在他记忆中只拿过纸笔,没想到拿起军用枪也如此有力。   “我睡不着。“宴梃把腿放了上来,摆出要秉烛夜谈的姿势。   巫以淙叹了口气,“要我哄哄你?”语气无奈,尾音却上扬了几分。   宴梃替他按着手臂,摇摇头,“以后怎么办。”不光目前的危机,还有他们两人……   “哪方面。”巫以淙一针见血,身份暴露的冲击两人都没消化好,他不认为宴梃已经恢复理智,所以他选择回避,也许等两人冷静下来再讨论更有效率。   有人却不这么认为,宴梃自觉头脑清晰无比,他有种奇异的直觉,如果不说点什么,他一定会失去些什么,具体是什么,还来不及细想。   “先不谈军师的主人和其他,如果没有这事,你会去哪里,‘巫以淙’的身份怎么打算。”   宴梃关心的地方,和他想得不一样,巫以淙以为他会问伦农或者自己母亲的事,只是他去哪里和宴梃有什么关系。   “没计划,大概会随缘去新城市。”他靠在床头,略长的头发垂在额前,有几根还微微遮住了眼。   宴梃替他将头发捋在耳后,“我和爷爷呢,被你彻底留在伽亚。”带着调笑的口吻,气氛慢慢恢复正常。   “旅程结束,是该再出发了。”巫以淙望着他微笑,刚吻过的嘴唇红润晶亮,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宴梃能清晰感觉到巫以淙身体内好像有某种力量如春笋破壳,撕开温和面具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悍有力,洒脱不羁。   像是抓不住的风筝,宴梃在心里补充道。   那根线握在巫以淙自己手里,不会轻易显露,更不会交到别人手里。   似乎察觉到什么,巫以淙补充道:“宴梃,灰色有多少人能善终你我都清楚,而我也不会一直留在同一个地方。”巫以淙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妄想。   原来这才是巫以淙的本来面目吗?   宴梃抱着胳膊,眯起眼睛,巫以淙比想象中的还要了解他,有些话不用明说,他已经明白。   “如果一开始以这种样子见面,我们也不至于结婚还离婚。”   一山不容二虎,他们骨子里都强势骄傲,会欣赏对方但绝不会欣赏到床上去,宴梃的情人清一水听话乖巧,他独爱这一款——解压,不用花费心思便能获得短暂的平静。   巫以淙也颇为赞同,“如果不是刚好救了你,我正好没任务的话,我不会到伽亚定居。”   和宴梃相遇的时机现在想想只能说巧妙,尤其在知道江芜女士就是伦农的队友,巧妙地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机缘巧合,头一次发现这个词这么好用。”宴梃苦笑道,既然双方都表明态度,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宴梃关掉床头灯,走了出去。   巫以淙没拦他,也没闭眼休息。   他们都是不会将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感情太贵重,灰色是个危险的地方,没有能放得下贵重东西的角落。   他和宴梃相处三年,就算有伪装的地方,也不可能全部伪装。   对方欲言又止最后吞回去的话,不说他也能猜到几分,可那有怎么样呢?   他想起某位前辈说过的,他们这些人追求刺激和冒险,漠视规则,擅长博弈,却永远不敢触碰另一种形式的博弈。   这场博弈很复杂,甜蜜而热烈的同时,往往伴随失望、孤独与伤害,需要勇气和运气才能勉强站起来。   那位前辈最后死于爱人出卖,被曾经任务对象割下头颅寄到灰色酒吧耀武扬威。   他的情人无数,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博弈的对手,而如今他清楚知道他可能遇到了,但还不够,不够给他以勇气和自信去迎接这场博弈。   他害怕,甚至说得上恐惧,或许他该早点离开。   他取出手表,给方慕发了个消息。   宴梃上了楼,站在窗边,点燃一只烟缓慢地抽着。   有些默契平日里不会发现,在关键时刻却讨厌的冒了出来。   他一遍遍回忆巫以淙刚才说话时的神情和动作,不得不承认这三年里,他们已经互相了解许多,微表情、小动作、话里的停顿传达出的直白含义让他一颗心直直坠地。   也许……他也不知道想听到什么答案,留或不留有什么意义呢?   那些未完成的事,苦苦找寻的真相,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巫以淙没有牵挂可以自由来去,他还有爷爷,也不想让爷爷晚年在白发人送黑发。   宴梃吐出一口烟圈,放在以前他不会为任何一个情人出现半分犹豫,他对自己的感情有着绝对自信和掌控感,因此对看似温和无趣的人毫不上心,没有防备的让人走进自己的生活。   情爱是毒药,轻易碰不得,他本来践行得很好。   宴梃有一丝害怕,恐惧自己无法靠理智和冷静去解开这瓶毒药,当那几颗痣映入眼帘时,有什么东西便逐渐失控了。   他打开手机翻到宴重,试图在亲人身边寻找平静。   不管两人承不承认,长时间的相处,终究无法割断这份静水流深下的浓厚感情,不管始于什么,如今的犹豫和决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都心知肚明。   只是有些事,不是说发生了就一定要记得,要得出结论,有些感情,也不是感觉到了就一定要承认。   *   “老师,军师失败了。”男人进来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在修剪鲜花,修剪好的花枝精心插在藏青色的古董花瓶里。   听见男人的话,花房里的人放下剪刀,走到浸泡着花泥的玻璃水缸旁洗手,慢条斯理开口:“灰色排名第五的团队副手,连这点事都办不妥当。“他对灰色中名次含金量感到质疑。   “军师擅长计谋,老师,您为什么这次一定要军师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去抓人。”   “派她去,只是去打声招呼,毕竟同为灰色中人,看他们给不给军师面子喽。”他洗干净手,接过男人递来的毛巾,“看来军师面子不够大,她遇到的银手套是怎么回事。”   “也是去找弗里斯和特里,和美杜莎应该是同一个雇主,据分析很大可能来自灰色。”   “他们的仇人还真不少。银安,安排人,我要去一趟伽亚。”   银安立刻紧张起来,“老师,您去伽亚干什么,不如让我去。”   被称为老师的人拍了拍银安的头,“联系那个给美杜莎发情报的人,就说我同意和他交易,我要知道两人的详细资料。”   银安与他关系亲厚,有疑问便直接开口:“可是他要的报酬是T3,他怎么会知道T3,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有?”   银安觉得答应合作不太必要,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也能抓住那两个人。   “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这世上能有堂岛这样蠢笨的合作者,也有聪明的合作者。”问出的答案是真是假也无所谓,倒是能够从与对方交谈中发现更多细节。   银安跟随多年,很快领悟他的意思,眉宇间仍有顾虑。   “有什么直说。”   “老师,他最后提出见面交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来试探我们。”   他们生意做得太大,泄露风声在所难免,猪队友一茬接着一茬,零度计划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男人变化着角度欣赏刚修剪的花,对银安的猜测不可置否,“害怕了吗?”   “当然不是。”银安急忙摆手,“等实验成功后,全联邦都会感谢老师您,我怎么会害怕。”他说得急促,生怕被老师误会。   男人瞥他一眼,笑着安抚:“好了,乖孩子,我自然信你。”   银安心放回肚子,立在一边等着接下来的安排。   “第四天了,灰塔联系他了吗?”男人在摇椅边坐下,收拾起摇椅上散落的书和毛毯,他做得很认真,银安等他做完才开口。   “没有,他说过灰塔很少联系团队成员,接任务期间才会频繁联系。”   “看来我们要主动提醒一下这位不为所动的红榜通缉犯——我们能决定他的生死,或许他能重视起来。”男人慢悠悠说道。   “干脆对外公布白鸽这几年做过的任务,相信其他人会比我们更积极去找他,鹬蚌相争,我们做渔翁。”   银安对灰塔身份很好奇,尤其是得知近期目标是灰塔,小道资料快被他翻烂,他一向热衷于挑战强者。   男人点点头,“白鸽那个成员是我们最大的筹码,至于如何达成我想要的,银安,一切都交给你,实验成功后,其他的事你就要完全承担,这次……是对你的考验。”   银安面露激动,他对这个机会期待已久,迫不及待大干一场,“我明白,老师。” 第56章   “我一直对一件事情十分好奇。”双手抱在胸前,宴梃靠在房门上,看某个人赤裸着上半身往枪里灌子弹。   “你好奇的事情能少一点儿更好。“巫以淙没好气的说道。   “这件事对你而言有些敏感。”   “看在这间安全屋的份上,问吧。”巫以淙藏好枪,对着镜子整理衣装,他扣上腕表,扫了眼时间,“你还有五分钟。”   “方慕和你是不是一伙的,他和你关系好到让我有点嫉妒,你们之间……”他本想问方慕的身份,出口的却是对两人关系的探究。   巫以淙理了理衣领,对这个问题只是挑了挑眉,“担心给你带了绿帽子?”他嗤笑一声,“方慕和我交情深是因为认识得早,他死在实验室的可能性都比我和他有一腿要大。”   “是吗,他不一定这么想。”同为男人,他就觉得两人之间不简单,这是种直觉。   “有空关心他不如关心你自己。”宴梃的想象力他没兴趣了解,他走到宴梃面前,手指朝旁边一指,“麻烦让让。”   “我也很久没见过灰,不如一起?”   巫以淙嘴角一勾,露出灿烂的笑容,拒绝的毫不留情,“不行。”他和灰商量的事宴梃还不能知道,至少现在不该知道。   “说好的交换情报,一致对外,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合作者?”宴梃伸出脚,拦着他。   巫以淙盯着脚下的阻碍物,抬眼,“银手套的委托方、军师的主人、爆出堂岛任务的幕后人你不去查,跟着我去见灰,有什么用?我现在怀疑和你合作的正确性。”   “你这是偷换概念。”两个人的事怎么变成他去查,宴梃对不合理分配的任务表示不满。   “偷换概念?”巫以淙重复道,突地迅速转身双手拽住宴梃的衣服领子把人用力推在门上,在对方略显惊诧的目光里上前一步,“和我合作,就得按我的规则来。”   面前的巫以淙,无时无刻不在向他说明他和原来的‘巫以淙’间的区别,强势且不讲道理。   “那你得支付点报酬。”   谁让宴梃属于有求于人的一方,他去查也可以。但巫以淙别想空手套白狼——调查这些并不容易,一不小心还会被人发现地址。   巫以淙当着他的面翻个白眼,扯住他的领子缓缓靠近,轻轻在宴梃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极短,却让宴梃心跳在瞬间犹如擂鼓,熟悉的气息钻入鼻子,他伸手搂着人加深了这个吻。   “报酬加利息,宴先生,可以让一让路吗?”巫以淙推开他,再次看了眼时间,和灰约定时间快到了。   宴梃让出路,跟在后面问道:“要不要换张脸。”灰色这几天估计都认识他们俩的脸,直接出现万一遇到银手套或者军师,他可不希望合作伙伴又在病床上躺几天。   巫以淙抬起手摇了摇,身影很快消失在别墅门口。   灰色酒吧前段时间经过整顿,白天人更加少,连门口接引的人都没有,畅通无阻地来到吧台,等了一会也没见里面有人。   巫以淙给灰的频道发去通讯,也没人回应,这混账不会又和情人厮混忘记和他有约了吧?   巫以淙插着兜,散步似往灰厮混的房间走去。往里走不少房间是老顾客的临时休息点,一路上不少人认出他来,纷纷对他投以注目礼,惊讶他还敢堂而皇之出现,对此他全程都冷着一张脸,隔绝掉没必要的寒暄交流。   ——扣扣。   他敲了敲门,还没有用力,门突然自己开了。   “啊——”高亢的声音差点没刺伤他耳朵,他捂着耳朵露出个称得上亲切友好地笑容。   “出去!”灰差点咆哮起来。   三人面面相觑,巫以淙立刻捂眼,贴心地关上门等在外面。   靠着墙他松了口气,继而笑起来,没想到朱愉竟然真和灰搞上了,该佩服他的执着还是嘲笑灰竟然会上钩。   胡思乱想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已经收拾好,灰一脸怒容拉开门,“知不知道什么叫不便打扰!”他愤怒地戳着门口挂着的小牌子。   巫以淙伸出头去看朱愉,结果屋里已经没了人影。   “你情人呢,躲厕所里了?”浴室那一块黑乎乎的,很适合藏情人。   “情个屁,他可认真了,我还没吃到嘴里,你他妈就进来了,吓的我差点萎了。”   弗里斯这个身份和灰也非常熟悉,巫以淙一直很小心经营这个身份,灰和朱愉都算是另一个层面上的朋友,两人真搞上他还有些心虚,毕竟最初目的是看戏,结果灰的戏还没看成,反而他被人当猴子戏耍。   “别生气,别生气,说完我马上就走,你们在续上……”   巫以淙毫不走心地拍拍他的肩膀,被打断好事的人往后退了一步,继续怒目而视。   巫以淙却没管他,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续个屁,人都跑了。”   灰一脸不耐烦跟着坐下,深呼吸几次才慢慢恢复平静,说上正事,“事情有点眉目,说之前,弗里斯,你到底是谁?”   灰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目光沉郁。   他在等着一个答案,只要巫以淙有一句话不对,他便会毫不犹豫按下扳机。   褪掉吊儿郎当的外壳,这才是灰色主人本来面目。   巫以淙举起双手示意他没有任何威胁,“我姑且算是你的朋友吧。”他的朋友不多,灰算一个。   灰的眉心微蹙,静静地注视着他,漆黑的眼底一片沉郁。   “你和灰塔是什么关系,堂岛任务与他有什么联系?”   感情是为灰塔而来,巫以淙笑着放下手,果然灰还是更重视和灰塔的情谊,看着泄露杀意的灰,难得的有几分歉意。   歉意归歉意,两者的联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也不知道,威胁灰塔的人似乎认定我和特里中有一个与白鸽团队有关。”巫以淙轻描淡写拉出特里,对不起了宴梃。   “特里?”灰有些动摇,“比起特里,那份资料明显在包庇你,你和白鸽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他着重强调任何二字。   “没有!”这种时候必须脱口而出,还得信誓旦旦,灰暂时被巫以淙说服。他收起枪,大马金刀坐在另一张沙发,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散去。   灰说出调查到的信息,“军师在五年前接下一个个人任务,任务之后踪迹缥缈,除了团队任务,没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她接了什么任务?”   “不是通过灰色任务做得交易,她投靠了谁并不重要,对方既然要找你,之后肯定会再派人来,你和特里到底掌握着什么机密,几波人针对你们。“   灰答应帮忙是因为有人破坏游戏规则,但如果是弗里斯和特里私仇,这个忙帮不帮他需要权衡。   “我和特里推测跟零度计划有关。”巫以淙和宴梃这两天仔细商讨过,唯有这个任务最有容易出漏子,知情人也足够多。   “那个实验计划?”灰惊讶道。   “你知道?”他可从来没说过,灰是怎么知道的?灰接过话茬,漫不经心说道:“听我家老头子说过,零度计划存在许多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威胁灰塔出现我大概明白了。”   嗯?   巫以淙疑惑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有人知道他还活着要杀人灭口,可是灰怎么知道原因。   “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灰露出几分着急,“这混蛋也不知道跑哪里厮混,根本联系不上。”如果是这样,对方分明是为灰塔而来。   巫以淙摸摸鼻子,为防被追踪,他好几天都没看灰塔账号的讯息。   越想越担心,灰当着巫以淙的面给灰塔发了道消息。   房间里一片安静,频道里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灰若无其事收回耳麦,“来谈谈爆出堂岛任务的两人。”   巫以淙翘着腿,对他一系列试探举动心知肚明,没再说什么,配合他转移话题,至于灰知道些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来自耶色的仇人,你也认识。”巫以淙揉了揉眉心,没想到被人嫉恨到这个地步。   灰在脑海里搜寻许久,试探性说出一个名字,“谭疏?”   巫以淙点点头,生无可恋靠在沙发上,“我也没想到他跟他堂哥一个样,对我念念不忘到这个地步。”   “活该。”灰毫无同情,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栽跟头的时候,“亚当布鲁斯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还不是耶色市长就敢动用家族武装力量大张旗鼓来找你,小情人变成食人花,有意思。”   “我等着你栽跟头那一天。”被嘲笑的人收回心里的歉意,打算继续助攻朱愉。   灰毫不在意,“你和布鲁斯家族算私仇,银手套和杜莎或许是他派来的人,但第一个爆出你们资料的人未必是他们,谭疏胆子再大,也不敢扰乱灰色规则。”   直接爆出灰色成员的任务资料,换做任何一个财团都要掂量掂量,这是在向灰色宣战——保密规则至上不堪一击,你们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关注。   灰色之所以让人忌惮恐惧,其中之一便是安全性和凝聚力,只要价格够高,什么都能做到,只要试图破坏规则,全灰色都会视其为敌人。   “特里接堂岛任务时我就很好奇,为什么会指定让他接?”灰继续说道。   “指定他来接?211号保险柜的主人一直是堂岛?”联想到堂岛本身目的是抓特里做实验品,难道一开始堂岛任务背后就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或者他们?   “我接手灰色时,保险柜就在堂岛名下,而这个任务是他第一次使用保险柜的方式交易,现在想想,的确说不通。”这个任务价格虽高,最后却让他丢了命。   两人一同陷入沉思。   巫以淙感觉自己像陷入一张大网的鱼,在散乱的线索中理不清头绪,找不到出口。   他端起茶猛灌一口,捻出嘴里的茶叶,“特里要找灰塔,堂岛和灰塔私交不错可以引荐,这是我所知的特里接这个任务的原因。”他也不再掖着,每个人知道的线索散乱无章,拼图一直无法完整。   灰冷笑一声,“堂岛和灰塔有个屁的私交,要找灰塔,还不如来问我。”   巫以淙很是认同。   “你杀堂岛又是因为什么?”   “看他耍我和特里,有些不爽。”巫以淙淡淡说道,继续喝茶。   灰坐直身体,“真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人没说实话。   巫以淙放下茶杯,“他想抓我去做实验,让我不太高兴。”   “参与零度计划的实验?”   “对。”   灰这下彻底收敛起笑意,他一旦认真起来,周身气势便十分骇人,“我知道了,这事不简单,你小心点。”   这话相当于逐客令,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这幅态度转变任谁都看得出他对零度计划很了解,能让灰这个老狐狸变脸,或许他一开始下的结论并不正确,巫以淙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转动。   巫以淙离开后,从浴室里慢慢走出一个人。 第57章   “你听到了,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看见他出来,灰并无意外,反而放松身体躺在沙发上。   “堂岛想抓的是我。”一身黑的宴梃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你们俩还真是孽缘。”灰感慨道,“弗里斯这人说话九真一假,你信不信他比我们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   “信,我当然信。”宴梃转动着茶杯,对此习以为常。   “他瞒着你,你还要和他合作,不怕半路丢了性命。”灰撑起手臂望向他,戏谑道:“爱上他了。”   宴梃瞟了八卦人士一眼,放下茶杯,“说话前过过脑子,你会爱上刚才那个小情人?”   灰捏着手腕,垂下视线,“怎么会。”   “一百万转进了你的账户,什么时候安排我见灰塔。”宴梃很快进入正题,他得赶在巫以淙回去之前先回去。   “那混蛋没上线,约好时间我联系你。”   外面乱成一锅粥,灰塔连个影子都没有,灰有时候都想问问白鸽其他人是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人。   宴梃掏出一根烟点燃,“有件事或许对你有用,堂岛死前曾问过弗里斯是几号实验品。”   “他否认了?”   “没有正面回答,堂岛以T3交换,弗里斯仍要杀他。”   他突然想到巫以淙身上的基因病,难道他的基因病并不是那晚车祸引发的,而是一早就有,想到这,又不可避免想到方慕,那份报告是方慕给的,做点手脚很容易。   这下他可以确定方慕绝对是灰色之人。   “这也不能证明弗里斯就是实验品,他活蹦乱跳,哪里像有后遗症的人。”灰摸着下巴,“零度计划沉寂了二十多年,贪生怕死之人竟然还没死心。”   “二十年前的事你也知道?”仿佛只有宴梃完全没听过这个计划。   灰也点燃一支烟,“别小看我家老头子,零度计划本该终结在白鸽手上。”   白鸽?   宴梃抖抖烟灰,“所以幕后之人才威胁灰塔现身?”   灰不认为仅仅是这样,“破坏零度计划的是伦农和芜穗,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你现在也知道了。”   “我不会泄露半分。”听到伦农的名字,宴梃眉毛一跳。   “伦农去世,芜穗病逝,零度计划销声匿迹,为什么这一次会被你们俩知道?“灰疑惑道,看出巫以淙对灰隐瞒了部分事实,他三言两语把阿凯和陈启的事说了一遍。   灰听完陷入沉思,在宴梃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高见的时候,猛地一拍大腿,“弗里斯这小子藏了这么多事,亏我还费劲在军方面前替他说好话,又是一个混蛋。”   “他想压下这事。”宴梃淡淡说道,“你还觉得他不是实验品。”   “不是。”灰否认道,“年龄和身体素质都不太可能,他玩过几年拳击赛,几项高危运动都很擅长。”   实验后遗症发作的癫狂,灰曾经见过,全无人性,那是任何有尊严的人清醒过来会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难堪至极。   弗里斯不一样,精力充沛,头脑活跃。   他从没见过弗里斯失态或者表露半分恐惧,最重要的是弗里斯常年烟酒不忌,即使喝醉了割敌人喉咙时手腕也没抖过分毫,这是对身体肌肉掌握到至极的表现。   实验室逃出来的人即使在正常时候,走两步都会气喘吁吁,更别说一年里半年时间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   见他否认的坚决,宴梃姑且相信。   “他不是实验品,他身边的人呢?”不是参与者,为什么要在意零度计划,除非身边有人和零度计划关联。   “有道理,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说不定有人拿来零度计划当诱饵,试图找出当年破坏计划的人。”这个计划牵涉太广,传出风声,知情人一定会去打探消息,风过必然留痕。   灰捏着下巴,赞同道:“这样才合理,不然我想不通你们俩的事,跑去威胁灰塔有什么用。如果是对伦农怀恨在心,倒是能理解,毕竟灰塔是他的亲传弟子。“   “知道灰塔和伦农关系的人应该不多,嫌疑人一一排查要多长时间。”总算是有了范围,看不见的敌人让人焦躁,有怀疑对象,抽丝剥茧只是时间问题。   灰头痛不已,“我知道的有几个,更多的要灰塔去确认。”   宴梃不可置否,“为防你多费工夫,我和白鸽毫无关系,不如查一查弗里斯和白鸽的关系。”对方可以拉他出场,他也能回敬过去,谁让他花钱了呢。   一百万买一个认识灰塔的机会,灰作为无良奸商也不好意思溢价太多,顺手附赠他些便利是应该的。   灰打量他认真的神色,再次确认一遍,“你们是真的达成一致要合作?”一边合作还不忘给对方挖坑,算哪门子的合作?   宴梃笑着点头,说道:“你不觉得他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挺讨厌的?”说完掐灭烟,起身准备离开。   灰躺在沙发上,摆摆手,“我觉得你现在笑得就挺讨厌的,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   “这话同样送给你,你那个情人背后力量也不小,小心他成为第二个谭疏。”   宴梃自然认识朱愉,还知道朱愉和巫以淙关系不错,这里面没有巫以淙的手笔,他绝对不信。   “就算他成为谭疏,我什么时候怕过。”灰毫不在意,片叶不沾身是他的原则。   灰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宴梃尽力了,当事人听不听他管不着。   “欸,你对他到底怎么想。”   “灰色那么多八卦还不够你看,别老盯着我们。”宴梃推开门,被灰一把拦住。   灰理直气壮:“你们两个突然氛围这么奇怪,我不问清楚万一被你们坑一把我找谁说理去。”   灰一直保持中立,弗里斯和特里在他心中划分标准是一样的,但人总会有私心,弗里斯和他狼狈为奸配合默契,特里话不多但出手大方,酒搭子和票子,灰摇摆不定。   “势均力敌的暂时队友?旗鼓相当的长久对手?要知道这两种对男人来说都是毒药。”   宴梃挥开他的爪子,拧开门把手,低低笑起来:“有个古老的说法我很认同‘partner in crime’。”   灰闻言大笑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大门,狭路相逢智者胜,世人皆知智者不入爱河,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两人的后续。   宴梃半路卸下伪装回了躺老宅,宴重对他突然回来很是惊喜,拉着他吃过饭才去午睡。   宴梃离开时去了一趟父母的房间,在里面坐了一会才下楼。   等他回到安全屋,天空已经暗沉下来,乌云密布,空气中仿佛酝酿着什么,无端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别墅里很安静,宴梃脱下外套环顾四周,人呢。   他上楼,一眼看到阳台上的人心才放下来,“在干什么。”背对着他的瘦削身影依旧一动不动。   巫以淙没有回答,散乱的头发被风一吹在空中飞舞。单看背影颇有几分岁月静好,如果忽视地上那堆拆开的枪械和胡乱扔下的子弹的话。   宴梃垫起脚从一堆冷兵器中跨过,走到他面前,“问你呢?”   “安静。”   巫以淙淡淡说道,在他面前摆放着一个画架,握着画笔的手指骨节分明,看起来悠然闲适。   宴梃扫过屋里足以让炸掉半座伽亚城的珠子和面前正使劲挤颜料的人。   风雨将至,他依然气定神闲,赤着脚挽起袖子画画,这份自信宴梃自愧不如。   他不得不感慨巫以淙是个极具魅力的人,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很难让人不心动,他会如何抵御这场风雨,他还有什么后手,宴梃控制不住内心的探究欲,看着他的动作出神。   巫以淙半蹲下来继续他的创作,安静的阳台一时只有画笔在纸张上刮擦的细微声响。   宴梃从来没想到他画技居然也不差,阳台外是黑云压城,画纸上整体却是光明的色调,只是对方画得是个什么东西他半点没看出来,要说是抽象画……他是没看出来属于哪一派别。   他摸了摸鼻子,盯着眉眼稍显认真的人,决定收回画技不错的评价,先去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天更阴沉,画画的人连姿势都没变过,手上沾满各色颜料。   “画完了?”宴梃随手擦着头发走过去,正好看到他放下画笔。   巫以淙抱着双臂静静盯着画看了一会,摇摇头,“这幅画永远画不完。”   话很轻,宴梃却从里面听出很重的力道,他探出脑袋凑过去,一时说不出话,“这算——新流派?”   五彩斑斓的画愣是找不到夸奖的切入点,大片大片色块重叠在一起,场景里没有人物也没有风景,像是随手涂鸦,又像是某种场景的重现。   他仔细看了一会,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下去,“来根烟?”言膳町   不知怎的,明亮的色彩之下他觉得巫以淙其实并不开心。   巫以淙摇摇头,拧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颜料。   “之前没看过你画画。”   巫以淙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有点烦的时候才会画一画。”画画能让短暂脱离现实,喘口气。   宴梃看他情绪不高,自夸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没觉得烦过。”   “烦倒没有。”巫以淙拖长了音调,“蠢常常有。”   宴梃咧开的嘴角一顿,带着几分无奈地转向他,“少损我两句行不行。”   “为表歉意,画送你了。”巫以淙努努嘴,“顺便收始一下阳台。”   “我怕看久了做噩梦,以及现在我们是合作者,不是以前在家里,自己收。”宴梃不打算继续扮演合格伴侣的角色。   “做噩梦只能怪你不懂欣赏,一般人想要都拿不到。”巫以淙走进屋子,盘腿坐在枪械堆旁开始组装武器。   宴梃嫌弃地撇撇嘴,“谁会这么想不开。”   这幅画越看越觉得像被打破的牢笼碎片,仔细看却没什么线条,他凑远一点看,又觉得这幅画充满活力,生机勃勃。   巫以淙看他忽近忽远地打量,勾起嘴角,“跟爷爷告别了?”   “没说,近乡情怯。”   宴梃正在尝试蹲下来欣赏,试图全方位解读这幅画中背后的秘密,以此挖掘出创作者不为人知的一面。   半晌,他抓了抓脑袋,语气很笃定,“你绝对是乱画的!”作为富二代从小接受艺术熏陶,他不信他什么都看不出来,除非创作者故意的。   巫以淙把玩着达姆枪,头都没抬,“可喜可贺,你终于发现了。”   宴梃对他的嘲讽视而不见,任劳任怨地捡起画笔和颜料,赶在下雨之前把画搬到了客厅。   巫以淙早已收拾完武器,好心递给宴梃两把防身,被不缺钱的宴梃拒绝,才被巫以淙戏弄,宴梃觉得有必要找回场子,不经意地炫耀:“一整个武器库就在这里。”   他跺了跺脚,地板回以瓷实的闷响,充满安全感。   正要踏进浴室的巫以淙收回脚,望了他一眼,“你看不上的那把枪,正好来自里面。”   “你——”   宴梃心情很复杂,直到浴室响起水声他都没找出一句合适描述他心情的话。   带着不爽走到密码处,果然,上面被人为损坏的迹象十分明显,收集多年的武器库空空荡荡。   低头看了半晌,他和巫以淙果然是没法和平相处。 第58章   在安全屋里难得过上几天平静日子,巫以淙的枪伤得益于金钱的力量总算能恢复健身。   宴梃大清早被拳击的声音吵醒,气冲冲跑下楼。   “能不能给其他健身项目一个机会。”宴梃黑着一张脸推开门,明明有其他不发出声响的器械,非得打拳,存心和他过不去。   “其他的作用不大。”巫以淙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靠在沙袋上休息。   “我管不着,我要睡觉。”   巫以淙上下打量他一圈,略带嫌弃,“你睡我又没拦着。”   “你抬杠是吧。”   巫以淙甩开毛巾盖在脸上,“必要时刻,身体就是最佳武器,不练练怎么找军师算账。”   “充足且良好的睡眠才是基础,再说了身体素质再好,抵得过顶尖的武器。”宴梃和他在某些理念上千差万别,现在两个人都暴露本性,能和平相处的只有睡着的几个小时。   巫以淙哼了一声,咬开手套带子,“你出任务没怎么近身搏斗过吧,靠辅助工具久了,哪天手无寸铁怎么办,像现在这样冲我发场脾气?”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宴梃深深吸一口气,他之前瞎了眼,才觉得巫以淙脾气温和。   巫以淙捋了把头发,瞥他一眼,“我说的不对吗,知道为什么任务榜上前十名次越来越固定,里面就没有纯靠辅助工具闯出来的。”   “这可不一定,绝对有人搏斗技巧一般。”宴梃第一个不服,他入行最短,近身搏斗是弱项,靠脑子和热兵器走到排行榜前十。   “爱信不信。”   宴梃哼唧两声,他当然不信,在前几名里他技巧算差的,放外边,对付其他人绰绰有余。   “对了,你去把二楼的洞补上。”巫以淙吩咐道。   宴梃条件反射要回怼,“凭什么,你也有份。”   “比枪法我赢了,输的人补墙有什么问题。”经过几天的磨合,巫以淙已经掌握拿捏他的方法,宴梃这个人不精明的时候还挺好忽悠。   “我补。”宴梃咬牙切齿说道,技不如人他认了,怎么巫以淙枪法就这么好!他忿忿不平拿着镊子上楼,正好遇到拎着一堆东西鬼鬼祟祟进门的何凝。   “boss,起这么——”早字还挂在嘴边,对方气冲冲从何凝面前走过,然后黑着张脸取子弹。   这又怎么了?   巫以淙上前主动接过袋子,解释道:“比枪法输了,心里正不爽。”   “哦?!!你们又胡搞,拜托这里是市区,枪声被人举报怎么办!”何凝一个头两个大,踢掉高跟鞋开始扯头发,“巫先生,你们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   鬼知道她这几天有多提心吊胆,偏偏这两人幼稚得超乎想象,搞出来的动静大到完全忽视他们几个都是不法分子的事实。   对她的控诉巫以淙也有话要说,“是宴梃提出想比试,怪他去。”   “喂,我正听着。”宴梃不满他甩锅的行为,提醒道:“明明你也想试试子弹。”   “我说不过你们,周围房子空着,不如下次直接比扔炸弹,我们仨一起换个地方待待。”何凝两手一摊,两人的不着调让她数次萌生不如掐死他们,自己一走了之的想法,再被气几次,她不介意和特调局合作!   巫以淙看她脸色几番变化,感到好笑。   何凝知道他身份那天的反应太有趣,这几天对她自来熟的作风也慢慢习惯。   他撕开早餐,咬了一口,见她还盯着二楼洞口,开口:“补不上也无所谓,下午你们就可以换个地方待。”   何凝反应很快,“那你呢?”   巫以淙嚼着嘴里的食物,耸耸肩,“当然是要去大杀四方,找人算账。”   “找军师?”何凝脑瓜子不用转都知道军师只是个马前卒,后面的人他们还没什么头绪,“敌在暗,我们在明,直接去送死不太好吧?”   何凝觉得巫以淙不会这么蠢。   巫以淙敲敲桌子,慢悠悠开口:“最好的防守是进攻。”长时间的被动已经超过极限,是时候化被动为主动。   “这就是你叫我公布今晚会搭乘飞机离开的原因?”   “你要走?   两道声音夹在一起,何凝转过头,门口站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第一句话正是他说的,至于第二句,二楼冒出来的那颗脑袋就差喷火了。   “方慕,你可算是来了,这张脸有够丑的。”巫以淙嫌弃地挪了挪椅子。   方慕拉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此人比想象中过得还滋润,担忧散去,转过身对何凝表示感谢,“他这人烦得很,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何凝摆摆手,疯狂甩眼色让宴梃下来。   宴梃装作没看到,楼下两人兄弟情深,让他看着刺眼,说话便不是那么好听,“哟,方医生这么久可算来了,巫以淙,你这队友水平不行啊。”   火药味太浓,何凝迈开腿后退几步,顺着楼梯溜了,“我去地下室收拾东西。”   方慕本来就看不惯宴梃,“当然比不上宴总能欺骗所有人,宴重老先生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谁能比你脸皮厚。”   “你……”宴梃想把镊子砸过去。   这下轮到巫以淙抓头发,“有话好好说。”   “是他先阴阳怪气!”   “不服气啊。”   两人互相指着,目光恨不得杀了对方。   巫以淙坐在餐桌边喝了口水,“光嘴皮子吵多没劲儿,外边花园面积足够大,去外面发泄,我不介意帮你们收尸。”他平静的说完,争执的两人瞪了对方一眼,各退一步。   方慕放下手,冷哼一声,“看在以淙的面子上。”   宴梃退回去继续处理墙上的子弹,嘴里也没闲着,“谁稀罕。”   “外面什么动静。”巫以淙拉开帘子,经暴雨洗刷过的城市一尘不染,空气都清新几分。   “第三机场里现在雇佣兵比普通乘客还多,等到晚上估计要再翻一倍。”特殊行业的人有种莫名吸引力,一眼过去全是他们今晚的对手,刚下飞机的方慕差点想掉头离开。   “好久没活动过筋骨,今晚我们比一比。”   方慕一一取出带来的物品,闻言一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输了你也会耍赖。”方慕可太了解他,直接拒绝。   巫以淙转动腕表,遗憾地叹了口气,多好的乐子。   在楼上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的人还是按耐不住,“这就是你思索几天的良计,去送死?”   “有什么不好。”外面风平浪静,军师真要找人,未必找不到这里,对方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他就如对方所愿。   宴梃扔下镊子,“你决定去见她的主人。”不然他想不通理由。   “以淙。”方慕喊了他一声,充满担忧,“还没到你去当鱼饵的时候。”   宴梃虽然看不惯方慕,这句话他是认同的,“既然是找我们俩,我跟你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不行,你必须在外面策应。”巫以淙正色道,俩人之中,他去更合适。   “我不答应。”宴梃并不是会轻易动摇决定的人,零度计划的事他必须要去弄清楚,军师背后之人他同样好奇已久,运气好也许能知道他母亲和伦农的关系。   他确认过,巫以淙的匕首和他的那把材质和锻造方式完全一样。   方慕本就不赞同他用自己当饵,加入劝说,“现在调整计划也来得及,灰色酒吧里有不少现成帮手,制造几起混乱不难,不如先离开伽亚然后在想办法。”   “来不及了。”巫以淙无辜的眨眨眼,“特调局正等着把我们一网打尽。”   “那些……普通乘客是特调局的人。”方慕恍然大悟。   巫以淙点点头,“应该是。”他和方慕同步传出消息,特调局追得这么紧,来到伽亚什么成绩也没干出来,得知消息,一定会重视起来。   宴梃几步冲下楼抓着他的衣领,“我的假面还没到货。”他没想到巫以淙会通知特调局,灰色和特调局向来对立,很少人向他这么大胆——一不小心,他们全部要完。   他如果暴露身份,宴家也跟着要完蛋。   “我有啊,五十万一张。”无良奸商坐地起价,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假面具。   宴梃揪着他的衣领,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你在这里住了7晚,一百万一晚,总共7百万,刚好用假面抵了。”他伸出手摊开在巫以淙面前。   巫以淙拍开他的手,重新系上扣子,“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何凝,快上来收团队活动经费。”宴梃拔高声音。   “这么破的房子,抢钱也不带这么抢的。”   何凝冒出个头,见他们拉拉扯扯,话都懒得说,比划个中指转身离开。   “这是我的房子,我喊多少都行。”宴梃理直气壮,“假面给我一张,我不追究你瞒着我去送死的行为。”   巫以淙差点被呛着,“瞒着你去送死,宴梃,少脑补些有的没的,我有把握活着离开,你……行吗?”   宴梃像被踩了尾巴指着他,痛心疾首,“中间的停顿简直是对我从业多年的侮辱,巫以淙,你太小看人了。”   “刺伤了你的自尊心,真不好意思。”毫无诚意的道歉自然又激怒了宴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   方慕一脸复杂看着他们净说些没营养的话,无奈地上楼清理巫以淙住过的痕迹。   等他上去,宴梃一屁股坐下,“不说了。”   “你说来说去,就为了让方慕受不了上楼。”巫以淙拿手肘碰碰他,他有时候简直搞不懂宴梃脑子里装得些什么。   宴梃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   “是,你最懂。”巫以淙敷衍着起身,“我和方慕聊点事,晚上8点我和方慕去机场。”   宴梃没说话,巫以淙压低声音补充:“信我一次。”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宴梃和他对视,眼里很是真诚,“也信我一次,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合作伙伴送死而什么都不做。”   这是个少见的带着祈求的姿态。   巫以淙抚上他英俊的脸,思索片刻道出计划:“到了机场,方慕会出卖我,而我则寡不敌众落入军师手里,军师的人和特调局对上,方慕会凭着他的人脉帮助军师逃脱,他会加入军师所在的组织,而我会和‘那个人’见面。”   宴梃边点头边皱起眉头,“方慕突然背叛会不会太仓促,军师不是傻子。”   “你以为军师怎么会知道我从哪个机场离开,方慕又是怎么从机场安全离开的。”巫以淙淡淡说道,方慕和军师这几天已经搭上了线。   灰色里,被队友出卖也不稀奇,为了利益集结在一起的团队本就摇摇欲坠。   军师在验证几条故意给出的消息后便选择与方慕合作,无论军师信不信,她都不会拒绝和方慕的合作。   知道不是突然计划宴梃就放心了,但——“方慕他能配合好这场戏?”对方慕的实力他表示怀疑,那副身板看起来弱不禁风,万一掉链子……   巫以淙拍拍他的脸,“演员已经定下,临时更换角色是大忌。”雁珊庭   “那我呢,我做些什么?”   “抓到我,局势便会有新的变化,外面就全靠你了。”外面形势估计会更乱,宴梃面临的压力不比他小。   宴梃拉着他的手,语气坚决,“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你死了我都能顺着信号找到残骸的那种联系方式。”   巫以淙被他捏着的手腕生疼,愣是没挥开,“给,我给。”手腕被松开,留下鲜红的印记。   “我给你三天时间,没传出消息我会来找你。”宴梃替他揉着手腕,认真说道。   巫以淙愣了几秒,笑道:“行啊。”只要你找得到,巫以淙心里补充道,他相信宴梃会来找他,但……他心里清楚,对方找他多半是为了见灰塔以及弄清楚江芜女士的身份。   他这几天在犹豫是否告诉宴梃他所知的信息,宴阑的死亡或许与他母亲的身份有关,可一旦说出江芜和芜穗是同一个人,必然牵涉到伦农,而他的身份也瞒不住,这个口子一打开,许多事便再也藏不住。   即使强悍如他,也有不愿意面对的过往。 第59章   夜晚,机场。   伽亚第三机场最出名的便是晚上死寂沉沉的恐怖传说,也不知是修建初哪里出了问题,黑暗中机场轮廓像极了张开大口等待猎物的巨兽。   橘黄色的路灯点缀着暗沉沉的街道,让寂静的机场更平添几分阴沉。   路灯下停靠着一排黑车,路边的人却异常的少。   军师靠着椅背,隔着车窗盯着对面比她们还先到达的黑车,过了一会黑车才亮起灯,从里面下来两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走路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进到机场。   与此同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手下看到名字后立刻递给她,而她扫一眼,顺手丢在一边。   手下一副想劝不敢劝的样子,军师闭上眼冷冰冰开口:“出了问题我担着。”   “可是……特调局的人……”手下指向窗外,另一侧路口的黑车明显不是他们的人,加上莫名取消的普通航班,显然有其他人知道这里今晚会发生什么。   军师平静得睁眼,“今晚,要么带走弗里斯,要么死在这里,懂吗。”她的声音很柔和,一双眼睛柔情似水,说出来的话带着刺骨的寒意。   手下彻底闭上嘴,静静等待信号。   “怎么还有普通车辆进来?”手下正准备调转车头,远处一辆布满灰尘老旧车辆摇摇晃晃闯了进来,差点撞翻路障。   “普通人越多,我们的筹码也越多,放进去。”军师看了一眼时间,抱着双臂继续养神。   “目标已经到达a4口。”耳麦里传来浑厚男声,同时伴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和纷纷往外跑的乘客。   机场里顿时响起特殊笛声,路旁几辆车顿时纷纷亮起车灯,争先恐后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   军师离开时望了一眼对面的黑车,牵起嘴角,按下车窗,举起枪,“替我向班纳特问好。”声音伴随着子弹在玻璃上留下几道凹痕。   “果然特调局永远是灰色敌人,就这点时间还要挑衅班纳特。”破破烂烂的旧车里,何凝举着望远镜,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宴梃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全面监控着周围路口,“特调局不是重点。”   “知道了。”何凝拖长了音调,“我们真的要看着巫先生被带走?”宴梃太平静了,何凝总怕他突然干点什么。   “嗯。”   过了一会,里面陆续响起枪声,笛声已经停下,普通乘客也离开得差不多。   宴梃捏着匕首,心里忽上忽下,他试图把目光放在其他路口,却总是无法成功,心早就跑到里面,看不到里面的一切才更让人恐慌。   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脑海里各种想法形成一幕幕恐怖画面循环播放。   何凝看他频频望向里边,迟疑着开口:“担心的话,不如进去看看,这里有我。”   宴梃望着入口,坚定地摇摇头,“不用了。”他相信巫以淙的实力,更不会在如此重要的时候让他分神。   早已被布置的a4口处已经空无一人。   伪装成普通乘客的雇佣兵和特调局临时调遣来的精英已经对上,四周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不少人。   不远处停着一架飞机,却不是机场里常用的型号。   巫以淙和方慕交换个眼神,方慕突然起身,拔出枪对着巫以淙就是一枪,被早已准备好的巫以淙顺势躲过。   “你干什么!木方。”   方慕对这个名字深深无语,然而戏得继续下去,“当然是想拆伙。”他看向正互相对峙的两拨人,被打断交谈的人顿时拿着武器转向他。   方慕举起手,“我并无恶意。”他看向军师,“人我已经带来,该你兑现承诺。”   军师并不希望他此时站出来——特调局还没完全解决,人她也带不走。   不过,她看向特调局的人,又转向方慕:“消息你到底买给了多少人?”特调局来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她怀疑方慕两面都吃。   “只你一个。”方慕耸耸肩,丝毫不在意对准他脑袋的枪口,在靠近军师差不多两米的位置站定,“这几个不算特调局正式成员,核心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两败俱伤。”方慕和特调局打交道多年,并未在里面见到熟悉的面孔。   两人交谈时,巫以淙打开频道,迅速传出飞机有关信息。   军师眨了眨眼睛,“你对他们很熟悉。”   “我总得认清灰色的敌人不是吗。”方慕笑道,飞速思考军师的意思,生怕多言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特调局还站着得的确没几个人,军师挥挥手,早就埋伏好的雇佣兵一拥而上,采取原始方式解决掉这些碍眼的家伙。   场子里很快只剩下军师的人以及巫以淙。   军师率先向巫以淙打招呼:“弗里斯先生,几天不见,身手依然如此敏捷。”   巫以淙躲在柱子后面,“军师,我们何必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算不上,要怪就怪你太过值钱。”   看不见弗里斯人影,军师把枪递给方慕,压低声音:“想要加入我们,必须得有价值我才好向主人引荐,看在同行的份上,这个人情我送给你。”   方慕看着眼前的枪,后背冒出一阵冷汗,虽然两人商量时提到过会面临的种种局面,但没想到还是遇到最不想面临的情况。   这哪里是送人情,分明是要看他们两败俱伤。   如果拒绝,方慕的背叛便没有说服力,别说见背后的主人,能不能活着走出机场都是问题。   让他对巫以淙开枪,方慕也做不到。   巫以淙看不到发生的一切,不妨碍他做出推测。   他取出炸弹,朝着出口的方向扔去,扔的同时说道:“既然谈不拢,大家都不用离开。”   “疯子。”   军师被手下护着走向远处,小范围的爆炸并未引起多大的震动,只是两个出口堆满断壁残垣,外面没人能够进来。   方慕握着枪,跟在军师身边,“他手里有不少银色炸弹,万一惹怒他后果不堪设想。”生怕军师不信,方慕直接比了个数字,也没夸大多少——收刮完宴梃的军火库,加上原本的库存,份量足够把第三机场夷平。   军师投鼠忌器,上面命令要活口,她不敢硬碰硬,视线落到方慕身上。   “我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方慕直接拒绝,他说的也是实话。   “弗里斯和你合作了多久?”军师突然问到。   方慕并不打算直接回应:“我的资料你还没调查清楚?恐怕我刚入行的任务你都一清二楚,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是个聪明人,和我合作是你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军师的赞赏让方慕反而有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看见顶上突然冒出许多狙击枪。   方慕眼角一跳,立刻开口:“不是要活口吗?”最后的结果是要被抓,在被抓之前他们得拖点时间获得更多的信息并传递出去。   军师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够豢养如此多的雇佣兵。   军师摇摇头,她是个极具风情的女人,当她靠近方慕时,方慕被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得下意识后退一步,“军师?”   军师又想干什么?   “你在害怕!害怕什么?”军师一步一步靠近,逼迫方慕不得不与之对视。   他们的交谈并未压低声音,躲在黑暗中的巫以淙听得一清二楚,他和方慕有同样的疑问,军师难道在拖延时间?   方慕退无可退,背后被张宽大的桌子抵住,“我害怕?我敢出卖他。”他指了指巫以淙藏身的地方,“都没怕过,我只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除了钱,我的主人还能给你许多,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军师目光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方慕坦然任她打量,心中虽毫无底气,但他习惯扮演面无表情的人设,是以尽管心虚,面上一片沉稳,十分能唬人。   “木方,待会你和我们一起去见上面的人。”军师收回视线,像是认可了他一般,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成,还有我的钱,别忘了。”等得就是这一刻。   军师撩起袖子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被子弹射成刺猬,我们抬你出来。”   巫以淙将能传出去的内容一股脑发了出去,他取下腕表塞进靴子,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可算是出来了。”军师拍拍手,顶上的狙击枪一时间被灯光照亮。   巫以淙捂着一只眼,“军方最新的武器——你的主人出手很大方。”   “弗里斯先生凭借一把匕首解决掉美杜莎,不拿出顶级武器,怎么好让你乖乖就范。”军师上前取下他手里的枪。   “他。”他指着方慕,“什么时候你们勾搭上的。”   军师定定看他几秒,突然笑道:“你问我?这不是你们的计划吗,一个假意背叛一个打算去见我的主人,怎么还问我。”   被发现了?   还是又一次试探?   巫以淙脸色未变,倒是方慕被吓住似的,手里的枪掉在地上。   军师转过头,“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方慕深知这个时候必须要证明清白,他一脚踢开地上的枪,压抑着怒气,“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为盟友,没想到你仍然在怀疑我。”   被反复试探,方慕最终爆发,踩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他指着地上躺着的尸体,“这些人的到来你并不意外,却还是向我确认消息我卖给了多少人,后面又让我亲自动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要看我们彻底决裂,不给我留任何后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很谨慎的做法我没什么意见。现在,人你抓到,你的任务完成了,反倒开始说我们在演戏,原来暗杀者团队是这种风格?”他语速极快,声音却越来越高,彻底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大不了彻底撕破脸,方慕一贯好脾气,当他沉下脸时,即使是熟悉他的巫以淙都被吓一跳,真该让宴梃来看方慕的演技,方慕永远不会掉链子。   军师生性多疑,反复确认是出于多年职业经验。   然而这次她很确信,“前些天我遇到过一个代号银手套的男人,他的来历弗里斯应该清楚,我从他那里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银手套?先不说这位银手套为什么会向你一个任务竞争者提供消息,军师,已经八点半了,再不启程,是打算等李子清来个围杀吗。”方慕撑着桌子,不慌不忙地打断了他。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军师有机会问出来。   巫以淙为他灵活点了个赞,现在他是人质,并不适合开口。   军师像是终于想起正事,看了两人一眼,方慕仍然处在愤怒中,巫以淙眼里则带着对背叛者的厌恶。   “有道理,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军师笑了笑,背过身一片冷漠,带着人朝着飞机方向走去。 第60章   两人走出大门,同时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   巫以淙被雇佣兵压着,眼睛四处打量,第三机场外面果然空空如也,连班纳特的人也没看到,怎么回事?难道是都等着做黄雀。   这可不行,他还得借特调局帮他查出军师背后之人的身份。   巫以淙走着走着,状似无意踩到雇佣兵的脚,整个人差点栽倒,被身后的人拽着衣领往后一拉,借此机会一道信息通过密语发了出去。   a4口只停靠一架飞机,等他们靠近,巫以淙才有些后知后觉机场似乎被清空了,在里面因为视线的原因尚且觉察不出,走到空荡荡的外面,这份不对劲异常明显。   也不怪军师会怀疑他和方慕是演戏。   以弗里斯的身份,定能看出机场的不对劲,可他依然选择搭乘飞机,要么弗里斯警惕性不高要么有诈。   巫以淙挑眉,怪不得班纳特的人没进来,原来是等着请君入瓮。   直到他们一行人还未靠近飞机,空中突然传来一道广播。   “诸位,你们已经被包围,缴械投降者联邦法庭可以酌情判罚。”   是老熟人的声音,巫以淙站在原地,他现在能确定李子清会是班纳特的接任者,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也交给了李子清。   军师一行人停下脚步,距离飞机有段距离,放眼望去,连个人影也没有。   “是吗。”军师不为所动,手却握上枪,警惕着周围适合埋伏的地点。   巫以淙和方慕对视一眼,同样全力戒备着。   “负隅顽抗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话音刚落,几道出口便传来清晰有力的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止一道。   很快地,他们看清了人影,不得不感到来者身份感到惊讶,只见人影很快组成一排,各个肌肉饱满,穿着挺拔的制服,手里握着的枪不比雇佣兵手里的逊色。   军师退到雇佣兵身后,眼神还带着难以置信,“军方……竟然是军方的人!”   巫以淙和方慕同时探出头,空地外面的灯同时亮起,霎时亮如白昼,一切都无所遁形。   两人面面相觑,一身独属于联邦军方的制服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那身染过血的气势和平静的眼神,没有人能够伪装,也没人敢伪装。   方慕也顾不得计划,推开身边的雇佣兵,质问道:“军师,怎么回事?”烟珊亭   “我怎么知道!”军师也有些六神无主,惊慌之后又很快镇定下来,现在不是追究军方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而是要如何脱身。   巫以淙凑上前,“军方不会无故干涉特调局的任务,或许中间有误会。”广播里明明是李子清的声音,难道军方和特调局在合作,他完全没收到军方来伽亚的消息。   军方和灰色关系暧昧是几个内部人才知道的隐秘,巫以淙动了动手腕,这下只能看运气了。   “你有什么高招。”军师抱着双臂看向巫以淙。   “我只是个俘虏,被谁抓都行。”巫以淙努努嘴,他一动身后的雇佣兵枪口也跟着移动,受制于人他才不会帮军师想办法。   军师朝他身后的雇佣兵使了个眼色,雇佣兵收起枪口,移开些距离。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除非军方的人是你引过来。”不然弗里斯怎么会如此淡定。   “与其怀疑我,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   和军方面面相觑也不是办法,谁知道军方来了多少人,李子清那群人什么时候会登场。   军师瞥了两人一眼,丢下话,“他们有任何异动,直接动手。”任务完不成也是一死,不如大家一起死,她不会给其他人完成的机会。   巫以淙回以一个微笑,实际心里也没底,要真落入军方手里,还不知道要签署多少不平等协议才能脱身。   他想到了宴梃,难道要让宴梃过来,他和方慕走的时候对方一脸不爽,但他敢肯定宴梃一定会跟来,说不定就在某个角落等着,要不要让他江湖救急。   “灰色与军方井水不犯河水,现在是——想对灰色下手?”军师带着笑意说道。   雇佣兵们围住她,等候着她下令。   “灰色是特调局的工作任务,军方从不干涉。”开口说话的人金发碧眼,两只眼睛锐利有神,配合肩章上的勋章,十分有威慑力。   他上前一步,站姿笔挺又严肃,“你们三人,谁代号军师。”   军师眼神微变,巫以淙眉头微皱,突然杀出个军方来找军师做什么。   “他叫格尔,来自第九军,以作风强硬闻名。”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巫以淙差点一抖,他摸上耳朵软骨的侧边,那里正发出细微振动,趁着众人视线都在军方身上,巫以淙低头嘴唇蠕动,“弱点?”   “没有弱点,第九军是做什么的你也清楚。”耳麦里的声音有几分担忧。   第九军素来神秘,和平年代的第九军会执行什么任务,普通人不懂,他们这些人一清二楚,为权贵服务,为高层服务,名声并不算好。   这可就难办了,第九军来找军师是为什么?   军师本人也很想知道,她指着方慕,“是他,你找他干什么。”   “自然有事情询问。”他的语气很平淡,一点也不像是面对联邦通缉犯。   方慕在雇佣兵枪口的威胁下,黑着一张脸默认军师的身份。   格尔冲方慕微微颔首,“军师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   在场三人很好的掩饰起各自的疑惑,军师装作不知,“军师也是我的客人,先来后到的道理您也明白,当然,在下无意与您为敌,您总得给我一个带走他的理由,我回去也好交差。”   军师对眼前这位军方人士的身份有几分质疑,就算不认识她,上灰色打听一下也该知道军师的性别。   对方竟然丝毫不怀疑?   军师一时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头雾水的不只她一个,还有方慕和巫以淙。   方慕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带走,他看向军师,“合作中断可不太好。”他手里还有军师想要的消息,本该是顺利上飞机后用来增加自己价值的筹码,此时也只能用来提醒军师。   军师停顿了一下,木方手中的消息她也想要,军方她也不能硬碰硬,一时局面有些僵持。   “让方慕跟他走。”耳麦里的声音很坚定。   “宴梃,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巫以淙不可能答应,他摸上耳垂,“给你密语不是让你看戏的,李子清人呢。”   特调局就眼睁睁看着军方出来抢走功劳,他们中随便抓到哪一个,都够班纳特去试一试局长的位置,到手的实绩竟然也愿意放弃。   特调局放弃也就算了,宴梃明知道他的计划,还在说些不合时宜的建议。   早知道他就不该给宴梃最隐秘的联系方式,对方看戏也就罢了,他还不能关闭频道——为防意外,除非他耳朵与大脑分开,否则无论在哪里,每隔一段时间会自动向外界传递信号,外界也可以随时向他传递消息。   目前知道这个密语的只有三个人,巫以淙后悔一时鬼迷心窍败在宴梃认真的眼神下。   “在格尔出现的五分钟前,班纳特带着人走了。”宴梃说道:“另外,我查到军方出现的原因,他们是冲着零度计划来的。”   又是零度计划,巫以淙对这四个字厌烦到极点,语气也不太好听,“所以呢。”   方慕不知道两人的交谈,看着军师和格尔两人就他的去留进行友好讨论,心里很是惊奇,军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不该直接动手带走他,居然好声好气和军师商量。   “出动第九军来找零度计划,又是找军师,有没有可能高层也对t3心动。”既然都是找军师身后的人,能少被带走一个是一个,宴梃甚至有些遗憾,“她刚才怎么不说军师是你!”这样巫以淙便可以跟着军方离开。   “她是来抓我的。”军师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巫以淙捏着指尖,看向格尔,没想到格尔也正在打量他,巫以淙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如果不是呢,方慕怎么办。”   “格尔本可以直接动手,却和军师讨论条件,他肯定也不想闹大,那些权贵们的做派我从小看到大,他们对t3动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让方慕搭上军方的线更划算,这样我们就有了来自军方盟友。”宴家本身就是权贵,只是他不喜欢这个身份,因此很少提及。   这并不妨碍他对权贵们行事作风的了解,政客们也一样,t3功效如此明显,堂岛能参与,比他更有权势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能够调遣第九军的人来查零度计划,身份必定不低。   查出幕后之人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必然会面临军方立场问题,那便是以后该考虑的事。   “眼下你和军师走,查到的消息同步给方慕,再利用军方找到幕后之人的位置,救出你的胜算更大。”后面一句话声音压的很低,似乎当事人不愿意表露出担忧。   巫以淙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   他正在等军师表态,方慕如果被带走,军师不会有任何损失,陷入纠结只是军师不明白格尔为什么找她,同时也担心格尔发现方慕是假的,引来格尔的报复。   军方的报复,她的主人也要掂量掂量风险。   “格尔先生,人给你可以,只是有个条件。”   军师最终松了口,她很明白军方和她谈条件并不是害怕动手,而是不想损失己方力量,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明白归明白,格尔友好的态度让她产生一种可以提要求的错觉。   “和第九军谈条件,你要知道军方完全可以逮捕你们,就地解决掉也不会触犯联邦法律。”格尔忍不住讥笑。   军师被噎的无话可说,只得挥挥手,让他们带走方慕,与此同时眼神也在警告方慕不要乱说话。   方慕见巫以淙并未出声明白他的意思,走了过去。   格尔的人对方慕有礼貌许多,既没有枪指着也没有看着他,方慕朝着巫以淙打了个手势,示意不用担心他,毕竟巫以淙这里才最危险。   巫以淙回了个唯有两人知道的手势,跟着军师往飞机方向走去。   就在巫以淙从格尔面前走过时,格尔突然拽住他的手臂一拉,同时眼疾手快避开雇佣兵的手肘。   表面的和平瞬间被撕破。   “你出尔反尔。”军师终于也失去耐心,两方互相对峙着。   格尔语气从容不迫,“我承诺了什么吗。”   巫以淙皱着眉头,不懂这是闹得那一出,他有种事情慢慢不受控制的感觉,接下来恐怕并不会如他愿。 第61章   事情果然未如他愿。   以及他从来不知道第三机场竟然能容纳如此多危险人物。   “老师说的没错,你果然无法顺利完成任务。”走出来的男人穿着花衬衫,手上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被黑布罩着头的男人,只能从裸露在外的皮肤得出对方年龄不小,穿着十分普通,唯有那双手引人注意——那双手白皙干净,与布满老态的手臂皮肤不搭。   这并不是众人第一眼关注的首要原因,怀里抱着的不停跳着的数字的炸弹才是。   军师看见来者,顿时调转矛头,“银安,你要干涉我的任务?”两人一看便知积怨已深,听命于她的雇佣兵看见来者,手上的动作也有几分犹豫。   见状,军师脸色更加难看,银安嘲讽完直接忽视她,推着轮椅走到中央。   “格尔先生,我同你做个交易。”   被叫出名字,格尔显然有些惊讶,也并未掩饰。   银安主动解释:“您虽然不常露面,第九军的赫赫威名在下常有听闻。”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拦我。”格尔似笑非笑看向他,“你的老师胆子很大,豢养雇佣兵,私屯军方武器,依照联邦武器管理法,坐牢算轻的,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是觉得第九军不会管这些事吗。”   “当然不是。”银安指着轮椅上的人,“比起弗里斯或者我的老师,这一位——”他揭开黑色面罩,露出对方真容。   “才是格尔先生该关注的事。”   在场诸位反应各不相同,巫以淙只扫了一眼,发现完全不认识便迅速去看其他人的神色。   格尔握紧双拳,瞬间变得凝重严肃起来。   让他疑惑的是军师,军师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银安你……”她甚至后退一步,像是此人给了她极大的冲击。   他正要低声问方慕,结果方慕也瞪大双眼。   这人到底是谁?   他环顾一圈,银安似乎很满意效果,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笑意。   半晌,格尔侧身看向巫以淙,眼里满是遗憾和歉意。   巫以淙心里有准备,自嘲一笑,“走进这里我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这位能让军方退一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银安这才打量着他,“弗里斯先生看来不怎么关心科研领域,基因研究领域响当当的招牌都不认识。”   这下他明白方慕为什么惊讶,李斯特——方慕的偶像,联邦医学所的院长。   不过对方和他想象中搞科研的人不一样,更年轻,胆子也很大——不是谁都能在抱着炸弹的情况下保持平静。   ——也不平静,巫以淙视线下移看见对方颤抖着小腿,以及僵硬的坐姿,怀里的炸弹不停变换数字。   “银安,你为了抢我的任务,你……你不怕主人追究。”   从看到李斯特出现,军师就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主动权,她没想到银安如此胆大妄为。   银安叹了口气,“暗杀者究竟是如何排在灰色任务榜第五的,后面的团队都是傻子不成。”军师大惊小怪的样子让他感觉格外丢人。   他们内部矛盾其他人并不关心。   格尔对着李斯特面色柔和下来,“院长,炸弹是普通的定时炸弹,我们马上安排人来救您。”   巫以淙像个局外人,发出疑惑:“医学所的活招牌怎么会落入你之手,这真的是李斯特吗?”巫以淙听过人名没见过真人,这么重要的人不用想,出行必定有保镖全方位护着,被抓也太奇怪了,看格尔的样子也不知道李斯特被抓住。   银安拍拍手,感叹道:“要是军师有弗里斯先生一半谨慎,现在你已经与老师见面了。”   巫以淙确定银安和军师关系是真的非常差,动不动就要讽刺对方,换个角度想,军师说不定是他的变量。   他的话乍一听无疑非常冒犯,仔细想来也有道理。   格尔开口:“院长最近针对基因药物研究的实验结束,想来结果不错。”军方和医学所关系一直不错,格尔见到院长虽然意外,仔细思索便知道理由,他这话更像是为巫以淙解惑,重点放在实验结果四字上。   巫以淙微不可查看向方慕,他对基因病的事一向不放在心上,方慕点头的幅度很小,怀着对偶像的敬意忍不住补充:“院长的实验能拯救无数基因病患者的性命,得罪过不少既得利益集团。”   “好了,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先交换人质。”银安推着轮椅上前,警告道:“老家伙的价值,不用我说,这枚炸弹足以让医学所失去精神支柱。”他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上面有个微小的凸起,轻轻一按,红色数字迅速闪动。   巫以淙乖乖走向银安,格尔则紧张地研究起炸弹构造。   等飞机飞入云霄,巫以淙往地面看去,一团红色的云在半空中闪亮无比,他握着扶手,炸弹爆炸了?   “炸弹来自灰色,和你们使用的银色炸弹出自同一人之手,老家伙坏了老师的计划,被炸死算是便宜他了。”银安坐在他对面,端着茶慢慢缀饮。   飞机分为两个部分,这里面只有他和银安,军师和雇佣兵都在外面。   “马上要到利特斯,再往东是……”他思考一会说出,“耶色,你们的大本营在耶色。“   银安遗憾地摇摇头,起身时手里拿着黑色眼罩,“自作聪明的后果。”   巫以淙任由他带上眼罩,然后是双手,问道:“你们和布鲁斯家族是什么关系。”   耶色市长背靠布鲁斯家族才能迅速站稳脚跟,财团有了政治能量,绑架李斯特或是豢养雇佣兵都不足为奇。   银安笑了笑,“亚当布鲁斯曾经是我们的客人,可惜太软弱,居然会为情自杀,你说对吧,弗里斯。”听口气他知道弗里斯便是那个情人。   “和堂岛一样性质的客人?”隐秘被人说出来巫以淙也不惊慌,对方能在军方地下带走他,弗里斯的经历怕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没错。”   被蒙住双眼会放大其他感官,巫以淙侧过头,“这是什么?”   “放心,很安全,你还是第二位去老师家的客人,为了我们双方安全考虑,你还是先睡一觉。”军师按着他的侧颈,巫以淙清晰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打进皮肤,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等他醒来已经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身上所有物件通通被收走,包括塞在靴子底部暗格内的银色手表,甚至衣服都给他换成病号服样式,连双鞋都没留下。   押送他过来的雇佣兵默默解开他的眼罩,带着搜出来的东西转身离开,徒留他一个人赤着脚站在门口打量这座小型监狱。   这间房大概十多平米,屋顶很低,只有最上面有个小小的窗口能通风,十分阴仄。房中央垂直一盏大吊灯,巫以淙按下开关差点被晃瞎,立马关掉,他有预感接下来没法睡个好觉。   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他醒来时便在这里,也不知道房间外是什么情况。   对一个洁癖来说,没穿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板简直是种酷刑,巫以淙惦着脚尖艰难地跳到椅子边,坐下,然后开始等人。   等了很久,直到小窗户慢慢变暗,仍然没有人来,外面也十分安静。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故意使用的手段,为了让他产生心里恐慌。然而对他没有任何用,他抱着腿缩在椅子上,手指敲击着长桌,很是悠闲。   “敲击声的节奏,去查一下是不是某种信号。”银安坐在办公室里,对身边人吩咐道。   “已经安排人去查。”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也翻不出浪花来。”军师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画面里悠闲的人,讽刺道::“心理战对灰色的人毫无用处,主人可没让你这么对待客人。”   “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银安抱着双臂,“跟过来的尾巴处理好了。”   “都解决了,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老师已经交给我负责,不该问的别问。”两人关系冷淡,军师也没指望他会说,淡淡说道:“他和灰关系不错,灰色里不少人知道他被抓了。”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银安看向画面里敲击桌面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的男人,缓缓说道:“就看他们先找到这里还是弗里斯先开口。”   巫以淙靠着数心跳声来判断时间的流逝,敲击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天也已经全黑。   联邦地图在他脑海里逐渐立体起来,他坐上飞机大概是凌晨2点,最后看到的地标建筑在利特斯,以利特斯为中心到他醒过来,排除转移途中的时间,他在估算脚下土地是哪一座城市或者岛屿。   岛屿安全性、保密性更高,巫以淙之所以会怀疑是在岛屿,则是小窗户灌进来的风,湿润的风往往靠海较近。   他估算一下小窗户的距离,去掉扒着窗户查看外面的想法——窗户在最上面,灰尘肉眼可见得多。   敲桌子一共敲了两万八千八百下,正好过去8个小时。房间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巫以淙抬头望着中间的灯,外面黑下来,里面便伸手不见五指。   一旦开灯,眼睛都要被亮瞎,这种审讯手段他见过不少,亲身体验反而是第一次。也有解决办法,那就是不开灯,对方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黑暗会放大人的恐惧,正常人肯定会选择开灯。   偏偏他不是正常人。   巫以淙缩在椅子上,打算养精蓄锐和对方比耐心。   门却在此时被打开。   巫以淙坐直身体,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头发极短,身材消瘦,步伐却很稳健。   巫以淙看了一眼敏锐的发现许多隐藏信息,对方指甲和头发都剪得很短,手指却很白皙整洁——不是常年持枪,走路无声,四肢灵活,看见屋里灰尘眼里的嫌弃一闪而过。   对方打开灯,狭窄的房间里一时亮如白昼,男人伸手拉开椅子坐下。   巫以淙盘着腿,等待对方开口。   “你不认识我?”对方突然来这么一句。   巫以淙盯着他看了一会,“我该认识你?”眼前的人他毫无印象。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小时候……抱过你。   巫以淙翘起的嘴角慢慢绷直,“你是谁。”话语冰冷而戒备。   对方笑起来,“我找你许多年,没想到你改了名,常年带着假面。”看出巫以淙眼里的戒备,他举起手做了个手势,亮得吓人的灯光亮度突然降低。   巫以淙再次抬头,确认监视房间的设备已经关闭。   看来对方在这个神秘团队里身份不低。   “我叫齐宣。”他伸出手,巫以淙疑惑的同时也伸出手,却看到对方手腕上有一道蓝灰色的标记,标记的位置和颜色前不久他才见过——与阿凯手上的一模一样。   “我是你舅舅。”   巫以淙默不作声看了几秒,忽然把手交叉放在胸前,“我是孤儿,哪里来的舅舅。”   “一时难以接受……我理解,你的经历我也看过,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她当年和我有些误会,后面再也没联系过,我不知道你后面会经历那些事。“齐宣直视着他,眼神柔和。   巫以淙微微一笑,“既然知道我的经历,也该清楚我不吃感情牌这一套,我的母亲,对不起,我出生时便从未见过她。”   齐宣……舅舅……舌尖上徘徊着这个称呼,巫以淙心有些乱,童年、父母、亲情,这些东西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齐宣皱起眉,“我没必要骗你。”   “只是为了认亲的确没必要弄这么大的动静,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我找你做什么?”齐宣撑着桌面,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巫以淙摇头,齐宣的话打乱他所有的节奏,他需要冷静。   “他们果然让你忘记了小时候的事。”齐宣直起身体,“你的记忆一定出了问题。”   巫以淙看着齐宣匆忙跑出去,他的记忆有问题? 第62章   齐宣走后不久,巫以淙又被带到新的房间。   这次的房间宽敞整洁,还有一个浴缸,就连衣服都有一套崭新的挂在玄关口。   巫以淙环顾四周,觉得突然冒出来一个‘舅舅’也不错,至少待遇马上提升。也许是为了拉拢他,这一次房里什么也没有安装,不用担心被监控,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但他没有睡,他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可齐宣说假话又有什么意义?亲情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这么做作用并不大。   还有突然冒出来的格尔,如果说军方也在关注此事,那么是谁通知的他?   目前看来,这步险棋他走对了,棋盘上各方势力开始现身,就看谁本事大能走到最后。   他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等他开门,只见带他过来的雇佣兵手里端着食物与水,巫以淙接过东西时往外扫了一眼,对面是一排大门紧闭的房间,他所在的房间应该处于中间位置。   这一层从走廊的布局能推断出应该是某个废弃监狱改造而成,也不知道里面住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是实验品。   他坐在地上,打开盖子,食物味道闻起来不怎么样,对快十个小时没进食的人也算是珍馐。   狼吞虎咽吃完,接下来的计划也初步形成,既然齐宣认定找他,一定有需要他的地方,不如就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机会深度参与进去,顺便把那些隐藏的危险一并解决。   但是这需要非常周全的布局,细致的运筹帷幄,巫以淙撑着下巴,不知道宴梃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   他现在只希望方慕和其他人能保持冷静。   另一边,方慕在看到巫以淙被带走后心急如焚,又不得不留在现场协助格尔取下炸弹,那枚炸弹最后还是把李斯特送进了医院。   联邦医学所院长失踪又被炸伤,命悬一线,格尔亲自守在医院等候结果,方慕的通缉令没撤销,便打算独自离开,格尔拦住了他。   方慕一脸疑惑跟着他到另一间房,然后——看到了老熟人灰。   格尔上前与灰拥抱,“还有一个人没带回来,你小子的人情可不好还。”   灰拍拍他的肩膀,没放过他:“人情继续欠着,里面那位什么情况。”   “不算严重,医学所里出了叛徒,你们那有没有收到要对院长出手的任务。”两人熟稔的交谈起来。   灰思索片刻,拿出手机进入灰色,格尔在一旁看他的动作,羡慕道:“什么时候军方也能用上这一套系统,方便高效保密性还高。”格尔可眼馋灰色的交易和保密制度,哪像他们等个流程都要等好几天。   “保密性高的话,就没我什么事儿了。”灰色里的秘密瞒不过灰色主人,只要对方通过灰色渠道,便会有痕迹,这些痕迹灰有最高权限,对他来说灰色没有秘密,不过他很少干这种事就是了。   “——等等,有人指名让白鸽团队接下刺杀李斯特的任务。”   “白鸽?刺杀院长?”   格尔不由得提高声音,出神的方慕被这一声喊了回来,蓝鲨好像是说过这个任务,最后被他们拒绝。   “任务在半个月前发布,白鸽那边拒绝了任务。”灰放下手机,“看来医学所要变天了。”   请排名第一的白鸽团队去刺杀院长,足以看出委托方的决心。   格尔叹口气,“本来还想敲诈你一顿酒,哪知又变成了公干。”人情没还完最后还揽了份烫手的工作,可太亏了。   “查到银安的消息随时联系我。”很可能他们最后要找的是同一个人,灰心理有种预感,没有证据便没说出口,带着方慕离开了医院。   两人在外面遇到等候多时的何凝,三人上了车直奔灰的常住地。   何凝对宴梃在关键时刻抛下她的行为很是恼怒,“他最后让我来找你,接下来怎么做。”   方慕听到这话很诧异:“他跟过去了?”宴梃竟然会跟过去,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他不是没感受到,只是没料到宴梃会做到这个地步。   “不然呢,从听到军师怀疑你们演戏,他就打定主意跟过去,还调动了邮轮。”何凝当时没在机场里,不清楚现场情况,只知道最后和宴梃联系时,传来的全是海浪声。   灰问道:“特里是如何知道路线的。”   既然一个是飞机,一个是邮轮,宴梃是怎么确保不会跟丢的。   两人一齐看向沉默的方慕。   “弗里斯身上有一枚专用于定位的信号器,没想到他把这个都告诉了特里。”方慕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不单单是巫以淙对宴梃的信任,更多的是对方会给宴梃信任的机会,换做以前,无论是再喜欢的情人,巫以淙也吝于付出半点真心。   灰兴奋地拍着大腿,“那还拖什么,赶紧定位,把人带出来。”   方慕警惕起来,脑子一瞬间清醒过来,“你和特里达成了什么合作。”   “别把我想得十恶不赦,我只是要确保这事不会影响到灰塔。”   “和灰塔有什么关系。”方慕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什么。   “等我确认情况之后,你们自然会明白。”灰不愿意多言,一行人快速到达灰色酒吧,灰给俩人安排了房间,各自用自己人脉开展调查。   而他回到房间则开始联系特里。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收到宴梃的回复。   还没开口就听到宴梃急促的喘息声,深夜听着还挺性感,灰翘着二郎腿,等那边喘息声稍微停歇才开口:“逃命呢,还有空接我通讯。”   宴梃咽了口口水,摸了把汗水,“什么事。”   “你找到他们的位置了?最迟天一亮我们就要出发。”已经耽误一晚上时间,有些事晚半分钟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宴梃不可能真放任巫以淙一个人去冒险,暗中早已和灰达成合作,原计划是格尔带走两人,而宴梃趁乱混进军师的队伍打听消息,结果半路杀出个银安,手里的筹码让格尔不得不选择救李斯特。   “位置找到了,关押弗里斯的位置还不确定。”宴梃环顾漆黑四周,他此刻正藏身于一间狭窄的杂物间,呼吸都被压抑着,周围堆满他看不懂的设备仪器。   他上岸的时间有些晚,混上来又花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摸到这座别墅内部人还没找到,就被看守发现,靠着和军师的交易才有短暂喘口气的机会。   “信号器不管用了?”灰问道。   “完全失去联系,这座岛前身应该是废弃监狱,周围悬崖峭壁,唯一两处入口也有人把守。”   灰像是触发了某种回忆,任宴梃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灰竟然在走神。   “在听,你继续。”灰感觉嗓子有些干,废弃监狱他知道许多,千万别是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军师透露这座岛另一侧有个隐蔽基地,明天有运送物资的队伍我会混进去,没有任何信号,我会在路上留记号。”   “你一个人去太冒险。”灰不赞同这种送死的行为,“军师既然愿意和你合作,她应该知道弗里斯的位置。”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狭窄的空间静得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宴梃疲惫地靠着冰冷的墙,说道:“她想借助我的手让银安失败,好在‘主人’面前争宠,银安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哪怕她告诉我,我也不敢相信。”   谁知道是不是银安请君入瓮的计划,银安的手段比军师高明许多。   在两人说话间,灰已经定位到宴梃所在的位置,他看着那一片显示的数十座岛屿,不由得松了口气,“明晚我们上岛,你要不等等我们一起去基地。”   “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建议你来的时候带上第九军。”   “第九军牵涉进来性质就变了。”军方和灰色搅合在一起,格尔就别想要仕途了。   宴梃撑着废弃的仪器,平静的开口:“如果这里是零度计划的实验基地呢,我脚边的柜子里放着大概有……十几管血液,看颜色应该有些年头,那个基地是做什么的显而易见。”   这片空间里弥漫着腐肉的味道,部分仪器上还残留有血迹。   灰捏着眉心,“军方内部对零度计划态度不一……”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宴梃丝毫不意外接过话,”第九军是军方一把手带出来的队伍,他既然过来,还不能代表一把手的立场?”   “没那么简单,零度计划的受益者你以为只有堂岛?格尔还得处理李斯特绑架案。”灰撇撇嘴,事情牵涉到政治总会复杂化,有堂岛这样的人,自然也有更高层的人物牵涉其中,格尔的立场灰也没多大把握。   宴梃算是半个圈子的人,对规则也很熟悉,无奈道:“我想想其他办法。”   “只有这样了,弗里斯本事不差,你也别太担心。”灰难得宽慰人,换作是他万万做不到为他人涉险的地步,心中反而有些羡慕。   宴梃低低嗯了一声。   灰翻看外界的消息,特别是关于第三机场的消息,滑着滑着突然一条消息映入眼帘,他有些难以置信,仔细读完简短的文字,心情很是复杂。   “今晚驶离港口的邮轮和海运训练船发生冲突,不会就是你驾驶的那辆?”灰盯着上面硕大的图徽,“宴家的私人邮轮,宴少爷某一年的生日礼物。”   宴梃摸了摸鼻子,试图挣扎,“路上的确发生了一些小摩擦,当时来不及说清楚,我得追踪信号。”   “重点不是这个。”灰顿了顿,“等等——这样说来你的真实身份……宴少爷,你这样的身家还来灰色抢生意。”   宴梃在登上邮轮的时候有过几秒担忧——身份暴露的担忧。   唯独没有后悔,他很坚定如果不跟上去,恐怕两人的缘分真要止步于此。顺利解决此事后他和巫以淙会成为很有默契的同行,可是不会再有深入的机会。   跟上去不仅是为了解决幕后之人,也是为了藏在重重计划下的那一点点的私心。   “我早说过来灰色不是为了赚钱,你们一个个都不信。”宴梃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寻找宴阑死亡真相,朝着目标至今,就差和灰塔见面,找到伦农接下任务的委托方。   “你一开始也没说你要找灰塔。”灰继续浏览第三机场的消息,发现特调局虽然废物,掩盖消息倒是很有一手,外界只知道第三机场进入惯例设备维护期。   “灰塔是什么人,我说要见他就会赏脸。”宴梃抱怨了一句。   “——等等,如果你是宴梃,那个弗里斯的同伴……前段时间伽亚发布的通缉令……他是那个方慕。”灰猛地起身,拍着脑袋,“木方,呵,真够敷衍的。”   宴梃没说话,已经掉过一次马甲的人很了解接下来灰会说什么,他有过同样的恍然大悟加串联所有故事的经历。   灰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所以你和我最近的情人认识……”他说着又快速点开手机输入信息,“和方慕关系好的人叫,叫巫以淙,你的前法定伴侣!”   灰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感情你们俩还结过婚,还在我面前装得跟陌路人似的,你们可真行。”   他说完,久久等不来回音,抬眼一看,信号不知何时已经断开……言删廷 第63章   巫以淙是被太阳晃醒的,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硬是坚持到天快亮他才眯了一会。   抬手挡住刺目的亮光,在床上滚了一圈他才起身拉开帘子,阳光照进来使得房间更加明亮通透。   放眼望去,外面是一片茂密森林。不远处有几颗参天大树,几乎遮住大半别墅,只在树冠部分露出精致的塔尖,那应该是幕后之人的住所。   中间树木高低错落,树林间小道蜿蜒曲折,地势说不上平整,如果要一个人穿过树林到别墅位置,难度非常大。   他记下大致的方位后去浴室洗了个澡,一出来就看到沙发上坐着齐宣。   对方应该是一夜未睡,眼睛下青黑一片,精神头看着还不错,看见他露出真诚的笑容。   说实话,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他并不讨厌。   巫以淙披了件浴衣,看见他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这个动作被齐宣理解为态度软化,他起身递给巫以淙一份文件。   “什么东西?”   巫以淙坐下随意翻开两页,是一份血液检测报告,第一次检测时间是三年前,第二次则在一个月前,巫以淙看了一眼齐宣,对方依然面带微笑示意他看完内容。   中间全是医学专业词汇,没时间仔细看,巫以淙翻到最后的结论上,他看得很仔细,恨不得把全部文字记在脑海中。   过了好一会,才放下文件,冷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打消你对我身份的疑虑,这一份是我的血液检测报告。”   齐宣那份报告一看就比第一份厚实很多,记录时间从三十年前开始,同样也是血液检测报告,中间参杂着许多实验方案的观察过程。   这些内容他看得很仔细,然而越仔细内心越觉得可怕,尤其是上面记录着基因病发作起来的症状,与他一摸一样。   “就凭一样的基因病,证明不了什么。”巫以淙放下文件,记忆中并不存在的人物让他相信不太容易。   “全联邦基因病一摸一样的概率百万分之一。”齐宣收起两份文件,“我的基因病是在十五六岁时被诱发,你的母亲,我的姐姐,她比我晚一些发现,那时我们做了全面检测发现我们的基因天生便带着这些症状,只是诱发原因不同。”他顿了顿,直视巫以淙,“姐姐去世后,我一直在找你,三年前,亚当布鲁斯带来了一管血液,我才再一次得到你的有关信息,原来你也没能逃过诅咒,你身边也有人在研究针对基因病的药剂,这两份报告你可以发给他,看我有没有说谎。”   齐宣态度诚恳,丝毫没有架子,仿佛真是面对家中小辈,眼里的关怀和担忧也不似作假。   亚当布鲁斯,巫以淙念着这个名字,原来从那时他就被人盯上了,生平唯一一次翻车的后果三年后的今天才体现出来。   “既然那时就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找我过来。”准确来说应该是抓。   齐宣听到这话,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你以为是亚当透露了你的身份。”他摇摇头,“你的所有线索他从来没透露过,他来找我,也只是想让我治好你的基因病,那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你是他诸多情人之一。他之前那些情人挨个排查花了我不少时间,最后还是他的父亲来买药剂泄露亚当为了个新情人,连家族继承人的位置都不要,可惜还没等我查到点什么,他便跳楼身亡,布鲁斯家族乱成一团,你当时收尾做得很干净。”   巫以淙撑着头,叹息一声,“亚当跳楼,你也出了一份力。”是肯定的语气。   他之前没想明白亚当跳楼的原因,虽然不高兴亚当的算计,心里却清楚亚当对他的真心。   针对布鲁斯家族只是想给亚当一个警告,以死亡来向他道歉太过极端,也不符合亚当的作风,只是那时他在气头上,翻车的恼怒战胜仅剩的理智,加上特调局紧追不舍,于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冷静下来才发现里面有诸多问题,他心知肚明亚当死亡原因并不简单,只不过他怀疑的方向往布鲁斯家族内部争权夺利方向,没料到会是毫不沾边的第三方。   “也多亏了你击溃布鲁斯家族多年的防线,亚当是个多情种,也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他发现我在查他的情人,还以为又是找适合的实验品,家族摇摇欲坠唯恐保护不了你,有担心他成为威胁你的弱点,想不开才一跃而下,那时我就知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手段许多。”   齐宣的赞扬在他听来十分不是滋味,原来亚当默默做了这么多事,亚当是他唯一觉得愧疚的情人。   他双手抱胸,话锋一转:“一个月前的那管血,又是从何处而来。“亚当那次是他翻车,后面他一直很小心。   “堂岛任务,你受过伤,所以我才能锁定你的身份和位置。”堂岛传来消息要带给他一个非常合适的实验品,结果给齐宣一个如此大的惊喜。闫擅亭   巫以淙可算是明白了是谁在针对他们,“你就是那个来自实验室的人……”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突然想起对方要找的是灰塔,不会是……巫以淙被自己的猜测吓到。   齐宣点点头,“手下传来检测结果后,我才知道你也在任务中,不过邮轮上人众多,在场还活着的没几个,最后只能锁定大范围。”   巫以淙更加疑惑了,“你怎么确定就是我?我和特里都在邮轮上。”别说是靠名字,他们换名字跟喝水一样简单,堂岛发布的任务只有特里接了,他算是半路加入,而且是为了军方的任务加入。   该不会是军方?巫以淙紧张一瞬,打消了这个怀疑——军方对自己的失误藏着掖着还来不及,不可能让外部人拿捏把柄。   齐宣笑道:“你想问为什么不怀疑特里?”他起身端了两杯水,递给巫以淙一杯,缓慢说道:“弗里斯,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我找的是你。”   巫以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是我没说清楚,看到检测报告我也不知道你和特里谁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才会发出那句话,但昨晚银安带你回来,我就知道没找错人,第一个泄露你们资料的人帮助我确认了你的名字,你手上的记号也证明你小时候在实验室待过,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和白鸽关系密切,有人告诉我,你就是灰塔。”   巫以淙猛地被呛了一口水,好一会才止住咳嗽,“谁告诉你……我是灰塔的,我还说我是灰呢,你也信。”   “那个人算是我的意外之喜,是你很熟悉——不对。”齐宣皱起眉头,“应该是很熟悉却从未见过面的人。”   他很熟悉,却从未见过面的人?巫以淙脑子里渐渐浮现出几个名字,他缓缓抬起头,吐出两个字:“是谁。”   “你应该有答案才是。”齐宣拍拍手,门被打开,两名雇佣兵推进来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长相斯文,脸上有不少淤青,露在外面的皮肤不难看出经历过怎样残忍的对待。   他和巫以淙视线相对,巫以淙看着他,平静的开口:“松鼠。”   被架着的男人满脸歉疚,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老板。”   巫以淙没理会他的道歉,转向齐宣,“就因为他的说辞觉得会是我,你应该还有其他的联系。”   松鼠压根就不认识他作为弗里斯的马甲,就算是在堂岛任务帮他查过一些信息知道他参与其中,但……他用余光打量垂头丧气的松鼠,白鸽成员和他共事有十多年,其他人的脾性他不敢说完全了解,至少也了解九分。   严刑拷打、威逼利诱下,以松鼠的机敏也不会直接透露他的身份,虽然没料到在这里遇到松鼠,巫以淙仍然选择相信共事多年的搭档。   齐宣挽起袖子,感叹道:“你和你的母亲一样聪明,这位松鼠先生口风的确很紧,让我兜了很多圈子。可你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怀疑对象查什么都很容易。”   “你费劲心思要找我,想来我也有些价值。”巫以淙指了指松鼠,“带他下去,给他治伤,然后把他的妻子完好无损送回去。”   听到他的要求,在场两个人都盯着他,不过一个是戏谑不已的神情,一个是面露惨谈。   巫以淙瞬间就明白了,“结婚前的调查,你都查了些什么?”   松鼠欲哭无泪,呐呐道:“我是真的爱她。”   巫以淙深吸一口气,常年吃瓜没想到同样的事会发生在松鼠身上,“她是谁派来的。”   “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齐宣露出被冒犯的愤怒,“我对其他人没兴趣,是松鼠先生休假过于放松,才被发现身份。”   巫以淙想骂人,见松鼠一副失了魂的表情,忍了回去,“给他治伤。”   接下来的话也不适合让松鼠听到。   雇佣兵将人带走后,巫以淙才重新坐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松鼠的出现还是让他无法维持平静,也不知道齐宣掌握多少白鸽的事情。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现在两个人离开难度直接翻倍。   昨晚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齐宣见他不像之前自信满满,勾起嘴角,淡淡说道:“你是我的侄儿,我找你不为别的,只是想研究出合适我们的药剂,这是我多年心愿。”   说的好听,实际就是想找他做实验品罢了,巫以淙又不是傻子,所以问得也很直接,“实施零度计划这么多年,你都没研究出结果,找上我又能改变什么。”堂岛都能恢复年轻,自己身上的基因病却无法解决?   “基因病能这么容易解决,联邦每年也不会死这么多人。”齐宣不介意他的质疑,“你从小就呆在实验室,那时条件和实验都不成熟,一直没得出结果,现在就不一样了,我有信心这次一定能成功。”   要不是时机和立场不对,巫以淙十分想让方慕和齐宣就实验问题交流一番,把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下,巫以淙伸出手,手腕处很干净,什么都没有,“我是零度计划的一号实验品,对吗。”   那道灰蓝色的标记,黑暗中向他伸出的无数双手,凄厉的惨叫声和痛苦的哀嚎声,那些锁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反复在脑海里回放,巫以淙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睁开。   “发现在其他人身上没有效果,只有我和你情况是一样的,才费尽心思要找到我。”他冷笑一声,“你只是想要救你自己。”甚至他怀疑从小就有的基因病也不过是齐宣为了复制一个一摸一样症状的实验品而过早诱发出来的。   齐宣没有否认,他只是说道:“家里绝大部分人都死于基因病,救我也是在救你自己,弗里斯,当年让你参与实验是经过你母亲的同意,她也不希望你被基因病折磨,那时候我们刚开始,的确对你疏于关照,是舅舅不好,我向你道歉。”   巫以淙仔细打量齐宣,即使他还不能肯定这个‘舅舅’的身份,也不得不说齐宣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质,让人下意识跟着他的节奏走。   “说这么久了,我的母亲到底是谁,她也是基因病发作离世?” 第64章   齐宣见他态度软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是掩饰不住,巫以淙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心情很是复杂。   亲情这类东西,对他们就是温柔刀。   “刚才说还有别的联系确认你是灰塔,其实也说对了,我找白鸽是因为你的母亲,能继承白鸽称号的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不会吧!他有种微妙的不详预感。   巫以淙抗拒着他接下来的话,“你别说了。”   齐宣不解道:“为什么,芜穗的名字你应该早就听过,她让你继承了这个名号。”   巫以淙被这两个字砸得头晕目眩,他感觉嗓子很干,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咳嗽起来。   齐宣把杯子放在他面前,“你这是怎么了?”   巫以淙压下喉咙的痒意,双手抱着杯子,问道:“芜穗……你是说芜穗是我的母亲,证据呢。”一定是搞错了,芜穗就是江芜,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宴梃,不可能是他。   难道他的记忆真的有问题?原本自信自己记忆没问题的人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证据自然有。”齐宣忽然语气一转,“你也别怪你的母亲,当年会让你做实验也是迫于无奈,后面我和你母亲出现分歧,也是因为他想带你离开,那时是实验关键期,带走你无异于前功尽弃,因此我和你的母亲吵得很厉害,她一气之下毁掉实验室带着你远走高飞,这一分开已经过了二十年。”   巫以淙看着齐宣,眉梢一挑,“你既然知道她是白鸽成员,一直没找过她。”   “没那么容易,零度计划在当时并不受认可。”他摇摇头,一叹,“我和你的母亲从小分开,一次任务中才偶然相见,她是个很有魅力又很温柔的人,得知我身上的基因病很是担忧,借用白鸽的名号找了许多方法都无法遏制,她愧疚了许久。那时我已经开始做实验,她身上也开始显露和我一样的症状,一边想办法退出灰色,一边参与我的实验,一直到出现分歧。那次之后她选择隐姓埋名的生活,白鸽在这之前便宣布不在接团队任务,我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   以芜穗的能力要想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并不难。齐宣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快听不到了。   巫以淙看着忧伤的齐宣,记忆中的芜穗长得并不算漂亮,他在宴宅看到过和宴阑合照的芜穗,两张脸要说和齐宣相像的话,自然是与他相处时那张脸更相像,尤其是眼睛,笑起来让人觉得温和明媚。   “我明白了。”巫以淙点点头,他和宴梃难道还有血缘关系?齐宣的话他不会全信,有些部分却不得不信。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齐宣看他情绪不对,起身抻了下衣服,就要离开,顿了顿,又转头说:“下午我带你去实验室看看,时间不等人,我们开始第一阶段的实验,你放心,一切都有我把控,我不会伤害你。”   巫以淙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搭话。   他在回忆,在回想那天实验室大门被达姆枪撞破,冲进来带着他离开的老师。   那时他还不认识眼前的英雄是谁,只记得切实踩在沙砾地面上,石子有多么硌脚,他咧着嘴,抱着比自己还高一截的巨型狙击枪朝着追来的研究员开枪,鲜血飞溅到他脚上,他却兴奋无比,头一次感觉自己还活着。   硝烟味道他现在都忘不了,还有那场大火,烧掉一切的大火,也烧掉了八岁前所有的痛苦。   巫以淙揪了揪头发,突然很想喝酒,找了一圈,房间里别说酒,烟都见不到一根。   巫以淙坐在窗边,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手指,这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的解压方式,自从离开实验室,跟老师生活在一起,再也没出现过这个习惯。   如果真如齐宣所说,那他所经历的一切,竟然都是他敬重的人带给他的。   而芜穗从来没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一直以为伦农介绍两人认识那天是他和芜穗第一次见面,也就是那天他认下芜穗当干妈。   真是讽刺。   前不久才知道宴梃和芜穗的关系,那时他还惊讶两人间的缘份,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缘究竟是好是坏。   老师知道芜穗与他的关系吗?   应该知道吧,巫以淙一直向往伦农与芜穗超越这世上所有能定义他们之间关系的感情,两人之间的默契与信任,是他一直期待却又不敢期待的。   在这种关系下,两人几乎没有秘密,那老师说的偶然救下他也是假的,干妈说的投缘也是假的,他只是想不明白既然送他去实验为什么又要救下他。   离开实验室之后,他以为是重获新生,可是……常年累月的基因病发作,痛苦起来的时候他也想过堕落下去……可想到老师的教导和干妈的遗言,他咬着牙坚持下来。   二十年了,基因病发作从一开始痛不欲生到现在面色无常,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实验,注射过世面上所有的药剂,见过方慕无数次实验结果不理想的崩溃,就连实验室都换过六个,现在突然被告知他幼年的痛苦,成年后的噩梦是亲人带来的。   巫以淙抱着头,面无表情盯着墙壁,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而他这一幕也落在银安眼里。   另一边,在得知特里真实身份,灰带着方慕和何凝直接开走宴家的邮轮,宴重什么也没说,只是打了个电话给海运,减少检查关卡。   宴梃听说的时候沉默了几秒,他一直觉得爷爷知道他暗中在做什么,只是都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灰一行人到达目的地需要时间,而宴梃已经在树林里转了许久,白天树林边缘躲避物不多,担心暴露自己,宴梃躲藏在树干上,周围树桠繁盛,没有人会注意到里面还藏着人。   昨晚信号突然断开,他不敢长时间开着联络器担心被发现信号,间断地向巫以淙发送信号确认他的情况,可是从昨晚对方什么消息也没传来。   宴梃心中着急得很,望着前方废弃建筑,制定了好几套闯进去的方案,都因为附近把守的雇佣兵而作废。   也不知道巫以淙在里面怎么样了?   树林里有许多小黑虫,宴梃被折磨得痛不欲生,英俊的脸上不一会儿布满红疙瘩,汗水一流淌,又痛又痒却不敢有大幅度动作。   门口来往的人一半是持枪的雇佣兵,另一半是穿着蓝色大褂的人,这身打扮是标准的实验室装扮,每当他们带出来一个实验品,宴梃都恨不得掀开对方头罩,看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宴梃在树上一动不敢动,观察了大半天总算是摸清楚换岗规律,心里有个声音让他立刻进去,先进去再说,然而理智让他轻轻地移动位置,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自然也就错过了巫以淙跟着齐宣进去的画面以及对方留下来的信息。   不知不觉,天又黑了下来。   夜黑风高,树林间时不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整座岛屿都沉浸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偶尔的动静过后便会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信号了。”   方慕虔诚地抱着追踪器,信号若隐若现,直到靠近黑沉沉的低矮建筑群,红点才稍微变亮,这表明信号加强,来源就在这附近。   几人的动态视力都不错,很快辨认出方位。   “那处就是我说的监狱,也是实验室,他很可能已经被送进去。”   废弃监狱在夜晚看起来很丑陋,完全是那种毫无创意的立方体建筑,灯光也十分昏暗。   宴梃凑近了看,才发现与树林之间架着高墙,高墙上缠绕着通电的铁丝网,配合着附近巡逻的雇佣兵,重要性不言而喻。   灰低估岛屿夜晚温差,抱着双臂哆嗦着,“我们四个分头进去,找到人吱一声,先确定他的情况在谈救援。”贸然硬闯,只会把自己陷进去。   何凝双手赞成,同时叮嘱一心想进去的宴梃,“军师既然与我们合作,她说的话也有道理,人家的老巢,我们四个简直是送菜。”话里话外暗示正在上头的人别冲动。   “我先进去。”宴梃看似十分冷静,已经煎熬一整天,压根没听进去其他人在说什么。   另外三人想拦也拦不住,只得各自选择薄弱环节攻破。   围墙上的电网对他们来说有如无物,轻松翻越过去,宴梃带着耳麦,他有巫以淙给的隐秘频道,万幸还能追踪信号。   根据信号显示,他处在监狱东侧的位置,宴梃谨慎的穿过低矮路障,昏暗的灯光更方便隐藏身形,走到监狱近处,才发现这座看似低矮的监狱原来还有一层半入地的地下室,紧贴着地表的墙面上留有一个个狭小的方形小窗,窗口竖着拇指宽的钢筋。   他蹲下身把脸贴在墙壁上试图看清楚里面,却什么也没看清楚。   不远处的雇佣兵正靠着这一侧大门入口,大门处灯光明亮,周围有什么一览无遗,从门口进去显然不现实。   宴梃绕到拐角,从包里掏出达姆枪和一把小型的狙击枪,给两把枪装上消音器,又把匕首绑在小腿内侧,开始打开信号接收器。   耳麦里只有滴滴的电子音,宴梃打算拆开地下室的小窗钻进去,却听到了一阵喧闹声,仔细一听是何凝的声音和厚重的脚步声。   何凝那边被人发现了。   时间不等人,宴梃心一横掏出夜袭专用的特殊铁钳,一根一根钳断钢筋,小窗口并不大,成年男人的体型钻进去很困难。   眼见周围的灯光明亮起来,雇佣兵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宴梃咬着牙将背包包裹着脑袋硬生生往里钻,过程中被歪七扭八的钢筋切面划伤无数次,也不敢停下来。   等踩在地面上,宴梃才嘶地叫出声,被划上还算是好的,他扔下背包,猫着腰往外看出,地下室很安静,似乎没有什么人,通道里的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宴梃打开门,放轻脚步开始找人。   信号显示巫以淙在东侧,外面还能区分方位,地下室里又黑又闷,所有的房间都长得一样,宴梃只有挨个查看,索性关押的人比较少,他才能没被发现。   拐了几个弯后,微弱的信号总算是强烈起来,宴梃心里一震,明白是离巫以淙越来越近了,越靠近信号源,周围的房间明显上了一个档次,更加干净也更宽敞,连隐私都更加注重——只有墙壁上留出一扇窗供人打量,大门上嵌着的铁锁锈迹斑斑。   宴梃推断里面关着的人有一段时间没出来过,也不知道关押的什么人。   直到走到某一间房,在一片雷同的隔间里并不起眼,但信号非常强烈。   宴梃靠近小窗户,也不知道设计的人怎么想的,他踮起脚尖才堪堪能看到里面的墙面,其他的全被挡住。   里面有没有人一点也看不清楚。   宴梃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子弹扣在指间扔了进去,子弹落地时发出清脆声响,宴梃贴着墙壁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到底是不是在里面?千万给他一个答案! 第65章   宴梃感觉到心脏在喉间跳动,每一下都牵动神经。   “宴梃,快撤。”   灰忽然在频道里大喊。   “再等等。”   宴梃弹了弹耳麦,恨不得大声问里面的人是谁,泛着金属光泽的子弹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停下,他依旧没听到任何动静。   是已经受伤了?不能发出声?   过高的墙面遮挡完所有的视线,墙面光滑无比,没有着力点怎么也攀不上去。或许这正是设计者的目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自然也看不到外面,狭窄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静静等待,无论是等待救援还是等待死亡,都是对囚犯心理的巨大考验。   这种折磨人精神的牢笼宴梃以前也听说过,那时还不以为意。   他不敢细想下去,信号在这里如此强烈,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能确定。   “我们被发现了,雇佣兵带队进监狱巡逻来了,你先出来,我们先去树林里等你,快!”   说到最后一个字灰差点破音,宴梃听到射击声和数道杂乱的脚步声,估计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他们已经被发现,要再混进来就更难,宴梃敲打着间隔门板,压低声音:“是不是你?”   等了一会里面也没传来任何声音,而头顶上已经传来步履声,雇佣兵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宴梃不死心再问了一遍:“是不是你,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他吗不会给你收尸。”仍然没有回应。   空旷的通道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天花板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明显有人要下来查看。   宴梃握着枪,迅速往原路返回。   他记忆力很好,进来时看见另一侧有道小门,直接拉开门跑了进去。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左顾右盼,没想到门后仍然是隔着金属挡板的监狱,隔间比刚才看到的要大,靠近通道的一面同样被钢筋水泥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时间来不及了,他只能大致记下编号然后顺着通风管道躲进去。   这处管道位置是军师顺带赠送给他们的人情,宴梃刚好用上。   等他从布满灰尘的管道里探出头来,外面灯光大亮,光是巡逻的雇佣兵就多了好几组,两两组队巡视着围墙这一侧。   宴梃不敢冒险,像只壁虎一样攀在管道里等巡逻小队离开。   等了许久,人都未散去,看来短时间是出不去了。   灰不停在频道里询问他的位置,宴梃报告位置后关掉了耳麦,没能看到巫以淙他心有不甘,一只手勉强打开信号器,继续观察巫以淙信号位置。   他现在离东侧稍远,信号又变得微弱起来。   是趁乱混进去还是先去汇合?   巫以淙一定就在里面,而他好不容易才混进来。   宴梃望着微弱的信号,咬咬牙转身继续回爬。   管道四通八达感觉什么地方都能去,宴梃在脑海中回忆地下室的结构,他认为巫以淙在地下室的可能性要更大。   灰见他一直不说话,明白他是要一意孤行,问道:“你去就是送死,摆明了是要抓你们俩。”   “我只是去确认他的状况。”宴梃态度很坚决,他受不了就怎么等下去。   “都这个地步还嘴硬。”灰情绪有些激动,“你以为他找你们喝茶吗,宴梃,你就是他的目标,你明白吗?”   宴梃眼神坚毅,不为所动,频道里只有轻微的喘息声。   方慕的声音也加入进来,“我也很想去救以淙,但是——宴梃,这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对方手里有筹码,他们必须谨慎。   “从长计议?等万无一失在进去?我们能等,他能吗。”宴梃压抑着心底担忧,“别再劝我了,迟早我们和对方会对上,有时间劝我,不如去催格尔的人加快速度。”   他们提前出发,格尔那边还在走军方的流程,不知何时才能上岛。   灰见劝阻不了他,不得不抛出重磅消息,“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宴梃,他们找你,找了至少二十多年。”   “这话是什么意思。”何凝率先问道。   “一路上我都在祈祷不是记忆中的地方,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灰自嘲了一句,“我认识你的母亲江芜女士,这整件事都和当年往事有关。”   听到这话宴梃差点手没撑住光滑的管道壁,四肢并用下才控制好身体。   “灰,话可不能乱说。”   “事到如今,我直说了,江芜女士还有另一个身份。”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大家耳熟能详的身份——芜穗。”   “什么!”何凝和方慕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是说……”宴梃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问什么。   说出来最大的秘密后,灰轻松许多,“知道你是宴重的孙子,我才确定对方要找的人其实是你,弗里斯估计是顺带被牵连进去。”   “对方和我母亲有仇?”   除了有深仇大恨,宴梃想不出来大张旗鼓找他们有何用处,记忆已经模糊的母亲竟然会是芜穗。   “有没有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芜穗当年退出白鸽是因为基因病的缘故,在之前她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齐宣,而齐宣深受基因病的折磨。”   宴梃还沉浸芜穗的冲击下,又听到基因病三个字,灵光一闪,“零度计划和我母亲的基因病有关系?”   灰被他一针见血的问题堵得哑口无言,在另外两道复杂的眼神中,无奈的耸耸肩,“零度计划一开始就是为了研究出适合你母亲和齐宣身上的基因病药剂。”   宴梃闭上眼,不知怎的,突然问方慕:“以淙基因病的发作期结束了吗?”   被他突然的问题问蒙圈,方慕反应一会才谨慎开口:“已经结束了,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至少这样我们不用担心他会成为实验品。”已经有基因病的人即使做实验,也没什么用处,宴梃在心中松了口气。   “弗里斯也有基因病?”眼擅艇   灰惊讶道,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不过想到面前这几人都是常年戴假面的高手,没在追问下去。晏闪町   宴梃十分想继续了解下去,可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他压下内心复杂与激荡,继续往地下室方向爬行。   灰对此气不打一处来,“齐宣这么多年都没死心,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这么多年都没死心,那我应该还有点份量,他找不出第二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实验品。”反而可以让齐宣投鼠忌器,另外,他也迫切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一切往事。   同时,他想到一直寻找的车祸真相,芜穗是他的母亲,那么伦农接下刺杀他父亲的任务就十分微妙。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会不会和零度计划有关……   管道狭窄,成年人通过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宴梃缩着肩膀,尽可能让身体好受些。   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管道完全看不到出口,而他至少要在里面等候几个小时才能见光。   巡逻的雇佣兵短时间不会离开,贸贸然出去一定会被发现,他必须等到这座监狱重新归于宁静才能去找人。   宴梃控制者呼吸节奏,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微弱的信号时不时在闪,这代表巫以淙正在被转移位置,宴梃一边根据信号位置变化一边和脑海里的地图做对比,凭借空间想象能力推测出巫以淙的位置。   外面的三人不知何时也安静下来,没有打扰他。   等待时间枯燥,让人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去多久周围一切才安静下来,宴梃立刻开始行动。   移动后的信号仍旧停留在地下室,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越往地下室的方向,空气越浑浊,宴梃捂着口鼻,也不知道巫以淙那个洁癖狂怎么会不会被逼疯。   管道的末端是一截水泥,粗糙的水泥表面隔着衣服摩擦着皮肤,骨头被撞出沉闷的钝痛,宴梃双脚踩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墙面,试图打量一番落脚点的环境,结果一个没站稳,擦着墙壁直接掉了下去,激起一阵尘土。   他似乎来到了某个监狱里面,对面是一排铁栅栏,隔壁也是,黑漆漆一片不见任何人影。   连门口的锁都没合上,看样子这里是被废弃的牢房。   “咳……”宴梃捂着嘴,常年不见光的地方空气称不上好,还是赶紧出去要紧。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咳……咳……”   宴梃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屏住呼吸,往后看去,黑漆漆一片中似乎有个更黑的影子。   他吞咽下口水,手摸上枪,睁大了双眼,只见靠近墙角落处果然躺着个人,黑乎乎一片,除了能看出人体大致轮廓,几乎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是谁?   宴梃抬起脚步,全身肌肉紧绷,朝着那团影子走去。   “咳……”   那团影子发出微弱的咳嗽声,声音其实很小,到宴梃耳朵里却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他稳定心神,不敢在耽搁立刻跑了过去。   等凑近了,才看清这团影子模样,眼眶瞬间有些泛红,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愤怒,不知道该向谁发泄怒火。   “以……”宴梃刚发出声音,地上的影子开始颤抖起来,像是在害怕似的蜷缩起来。   宴梃心中酸楚不已,只是被深深压抑着,极轻而又短促的喊了一声,”弗里斯,是我。”   地上那团黑影像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动作也出现停顿。   宴梃收起枪,双手撑在黑影的头颅边,“雇佣兵已经离开,我想办法带你出去。“说完,他掏出手电筒打开,这束微弱的光亮分开了与黑暗的边界,无数的尘埃在光线中漂浮着。   下一秒光亮照在了黑影身上,他看清了巫以淙此时的模样,随着手电筒上移,他看到巫以淙的双腿,手臂然后是脸颊……已经被血液和尘土浸染得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上也有大片深褐色的污渍。   对方依然在咳嗽,眉头紧皱,眼睛却紧闭着。   宴梃伸出手,颤抖着撩开衣服,露出大片裸露的皮肤,刺眼的乌青和密密麻麻的针孔映入眼帘,手电筒的光束一时有些摇晃。   宴梃感觉胸口堵着什么,那股愤怒无限滋长,又像水流一样四处游走,走到哪儿哪儿就感觉到疼痛,最后蔓延到心脏,连呼吸都感觉到绵密的痛。   ”弗里斯。“他压低声音,又喊了一声。   巫以淙没有任何回应,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第66章   宴梃咬着手电筒,腾开手扶起巫以淙,手指一碰到对方——烫,滚烫的温度出现在他身上显然不对劲。   巫以淙紧抿着唇,唇角残留有暗红的血色,下颌线清晰锐利,而那双好看的眼睛却依然紧闭着,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   随着宴梃的动作巫以淙的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抖,即使昏迷依然在抗拒着他人的触碰。   宴梃来不及安抚,到处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发现大多是皮外伤,看着恐怖养几天也就好了,但那一片针孔却异常扎眼,他们果然找巫以淙做了实验品,难道没查出来巫以淙有基因病?   宴梃转了转眼珠,将两人的位置传了出去,没找到人时焦急万分,如今找到了也不敢放松下来,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无以淙身上注射些什么东西。   还是得赶紧让方慕检查一番。   宴梃想要抬起他,只见昏迷中的人贴在他耳朵边用微弱的声音道:“水……”   “好歹你也是实验品之一,连点水都不给喝?”   宴梃从里衣兜里拿出水囊,按下吸管递到他嘴边。   求生的本能让巫以淙吮吸着吸管,沁凉的液体浸润了干涸的喉咙,看他至少还能喝水,宴梃不敢大动,只是紧紧地盯住他,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咳……咳……”也许喝的太急,巫以淙呛咳一声,宴梃连忙把水囊放到一边,撑着他半做起来轻拍着后背。   不一会儿,地上便出现一堆暗红色的血水,宴梃看到其中夹杂的血块,瞳孔一阵收缩,连忙把水囊递给他。   只是这一次是巫以淙自己捧着水囊,并且顺势往后靠。宴梃收拢双臂,让他靠得舒服点。   巫以淙喝的很慢,喉结缓慢地滑动着,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吐出吸管,将水囊递给宴梃,侧过脸看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又似有千言万语。   宴梃低下头,额头紧贴,嘴唇轻轻碰了碰巫以淙的嘴角,轻轻说道:“我带你离开。”   巫以淙没有回答,鼻尖是一股灰尘混杂汗水的味道,多呼吸几口感觉鼻子里布满灰尘,他拉开些距离,打量着满头大汗,头发不知在哪里蹭一片蜘蛛网的宴梃,黑暗中对方眼睛很亮,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映。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早许多。”   谁知听了这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中蓄积着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液体,巫以淙牵起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没事吧。”   宴梃也觉得自己今晚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这里就他们两个,控制不住就控制不住吧,他破罐子破摔想道。   巫以淙想给他一个拥抱,一动全身细胞都叫嚣着痛,自得作罢。   “适可而止,我真不擅长……安慰人。”   宴梃吸了吸鼻子,“出去后我有事跟你说。”神情很认真,让还打算调侃他两句的巫以淙也被他这种认真的神情所震住,近乎愣愣地点了点头。   反而是宴梃看出他压根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换做平日,巫以淙一定会有所察觉他的意思然后拿话试探他,不可能乖巧地点头等他出去再说。   他有些不相信,伸出一根手指在巫以淙眼前晃了一圈,果然对方瞳孔散漫跟着手指转了一圈。   果然还是没清醒过来。   宴梃突然溢出一丝没来由的兴奋,他想,巫以淙总算是肯信任他了。   之前同床共枕三年,对方骨子里的戒备也没放下,时常他靠近睡梦中的巫以淙,对方一定会醒过来,只是那时不知道他也是灰色之人加上巫以淙演技好,醒过来也不会睁眼,一直没察觉。   后面知道他的身份,又在安全屋待了几天,才知道要近他身有多难。   而现在对方却能放心地以这种不清醒的状态依靠着他,虽依然故作清醒,但他知道以巫以淙的戒备心即使受伤也绝对会掌握着主动权,原来不止是他,巫以淙原来也在改变。   这一刻他心跳如擂,不可抑止地抬手扣住巫以淙的后颈,仿佛要吞食一般衔住他的嘴唇,舌尖顺势挤了进去攻城略地。   巫以淙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猛然颤栗了一下,却也没推开。   对方的配合更让他高兴,可惜地点不对,宴梃恋恋不舍地抽出舌头,贴着他的额头,“趁现在没人,他们应该也到了,我们先出去。”说着半搂着他就要站起来。   被巫以淙拉住衣摆,巫以淙眼皮已经快要合上,手劲却很大。   “不用担心,这片监狱都空着,我们从另一道门出去避开雇佣兵。”   他安抚道,离开的路线在管道里他就想好,加上外面有人接应,躲过雇佣兵不成问题,即使被发现还有那片树林做缓冲,树林深处傍晚他们几人放了些东西进去,用来脱身不成问题。   “不是这个。”   巫以淙仍拉着他的衣摆,低声问道:“幕后之人你了解多少?“   宴梃眉头微皱,灰的那番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选择如实相告:“大概率是个叫齐宣的人,和我母亲有些关系。”   等到答案巫以淙松开了手,眼皮颤了颤,嘴唇蠕动着,宴梃贴过去倾听,才听到他说:“我爱你。”   宴梃双手一顿,一时大脑一片空白,他听到了什么?   我爱你?   我爱你!   宴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手指都在颤抖,黑夜掩盖了微红的耳尖,却没能掩饰住他忽然加重的呼吸。   巫以淙伸出手在地上摸索半晌,才摸到另一只带着热意的手掌,覆了上去,嘴里小声得数着数字。   而被三个字弄得失去冷静的人只顾着想说点什么,将此完全忽视。   他得说点什么?   快啊,表心意的话平日里他也说了不少,对着情人豪不吝啬出口便是温情脉脉,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心意,不知道如何承诺才能证明他亦是如此。   实在太过于震惊,结婚三年巫以淙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这句话,这三个字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束缚。   可对方现在却说了?   宴梃陡然紧张起来,正要问巫以淙,耳麦里传来何凝的声音,“boss,我们已经到达接应门口,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他回道。   然后看向巫以淙,巫以淙也正望着他,“1……”   宴梃不解其意,巫以淙却没和他对视下去,目光左移,“听到了,全部处理了吧。”   什么全部处理?宴梃疑惑着转过身,顿时立住,不知何时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面容清俊,气质斯文,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工作服,正带着高深莫测的笑盯着他。   然后扯开衣领,低头说道:“军师,看在你跟随我多年,再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留活口!”   宴梃瞬间意识到被欺骗,他转过头,指着巫以淙,“你……你……”他‘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方才的欣喜与此刻的背叛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张了张嘴,还未等他质问,单向频道里又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以及何凝上气不接下气的脏话,“这些人哪冒出来的,boss你们小……”心字还未出口,信号就此断开。   宴梃也顾不得什么,打开频道:“喂?喂!回个话。”他理智仍在,都没喊名字,怕就此暴露身份。   “恐怕回不了了,军师和银安内斗我一直没阻拦,只是没想到她这次胆子这么大,还好,有弗里斯的协助,能够弥补。”   齐宣推开门,他让出位置,宴梃才看到后面站着的两排雇佣兵,他的警觉性遇到巫以淙全面失效,竟然没听到任何脚步声。   听对方的语气,难道他就是军师的主人,这一切的幕后之人——齐宣。   宴梃想到灰说的舅舅,不由得一阵厌恶。   巫以淙怎么会协助齐宣?   巫以淙撑着做起来,此刻的他看起来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眼神清明,只是仍坐在地上,仰视着宴梃,“特里,你不该来救我,也不该闯进来。”   宴梃摇摇头,苦笑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对方的责怪如此刺耳,宴梃与他目光对视,良久才不忍心似的移开视线。   “我不信你会协助他,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突然想到巫以淙身上的针孔,蹲下身扯开他的衣领,露出大片针孔的胸膛。   齐宣此时已走到他们身边,见他似溺水之人一般抓着那根稻草,怜悯地看向他,“你以为我会对弗里斯做什么,他是我的侄儿,我不会害他。”他话锋一转,“倒是你特里,你害我失去堂岛这颗好棋,又带人闯进来,我这处岛屿可不是这么好来的。”   他挥挥手,立刻进来了两名身材高大的雇佣兵,剩下的则拿枪指着他们。   宴梃已经心态大乱,侄儿?齐宣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下他彻底明白他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他看向罪魁祸首。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舅舅,弗里斯,你也要参与这个以命换命的零度计划。”   巫以淙还未答话,齐宣已经失去耐心,“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做个糊涂鬼也不错。”他扶着巫以淙起身,见他一直盯着宴梃,心思一转,软了语气,“弗里斯,不是舅舅想杀他,这座岛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等研究出基因药剂,你想要什么样的情人,舅舅给你找。”   巫以淙这才回过神,淡淡道:“舅舅,我不缺情人,只是这人怕是已经将岛屿位置泄露了出去,不如让他做诱饵,将其他人一网打尽。“   齐宣狐疑地看了看他,怀疑对方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拖延时间,一时拿不定主意。   反倒是宴梃听了他的话怒目而视,那股又惊怒又失望的眼神不像作假。   实验还需要侄儿的主动配合,不过一个灰色排行榜都排不上名次的小人物,留着也无妨。就算侄儿想要拖延时间,齐宣笑了笑,他也有办法让弗里斯完全听从于他,二十年前留下的后手,他试探过仍完好无损。   只要他想,弗里斯便会心甘情愿为他献上生命。 第67章   宴梃被带走前,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巫以淙。   巫以淙却没注意到他,只顾着和齐宣说话,两人姿态很是亲近,远处看倒真有点像甥舅。   他此时被自己的猜测弄得六神无主,看了一眼便跟着雇佣兵走了出去。   巫以淙像是有感应一样也转过去看他,却只看到宴梃一个落寞背影,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齐宣看出此人在弗里斯心中地位不一般,问道:“我看他对你有些情意,你若开口,此人送给你也无妨。”   巫以淙转过身,摸着身上的伤口,“他是我以前的情人,只是没想到他会冒着危险来找我,有些不忍心。”   “那个一同泄露你们两人资料的人,说不定是他的仇人,你要是不忍心处理他,我帮你联系那个人,送给他一个人情。”齐宣建议道。   巫以淙思索片刻,“这么久了,对方都没进一步动作,还能联系到?”他差点还忘了前一个敌人。   见他动心,天涯海角也得联系到,关键时刻,最佳实验品不容有丝毫的分心,齐宣经营多年找个人不是难事,当下保证。   “信息是有痕迹的,舅舅这就让人去查。”   “谢谢舅舅。”巫以淙恢复了笑意,难得有些少年人的活泼。   齐宣却有瞬间的失神,“如果,姐姐还在……多好啊。”他感叹着。   巫以淙已经习惯他偶尔的自言自语,并不应答。   齐宣感慨过后,又恢复了平静,“都说了让他们下手轻点,怎么还弄得这么严重,医生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总算是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再不治伤,他就要坚持不住了。   “不真实一些,特里不会相信。”宴梃并不是好糊弄的人。   两人走到三楼,齐宣站在他房间外,“明天早上再去注射一次,t2的针剂才能结束,明早我让助手来接你过去。”   “注射的地方不在5楼?”烟陕挺   前两针就是在这座废弃监狱的5楼完成,他还以为5楼之上全是实验室场所,看来并不是。   齐宣摇摇头,“和我们合作的人是在这里注射完整t2,但你不一样,明天给你看看真正的零度计划场所。”看巫以淙眉头紧皱,笑道:“最后一针结束你身上的基因病就能得到有效遏制,我们在进行下一阶段的研究。”   “既然t2能遏制,继续研究下去能否完全解决我们的症状。”这才是他最关注的问题。   “有很大可能,原先没能继续下去是因为和我们症状一样的人不多,得出的结论过于片面,有了你的加入,相信很快会有突破。”齐宣看起来信心满满,巫以淙也没什么话说。   毕竟齐宣是最有可能解决这件事的人,能彻底解决基因病自然最好。   齐宣又关心了两句他的伤势,说完便急匆匆赶往实验室。   巫以淙推开房门,医生立刻起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岛上的人已经知晓他和齐宣的关系,对他很是小心翼翼。   他挥挥手,坐在椅子上任由医生处理,见医生裤脚上沾有污泥,好奇道:“你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医生瞥了眼裤脚,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有人受伤了,我治疗后才过来。”   巫以淙撑着下巴,继续问:“实验品还是雇佣兵。”   医生嘴巴闭的严实,一言不发,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掩饰情绪却不高明,这幅模样一看就是有隐情。   “我只是好奇而已,不用紧张。”他发现岛屿上的人对齐宣都非常畏惧,也不知道是不是齐宣警告过不准和他交流,到现在他对岛屿全貌都不太了解。   “这些都不是我一个医生能管的,来了这里的人很难离开,有些事不知道反而舒心些。”   巫以淙轻笑了一声,对医生的劝告没说什么,垂着眼观察污泥的颜色,医生唯恐他在问下去,顿时加快了速度。   他身上的伤不全是作假,精神上也是疲惫不堪,等医生包扎完离开,巫以淙倒在床上争分夺秒休息。   他睡得着有的人却睡不着。   宴梃靠着墙壁一言不发,连着几天没睡已经困倦不堪,脑海里却始终反复循环刚才发生的一幕,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他想得出神,被一连串脚步声和熟悉的骂咧声唤回思绪。   不想来人比他反应还快,一点没有阶下囚的自觉与他打着招呼,“哟,还有人比我们先一步被抓。”   宴梃抬眼,灰三人一个不落地被赶进他对面监狱。   三人衣服都乱糟糟的,树叶还贴在头发上,看得出来在树林里滚了不少圈,等雇佣兵都离开,宴梃才向灰打了个手势。   灰打着哈欠,回了一个手势。   宴梃松了口气,树林深处的东西没被发现,至少还有脱身机会。   “特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刚到接应地点不久,雇佣兵就出现,明显正守株待兔,弗里斯呢,他怎么样了?”方慕趴在栏杆上,迫不及待问道。   他们三人被追杀得一头雾水,方慕是里面最焦急的人,尤其担心巫以淙被当成实验品,巫以淙的身体经过数百次的实验,身体里充满抗药性,一个不慎命都会没有。   宴梃不知做何解释,走到隔开每座监狱的栏杆处坐下,把方才的一幕说了出来。   “不可能。”灰率先否认道:“如果他是齐宣,找的绝对不应该是弗里斯。”   “是不是有什么用。”何凝抱着双腿靠着冰冷的墙,“他难道也想要和堂岛一样?”永葆青春长生不老听起来就是无稽之谈,况且身体技能的衰老是自然规律,如果几针药剂就能违背规律,那秩序早就乱了。   “不会的,弗里斯绝对不会背叛我们,军师那边泄露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方慕对巫以淙是绝对信任,以他对巫以淙的了解很可能又是一个计。   “军师联系我们的事齐宣一早便知道,银安才是他的心腹。”这次只是齐宣对手下人立场的试探,反而让他们处于被动。   何凝抓着围栏上的钢筋,估量着用什么武器能打开,半晌摇头,“军师这个外援失去作用,抓了我们四个,对弗里斯有什么好处?”   弗里斯身上的信号只有宴梃知道,而他也用了这点来引出宴梃,可是目的呢?   “配合齐宣抓住我们,估计是他投诚的筹码和决心,大海茫茫,如果我们陷在这里,还有谁能找到这里。”宴梃不得不说出最可能的理由,巫以淙在像齐宣表明态度。   三人去接应地点等待是他亲口说出,极有可能被听到,而巫以淙有些举动也明明白白写着他在诱导宴梃说出来,这点也不能忽视。   “背不背叛倒是其次,只是他配合齐宣断了自己脱身的后路,到底想干什么?”   这也是宴梃想不通的地方,一时半会也得不出答案。   他反而问起先前一直关心的话题,“之前我们的谈话还没说完,我的母亲真就是芜穗?”   “接受起来是有一定难度,这事是老头子偶然提起,芜穗退出白鸽的原因之一便是遇到了你父亲。”   何凝和方慕坐在一旁听着,这些往事不是他们能插嘴的。   “那她当年为什么会和我父亲离婚?”既然想要隐退,又为何在他三四岁时离开,伦农又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灰耸耸肩,“我也不是什么都知晓,白鸽两位前辈和老头子交情深,我才知道一些。”   灰不知道的话,宴梃知道该找谁——灰塔,只是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灰塔。   宴梃把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继续问道:“回到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弗里斯不可能是芜穗的孩子。”宴梃也不知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思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巫以淙的年龄为真,是芜穗之前的孩子也并不奇怪,那这样说来巫以淙很可能是他的……哥哥?   被哥哥二字激起一阵寒意,宴梃目光炯炯望着灰,期冀对方解答他的疑惑。   “怎么,怕你们有血缘关系,彻底没了可能?”灰戏谑道,眼见宴梃脸色发黑,立刻说出理由:“芜穗要退出白鸽之前身体就有些不好,她唯一动心的人只有你父亲,绝对只有你一个孩子,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又没在现场,拿什么保证?”宴梃发出质疑。   “灰塔是伦农的弟子,伦农和芜穗关系不用我说。灰塔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   消息来自灰塔是真的可能性极高,宴梃算是接受了。   “那他为什么要冒充我?齐宣既然找人找了这么久,难道没有任何验证方式。”   宴梃不信能在偏僻海域建立这么一座牢固监狱还半点风声不露的人会这么容易被欺骗。   灰也跟着皱眉,显然他也在疑惑这一点。   思索半晌,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回答:“或许让弗里斯糊弄了过去,他那人随机应变的能力堪称一绝。   “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欺骗齐宣,到底是有什么计划?”宴梃克制不住地加重了语气,“既然知道齐宣是幕后主使,等着我们来救不好吗。”   宴梃脸色不虞,心情却莫名好多了,至少没了‘哥哥’的可能。   “可能是想知道齐宣的实验计划到底进展如何。”方慕突然插嘴,宴梃和灰对视一眼,这个可能性要更高些。   “这样的话,我们三个里面,你反而是最危险的。”齐宣大费周章找的不就是宴梃,何凝一脸紧张,他们身上的武器都被收了个干净,连自保都成问题。   见三人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宴梃不以为意挥挥手,这事只有在场的人知晓,暴露出去不大有可能。   他暴露的话,巫以淙那边估计就危险了。   “还是要小心谨慎。”灰仰着头,轻声说道:“现在是真的联系不上任何人,外面什么情势也不知道,接下来才是硬仗。”   这话他不说在场的人也清楚。   他们被关在二楼,不似地下室寒冷,却也不暖和,四个人都满怀心事睡不着,呼吸声却故意放缓做出一副休憩假样来。   每间房全是被两指宽的钢筋隔断,门口的锁材质特殊,沉重的铁门静静地立在来时的方向,想靠人力打开铁门无异于痴人说梦。   右侧大门外并未关上,一眼望去走廊黑而狭长,左右都看不到头,像一口黑漆漆井,而他们便是落在井里的猎物。 第68章   风评浪静过了几天,巫以淙再一次从实验室出来。齐宣正坐在外间椅子上和银安说着什么,看见他出来,银安立刻止住了话头。   “这次的药剂在前两天药剂之上做了些调整,感觉怎么样?”   齐宣对药效十分关心,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   “稍微好些。”巫以淙淡淡说道,他本身对这些也并不了解,齐宣问他更多出于表层关心,担心拿他试药心生不满,是以时常来一场‘家人’关怀。   这些药剂带来的身体变化和具体数据每日都由专人记录,他说得含糊也可以避免齐宣起疑心。   按弗里斯的成长经历他应该对实验完全不了解。   齐宣看他兴致不高也没说什么,一连几天对方注射完半成品的药剂还能如常人行走言语,他心里极为惊讶,弗里斯的身体素质和心智他不得不佩服,不愧是他选择的最佳实验品。   根据每日检测数据,实验团队也在不停的更改药剂配方,假以时日一定能找到根治他的药剂。   所以在额外的地方,他愿意给巫以淙优待,比如此时对方不愿多谈他也立刻让银安下去,陪着对方回到住所。   核心的实验室在监狱旁边五百米左右的小别墅,巫以淙走出来时发现监狱旁停着好几辆改装过的吉普车,雇佣兵正围着检查吉普车上的人员。   巫以淙扫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怪不得刚才会看到银安,他在岛上见到银安的机会并不多,但凡是见到对方都是有生意上门。   那些客人大多是为了购买T2,他旁观过一两次便失去了兴趣。   这次的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他用余光打量齐宣,对方见到吉普车眼底露出的微笑可做不得假,能叫喜怒不形于色的齐宣露出这幅表情,对方身份一定不简单。   巫以淙琢磨着得去看看,哪知他观察齐宣,齐宣也没有忽视他,当下问道:“对他感兴趣?”   “能驱使灰色任务榜上的团队贴身保护,是有些好奇。”灰色的人自带一种气质,即使做护卫工作,沾过血的和没真刀真枪干过的人截然不同,当然仅靠这一点也有些绝对。   果然,齐宣好奇他为何这么肯定对方是任务榜上的人,以弗里斯的身份前一百都排不上号。   巫以淙对这种随处可见的试探已经习惯,半真半假地从握枪姿势到站立位置延伸到团队布局上,说得尽是些灰色之人做团队任务时的要点,听得齐宣一愣一愣的。   “我除了在基因领域上有些研究外,其他是一窍不通。”齐宣也不掩饰自己的不足。   巫以淙笑了笑没说话,因为他全是瞎扯的,之所以肯定是任务榜上的人——他认识中间不停吩咐其他人的首领,对方许久不露面,原来是选择私人护卫。   “说起来,今天这位客人和你也有渊源。”   巫以淙心里紧张起来,进了电梯后人少些,他也就直接问了:“也是来买T2?”   齐宣点点头,颇有些自嘲道:“当年没解决我们身上的基因病,阴差阳错研究出来的T2居然成为延缓基因衰老的奇药。”   “我有个疑问,来购药的人这么多,是怎么保证他们不泄密的。”   光这几天来购药的人也不少,外界竟然半点风声也没有,就连他也是顺藤摸瓜查了许久才找到堂岛身上。   他很好奇,齐宣是如何让这些人‘听话’。   “很简单,大家同坐一条船,谁敢把船凿个洞?政客、财团、名流是最好控制的人,他们的身份就是他们的弱点,也是保护岛屿私密的有利武器。”能把T2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齐宣也不是草包。   他说的很简单,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同为利益共同体的立场便足以一致对外。   况且谁会把好事到处去说,只恨不得自己独享。   “像刚才那位,他开的车来,岛屿四面临水,他的车难道还专门运过来。”眼珊听   齐宣解释道:“客人由北面而入,离我们这里也有30多分钟的车程,每位常客都会有专属车接送,路上才不会遇到雇佣兵打扰。”   车子就相当于他们的身份证明,有些客人来此要求绝对保密,是以看到这些熟悉车辆,雇佣兵便心知肚明不会贸然去打扰,既保护了客人隐私也减少雇佣兵配置。   谈话间,已经到了他居住的房间。   巫以淙给两人到了杯水,齐宣放下未喝,而是说道:“弗里斯,你不用拘束,舅舅说话算话,这座岛屿你可以自由出入。”   巫以淙每日行程极其简单,除了实验室就是这里,做足了听话的姿态。   即使齐宣说的真诚,巫以淙也不会相信,只怕他刚出门,周围便全是眼线,他又不是傻子。   “舅舅,好不容易基因病有治愈的希望,该以实验为重。”   拉出这个理由,齐宣面上自然欣喜,他渐渐相信弗里斯已经愿意主动配合实验,不怕对方配合,就怕对方是假意配合。   零度计划最后一阶段的试验需要实验者承受极大的痛苦,过往送来的人能撑到实验结束的少之又少,全过程挺下来几乎都废了。   多次失败之后才知道最后阶段不仅是身体上的痛苦,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那些实验品早就存了死志,身体的损伤实验室能恢复,精神层面再如何利诱也无法让人瞬间燃起斗志,加上基因紊乱和激素问题,后期全如尸走肉一般。   齐宣一想到那些大价钱买来的实验品没一个成功,既生气他们的无用又惋惜前面付出的成本。   两相对比之下,弗里斯简直是独一无二的人选,因此乐得给对方一些甜头,好让弗里斯对他更死心塌地。   “实验不急于一时,可你天天关在屋里,我担心你感到无聊,你要是有想要的,跟舅舅说说。”   齐宣温和下来很容易让人放松防备,对不曾体验过亲情的巫以淙来说很特别。   齐宣是个矛盾的人,巫以淙明白齐宣在算计他,但这份算计也能实现他的目的,只能说互相利用。   偶尔露出的关心和担忧,又真似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九真一假,难以分辨。   既然对方如此说,他在推拒反而惹得齐宣怀疑,当下说道:“等医生收集完指标,空了我出去转转。”   齐宣高兴得拍拍他的肩膀,突然开口道:“关着的那几人你不用有顾虑,你要进去见见没人会拦你。”   巫以淙捏着桌角,维持着平静开口:“他们闯进来,放出去不大可能,舅舅打算怎么处理。”这几天他从未主动问过宴梃几人,看来比耐心是他赢了。   “那个特里是你的情人,岛上枯燥,留给你解闷,如何。”   巫以淙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谨慎地开口:“在他看来始终是我出卖了他。”他摇了摇头,语气很是颓丧。   齐宣暗笑道,他果然没猜错,这个特里怕是对弗里斯不一般,手上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小小的误会,算不得什么,年轻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齐宣走前甚至大度的表示,只要商量好,放宴梃出来也不是难事。   巫以淙说要考虑考虑,便委婉地送客了。   人走后,他躺在床上思索一番就知道齐宣打得什么主意,见他既不主动求情也没有多问实验计划,露出来的部分太少,让齐宣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导致齐宣没有掌控感。   估计他真对宴梃露出不一样的眼神,下一刻宴梃就会出现在他房间里。   可齐宣低估特里的能力所以不当回事,他了解宴梃,如果真能把对方带出来,对势单力薄的他来说自然更好,两个人发挥的作用肯定大于单人。   唯一的难点在于以何种方式带出来,而不是让齐宣以宴梃来威胁他。   这个度他得好好考虑。   考虑着考虑着,他就睡着了,等醒过来,已经傍晚,稀稀落落的阳光照了进来。   巫以淙决定静观其变,既然一片好心劝他出去,他就到处走走,看看岛屿的武装力量和布局做好最坏的打算。   至于宴梃,等两天再说,太快去见他,明摆着他重视特里,反而成为桎梏。   说是出去走走,巫以淙走到大门口,四处张望,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点,转头走向餐厅,每日送饭虽然准时但味道说不上好,先去无害的地方也免得盯得人太多。   餐厅里,巫以淙左看看右看看,正值餐点,里面有不少雇佣兵和实验室人员在用餐,看到张新面孔偷偷打量,谁也没上前说话。   巫以淙瞥见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应该是在介绍他的身份。   他被人盯习惯了,悠闲地选完食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餐盘里是新鲜的蔬菜和干巴巴的黑椒牛肉,还有一小碗番茄牛杂汤,营养均衡,至于味道实在挑战他的味蕾,吃了两口就皱起眉头放下刀叉。   外面一阵接一阵进来三五成群的雇佣兵,步伐散乱,脚步沉重,巫以淙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这些守着监狱的雇佣兵他已经眼熟。   只慢条斯理的喝着汤,正要起身,肩上却突然压下一个沉甸甸的、温热的东西。   “弗里斯,果然是你。”   巫以淙侧头垂眸,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门。   男人亲密的声音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巫以淙还没说话,就听到声音继续传来:“自从上次分别后,我一直很想你。”   他说着,伸手从背后搂住巫以淙。   这张小小的桌子瞬间汇聚了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讶也有疑惑,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眼神。但抱住他的人像是没察觉,依旧我行我素牢牢地拥着他,生怕他又溜走。   巫以淙倒没什么反应,他用纸巾擦了下嘴唇,很冷静的开口:“谭疏,松手。”   谭疏唇角紧抿,显露出几分固执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你派人来杀我,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第69章   谭疏面上一僵,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大大方方站起来,拉开旁边的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几番欲言又止,想解释什么,最终觑着他的脸色,小声辩解:“杜莎并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巫以淙嗤笑一声,“所以,我该夸你做得好。”不想和谭疏多说什么。   他的嘲讽让谭疏不敢再看他,低着头也不说话。   门外接着走进来巫以淙熟悉的人,中午吉普车旁的首领见到他们,径直走了过来。   然后紧跟着银安,银安看见巫以淙时脚步一顿,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朝着谭疏打了个招呼。   巫以淙不可能漏过他眼中的惊讶,是惊讶他们两人认识?   谭疏竟然有这么大面子,能让银安亲自接待?难道是耶色市长之争已经结束了?巫以淙脑海里盘旋着几个疑问。   “谭先生,你们认识?”   果不其然,银安一来就开始打听两人的关系。   谭疏回过头看他,见巫以淙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主动介绍两人关系:“弗里斯是我的老师。”   “现在不是了。”巫以淙跟着接上一句话。   谭疏并没有被他的冷淡吓退,目光灼灼,“现在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   银安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暧昧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   巫以淙依旧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话也懒得说,起身就要离开。   银安这时拉住他,“老师吩咐了让你多出去转转,不如……”他的目光落在谭疏身上,“带着我们的客人到周边走走。”   谭疏眼里浮现一抹喜色,站在他身后的保镖团队首领内心疑惑,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银安的突然提议让巫以淙摸不着头脑,让他带谭疏逛一逛,也不怕他把大客户气走,银安这人肯定憋着坏,当下就要拒绝。   哪知他还没开口,谭疏却急了:“弗里斯,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里面还有其他的事你不知情。”   谭疏看他久久不回答,生怕他拒绝,立刻想到杜莎那事中发现的线索。只是急切之下,话中便带着一股威胁,大有这事只有我知道,你不答应就永远没法知晓的意味。   巫以淙是什么人,最讨厌被人威胁,加上齐宣时刻关注他,也不想暴露太多,眉头一皱就要开口。   谭疏和巫以淙相处时间不多,但足够了解心上人任何微小动作的含义。   于是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里人多口杂,我要说的事情对你一定非常重要,性命攸关的事。”   巫以淙顿了下,“哦?”   谭疏以为他动摇了,连忙补充道:“杜莎虽然是我派出的,但是是有人告诉我这样做可以得偿所愿,还主动提供了你的位置和伪装面容,不然杜莎怎么会在机场认出你。”   巫以淙不动生色的抽回手臂,“做都做了,现在却不敢认,捏造一个人出来以为我就会怀疑其他人。”   “你以为我在找借口?弗里斯,我是对你动过杀心,也承认付诸过行动。”   他说得坦诚,也无任何愧疚,对他们来说消灭弱点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得不到就毁掉,“不是我做的,我绝不背这个锅,那个潜在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巫以淙冷笑道:“那又怎么样,你和其他想要我命的人有什么区别?”   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谭疏只能不甘心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坐下,看着银安认真说道:“耶色现在我也能说得上话,只要你们能满足我一个条件,那笔生意我接下了。”   他的条件银安已经明白,只是露出几分为难。   谭疏管不着,面对巫以淙他可以姿态低到尘埃里;而对银安,则是高高在上的市长接班人姿态,这番态度变化银安并无半点不虞。   至少这位耶色未来的掌权人傻乎乎得送了个弱点给他。   “这事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他既然出现在这座岛上,少不了你们在背后推动,考虑考虑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银安的肩膀,凑近说道:“我很期待在耶色成为第一批公开售卖T2的城市。”   银安察觉到他的意思,露出笑容,“当然,我们也很期待,我需要和老师说一声。”   “弗里斯这个人软硬不吃,我舍不得让他为难。”   谭疏走了两步后,又转过头来,“然而越是骄傲强势的人,主动折腰的姿态越好看。”   他说的意味深长,留下银安皱着眉头思索话里含义。   *   深夜,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   齐宣摘下帽子和手套出来时,外面侯着的人立刻站直了身体,顺手掐掉了烟。   “老师。”   齐宣慢条斯理取下手套,问道:“合作谈得怎么样。”   “有些棘手。”齐宣走在他身侧,“谭疏提出了一个条件,有些不好办。”   两人走到电梯口,守卫的雇佣兵看到他们恭敬地侧身,目不斜视地盯着唯一的出入口。   “什么条件?”   “他看上了弗里斯,想让我们把人送给他。”而且还想让弗里斯主动的那种,银安哪怕是对巫以淙了解的不多,也知道让他主动绝对不可能实现。   齐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们之前认识?”   “认识,谭疏曾两次想置弗里斯于死地。”发现两人认识他立刻就去查了消息,只是银安没明白谭疏当面说爱背后派杀手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因爱生恨?   银安的疑惑取悦到了齐宣,他眯起眼睛,“因爱生恨?你以为他是爱,他只是把爱挂在嘴边当作武器,倒是个聪明人。”   “老师……弗里斯关系到实验,以谭疏的偏执,他恐怕不会轻易更换条件。”在齐宣面前,银安也不掩饰问题的棘手。   人肯定不能送过去,但又不能完全回绝谭疏。   “为什么要让他更换,相反,我们该感谢他才是。”   电梯门打开,齐宣率先走了出去,僻静小道中传出蝉鸣声和雇佣兵巡逻的脚步声。   银安一头雾水,踌躇着还是问出了口:“老师,为何要感谢他。”   齐宣负着手,慢悠悠说道:“爱和权力欲从来都是难舍难分,权力他已经握在手里,得不到的人靠爱得不到,那就用权力得到。”   银安依旧没懂,甚至怀疑今晚老师是不是喝醉了,竟然有感而发,平日里从未听他提到这些。   齐宣看他不开窍也只是笑笑,“他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弗里斯软硬不吃,所以退了一步,只是要弗里斯主动折腰,满足他的权力欲而已。”   对弗里斯的态度清醒而理智,对他们的底线也摸得透彻,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无故请弗里斯上岛,也并未主动询问。不干预他们和弗里斯之间的立场摆的鲜明,所以也不主动提具体条件,而是暗示,给他们留足了如何理解暗示的余地。   一旦将人送过去,谭疏自然也不会拒绝;没送过去,谭疏便能从他们对弗里斯的重视态度中看出某些端倪。   而后面留的余地,更是表明了想合作的诚意:你看,我都主动退了一步,这点小要求都无法做到,从而质疑合作诚意,顺势提出其他条件。   无论如何,他都能获利,掌握着主动权。   可惜了如果不是走从政的路子,齐宣都要再动一次收徒的念头。   “这人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厉害。”   银安平日里接待的客人也多,第一次遇到如此深沉的同龄人。   谭疏越聪明,对他们反而是件好事,如堂岛那样的猪队友,虽容易掌控,但太费心思,远不如和聪明人合作省心。   “能成为混乱之城的下一任市长,没点本事早就死在内斗中了。”   “他退了一步,我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老师,我有个想法想听听您的意见。”银安突然想到一个计划。   齐宣不可置否的笑了,“你还需要我的意见,都带我来这儿了,心里早就有想法了吧,说来听听。”   眼前是一栋二层小别墅,藏在茂密的树林中,树林与墙面之间砌着一道大概两米高的围墙,围墙上方嵌着密密麻麻的三角刺,其程度是鸟儿看了都找不到能站立的位置。   “瞒不过老师。”银安向门口的雇佣兵道出来意,雇佣兵立刻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小别墅里也亮着灯,门口同样守着两名荷枪实弹的看守,看到他们同时喊道:“老板,我这就去带他上来。”   银安摆摆手,“我们去见他。”说罢,打开门走了进去。   “你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齐宣夸赞道,细细思索后发现是个非常好的办法。   银安看老师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也不卖关子。   “弗里斯配合实验是一回事,我们必须握他的命脉是另一回事,以免最后阶段他反水或者使诈。而我们此时又不能直接对他改变态度,有了谭疏这个外来矛盾的‘逼迫’,他是我们未来的合作者,我们也只有妥协。”   银安打开地下室的开关,黑沉沉的空间霎那间亮如白昼。   “不管他心里承不承认是我的侄儿,至少现阶段他不能和我翻脸,为了大局着想,他只有向谭疏求情,谭疏自然能得偿所愿。”齐宣挑明了他的未尽之言。   “以谭疏对他的执念,他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银安下了个结论。   两人正好走到门口,关押着的人听到动静已经坐了起来,看见他们面露厌恶之色,“你们又想做什么?”   “别害怕,我们这次是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银安安抚着,亲自拿出钥匙给他开了门。   里面的人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冷冰冰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银安走了进去,“松鼠,想不想知道在你老板心中,是你重要,还是一个临时合作者更重要。” 第70章 闫单廷   松鼠冷笑:”你们又想干什么?”   这两人指定没什么好事,他自己眼瞎落入这些人手里,又被新婚爱人演戏骗出老板信息,已经足够懊悔。   哪怕后面意识到被欺骗,做了许多补救措施,也已经于事无补。等他忐忑不安地见到了老板,发现老板就是弗里斯后,懊悔焦虑担忧几番情绪夹杂,恨不得掐死当时的自己。   松鼠重情重义,绝对不愿意成为老板的拖累,关在这里想了许多自我了断的方式,纷纷以失败告终。   那时他便一直在等这些人出现,至少给他一个痛快。   “玩一场游戏,如果你赢了,我们便放你和姜绮走。”姜绮就是出卖他的爱人,从对方出卖他开始,以往种种他在心里已经斩断。   松鼠挑眉,“你们会这么好心?”抓他多半是为了威胁老板,会放他走才怪,连小孩都知道斩草除根,这些人得罪他这么狠,更不会傻到放走仇人。   齐宣嫌弃里面的味道,一直站在外面,此时开口道:“当然,你们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话不免有些贬低人,松鼠却送了口气,不管真假至少不用再让他出卖老板信息,他这个人不怕没命就怕对不起白鸽的几个伙伴。   “什么游戏?”   银安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先走,松鼠也没谦让,他一个囚犯哪里还有什么选择权,不管银安想玩什么,他都只有配合。   “应该是你的强项游戏——丛林求生。”   松鼠有些微妙,望向他,“真刀实枪?。”让他有机会拿枪,松鼠多以情报工作为主,比身体素质随便几个雇佣兵就能撂倒,这些人不会在玩他吧。   “公平起见,会给你配三个基地里枪法和格斗技巧最好的雇佣兵做搭档。”齐宣说道。   松鼠耸耸肩,“能有帮手,还求什么生?”这里的雇佣兵都是专业训练出来的,加上主场优势,不是稳赢的局面。   这下松鼠反而有些好奇所谓老板的临时合作者会是谁,值得这些人这么大张旗鼓,就是不知道玩这场游戏能不能遇到老板。   “别高兴得太早,这场游戏你必须要赢。”银安适当给出压力。   “输了的话会怎么样。”   “也没什么,我们不会杀你,但提出玩这场游戏的人一直觊觎着你的老板。”银安替他松开绳索,鼓励似得拍了拍,“好好休息,别让灰塔失望啊。”   “什么意思?”松鼠立刻警觉起来,他就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明天你就知道了,银安,带他先上去休息。”齐宣失去了耐心。   小命在人家手里,松鼠再是愤愤不平也不敢真的惹怒他,心情复杂地跟在银安身后。   齐宣本来打算去一趟关押特里的监狱,四人自被抓后没有任何动静,他在等特里提出条件,结果四人完全把监狱当成了家。   遂放弃,打算给四人一个惊喜。   所以当一大早就被拉出监狱的四人看到面前的枪和手铐后,面面相觑,来不及交流就被带上眼罩赶上了车。   在经过漫长的车程过后,有人取下了他们的眼罩,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蔓延不断的绿色丛林。   风中混杂着一股腥咸的味道,空气湿度很大,应该是离海边极近的位置。   而不远处则有一座四面围着栅栏的基地,基地修建得方方正正,中间有个十分宽阔的广场,周围环绕着两排低矮的灌木丛,外围则是两米多宽的围墙和电网。   广场上此时站在寥寥几个雇佣兵,宴梃几人对视一眼,继续打量这个新环境。   随后便有雇佣兵催促他们去拿枪,各自挑完枪后雇佣兵直接把手铐塞进他们手里,什么话也没说便开车离开了。   四人一头雾水,坐以待毙不是他们的风格,朝着广场中央走去的同时用余光打量着四周的守卫。   那些守卫就像是没看到他们,倒是中间的雇佣兵看到他们的态度有些奇怪,其中三人一瞬间身体紧绷,充满杀意,而其他的雇佣兵都带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早上好,客人们休息得还好么?”   银安从基地里面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低着头,手上同样拿着枪和手铐。   “如果没有5点叫醒我们,可以休息得更好。”何凝抱着双臂嘲讽道。   那三个雇佣兵看到银安立刻走了过去,其貌不扬的男人拘束地和三人打了声招呼,便围成圈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   “说吧,想让我们做什么?”灰不耐烦说废话,握着枪掂了掂重量,感叹道:“全是好货,轻易拿给我们准没好事。”   “丛林求生,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陌生。”   宴梃视线落在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指着说道:“和他们?”   银安点点头,“没错,这里是入口,后面的密林将会是你们决一胜负的战场,在里面,生死都由对方决定。”   “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又是谁?需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们自相残杀。”   “他是谁不是你们该关心的,这场求生只要你们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银安深知要想驱动这些人真刀实枪的来一场,必须得有足够的甜头。   灰摸着下巴,“不那么过分的要求。”他重复着,突然问道:“想单独见见你的老师算过分么,或者说放我们离开。”   “你可真会开玩笑。”银安笑道:“不过可以让你们派一个人单独见见弗里斯。“   另两人都看向宴梃,自觉把这个单人机会让了出来。   而一直沉默寡言的方慕突然开口:“那个人似乎很怕你,又有三个雇佣兵协助,他们对地形比我们了解的多,既然是攸关生死的游戏,是不是该更公平一些。“   银安倒是愣了愣,”木方先生说的有道理,只是那三位虽然了解地形却有个不擅长枪械和搏斗的队长,他也是没来几天的客人,和雇佣兵的配合没有你们几个熟人那样默契,所以,你们胜算其实更大。“   方慕目光和那个队长视线短暂相对,又很快移开,方慕只是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一时间想去确认也没有机会。   银安透露出的消息已经足够他们估量对手的实力,他们对这类求生游戏早有耳闻,况且几人也没得选。   两个小队换上统一的队服,几人第一次穿上军方的作战服,踏着军靴,气场顿时就有了变化,惹的对手们频频看过来。   宴梃作为队长简单说了策略,几人就进入了丛林中。   在进去之前,两支小队都在左顾右盼观察四周,姿势各不相同,找都却都是同一人。   被寻找的人此时正在基地里接受又一次改良后的药剂,新的药剂注入体内巫以淙感觉便有些不对,他似乎变得有些迟缓,眼前的东西忽远忽近,他伸手要去触碰,却什么也没碰到。   他对距离的感知出现了异常。   这种不适感反应敏捷的人很容易察觉出来,再比如他此时伸手的动作,软绵绵毫无力道,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侵蚀他的反射神经,长久下去,人会慢慢被废掉。   齐宣拍了拍他的肩膀,“药剂是最新的,有不舒服地方及时说出来,我们才好做调整。”   巫以淙拿不准他的意思,到底是药剂副作用还是动了手脚尚未确定,好在缓了一会儿那种不适感渐渐散去,便压着没说。   “今天怎么这么早注射?”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昨天见了谭疏后他便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要抽血查一下效果,血液样本的检测流程复杂些,便将时间提前了。”   说完示意巫以淙伸出手臂,齐宣取出一管血液后递给身旁的实验员。   “另外,谭疏说要找你聊聊,他一副用情至深的样子,又是我们的大客户,舅舅也不好拒绝,一直在外面等着你。”齐宣收起针管,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叮嘱,“岛上的杂事全部由银安在管理,有什么需要你找他,只要不是违背岛上规则,都随你意。舅舅先去实验室看看。”   巫以淙巴不得他住在实验室,早日把药剂研究出来。至于齐宣说得左耳进右耳出,互相利用的关系没人会当真。   等齐宣走后,他才打开门,正好和谭疏撞上。   “弗里斯……”   谭疏喏喏喊着他名字,他一个人等候在外面,身旁那位眼熟的首领也没在,看样子是真有事要和他说。   巫以淙插着兜走到面前,“说吧,性命攸关的事具体指什么?”   谭疏也觉得自己很贱,银安安排的好戏他内心说不窃喜是假的,可一旦弗里斯照常与他说话时,他又开始感到后悔安排这出戏,如果知道是他的暗示,他和弗里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沉默让巫以淙多看了他几眼,“现在又不能说了还是不愿意说。”   “愿意愿意,只是……”谭疏遮遮掩掩地四处张望,什么人都没看到。   巫以淙失去了耐心,“磨磨唧唧的性格,耶色那帮老家伙也受得了你。”好歹做了半年老师,谭疏这一缺点他试图矫正多次均以失败告终。   谭疏面对他时本来就有些心虚,被一阵嘲讽也不敢生气,只有面对巫以淙他有了几分这个年纪面对心上人该有的青涩与惶恐。   “你吃饭了没有,不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眼见巫以淙就要走人,谭疏立刻拉着他的衣袖,“车就在外面等着。”   巫以淙望着被拽住的衣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谭疏最看不得他皱眉,小心翼翼地松手,放软了声音,“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又走了。”   “好歹你也是下一任市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谭疏你到底在哪里学来这么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如果拿出那晚要杀了他的气势来,他还能高看一眼,结果又是一副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巫以淙摇摇头,感到头痛。   “你不喜欢这样?”谭疏顿了顿,连语气都忘了伪装。   “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混乱之城出来的人,要真信了谭疏在他面前的伪装,估计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谭疏比亚当还要疯狂,所以巫以淙一直没彻底撕破脸。   谭疏捂着脸,指缝里渗出一缕笑意,笑着笑着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   巫以淙退后一步抱着双臂,等他擦完眼泪。   “你知道让我装成这幅样子,说你想换情人口味的人是谁吗?”   “谁?”   弗里斯脑子转了一圈,谭疏在灰色能接触到的人,又足够了解他的,也没有几个人。   谭疏很快整理好了表情,平静地和他并肩往吉普车方向走去。   “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我听你一直叫他木头。”谭疏只见过木头几面,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挑了个空隙时间告诉了他这一点,让他如获至宝。   谭疏那时还未打入灰色,苦寻办法想要攻破弗里斯的防线,什么都敢试一试。   他按照木头说的方式,后面弗里斯果然对他态度软和下来,虽然没有接他递的橄榄枝,但也不想之前那样疏离,他一直认为是木头支得招起了作用,没想到本尊居然并不喜欢。   有关弗里斯的事他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得出这个结论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故作惊讶,而是淡淡说道:“看来他喜欢你。”   “不可能。”巫以淙立刻否认,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放缓了语气,“不是所有和我关系近的人都对我有意思,我自己都没这么自恋,至于他告诉你的小技巧只是想要整我。” 第71章   到了车旁谭疏绅士地打开车门,等他上去后才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   巫以淙靠着椅背,“这只是他的恶作剧罢了。”方慕和谭疏没见过几次,估计正巧撞上方慕心情不好的时候。   谭疏闻言笑了笑,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同时也透过镜子打量他,果然这个木头在他心中地位不一样,连眼神都变了。   “还有件事我要解释一下,关于杜莎和银手套的事,你和特里的消息被公布出来,亚当表哥一家恨你入骨,找了不少人要对你动手,表哥一家把持着耶色五分之一的财富我还需要他们的支持。”谭疏说得轻飘飘,既没有对巫以淙就是害死亚当的凶手的愤怒,也没有对派人来杀他的歉疚。   “你不恨我?亚当布鲁斯跳楼,混乱之城变得更加混乱让你和你哥争位的时间提前,你派杜莎来也不算什么。”换做是他,只会做得更狠,谭疏只派了两个人反而不符合睚眦必报的布鲁斯家族作风。   谭疏打着方向盘,同样笑着说:“表哥跳楼是他的选择,布鲁斯财团破产是因为他们惹到了你,况且他们也只是暂时宣布破产,被逼到宣布破产是挺丢脸,但至少比真正破产要好许多,最后你也并没有赶尽杀绝。“布鲁斯现在仍然是耶色最大的财团。   “你倒是清醒。”   当年他本意只是想给亚当一个教训,竟然敢算计他,哪曾想到亚当跳楼背后还有齐宣插手,望向正在开车谭疏问道:“你来这里,也是为了T2?”谭疏出现在这里出乎他的意料。   谭疏下意识想要否认,思索了一番还是坦诚说出来此目的,“我用不到这个,耶色缺钱,很缺钱。”T2会带来一笔客观的收入。   “仅仅是缺钱?”巫以淙没给他面子,“怕是为了更好的控制那些元老,人老了,总会害怕死亡。”宁愿冒着公开售卖T2的风险,也要彻底掌握耶色,谭疏野心不小。   隐秘的心思被拆穿,谭疏耸耸肩,“混乱之城不用些特殊手段,我的位置坐不稳。”和根深蒂固的元老派相比,他什么也没有,不得不准备一些后手,“你生气了。”比起弗里斯推崇靠实力解决一切,谭疏明白他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会更让弗里斯看不起,却还是忍不住要再问一遍。   巫以淙笑了,“我生什么气,能搭上银安的线也算是你的本事。”零度计划保密程度之高,连堂岛都是被利用的棋子,谭疏的行事作风他看不上,却也不得不佩服他钻营的本事。   “说起来还要感谢亚当表哥,是他把这张底牌给了我。”   巫以淙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亚当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布鲁斯家族生意遍布全联邦,表哥很早就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后面听说还来这里考察过。”两人说着话,目的地也到了。   巫以淙解下安全带,并未下车,隔着玻璃打量站在广场中央的银安,过了几秒才开口:“你和银安达成了什么交易。”   银安脸上看好戏的神情半点不掩饰,突然来到远离中心区域的地方,巫以淙升起一股警觉。   “听说这里风景好,想带你到处走走。”   明显的借口让巫以淙更加谨慎,说出口的话带着浓浓警告之色,“谭疏,先前你做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所以最好收起你那点心思。”   谭疏反而笑着叹了口气,“我的心思……这辈子是收不了了,弗里斯,跟我去耶色吧,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他还是忍不住劝说起弗里斯,即使心里知道答案,有些渴望就是怎么都控制不了。   “你和亚当很像。”亚当却没有谭疏心狠,巫以淙感慨道。   谭疏闻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如此低姿态,弗里斯依然不接受他的心意,“表哥只是把你当情人,等他正式掌管家族一定会和名门闺秀联姻,而我不一样,只要你一句话,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其他情人。”   巫以淙垂下眼睛。   “我也可以当表哥的替身,我可以马上带你离开这里,远离灰色,不用改头换面躲避调查科的追捕。”谭疏忍不住承诺道。   “够了,谭疏,如果不是看在亚当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们还能坐在同一辆车里心平气和的对话。”如果不是对亚当有一丝愧疚,早在灰色酒吧堵截他时,巫以淙已经杀了谭疏。   杜莎和银手套的事他也懒得计较,就当作还亚当至死都没有泄露他消息的人情。   只是没想到谭疏竟然还抱着说服他的心思,换做是刚入行那会他估计会被谭疏深情款款的模样欺骗。   谭疏口中的爱充满算计,爱是真的爱,想拉拢他作为助力也是真的,拉拢不了想要毁掉也是真的,偏偏当事人理直气壮,一点没觉得自己想法有问题。   巫以淙懒得和他讲道理,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谭疏扭过身体,喊住了他,“如果不是我率先派了他们来,你在伽亚面临的就不仅仅是两个排名中间的杀手,而是顶尖杀手和雇佣兵。”   “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巫以淙手搭在车门上,定定地看着他。   谭疏同样和他对视,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为什么你总是要拒绝我,从你的信息被透露以来,光我收到的悬赏就有数十道,全都是要你命的人,是我派人提前把他们解决掉,也是我阻止了表哥一家要和调查科合作的打算,在你眼中我对你却只有利用和拉拢?”   “你和亚当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还有底线和原则。”巫以淙说完下了车,谭疏急匆匆跟在后面想要继续解释。   每个人都会有自认为不会去做的事、不可松动的底线,哪怕有些人底线隐藏得几乎看不见,至少也有。   像谭疏这样的人则是完全没有,他心里装得、想要得太多了,所谓的底线和原则随时可以因为利益而变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容易成功却又不容易真正成功。   银安诧异看向似乎谈得不太愉快的两人,落后一步与谭疏肩并肩,“怎么了他这是?”前面的背影走得飞快,连他打招呼都没理。   谭疏明白彻底失去机会,以后见面怕是连说话都不可能了,心中难免自嘲,“我又一次把他推远了。”   没想到谭疏是真有几分真心,银安拍了拍他肩膀,“再拉回来不就行了。”   “你不懂。”   谭疏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就连接下来要做的事都失去了兴致。   银安可不希望未来的合作者成为一下个亚当,立刻劝道:“一个情人哪里找不到,他那副脾气可不像是能当个好情人的样子。”银安说得真心实意,从他调查到的资料来看谁爱上弗里斯谁完蛋,那个人可不是个听话的人。   谭疏放着听话乖顺的情人不要,偏偏上赶着伺候祖宗,何必呢。   “那些调教出来的产品怎么配和他相提并论。”谭疏冷冷拒绝银安好心的提议,没有人能和弗里斯相比。   银安耸耸肩,“希望林子里那几人份量够重。”   “都有哪些人?”   谭疏抱着双臂跟随他登上基地最高层,遥遥看到弗里斯早已到达,正眺望着远方的低矮建筑物。   银安也看见了他的背影,压低了声音,“是他的队友,你就好好用这个机会吧。”   “弗里斯一向独来独往吗?哪里来的队友。”谭疏疑惑问道。   “你就看着吧。”   原来谭疏并不知道弗里斯就是灰塔,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还敢派美杜沙去杀他。   两人在一边咬耳朵,巫以淙已经看完了景色,走向升降梯就要下去,银安哪里敢放他离开,立刻拦住了他。   巫以淙挑眉,“突然带我来这里,说吧,要干什么?”   “不用紧张,弗里斯先生,邀请您看一场比赛。”   银安伸手要去拉他衣袖,被巫以淙避开,银安也不生气指着中间摆放的沙发请两人坐下。   基地顶层视野开阔,周围全是树木,放眼望去仿佛坐落于森林中,如果森林中不是时不时蹿出来一群鸟儿,巫以淙还挺享受此刻难得的静谧。   银安打开中间的大屏幕,随着大屏幕的开启,顶层四周缓缓升起透明的玻璃,将空间笼罩的严严实实,视野并未受任何影响。   巫以淙一只手搭在沙发边缘,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大屏幕上的树林,画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看向银安,不可能请他来看风景吧。   银安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示意两人继续看下去。   画面上的镜头慢慢拉近,巫以淙总算是看清楚有人在树林里跑动,跑得很急,像是有人在身后追杀一样。   谭疏和银安用余光打量着他,巫以淙本来还悠闲地撑着头,等镜头再一次拉近,画面上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唰地起身,望着银安,“是你的意思还是……舅舅。”他差点直呼齐宣,话到嘴边及时改了口。   “老师知道您和他们关系匪浅,不忍心让你动手,这是最好的方式。”   “自相残杀是个不错的方法。”巫以淙又坐了回去,他只看了几眼就知道画面中人在干什么,忍耐住脾气,继续道,“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怪不得注射要提前。”   他都这么配合了,齐宣还是按耐不住要试探他的底线,巫以淙捏着抱枕一角,视线落在画面之上,心里不免有几分担忧,万一齐宣把事做绝,这几人都活不了。   巫以淙脸上的怒意太盛,按照设想谭疏本该开口暗示他掌握着场下几人的命运,被他散发的骇人气势慑住,坐在一边欲言又止。   银安自画面开始便守着通道口,比起画面他更在意巫以淙的态度,此刻看他总算是露出杀意,不免有些得意。   是灰色排行榜第一的人物又怎么样,在小岛上,也只是个试验品,一旦失去利用价值,留全尸的机会都没有。   偏偏还看不清局面,以为他们不敢做什么,却不知道被抓的几人就是他们手里的筹码,银安一直等着被抓几人的动静,甚至故意放松了看守,没想到毫无动静。   如此异常的举动要么是早有准备,要么底气十足认为他们不会轻易杀人,银安想不明白,他们的底气来自何处,难道是弗里斯?   与其瞎想不如直接一试,四人的身份都不足为惧,连名头都没闯出来就敢答应特里来小岛救人,真是不知死活。   唯一要斟酌对待的只有一个人——松鼠,弗里斯合作多年的队友,白鸽成员之一。   可松鼠被抓这么久,其他成员连异样都没察觉,可见白鸽团队真如灰色传言那样,私下里并未有联系,也未曾见过面,所以不用担心剩余白鸽成员的报复,只需要弗里斯的态度。   实验关键期,弗里斯亲自求情的话,留下松鼠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话他们自然也会让弗里斯等价交易。   银安的这一番算计巫以淙脑子一转便想明白了,齐宣想摸清他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齐宣的底线,只是他此刻处于劣势,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几人自相残杀。 第72章   “这让我想起了一段不太美好的记忆。”躲藏在低矮枯树下的灰一边做记号一边擦拭着枪口。   方慕正拿着指南针四处移动辨别方向,宴梃则在周围巡逻确认另一队的人没有追过来,至于何凝一直在布置简易的陷阱,没人搭理灰的话。   四人都是头一次合作,各司其职,虽比不上自己所在团队的默契,也算是配合得不错,在熟悉环境的雇佣兵手里争取到短暂的休息时间,现在那些人估计还在林子里到处找他们。   这片森林远处看茂密繁盛,越往里走越幽深蓊郁,繁密的树枝重峦叠嶂遮住了阳光,更显得树木森森,寒冷寂静。   他们选择的临时营地是一片植被稀疏的空地,四周倒着横七竖八的枯树,恰好形成天然的隐蔽场所,藏匿其中很难看出来。   “接下来怎么走?”方慕走到中心位置,辨认出北面后站定,“方位确定了,同时也确定了有人一直在观察我们,设备很隐蔽,需要很仔细才能在树叶下看到端口。”   灰盘腿坐着,比划手势让何凝和宴梃聚过来。   “银安敢放我们出来,监视的设备不会少,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底下,我们该怎么办。”   灰看向宴梃,棘手的问题交给宴梃处理,以他的判断为准从而避免分歧时意见难以达成一致,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延单廷   宴梃一路上都在观察,此时压低声音遮住嘴形。   “一路上只有适合伏击的地方有两套设备,录像和声音走的两条线路,而这里——也许是为了让猎物能短暂休息商量策略,只有一套监视器设备,他们只能看到画面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只要看不到口型,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灰眼珠子转了转,同样捂着嘴,“把一群人丢在森林里互相厮杀,唯一获胜者才能活着离开,无数隐藏式摄像机在暗中拍摄,让那些人近距离观看我们的生死搏斗,银安怎么会突然这么做?”万万没想到本该坐着观看的他有一天也会成为要逃命的猎物,出来一趟损失也太大了。   “也许不是突然,他们想知道我们到底有什么后招。”这几天乖乖待在监狱里,估计让齐宣产生怀疑,何凝补充着自己的看法。   “有可能是为了刺激弗里斯。”巫以淙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们并不知晓,方慕放下指南针,咬着舌头让自己保持冷静。   几人早就发现方慕自进入树林后便有些不对劲,只是毕竟不熟也没立场追问,现在见他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宴梃和灰对视一眼,当作没看到他的挣扎。   “那些东西就放在北面的位置,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宴梃坚定了神色,既然已经出来了再回去显然不可能。   “监视器一路看着,只怕我们没到北面,银安的人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这是灰顾虑的地方,小岛上他们没有任何优势。   何凝看向宴梃建议着:“兵分两路,互相做掩护,这么大个森林,人走散了也正常。”画面有限不可能所有方位都能监视到,只要剩下的人能够吸引屏幕前所有人的视线。   “另一队有三个熟悉地形的雇佣兵,他们身上肯定有联络银安的东西。”方慕捂着嘴蹲在地上,画着从入口到临时营地的路线和明显岔路口,“每当我们准备从这几条没人走过的路线时,那几个雇佣兵就会有意识地把我们聚集在一起,好几次应该给我们一枪,只是警告了我们。”   “要么是他们看出来我们在试探他们三个的立场和目的,要么是还没到开枪的时机,你怎么看,灰。”   宴梃比较在意灰的看法,按照原先的计划是他和方慕留下,灰和何凝伺机想办法离开,只要到了北面找到藏着的东西就能把小岛的布局和罪行传递出去。   灰捂着嘴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比较在意他们的队长,明显也是被抓来的,你们说有没有可能策反他,自相残杀哪里有互相合作来得有意思。”   他这话出口,三人都没说话。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宴梃摇摇头,“他身边的雇佣兵既是帮手也是监视者,不容易靠近,让他临时反水,恐怕难。”   说服那个队长加入的筹码并不够,可能还会担心他们四个黑吃黑。   “也许可以试一试!”   方慕突然语气激动,扫过面前的几张脸,组织着语言:“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按照计划格尔应该早就上岛,现在都没见到踪影一定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小岛的事必须由军方或联邦政府出手干预,否则还会卷土重来,而和军方保持联系的只有灰,所以灰必须离开。”   说着说着他平静了下来,继续未说完的话:“三个雇佣兵不是我们的对手,这里是森林深处,他们不一定能实时看到我们的踪影,走掉一个人或者多一个人伪装成灰,不一定能发现异常,即使发现了赶来这里也需要时间,我们完全可以拖延住时间或者在这里和他们捉迷藏,只要拖到灰带人来……”   “你想让灰离开去联系军方,策反队长伪装成灰?”宴梃眯着眼判断方慕提议的可行性以及要承担的风险。   灰想了想,“格尔那边自然我去最好,那个队长似乎也有所顾虑,一直在放水,或许可以问问他被抓的原因。”   按照约定,格尔应该已经循着他们留下的踪迹找到小岛,灰和格尔关系密切,其他人毕竟是红榜通缉犯,出面沟通双方都有顾虑。   “你拿到东西后记得联系弗里斯,他那里有更详细的实验情况。”宴梃忍不住叮嘱,他这么说便是已经同意了方慕的提议。   “行,先按这个计划来,到时候大家见机行事。”   灰挪到方慕画着的地形图旁边,回忆着当天上岸路径,捡起树枝随意画了几笔。   何凝和方慕继续未完成的陷阱,既然确定要下狠手,原先的陷阱必须要进行升级。   方慕跪坐在一颗横倒在地面的树干前屈起手指敲了敲,似乎在看这颗树能否用来制作陷阱。   宴梃蹲在灰面前,借此挡住树梢下面的监视器,灰画的十分潦草,几个岔路口的方向反而画得很是清晰。   “你怎么对路线这么熟悉。”眼见一副密林路线图即将诞生,宴梃忍不住问道。   灰握着树枝点了点地面,“早跟你说过了,零度计划曾经终结在你母亲和伦农手里,我知道路线不很正常。”   “你也说了是曾经终结,二十年前的路线能用吗?”   齐宣再狂妄自大也不可能恢复小岛时还维持一模一样的路线,灰底气十足让他忍不住想泼他一盆冷水。   “我亲自走过的路线能不能用我还不知道,我画的这条。”他指着一条极其迂回的路线,点了点,忍不住炫耀:“这条路线全联邦只有两个人知道。”   “另一个是谁?”   宴梃打量着路线,他对森林全貌不了解,弯弯绕绕的路线看得眼睛都花了。   “除了你心心念念想见的灰塔,还能有谁,也只有他能让我任劳任怨跟你来到小岛上。”偏偏当事人至今都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流连忘返。   他说完,又很快在地图上乱画一通,把原先的痕迹全部遮住才叹了口气,“不过他也早就忘了,这些破事忘掉也好。”   宴梃用脚胡乱蹭了蹭,又搬了块石头垒上去,问道:“你为了确认零度计划会不会影响到灰塔跑来这里,却一点也不告诉灰塔,你跟他……关系很特别。”   灰会为了他人孤身犯险是宴梃没想到的,总觉得灰和灰塔关系不一般。   不过这是灰的事,他也没法说什么。   “告诉他做什么,对他来说小岛上的一切都是人间炼狱,何况他好不容易忘记一切。”   灰拎着枪斜挎在背上,继续背着监视器说道:“我答应了伦农大师和你的母亲,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听到零度计划四个字,等以后你见到他也别说漏了,这座罪恶的小岛还是沉入海底吧。”   他说得有些沉重和坚决,宴梃很少看到灰正经起来的模样,明白了他的坚持,心中升起一股对两人感情的钦羡。   感情都是双向的,灰能如此为灰塔做打算,灰塔肯定待灰也一样。   哪里像他和巫以淙,跑来救他结果还被算计,冒领了他的身份也就罢了,这几天在监狱里竟然连来看看都没有,心中忍不住质疑巫以淙究竟有没有把他的付出放在心上,还是说巫以淙仍然不信任他。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宴梃,时不时会冒出来提醒他,他和巫以淙以后究竟会走向何种结局,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去设想未来。   “又在想你和弗里斯?”灰看他陷入沉思,忍不住说道:“你们俩这性格,谁也不信谁,谁也不服谁,以后有得折腾。”   “我又不是非他不可。”宴梃梗着脖子为自己挽回颜面。   灰回了他两声冷笑,最终看在芜穗的面子上,给这位在感情中备受煎熬的男人说道:“芜穗女士是个非常有掌控欲和权力欲的女性,臣服在她魅力之下的优秀男人有许多,知道为什么她最终选择了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你父亲。”   宴梃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灰背着枪面向监视器说道:“爱和权力欲从来都是难舍难分,判断爱的标准之一就是相处时对方能否给出权力,愿不愿意配合对方的主导,这一点唯有你父亲做到了,所以他成功了。”成功让芜穗变成了江芜,最终寂寂无名地死去。   灰说完便走到方慕和何凝身边,对着陷阱指指点点发表意见,何凝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和他辩论起来。   徒留宴梃一个人站着,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散开,灰的意思他何尝不明白。   人与人相处其实就是一种权力结构,谁更喜欢谁,谁便会在面对冲突或者分歧时主动后退一步,这种后退不仅体现在语言行动上,更多体现在思维上,是一种‘我愿意把主导权让出来’的忍让,但这里的忍因汹涌的爱意不带有半分的委屈和不情愿。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忍让,才会束手就擒,才会克制权力欲和掌控欲。   父母之间浓烈的爱意在经年岁月中渐渐消散,宴梃脑海中父母相处的画面已经模糊,可他的母亲是赫赫有名的芜穗,这便足以证明母亲的克制。   不就是克制吗,他愿意为了巫以淙再尝试一次,给双方一个最后的机会。   他叹息一声,眉头慢慢舒展开,对着摄像机比划了一个中指,然后突兀地开枪打碎了隐藏在树上的监视器…… 第73章   画面上突然黑了一大片区域,银安忍不住当着巫以淙的面联系正在到处找人的雇佣兵询问情况。   巫以淙已经放松了身体,看见银安的动作扯起嘴角,“既然怕他们逃走,还搞什么公平比赛,多派几个人下去,这场游戏早就结束了。”   他内心松了口气,无比庆幸方慕也在里面。   画面中有一段方慕到处敲着树干,旁人看来他只是绞尽脑汁思考下一步如何做,只有他知道是方慕在传递消息,他已经认出了松鼠。   要是方慕和松鼠对上了,他还真有些担心其中一个受伤,得知他们计划策反松鼠,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琢磨起灰对着摄像头说的那番话,难道专门说给他听?让他配合宴梃?   以及灰的口型提到了父亲二字,‘你的父亲’……灰知道特里就是宴梃,他脑子一转,立刻明白宴梃已经知道芜穗就是江芜,那么灰有没有告诉宴梃,齐宣和芜穗的关系?   他内心希望宴梃并不知情,一旦让齐宣知晓宴梃才是他要找的人,绝对不会放过宴梃。   还没等银安恢复画面,基地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这种类似于警报的铃声急促而刺耳,巫以淙捂着耳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余光观察着画面中的雇佣兵和松鼠,画面中的人完全没受到影响,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铃声。   松鼠他们和基地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远?   结合他们的速度来看,松鼠等人或许已经走到森林中心,森林中心逃生的机会不少,希望能把握住机会离开。   宴梃这边他倒是不担心,这四个人的本事也用不着他担心,有灰在,离开森林轻而易举。   巫以淙收回视线,乖巧地站在一旁等银安确认情况。谭疏同样站起身,比起巫以淙的无所事事他明显更紧张,立刻联系上自己的贴身保镖上来。   银安也顾不得森林里的游戏,带着三人从内部通道下到一楼,路上一直试图联系上齐宣的助手。   一楼所有的雇佣兵已经装备整齐站在广场中央等着银安的命令。   “谭先生,我派一队人先护送你到别墅区,弗里斯,你和我去找老师还是跟他们一起离开。”   银安有条不紊指挥着雇佣兵的行动,一边点出数十人身材健壮的雇佣兵跟在谭疏身边。   “我跟谭疏一起回去。”   巫以淙没问发生了什么,光看银安脸色的凝重也猜得出大事,他幸灾乐祸地希望是有人上岛了,或者是实验品们起义,巴不得小岛多闹出点事来。   银安沉着一张脸,点出一个小队长与他耳语,两人说话视线时不时落在巫以淙身上,巫以淙不用仔细听都知道是注意别让他跑了,他才不会跑,最新版的药剂就差最后一针,跑了多吃亏。   只要宴梃他们溜了,他就能毫无顾忌地大干一场。   宴梃,你可得好好抓住机会啊!   一行人坐上车后也没人说话,形势紧张谭疏也不停联系等在别墅区的保镖,他只是来合作的,可不想卷进小岛的漩涡中。   急促的铃声丝毫没有停歇,听得人头疼。   巫以淙一个人最悠闲,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开车的小队长被他的淡定影响,手中的方向盘渐渐慢了下来。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中间这段路修建得仓促,周围的栅栏就像是个摆设,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有两三层楼的高度。   巫以淙指了指路边,提醒道:“这种路口很容易被伏击,开快点比较好。”   小队长狐疑地看向两旁,“谁会想不开在这里伏击,树干后面藏没藏人一眼就能看穿。”   小队长常年在小岛上,自信更了解这段路程,最适合伏击的地方是低矮的灌木丛,又适合藏身。   这里光秃秃伫立的树木虽高却不够粗壮,掩饰不了身影。   他不信,谭疏却十分相信巫以淙的判断,“弗里斯说得没错,谁说埋伏要躲在树干后面——”话的后半句还没说完,车子就在路上来了一个急转弯,轮胎摩擦着地面的声音更加刺耳。   巫以淙猝不及防撞在挡风玻璃上,飞快地护住头又拽紧了安全带才没被惯性甩出去,即使这样也被撞的眼冒金星,捂着头嘶了一声,眼尖地看到前面摆着一排特质的铁栅栏。   马上就要撞上了!   小队长满头大汗试图避开,巫以淙左右看了看,前有栅栏,左面有伏击的人手,只有冲向树林了。   他单手扶住方向盘一转,趁着车子转弯,小队长立刻按下车窗朝着伏击他们的人连开数枪,也不管打没打中。护住谭疏的人才反应过来朝着围堵他们的人开枪。   巫以淙则心无旁骛朝着树林里开,幸好路边的树木熙熙攘攘,留足了车辆穿过的空间。   只是他感觉刚才那一撞多少有些严重,说是脑震荡又不完全像,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不像以往那样集中,明明是命悬一线的逃亡,他却总在走神。   他蹂了蹂脑袋,试图让意识清醒些,眼前纷至沓来的画面总让他无法集中视线,大脑像是一团浆糊。   谭疏被贴身保镖护着,余光瞥见巫以淙好几次差点直接撞到树上,冷汗都吓了出来,立刻让其他人去负责开车。   “弗里斯你怎么了?”   谭疏看他眼神涣散担心他受了伤,就要起身去察看,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过了许久,巫以淙才摇摇晃晃地从扭曲变形的车窗里爬了出来,一出来就被几把枪锁定着。   他弓着身体环顾一片狼藉的周围,附近的树木被拦腰折断,而他乘坐的车辆撞在陷阱里直接侧翻在路上,驾驶座挡风玻璃喷洒一片血迹,小队长已经没了呼吸。   至于其他人,巫以淙无暇顾及,在枪口的威胁下他仍顽强地摸了一把全身各处关节,检查身上有没有血迹,万幸没有伤口。   只是感觉身上骨头有些错位,眼皮上淌着血迹导致视线里一片血红,他抹掉眼皮上的鲜血,望向居高临下盯着他的人,乖顺地举起双手:“你们是……是来救我们的吗?”   为首的男人留着一撮小胡子,看起来十分滑稽,然而坚毅的眼神中带着满满审视,从上到下打量他一圈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在小岛上做什么?”   “我的编号是012,是实验品,你们是谁?”巫以淙随口诌了个编号。   面前的这群人身着笔挺军装,就是面相有些陌生,格尔的第九军尤其注重仪容,别说留胡子就是头发都得打理得整整齐齐,他一时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实验品还能跑出来?编瞎话也找个好点的借口。”   他还真不是找借口,巫以淙撸起袖子,露出大片的青紫,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针孔,这下总该相信他的话。   果然男人不在继续追问下去,反而软和语气,“我们来自第九军,这次来就是剿灭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   第九军?   巫以淙顿时态度热切不少,男人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你知道去实验基地的路吗?”   巫以淙赶紧点点头,“当然知道,我带你们过去。”   他放下衣袖起身的一瞬间看到侧翻的车里探出几颗脑袋,发现有人在外面又立刻缩了回去,巫以淙与其中一人对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我们快走吧,那些人此刻可能已经在准备离开小岛。”   男人指挥其他人清理出一条路,侧身扫了一眼周围,“先去解决大鱼。”   巫以淙带着一行人很快离开,车里藏着的人才露出头,谭疏在保镖的保护下安稳地落在地面,刚一落地,右脚便传来钻心的痛。   他的腿连站立都困难,保镖蹲下身试图背着他从树林中回到别墅区。   车上还有几个雇佣兵正在到处翻找联络器,谭疏撑靠在保镖身上,听到不远处传来引擎声后朝着保镖使了个眼色,然后暗中把枪递了过去。   保镖有些犹豫,但雇主态度明确,他只能听命行事。   车上的雇佣兵尚来不及反应便死在达姆枪下,保镖替死去的几人合上眼,问道:“他们是银安的人,如果查出来……”   谭疏冷笑道:“军方上岛,你当齐宣真不知道?他既然不管我的死活,我又何必管他们死活。”更何况谁知道是他下的手,与其带着这么多人,不如他和保镖两人走小路,人少便不会引起什么大动静引来敌人。   “弗里斯先生刚才看到了我们,为什么要帮我们隐瞒。”   保镖来自灰色,虽不认识弗里斯,但也知道自己雇主派了美杜沙去杀他,刚才以为他们会落入军方手中,弗里斯竟然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他可怕的地方。”   具体可怕在何处他却没说,只是让保镖背着他往树林深处走,树林边缘依稀还能听见铃声,越往里走越安静,什么都听不到。   等他们走后不久,巫以淙带着一群人慢慢走了出来。   “他是小岛主人的贵客,手上有地形图,跟着他走能最快到达核心区域。”   “这人还真狠心,没留一个活口。”男人上前查看被一枪爆头的雇佣兵,挑挑捡捡选出一批枪械扔在地上,“这些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都拿在手里,这位编号……多少来着,会用枪吗?”   “会是会,就是枪法不太好。”巫以淙惶恐不安地捡起一把枪,继续扮演着紧张又胆小的实验品。   “没事,雷蒙,路上你教教他枪法,那两位估计没走多远,我们快跟上去。”   男人分配好新装备,指派一个人跟着巫以淙,便带队循着谭疏的足迹往森林深处走。   走在中间的巫以淙一边分心听雷蒙的枪法指导课,一边四处观察,让他乖乖跟着去找齐宣是不可能的。   不过军方的人也不好糊弄,怕他逃跑特意让雷蒙跟着他,他得想个办法找到自己的队友。   军方的插入无疑让小岛局面一下混乱起来,这反而对他们有利,军方既然出手,不管抱着什么目的,齐宣多年的计划都只有失败二字,也不知道经营多年的齐宣现在在干什么。   巫以淙巴不得军方和齐宣赶紧打起来,他才好坐收渔利。 第74章   “我艹,怎么回事,他们疯了吗?”   说话的人狠狠咒骂着,气喘吁吁跟上前面的队伍。   森林深处,一群人正拔腿狂奔,身后紧跟着四个健壮的雇佣兵,雇佣兵追逐的几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灌了铅的腿沉重无比,加上森林凹凸不平的地面,时不时就有人落后一截。   跑在前面的几人回头看向他,离他最近的方慕拽着他的手腕就是一阵狂奔。   “废什么话,你临时反水,不杀了我们,他们拿什么去交差。”方慕虽然喘得不行,说出的话仍然流畅。   森林里没有什么光照,松软湿滑的地面触感冰凉,一不小心很容易陷进去。   何凝低估了森林中的危险,立刻晃动着脚试图拔出来,结果左脚也有陷进去的势头,宴梃见此立刻折返回去,跟上来的方慕看到这一幕,咬咬牙,也停下了脚步。   “这一片都是淤泥地,被植被挡着,大家都小心些。”何凝见自己耽误大家逃命,又气又急还不敢乱动,强压着复杂的情绪提醒道。   方慕和宴梃站在她两侧,拉着她的手一齐用力。   “他们快追上了,你们快走,别管我。”何凝着急得不行,她不想成为拖后腿的一员。   “说什么屁话。”   宴梃满手污泥骂道,方慕惦着脚使劲拉着她一只手,三人猛地一使劲,人是拉了出来,在惯性之下全倒在地上,而等他们站起来,身后的雇佣兵已经虎视眈眈。   此时他们都赤手空拳,枪和子弹早已经用光,为了减少负重所有东西都扔了。   雇佣兵们从怀里掏出匕首,也不说废话,直接挥向他们的咽喉。   几人面临过不少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局面,身体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躲避过第一道攻击之后,雇佣兵们攻击越发凌厉。   四对四的生死搏斗在深林深处无人观赏,宴梃一脚踢开面前的匕首,反手一拧,攻守形势立刻调转,他制服住雇佣兵喘了几口气,抬眼要去帮忙,没想到方慕的格斗技巧竟然还不赖,最出乎意料的是那位莫名其妙被说服的队长,瘦弱的身板与雇佣兵交手竟然不落下风。   “小心——”何凝的惊呼从身后传来,宴梃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擦过,一阵枝叶翻涌,随后是子弹钻进肉里的声音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砰——砰——”   枪声接连响起,几人立刻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灰吐出一口气,“总算赶上了,都没事吧。”   枪声一前一后,雇佣兵奔跑的身躯像被一个无形的沙袋击中,向前扑倒在密密层层的植被上,太阳穴和心脏处纷纷溢散出两团血雾。   灰收起枪,眼神不曾施舍给痉挛中的雇佣兵,径直朝着脱力的四人走去。   宴梃跪坐在地上,见到他不由松了口气,问出去的话却带着一抹生气,“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给你们几个收尸,好歹我救了你们。”灰不满意他的态度,嘴巴又开始碎碎念。   宴梃不想和他争辩,“路线出问题了?”灰应该去联系格尔。   “出什么问题?还不是走到一半听到紧急铃声,估计是格尔上岛了,我只能折返回来先带你们离开森林。”灰翻了个白眼,他走得是近路,快到北面口的时候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紧急铃声,一下就猜到可能是第九军上岛了。   既然有人负责找齐宣算账,他们这群危险分子还是避免出现在军方面前让格尔难做,于是便原路返回,顺手解决了路上的监视器。   “人都没看到,万一不是格尔……怎么办。”何凝大口喘着气,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除了格尔还有谁能让小岛响起紧急铃声,通往小岛的路线也只传给了他。”   何凝见他如此自信看向宴梃,等着宴梃下一步的打算。   宴梃将几人聚拢在一起说道:“你们先跟着灰离开,我去找弗里斯。”说完他看向挑眉的灰,试图说服他,“前辈们没能彻底毁掉这里,我们既然来了,我不想白来一趟,弗里斯和我的想法应该差不多,这事我和他一起解决。”   有个陌生人在,宴梃隐去了部分信息,灰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是想弄清楚齐宣的目的以及弗里斯身上的秘密。   灰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目光一一从看着他的几张脸上划过,最后落在宴梃身上,“万一弗里斯和齐宣勾结在一起了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他们几人被抓也和弗里斯的设计脱不了干系。   方慕莫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开口道:“他不会这样做。”   “就是,老……弗里斯才不会和这种人狼狈为奸。”   一直缩在边角的队长闷闷地说道,他低着头揪着地上的杂草,极其小声补了一句:“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我还有事。”   灰和宴梃对视一眼,纷纷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们认识?”   宴梃没有忽略他的口误,“老什么?你为什么会被抓?“   松鼠被问得心里发虚,总不可能说出老板的身份,这点警觉意识他还是有的。疲劳过度的大脑缓慢得转动起来,他张了张嘴不敢再轻易开口,只得拿眼睛瞟向方慕求助。   方慕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介绍道:“这位队长是我和弗里斯的朋友,没和你们说是不想把关系暴露给银安,他是因为身边人出卖落到这里,幸好这次遇到我们才得以脱身。”   灰勾起嘴角,“有些面生,怎么从没在酒吧里见过,也没听弗里斯提到过。”这人身上带着浓浓的灰色风格,可他却没什么印象。   “他也不是什么都要和你们说。”   松鼠撇撇嘴,老板私底下居然和特里合作任务,一路上他也观察过特里,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他可不想团队里加一个人进来。   虽然不知道齐宣是怎么找到老板的,但是凭着对老板多年来的信任,松鼠把堂岛任务翻车的锅扣在了特里头上。   这么多年数十个任务从来没有翻车过,仅仅这一次私下接了个任务就闹得沸沸扬扬,还威胁到老板的真实身份,老板能力毋庸置疑,那么造成这一切的只有特里一个变量。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问道:“弗里斯为什么要和他合作。”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特里,话却是问的方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医生的面貌。   他们这一行有几张假面很正常,只是任务中的医生和现在这幅斯斯文文的样子反差太大,让松鼠有些不习惯。   方慕生怕他不小心说漏嘴,余光看到宴梃和灰都在等着他的答案,没好气说道:“替某人还人情,问那么多干什么,休整好了先做正事。”   “看不出来我在他心里还有点分量。”灰咧嘴摸着脸,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走吧,让他吃这么大亏的人情我先还上一部分——我带你们出去。”   “分开走吧。”方慕正色道。   “你还有什么事?如果是找弗里斯,我一定会带他回来。”宴梃问道,万一路上遇到危险丢了命,他不好跟巫以淙交代。   方慕摇摇头,搭上松鼠的肩膀,“我和他一起走,如果顺利我们会在北面入口等你们。”也拒绝了何凝一起去的要求。   见他坚决,灰耸耸肩答应了他,“行,一切小心为上。”   最终灰和何凝先去北面等他们,宴梃则穿过森林去监狱找巫以淙。   和其他人分别之后宴梃便在森林中穿梭,时不时在树上刻下标记,不知道巫以淙会不会出来找他,宴梃心里存有这个念想,如果来找他,至少能看到记号。   *   也不知跑了多久,等宴梃察觉到周围温度渐渐升起时才意识到已经快靠近森林边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枪声和引擎声,前方战况看来很激烈。   宴梃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缓慢而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但为时晚矣,他一身雇佣兵的打扮格外惹眼,已经被人发现。   “那里——还有逃犯,追!”   那道声音沉稳而陌生,宴梃放弃和他们讲道理,拔腿往树林里跑。   同时边跑边扯下身上的雇佣兵服装,都怪这身衣服,第九军的人绝对把他当成了银安的手下。   茂密的地面植被阻碍着他的脚步,宴梃已经不想数这是第几次赛跑了。   撞青的小脚与割伤的脚踝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剧烈运动纷纷发出预警,越是森林边缘地形越是崎岖,应该是为了阻挡岛上的实验品或想逃走的人往森林中躲藏特意设置的障碍。   这可苦了宴梃,身后的子弹带着气浪从他身边擦过,估计是为了抓活口,第九军开了两枪后就没了动静,只是加快了车速。   崎岖的地形让他磕磕绊绊,一截突出的树根再次绊倒了他,摔倒时他护住脑袋就地一滚,直接滚下斜坡,被一颗树干截停的时候眼前一阵阵发昏……   等他醒过来时,周围一片宁静。   林子里的温度已经降低了许多,他摸着裸着的上半身,温度下降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而在他上方有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他很想揍上去又因为过度运动手臂抬不起来而放弃的脸。   他仍有些气喘吁吁,平躺在冰凉的地面,那张脸的主人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笑道:“有谁看这张脸不顺眼,下手这么狠。”   宴梃挥开他的手,自己慢慢摸索着高高肿起的左脸,“你跑了齐宣呢?”宴梃揉着肿起的地方,问道。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一遇到巫以淙说出口的话不由自主变得冷硬而冰冷。   巫以淙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乱画着,“他跑不了,估计在毁掉那些实验品,那些人怎么回来岛上?”实验品活着就是指控他的证据,以齐宣的狠辣注定无人生还。   “你说军方?格尔和灰有合作,零度计划军方一直在暗中调查。”宴梃解释道,然后他转过头目光炯炯有神看着他,“那些实验品死了……对你会不会影响。齐宣万一说出你的秘密……”他静默了一会开口:“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很擅长暗杀。”   他说完,巫以淙许久都没说话,抱着双腿盯着自己画的那团鬼画符样的东西。   宴梃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事到如今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接近我利用我有什么目的,关于齐宣关于零度计划关于这座小岛……”宴梃觉得自己伤到了肺,说两句便气喘得不行,他大口呼吸了几次,才接着说道:“你肯定有周密的计划,那么……加我一个,你不说我不问,当然结束后我一定会去调查,而在这里,能不能把我当成你的队友,你会发现我是个还不错的搭档……如果……”   他咽了咽口水,“如果……这次合作得还不错,我们以后一直合作下去,怎么样?” 第75章   巫以淙盯着他沾满污泥和杂草的脸,英俊的脸青紫一片,颧骨上渗出微微血迹,应该是滚下来和地面摩擦造成的,他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见宴梃如此狼狈。   正想以调侃方式避开这个问题,一抬眼目光落到宴梃那双坚定的眼睛中,夹杂着期盼和小心翼翼,哪里还有曾经的骄傲,巫以淙把话咽了回去。   宴梃抓着他的手腕忍不住用力,被这么打量极难得生出一丝窘迫,“和我合作你不会吃亏,我敢保证我们搭档比你和方慕更适合……”   他忍不住给自己多拉一点印象分,又想起他们唯一合作的堂岛任务的结果,脸色一僵,有些自暴自弃,忍不住想坦诚自己另一个有份量的身份。   巫以淙拦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伸手拉他坐起来,“为什么?”   他的问题没头没尾,宴梃却听懂了他的疑惑。   “灰那番话说的很有道理。”   他没指明是哪番话,他相信巫以淙明白他的意思,“我愿意尝试。”尝试着给出‘权力’,尝试着配合。   只因为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不会再有比巫以淙更加让他有探索欲和征服欲的人。   在监狱里的日日夜夜他都在问巫以淙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说好的合作转头就出卖他与齐宣合作,巫以淙究竟有没有信任过他?   监狱里的几天他思考了许多,被背叛的愤怒也慢慢消散,转而思考起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细枝末节,一点一滴都在脑中循环播放。   “即使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也愿意。”   巫以淙吐了口气,他说这句话时,仿佛正透过煎熬着的宴梃看向过去十几年时光中的种种往事,随后摇摇头:“曾经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可到现在……除了方慕,谁都没在。”甚至那些人说得比宴梃更动人,也更加有诚意,结果并未有任何不同。   那些人的目的和算计隐藏得很深,年轻的巫以淙花了很长时间、经历了许多才看清,看清之后便越发吝啬于给出真正的信任和感情。   他曾经拥有过许多情人,即使和宴梃在一起后也有过春风一度的情人,这点他并不隐瞒,这些人对他来说只是个带来短暂欢愉的角色,至于角色的想法,他从来不在乎。   从他侥幸活下来后他的人生信条就成了随心所欲,享乐至上。   宴梃和其他情人确实有所不同,只是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需要带有任何目的来捆住你,钱权我并不缺,哪怕是在灰,我也混得还算不错,我对你没有其他的目的,仅仅是……”是什么他没说口,他不知道还要怎样来表达、证明他的心意。   “宴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的心意我明白,我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几次三番审视自己性格中的不稳定因子和不健全的人格,可我不想给你虚假的答案,我还有许多没做完的事,我现在无法停下脚步……”他低下头,声音低哑,“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巫以淙思索了许久才说出这番话。   没有未来?宴梃不解,这么消沉的话不像是巫以淙会说的。   “齐宣被逮捕,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担心他跑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联系灰,让格尔看牢点?”   巫以淙脸色依然没有变化,那就不是说得这件事,可宴梃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会威胁到他,难道是齐宣掌握着他的秘密,可巫以淙并未趁乱解决齐宣,应该和齐宣不相干。   “你不需要停下,你永远是自由的,我只是奢求一个你身边的位置。”   宴梃并不擅长说这些,可有些话不挑明面前的人就像是抓不住的风筝,飞走得毫不留情。   赤裸裸的心意让巫以淙烦扰又有些慨叹,既然都说到这儿,他还是想问:“为什么,我们相处三年都没有产生多浓烈的感情,而仅仅是这几个月的经历就打动了你?我们都有过不少情人,我有时候也会因为某一位情人的不一样而觉得他很有意思。”   他这话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宴梃松开他的手,黑着一张脸,“你觉得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吗,还是觉得我一而再的表明心意是出于男人的征服欲?”   “不是吗?你不好奇我身上的秘密也不会跟着来岛上。”巫以淙的理性牢牢控制着他,他和宴梃之间并没有宴梃想得那样简单,宴梃并不知道一切而他并不是很想提起,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宴梃一辈子都不知道。   “你不是我认识的巫以淙,而我也不是你认识的宴梃,但是……经历了这些,我不得承认你的无可替代,独一无二。”   在真正发生大事的时候,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巫以淙能够平等地站在他身边,也许是同行宴梃也理解他的顾虑,可爱一个人本来本来便很难说清楚为什么。   巫以淙脑子冒出一个问号,独一无二什么的字眼让他有些起鸡皮疙瘩,他一向不擅长听这种炽热而又直白的表达。即使他以往和情人情到浓时说过不知道多少诸如此类的情话,但毕竟只是床伴,嘴上说说谁也不会当真。   对方的真挚与诚恳很难让人不动心,他相信宴梃说得皆出自真心。   三年前在海边要是直接把人踢回海里……现在就不会陷入两难。   巫以淙无声地自我挣扎了一会,长嗟一声,有些认命地、轻轻地点点头,“那就试试吧。”   宴梃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他属于心里越是激动表面越不动声色的人,见巫以淙低着头便凑了过去,伸手抱住了巫以淙。干燥的嘴唇停留在他分割光影的鼻尖,像是个吻,也像是耳语,“那我在告诉你,我最后的秘密——我就是7。”   他压着嗓子低声说道,周围逐渐弥漫着暖和的气体和甜腻的味道。   “我知道。”   巫以淙并不意外他的身份,以宴梃的能力混成特里的话才又些奇怪,是7的话才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他知道?   “你怎么知道?知道多久了?”   宴梃把头放在他肩膀上,轻轻蹭着他的发丝,熟悉的味道,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不久,大屏幕上才知道。”   巫以淙卸了力向后仰着,靠着他的身躯温热,他能感受到宴梃平静外表下急促下的心跳,“那天晚上绑架我的就是你吧。”   以前没见过宴梃近身搏斗,也没注意宴梃的细微动作,在大屏幕上看到宴梃那些小动作渐渐和那晚绑架他的绑匪重合,他心里便有了猜测,而一旦把特里跟7联系在一起,所有的疑点便都说得通了。   齐宣果然一开始找得就是宴梃,阴差阳错下错认成了他,反而证明他对另一件事的猜测,而那件事他一直难以释怀,现在知道真相也并不高兴。   宴梃什么都不知道,巫以淙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只提了绑架案,“班纳特歪打正着锁定了你,所以你才找借口去利斯特观察后续,如果被发现从此舍弃宴梃的身份,没被发现你还是宴家人。”还达成了两人第一次任务合作,才有了现在的事。   那晚的绑架案是两人联系紧密的开端,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早已顺利分开各自走向新人生,也许在灰色还会见上面,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   “这说明我们之间的缘分未尽。”宴梃失笑道,笑完了将人推开,开始用巫以淙带来的清水清理伤口。   巫以淙被推开也不生气,蹲在一边看他,“我和齐宣合作抓了你们,生气没有?”   “说我完全不生气不可能,灰都告诉了我,我母亲的身份。”他咬着牙忍着痛,抱怨道:“这鬼地方蚊虫多了起来,先换个位置。”   巫以淙从善如流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我找到了一个地方,趁太阳没下山建一个临时庇护所熬过今晚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们可以先去找灰,方慕和你那朋友都在北面等我们。”宴梃对要在森林里过夜颇为不解。   “外面并不安全,明早第九军的人才能赶到,今晚将会是他们最后疯狂的夜晚。”巫以淙淡淡说道。   宴梃大惊失色,“不是第九军上岛?灰和何凝岂不是有危险。”   “他们不需要我们担心,听我的吧,等明天人到齐了,你一直追寻的真相,有人会告诉你。”巫以淙毁掉两人待过的痕迹,带着宴梃走向森林深处。   宴梃和他肩并肩在林子里乱窜,森林里辨别方位是一大难事,走了一段距离后宴梃指着路中间一颗歪倒的树,“这棵树我们刚才是不是见过。”   巫以淙头也没回,继续朝前面走,“没迷路,别瞎想。”   宴梃半信半疑,他的腿已经使用过度,一瘸一拐地跟上巫以淙。   巫以淙余光注意到,放慢了脚步,介绍道:“许多年前,芜穗女士曾经也在这里参与过猎杀游戏,和你一样,她也是猎物,而猎人则是齐宣所豢养的雇佣兵。”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的人眼里几欲冒火,手也攥成拳,“我母亲的死和齐宣有没有关系。”   “有一定关系,但不是根本原因。”   巫以淙话里透着几分错杂,然而宴梃被刚听到的内容点燃怒火,并未注意到话中的哀伤。   “根本原因是什么?”   宴梃对芜穗了解的不多,反而在伦农身上花了诸多心思。   “明天你就知晓了。”   这几天他耗费的精力不少,实在不想多说。看出他的疲惫,宴梃也没在追问,既然明天就能知道,再等一等又有何妨。   “岛上秩序已经乱了,我们手里没有足够的武器防身,还是有些不安全。”宴梃比较担心夜晚遇到闯入森林的雇佣兵。   “所以我们得快点搭建临时庇护所,然后做些简易的武器和陷阱,争取弄死一批运气不好的雇佣兵,收刮些他们的武器和食物。”巫以淙越说越兴致勃勃,宴梃的眼里也逐渐泛出光彩,两名沉寂已久的亡命之徒对血腥味与刺激感的怀念占据上风,“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求生游戏!”   他们在森林中艰难行走,一路上两人配合默契,巫以淙走在前面负责辨认方位,宴梃则在后面边走边掩盖痕迹,他看得出来巫以淙对森林很熟悉,许多岔路口不用细想就能辨明方向,这让他有些猜测,只是他已经打算奉行信任原则,反正巫以淙不会害他。   走了许久,森林逐渐变暗,他们终于到了巫以淙所说的适合做临时庇护所的地方——一处断崖边,准确来说应该是断崖下边,他看到一间破烂的小屋,屋顶上还有几个巴掌大的窟窿。   人迹罕至的断崖下居然会有间屋子?不像是有人居住过,最关键的是巫以淙怎么会知道? 第76章   断崖的位置很陡峭,几乎呈直上直下,远处是滚滚海浪冲击着沙滩。   断崖与地面落差有些大,宴梃后退了几步,喃喃道:“这里也不像有雇佣兵会闯过来,不如再找一个位置。”   巫以淙观察了他半天,恍然大悟,“怕高?”   “不是……这样的话明天我们还要爬上来,多麻烦。”   巫以淙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宴梃面露喜色,“那我们快走吧,找个靠近监狱的地方更方便。”   “可我就看中了下面的屋子。”   他说完露出一丝歉意,同时说道:“这处断崖看似凶险,其实没那么夸张,抓着这些藤蔓便可以爬下去,这些藤蔓很坚韧,足够撑起两个成年人的重量。”   宴梃面色发白看着他抓住一根手臂粗的藤蔓小心翼翼地往下攀爬,欲言又止。   巫以淙踩在凸起的岩石上,拽住藤蔓,为了说服他,移开脚整个人悬挂在崖壁上,宴梃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小心点!”他忍不住叮嘱道。   “很安全,你要是害怕我在下面托着你。”巫以淙喊道。   宴梃深呼吸,心一横走到崖边上,挑了根坚韧的藤蔓拽了拽才慢慢爬下去。   他的位置比巫以淙要多出许多突起的岩石,刚好够一只脚踩着借力。   看得出来巫以淙技巧比他好,即使没有这些借力点下移仍然很平稳,时不时指点宴梃踩岩石的方位,教他运用腿部技巧。   等两人终于落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宴梃累得倒在沙滩上,感觉四肢已经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他转头看向巫以淙,对方正认真环绕小屋一圈,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越发觉得巫以淙体力深不可测,各方面都深不见底。   这处地方周围树木稀疏,缓坡上长满了荒草,海风带来一股腥咸的味道,传来的海浪声也越来越近,透过树林间枝叶缝隙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沙滩,沙滩并不大,肉眼便可丈量完面积,潮水已经将裸露部分淹没大半。   “岛上居然还有这么个僻静的位置,潮水会不会涨上来。”   巫以淙已经巡视完,确认一切安全才回到他身边,拿脚踢了踢他,“不会,快起来去开门。”   “怎么是我去。”宴梃抱住他的腿,“我真好奇你接任务是不是要单独备注一条,任务场景脏乱差的不接。”   “是啊,有什么问题。”巫以淙踢了他一脚,力度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宴梃认命的爬起来走向小屋,近距离观察小屋才看清上面厚厚的一层灰以及门缝边和墙上长着的青苔,怪不得要喊他来。   宴梃捂着嘴,偏过头叮嘱:“你站远点。”   巫以淙立刻蹦出一米外,捂着鼻子,等他开门。   木屋像是常年没住人,宴梃担心里面盘踞着蛇类或者其他小动物,折了根树枝站在外面顶开了门。   大门没有任何阻拦地打开,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张布满灰尘的木床,木床中间有团水渍,木板散发出潮湿腐朽的味道。   木质地板上全是被小虫子啃噬留下的小孔,还有在水里泡过的痕迹,两个人进去说不定屋子会直接塌陷。   巫以淙推着宴梃进去,自己站在门口张望,“先打开窗,找找照明的东西。”   天色越来越昏暗,即将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   宴梃屏住呼吸,挥开眼前的灰尘,他不敢大步走,只有放轻脚步走到木床对面一排柜子翻找,拉开柜子一霎那——   宴梃头一次被恶心到,抽屉里布满密密麻麻的黑色蚊虫,长得有些像白蚁,颜色呈赤红色。   而被这些小虫啃噬着的东西已经看不清原样,依稀留下一层浅灰色的粉末,宴梃不想辨认东西原样立刻关上了抽屉,实在有些刺激视觉。   他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打开第二个抽屉,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拉出抽屉有明显卡住的感觉。   他用了些力才打开,里面是一堆杂物,只有少数爬过来的黑色蚊虫盘踞在边缘。   宴梃翻了翻,发现里面是一些碎纸片,各种颜色文字都有,像是什么旅游手札和地图残片,只是被撕得粉碎。   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物件,比如皮圈、耳环,甚至还有一盒未拆封的棉签和崭新的手表,之所以说崭新,是因为上面还挂着标签。   宴梃捏着角落提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生日快乐。后面的名字只能辨认出一个小字,偏偏最关键的那个字痕迹晕染成一团,像个墨点。   “找到没有。”   探出的脑袋对他慢悠悠地动作不是很满意,催促道。   “还没,里面有许多小虫,晚上住不了,要不还是在缓坡搭个树屋。”   宴梃打量小屋内部,以巫以淙对环境的要求绝对不会踏进来,连他看着簌簌往下掉的木屑都有些头皮发麻。   巫以淙很是忧愁,他只想找个现成的地方休息。   宴梃把第一个抽屉箱抽了出来展示给巫以淙看里面的虫子,巫以淙被说服了,“我去找树叶,你找到东西就出来,这么多年没人住,小心遇到有毒的东西。”交代完,跨下台阶走进了树林。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树林宴梃才把手中的箱屉塞回去,然后做贼心虚地取出第二个箱屉,倒掉里面的东西,翻开底部,小心翼翼取出绑在木板上已经泛黄的巴掌大的手札本。   月光穿过屋顶上的破洞映出上面的几个大字:零度计划一号实验品观察记录。   宴梃也不知道为什么连思考都没有下意识就支开了巫以淙,他有种直觉这手札或许与巫以淙有关系,因为那枚还在转动着的手表,和巫以淙最喜欢佩戴的银色叶子造型的手表一摸一样。   手札第一页记录着一号实验品的相关信息,本该贴照片的地方空着,姓名栏只写着一号,年龄只有四岁。   宴梃有些动摇,上面记录的性格胆小怕生,沉默寡言,这和巫以淙可不太像,虽然没见过小时候的他,但他总感觉巫以淙不会是这个性格。   带着怀疑继续看,第二页记录着时间,还有一个药剂注射日期,然后是大篇幅的记录一号身体数据变化和各种表现,那些数据他看不懂,快速浏览能看懂的部分,然而越看越心惊——记录中,一号的痛苦透过文字让人觉得愤怒,宴梃简直无法想象四岁的小孩整日生活在幻境和精神错乱的世界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药剂带来的精神折磨和身体上的疼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不知道一号整日躺在床上等死的无力感是什么感觉,他只是对观察者理性的记录和注射药剂丝毫不动摇的决心感到莫名愤怒,哪怕一号可能不是巫以淙,他也有些愤怒。   他从不以好人自居,但这位记录者每天都看着一号挣扎,连一号求死自杀,他是如何诱骗五岁的一号坚持下来然后给予更大剂量的改良药剂都一一记录下来,这是何等的变态。   他跳过中间触目惊心的描写,以及手札主人越来越凌乱的字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手札并未写完,最后一页时实验品已经7岁多,手札上只有一句罪恶深重,我后悔了……我想赎罪,希望他原谅我。   宴梃压抑着无名之火,整理好思绪将手札塞进靴子里等出去后慢慢看。   他开始翻找第三个抽屉,可一打开他就傻了眼,大半东西泡在水里,即使有照明的东西也无法使用。   水里的东西散发着一股怪味,宴梃捏着鼻子把东西倒在地上,木板缝隙过滤到发臭的水。   宴梃蹲在地上,刨开湿软的纸张,总算是找到一盒老式火柴,他把火柴放在一边,目光被破碎的纸张吸引。   这些纸张同样被剪得粉碎,他捻起几个碎片拼在一起,呆住了,纸上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图案,那个图案他亲手刻过——就在他母亲的墓碑上。   难道这里他母亲来过或者……住过?   一号实验品指的是他母亲?这个猜测吓了他一跳。   宴梃也顾不得难闻的味道和吸一口仿佛要塞住呼吸道的尘埃,蹲在地上慢慢拼图,要找全其他碎片有些难度,宴梃凭着晕染开的颜色粗浅地拼合在一起。   过了一会他才拼完半张,而这半张已经让他手足无措,上面的人虽然更年轻,更有活力,他还是认出那是他的母亲。   而她手边站在的小孩只拼出一半的身体,脸倒是完整一块,只是破坏严重看不清楚,依稀能辨认出是个清秀的小男孩,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和其他照片重叠在一起导致褪色,眼睛那一块呈蔚蓝色。   最坏的猜测被证实了——他母亲和小男孩举止亲密,而小男孩手腕上有个灰蓝色的标志:01。   两人的关系毋庸置疑,他母亲便是那位令他愤怒的观察者,小孩便是一号实验品。   宴梃极其不愿意承认他母亲是手札主人,可是照片上他母亲手边放着的正是那本手札……   他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再不出去巫以淙肯定会起疑心,巫以淙带他来这里,究竟知不知道这里和他母亲有关?   巫以淙很确定目的地,说不知道也不太可能,那是想借此告诉他真相。   可他同样了解巫以淙,如果是这样反而不会让他一个人进来,所以巫以淙只是知道这个地方,但是并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这也说不过去,巫以淙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巫以淙之于他的独一无二就体现在这些地方,让人总想揣摩探究他的任何举动,试图解读一个完整的他出来,这是其他人无法给予的体验,宴梃收回发散的思绪,捧起碎片塞回沥干水的柜子,转身走了出去。   宴梃出现在缓坡上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巫以淙正背对着他编织藤蔓,一旁是用粗壮的枝桠架起的简易床板,上面铺着大片大片宴梃没见过的树叶,而在床板上面还有个‘人’字形的屋顶,听到他脚步声巫以淙头也没回,指着地上的藤蔓安排:“这一堆是你的,为防半夜海风吹跑屋顶,我们得快点。”   屋顶没有固定的东西,巫以淙编织藤蔓做绳子加固屋顶,同时也能防止下雨。   宴梃扔给他一盒火柴,“只有这个,我去找点木材生火。”   “生火太显眼,将就着月光用用。”巫以淙站起身抻了抻胳膊,一股酸痛涌了上来,“木屋里还有些什么?”   “都是些杂物,刮风下雨全损坏了,还有被虫蛀过的生活用品,你肯定不想用。”   宴梃打量他的侧脸,巫以淙仿佛随口一问,然后很是理直气壮地把编到一半的藤蔓扔给了他,他则躺倒在树叶上,闭上眼喟叹一声,“可算是能休息会。”   宴梃盘腿坐下来,任劳任怨地接手编制工作,此时此刻他正需要一件事来分散注意力,不然总会把巫以淙的脸和那个小男孩的脸作比较。   巫以淙十分敏锐,宴梃生怕他发现什么,小心的打量他。   结果巫以淙闭着眼,像是真得累了,什么话也没说,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苍白而又脆弱,让人无端联想到冰冷的尸体。   宴梃收回不吉利的想法,加快了编织速度。 第77章   宴梃把拧成手臂粗的藤蔓加固在人字形屋顶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体会了一把海岛变幻莫测的空气。   没有任何缓冲,大雨似瀑布般铺天盖地卷了过来,大滴大滴的雨水如子弹一般袭来,打得树叶子哗哗地响。   宴梃本想去两侧树林转一圈找些食物,此刻也只能缩进树屋里。   指望树叶的挡雨功能显然是不可能,不少雨水渗透缝隙滴落下来,打湿了两人的衣物,巫以淙移开些位置让宴梃躺下,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暴雨。   “把湿衣服脱下来,不然更冷。”宴梃轻轻碰了碰他的腿,巫以淙摇摇头,“没关系。”   “怎么了,困了?”宴梃撑起手肘,话里的关心溢于言表。   巫以淙回过头与他对视,“想起些往事,不用管我,你先休息,一时半会雨停不了。”   宴梃本来还有些倦意,听他语气不对劲瞬间就清醒了,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说出小屋中的发现。   “说起来,我对你的过往一无所知,巫以淙是你的真名吗?”宴梃躺在他身边,状似轻松问道。   “嗯。”简短的回答,明显谈话的性质不高。   “以淙,到底怎么了?”   宴梃其实感觉到了巫以淙不大对,从遇到他时就感觉巫以淙状态不算好,所以说树林里的那番话也带着一丝隐秘的算计,趁虚而入并不坦荡但面对巫以淙他已经无计可施。   一路上巫以淙虽然看似正常,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因为得偿所愿太过高兴并未引起重视,自动合理化了这丝怪异。   可现在对方明明放松地躺在他身边,眼神却总是落在很远的地方,就像在怀念着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巫以淙却在这个时候幽幽来了一句:“我遇到老师那天,也下着这样一场雨……”   宴梃侧身躺下,把玩着他耳边的碎发,准备洗耳恭听,巫以淙反而不说了,出神地盯着漏水的树屋顶,摇摇欲坠的水滴顺着叶片脉络滑落到他的裤腿上,很快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巫以淙曲起腿踹了踹他,朝着已经被雨水冲出拇指宽缝隙的屋顶努努嘴,示意他想办法。   宴梃无奈地起身,屋顶不高,只能半跪着将剩余的叶片塞进去。   树屋十分狭窄,被他这么挤着巫以淙只能坐起来,宴梃动作利索,几下就解决漏雨的问题,巫以淙夸赞道:“看不出来,你弄这些也有经验。”   “别小看我,我小时候遇到过一次绑架,绑匪为了躲避追踪带着我在深山老林里窜了好几天。”宴梃边说边顺手把周围挡风的树枝重新固定一遍,“我算是看出来你没什么野外生存经验,搭得这个风一吹就得散架。”   巫以淙抱着膝盖,“这不也没散。”让他动手搞这些完全技能不对口,只是比起搭树屋他更不想进那间屋子。   巫以淙得承认人有所长,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他愣是没亮点野外生存技能。   “真吹散了,我们只能去小屋,里面的小可爱一定能逼疯你。”宴梃笑得不怀好意。   巫以淙踢了他一脚,他对宴梃的童年充满好奇,“谁这么不长眼敢绑架宴家的继承人。”外界应该不知道这事,连他都是他第一次听说。   “应该是宴家的对手,这事爷爷下令不准外传,除了我和爷爷、柳叔没人知道。”   “那你呢,事后没去调查。”以爷爷对宴梃的保护程度,就这么放过绑匪不太可能。   宴梃摇摇头,与巫以淙挨着一起赏雨,“绑匪已经死光了,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很微妙,“一旦调查会引出出一个我不想牵扯进来的人。”   巫以淙把大部分重量放在他身上,两人在树屋里伴着雨声一问一答。   “什么人。”   “一个我寻找许久的人。”   巫以淙侧头,满脸不可置信,“伦农?”老师救过宴梃?巫以淙下意识想否认,转念一想芜穗和伦农的关系,好像也说得过去。   随着他拔高的声音,仿佛以往的巫以淙又回来了,眉梢眼角都鲜活起来,“你遇到过伦农。”   “我哪有这个荣幸。”宴梃拨弄着树叶,犹豫着开口:“据我猜测,应该是灰塔。”   “灰塔?!!”   巫以淙感觉自己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幸亏是晚上,不至于暴露。   他伸手抬起宴梃的下巴,凑近猛瞧,记忆里没见过这张脸,他年轻时有一阵子什么任务都接,名气就是从那时打响的。   宴梃挥开他的手,“我没开玩笑,这么多年我更加肯定是灰塔,可惜没机会合作验证一下。”宴梃对此很遗憾,对方成名早地位高,神出鬼没,想求证苦于没有机会,而且对方也不一定记得他。   “那时你才多大,会不会看错了。”他做过得任务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可能看错,我和他呆了一天一夜,他说话的腔调和手腕上灰色的纹身,和早期传闻中的灰塔一摸一样。”宴梃很笃定自己的推测。   巫以淙的手移到手腕上摩挲着,早期的他的确没有掩饰手腕上的纹身,后来发现纹身成为他独特的印记后就去掉了,只是纹身下隐藏的东西始终没办法彻底毁掉,所以这次才会被齐宣认出来。   “你们怎么会遇到他。”他跑去伽亚的深山老林干什么?巫以淙搜遍记忆发现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他的记忆有问题?   “他来伽亚找人,结果正好遇到我被绑架,各处通道都要盘查身份,他身份不干净还带着武器,只有往深山老林里躲。”他说得越多,巫以淙越怀疑自己记忆出现问题,总不可能是有人冒充他。   “灰色里一直传他沉默寡言,怎么会把这些说给你听。”   “那个时候我还挺烦人的。”宴梃小声说道,“那天我本该去见我的母亲的。”   所以他设计从绑匪手里跑了出来,没跑多远就被抓了回去,差点被绑匪废掉双腿时灰塔从天而降,干净利索地解决掉绑匪便想离开,是他迫切想要离开,说了许多利诱灰塔的条件。   那时他既害怕又不害怕,想见母亲的心情战胜了一切,也不管来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胡乱说了一通。   不知道怎么就打动了灰塔,对方承诺带着他走出去,两人在偌大的林子里走了许久,中途休息灰塔还教他如何使用枪械,如果不是那时从天而降的灰塔带给年幼的他那股震撼,让他对灰塔的职业产生向往,他后来不一定会进入灰色。   巫以淙抿着唇,“你在他面前提起过芜穗女士吗?”   宴梃描述的特征和他本人重合度很高,他百分百确认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可为什么会一直没察觉异常?   记忆中的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呢?   细想下去他才发觉芜穗女士去世前后的印象极其模糊,由于芜穗女士的身体问题,从他跟随老师学习开始她便独自生活在耶色,偶尔他才会和老师一起去看望她。   巫以淙对芜穗女士没来由得不喜欢,老师的两位挚友,他更喜欢陪着他们在小城市定居的干妈。他的许多搏斗技巧都是干妈亲自教导,只是干妈从来不透露她的代号和名字,让他后来想找人都找不到。   至于芜穗具体哪天离世他也不太清楚,是老师带回骨灰时他才知道。   他记得清楚也是因为老师那天难看的脸色,说是芜穗去世时他情绪激动与干妈产生争吵,有了嫌隙,干妈直接离开了小城。   一天之内失去两位挚友的打击让老师心灰意懒,身体更加差,对他的教导也更加苛刻和匆忙。   他一直觉得那段时间太忙碌太疲惫导致大脑下意识模糊了记忆,现在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宴梃有几分懊悔,“没有提过,那时我在生她的气,只是心里仍然很想见她。”结果最后一面成了遗憾,等他出去后到达约定的地点,对方已经离开并且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雨渐渐小了下来,巫以淙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回去,问道:“年轻时的灰塔长什么样子?”   “和现在变化很大,很耀眼很特别,让人很有安全感。”宴梃也躺了回去,话里带着怀念,“也更凛冽。”   “特别在哪里?”   宴梃说得是他吗?虽然没什么记忆,但他不介意听听宴梃对他的评价。   宴梃翻了个身搂着他,冰凉的皮肤让他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冰?”说着一只手便搂得更紧,另一只手也开始点火。   巫以淙没理会他得寸进尺的手,牢牢坚守着某种底线。   “你衣服都湿完了,现在雨小了,先脱了待会不下雨放外面吹一吹。”黑暗中他的声音又些沙哑,说完脱掉了自己的长裤,见他没什么动静,主动上手解开扣子。   等他快要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巫以淙拽住了他的手腕,眉毛扬起,“你还有精力?”   “试试不就知道了。”   宴梃拉开他的手,解下最后的障碍,手也顺利探进那片轻薄的布料之下,手里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巫以淙听到耳边低沉的声音,笑道:“欲求不满?”   “要数数我们分开了多久?”宴梃有些不满他的明知故问,动作更大了些。   要论调情点火,巫以淙向来是个中翘楚,两人互不相让,狭窄的树屋里温度迅速上升,伴随绵绵细雨,树屋里传出细微响声…… 第78章   不知不觉间雨停了,乌云散去,月光慢慢洒在树枝上。   直到巫以淙睡着都没听到答案。   宴梃虽然困得不行,脑子却因为酣畅淋漓的运动变得更清醒。   他把两人的衣物随手一扔,稳当挂在树枝上,激起一阵水滴。   衬衫随风飘摇,而他的思绪也回到当年……   年幼的他逃跑后被绑匪抓住,嚷嚷着要打断他的双腿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他清晰记得枪响的声音,以及那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他那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内心的震撼,绑匪倒在他身上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望着对方一举一动,那一幕他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   对方一身黑衣从树林里走出来,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黑色的发丝随微风轻扬。   他并没有看向宴梃,只露出一个线条硬朗的侧脸,斜阳似融化了的黄金,勾勒出干净至极的英俊轮廓。   无论是绑匪最初的挑衅还是后面的求饶,他都很沉默,带着凛冽和桀骜,像一把玄铁打造的,藏于刀鞘的锋利匕首。   宴梃清晰记得对方解决完所有人后,直直往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匹在无边荒原上闯荡的年轻孤狼。   孤狼眼里有些犹豫,似乎在判断要不要杀人灭口,年幼的宴梃警觉地发现了这股犹豫,立刻开口讲条件,他年纪虽小,毕竟是宴家人,依然压住惊慌一点一点利诱对方。   他记不太清楚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孤狼先生对他说得每一项报酬都不感兴趣,宴梃见他摸上枪伪装的镇定一瞬间被击溃,他丢脸的哭出了声,嚎啕大哭,既哭自己的害怕,又哭见不到母亲的委屈。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笑声,笑声回荡在树林里,哭泣中的宴梃揉着眼睛看向他,对方柔和了眉眼,也融化了身上的冷意,握着枪朝他伸出手。   “哭什么,枪给你,去补一枪报仇。”原来对方以为他哭是因为没能够当场报仇,年幼的宴梃便是这样想的。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灰塔主动把武器交到他手里,让他不再恐惧又一个敌人,是一种不动生色的温柔与体贴。   “害怕?”看他迟迟不拿枪,孤狼先生颇有些不解,“很简单的,对准他,按下这里。”甚至告诉了他如何使用手里那把造型别致的达姆枪。   年幼的宴梃摇摇头,他并不害怕开枪,他害怕的是开枪后要面临的麻烦。从小耳濡目染,他知道自从他爸去世后许多人对宴家的财富虎视眈眈,他不能犯一点错。   “我开枪会给爷爷带来很多麻烦。”   “这里除了你和我,有谁会知道,年纪才多大解决个仇人还瞻前顾后。”对方语气轻飘飘的,宴梃无端有种被轻视的气愤,抢过他手里的枪朝着还在挣扎的绑匪首领开了一枪。   “枪法不错。”旁边的声音带着鼓励,宴梃抹掉脸上的泪水,朝着倒地的其他绑匪一一补枪。   林子里他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枪,也杀了人生中第一个人。   似乎为了奖励他,灰塔在怀里掏了许久,就在宴梃以为对方要解决他的时候,对方找出了个特别廉价的骷髅头吊坠,“给我这个吊坠的人说是送给勇士的勋章,嗯……现在送给你了,小勇士先生。”   那枚骷髅头做工和精良毫不沾边,还散发着一股廉价品的味道,宴梃面上嫌弃,最终却还是接了过来。   他和灰塔蹲在地上亲眼看着被补枪的绑匪们彻底失去呼吸才离开,这也让他被救后不敢提起林子的事,年幼的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他做的事被发现,每次害怕他便会拿出骷髅头安慰自己,后来骷髅头成为了7 的标志性饰品。   灰塔似乎也因为他开枪的举动对他产生了兴趣,说对伽亚不了解,一路上他负责讲伽亚秘事,灰塔则承诺带他出去。   深山老林里充满危险,崎岖的地形和时不时冒出的危险生物,对灰塔完全够不成威胁,宴梃好几次看他徒手捏住蛇的七寸逗弄,在见识到对方开枪射下飞翔中的鸟儿后,心里的崇拜达到了巅峰。   可他也发现对方也有完全不擅长的事,基本生活技能一团糟,毫无生活常识。只会摘果子解渴充饥,明明开枪打下了鸟儿也不会处理,更别提晚上睡觉,他自己爬上树休息,徒留宴梃扒着树上下为难。   宴梃也不知道后面学会做饭和对野外生存感兴趣有没有受这场短暂的相处影响,他在心里隐隐渴望着下次遇到灰塔,让对方知道嘲笑他是个四肢不勤的小富二代并不合理。   他们在林子里待了一天一夜,宴梃其实很高兴和他相处,要不是想立刻出去见母亲,他甚至想多待几天听灰塔讲那些有意思的故事。   要分开的清晨,他醒来对方问了他的名字和年龄,宴梃虽然奇怪还是很信任他说了真实名字和年龄,灰塔也没说什么,只是分别前又送给了他一颗子弹,那颗子弹宴梃一直收藏着。   加入灰色后他才慢慢确定那位孤狼先生的身份——灰塔,而那时灰塔仍旧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宴梃一直期待着把子弹还给灰塔的场景,可惜总是阴差阳错没能见到人。   这次离开后应该就能见到,也算是了却一桩事。   刚下过雨,海风有些凉,睡着的人下意识靠近了热源,宴梃搂着温凉的身体,借着朦胧的月光凝望巫以淙的睡颜,也许是累了,成熟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疲倦,鲜明深邃的轮廓给他镀上一层英俊锋利的光彩。   其实有个秘密他一直没说,离婚争吵中巫以淙说的那句到处找白月光其实没说错,尽管心中不愿,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向巫以淙提出结婚的目的并不单纯,其中还有某一次偶遇。   那次偶遇是个下雨天,他和一帮朋友在室内聚会,巫以淙穿着风衣,打着伞出现在街道上,神色冷漠而沉郁,一边走一边与人打电话,脚步不疾不徐,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人格格不入。   宴梃那时已经和巫以淙在一起,本来想要给他打电话让他上来避雨待会一起回家,但那天他刚和爷爷因结婚的问题发生争执,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迫切让他和巫以淙结婚,看到当事人之一又有些抗拒见到他。   都怪巫以淙太会讨爷爷欢心,明明他才是亲孙子。   最终他没也打电话,反而觉得能以这个角度观察巫以淙很新奇。   他那时还看不懂唇语,只能从对方面无表情挂断电话的动作里猜测那个电话并不愉快。   对方挂断电话后似乎有些失魂落魄,雨伞也被急着避雨的行人撞脱手,巫以淙像是无所知觉,茫然、机械地往前走着。   稍长的头发很快淋湿了大半,有些乖顺地贴合在皮肤上,但是这样柔软的表征并没有让人觉得他柔软可怜,相反的,眉眼的线条更加锋利十足,神色十分冷漠地望着前方有些拥挤的道路,周围的人像是感受到他身上蔓延开来的特殊气场,下意识绕过他。   宴梃不知为何看着孤零零站着的他,想到了那位凛冽的孤狼先生,尽管他们从长相、职业、性格上没有丝毫的相似。   但两人身上都有一种从内到外的,惊心动魄的,让人久久难忘的复杂魅力。   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而他又需要一场婚姻做掩护,同时还能让爷爷放心……宴梃那一瞬间盘旋着几个念头,远处的巫以淙最终坐上方慕来接的车,他下定了决心给爷爷打去电话。   那时他觉得巫以淙会给他一种不同的结婚体验,那一天所见到的巫以淙和以往都有所不同,他心里隐隐期待着巫以淙展露出来的另一面。   藏着他细微心思的婚姻如他所料并不顺利,巫以淙十分敏锐,而他懒得解释放任误会滋生,让这段关系很快分崩离析。   等到两人彻底离婚,宴梃才发现三年相处下来,巫以淙在他心里已经是个鲜活的形象。   而弗里斯和巫以淙身份的重合,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灰塔之于他很特别,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入行的领路人、崇拜者,可也仅仅于此。   他以为他对巫以淙的感情是因为潜意识里他和灰塔某些气质相似,其实并不是,他只是不想承认他动心了,先爱上的人已经输了一半,骄傲如他不觉得这份感情已经浓烈到足以让他低下头,现实立刻给了他一巴掌,如果不够浓烈,为什么他被抓走后不顾会被爷爷发现身份的后果走水路追过来?被关在监狱里还担忧他的安全?   这些已经足以证明问题,宴梃不得不承认自己栽了,也许早在他从医院醒来见到巫以淙的第一眼,心里已经留下了种子,种子被时间灌溉,一步一步扎根,他以为的那些理由,仅仅是想要说服自己,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的借口。   宴梃叹息一声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要不是今晚,也许他都要忘了当初结婚还含有这样的心思,不过他才不会说出来,巫以淙的枪法也许比不上灰塔,但他可并不想亲自体验,婚姻危机体验过一次就足够了。   晨光熹微,他亲了亲巫以淙的侧脸,然后闭上了眼睛,很快陷入沉睡。   夜晚的小岛并不平静,枪声、尖叫声、求饶声持续了很久,天微微亮时一阵火光冲天,继而又是一阵喧哗声,这些都与断崖下熟睡的两人无关。   匆匆赶过去的灰只看到燃起熊熊大火的实验室,在旁边是被身着军装的人扣押着的方慕,他那位朋友满脸严肃举着枪与军方的人对峙。   “怎么了这是?”灰像是没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摆出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   方慕和松鼠丝毫不敢松懈,松鼠虽然不知道医生为何要烧掉实验室,他只知道他们是一个团队。   “你快走吧,我把实验室烧了,以后不会有人抓你做实验。”方慕突然开口对灰说道。   灰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手却伸向了背后,“说什么呢,要走我们一起走。”   看他没有停下的意思,方慕顿时有些着急,疯狂挣扎,押住他的人冷冷开口:“在靠近,小命不保。”   灰立刻停下脚步,“你们长官在哪里,我有事找他。”   松鼠看不过去了,提醒道:“他们不是军方的人,打着军方的幌子跑来乘火打劫。”   “死到临头竟还敢污蔑军方,真是活腻了,开枪!”   “谁敢。”   灰立刻扬起手,露出两指间夹着的银色炸弹。炸弹的威力让在场的人有所忌惮,互相僵持着。   “慢着——”   又是一道急促的声音,听见这道声音,灰眉毛跳了跳慢慢转过头,一字一顿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朱愉。”   朱愉满头大汗生怕这些人举着的枪走火,又听出小老板的质问,顿感委屈,“我还没说你参与这么危险的事,你还怪我。”   松鼠满脑子问号看向方慕,方慕也没想到朱愉竟然真得和灰搞上了,还来到这里,绝对是灰色的大新闻。   朱愉走到首领面前耳语几句,那名首领盯着灰和方慕瞧了瞧,然后松开了手,带着一群人就这样走了。   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你来这儿干什么?”灰看着朱愉,少见的严肃起来。   朱愉却指着方慕大叫起来,“好啊,你和以淙身份果然不简单,他人呢,宴梃呢。”   方慕正活动着手腕,闻言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哼,我全都知道了,宴梃在哪里,柳叔正到处找他。”朱愉插着腰得意洋洋,这次宴梃和以淙都欠他一条命,他迫不及待要看两人吃瘪的样子。   他这样一说,方慕和灰便明白了大半,唯有松鼠一人还在状况外。   “这些人都是宴家的人?”灰问道。   “当然了,宴梃搞那么大举动,宴爷爷担心得不得了,他不方便过来,正好我好奇就跟过来看看。”朱愉眼神始终不敢落到灰身上,似乎也知道两人的缘分就在对方一句话上。   方慕看出朱愉和灰有话要说,拉着还想看好戏的松鼠走了,走之前对着灰说了一句,“实验室被毁,齐宣双腿被废,他自知无法逃脱将那些参与者全部杀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实验室的知情人除了雇佣兵,实际参与者便只剩下齐宣和在逃的银安。   “见过我们的,都必须死。”灰冷冷开口,捡起地上的枪扔给方慕,意味深长说道:“你俩骗了我这么久,以后在找你们算账。”   方慕接过他扔来的枪,耸耸肩,“你也知道,我也是听命行事。”要算账也找错人了。   松鼠左右看看,不敢说话。   “不知道巫以淙喜不喜欢鸽子肉。”灰皮笑肉不笑缓缓开口。   方慕和松鼠没理会他,转身径直离开。   朱愉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以淙应该不太喜欢鸽子肉,他很喜欢鸽子。”   灰转身望着他看了几秒,看得朱愉心里直打鼓,才转身朝燃起大火的实验室走去,“来说说你对什么好奇,蠢到跟来找死。”   朱愉连忙跟上去,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第79章   宴梃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树屋里不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睡眼惺忪走出去看到巫以淙正坐在沙滩边的礁石上,走近一看地上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黑鱼,巫以淙的裤子湿漉漉一片,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指着地上的食材。   “我负责抓,你处理。”   宴梃还来不及对他这番分配说什么,就听见断崖上传来一阵声音,忽远忽近的,像是在找人,离得太远也听不见喊的什么。   巫以淙也听到了声响,他捡起一旁的小石子扔向平静的海面,溅起一阵水花。   “估计是找我们的。”   “这里这么隐蔽,等填饱肚子,我们自个爬上去比被他们发现机会还大一点。”   宴梃蹲下身处理鱼,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草草清理一遍。   巫以淙从石头上跳下来看他动手,被点燃的木材一熏立刻蹦得远远的,“他们看到浓烟就知道我们在下面。”   “我还没问你,干嘛非要这么麻烦来到断崖下面。”说什么设置陷阱都是假的,分明是拐骗他来这里。晏衫艇   巫以淙捂着鼻子,“你还恨江芜女士吗。”   宴梃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知道她是芜穗,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恨她……”   她是白鸽的芜穗,然后才成为了他的母亲,似乎一下就能解释为什么她要离婚,为什么后面一年才能见一面,为什么缺席葬礼,这些统统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你想念过她吗。”   “想过,当然想过。”他转动着火焰上的鱼,“她对我其实一直很好,我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她为什么离世,在何处离开的,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真相吗,哪怕会后悔。”   “我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后悔。”宴梃说得很坚决。   鱼肉很快烤熟,两人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巫以淙还有些意犹未尽,恨不得再去多抓两条,被宴梃死死拉住了,有时候巫以淙任性的劲儿他是真搞不懂。   “外面还有一堆正事等着我们。”好说歹说才把人拽上岸。   巫以淙放下卷起的裤腿,“趁着火没熄灭,把木屋烧了。”   他抱着双臂明显没有要亲自动手的意思,被使唤的宴梃心里不愿,毕竟里面很可能和他母亲有关系。   “为什么烧掉?”   “里面的东西和芜穗有关,如果留着,很可能会牵涉到她。”巫以淙淡淡说道,他不太愿意让人打扰到老师。   宴梃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问道:“你不喜欢这间小屋。”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烧掉它。”   “看里面的布局曾经也有人住过,还有小孩生活过的痕迹,这些和你有关系?”   巫以淙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举着还没熄灭的木头,“你觉得呢。”   宴梃拿不准他的态度,立刻拦着他,“既然和我母亲有关,我想再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一号的身份信息。   巫以淙放下木头,“我知道这里确实有缘由,要烧掉它也有我的私心,只是现在不适合讲故事,等上去了,有人会告诉你一切,那时你比我更想烧了这里。”   宴梃将信将疑,实在是巫以淙说得很肯定,仿佛他亲眼见过一样。   这种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与巫以淙始终隔着看不见的隔膜,即使已经坦诚相见,他对这个人仍然一无所知。   “好,我烧了它。”宴梃选择信任他。   巫以淙点点头,等他踏上台阶又有些犹疑,张口喊住了他,“先等等……”   宴梃不解,“怎么了?”   巫以淙背过身,“里面可能有江芜女士的遗物,找找你能带走的。”说完他便走向断崖,把时间留给宴梃。   宴梃却一把将火把扔了进去,“不用了,我对她的怀念在心里,再说了,我相信你说的。”知道真相会更想烧了小屋,那本实验手札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之前他怎么没想到呢,齐宣与他母亲的关系为真的话,参与零度计划可能性很大。   巫以淙头也没回,像是没听到这句话,手里扯着藤蔓试验其柔韧度。   小屋昨晚遭受暴雨冲刷,火把扔进去滚了一圈并未燃起来,宴梃就着还未熄灭火堆,点燃木材堆放在屋外,火遇到湿润的木屋冒出一股浓烟,烟雾缓缓上升,被风一吹飘散至四周。   巫以淙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差点忍不住。   宴梃也没想到木屋这么难点燃,烟雾熏得他不敢靠近木屋,望着空中的浓烟,这下不用担心找不到他们了。   两人寻了块上风向的石头坐着,巫以淙一坐下就倚靠着宴梃,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宴梃余光只能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和优秀的侧脸轮廓。   他伸手搂住巫以淙的腰,和他一起静静看着火焰吞噬着木屋……   年久失修的木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周围的树丛里的声响重合到一起。   宴梃朝着树叶晃动的方向看去,有些意外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站起身挡在巫以淙面前。   来人露出全身,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果然你会来到这里,也算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地方,烧掉多可惜。”   “那些人真是废物,竟然让你逃了出来,齐宣,我们也该算一算总账了。”果然就没有一个靠谱的竟然连罪魁祸首都看不住。   宴梃深怕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一直牢牢把巫以淙护在身后。   “你和我有什么总帐可算,特里,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后面的那个人有多值钱,不如你把他交给我,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送给你,我还能让你获得永生。”   “永生?这是我听过得最好笑的笑话。”宴梃只觉得齐宣疯了,零度计划最终目的是永生,怪不得持续几十年都以失败告终,违背自然规律的实验怎么可能成功。   被嘲讽齐宣仍然很平静,“这项技术全联邦只有我拥有,有这张王牌,我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实验。只要你交出弗里斯,我保证让你安全离开,包括你的朋友。”   齐宣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竟然还是为了巫以淙,宴梃转过头问道:“你到底有多值钱。”让齐宣冒着被逮捕的风险都要带走。   巫以淙盘腿坐着没有动,只是从宴梃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他对齐宣已经没了之前的配合,毫不掩饰对他厌恶。   “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已经毁于一旦,你不去逃命,反而来这里送死,什么样的底气让你膨胀到这个地步。”他虽然意外齐宣竟然能逃出来,但想想这个人、这座小岛存在于联邦这么多年,如今才被发现,齐宣也有些本事。   齐宣笑了笑,“你也说了都毁了,我能逃到哪里去,我终究是小瞧了你,你长大了。”他发出感慨,这座小岛本来是天然的堡垒,没想到弗里斯上来没多久,便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说这些有什么用。”宴梃打断他的话,二对一显然他们的胜算更大。   齐宣已经失去了耐心,“弗里斯,你是主动跟我走,还是我先杀了特里,再打断你的腿成为我永远的实验品一起走。”齐宣淡淡说道,他敢孤身一人出现自然不是毫无倚仗。   巫以淙还没生气反而是宴梃捏紧了拳头,在他面前说这话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齐宣对他们的顽抗摇摇头,不识时务的人没必要说下去,他拍拍手,从两侧树林里冒出一个包围圈,每个雇佣兵都荷枪实弹,为首的两人一个用枪瞄准巫以淙,一个瞄准宴梃。   “第九军已经上岛,就算你抓了我,打算如何脱身?”   齐宣自然早有打算,他移开一步,露出身后的人,“有耶色的下一任市长做筹码,还有宴家继承人,我相信军方也不敢轻易开枪。”   谭疏对巫以淙面露歉意,“对不起,浪费了你的心意。”   发生车祸后他和保镖队长本来是抄近路回别墅,走到一半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两人以为在劫难逃没想到弗里斯混在里面,临时反水救了他们,还好心的指了一条路让他们到北面找准机会悄悄离开,以免被军方指控。   “你还是要和齐宣合作?”   巫以淙反问,他知道谭疏打的什么注意,齐宣一无所有,唯一能投靠的只有他,有了耶色的资助齐宣很快又能重新开始实验,而这次谭疏则掌握着主动权,齐宣后面只有仰仗他的支持才能东山再起。   谭疏使得是阳谋,齐宣明白,巫以淙也很清楚,只是内心一股疲惫突然涌上心头。   “为什么不?”谭疏眯起眼睛,“你的事齐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不如你也加入进来,我向你保证表哥一家不敢再找你麻烦,你会作为合作者的身份加入。”比起当作实验品,合作方待遇会好上许多,谭疏还是不忍心他沦为只有编号的实验品。   宴梃皱着眉头,“当着我的面撬墙角,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他其实很紧张,全身紧绷,四处寻找包围圈的漏洞。   “宴梃,宴少爷竟然就是特里,这个秘密要是让宴家对手知道了,宴重还守得住宴家?”谭疏面带笑意,句句扎心。   “这也是齐宣告诉你的?”他和谭疏并无交集,怎么会暴露。   什么事他都不慌,牵涉到爷爷的话,在场的人就不能留活口。   “当然是有人嫉妒你霸占着弗里斯,顺手让我帮忙解决你,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银手套就是我专门派出解决你的,只是你运气好活到了今天。”   小屋这时发出最后的哀嚎,继而垮塌一片,浓烟滚滚,呛得一群人连连咳嗽却不敢动弹。妍山霆   齐宣尤为惋惜,不怀好意盯着巫以淙,”你身上还差最后一针,就差最后的效果了,难道你不想彻底恢复。”弗里斯成功了,那他身上的基因病也将彻底痊愈,后续在推广出去他将会成为全联邦的英雄。   换做其他人这将是难以抵御的诱惑,可对象是巫以淙,注定要让齐宣失望。延山停   “你觉得我很在意能不能治好基因病。”巫以淙站起身,不顾身后移动着的枪口,与宴梃肩并肩站着,“我并不怕死,基因病发作二十多年,我习惯了。我唯一想做的只有让你下地狱,给那些死了的实验品一个交代。”   宴梃不吭声,和他背对背靠着,这时摸了摸他的手臂,算作一种沉默的安慰。   “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可以当作没听见这话。”他顿了顿,露出怜悯的神情,“这最后一针你不打,很快就能和其他实验品见面,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宴梃的身躯触电般颤动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微皱起来,“什么意思?”   “哟!下面这么热闹。”   齐宣的话被人打断,声音来自断崖上方,灰勾着笑,笑得像只狐狸跟齐宣打招呼,“齐先生脚程挺快,这么舍不得弗里斯,死前还要找他叙叙旧?”在他说话间,断崖上冒出一群身着军装的男人,枪口对准断崖下的齐宣和谭疏。   也有一小队人马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包围着两人的雇佣兵面面相觑,举枪的动作犹豫了起来。   只有少部分态度坚决,丝毫不动摇,似乎明白已经死路一条不如放手一搏。   “少爷……你这次可闯大祸了。”柳叔一身干练劲装,在几个壮汉的保护下走进,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显得忧心仲仲。   宴梃碰了碰巫以淙的肩膀,“你昨晚就知道是柳叔上岛了?所以才那么笃定不是军方的人。”   巫以淙点了点头,现在所有人都齐了,他捏了捏鼻梁,一屁股坐回石头上,“死局,这可不像是你的实力。”这话是对着齐宣说的,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有些太简单了。   “你以为你赢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齐宣放声大笑,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现在的局面。 第80章   断崖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在绝对实力面前,谭疏率先做出让步,这一群雇佣兵三分之一听从于他。   “这是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放我走,我保证对岛上的一切永远保密。”   现场没有人开口说话,宴梃本想嘲讽他墙头草的行为,巫以淙拍了拍地面,慢慢起身,“最后一次,亚当的人情不会永远管用。”   这是要放过谭疏的意思。   宴梃顿时有些不高兴,谭疏这样的人两面三刀,等他出去了还不知道会如何报复,所有威胁到宴家的人他都不想放过,何况还是他的情敌。   谭疏早知道这里能决定他生死的人是弗里斯,郑重说道:“我明白。”弗里斯愿意放过他已经属于意外之喜,也证明弗里斯对表哥果然不一般,或许这又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谭疏暗道。   柳叔却在这时开口:“不能放走他,这座岛上的人罪孽深重,就算他不是岛上的人,多半也是来做交易,绝对都不能放过他。”   柳叔看向宴梃,态度坚决,他带来的人只听从他的命令,敏捷地移动至谭疏周围,堵住他的去路。   宴梃的目光落在巫以淙身上,他把最终的决定权留给巫以淙,同时用手势安抚着要动手的柳叔。   谭疏看到几人目光流转,心里直打鼓,生怕弗里斯变卦,这才体会到命被别人捏着的恐惧和后怕。   “放你走可以,但只能你一个人离开。”巫以淙淡淡说道,至于路上会不会被误杀,就看他的运气了。   谭疏期冀着弗里斯再说点什么,可弗里斯最终什么都没说,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   当谭疏同意条件后,那群跟着他的手下里有愤怒、有难以置信、也有绝望麻木的,自然也有拼死反抗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按下扳机便被断崖上候着的人马射到在地,寡不敌众,绝望的气息在这群人身上蔓延开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纷纷主动地交出武器,被柳叔叫人用绳子捆住带走。   走了一个谭疏,还剩下一个齐宣。   齐宣手下的雇佣兵比起谭疏留下的人,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他们明白要是被抓住,就凭岛上的那些实验他们一个都活不了,联邦最高法案中对此类事件刑罚非常严重。   既然都是死,本就是齐宣网罗的亡命之徒,第一枪就像是某种信号,唤醒了这些人骨子里的残忍嗜血。   齐宣身边的雇佣兵在变故突生时立刻护着他想要趁乱离开,巫以淙和宴梃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远远接过柳叔扔过来的枪,对准逃亡的雇佣兵就是一枪,枪打在腿上,巫以淙不打算让他们就这样死去,他还有事需要确认。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自知难逃一死,这些雇佣兵格外凶猛,柳叔带来的人因带走谭疏手下就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不是雇佣的对手,几乎很快倒在地上,灰身边的那群人处于制高点,受伤的人倒不是很多。   巫以淙的目标只有齐宣,齐宣虽然常年做实验,关键场合无论是开枪还是逃命都异常冷静,宴梃想跟着巫以淙一起去,却被柳叔狠狠拽住胳膊,柳叔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人立刻挡在他面前。   “柳叔!”   “少爷,外界已经因为你在灰色的身份叫嚣着收回宴家所有的财富,要让老爷亲自押送你到联邦法院认罪,你现在立刻跟我走。”柳叔看拦不住他,也不隐瞒外界情况。   果然宴梃立刻停下动作,“你说什么。”   柳叔叹息一声,沉声道:“少爷瞒了老爷和我这么多年,这次太大意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特里居然是少爷你,我出发的时候班纳特已经知道这道消息,估计此时也在朝这里赶来,少爷赶紧跟着你的朋友们离开吧。”   宴梃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一部分理智催他必须快追上巫以淙,一部分不断发出他的身份暴露了,爷爷也知道了的警报,周围嘈杂一片,他定定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爷爷怎么样了?”宴梃不由自主问道,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额头上也冒出细汗。   “老爷一切都好,我还带了些东西,还有一艘停在东北方的邮轮,少爷好好保重。”柳叔眼里有不舍,有担忧,最后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宴梃拍了拍这位自他出生起就在照顾他的老人,“柳叔,我不能离开,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相信我。”   “少爷……”柳叔听出他的意思,立刻推开他,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你们护着少爷上邮轮,现在就去!”   巫以淙已经走了几分钟,前面不断有枪声响起,宴梃收起对爷爷的担忧,焦急浮现在他脸上,他也不再隐瞒:“我找到以淙一起走。”   “什么?!!”以淙少爷也在这里?柳叔大惊失色,宴梃点点头,头也不回去追巫以淙。   手下询问柳叔接下来如何做,柳叔示意剩下的人立刻跟上,他倒要看看巫少爷出现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死亡笼罩下的小岛,用苍茫的荒野、蓊郁的丛林、崎岖的岩崖和礁石密布的海滩,掩盖了一群亡命之徒的行踪,也隐藏了丛林中的致命危险。   遮天蔽日的丛林里时不时传出的阵阵枪声像是一曲哀歌,分不清是在解决敌人还是互相残杀。   巫以淙视线牢牢锁定前方不断变得臃肿的队伍,那些被遗弃的雇佣兵们看到齐宣,像找到主人的小狗摇尾乞怜,生怕被主人抛弃。   经营小岛这么多年,齐宣的威望即使到命悬一线的时刻,在这些被驯化的雇佣兵心中也不可动摇,因此巫以淙不仅要尽快解决来送死的雇佣兵,还必须记住牢牢记住齐宣一行人前进的路线。   利落地解决雇佣兵们,他丢掉报废的枪,随手捡起地上的装备就要往前冲,手臂猛地被人拽住,巫以淙握着枪柄就是一个肘击。   “是我!”没有掩饰的声线很熟悉。   巫以淙卸了力道,转过头看着大汗淋漓的灰以及他身后粗重喘息的一群人,挑了挑眉,“第九军?”   灰拍拍胸膛,“货真价实,有什么冤情赶紧跟他们说说,到时候都是证据。”   “嫌疑人就在前面,抓住他什么都清楚。”巫以淙掐算着时间,感觉体力已经恢复拉着灰就开始狂奔。   “喂!别拽着我。”灰在丛林里跑得磕磕绊绊,时不时看向后面,见他们和军方已经拉开了些距离才拍开巫以淙的手掌,“够了,已经看不到了。”   巫以淙松开手,逐渐放慢了脚步,“我不想暴露身份。”   灰似笑非笑,一双狐狸眼溢满笑意,“哼,方慕就是医生吧,你瞒了我这么久,对得起我为了你出生入死吗。”巫以淙心知方慕和松鼠两人在一起,灰必定看出端倪,他想做的事还需要灰的掩护。   “原来你这么重视我,感动,太感动了。”巫以淙搭上他的肩,说得很是情真意切。   灰一眼看穿他打的什么主意,“别找我,宴梃的付出我看在眼里,你想要什么他还不乖乖捧你手里。”   “你怎么也知道他的身份?”巫以淙关注点跑偏,宴梃也太大意了。   灰睨了他一眼,“格尔告诉我的,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等把齐宣交给格尔你们俩就要亡命天涯了。”   “谁传出去的?有什么线索?”巫以淙连追赶的步伐都慢了下来,下意识想到爷爷的处境。   “你不会是真的对他动心了吧?”灰从他犹豫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差点大叫出声,也顾不得后面的第九军,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不是玩玩!”   巫以淙被他大惊小怪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自在,毕竟以前他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设,想到他亲口答应的试试,轻轻点了点头。   灰摇着头,狐狸眼变得严肃又坚决,“你们不合适,你们的身份太复杂,性格同样强势,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碎碎念着不合适的理由,分析着两人的性格和真实身份,有理有据,换个人估计会被他说服。   可惜他遇到的是巫以淙,他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反悔的时候,就算不合适,那也是以后的事。   “合不合适是我和他的事情,灰,我想试试。”灰不同于其他人,巫以淙说不出想试一试的理由,宴梃打动他的地方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并不单单是知晓他身份后才生出心思,不过他也不想糊弄灰。   灰被他神色里的郑重压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说道:“也许你们会后悔,灰塔,他知道你曾经情人无数,能接受你永远无法停下挑战的步伐,甚至你们会聚少离多?”   灰色里的爱情悲剧灰看得比谁都多,他不希望唯一的挚友也成为悲剧中的一员。   “我答应了他试一试,是我的承诺,接不接受,选择权在他,在这之前,我不会改变主意。”   明白他的决心,灰也做不出来棒打鸳鸯的事,只是为灰色里苦苦等着灰塔的情人们默哀几秒中。   “他的身份听说是某个匿名网站爆出来的,格尔说有几天了,只是一直没足够的证据,直到一天前才出现宴梃带上特里假面的一段视频,班纳特以此当证据发布了对宴梃的通缉令。”   灰恢复一贯冷静,开始分享外界情报。   两人特意放慢脚步,等着军方的人追上,同时也等着自己人跟上来。颜珊婷   巫以淙摸摸鼻子,这里面又会是谁在搅浑水,齐宣?还是没见到踪影的银安?亦或是谭疏说的那个‘看不惯宴梃独占他的人’?   他把几个猜测告诉灰,灰听了哑然失笑,”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多少人为了你要弄死宴梃。”   “算了,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直接问齐宣,他应该也到了最后底牌的地方。”巫以淙站在满是荒草的丛林里,蹲下身扒开杂草,果然地上有三颗石头,石头指向斜对面的方向,巫以淙踢开石头,加快了步伐。   “我就说你怎么不着急了,原来还有这一手。”灰称赞道。   “不是所有人都不怕死。”亡命之徒为了钱是没有任何原则的。   “你呢,顺势被抓,想来这里治好基因病?”灰喋喋不休,他对灰塔这么容易被抓来小岛保持怀疑,对方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他想不到以灰塔的身份、财富来这里干什么——他唯一的威胁也只有固定时间发作的基因病。   “我不想再被基因病限制行动,它影响了我这么多年,我和齐宣属于互惠互利。”巫以淙说得波澜不惊,似乎只是一笔小生意。   “放屁。”灰少见的爆了句粗口,“你他妈当我是傻瓜,互惠互利你会专门喊方慕烧了实验室,灰塔,你究竟要做什么?”齐宣已经是丧家之犬,实验室就是指控他的最有效证据,偏偏被方慕一把火烧了,虽然防火的黑锅齐宣是背定了,但灰知道方慕是得了灰塔的命令。   要么是在掩盖什么,要么是对方脑子坏了。   后者几乎不可能,只有前者。对方越是平静在这种时候越是有问题,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嘘……”   巫以淙竖起一根手指,放慢脚步,地上的石头摆放得越来越整齐,证明传递信号的人时间很充足,也许是停下来休息,也许是即将到达自认为安全的位置,因此松懈了下来。   不管怎样,前方都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巫以淙和灰两人迅速进入状态,不仅脚步放轻,就连呼吸都刻意得控制着…… 第81章   一路按照石子的指示两人最终来到一大片沙滩的地方,附近没有什么树木,周围一切都一览无遗。   浪花一阵一阵冲向沙滩,这里比小屋附近的沙滩要大上许多。   巫以淙四处寻找指示,终于在隐蔽的位置看到三颗匆匆留下的石头,顺着石头的方向,发现在靠近岩壁的那面有一处狭长洞口,洞口隐藏在散落的大礁石之间。   灰挽起裤子走到附近,打量着地形,“像个海蚀洞。”   巫以淙皱起眉头,海蚀洞是由于海水不断冲击把暗礁冲出一条暗道,通常海蚀洞漆黑潮湿且漫长,他们两个进去半点讨不到好,和军方的人一起又不太合适。   有些秘密还是成为秘密比较安全。   “我先进去,你想办法拦着军方的人。”   灰立刻不干,“要么一起进去,要么一起等。”   “有些事我想永远保密。”   “比如说?”   巫以淙抱着双臂,“比如我的老师,我的过去,灰,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乱来,我答应过老师,一定要彻底毁掉零度计划,现在机会就摆在我眼前。“   灰认真看着他,问道:“是为了伦农大师的遗愿,还是为了宴梃,灰塔,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向我撒谎。”   眼见话题又扯上宴梃,巫以淙打断了他,“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徒增烦恼。”   “可犯下的错是事实,你大度,我却很小气。”灰说完背过身,“我最多拖延二十分钟,齐宣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我们手里。”不然格尔哪里不好交代,他们还会背上更严重的罪名。   “我明白。”   巫以淙笑得很灿烂,他就知道灰不会拒绝。   巫以淙向洞口方向爬过去,借着自然光线绕过被冲刷得滚圆的岩石堆,等他摸到潮湿的岩壁,淌着过腰的海水进入到海蚀洞时,听见深处传来的闷哼声,然后是沉闷地落水声,巫以淙在黑暗中视力不受影响,很快看到海水中蔓延的一片浅红,他伸出手嗅了嗅,是血迹。   齐宣那群人竟然开始内讧,果然是一群亡命之徒。   他想不明白齐宣来到海蚀洞干什么,里面全是海水,就算躲在里面,一缺淡水二不能生活,有什么用处?   想归想,他依旧绷紧了全身,身上的小伤口在海水浸泡下蔓延出丝丝缕缕的痛楚,巫以淙已经顾不上伤口,小心翼翼扒着岩壁前进。   巫以淙一脚深一脚浅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岩壁滑不溜秋,越往里海水越浅,渐渐下降到小腿附近,只是脚踝一直泡在水里,石子划伤的伤口如针扎般刺痛。   穿越海蚀洞的经历他曾经也有过,为了任务对象在海蚀洞里呆了两天一夜,只是那次的海蚀洞远没有这里的复杂和潮湿,巫以淙只能凭借着感觉和经验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黏腻一片,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前方什么动静都没有。   巫以淙选了个高处的礁岩歇息,他已经筋疲力竭,很想在岩石上躺下来彻底放松,但又知道这样太冒险。   前方仍然黑漆漆一片,水声和说话声透过岩壁穿了过来,巫以淙连仔细听的精力也近乎耗光,他有种永远走不出去的错觉。   走了这么久,他也明白这是海浪经年累月在礁岩上打穿的一条近乎直线的通道,它的出口一定通往小岛的另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必然有他寻找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起身下水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哗哗的水声……很轻微,前方有人过来了!   巫以淙立刻侧身,双手撑着身后的岩石向上一跃,贴在礁岩的凹陷处,左手下意识摸上枪,却摸了满手的水——刚才进来的时候枪泡了水,已经无法使用。   只能肉搏了!   希望对方人数不多,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就危险了。   水声更近了,仿佛就在眼前,巫以淙从岩石上一跃而下,猛地将对方扑倒在水流中,朝着脑袋方向挥拳。   被揍的男人毫无防备,在水里连呛了几口水剧烈挣扎,两人在黑漆漆的通道里凶横扭打着,这人一定是个强健有力的雇佣兵,对方反应过来每一招都袭往他的关节和要害处,巫以淙闪避不及中招了好几次。   前方的水声似乎更大了些,这人是来探路的?莫不是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不能继续耗下去,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对方果然朝着他的腿关节攻击,巫以淙同样抬腿,用腿部肌肉钳制住对方的胳膊,伸手抓住他双腿,逆时针一拧,清脆的骨头错位声让他都感觉到痛,更别提对方了。   趁着对方吃通的空档,巫以淙抬起手肘击在对方太阳穴,对方连声音都没发出便随着水流消失不见。   巫以淙转动一圈手腕,再来一个这样的,他估计对付不了。   “别动!”   巫以淙正打算贴着岩壁去前面看看,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他的腰间,巫以淙第一时间判断出又是一个和之前一样强健雄壮的雇佣兵,对方手上还有枪。   巫以淙举起双手,转过身和对方面对面,“我对齐宣应该有些用处。”   “你是那个一号。”对方声音嘶哑,似乎声带受过伤,发声方式很奇怪。   “既然知道一号,你在齐宣那里身份一定不低,抓住我,你不用担心被他抛下了。”反正他也要去见齐宣,现在还能有人带路。   “那你猜错了。”   黑暗中对方嘶哑的声音像极了一条幽深阴冷的毒蛇在吐信,“一号实验品,得来全不费工夫。”   巫以淙预感不妙,笑着说道:“我对你有什么用处,外面已经被第九军包围,你逃不了。”   “齐宣掌握着零度计划,联邦高层怎么会舍得给他定罪,有他做筹码,加上你,一个零度计划下副作用最小的完美实验品,医学所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会跟我好好谈条件的。”雇佣兵不介意与巫以淙分享他的计划。   “你背叛齐宣……既然他对联邦政府有用,不担心事后他的报复。”   “他不敢。”   雇佣兵握枪的手很稳,巫以淙乖顺地跟着他向前走,他内心依然有诸多疑问,“为何现在又往回走。”对方明显是要往出口走,现在怎么又往里走。   “我改变主意了,你在刚才的雇佣兵身上留了记号吧,我何必这时候去送死。”这人不仅理智冷静,还懂得退让,是个聪明人,对他可不太妙。   “齐宣还会信任你?”巫以淙扶着岩壁,跟着他往前走,食指稍稍用力,希望灰或者宴梃能看懂他的提示。   “他没得选。”对方说得信誓旦旦,巫以淙还要问下去,雇佣兵利落地让他闭上了嘴,背着失去意识的人加快了步伐。   巫以淙是被咸涩的海水泼醒的,双手被绑,身下却很干爽,衣服还未干,看来昏迷的时间不长。   他睁开眼,判断出这里应该是一处石洞,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石洞四周点着蜡烛,每个方向都有一条看不清尽头的通道,由两名雇佣兵把守,通道里灯光昏暗,能看到整齐的食物、饮用水和数不清的武器。   看来这座被改造的山体内部就是齐宣的底牌,一个通风、坚固、食物和武器都充足的地方,怪不得齐宣不打算离开小岛。   他蠕动着坐起来,环顾石洞,发现装修的非常华丽,简直是一个地下王国,角落里还摆放着整齐的医疗设备和几名被铐着的实验品。   “都到这一步了,还要继续开展零度计划,说真的,这份执着我不得不佩服。”巫以淙抱着膝盖,捆住的双手搭在腿上,头放在两膝盖之间,仔细辨认刚才抓他的人。   齐宣坐在椅子上喝茶,“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为了保护情人甘愿在我面前暴露身份,巫以淙这个名字是离开这里之后自己取的?还是伦农取给你取的。”   宴梃身份暴露,他的身份果然也瞒不住,瞒不住,索性就承认。   “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带我来的人呢,他可打算拿你当保命符,不如关心关系自己。”巫以淙看了一圈都没找到身形和抓他的人相似的雇佣兵,对方埋藏在暗处还是已经离开了。   齐宣的笑容更深了一些,“这里的人跟了我许多年,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挑拨的。”   巫以淙撇撇嘴,“我无所谓,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原来你知道。”齐宣眼神示意手下将针管拿来,走到巫以淙面前,蹲下身,“这一针下去,潘多拉魔盒彻底打开,压制二十多年的副作用爆发起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住。”   “我身上每年固定时间发作的症状,从来就不是什么基因病对吗?”细长的针管就在眼前,巫以淙眼神很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当然不是,不过是零度计划带来的副作用。”齐宣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与奚落,“怪不得我在你的身体里发现许多治疗基因病的基础药物,你找的研究员水平真差,不过也要感谢他的小心翼翼,并没有破坏太多基因数据。”   “说到底,我走了之后,零度计划一直没成功过,所以你才想尽办法要找到我,只是为了我身上的原始数据。”这些年巫以淙虽然对基因病概不关心,架不住身边有个时常念叨他身体的方慕,耳濡目染之下也听过不少专业理论。   在堂岛任务中听见零度计划,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来了,伦农死前最后的嘱托让他一定要毁掉零度计划,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抗拒着这件事,哪怕仅仅打听消息态度都很消极被动,他是真不太乐意搅合进这些事情中。   只要这事影响不到他,他可以对此视而不见,除了愧对伦农,他毫无心理负担。   没想到里面出了两个变量,一个是宴梃,一个是宴梃的母亲是芜穗,存在于脑子里许多年的拼图突然就拼合好了,那些理不清想不明白的事豁然开朗。   “芜穗突然背叛我,联合伦农和上任灰攻上小岛,毁掉了和你同一批所有的实验品,现在你是唯一的初代实验品,最佳的实验对象。”齐宣用手指勾勒着巫以淙脸上的线条,脸上全是狂热,“没有特制的药,根本压制不住实验带来的后遗症,我以为你早就死了,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一管大客户送来的血液样本,这份样本还配有详细的基因数据,这是天意——就在那天早上我彻底下定决心放弃零度计划。”   巫以淙也不知道是说自己倒霉还是什么,苦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开始后续实验。”直接做实验说不定早就成功了,齐宣既然知道他的作用,打温情牌有什么意义。   “你已经是声名赫赫的灰塔,不再是无法反抗的一号,你要是不愿意配合,后续的实验过程有些麻烦,当然也有解决办法,只是这次是我自己使用,实验过程和谐一些总没坏处。”   齐宣的手指摩挲着巫以淙的下巴,当实验品以为目的和他一致,即使心里不愿,求生本能总会驱使他们配合。有些实验效果靠观察和观测是没法弄清楚的,他不希望自己的药剂里有什么不知道的副作用,尤其是灰塔这样的人,得知自己是纯粹的实验品,别说配合,一定会闹得实验不安宁,而他没法像解决其他不听话的残次品一样将他处理掉。   巫以淙正要嘲讽他这么多年自己的问题都没法解决时,通道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有三五个人,通道里的守卫们一下子紧绷起来,齐宣的手立刻掐住巫以淙的脖子,防备他趁乱使小动作。   巫以淙手被绑住,连反抗都很吃力,脸涨得通红。   “主人,那些人进来了,手里带着探测器。”闯进来的人声音嘶哑,正是巫以淙遇到的雇佣兵。   巫以淙立刻抬手指向来人,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他正要继续挣扎,又跑进来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恰好是熟面孔,方慕好样的,果然混进了雇佣兵队伍。   他和方慕眼神相交,对方脸上满是焦急,头却轻轻点了点头,巫以淙瞬间松了口气,再不来他就要被掐死了,死法太窝囊他不能接受。   “有多少人?”听说是人进来,齐宣反而不慌,手也松开了,“开凿这里时就料到探测器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   那名雇佣兵突然看向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的巫以淙,指着他说道:“我听见他们说,他身上还有一枚芯片,我担心会暴露这里。”   巫以淙气还没喘匀,听到这话立刻说道:“银安带我回来那天,怕是头发缝里你们都检查过几遍,现在说我身上有芯片,不就是怕我把你想拿齐宣和我当筹码和联邦签免罪协议,好保住你的小命。”   他这话一出,脚边立刻迎来一颗子弹,没料到他竟敢当着齐宣的面开枪,巫以淙诧异地看向齐宣,想知道齐宣是何反应。 第82章   齐宣脸上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习以为常,仿佛对方不是对他开了一枪而是扔了颗毫无杀伤力的石头,齐宣的态度很奇怪。   巫以淙正要煽风点火,方慕做了个不赞同的手势,他收回到嘴边的话,等着齐宣开口。   “你继续去守着,宴梃落单的话把他带过来,怎么说也是亲侄儿,是该见一见。”齐宣吩咐道,微妙的一枪就这样翻了篇。   雇佣兵领了命令,离开前狠狠地看了一眼巫以淙,又扬了扬手里的枪,警告他最好管住嘴。   等他走后,巫以淙还没说话,齐宣仿佛预料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主动开口:“很奇怪?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很羡慕他。”   “羡慕他?”   “你不懂。”   齐宣捡起地上的针管擦拭干净,朝着巫以淙的脖子就要扎去,地面突然晃动起来,然后是一道接一道沉闷声响。   齐宣一时没站稳,药剂大半洒落在地上。   还来不及说什么,又是几道轰隆隆地声音响起,这次声音比较清晰,是炸弹的声音。   地面晃动更加剧烈,巫以淙就地一滚避开石洞上掉下来的碎石,快速寻找能用来割破绳子的东西,守着通道的人迅速包围住齐宣,呈现拱卫姿态。   眼见洞壁慢慢露出裂纹,齐宣已经不复淡定,脸上流露出几分慌乱。   巫以淙一看他望过来的视线,就知道他又得倒霉,果然,只见齐宣一招手,潜伏在通道里的雇佣兵将他包围住。   对方在暗处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巫以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永远不要小看高危行业人士,他身上永远不会缺少武器,指甲盖大的武器也能致命。   雇佣兵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巫以淙以迅雷不及之势扑往雇佣兵的怀里,而后仰起头狠狠转头,那名雇佣兵似乎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瞳孔涣散着倒在地上抽搐。   当然,巫以淙也没讨到好,唇边的鲜血顺着下颌滴在地上,薄如蝉翼的刀片闪烁着寒光,巫以淙皱起眉头,似乎划到口腔了,果然还是太仓促。   这场生死对决过于猝不及防,周围人都被他这股狠劲震慑住,动作慢了几秒。   这几秒让巫以淙彻底解放出双手,他衔着刀片,也不多说什么,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齐宣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畏缩不前,巫以淙已经拿到武器,他下意识开口:“不能伤他。”   砰——   枪声和洞顶坍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激起扬尘一片,石洞里的蜡烛被涌进来的海风瞬间吹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数道枪声和肉搏的声音。   黑暗让时间变得很漫长,等恢复照明,洞里奢华的装饰已经看不出原样,坍塌下来的石块砸死了不少人,还没断气的雇佣兵正在哀嚎,配合着昏暗的手电光,颇有些鬼哭狼嚎的意思。   山洞入口被炸出个大窟窿,一群人钻了进来,看见还有行动能力的雇佣兵直接开枪解决。   宴梃顾不上什么,立刻寻找巫以淙的身影,踩到雇佣兵的尸体也不在意,朝着巫以淙的方向飞奔过去。   等他靠近才看清楚画面,脚步顿时停住。   ——齐宣竟然挡在巫以淙身上?挡得严丝合缝,一只手还牢牢护着身下人的脑袋,是个保护的姿势。   他搬开齐宣腿上的石头,将人一把掀开,地面上有摊血迹,宴梃不敢轻易动他,小心抬起巫以淙的头喊道,“以淙。”   “我没受伤。”他捂着脑袋坐起来,伸出手将齐宣手边的针管扔得远远的,才晃了晃双腿,让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的人放心。   齐宣还真是执着。   巫以淙按着被注射的地方,一低头,齐宣脸色苍白,朝他露出胜利的笑容,和以往的笑容有些不一样,仿佛完成了某种遗愿,那副神情在伦农去世那天他见过,一摸一样。   一管药剂,无论他是死是活,齐宣的实验也无法继续下去,这幅死而无憾的满意模样是什么意思。   “找到人了吗。”灰人还没到,老远就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声音,“活着没。”   巫以淙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回答他,“你再慢点刚好可以替我收尸。”说完喉咙传来痒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宴梃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眉头依旧紧紧皱在一起,“真没事?”   他怎么觉得齐宣的眼神怪怪的,竟然带着怜悯,等他认真看去,对方已经垂下头似乎放弃抵抗,任由军方的人将他逮捕。   “没事,这里灰尘太大。”   “这怪谁,在尸体上留线索也只有你想得出来,要不是我眼尖,那具尸体早就没影了。”灰掂着脚,生怕不小心踩到血肉模糊的尸体。   靠近爆炸的地方几乎无人生还,巫以淙运气好离得远,又有齐宣帮忙挡住,除了被砸出淤青,没伤到骨头。   宴梃再三确认血迹不是他的,才开口让人带着齐宣先离开这里,特制炸药的余威还在,危险还没解除。   “第九军的人还是柳叔带来的?”   宴梃发现他唇边的血迹,伸出手指揩掉才开口:“柳叔的人,格尔去别墅群里找证据,短时间赶不过来。”   巫以淙指了指角落的设备和已经死去的实验品,“那边应该也有他要的证据。”   这话是对着灰说的,实验室已经烧毁,这几个实验品也足够格尔拿去交差。   灰连忙去看人死了没,发现有一个人还有微弱呼吸,立刻招呼人抬出去,又叫人设备这些一起搬出去。   巫以淙捂着鼻子,踩在狼藉的石块上,边咳嗽边说道:“柳叔跟你说了什么,这么久才赶上来。”   “我身份暴露,让我赶紧离开。”宴梃扶着他的腰,看他咳得脖子都红了,不由得怀疑,“要不要休息会再出去。”   巫以淙摆摆手,表示先出去再说。   宴梃拉住他的手,同时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巫以淙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愣了一下,下一秒又咳嗽起来,“你……确定。”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宴梃拉着他的手臂让他趴在自己背上,嘴里念念有词 ,“明知道海蚀洞危险,还非要先进来,多等我几分钟他又跑不了。”   巫以淙打量了自己的状态,身上除了灰尘多点,脚踝伤口多点,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他看出宴梃在生气,趴在他背上戳了戳他的脸,“齐宣狡猾,这里又是他的地盘,我不想让他跑了。”   这群人进来的太快让他处理掉齐宣的时间都没有,等出去了还是要找个机会把人弄死。   巫以淙会向他解释原因,宴梃心情好转了几分,接着说回刚才的话题,“把齐宣交给格尔,事情就结束了,以后你想去哪里。”   “没那么容易。宴梃,他是你舅舅,去问问他关于你母亲的事吧。”   巫以淙将下巴抵在宴梃的肩膀上,他感觉喉咙里越来越痒,可难得两人静静说会话,不想被咳嗽声破坏氛围,便死死压制住咳嗽的冲动。   “我以为你不想让我单独接触齐宣。”许久,才传来宴梃的回答。   巫以淙没否认也没承认,他只是说:“我说了会让你知道真相,齐宣应该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你母亲过往的人。”   山洞离海蚀洞通道的距离不是很远,一进入到海蚀洞的通道,巫以淙差点眼前一排炸弹吓了一跳,水里飘着不少炸弹残骸。   “这里的分量足够把山洞全部炸掉,万一造成山体塌陷……”巫以淙在里面还不觉得危险,现在想想,没被砸死是他命大。   “你在墙上留的痕迹我看到了,炸弹的用量是方慕估算出来的,你对我没信心对他总该放心。”   宴梃漫不经心说道,下水后一股腥咸的海风迎面扑来。   巫以淙捂着鼻子,这里面的水味道堪比下水道,又是火药味又是血腥味,味道很复杂。   “话里的酸味我都闻到了。”   巫以淙拍了拍他的头,触感柔软,和他强硬的作风完全相反,“我和他之间的默契是十几年来慢慢建立,他一向谨慎混进雇佣兵的队伍也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   宴梃没说话,只是收紧了胳膊,半晌才回答:“我们多出几个任务,一样会有默契。”   他就是看不顺眼方慕那副最了解巫以淙的模样,留在岩壁上的痕迹他解读出一半信息,方慕扫了一眼就全部知晓。不仅知晓,还早有准备换上一套又脏又旧的雇佣兵衣服混了进去,他和巫以淙在断崖下呆了一晚知道巫以淙没有和方慕联系,没联系也知道对方的安排,这点让他生了不少闷气,最可气的是灰竟然变得十分信任方慕的判断。   这些隐秘的心思让他说出来又觉得没必要,还会让巫以淙嘲笑他,不说出来心里又不舒服,别扭着让背上的人主动发现。   巫以淙侧头闭上眼睛,悠闲地晃着脚,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我们唯一合作的堂岛任务下场你都看到了,我们还是各干各的,再来一次堂岛任务我可吃不消。”   宴梃哼了一声,“那是个例,我的团队还有一个人,叫老沙,等出去后我跟他们商量让你和方慕加入7,特里和弗里斯的身份只能抛弃。”暴露了的马甲只有忍痛舍弃,以后就只有7了。   “为什么不是你加入我的团队。”巫以淙闷笑。   宴梃被问得一愣,一时有些纠结,他的团队在灰色排名第三,巫以淙和方慕连排名都没有,论实力和任务质量怎么也该巫以淙主动加入。   “你认真的。”他觉得巫以淙在开玩笑。   “很认真,我和方慕也很想闯出个排名,有你们加入一定事半功倍……”说道后面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听见他打哈欠的声音,宴梃也没有再说下去,放慢了脚步同时说道:“等会我叫你。”   “我有点累了,等出去前一定要叫醒我……灰要是看到你背着我,一定会念叨很长时间……”巫以淙叮嘱道。   宴梃时常搞不明白巫以淙和灰之间互相取乐的爱好,听出他话里的疲惫,“出去就二十分钟时间,要是叫不醒你,直接扔水里让你清醒。”   巫以淙笑道:“柳叔会帮我揍你。”   “睡吧。”   “嗯……”   然而等他快到出口,试图喊醒背上的人,对方依然睡得很沉。   直到洞口边等他们的人要进来帮忙,他作势把人扔水里,也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他晃了晃身体,对方头一歪,宴梃看见了那张脸上一片鲜红,紧闭的眼睛和鼻孔渗出鲜红,唇边也留有一抹血迹。   艹,巫以淙你这个混蛋! 第83章   沙滩边临时搭建帐篷里气氛近乎凝滞,帐篷很小,原本是柳叔为了应对小岛变化莫测的天气特意准备,现在成为暂时的医疗场所,巫以淙身上外伤并不多,突然叫不醒,让大家都慌了手脚。   宴梃从方慕进帐篷后就一直坐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看他一眼,他就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一个反应也吝于施舍。   谁都看得出他在自责,也没人上去打扰他。   格尔抱着双臂和灰嘀咕,“你这次可把我害惨了。”   灰在一堆实验记录里翻找东西,头也没抬,“这么大的功绩得罪些权贵换来终身的荣耀,只有你把他当做烫手山芋,这次得往上走几步阶梯。”   “走什么走,上面发话让我带着齐宣直接交给联邦法院,军方这次要保持沉默。”   格尔没好气地踹着地上的石头,面对灰他也不打算隐藏自己的不满,“齐宣的本事再大,没有那些人行方便打掩护不可能做到这些事,实验品从哪里来,市面上没流通的设备又是谁在售卖,以及那些和第九军配置差不多的枪械?疑问太多了,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能挖出不少东西,却没人愿意主动开这个口。”   “你们家老大怎么打算。”   格尔的老大自然是军方的最高指挥官,在灰心中对方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之前图纸失窃也是政敌见他作风强硬,是一股清流故意使的绊子,出于对对方人品的信任他才答应那个任务,不然搬出老头子的承诺也没用。   格尔摇摇头,他的第九军深受重视,了解到不少内幕,“牵扯出太多高层,局面难看起来是在打最上面那位的脸。”一旦扯出权贵高管参与其中,舆论一定会往质疑联邦政府内部方向发展,毕竟现在高层中有不少是那位一手提拔起来的。   “所以……就这么放过齐宣,那不如我现在就弄死他。”   灰说着,怒从心头起,他早就想弄死齐宣,要不是担心格尔不好交差,又顾虑着灰塔的事情,齐宣估计尸体已经在大海里飘荡。   格尔连忙拉住他,灰的愤怒他明白也理解,只是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已经清楚齐宣现在谁都不能动,高层里还有人在指望着他的T3。   “别冲动,这么多人看着。”第九军三分之一的人都在附近,一旦动手他们立刻就是犯罪分子。   “大家对这事心照不宣,初步商讨的是不追究过往的交易与合作。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估计恨不得派人来灭口,齐宣的罪过处以死刑太便宜他了,医学所听说小岛的实验据说已经派人过来,这些实验对研究基因病问题说不定能打开新思路,我看齐宣下半辈子会在严密监视,然后在医学所继续开展他的研究。”   灰抓了抓脑袋,“我们这么狼狈,结果他最后除了被石头砸断腿,没有任何损失。”这要被灰塔知道,恐怕能当着格尔的面把人直接杀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既然联邦打算当作无事发生,不如交给他们解决,最坏的结果就是继续被通缉,没什么差别。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格尔立刻警觉起来,招呼着人赶紧去守着齐宣,齐宣双腿已经被废,第九军里有随行军医正在给他治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坏了脑子,齐宣也一直没醒过来。   岸边不停有人搬运着从小岛上找到的枪械和诸多顶级实验设备,光是在别墅里发现的实验记录就装了几大箱,灰担心灰塔的记录也在里面,每一份都看得很仔细,等他确认没有能威胁到灰塔的文件身边已经什么人都没有。   他随手抓住一个人,“格尔去哪儿了?”   “长官去接医学所派来的教授。”   灰对医学所里的老学究不感兴趣,又问道:“齐宣醒了没?”   “半小时前已经醒了,军医说他腿彻底废了。”   灰挥走人,磨磨蹭蹭走到帐篷边,陷入沉思的人转动着眼珠子望了过来。   “要不要去了解一下芜穗女士?”灰看他不为所动,补充一句:“联邦短时间不会处理齐宣,格尔在去接医学所教授的路上,以后没什么机会和齐宣见面了。”   “军方也妥协了?”   宴梃从小在圈子里,不用深想就知道里面的考量以及博弈。   灰沉默着点了点头,他看着一无所知的宴梃,忽然心中有些歉意,他探出头试图瞄一眼里面的状况被宴梃直接挡住,“去见齐宣,我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   灰摸了摸鼻子,“呃……其实不知道也好。”   宴梃转过来看他,“你和以淙很早就认识了。”他突然说道,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回过头,示意柳叔跟着一起过去。   灰悠闲地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就是不接话。   看见他们三人,门口守着的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放进去,还是灰联系上格尔才获得许可。   齐宣使用的帐篷更像是是个小牢房,四周都有人把手,里面并不宽敞,站着三个成年人显得十分拥挤。   齐宣双腿包裹着纱布,额头上也缠绕着纱布,两只手分别被铐在简易搭建的铁架子上。   刚进行一场手术的狭窄空间弥漫着难闻消毒水的味道。   齐宣看见他们进来露出一个笑容,浑身散发着一种心愿已了的满足感,一点也没有即将沦为阶下囚的颓丧和惶惑。   “第一次见面,闹得这样不愉快,以后见了姐姐,恐怕不会认我这个弟弟。”   “不用假惺惺说这些,齐宣,我问你,那场车祸是不是你指使的?”柳叔听不得他虚伪的说辞,对此人满是憎恶。   “柳叔……”宴梃喊道,齐宣和他父亲的死亡竟然也有联系。   柳叔打断他,“少爷,这件事我们暗中调查的时间不比你短,自从知道这事牵涉到这座小岛,老爷一直在想办法接近,只是……”他有些黯然地低下头,“被有些人耽误了。”他不明说宴梃也猜到阻拦他们的人有哪些。   “我就说老爷子怎么来得这么快,对岛上的布局了如指掌。”灰蹲在出口的位置,他当时以为是格尔的人,震惊过他们走流程的速度竟然加快了,没想到来的是宴家的人。   灰对这些恩怨心里有数,说完就闭上了嘴,把空间留给受害者。   “说说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宴梃扯了块干净纱布铺在地上坐下。   “他没告诉你。”这个他说的是巫以淙,齐宣没料到巫以淙什么都没说,他笑到:“看来他不想让你为难。”   “什么意思。”   被锁着双手的齐宣晃着银质手铐,开口道:“故事很长,你听了不一定能毫无芥蒂跟他在一起,所以他不想让你知道,甚至冒充你的身份与我合作,目的恐怕是想保护你。”他说的很平常,语气透着熟稔,仿佛十分了解巫以淙的想法。   宴梃立刻追问原因,齐宣转了转眼珠子,并未接着说反而是盯着灰,“你的父亲还好吗?”   “齐先生终于认出我了。”灰故作惊讶,他摸了摸伪装的脸,“这张脸果然不起眼。”   灰加入灰色后一直使用同一幅面具,认出他不奇怪,现在指明他的身份才奇怪,抓他的时候就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他还以为齐宣忘记他了。   “你和他在一起我才想起来,这么些年找弗里斯的过程中,我也听说过你的不少事,越来越有你父亲的影子了。”   宴梃在一旁听着,越听越不对劲,“你们也认识?”   灰对欺骗他的歉意达到峰值,解释道:“老头子当年和伦农大师联手没能送他下地狱,派我来这里学习过一个月。”   这事说来并不光彩,他家老头子当时正义感爆发,和伦农带着一批人想要毁灭这个骇人听闻的实验,最终寡不敌众,双双落败,在海里飘了几天才被人救下。   那时齐宣比现在年轻,更加年轻气盛,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灰色主人和伦农皆落败于他,宣扬这座小岛拥有最严密的武装力量和防务系统。灰色人士自然不信,心高气傲的齐宣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邀请当时三教九流的领头人上岛参观,同时进一步推销他的生意。   他家老头子自然不会自投罗网,灰却抱着好奇混了进去,那时他才十几岁,成功借着某大财团私生子的身份混了进去。   那段时间他在岛上混的如鱼得水,打听出不少内部机密,甚至传递出去小岛的地形图,传说中的小岛也不过如此,灰对打败他老爹的小岛主人不屑一顾。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收到一封来自小岛主人的信件,里面是这几天他在岛上所有行动的轨迹,以及被他收买打算里应外合的雇佣兵的断章和与他说过机密的人的眼珠子,吓得灰立刻挖出小船逃命,小岛主人仅仅是吓唬他一番,并未派人追踪才让他保住一条命。   从那时起灰才慢慢收起性格中狂傲的一面,也开始了解灰色,了解这些传奇人物并拜师学习。   “后来我仔细想想,你父亲那人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我以为赢了他,没想到在岛上留下颗定时炸弹。”齐宣不疾不徐说道。   “我也没想到随便转转遇到的人,竟然会是最重要的一号,不过你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遇到他,那天他早就自杀了,零度计划就能彻底终止。”灰时常感慨这场意外的相遇,如果不是他的劝说,零度计划的核心一号死去,这场惨无人道的实验早已中止,这座罪恶的小岛也早该销声匿迹。   “等等……这个一号到底是谁。”宴梃插入他的疑问。   齐宣愣了愣,“你不知道他的身份还这么护着他,你对他一片真心……”   “证据呢?”   宴梃心里有猜测是一回事,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他想到手扎上的记录,长达两年的注射,他深吸一口气,已经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异常冷静开口:“芜穗也参与过零度计划,对吗,是她一直在照看一号,同时负责注射药剂和记录他的反应。”   理智让他把芜穗和江芜分成了两个人,他不愿承认这样的人是他的母亲,他内心接受不了。   “芜穗和他住过的木屋已经被你们烧毁,如果还在,你应该能在里面看到不少证据。”齐宣有些苦恼地皱眉,“那座木屋我一直没处理,我记得里面还有一张芜穗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应该送出去了,灰塔后来一直戴着那款银色手表。”   灰塔?怎么突然扯出灰塔?   也许是宴梃疑惑的眼神取乐齐宣,他差点想要为这一幕鼓掌,可惜双手被铐住,只得拍打着墙壁。   “原来你连他是灰塔都不知道,建立在欺骗基础上产生的爱情,宴梃,我开始有些同情你。”齐宣嘲弄着。   宴梃忍不住重复一遍:“他就是灰塔。”   巫以淙是灰塔,灰塔就是巫以淙,这怎么可能?   巫以淙和传说中的灰塔行事风格半点不想……也不对,某些瞬间他确实怀疑过巫以淙的身份,这种怀疑很微妙,潜意识里他觉得以巫以淙表现出来的实力,不至于在灰色籍籍无名。   可对方要和灰塔划上等号,也有种违和感。   与灰塔初次相遇留下的记忆太美好,突然这份美好和一个相处了三年多的人重叠在一起,这个冲击有多大,只有宴梃自己知晓。   “弗里斯,是一号,也是灰塔,我的好侄儿……你为了他宁愿暴露真实身份,却什么也不知道,还真是个大情种,和你母亲一模一样。”齐宣笑吟吟接着说道:“你以为他是被我抓来的,错了,他是故意被抓的。”   齐宣一直不相信弗里斯会这么容易被抓,更不信他会轻易认下他这个舅舅,伦农的亲传弟子,白鸽称号的继任者就这点实力?   既然弗里斯愿意配合,齐宣自然也不会拒绝,只是原以为的威胁手段尚未施展,这人就松了口愿意参与合作。   前提是只要能彻底根治基因病,理由倒是没有问题。   可他不信,一点也不信,对方一定有其他目的,只是没想到对方不在乎生死。   齐宣那时还不知道特里的真实身份,但他认出了灰,确定了他们来此的目的一定不简单,暗中也防备着这些人使手段,只是……他也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特里的真实身份——宴梃,宴家唯一的继承人。   小岛防务系统被人突袭时银安第一时间安排他离开,同时组织人手毁灭所有证据。   但齐宣看到了来者身上的军装,他知道他不能离开,他已经知道了属于他的命运。   他对这命运早已接受,偶尔甚至盼望着它的到来,可惜银安不能理解,拼死想要带他先离开。   而现在银安应该早就躺在某个偏僻的岸边被人救走,以后就是他自己的人生了。   他—— 一个罪大恶极、手里沾满无数鲜血的实验疯子,会如何与这个世界告别?   齐宣已经无所谓了,所以他决定最后在回馈给这个世界一些东西。   关于那些秘密、那么多年计划、和他最终的野望,被抓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些累了,疲惫之下又带着一股期盼,期盼这场实验最终的成果。   齐宣的心路历程转变没人关心,在场的人知道那些尘封的往事…… 第84章   方慕出来的时候,帐篷外只有松鼠抱着腿在打瞌睡。   宴家的人和第九军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离沙滩不远处,两艘轮船停靠着,一艘挂着第九军的旗帜,甲板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另一艘则低调许多,方慕认出上面属于宴家的徽章。   松鼠在听到脚步声的刹那已经睁开了眼,见是医生立刻起身,一脸紧张问道:“老板没事吧,醒了没有。”   “还没有,这段时间太累了,让他多睡会。”他环顾一周,问道:“其他人呢。”   “都去见齐宣了。”   松鼠对其他人一点不关心,听说老板没醒眉头皱得老高,“那我们赶紧出去,老板身上一定被注射了什么东西,老板还和齐宣合作了好几天,万一被动点什么手脚……”这要是有什么事,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老板。   “怎么出去,我们连艘船都没有,游过去?”方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松鼠凑近他,不怀好意地瞟向属于宴家的那艘船,“趁着那个特里不在,不如我们抢了这艘船带着老板远走高飞。”   方慕这下彻底无语,他张了张嘴,数次想骂松鼠脑子不灵光,又想到什么,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联系蓝鲨让她在昆斯汀海岸等我们。”   “老板说过任务之外大家不见面,他醒了一定会很生气。”松鼠跟在他身后唠叨,岛上的一切是秘密,松鼠做好把秘密带进坟墓的准备,但他毕竟也是个俗人,小岛上的经历恨不得立刻跟人分享,蓝鲨平日里就是他聊八卦的第一人选。   以蓝鲨的敏锐度,见他们三人一起一定会怀疑,蓝鲨不敢找老板和医生,最后被威胁的还是他,这就是合作多年比敌人还了解自己的队友的可怕之处。   松鼠觉得人越少越好,他甚至担忧第九军的人会泄露他们的信息,只是看在灰的面子上,没表现出这份担忧。   “任务之外不见面,那你出现在这里干什么?”方慕凉凉开口。   松鼠认怂得很快,“我错了,回去我就离婚。”   离婚流程很简单,付出过的真心和曾经对家庭的憧憬就这么没了,松鼠免不了一阵难受。   “这事我和老板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就算不是你,齐宣也会找上其他人。”毕竟是合作多年的伙伴,方慕也不忍见他内心自责,安慰了他两句,眼睛一瞟,却看到第九军护着一个老头子过来。   “那人是谁?”方慕打断松鼠欲开口的道歉,“医学所的人?”   “哦,他啊,听说是医学所刚好有个很厉害的老头在附近考察,听说了齐宣的实验想来看看,拿人做实验的数据,这些老头参观了敢用吗?”松鼠对这些一窍不通,老头子的信息一概不知。   方慕在看到老头转过来的一瞬间,不由得松了口气,“松鼠,你守着老板,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你要去哪?”   方慕指了指那位被一名军官陪着的老头,“去见一见医学所的院长。”   医学所派来的人竟然是李斯特,第一次和院长直接交流,方慕不免有些紧张,基因病这个领域对方无疑走在所有人前面,他们这些人难以望其项背。   格尔看到他也没拦着,只是问了一句:“那位朋友醒了吗?”   方慕满脸凝重摇了摇头,“我想请院长帮忙看看。”   李斯特拄着一根手杖,听说有人受伤健步如飞走了过来,方慕目光落在他满头银发上,那晚机场见面对方头发头发似乎是黑色。   看出了他的疑惑,李斯特无奈地笑了笑,“那晚被带走前,助理才替我染了发要去参加一场宴会,现在这头白发才是六十岁老人的样子。”说话间他嘴边蓄着的那撮短而硬的八字胡随着他的笑翘了起来,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格尔给院长装上联络器,叮嘱道:“岛上还藏着不少雇佣兵,院长您要去看什么都先告诉我们,我安排人带您过去,这枚联络器您老可千万别像之前那样随便扔了,岛上藏匿的雇佣兵已经被逼入绝境,遇到他们绝对活不了。”   李斯特佝偻着身体,听到他这番话立刻板着脸,八字胡随着主人也变得严肃起来,“行了行了,不就是甩开助理被人抓了一次,在船上没说够,现在又说一遍,要不是助理没在,我才懒得跟你们军方合作,磨磨蹭蹭哪里像军人。”   李斯特一点不留情面,抬起手杖在石头上点了点,“耽误了病人,你们负得起责吗。”   眼前的八字胡一翘一翘的,看起来更加滑稽,格尔憋着笑,他对这个任性的院长毫无办法,上次甩开助理才有了机场被银安威胁的一幕,这座岛上的威胁比银安的炸弹好不了多少。   偏偏院长从不在意这些,他们只有多注意一点。   任性的老头已经懒得搭理格尔,拉过方慕,拄着拐杖就大步走向帐篷,同时询问他病人的一些情况。   方慕确实没什么办法,他对巫以淙的昏睡束手无策,又没有专业的设备仔细检查,他也问过齐宣做了什么,可齐宣避而不答,反而对着方慕这位同行大谈零度计划的实验理论,方慕哪里有心思听他的废话。   他寄希望在李斯特身上,至少让他知道巫以淙是因为什么陷入昏睡。   “你肯定他是昏睡?”李斯特听了简单病情介绍,反问道。   “干我们这一行,敏锐和谨慎必不可少,即使已经没有危险,也不会放松下来,况且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许多针孔,我怀疑可能和零度计划有关。”方慕拿捏着尺度,不该说得一句都没说。   巫以淙身上有零度计划的痕迹,他不说以院长的专业度肯定也会发现,至于以往的基因病症状,就看院长能发现到哪一步。   李斯特听到零度计划眼睛都亮了许多,“零度计划我早年间曾经听说过,服用过T3的人不放心到我这里来检查,不得不说对改善基因延缓衰老有奇效,可惜是走了歪路弄出来的东西。”   “院长,用药物改变基因真的可行?那些基因病患者如果服用T3是否有效果?”   李斯特沉吟几秒,才开口:“我也无法肯定,只是……研究院近年来诊治的基因病患者比以往多了不少,我的团队里有人猜测是服用了T3带来的副作用呈现出和基因病患者相似的症状。当然,也只是猜测,这也是我要和齐宣见面的原因。”   李斯特身为医学所院长,关于政界高层内部流传的神药也不是没听过,他曾经帮助某位大人物检验过一针药剂的成分,那位大人物即将在往上走一步,服用任何药剂手底下人都异常紧张,送过来检测时大人物信誓旦旦保证药剂一定没有问题,并且能让他重新焕发生机。李斯特本来不相信,检测后也没发现有害物质,只当是普通的保养针剂。   后来某一天在宴会上见到那位大人物,对方竟然年轻许多,那种年轻不是靠保养或者妆容体现,而是由内散发出的旺盛的生命力,就像是内里变了个人,身体各项指标都年轻许多。   “我那时便开始留意药剂来源,只是医学所毕竟是科研场所,有些东西还不够资格知晓,要不是这次宴家推波助澜,我还不知道T3是从这里流出。”李斯特掀开帘子,扔掉手杖便开始戴手套。   方慕将工具递给他,“齐宣手底下的研究人员都被他杀死了,如果有活口或许能知晓详情。”找到的实验数据虽然有用,但等医学所理清楚头绪,估计要几个月后,一项实验要经过反复实践才能推出各项指标,耗时又费力。   “都死了?”李斯特难以置信,对他来说每一位实验人员都是宝藏,医学所一直求贤若渴,注重培养人才,这个噩耗让他的八字胡竖了起来,“光是不留活口的罪名就够他关一辈子了。”   “就看军方和那些人谁角力成功。”方慕作为助手看着他检查,不咸不淡说道,多半是个平局,他猜。   *   齐宣帐篷里气氛更为紧张。   宴梃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然后转头看着灰,让他花了几百万说要引荐他见灰塔?   灰对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感到害怕,连忙摆摆手,“我和你一样被他骗了。”要不是看到方慕的异常,认出白鸽的技术担当松鼠,然后联想起所有的疑点,他跟宴梃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灰色里你和他关系最密切,交情最深,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但凡灰透露一点点,他们就能避免很多事,也不会在中间耽误许多时间,现在他们身份暴露,危险和麻烦事甩都甩不掉。   “你和他同床共枕三年,不也什么都没发现?”   灰立刻反唇相讥,同床共枕连弗里斯这一层身份都没认出来,宴梃还有脸指责他。   “这不一样,总之你得还我双倍的钱,不然灰色酒吧别想在伽亚开下去。”   “行啊,这次欠格尔的人情你去还,还有——灰塔和我认识十多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根本不了解他,等他醒了我就带他走,你看他会听谁的。”顺便和灰塔算一算被欺骗的帐,灰一脸得意,他知道宴梃怕得就是灰塔跟他离开。   宴梃果然有些慌神,哪怕巫以淙已经承诺和他试一试,在知晓对方就是灰塔时,他也不敢太有自信。   心中不自信,宴梃脸上却很淡定,瞥他一眼,“他答应了要和我组队,你还是先搞定朱愉,朱少爷千里迢迢来救你,你可别伤他的心。”   一听朱愉的名字,灰便偃旗息鼓,蹲在地上装作对地上的石头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自从朱愉来到岛上灰就知道对方和他随意逗弄的小情人不一样,想拒绝吧,对方又一腔赤诚,看起来傻乎乎的,灰就有些说不出口。   “对了,朱愉和你的老朋友灰塔,交情还不错。”宴梃又补上一刀。   “他看上朱愉那一点?”两人竟然是朋友?灰捂着脸,“我就说朱愉怎么次次都猜中我的喜好。”这里面没有灰塔出力他绝对不信,越想越不值,他为了不让灰塔卷入往事中出生入死,还欠下大人情,结果灰塔竟然想着看他笑话。   “等他醒了,你们别拦着我,我必须揍他一顿泄愤。”   齐宣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笑道:“怪不得他这次回来自信满满,还说连死也无所谓,原来已经选好人替他收尾。”   “什么收尾?”   “当然是……收尸。”齐宣如同看好戏般盯着宴梃,在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忧时慢悠悠说道:“他还没醒吧,这最后一针药剂足够让他重新体验当年的经历,唤醒那些沉睡中的记忆。一个人就算变得再强大,在没日没夜的幻境中,无法摆脱的副作用下,你说他能坚持多久才变成疯子或者……自己杀死自己。” 第85章   “你干了什么?”宴梃揪着齐宣衣领,那眼神已经足够让齐宣死上许多次。   齐宣丝毫不惧,被吊着的双手撑着墙壁,嘲弄道:“多可笑,你们之间真的太可笑了。”齐宣笑得停不下来,眼角泪花都笑了出来,他摇摇头,“他待在你身边恐怕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灰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宴梃,“我想起来了,宴梃,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我们先——”   他话还没说完,齐宣慢悠悠说道:“灰塔会成为这样都是你母亲造成的。”   宴梃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灰慢慢放下手臂,“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他对着齐宣一字一顿道,刚才的插科打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杀意。   柳叔上前拦住了他,“不管真相如何,少爷都需要知情。”   灰有些犹豫,他怕宴梃接受不了。   “我母亲对他做了什么?”那本手札已经告诉了他部分真相,宴梃想听全貌,他要知道所有一切,即使听完或许会改变两人的关系。   齐宣挑衅似地看着宴梃,“这一切本该由你承担,是你母亲舍不得你,找了个年龄相仿的替代品交给我做实验,宴梃,你才应该是一号试验品。”   宴梃后退了一步,重复着齐宣的话,“我才是一号?”他急切地抓住齐宣,“说清楚。”   柳叔和宴梃一样被齐宣的话震惊到,唯独早有所察觉的灰,不发一言,颤抖着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的内心,怪不得灰塔说他一定要来这里,恐怕也是在查自己的过往。   灰塔又是否已经知道这一切了呢?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答应和齐宣合作,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的?   这些问题灰能想到,宴梃自然也能想到。灰担心得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件事知晓得人更少,以灰塔的敏锐,迟早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他该怎么做?   “你母亲和我一样从小就有遗传性的基因病,小时候我和她走散,再相遇时她已经成为芜穗,而我则是不起眼的医生。说来也巧合,那次相遇是她任务中受伤来到我的诊所医治。于是我发现她和我有一模一样的早期症状,等证实我们的血缘关系后我们便开始想办法治疗,那时基因病研究才刚起步,依照外面的进度还没出成果估计我们早就死了。”   “所以我把针对一项基因病研究的计划告诉了她,在杀人方面芜穗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关于实验研究这一块芜穗什么都不清楚,于是我们达成分工,她负责资金和设备,而我负责整个实验。很快在她的资金支持下,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室建立了,这项实验计划一开始只是想救我们自己,结果阴差阳错研究出了T型药剂。”   “T3就是改良后的T型药剂?”柳叔突然问道。   “没错,实验那时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T型药剂用在动物身上有奇效,我想试一试用在人身上会如何,便趁着芜穗外出做任务,找了个醉汉做实验,第一次没控制好剂量,人就这么死了。”   宴梃打断他,“芜穗那时还在白鸽,就算要救自己,也有大型实验室可以挑,为什么会选择你。”从资金和实力都能选更好的,在灰色混的人,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相信其他人,即使对方是多年未见的亲弟弟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弱点展现出来。   “你很敏锐,不过这里面可没有什么阴谋,芜穗最终答应和我合作是因为她的症状已经影响到状态,最初那几年她提供资金后便离开了,等到伦农找到我,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这就是基因病的可怕之处,来得没有任何规律,也没有任何有效缓解的方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失去行动力,躺在床上等着死亡到来。”   “所以最开始的T型药剂和活人实验,是你自作主张。“宴梃总结道。   齐宣扬了扬手臂,“不用担心我趁机抹黑你母亲,所有的实验计划都是我在负责,她只负责出资金和提供她的血液样本做研究,在这一方面她算是个好人,所以放心得给了我大量资金,当然,也给了我一份少见的亲情,不过……我并不需要。”说起亲情他面露嘲讽,宴梃并不想听这些,他只想知道和巫以淙有关的事。   “后来呢。”   “后来研究出T2,在试验品身上效果良好,但仍然无法治好我们身上的症状。那时我们都没多少时间了,要知道基因病来势汹汹,我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终于有一天我跑累了,往身上打了几针混合药剂,你猜怎么着,几毫克的药剂混在一起竟然让我身上的症状减轻了许多,可在混乱中我无法分辨出到底打了哪几针,用了多少剂量。我和芜穗开始轮流实验那几种混合药剂,当时实验室里至少放了数十种不同的药剂,剂量和配方完全不同,而我们只有两个人根本试验不过来。于是新的实验计划产生了——零度计划。”齐宣讲述时,时不时停顿下来,似乎在回忆,也似乎在组织语言,总之,他讲的很慢,听者也没有催促,因为他们已经等了许多年。   “零度计划是后来才开始的?目的又是什么?”柳叔忍不住问道。   “目的?”齐宣回味着这两个字,问宴梃:“你快死了,偶然间注射了解药却分辨不出来具体是哪几种药产生的效果,你的命暂时保住了,药效时间又有限,换作是你,接下来会如何做。”   宴梃顺着他抛出的问题,接话:“分批次重新注射,再观察效果?”他答得不太自信,显然齐宣没有足够的时间这样做。   “可如果注射的药剂和体内解药的药性冲突产生新的症状呢?”   “在其他人身上注射药剂?”宴梃继续猜测。   齐宣摇摇头,以一种不太赞同的眼神望着他,“明明你已经想到了答案,怎么还不敢说出来。”   灰撑着下巴,面无表情道:“在其他人身上注射,得到的结论并不准确,因为其他人身上并没有和你们一样的基因病症状,所以必须要先让实验品产生和你们一样的症状,才能挨个尝试。那个时候T型药剂应该已经流出,你靠着最初的T型药剂收拢了一批心腹和资金开始打造实验基地,被老头子和伦农毁掉的那座岛应该就是零度计划最初的地方。”   “没错,零度计划一开始就是要改变实验品的基因序列,让他们拥有和我一样的基因病,继而研究出到底是哪几种混合药剂能缓解症状,最开始是很难的,实验品要么身体太弱,要么是素质太好,总之这一步浪费了我太多时间,而这个时候T2已经流入市场,无论是灰色还是权贵都争相抢购,我受着基因病的痛苦,那些权贵们动动手指就能延缓衰老,焕发生机,所以我动了点手脚让T2变成了T3,一旦开始使用就不能停下来,停用之后的副作用没有人愿意接受。”   “这和灰塔又有什么关系,他是什么时候成为的一号。”宴梃对他丧心病狂的实验连表示愤怒都觉得浪费时间,只看他讲得这么得意,就知道在他心中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指责他的错误,反而会让齐宣更为得意自己天才般的计划。   “听故事要有耐心。”齐宣坐了起来,“零度计划进展得很顺利,他们就像无数个我的分身,我可以在早期症状的实验品身上任意增加混合解药的成分,观察他们变化,也可以在哀嚎的实验品身上打上一针,让他立刻得到缓解,我就像上帝一样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不得不说,我还都挺享受这一切的,直到——“言膳挺   齐宣停顿了下来,他看着宴梃,“直到有一天,你母亲突然联系我,说她遇到了一个人,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芜穗遇到的是我爸,对吗。”   宴梃听过许多次爷爷提起父母的相遇经过,偶然而又浪漫,小时候他憧憬着未来如同父母一般与相爱的人相遇,长大后抱着对母亲的那点恨把那些美好的憧憬死死压在心底,从不曾提起。在知道母亲是芜穗,他一度怀疑过两人的相遇是否真如爷爷讲述得那样美好。   他也进入了这一行,知道所有的缘分都是可以精心策划的。   “宴阑改变了她,在未遇到宴阑之前,她更自由更洒脱,也更珍惜自己的命。遇到宴阑后,一切都改变了,她甩掉其他的情人,开始学着过普通人的生活,就连任务都很少接,幸好我已经不需要她的资金支持。”   “那时我忙于做研究以为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毕竟宴阑这样的富二代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后来的结果你们也知道,她化名江芜和宴阑结了婚,同时也退出了白鸽,也不打算继续和我做实验,说什么要在有限的生命里给相爱的人多留一些回忆。”   “如果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问题,那时我也不需要她的血样样本。”   齐宣转动着手腕,被吊着的手臂让他不太舒服,不过他有阶下囚的自觉,一边活动发麻的手臂继续说道:“也许是我运气不太好,零度计划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有人想来分一杯羹,也有人觉得我违背联邦法律想制裁我,实验基地发生了一场混乱,实验品死的没剩几个,不仅如此,我身上的药效也渐渐失效,研发出来的解药虽然也有效果,但……始终不是一摸一样的症状,无法对症下药彻底根治。恰好那时你母亲也找上了我,她的症状比我还严重,有了家庭后她反而对活下去产生了执念,以往是我迫切地想活下去,这次换成了她,于是我把零度计划的缺陷告诉了芜穗——我们需要一个拥有相同基因的实验品来保证实验结果的正确,而我和芜穗的基因序列因为太多次的实验已   经出现问题,继续在我们身上实验也只会得到错误的结果。”   宴梃听到这已经有些口感舌燥,他竟有些害怕齐宣接下来的话,他握着拳,指甲盖掐住掌心,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内心抗拒着接下来的真相。   灰分出神看了他一眼,他也有些难以置信,关于灰塔的过往经历他虽然猜得到,但从未得到验证。言膳霆   “灰塔不可能和我拥有一样的基因。”如果拥有相同基因,那么他们就拥有血缘关系,齐宣的话他不敢全信。   齐宣对他的抗拒了然地笑了笑,“你放心,他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母亲当时已经命悬一线,是我的解药暂时救了她,她虽然不想继续参与实验,但为了和宴阑永远在一起,最终还是答应了,有了她的帮忙零度计划再一次升级,而这一次的计划我们换了一种形式,之前成年实验品虽然契合我们的身体数据,但求生意志太差,抱着死志熬不过几轮实验就死了。这一次我选了一批小孩,不知道自己是实验品,只知道自己得了基因病来这里配合医生治疗,不得不说小孩子更天真,只要给一点点糖果,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相信你,想露出肚皮的小狗,任由主人随意打骂,当然我可不会打他们,这一批实验结果出乎意料得好……”   “这一批小孩里有灰塔吗?”宴梃突然问道。   “哎呀,我没说清楚吗,他就是一号,也是实验效果最好的那个。”齐宣像是恍然大悟,“你母亲提出重新加入时已经怀了你,为了自己的性命,她最终答应让拥有她基因的孩子加入其中,而她带过来的孩子就是一号。”   “我不信,你用灰塔做实验不可能检查他。“   “不信你母亲不在乎亲生孩子的性命还是不信你母亲为了保护你找其他孩子冒充你?如果你没遇到灰塔,没有爱上他,你还会像现在这么激动?”这几个问题宴梃哪一个都回答不了。 第86章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最终是灰打破这股沉默。   “那个孩子……齐宣根本不会去验证,无论是不是芜穗的孩子。”灰淡淡说道,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灰塔要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身上的基因病,而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   到底他为什么会成为实验品的真相,即使这个真相内心早已有过猜测,却还是想要亲自来证实。   只是不知道当他知晓拯救他的人,同时也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是何种心情,想到这,灰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灰塔只是让芜穗彻底迈出道德底线的一个象征,她交出孩子底线便退了一步,也证明她想活下去的欲望有多强烈,同时也能让伦农和老头子束手束脚——无法再对零度计划指责什么,毕竟是他们的好友亲自送过去的实验品,亲生孩子都能交出去又有谁敢阻止她。”   这些隐晦的含义想必伦农等人也知情,所以自芜穗退出白鸽后,伦农和老头子也减少联系,对零度计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了灰色干预,其他人就算看齐宣不顺眼,眼馋这块蛋糕,也没人敢接针对零度计划的任务。就这样,齐宣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   齐宣的本事,不去做个政客倒真是可惜。   柳叔听到这里反而没有了言语,关切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宴梃身上,他担心宴梃接受不了真相,就连他也没想到神秘的江芜小姐背后还有这样复杂的故事,最后提出离婚反而是最理智的做法,只是离婚也没能让宴阑躲过这一切。   宴梃欲出口询问,在触及到灰脸上毫不掩饰的讽刺时明白过来,他本就不笨,以前知道得太少所以看什么都仿佛云里雾里,现在知道齐宣和芜穗的往事,巫以淙的隐瞒他全都明白过来,越是明白也越是无奈,怪不得齐宣说巫以淙在他身边恐怕没有一天开心过,和仇人的孩子在一起恐怕没人能够保持愉快。   “你说得很对,这么简单的一石三鸟,芜穗那时却没想通,刚出生的孩子、幸福的家庭蒙蔽住她的理智,有了牵绊,她终究变成了普通人,妻子和母亲的身份禁锢住一个原本自由洒脱的顶尖杀手。”这是芜穗的选择,最后的结局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怨不得谁。   宴梃突然想起巫以淙曾经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自认为不会去做的事,不可被松动的底线,但所有以为中的不可能,其实只是时机还未到,那时他说这话,宴梃简单的以为是在感慨他们之间的感情,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巫以淙便察觉到了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他弯腰脱下鞋子,取出放在里面的实验手扎,泛黄的小手册出现时齐宣眼里闪过兴奋之色,他舔了舔嘴唇,干燥的唇角传来微微刺痛,他皱了皱眉,晃动手臂,“芜穗的实验手扎居然落在你手上,我已经落到你们手上,这本手扎可否让我翻阅看看。”   这本手册放得并不隐秘,宴梃不太明白他为何兴奋。   “为了迷惑我,这本手扎她写了无数本,光是那间小屋就搜出十多本,每本内容都有差异,判断其中真假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浪费了不少实验品。”齐宣顿了顿,“你手上这份也不一定是真的,只有我能判断出来是真是假。”   宴梃有些迟疑,万一是真的,这就是最后一份实验记录,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要是齐宣发疯,连孤本都没有。   “我应该马上会被送到联邦法院接受审判,灰塔的命还掌握在我手上,让我看看实验手扎,或许能发现遏制他症状的解药。”   “他现在昏迷不醒,果然是你在搞鬼。”宴梃并不意外,他翻开实验手扎第一页,说道:“芜穗防着你,她虽然重新加入实验,但并不是加入你的零度计划,你们之间出现分歧,芜穗要亲自参与实验,灰塔身上注射的药剂部分由你提供,有些是由她组建的实验室提供,你想看这本手扎我可以给你看——只是九真一假的对话如果在出现,你绝对活不到联邦法庭审判的那一天。”齐宣刚才说的,他相信绝大部分是真话,可假话也同样不少,都到这一步还想着要误导他。   这番威胁让齐宣愣了愣,继而大笑起来,“我这几十年几乎天天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你拿这个威胁我,就跟你母亲交出灰塔来糊弄我一样愚蠢。”说到最后,他的脸上一片森冷,黑黢黢的眼珠如同窥伺着猎物一般,紧紧盯着他手上的手札。   “实验手扎只有我能看懂,你想用这份手扎去救他的话,只会加速他的死亡,怪不得你似乎不着急,可惜,你低估了零度计划后遗症的厉害,他坚持不了几天。”   齐宣实验过无数次,能扛住后遗症的实验品寥寥无几,更何况灰塔身上的后遗症已经残留了许多年,效果只会更加凶猛。   宴梃感觉到一股寒意,仿佛被某种冷血动物带着鳞片的皮肤缠绕在身上,黏腻又恶心。他的确有这个想法,实验过程既然知道,医学所未必找不到解决办法,加上巫以淙也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他信了方慕那番说辞自觉尚在掌握之中。   可现在齐宣说得也不像是假的,宴梃看向灰,灰曾经见过想自杀的一号,或许更了解齐宣口中的后遗症。   灰捂着脑袋点点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灰塔或许……”灰看过许多人的死亡,一想到他会眼睁睁看着灰塔走向死亡,那股控制不住的愤怒便涌上心头,他不会针对齐宣爆发,对方明显没有退路巴不得看他们失控起来。   宴梃有些慌神,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平静说道:“手扎可以给你看——”   “用不着给他看。”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几人顿时回头,宴梃和灰露出几分欣喜,齐宣反而有些难以置信,“你……”   “我醒了,你很意外?”   巫以淙拄着一根拐杖走了进来,挽起的裤腿上包扎着纱布,手臂上的伤口也包扎得严实,走路一瘸一拐得,跟在后面的是一脸无奈的方慕,路过灰被他一把拉住,眼里带着认真的询问,方慕拍开他的手,“这不能跑能跳,他还能有什么事。”   方慕的话像是定海神针,宴梃总算是松了口气,齐宣微微勾起了嘴角,“我亲自注射的药剂不可能没有作用,他现在怕是连枪都拿不起来。”   砰——   一颗子弹应声落在齐宣床边,巫以淙转动着达姆枪,上唇微翘,“亲自注射的药剂又如何。”他把枪还给宴梃,抽出他手里的手扎随意翻了翻,“这本手扎和其他版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想看的是最后的部分,记录着解药的部分。”   “芜穗果然找到了解药。”齐宣肯定道,“你早就有解药,所以才有恃无恐跑来找我。”   他终于变了脸色,原以为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没想到灰塔早有依仗,怪不得他一点不担心身份暴露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千方百计找我,又找上宴梃,不就是为了芜穗留下的解药?可惜,知道解药有效果也已经迟了,你还是带着基因病死在监狱里才对得起那些实验品。”   巫以淙站了一会就有些站不住,宴梃伸过手扶着他,柳叔则在他身后放了把椅子。   宴梃一碰到他,眉梢一扬,“你在发烧。”滚烫的温度和他苍白的面孔,看起来不像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他瞥向方慕,方慕翻了个白眼,“他才醒就迫不及待跑过来,那是解药不是包治百病的药,身上的伤仍需要静养。”谁知道病人醒来唯恐宴梃吃亏,拦也拦不住要过来,方慕心里气得牙痒痒,又拗不过他只得借了根拐杖给他。   巫以淙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挲着拐杖手柄,扬扬下巴,“故事说到哪儿,这本手札?还是找解药不成想杀人灭口?”   当事人在现场,齐宣无法继续真假参半,他也没有耐心一步一步诱导,“当年就不该把你交给芜穗。”   “这话说得可笑,你想用我牵绊住芜穗才让她亲自实验,你只是没料到芜穗竟然歪打正着找出了解药,你本来就嫉恨她,这下更加有理由杀了她,杀手和雇佣兵早已埋伏好,你得到解药后便会杀了所有人,继续做你的‘上帝’。”巫以淙带着嘲弄,他早就看清楚齐宣这种人的本质。   “嫉恨?”齐宣念着这两个字,“我并不嫉恨她,我对她只有纯粹的讨厌,你不恨她?是她让你变成这样。”齐宣反问。   巫以淙低头翻看着实验手札,宴梃有些不愿意他看到这些冰冷残酷的实验,想要把手扎拿回来。   “我没那么脆弱。”这话即是回答宴梃,也是回答齐宣,“浪费时间去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笔买卖并不划算。”话里对芜穗的冷漠众人都听得出来,宴梃心里一紧,那毕竟是他的母亲,无法逃避的事实摆在眼前——她的母亲之于巫以淙,的的确确不是好人。   那他呢,仇人的儿子,本该遭受这一切的人,巫以淙会如何看待他,好不容易松口的试一试,还算不算数,宴梃不敢问,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真是大度。”齐宣感慨着,“你要真能放下,就不会咬饵,你根本就是放不下。伦农虽然救了你,可又担心你知道真相记恨芜穗,所以他不会告诉你真相,那时你才几岁,怕是零度计划是什么都不清楚。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后面拼凑出来的真相。堂岛任务就是你我隔空对招的试探。”   齐宣终于想明白了灰塔的目的,既然手里有解药,为何还要参与其中?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小岛?   为了真相,一切都说得过去了,顺势而为,看似被动由他牵着走,实则早已掌握主动,答应实验不过想知道他的目的,配合他抓住宴梃也只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扰乱他寻找真相的计划,不得不说,灰塔比他们任何要理智得多,也狂傲得多,为了真相,连命都不在乎,亡命之徒的本色让齐宣很是欣赏。   “知道真相的只有你还活着。”巫以淙并没有否认,他甚至替齐宣鼓起了掌,“老师什么都没告诉我,零度计划的后遗症老师说是一种罕见的基因病,全联邦都没有办法,于是我和方慕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寻找解决办法。芜穗在我身上做实验,也把我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后来她后悔了,联合伦农想要毁掉零度计划,也算是成功了,救了我,让其他实验品得到解脱。只是没想到你有了解药还不死心,t3面世更是丧心病狂,逐年增加的基因病患者,与你的t3脱不了干系。”   “白鸽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竟然关心起基因病患者增多?而害了你的仇人之子你却能和他同床共枕。”   巫以淙看了一眼宴梃,正好与他对视,他笑道:“芜穗做得事,与宴梃有什么关系,人性本就如此,有善良温情的一面,自然也有自私冷漠的一面,我运气差点,刚巧一起见识到人的两面性。”他说着将手扎递给了方慕,方慕拿到手扎恨不得立刻找个清净的地方研究,内心纠结不已,巫以淙让他先离开,这里有宴梃和灰塔,不会有什么危险。   巫以淙说得云淡风轻,宴梃却越发愧疚,柳叔更是不知如何面对他,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下轮到齐宣诧异不已,面前之人对过往的坦然,坦荡的不像是伪装,像是真的不在意,他赞赏道:“怪不得几百号实验品唯有你成功活下来,还能在灰色混得风生水起,情人无数。如果当年我遇到的是你,或许是另一番结局。”只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发自内心的感慨没人愿意听下去,宴梃打断了他,“既然有了解药,为何要安排伦农刺杀我父亲。”   这个问题不用齐宣回答,巫以淙已经知道缘由,“没有亲自验证效果的解药,他不会轻易服用,他想抓宴阑威胁芜穗现身,给出药方亲自试验一番。”   齐宣多疑又自负,并不信任芜穗所说的解药,加上芜穗和伦农给他带来巨大损失,想要彻底解决后患罢了。   “要怪就怪你母亲,明明满手鲜血有了家庭竟然想做个好人,想做救世主拯救实验品,坏了我毕生的事业,我杀宴阑,不过是有来有往。与其指责我,不如想想为什么芜穗不去救宴阑,以她的本事,那场车祸完全可以避免。”   齐宣对这个姐姐并无半点好感,三番四次坏了他的计划,研究出成果后却只留给他一管所谓的解药,谁知道解药是真是假。   他发布的刺杀任务是故意给芜穗看的,芜穗明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故意让伦农接下任务拖延时间想带着宴阑和儿子离开,他既然能调查出宴阑,早就在伽亚留了后手。   “那场车祸和绑架我的人都是你派的人。”车祸让他眼睁睁看着宴阑死在眼前,而绑架让他这辈子错过了见芜穗最后一面,宴梃声音沉沉,对着齐宣那张谈笑自若的脸,连愤怒都提不起来。   他追查了这么久几乎把伽亚暗中实力摸了个遍,就连祖辈曾结下的仇人也翻了个底朝天,谁能想到源头只是两个人想要活下去,两个没有底线和原则的人造成了这一切。   “一场车祸让宴重失去理智差点查到我的客户身上,本想引出芜穗,结果芜穗反而更加低调,找不到她幸好还有你,宴阑死后我的人一直无法接近你,宴重又在暗中调查,等我到这座小岛安顿好,已经过去一年多,传来的不是芜穗痊愈的消息,而是她病重的消息。”   这让齐宣更加怀疑解药的真实性,那份解药他一直没动过。于是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绑架宴梃,这世上唯有宴梃能够威胁芜穗,为防止消息外泄他特意联系t3交易中的合作者,辗转找到伽亚本地的混混实施绑架,小混混实力不强,剩在对地形了解,也能混淆宴重的视线。   宴梃只觉得讽刺,“最后误打误撞碰上灰塔救了我,受他影响我才下定决心加入灰色,才有了堂岛想抓我去当实验品。”有些意外难以预料也难以改变,长达二十多年,其中任意一个环节错过,他和巫以淙都会是另一种结果。   巫以淙皱着眉头,这场绑架宴梃也提过,齐宣要避人耳目,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哪里?算算绑架案的时间,那时他才刚开始进入灰色,接的任务也应该来自灰色。   是老师听到风声让他去救宴梃?可他的记忆里那时老师旧伤复发,连清醒的时间都不多。   他为何会到伽亚,又为何会遇到宴梃?   宴梃的故事结束了,而他的疑惑仍未得到解决。 第87章   事情大体也清楚了,巫以淙来这里是担心他们被齐宣所骗,毕竟其中谁对谁错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齐宣在话里随便参杂些谎言,宴梃恐怕会愧疚一辈子。   他不会原谅芜穗,也不会否认芜穗最终良心发现冒着生命危险救他的情,宴阑的死和宴梃的绑架都是她救他带来的后果。   人的内心复杂多变胜过世间许多东西,难以计算也难以描述,当事情发生时,甚至无法追溯变化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就像在木屋里芜穗教他读书写字,给他讲故事。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这个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杀手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谴责,撒了个谎言,救了他也救了她自己。   迟来的救赎作用虽不大,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伦农的教导,灰色的经历,以及新旅途中偶遇的人,都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与羁绊。   只是旁人很难理解他对芜穗的复杂情感,他也不打算说什么。   他只是不想让宴梃也误会,因此一直想要暗中解决这件事,宴梃能不知道最好,他不想两人的相处中任何一方因着上辈恩怨而心怀歉意,那样的话,这段感情也就走到了尽头。   尽管这段感情并未开始多久,还没用心便要结束,他在心里算了算两人打算认真的时间,不由得想笑,看来他们的确没什么缘分。   宴梃余光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微笑,让他借力站起来,对着齐宣说道:“我知道你倚仗的是什么,宴家虽然退出政界,也不是完全没有人,你猜猜那些高层会为了t3保你多久。”   “那我拭目以待。”齐宣甚至有些期待,他对自己的倚仗很有信心。   走在最前面的巫以淙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角,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岸边已经收拾好,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上船。   柳叔和宴梃还有些话要交代,硬是拉着眼睛都粘在巫以淙身上的宴梃先离开,留下灰和巫以淙两人面面相觑。   “脸色这么难看,真的没事?”灰的关心夹杂着几分不情愿,他的不爽巫以淙怎么会不知道,非常诚恳地说道:“解药发挥药效有一段时间,我不是故意骗你,零度计划是老师的嘱托,想要一举成功只能这么做。”引入军方钳制住政界高层。   灰冷哼一声,“戏演的真好,我就说有人公开挑衅你竟然还坐得住,骗我这么久打算怎么补偿我?”他握拳重重落在巫以淙肩膀上。   巫以淙眉毛一皱,捂着他拳头落下的地方嘶了一声。   “装什么装,我还没使劲。”   “我向你道歉,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不违背原则。”巫以淙笑了笑,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举止亲密地走到一旁,才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我的记忆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灰静静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宴梃被绑架是我救了他,我还和他相处了一天一夜,我……”他偏了偏头,看了一眼被士兵带往船上的齐宣,收回视线,“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在想是不是零度计划后遗症发作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使我失去了这段记忆。”虽然那时离被救出已经两年多,但后遗症那时并未减轻。   灰心里一突,斟酌着用词,“有没有可能是宴梃认错人了,每年冒充你的人数不胜数。”   “那个时候我才进入灰色,根本没人认识我。”冒充没有名气的新人完全没有意义,灰塔的身份出名是在后面的任务中。   “只是后遗症不至于到失去记忆的地步,宴梃说的时候你有想起什么吗?”灰眯着眼,谁也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巫以淙沉默着摇头,要说没有任何记忆他偏偏记得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有和宴梃相遇的那一段,如果宴梃没提起这事,他从来不觉得记忆缺失了一段。   他撑着拐杖,脚尖踢着一颗石子,石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宴梃被绑架的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灰,我那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灰瞥了他一眼,“你一天到晚神出鬼没,我哪里还记得清楚。”说完又犹豫了一下,“你接了这么多任务,记不得他也正常,我连前几年做过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何况是你早期任务狂魔模式。”   “那我也应该有模糊的印象。”完全没有记忆怎么想都不对劲。   灰搭着他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开始对自己的记忆疑神疑鬼,你和宴梃以后打算怎么办,这才是当下你要考虑的。”   “就这样吧。”巫以淙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话里透露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迷惘。   灰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这可不像你,你们玩真的。”宴梃和灰塔以往的情人都不一样,他不得不再三确认老友的想法。   “与其关心我和他的八卦,朱愉呢,我和他还有话要说。”他和宴梃究竟会如何他内心也没有一个答案。   对他的避而不谈灰满脸写着不高兴,他都没找灰塔算账,这人还主动提起朱愉,不由得恶从心头起,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威胁:“谁惹出来的,谁去解决,你们要亡命天涯,我也不想继续待在伽亚。”伽亚也没什么意思了,灰有些心痛重建灰色酒吧砸进去的钱。   巫以淙毫不客气给了他一拳,腹部中招让灰顿时松开了手。   “朱愉跑来找你,被他一番心意吓到了?”巫以淙揉着手肘,对他迫不及待想逃跑的行为嗤之以鼻。   “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灰竟然没反驳他的话,看来朱愉还有机会,他朝着躲在后面疯狂招手的人眨了眨眼睛,躲在树丛中的人竖起耳朵,既期待又忐忑不安。   “会认真考虑两个世界的问题可不是你的风格,灰,我当初和宴梃结婚,其实是厌倦了惊险刺激的生活,想休息一段时间换种方式看待这个世界。”巫以淙突然说道,躲避亚当家族追杀和调查科通缉都只是借口,他只是突然对一切失去兴趣,疲惫而又倦怠。   巫以淙站不了太久,拉着灰的衣袖,贴着他说道:“你们家老头子一直希望有个人能拉住你,不如让朱愉试一试。”上一任灰色主人去世前特意找过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让他多照看灰,他担心自己死后没有人能拉住这个天生喜好刺激的儿子去冒险,去找死。   “他还是那套理论,觉得人必须得有个情感寄托才行,为什么一定要是爱情。”灰撇撇嘴,“有了牵绊等于送给敌人一把武器,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转告可怜的朱愉。”巫以淙耸耸肩,“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害怕敌人拿到这把武器。”   灰立刻想要反驳,话还没张口,就明白了巫以淙的意思,叹了口气,“宴梃怎么受得了你这张嘴。”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巫以淙倒是露出几分得意,他们之间太过了解,灰从来没在他面前掩饰过顾虑。   “人就在后面,船上等你。”   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整理着思绪,他和朱愉的事也该解决了……   两艘巨轮停靠在岸边,第九军的船上已经塞满了缴获的武器和雇佣兵,有一部分带不走的实验设备在李斯特的强烈要求下装进宴家的船上。   放心不下这些设备,加上第九军肃杀的氛围,院长步履蹒跚上了宴家的船,格尔哪敢让院长离开,迫不得已带着部分手下押着齐宣上了宴家的船。   格尔再三承诺不会对其他人出手才获得上船许可,院长一上船就拉着方慕谈起基因研究,两个专业人士谈起理论让人云里雾里,格尔听得无趣带着人去审问齐宣。   只剩下柳叔站在甲板上横眉冷对,能惹得他老人家生气的自然是宴梃,宴梃身份暴露,按照安排应该坐上另一艘船离开,而不是继续和他们一起。   巫以淙在宴梃眼神求助下替他求情,“柳叔,我们会在昆斯汀下船,接应我们的人会到那里等我们。”   柳叔对他总有一份歉意,有他开口柳叔暂时放过宴梃,“那也不该让其他人先乘坐那艘船离开,万一中途第九军反悔,难不成你们游过去。”   “柳叔,您就放心吧,走得几位里有一位和格尔上校是多年好友,这次还要感谢他赶来得及时。”宴梃劝说着,这位老人自他说出让灰和朱愉,以及松鼠乌鸦先离开后一直忧心肿肿,一会担心格尔逮捕他们,一会担心会遇到调查科的人,焦虑得不行。   巫以淙递给宴梃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拄着拐杖走向二楼房间。   “柳叔,不会有危险的,如果您担心,不如让船开快点,早点到昆斯汀我们早些下船。”宴梃匆匆丢下话离开,他和巫以淙还有许多话要说,上了船他一直在寻找机会,送走了那群想留下看好戏的人,总算能有时间单独相处,他赶紧跟了上去。   巫以淙靠着墙按下指纹,房间门一推开,冷着一张脸的方慕正坐在沙发上等他,桌上放着那本实验手扎和尚冒着热气的散发一股草药味的黑色液体。   “说吧,葬礼怎么安排的。”   他一开口就夹带火气,巫以淙扶着沙发坐下,端起桌上黑乎乎的液体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巫以淙严重怀疑方慕在报复他,表情痛苦地咽下令人作呕的药汁。   “院长根据手扎里的记载弄出来的药,也只能暂时遏制,你不想活了我不拦着。”   方慕依然冷着一张脸,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他可以听从巫以淙许多命令,却不能容忍他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一想到他遭遇的这些和宴梃有关,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宴家的人。   巫以淙拿起手扎翻了翻,“生死有命,你是医生,看开些。”他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方慕再也忍受不了,抢过那本手扎,“我和你认识也有十多年了,这些事你从没透露过一句,而为了宴梃,你却能跑来这里送死。”   巫以淙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小声说道:“我是为了完成老师的遗愿。”   “完成遗愿用得着冒充他的身份?用得找一醒来就担心齐宣误导他,芜穗做得那些事,换个人,你也会大度得说一句和你没关系?”   连连质问让巫以淙脸色沉了下来,他敲了敲沙发扶手,望向方慕:“行了,你想说什么,我失去理智,我疯了,那都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方慕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见过他用这句话甩了无数情人,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落在他身上。   他强忍着怒火,再一次问道:“你到底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   方慕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吵架,再不回去他们自己的实验基地,就真的要准备巫以淙的葬礼。   “回去什么,既然都知道不是基因病,之前的研究还能有什么用,你回去之后把他们解散了吧。”   巫以淙走到落地窗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太阳下闪耀着,他背对着方慕,语气很坚决,“到了昆斯汀,你和李院长一起走,我看得出来他很欣赏你。”方慕进入灰色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他,是时候去做他感兴趣的事了。   “我这就去弄死宴梃。”方慕平静地收起手扎塞进兜里就要离开。   “你杀了他,我也一样活不下去。”巫以淙转过身定定看着他,“我身上的后遗症一年比一年严重,根本无药可救,死不过是早晚的事。”   “不可能,齐宣没有解药也活到了现在,就算给你重新注射了药剂,一定也有遏制的办法,医学所研发的蓝色药丸就有效果,我去找院长。”方慕否认着,李子清提供的药既然对他的症状有作用,那么稍加改良未必不会有效。   巫以淙走到柜子边摸出里面的烟点燃,方慕皱着眉头按捺住打掉他烟的冲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些药只是吊着一口气,我身上的症状和芜穗晚年一摸一样,她最后那两年生不如死,毫无尊严,我不想落得这样的结局。”巫以淙叼着烟,烟草的味道让他恢复了几分理智,“对不起方慕,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告诉我十几年的实验根本救不了你,告诉我每一次的实验成果都只有我一个人在高兴。”挫败感击垮了方慕,连肩膀都塌了下去,他捏着手札一角,“我出去冷静冷静。”   门被大力的关上,巫以淙吸了一口烟,捡起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进了浴室,很快响起了水声。 第88章   宴梃一进来就被满屋的烟味熏得屏住呼吸,反手扣上门。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不明,靠在落地窗前吸烟的身影头也没回,指间夹着的烟兀自燃着。   宴梃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握住那双夹着烟的手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一圈圈散开。   “给你带了点吃的,和方慕吵架了。”   他挤进窗边的榻榻米,搂着巫以淙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肩上,洗过澡的人身上散发出冷冽的清香,十分好闻。   “意见不合的小争执。”   烟蒂从他指间掉落在地上,零星火苗将地毯灼出黑色小洞,宴梃抬脚将其踩灭,瞥见一旁散散落着的烟蒂,踢开了脚边的香烟盒。   “他让我劝你及时就医,按时吃药。”什么样的小争执让一向讨厌他的方慕要让他来转告,方慕最了解巫以淙的身体,宴梃不得不有些其他的猜想。   巫以淙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黑暗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看得真切,“有件事我骗了你。”   宴梃紧张地绷直了身体,“什么事?”他的大脑不受控制有许多想法。   “我还是有些生气,芜穗的事情。”   他弯腰从榻榻米下方的格子里取出一双黑手套,冲着宴梃微扬下巴:“我们还没比试过,比比。”   宴梃目光落在那双手套上,巫以淙手指上还有伤痕,套进黑手套时眉头一皱,宴梃在他昏迷时看过他身上的伤口,哪还敢和他动手,不过对方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怒意,他不想落得和方慕一样的下场,只得放软了语气带着点哄的意味:“等你伤好了有的是机会实战,先吃点东西,一下午都在睡觉还没饿。”   巫以淙褪下披在身上的浴袍,里面穿着贴身的黑色薄衫,勾勒出精瘦的腰身和流畅的身材曲线。   “少废话,要么你站在原地被我揍,要么互殴,你自己选。”   话里火气十足,宴梃一时拿不准他是秋后算账还是单纯想发泄,动作迟疑间对方已经挥来一拳。   宴梃眼皮一跳偏头躲避,心中担心他的身体,伸出的拳头便卸了几分力,巫以淙格挡住的同时给了宴梃一个爆发力十足的侧身踢,宴梃条件反射要回击,视线一瞥又看到静静立着的拐杖,脚伸到一半硬生生撤回,差点没站稳。   巫以淙毫不留情给了他一脚,宴梃顺势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抱住他的腿,“你这是在作弊,明知道我对你下不了重手,一身的伤我哪敢和你打。”   巫以淙居高临下望着他,整个人像把锋利的刀,谁碰划伤谁,“行,我去找格尔。”   宴梃连忙手脚并用抱着他的腿,“我打,我打就是了。”   他是看出来了巫以淙就是心情不好想找人发泄,找格尔发泄只有伤上加伤,还不如和他打。   巫以淙扔给他一双手套,宴梃松开他戴上手套,“谁惹你了,瘸着腿都忍不住要发泄。”眼里的担忧转瞬即逝,站起身的宴梃恢复了冷静。   “芜穗。”   话音刚落,拳头便落在他的耳旁,耳廓传来轻微辣疼,拳风带起细碎黑发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这个回答宴梃无话可说,挥出手臂挡住他的攻击。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动起手来,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   宴梃在避让中受了巫以淙一拳,捂着肚子嘶了一声,“你来真的?”这一拳力道险些让他吐出晚饭,对方是真要揍他。   “要么挨揍要么互殴。”   巫以淙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更严重的皮肉伤都有过,这点伤并不影响他的身手,至于其他后遗症,二十多年,他已经忍习惯了,虽然这次更加来势汹汹,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也足以暂时忽略。   宴梃呵呵一笑,主动挨揍傻子才选,他开始认真起来,紧紧抿着的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凶狠,握着拳头朝巫以淙脸上挥了过去。   巫以淙没有任何迟疑,利落地避开这一拳,细碎的长发扫过宴梃的手臂,那股香味窜进了他的鼻腔,宴梃深吸一口气,动作更加凶狠几分。   巫以淙并不是喜欢动手的人,他更享受指挥其他人打架,只是偶尔需要宣泄体内的暴力因子才会下场,那时他会带上面具跳上拳击台和专业人士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然后挥挥手跳下台,继续冷眼旁观纸醉金迷的灰色世界。   齐宣、芜穗、以及零度计划,压在心里沉甸甸的,让他有些难受,也有些愤怒,更有几分道不出的委屈,为什么是他,又为什么会是宴梃,他抽了很多烟,也回忆了许多,还是抹不平心中那股复杂情绪。   他需要发泄,宴梃是最好的人选。其他人不敢和他动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唯有宴梃,也只有宴梃是懂他的。   宴梃没让他失望,让了几次后明白他的意思,出手便迅速敏捷,自觉进入到专业拳手的角色,如果宴梃束手束脚小心翼翼,巫以淙不排除明天自己就会下船,好在宴梃理解他,也愿意陪着他发泄,巫以淙走神地想着,至少最后的情人找的不算太失败。   宴梃察觉到他的走神立马抓住机会,腹部挨了一拳后巫以淙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喘息着,眼前黑了一阵后才渐渐恢复明亮,视野里是一张布满汗水、带着担忧的俊脸,宴梃同样喘着粗气倒在他身上,看见他睁眼反扣住巫以淙的双手才微微起身,“中场休息?”   巫以淙呼吸还未平复,只是点了点头,宴梃顿时松开手,“发泄完了,饭估计凉透了,我让人重新做一份。”他竖起膝盖然后站了起来,吩咐完手下,躺在地上的人还没起来。   宴梃取下黑手套,把灯打开,又将室内通风设备开启,烟味很快消散许多。   “快起来。”   他拿脚碰了碰巫以淙的大腿,扫了一眼腿上隐隐渗出血迹的绷带,转头又去找医疗箱,回来人还躺在地上。   “我没力气了。”   巫以淙还在喘气,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微张着嘴喘息着像跳缺水的鱼,被汗水浸湿的发尾乖顺地贴在优美的脖颈上,有些狼狈又有种别样的性感。   这下换宴梃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贴身的薄衫沾了汗水更加紧贴,腹部肌肉线条也更加清晰,眼前浮现对方挥拳时手臂肌肉隆起,漂亮的线条就在眼前换来晃去的场面,发泄时的巫以淙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坚韧,带着一股狠辣的意味,像一只孤狼,一如当年在树林里的初见,带着几分野性。   野性而又性感,有种原始澎湃的生命力,要么征服要么被征服,宴梃轻轻舔了舔唇,“芜穗欠的帐,不如我换种形式还。”   巫以淙莫名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他知道宴梃其实内心在忐忑,他没有说什么替芜穗道歉,知道光是口头的歉意没有任何用处,除非时光能倒流,否则轻飘飘一句话只是废话。   宴梃确实很懂他,巫以淙捂着眼睛挡着晃眼的灯光,平复着四肢传来的酸痛。   “现在不是笑话时刻。”宴梃又蹭了蹭他赤裸的小腿。   “我没力气了。”   巫以淙重复了一遍,打架是一项十分消耗体力的运动,加上无时无刻不在的后遗症,他可不想在这种事上翻车。   躺着的巫以淙上尚未反应过来,宴梃已经凑近了他,他甚至能看清他眼里的不怀好意。   “我有。”宴梃身体逼近,膝盖压在他身体两侧,手肘撑在他的脸侧,用身体的重量困住了巫以淙。   狭小的空间身体不可避免会有接触,目光与目光瞬间对上,宴梃突然道:“根本没有解药对吗。”   巫以淙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话题转换,因此动作有几分迟缓,竟然没有立刻推开他,肌肤相贴下对方身体潜藏的凶悍与力量感简直无所遁形,让他动弹不得。   “你——”巫以淙刚开口,宴梃就摸上了他的脸,细腻又冰冷,像是某种瓷器让人爱不释手,他静静说道:“齐宣的话错漏百出,我不是傻子。”   他弯下腰,微微加了几分力,强迫巫以淙与他对视,巫以淙目光微闪,手肘和膝盖同时使力,却被宴梃牢牢扣住。   “我会等你主动告诉我。”宴梃在他耳边说道,然后带着笑,“不过,我们先放松一下。”   巫以淙只觉得胸口一重,短而硬的头发扫过他的下巴带来阵阵痒意,“我确实心情不太好,也不喜欢压抑情绪,芜穗的事我早就有猜测,这次只是证实了而已。不高兴有五分是因为过往,也有五分是针对幕后操纵一切的人,连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能发现齐宣的说辞有问题,幕后之人还真是傲慢,连稍微用点心都不愿意就想让一切回归平静。”他伸出手,宴梃替他取下手套,顺手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带着些怜惜和心疼吻了吻他的唇角。   宴梃侧过脸看他,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突然捂住他的眼睛,手心传来毛绒绒的触感,“那让我哄哄你。”   巫以淙弯起唇角,抬起一只腿蹭了蹭,“别耽误我吃饭的时间。”   “那……可能时间不够。”   宴梃探出手把灯光调暗,门外推着精致装盘食物的人等了又等,也没等到自家少爷开门,在心里骂骂咧咧留下食物离开。 第89章   巫以淙疲惫地靠在浴缸枕上,在雾气弥漫的热水中用左手揉了揉太阳穴。   宴梃收拾完一地的狼藉,毫不客气地迈进浴缸,幸好这个是加大浴缸,可以轻松地容纳两个成年男人。   “在想什么?”看着陷入沉思的巫以淙,宴梃滑过去,帮他梳理耷拉在肩头的头发,巫以淙仰头看他,“接下来的打算。”   “乌鸦应该到达昆斯汀,我也只有跟着你走了。”   宴梃拿过毛巾扔在他脸上,又看到水面下巫以淙身上的伤口,眉头一皱伸手就要拉他出来,被巫以淙甩开手。   “皮外伤不碍事。”在宴梃越来越沉的脸色中,巫以淙用毛巾擦了擦脸,淡淡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致命伤,对他问题都不大。   尽管宴梃心里猜测过巫以淙对自己的性命不在乎,还是被他这种态度气得不轻,只是看出巫以淙心烦没在说什么,伸出手指替他按压着僵硬酸痛的肩膀。   巫以淙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微扬的脖颈凑近能看到许多针孔,宴梃手指在上面摩挲着,许久才问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欠我一个回答。”   芜穗根本没有找到解药。   如果有,她又怎么会逝世,如果有,齐宣不可能按捺许多年才想来找他,一开始的实验对象就是错的,得出来结论又怎会成功。   巫以淙睁开了眼与他对视,并未回答。   但宴梃从他目光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去找齐宣。”说着他站起身,带起的水流溅得地面到处都是。   “没用的。”巫以淙闭上眼,停顿了几秒,“他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来找我。”有没有解药,他最清楚,芜穗最后的痛苦他亲眼见过,对自己的结局早有准备。   宴梃抿着唇,脸上满是不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没有解药我还要上钩。”巫以淙说出他未问出口的疑惑,淡淡扫了眼盯着他的宴梃,“为了完成老师的遗愿。”   “这套说辞你骗其他人可以,我不信,赫赫有名的犯罪大师即使到了晚年,力量也不容小觑。”宴梃未曾见过伦农,他就是有种直觉,绝不仅仅是完成伦农的遗愿。   不管是眼睛看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都有可能作假,宴梃选择相信巫以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判断。   “你真的想知道。”   巫以淙稍微坐起身,捋了一把湿发,露出深邃的五官,他站起身踏出浴缸,披上浴袍走了出去。   宴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匆匆起身扯了条浴巾围在下半身跟了出去。   房间里已经看不出之前的凌乱,巫以淙坐在沙发边将就着冷掉的食物吃了几口,一旁还放着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每次你不想说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宴梃把所有的灯打开,接了一杯热水放在巫以淙手边。   “什么样子。”美味的食物冷掉后立刻变得难以下咽,巫以淙硬塞几口后便放在一旁。   宴梃贴着他坐下,“看起来一脸平静,实际上全身写满了不耐烦。”   “观察得这么仔细,就不能让我保留一点隐私。”   巫以淙捂着鼻子端起旁边的药一饮而尽,宴梃被他痛苦的表情逗乐,“有这么夸张。”   “下次你尝尝,方慕摆明了是报复我,这次味道感觉更苦了。”这股刺鼻的味道呛得他眼泪花都出来了,他揩着眼角的泪水,“等明天我找方慕谈谈。”   “宁得罪鬼神,莫得罪医生,谁让你不爱惜身体,我要是方慕估计做得更狠。”宴梃把水递到巫以淙嘴边,巫以淙侧头喝了一口,才将嘴里的苦涩冲淡些许。   巫以淙眉梢一挑,“你们之间什么时候关系缓和了。”宴梃和方慕一直想看两厌,这次宴梃竟然会帮方慕说话。   巫以淙对方慕夹带私心的原因很清楚,只是现在他不可能说走就走,他缺失的部分记忆始终让他放心不下。延山婷   “对你的身体健康这一块,我和他暂时达成了一致。”宴梃抽出纸巾替他擦掉唇边黑乎乎的液体,那股味道让他也忍不住泛恶心,方慕这次是毫不留情呐。   巫以淙任由他动作,听到这话笑了,“连他都说服不了我,你还是省省力气。”零度计划的解药齐宣这么多年都研制不出来,仅凭方慕更是困难重重,他不想打击方慕。   宴梃不欲谈起这个话题,问道:“方慕那边你怎么安排,李斯特似乎有意收他为弟子。”李斯特对方慕的重视他们都看得出来,格尔已经拐着弯来打听好几次方慕的真实身份,话里也隐隐透露李斯特的意思。   “灰色的通缉犯,李斯特也敢教?”巫以淙私心希望方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跟着他出生入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只是身份上是一个大难点。   这个问题宴梃回答不了,他看了一眼巫以淙,对方已经捂着嘴打起了哈欠,眼睛也要闭不闭的模样,有些陷入两难,既想要对方好好休息,也希望知道巫以淙隐瞒着的事实。   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拉着巫以淙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这个动作让巫以淙驱散一些睡意,理智稍稍占了上风,突然问了句:“几点了?”   宴梃看了眼窗外,海面上时不时有长射灯划过,那是轮船航行时为了保证安全的巡逻灯,“估计快凌晨了。”   巫以淙撑着头,无奈地叹了一声,“齐宣的故事大部分是真的,只是最后那部分——关于解药的部分是假的。”   “如果解药是编的,为什么齐宣会相信,他说过芜穗留了解药给他。”   “当时芜穗已经不想继续实验,为了实验她已经陷进去太多,彻底割舍掉沉没成本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十分艰难,况且为了保护你们,她和宴阑离婚,退出灰色,落得什么都没有的下场,她后悔了。”巫以淙揉了揉太阳穴提神,“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以及许多和我同龄的孩子,齐宣为了培养一批听话的试验品,在我之后还有二号、三号乃至几百号,这些孩子的尸体唤醒了她的良知,所以她编了一个谎言。”   “她找到了解药,零度计划本身是为了治疗他们身上的基因病,所谓的解药有没有效果,短时间很难判断出来,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激怒齐宣,同在一个岛上,齐宣即使防备芜穗,也不至于一次漏洞都没有。”找个时机杀了齐宣并非不可行。   “激怒?”巫以淙摇摇头,“用不着激怒他就已经疯了,至于杀了他更是不可能,他背后的资助人有权有势,断人财路是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宴家在伽亚也垄断了不少行业,齐宣的T3是同样的道理,有人眼红也有人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颗发财树。   无论个体力量多强大,在这里面也不足一提,直接杀了人的确痛快,比起衍生而来的麻烦和混乱,那点痛快完全不值得。   “我在想,解药究竟是不是完全没有作用。”齐宣既然选择相信,是否说明解药有一定用处,只是齐宣在自己身上实验多年已经有了抗药性,所以药效发挥不出来。   巫以淙能够不在意死亡,宴梃不能不在意,前面的事情发展得太快让他对死亡二字没有实感,此刻两人坐在这里,温热的肌肤贴着肌肤,他才开始感到害怕,迟来的害怕如同外面的海浪,一阵阵席卷着他的理智。   在灰色混迹多年,掩饰自己情绪他做得很成功,看起来依然很有理智,唯有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   “实际上我也不清楚。”巫以淙靠着宴梃的肩膀,眼神虚虚地望向窗外,“那段时间我的意识很模糊,就连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他忽然停了下来,脑海里闪过零星的画面。   要掐死他的手臂,看不清面孔的人影以及哀嚎呻吟的实验品,在他面前鲜活的生命转瞬变成枯骨,瞪大的眼眶死死盯着他,巫以淙回过神来,漫不经心说道:“说是解药其实也只是一管药剂,只要在我身上实验有效果,齐宣一定会分心到我这里,进去后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了。等我清醒过来,实验室中的人已经死光了,而我手上拿着枪。”生不如死的时间巫以淙体会过许多次,也许是大脑自我保护,现在回想起这些,他已经心如止水,无论实验室的惨状是否与他有关,他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就像是位观众,在看一部血腥残暴的电影。   宴梃脸色黑沉,搂着巫以淙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却并未说什么,安慰这种话于巫以淙并不适合,   “等伦农救出我,岛上已经尸横遍野,齐宣也不见踪影,到了安全的地方,芜穗便和我们分开了,临走前,她给了老师一管药剂,说也许能遏制我身上的副作用。”   副作用?   巫以淙突然坐直了身体,为什么后来他会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基因病?是谁灌输了这个想法给他?   宴梃看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跟着紧张地坐起来。   巫以淙却渐渐冷静下来,果然他的记忆被动过手脚,还不止一处,那么他现在坚信地一切是否值得相信,比如没有解药这件事?   他身体放松下来,皱起眉头:“我记得那时我跟着伦农到了一座小镇生活,虽然副作用时常发作,但常年实验下来我的痛觉早就出了问题,那点副作用不用药也足以忍耐,那管药剂似乎从来没用过。”那么药剂去哪里?他现在对自己的记忆有了怀疑,总觉得一切都不可信。   宴梃抱着他,下巴放在他柔软的发顶,既然有线索他立刻就想动身:“那座小镇在哪里?”   巫以淙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宴梃看了看手掌又看了看巫以淙,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你们可真会选地方。”   “明早我们就出发,许久没回去看看老师了。”巫以淙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查找线索。   宴梃点点头,也免得柳叔天天担心他们的人身安全,既然要出发自然有许多的事要准备。   宴梃亲了亲他的发顶不打算在问下去,那些轻描淡写的往事对一个孩子来说仍过于残忍,他想知道的解药部分已经知晓,至于其他,又何必让巫以淙再回忆一遍。   “你先休息,我去安排下船的事。”他起身的时候抱着巫以淙的背拍了拍,“副作用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说完,蹭了蹭巫以淙冰凉的脸颊就要离开。   巫以淙拉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顺道见见齐宣。”本该清晰的局面似乎又因为缺失的记忆模糊了起来,巫以淙想再和齐宣聊一聊。   “你身上这大大小小的伤再出去吹风,真想再和方慕吵一架。”宴梃替他拉上松散的浴袍,像拉着不听话的小孩子勾着他的手送到床边,眉眼十分认真,“别说什么感觉不到痛,乖乖休息。”   宴梃已经掌握面前的人吃软不吃硬,声音特意放低了几度,透着一股温柔。   巫以淙打了个哈欠,既然宴梃如此贴心,他刚要开口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枪声,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   宴梃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窗边,他们在三楼,正好窗户对着甲板,甲板上灯光大亮,照亮了正中央人的面孔。   宴梃瞳孔一缩,拉上帘子,放慢步子走到床边。   巫以淙已经拉开抽屉组装着枪,灵巧的手指上套着达姆枪的环扣,他跳下床,“走,去看看。”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还瞒着我。”他在还字上加了重音。   巫以淙一脸疑惑,“为什么这么说?”他换下睡袍,随意套了件衣服就要出门,哪知被宴梃拦住去路,巫以淙退后一步,视线与他对峙。 第90章   甲板传来的枪声清晰可闻,屋内却十分安静。   巫以淙眼睛一转,视线落在关得紧密的帘子上,“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推开宴梃,赤着脚奔到窗边,拉开帘子的光亮差点晃瞎他的眼睛,只见在轮船附近有许多小船跟着,船舷上扣搭着许多铁链,雇佣兵们正在试图上船,宴家的人举着枪与这些雇佣兵们遥遥对峙。   雇佣兵一个接一个上船,却没人敢开枪。至于原因,自然是中间被方慕拿枪举着的柳叔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巫以淙倒吸一口凉气,脑子已经明白过来,“方慕这混蛋……”他气得想骂人,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握着枪往门口飞奔。   宴梃看他脸上的怒意混杂着担忧不似作伪,放心下来,趁着他开门的空档,一手想劈在那露出的半截脖颈上,没料到巫以淙灵活转身躲过了他的暗算。   巫以淙撑着门框,“你怀疑我?”   宴梃这个时候居然在怀疑他指使的方慕,要不是外面的枪声更加频繁,他必须得给宴梃一个教训。   宴梃收回手,摇摇头,“我说了信你怎么会怀疑你,你乖乖在这里休息,这事我会解决。”   他往前一步伸手要去碰巫以淙,巫以淙立刻后退,直到撞倒了玄关上的东西才停下来,他撑着玄关拿枪指着宴梃,“方慕挟持柳叔,你要怎么解决。”   宴梃盯着他,声音冷酷而暗哑,“那是我的事,你现在还站得稳吗?”他靠近一步,取下巫以淙手里的枪,“方慕是你的人,只要他不伤害柳叔,我不会伤他。”   巫以淙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宴梃的声音忽远忽近,他试图辨认里面含义,身上也突然涌出一股疲惫,眼皮变得十分沉重,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宴梃等他挣扎一会才搂着倒下的人,抱着人到了另一间房,替他拉上被子时见对方眉头紧皱,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弯腰亲了亲他的唇角才转身离开。   甲板上,柳叔心中惊骇,纵他千防万防没想到竟然是方慕先露出马脚,尤其是这个人和以淙少爷关系密切,他忍不住想到江芜做过的恶,难道以淙少爷还有些别的想法。   方慕一半脸藏在黑暗中,手上的枪牢牢抵着柳叔的太阳穴。   “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的枪可就拿不稳了。”平日里的他温和好脾气,然而此刻现出真面目的他目光森然,颇有几分亡命之徒的阴狠。   格尔和宴梃同时达到的甲板,宴家的人看到宴梃出现顿时松了口气,有人立刻递给他一把枪,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方慕说来找柳叔商量点事,让手下人暂时离开,结果手下还没下去甲板上的灯光突然全部暗了下去,等他们联系上操纵室恢复甲板的电力,才发现离他们不远冒出了许多小船,想去阻拦时发现柳叔已经被挟持。   互相僵持中,伸手敏捷的雇佣兵已经站在甲板上。   宴梃率先放下枪,“你什么时候背叛的弗里斯。”他们这行被背叛是常有的事,宴梃没想到会发生在灰塔身上,两人没有利益冲突相反感情十分深厚,突然背叛他更看不明白。   “我怎么会背叛他。”   他拽紧柳叔的脖子,枪口稳稳对准柳叔的太阳穴,“想让他活很简单,拿齐宣来交换。”他侧过头,身后站着的一名雇佣兵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银安,好久不见。”宴梃似笑非笑,背过手向格尔比划着手势,哪知格尔和他没有任何默契,直接开口拒绝,“不能拿他作交换。”   话音刚落,柳叔的哀嚎便响起,银安收回枪,冷冷道:“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宴梃的愤怒只出现很短的时间立刻被他压了下去,“你们竟然勾结在一起,什么时候?”他一边问,一边用余光瞥向三楼黑漆漆的房间,巫以淙要是知道方慕和银安一伙会怎么想。   格尔也没料到银安竟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内心也在动摇,齐宣之于他们军方的重要程度不用说,如果就这么被他们带走,影响的不仅是他,更是军方整体的利益。   他隐隐有些后悔带着齐宣上了这艏船,想到这又担心吵醒院长,走到一旁吩咐手下照顾好院长,幸好院长那边很安全。   银安看了一眼宴梃,“问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要是你就不会想着拖延时间,老师人在哪里?”   柳叔年纪摆在哪儿,腿上血流不止,很快便站不住,他咬着牙生怕泄露一丝声音,看向宴梃的眼神十分坚决。   宴梃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柳叔算一个,眼睁睁看着从小照顾他的人死去他还做不到。   “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他指向随着海浪起伏的小船,“就算齐宣交给你,你们也逃不出这片茫茫大海。”比火力他们的船足以碾压,大海上什么都一清二楚,银安有什么底气。   银安摆弄着枪支,“那是我们的事,不劳你操行,我只要人。”   “最好快点,我们能等,他可就不一定了。”   方慕脚尖点了点,在他脚下是一小汪鲜血凝固的痕迹,柳叔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软了下去,全靠方慕强大的臂力搀着不至于彻底栽到。   都这样了,格尔不同意也得同意,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身后的人同时对准了银安这个在逃犯。   宴梃不放心手下人带齐宣下来,让格尔去看着,方慕既然这时候暴露,难保船上没有其他内应。   “到底是为什么?方慕。”宴梃想到方慕来劝他所说的话,难道这也是假的。   “他嫉妒你。”银安站得笔直,不咸不淡回答。   这个弗里斯的同伴当时联系上他们的时候他也很惊讶,了解完原因后更是觉得难以理解,不过他也不需要理解,只要他们各有所求就行了。   “嫉妒我什么。”宴梃有种不好的猜想,“是因为弗里斯?”   方慕冷笑,“你还装什么,我和他认识十多年,无数次出生入死,他本该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如果他早一点听我的离开伽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宴梃抱着双臂,沉默几秒问道:“你喜欢他?或者说你爱他,你究竟是想指责我还是在指责你自己的胆小懦弱。”他就说方慕对巫以淙抱有别样心思,偏巫以淙看不出来,当然,也怪他没有把怀疑坚持到底。   “我和他相伴这么多年,见过他许多情人,对他来说那些情人就像是翻一本书,有趣的可以看上一两年,无趣的两三天就扔到一边。你以为我是因为胆小不敢向他表明心意?不,我太了解他了,再有趣的书也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做朋友,做助手至少能永远陪在他身边,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他和任何情人都要亲密,这才是我要的,我只是想要一份可以远远的守护他的爱,可这一切都被你破坏了。”   方慕像是第一剖开自己的内心,压在内心最隐秘角落的心声快要将他逼疯。   曾经他一次次内心窃喜他得到永远不会被抛弃、不会被拒绝的爱,尽管对方无知无觉,他依然觉得快乐,就像梦一样找到了他心中的人生目标。   这一切都在宴梃身份暴露后被打碎,巫以淙答应他完成堂岛任务后便会去往耶色。他在耶色做了许多准备,筛选出许多城市作为下一站,满心期待着再次启航,结果并未如他所愿。   巫以淙改变了主意,并且少见得表明对宴梃有愧疚。   那时方慕心里就有种直觉,或许他和巫以淙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走到头了,变量已经出现,事情不再受他的控制,他能感觉到巫以淙离他越来越远,而这些本不该出现。   问题的源头在于宴梃。   宴梃听到这里,脑海中那根零碎的线猝然联系在一起,“那份来自耶色的资料是你上传的。”让他失去特里的马甲。   堂岛任务后暴露他和巫以淙身份的资料,第一份泄露了特里的情报,且用词针对性极强,当时他和乌鸦怀疑过人选,最终不了了之。   方慕并不否认,“本想借此劝弗里斯远离你,让他跟我走,没想到他竟然选择留下来。不过也算是再一次证明我的猜测,你这本书他又重新燃起了兴趣。”   在知道特里就是宴梃后,宴梃一下变得有趣起来,巫以淙更加不愿离开,方慕一度后悔自己的弄巧成拙,可事情已经发生,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而他也感谢接下来的事顺利掩饰了他在里面动的手脚,不然以巫以淙的敏锐,必定不会放过上传资料的人,方慕最后抹掉痕迹时,犹豫过要不要留下线索,借此表明心意,一想到亚当布鲁斯的结局,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也就是那时,你和银安勾搭上,想要借刀杀人。”宴梃弄清楚他的想法,不欲多说下去,他最后一问:“就算你们活着离开这里,然后呢,找那些资助人继续做实验,你本可以拜李斯特为师,为什么要跟随一个毫无人性的齐宣。”这话问得直白,宴梃不由得想起方慕心焦巫以淙身体的模样,如果是为了巫以淙的身体,那这牺牲也太大了些,并且这和他们商量的不一样。   宴梃有种被欺骗的错觉。   银安也在等着方慕的回答,毕竟这人联系他和老师说的是对T3感兴趣。以他对弗里斯的心思,莫不是为了零度计划做局混入老师的团队,一时间摸着枪的手有些游移。   “我又不是傻子,什么时候医学所不讲究出身再说吧。”方慕神情冷漠,“齐宣能带给我更多利益,最重要能让我掌握主动权。”   这个主动权自然是控制巫以淙的主动权,就像十多年来他一直潜心研究巫以淙身上的基因病一样,实验让他在某些方面掌控巫以淙十多年,为他身体担心焦虑是真,为他病发时得来短暂独处时光窃喜也是真。   或许巫以淙自身都没察觉,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方慕潜藏在温和面具下变态的掌控欲,这股掌控欲并不强势,甚至很难察觉,是由一点一滴落在生活角落里慢慢积累起来的,最终让巫以淙习惯了身边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搭建信任的桥梁花了他很长时间,侵入他的生活让巫以淙的习惯又花了他很长精力。   如果不是宴梃,这番隐秘的心思他会带进坟墓里,方慕没料到巫以淙会答应宴梃试一试,眼见两人即将踏入下一阶段,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将彻底困死在‘朋友’身份的牢笼中。   “有了主动权又如何,以你对他的了解,觉得他还会给你凑近的机会吗?”信任对他们来说是极宝贵的东西,收回来再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宴梃和他已无话可说,在心里给了愚蠢的自己几拳,他想到那碗被巫以淙吐槽更苦涩的汤药。果然他就不该听信方慕的说辞说是让他彻底休息一晚,但心中又有些庆幸里面下了药,不然让巫以淙看着这一幕,还不知道得多难受。   陪在他身边的人本就不多,如今又少了个最信任的方慕…… 第91章   “有没有机会你说了不算。”他敢这个时候挑明,自然早有计划。   宴梃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禁抱怨格尔带人也太慢了些,担心格尔不愿意拿齐宣交换正想劝劝他,转过身突然愣住,围在他身边的人纷纷散开。   “他说了不算,你说了算?”自格尔身后传来的呻声音微微带着沙哑,话语中那声叹息随着海风淡淡飘散开来,传进了方慕耳中。   方慕险些连枪都拿不稳,察觉到柳叔微弱的挣扎才唤回了理智。   “你不该这个时候醒来,是宴梃……”他想说宴梃果然没有的表现出来的那样在意你的身体,那碗药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宴梃劝说巫以淙服下,药效足以让他毫无知觉睡到天亮。   “宴梃相信了你的话。”巫以淙卷起袖子,露出紧实的小臂,上面有一道崭新的伤口,是匕首划过的伤痕。   从还没扣好的纽扣可以窥见他离开的狼狈,受伤的手臂仍然留着血,本来他肤色就白,在黑色与鲜红的衬托下有种莫名的脆弱感,或许是对方慕失望至极,夜色下毫无血色的脸透着一股冷漠:“如果我没醒,你派来的那几个人想干什么?杀了我还是用我来威胁宴梃,好让你和齐宣离开。”   他眼里的失望像一把利剑插进方慕的心里,他僵硬在原地,“我……”沉默半晌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宴梃摸着鼻子蹭到他旁边,巫以淙冷冷看了他一眼,眼神看不出任何含义,宴梃心一沉,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银安看见齐宣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忍不住上前几步,“老师。”   齐宣丝毫不见开心,黑沉着一张脸,眼里带着深深的不赞同。   甲板上,众人种种心思被湮没在低垂的眸光之下,涌动的暗流悄无声息,明明是广阔无垠的大海却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逼仄。   最终是齐宣打破了无形中的僵持,他双手带着军方特质的环形锁,轻轻挣扎便有电流穿过,即使被救走没有密码,甩开这把锁也极为困难,更何况里面还嵌有顶尖的定位系统。   “银安,你不该回来。”齐宣轻声道:“你已经自由了,犯不着在为我犯险。”   银安略显僵硬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张嘴想说些什么,视线落在众人身上,出口的话变得低沉许多:“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两人仿佛在打哑谜,巫以淙环顾一周,银安的自信从哪里来?   齐宣摇摇头,“你不明白。”他脸上不见分毫的喜悦,甚至带着深深的不安,只是这股不安被他压在最深处,他向巫以淙谈起条件,“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劝银安离开。”   “你不想跟他走。”   这就稀奇了,齐宣的罪行一旦坐在联邦法庭,这辈子便与自由无缘。银安千里迢迢冒着必死的危险来救他,他竟然不愿离开,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变得胆小怕死?   齐宣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惹得巫以淙的怀疑,只是他别无选择,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军方的犯人,我做不了主。”巫以淙轻飘飘把决定权扔给一脸紧张的格尔,谨慎的他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劲,齐宣从来都自信满满,这幅丧气的模样与过去相差甚远,认罪了还是障眼法。   格尔的后悔达到巅峰,他堂堂第九军,竟然沦落到和一群不法之徒混在一起,手里还有个烫手山芋,拿齐宣去交换万万不可,带齐宣下来时他安排了狙击手瞄准方慕,伺机救下柳叔,可他低估方慕的敏锐,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决定,这让格尔压力大增。   方慕抽空看了眼时间,柳叔已经耷拉着眼皮几乎陷入昏迷,人要是死了,人质也就失去作用,还会引来宴梃的报复,不由得催促道:“继续拖下去我们都走不了。”   跟随银安的雇佣兵已经全部上了船,按照场面的形式,难分胜负。   齐宣认出这些雇佣兵中熟悉的面孔,全是银安的心腹,也是他留给银安最后的力量,没想到全部跟着银安来救他,齐宣那颗坚硬的心出现一丝裂纹,他做得那些事,桩桩件件,即使跟着银安离开也只会拖累这个傻弟子。   “我不会离开。”齐宣提高了声音,像是说给银安听,也像是在让格尔放心。   “既然如此只有动手了。”方慕朝着格尔开的那一枪像是某种信号,情急之下格尔只来得急扑倒齐宣,牢牢护着齐宣的头颅,生怕他跑了或一不小心死了。   甲板上时不时有人倒下发出响声,巫以淙和宴梃躲在掩体后边竖起耳朵判断着动静,方慕和银安则要简单许多,银安的人装备齐全,火力就能压制住在场的人。   可齐宣不愿意跟他们离开。   方慕暗骂一句银安的不靠谱,事已至此,齐宣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他握着枪为银安打掩护,方便银安带着人前进。   宴梃时不时探出头放冷枪,看见地上失去意识的柳叔脸上露出焦急,生怕被子弹误伤到他,他低头瞥了一眼没和他说一句话的巫以淙,对方生着闷气只管埋头开枪,他犹豫想说出自己的计划。   巫以淙已经开了口:“要去救人就去,我还能拦着你。”他扔掉手里的枪,示意格尔将脚边掉落的枪扔过来,格尔脸上不知被谁的血液溅上,糊了他一脸。   “方慕……”宴梃迈开脚步枪转过身,“他如何处理。”   巫以淙正接下格尔的枪,闻言垂下眼睛,像是在思索又像是什么都没想,顿了几秒开口:“我从来不会心软,我的做事宗旨他更清楚。”做事要绝,手段要狠,既然错了那就干脆一路错到底,一不做二不休。   或许方慕太了解他,才会直接动手,连辩解都不曾有过。   巫以淙觉得海风吹得他有些冷,小臂上传来的痛楚也更加清晰。   宴梃得了指令,有他火力支援,局面虽然好不了多少,也足够宴家的人短暂喘口气。   格尔带来的人并不多,绝大部分被他用来保护李斯特,深知继续拖延下去说不定真得两败俱伤,借助掩体将齐宣扔给了他,然后转动着枪冲了出去。   只剩下巫以淙和齐宣面面相觑。   这是格尔在还之前毁掉记忆卡的人情,巫以淙心知肚明,不过他不想现在接受。   他的白眼让齐宣笑了,齐宣举起双手,认真问:“我希望你能放过银安。”   “条件呢?”看不出来齐宣这样的人还会在意银安的生死,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不胜数,这个时候反而珍惜手下的命,足够讽刺。   “你还有救。”巫以淙身上注射的东西并不是无药可解。   巫以淙眼神一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比芜穗多活了二十几年,难道不足以证明。”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几乎都凝固了,齐宣忐忑不安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巫以淙的声音,“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死心。”他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都到这个时候齐宣还想搅浑水的行为。   “你根本没有基因病,换句话说,你和芜穗没有任何关系。”这话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让齐宣良久都没反应过来。   巫以淙瞅着他那张故作镇定的脸,近乎无声地笑起来,他的声音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子弹声中,带着一点怪异的温柔:“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齐宣,演了二十多年了,不累吗。”不就是演戏吗,巫以淙也很擅长,只是这场戏演得过于投入,倒是有许多意外之‘喜’。   齐宣勉强笑道:“你在说什么呢。”他毕竟见识过大风大浪,刚才的惊疑很快消散,悬着的一颗心反而放了回去,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巫以淙解开衬衣的扣子,调转枪口凑近他,“告诉我真想,一切好商量。”   齐宣第一次感受到灰塔的气势,身体本能拉开间距,声音近乎不闻:“放了银安。”   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想让银安安全离开,巫以淙捏起他手上的环形锁,“银安为了你甘愿冒险,你又是为了谁甘愿做这些。”   “没有谁,是我利欲熏心。”齐宣冷漠说道。   巫以淙已经从他刚才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话音刚落突然巫以淙一把抓住他,齐宣反射性回挡,冷不丁被巫以淙利落地撂倒,随即曲起膝盖抵在他胸前,一把冰凉的匕首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最后的机会,你不想要没关系,银安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他这一出动静彻底让甲板上的人停住动作,银安立刻举起枪,声音都带着微微颤抖,“别——别开枪。”   巫以淙望了他一眼,银安眼里的关切不似作假,或许银安会知道些什么。   他刚要开口,身下的齐宣举起被铐紧的双手朝他腹部狠狠揍了一拳,脖子被匕首划出一道长痕也不在意。   巫以淙顺势倒地,匕首牢牢贴着齐宣,眼里露出几分得意:“你害怕了,想要全揽罪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两人姿势颠倒,齐宣脖子上几乎能看到外翻的皮肉却仍不管不顾与他缠斗,近身格斗本就是巫以淙的强项,齐宣双手被绑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很快被巫以淙重新钳制。   巫以淙摸了一把头发半跪着起身,望向一脸紧张的银安,“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   宴梃闻言面色不变,反倒是格尔满脸狐疑,什么慕手之人?在场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他是在拖延时间,银安,离开这里。”   齐宣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巫以淙抬脚踩在他的手掌上,慢慢碾压着,“只要说出来,我放你们俩离开。”   银安嗫嚅着嘴唇,那一刻他想了许多事,最后只剩下一句:“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传来,银安张着嘴似乎还有些疑惑是谁开的枪便倒在地上,放大的瞳孔倒映着齐宣疯狂跑过来的身影。   他还是没能救出老师。 第92章   巫以淙猝不及防被齐宣推开,他和在场其他人一样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银安被击中后倒下。   齐宣踉跄着跑了过去,银安胸前冒出一大团血渍,伸出手想要和齐宣说点什么,声音微不可闻。   巫以淙视线移到开枪的人身上,无端生出一股疲惫感,“我原本不打算杀你。”   “我也不想这样。”方慕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笑得太用力,连五官都有些扭曲,“这一切都怪宴梃。”   无端背锅的宴梃只看了他一眼,把场地留给他俩,他和格尔趁此机会解决群龙无首的雇佣兵。   巫以淙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方慕的心思要说他完全不知道是假的,只是他秉持着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从来没回应过。这么多年,方慕有时候遇到对他胃口的情人还会特意介绍给他,巫以淙以为方慕已经放下这段感情,平日里相处也没有半分逾矩,所以那番话才更让他震惊。   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在清理之中。   “现在讨论过程已经太晚了,你呢,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方慕自诩做得不留痕迹。   “遇见美杜莎的时候,他说有人卖出我和特里的详细资料,那人并非谭疏。”   资料泄露他只觉得诧异,以为是特里那边出了问题,后来发现那人对特里只有赤裸裸的敌意,他的敌人有很多,一个个筛选下来最大嫌疑人是谭疏,碰巧他和谭疏在岛上遇到,那时他已经在怀疑身边的人。   反正要引蛇出洞,顺便多留了一手,故意在岛上留下许多破绽,只是没想到会是方慕。   那碗药在入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方慕大概已经忘了,他的身体已经对许多药产生抗药性,除非是让人长睡不醒的剂量,否则他很快就会醒来。   来偷袭他的人刚拧开门,他就已经清醒,他想过方慕会针对宴梃,却没想到方慕居然会派人来杀他,一时走神被划伤手臂耽误了点时间。   巫以淙随意捡起一把枪,当着方慕的面打空取出弹匣,只留下一枚子弹,“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上,一枪之后是生是死看你的造化。”   方慕摇摇头,为他的心软感到好笑,“我杀了银安,投靠了你的敌人。”   “一码归一码。”巫以淙冷酷说道。   他们两人的对话宴梃和格尔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又被两人那种独特的氛围打消了念头。   宴梃扶着柳叔到一旁躺着,格尔抱着双臂环顾甲板一圈,碰了碰一动不动的齐宣,“人已经死了。”救人没救上,白搭上一条命,也不知道银安是怎么想的。   齐宣认真地看着银安,良久才问道:“他的尸体你们会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格尔默不作声看向平静的海面,大海会包容一切。   齐宣点点头,神情很平静:“我明白了。”他合上银安的双眼,站起身,手里拿着银安的枪盯着方慕。   方慕笑道:“我也不想害他。”他现在面对两把枪,动作间十分戒备,零星几个雇佣兵在他身边护着他。   “我知道。”齐宣声音很平静。   巫以淙适时问道:“幕后之人想杀人灭口,齐宣,就算你能活着,又能活多久,不如告诉我,至少我能够保证让你活着。”   方慕唯恐齐宣泄露,狠戾一闪而过,子弹便朝着齐宣而去,比枪法自然是巫以淙更准确,他到底不忍心击毙方慕,只打伤了他的手臂,让对方拿不了枪。   “齐宣,和我合作吧。”   巫以淙提出这个想法是认真的,格尔在一旁嘟嘟囔囔,没听说犯罪分子当着他的面邀请另一个犯罪分子一起合作的,正要打断,耳麦里传来手下的声音。   “老大,院长吵着要出来看看,我们快拦不住了。”   格尔抓了抓头发,离开这里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对着手下吼道:“拉不住也得拦着,万一误伤院长怎么办。”   手下声音微弱:“我们已经尽力。”   “那就想想办法,一个老头子都拦不住,回去继续加训。”说完啪挂断了通讯。   甲板上的事已经临近尾声,格尔思量在三不能放任犯罪分子达成合作,直接插入了进去,“行了行了,幕后之人的事联邦法庭会审理,先收拾收拾这里,乱七八糟的。”   巫以淙掉转枪头,“这是我和他的事。”   格尔脸色变了,他看向巫以淙,“你们想毁约。”   “你什么时候见过通缉犯讲信用。”巫以淙嘲讽着他的天真,他侧过头对着宴梃说道:“让船长改道,直接去昆斯汀。”   “你——”被欺骗的格尔忍不住一拳头揍过去,被巫以淙握住手腕,一字一顿道:“军方的船已经不见,我可以轻而易举在这里杀了你。”   宽阔的海平面只有宴家的船在航行,格尔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挑明事实,青筋暴起,“好,很好,你最好祈祷你们能逃过军方的通缉令。”   军方内部对灰色关系暧昧,调查科发布的通缉令军方内部嗤之以鼻,偶尔还会和灰色合作,这也是格尔身为军方人士和灰关系密切也没人觉得有问题,包括这次他带着人明目张胆上了宴家的船只,也是获得军方的首肯,至于政界会不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另说。   格尔所说的军方通缉令自然比联邦法庭发布的要更为凶残,整个军方都要执行这条命令,这意味军政双方合作通缉,无论是跑到天涯海,都要见到尸体。   “多一张通缉令而已。”每年针对他发出的通缉令厚厚一摞,来自各地都有,他不也活得好好的,格尔的威胁对巫以淙来说也没什么用。   他踢了踢脚边躺着的雇佣兵尸体,靴子和对方腰上拴得紧实的皮扣相撞发出响声,他停下脚,“齐宣,时间不多了。”   格尔却从这道响声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而身旁的两人却一脸平静,他一时有些搞不清楚是不是他小题大做,小跑到银安身边,一把撕开他的外套,露出里面装置简单的脏弹。   格尔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大骂一声拖着银安的尸体往船舷边走去,身后的人有样学样检查起其他雇佣兵身上,果然每个人身上都绑着脏弹,脏弹和炸弹不一样,脏弹里面装的不一定会是火药。“大家最好别动。”声音来自方慕,“一不小心里面的东西就会产生化学作用,会带来什么后果没有人清楚。”   他手里拿着黑色的引爆器,上面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   巫以淙连眉毛都没动过,“这就是你最后的杀手锏,同归于尽?”在场他绝对是最了解方慕的人,心里还奇怪着这个时机暴露并不算合适,疑惑对方的底气,看来这些脏弹就是方慕的依仗。   “多亏了齐先生帮忙拖延时间。”   方慕向齐宣点点头,齐宣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径直走到方慕身边,接过方慕手上的引爆器,按下一串数字,通知着来接应的人。   远处,一阵阵潜艇的声音接连不断,掀起一连串的浪花。   甲板上雇佣兵的尸体身上发出滴滴声,跳动的秒数完全不似正常规律,格尔半跪下来研究银安身上的脏弹,他们经常会拆除爆破装置,只是肉眼可见面前的脏弹和以前见过都不一样。   格尔怒从心头起,不得不怀疑巫以淙和他们是一伙的,要不是巫以淙耽误时间,他早就压着齐宣上楼了,就连叛变的方慕,也早该击毙。   怒归怒,格尔还是招呼着手下小心翼翼将尸体堆在一块儿,就算爆炸也集中一些。   他在忙这些的时候,宴梃也没闲着,把柳叔藏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又担心柳叔不好交待,在他身边留下纸条才匆忙往操纵室里跑去。   巫以淙倒是气定神闲四处捡枪,手里没武器始终没安全感,格尔看着他淡定的动作一把拉住了他,“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现在完全一头雾水。   巫以淙甩开他的手,“钓大鱼。”   “我不管你们要钓什么大鱼,眼下命都要没了,我也不可能眼睁睁放跑齐宣。”必要时刻他会击毙齐宣和方慕,这是在提前告知巫以淙。   “击毙了他们,然后呢,脏弹爆炸,一起在海里喂鱼。”巫以淙把枪递给他,“军方想要插一脚就要付出代价,什么便宜都想占,哪里有这样好的事。”   格尔向来粗中有细,巫以淙说的话他明白,只是——“第九军不是你们的棋子。”   “我可不敢把你们当棋子。”能指挥第九军过来的人,才是将第九军当作棋子的人,这个道理格尔和他都明白,情感道义上格尔都无法责怪那个人,他背过身当作没听到继续研究着脏弹。   不远处浪花拍打着海面的声音越发汹涌,就连行驶的大船也开始摇晃起来,浪花飞溅,甲板上很快水淋淋一片。   摇晃着的船同时加快了速度,浪花一阵高过一阵,几乎没有人能站稳,巫以淙趴伏在甲板上降低重心,猝不及防肩膀碰到一只手,下意识就要扭断,宴梃赶紧开口:”嘶……是我。”   巫以淙松开手,“截取到信号了吗?”   宴梃点点头,“传出去了,你那个朋友发了十几条消息问你情况,我们该走了。”顺手把银色的挡板竖在他面前。   “松鼠这个急性子。”他念叨了一句,一面挡着海浪一面握住挡板中间的手柄,挡板厚实足以用来抵挡子弹,“既然如此,让你的人动手吧。”   宴梃转过身对着格尔比划了几个手势,格尔转身朝着甲板下面爬去,巫以淙仍半蹲着缓慢移动,他的目标是齐宣。   齐宣远远和他对视,他身上已经扣好铁索,等潜艇靠近便会在海浪掩护下滑下去。   他继续按下数字键,甲板上滴滴声更显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巫以淙不管不顾继续移动。   方慕在他脚边连发几枚子弹试图警告他,巫以淙不为所动,抬手射中方慕另一只手臂,他们身边仅剩的几个雇佣兵对巫以淙不会心软,每一枪都朝着重要部位而去,挡板上凸起子弹轮廓,巫以淙是铁了心要过去。   甲板的距离并不算远,加速航行的船渐渐与追逐他们的潜艇拉开距离。   “我们可以合作。”   眼看着他疯了一样,齐宣制止雇佣兵开枪,“你放我离开,等我离开我可以把解药线索给你。”   子弹攻击停下,挡板上露出巫以淙的脑袋,“线索在哪里?”   “在宴梃手里,他手里一定有真正的药剂配方。”齐宣毫不犹豫说出最后的保命符,希望为身后的潜艇争取一点时间,借着海面上微弱的亮光,他们已经看到潜艇后面的追兵,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后面缀着军方轮船已经足以让齐宣担忧逃亡之路的安全。   “狗逼急了知道跳墙了。”巫以淙从兜里掏出望远镜,“随便编个线索就像想说服我。”望远镜里军方的轮船和潜艇后面的追兵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总算是跟了上来,巫以淙松了口气,现在就算是船炸了也不用担心喂鱼。 第93章   “你觉得我是编的,如果不是知道芜穗把线索留给了宴梃,我早就杀了他,芜穗担心我会报复宴家,临死前给了宴梃一道保命符,这件事我相信伦农也知道。”齐宣担心巫以淙不信,连伦农都拉了出来。   巫以淙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一件事,“宴阑和芜穗的墓碑是你破坏的,为了找到线索?”他曾经听宴梃说过父母的墓碑被破坏过,宴梃后来重新设计了一块墓碑。   齐宣没有否认,“墓里只是衣冠冢,什么都没有,你可以去问宴重,可以去问伦农,他们绝对知情。”他说的信誓旦旦,巫以淙将信将疑。   就在两人短暂的沉默间,一道铁索已经缠了上来,齐宣和方慕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露出喜色。   就在他们要触碰到铁索,砰砰两声打退他们。   “你——”   巫以淙隔着挡板,“合作的机会你已经错过了。”他顶着挡板起朝齐宣跑过去,潜艇上的人也朝着船舷边发射子弹,宴梃和格尔负责解决这些人。   齐宣身边的雇佣兵已经弹尽粮绝,赤手空拳迎着子弹而上,被巫以淙利落解决。   方慕眼见着巫以淙来势汹汹,一把抢过齐宣手里的引爆器重重的按在最后的数字键上,巫以淙下意识伸出手要抢,却被身后爆炸冲击产生的余波撞飞在地。   他感觉背上无比灼热,估计是被烫伤了,甲板上燃起的火焰被海浪浇灭,然后传出一股浓浓的白烟,那股白烟袅袅升起的同时也传来一股无比刺激的味道,像是在焚烧一大堆塑料垃圾,呛人又难闻。   浓浓的白雾不仅遮挡视线,还让人不敢张嘴呼吸。巫以淙顾不上熏人刺激的味道,强行睁开眼辨认着方向,眼睛受到刺激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齐宣和方慕虽然知道脏弹的成分,也做好准备,仍踉踉跄跄地捂着眼睛摸索着铁索的位置。   甲板上升起的烟雾随着海风一吹飘散到四周,潜艇上的人仿佛看到某种信号,更加不要命的追逐而去。   船舱底部被无数铁索钩住,加速的船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正在船舷里宴梃差点栽倒,得亏下盘稳才站定,他拍拍格尔的肩膀,“你的人已经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格尔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宴梃回握了一下很快松开,屏住呼吸冲出舷窗。   巫以淙揉了揉眼睛,他能感觉到眼睛刺痛,眼泪完全不受控制。   他捂着嘴小口呼吸,终于找到了前方鬼鬼祟祟的两道身影,毫不留情按下扳机,有人却比他更快开枪,鬼鬼祟祟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巫以淙有些看不清楚倒下的人是谁,放轻脚步走过去,却只听到轰地一声,热浪从他身后传来,这次是炸弹爆炸的动静。   白雾影响了他的视线,只看到船的四周纷纷燃起熊熊火焰。   要是这个时候死了可就亏大发了,他勉强抬起手朝着模糊的方向开枪,浓浓的白雾几乎将甲板包围,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宴梃猛冲出来差点被熏回去,赶紧捂着口鼻挥开面前的白雾,这些白雾很快又聚成一团,“巫以淙!”   甲板上他的喊声完全被倒塌的木柱和海浪声所掩盖,烟雾熏得他眼眶通红,他提高声音:“巫以淙,你在哪儿?”   然而爆炸并未完,轰地一声,船尾开始剧烈晃动,这艘重金打造的船已经无法继续行驶,船身摇晃得厉害。   军方的船只上派出的救生艇还没来得及赶到,就看见宴家的船上火光阵阵,浓烟滚滚,一想到上面的人,操纵室的人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一艘船彻底燃烧起来需要一定时间,集结起来的潜艇分散到四周试图登船,被早已埋伏好的格尔一行人毫不留情的解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亮,挂着宴家图腾的船彻底被海水吞没,而在船附近停靠着许多救援船只载满伤员和抢救下来的物品跟在军方的船后面驶向岸边,守在船周围的还有少部分海军和第九军的队长,他们正配合打捞船只,捞起沉没潜艇中的雇佣兵尸体以便确认这些嫌疑犯的身份。   脚上缠着绷带的格尔带着心腹看着最后几名戴上镣铐的雇佣兵转移上海军运输船,转身向院长道歉,“院长,医学所已经派人来接您,昨晚真不是有意让您去安全舱,实在是……”以昨天的危险程度他哪儿敢让李斯特出来,骗老人家去安全舱也是迫不得已。   “实在是什么?我只是可惜那个方慕,年纪轻轻起了歪心思。”李斯特拄着拐杖,他身后正站着两名小助理,手里拎着一摞打湿的实验记录等着院长吩咐。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这么狠。”格尔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派了两名士兵护送他们上岸,便向李斯特告辞。   格尔还没走出两步,就有下属来请他,说是宴家管家找他,他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去见柳叔。   柳叔身上已经重新包扎,正在和人通话,格尔猜测是宴重,这位老爷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插手的人,接下来又要热闹了。   “格尔上校,我家少爷和弗里斯找到了吗?”对外,他对巫以淙一直称呼弗里斯,格尔只装作不知道弗里斯的真实身份。   看到他柳叔挂断电话,挣扎着要起来,格尔立刻按住他的肩膀,“柳先生,人已经找到了,只是……”已经变成了泡发的尸体,这话他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柳叔两鬓斑白,唯有一双眼睛精光闪烁,让人知道他不好糊弄,“是生是死,我都需要一个答案。”   格尔有些遗憾低下头,“已经打捞上两人的尸体,脏弹产生的有毒气体加上在海水浸泡了几个时辰,尸体已经被运往医务处做特殊处理。”   柳叔一听眼眶就红了,“不可能,尸体呢,我要去看看。”手掌不小心按在血压钳上,一旁的设备立刻发出提示声。   格尔立刻松开手,呼叫护士过来,柳叔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取下血压钳一言不发盯着格尔。   被看着格尔也有几分无辜,“尸体已经通过专业部门鉴定,的确属于他们俩。相信我,军方是最不愿意知道这道消息的人。”   格尔最初也怀疑过尸体是假的,是宴梃为了保护宴家特意安排的假尸体,只要特里死了,调查科乃至他后面的人也没法在针对宴梃的身份为难宴重,这是外界许多人的想法。   可专业机构匹配下来的数据完全符合两人,尸体面容可以造假,身体上细微数据无法伪装,联邦公民每年都会有体检,身体上的数据一直保存着,两具挨在一起的尸体脸部被砸毁了一部分,经过设备复原与两人一模一样,连宴梃眉毛上的痣都清晰可见。   更何况据活下来的人所说,船直到沉底都没有放出救生艇,这么宽阔的海域,但凡有两人的踪迹也早该找到了。   “我要亲自去看看。”   柳叔掀开被子,他的膝盖上包裹着洁白的纱布,格尔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吩咐手下推来一把轮椅,走之前他说道:“宴家手上的特殊权利已经有人看不顺眼,宴老先生如果要报仇,可以从交通科入手。”   柳叔目光一凝,“你是代表谁说的这句话。”   “去年政界提出和平年代削减军费的提案。”格尔淡淡说道。   柳叔收回视线,“宴家保持中立。”   宴家的特殊权利中有一项特殊投票权,这道投票权是联邦创立人分给与自己共同建立政权的兄弟们,现存仅有三位掌权人享有这项特殊权利,这三位的后代经历过许多变迁,纷纷远离权利核心,近些年来又隐隐以宴家为首共同进退。这项特殊权利外界没有人知道,至于联邦内部自然知晓,宴家的财富惹人眼红,这些开国祖先们传承下来的特殊权利才更让人忌惮。   “多谢。”   格尔得到明确答案,吩咐手下推他过去,把这条消息传给了自己上级。   距离发生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周,如此大的动静想要隐瞒也瞒不下去,民众对于政治热情不高,反而更关注宴家继承人去世的消息。   这条消息让许多人高兴得睡不着觉,宴梃是宴阑独子,也没听说过他有孩子,而宴重已经年近七十,宴家这块大蛋糕不仅竞争对手盯着,就连政界也有不少人盯着。   消息传回伽亚的头几天,宴宅并没有任何动静,需要宴重出席的会议照常举行,一点不像是唯一的孙子去世的模样。   直到两天前宴梃尸体运回伽亚,小道消息传出宴梃已经离婚的伴侣也死在这次航行中,尸体运回来那天,伽亚的调查科和警方守在机场,试图抢先一步验证尸体,确认其身份。   两批人在机场差点不顾脸面直接开抢,宴重头一次当着所有媒体发火,掷地有声指责调查科办事无能,违背程序并且与他人勾结陷害自己的孙子,矛头直指政界暗中插手此事企图动摇宴家基业,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调查科和警方政治嗅觉向来敏锐,既不想卷进高层斗法的漩涡里,又不想放过通缉犯。   最终在伽亚市长的斡旋下,由调查科和警方、联邦法院到宴家验尸,三方一致鉴定下确认尸体的确属于宴梃,至于宴梃伴侣的尸体则没有多少人关注。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如此,齐宣、T3以及基因病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引起广泛讨论。   众人开始瞄准各界人士,挖掘参与T3的合作人员,一时间各界较为出名人士的外貌变化与上位经历被广泛传播,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股深挖的趋势并未随着时间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T3,这个神奇的药剂也随着齐宣的实验记录复原引起医学界广泛重视,其中基因病领域的专家也应邀加入医学所专属项目小组,针对基因病开展新型实验。   事件主谋齐宣的尸体也被运往联邦法院进行修复与确认工作,比起宴家的事,齐宣的死亡更让一部分人高兴,毕竟死无对证,他们屁股下的位置依然牢固。 第94章   一辆黑色越野车行驶在冒着热气的柏油路上,柏油小路两侧是幽深的林木和绵延起伏的草坪。   正午时分,宽敞的道路上车辆稀少,黑色越野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   巫以淙一手拽紧安全带,另一只手播放着机械的电子音,随着车速逐渐减慢,电子音也慢慢停了下来。   “听见自己的葬礼什么感觉?”巫以淙放下手机,打开车窗,热浪扑面而来,让他立刻又关上了车窗。   宴梃撇了一眼巫以淙额头上的汗水,将车内温度调低两度,才回答他的问题:“也算是死过一回,没什么感觉,不知道爷爷怎么样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爷爷会理解的。”   巫以淙安慰道,柳叔那边宴梃留了话,虽未明说,但以柳叔的睿智肯定能明白。   “理解归理解,只是爷爷要面对更大的压力,宴家始终是某些人眼中钉。另外……我担心爷爷不愿意继续忍下去,我爸车祸的主谋已经死了,其他的人还好好活着,爷爷一动手,宴家和那些人就正式宣战了。”   齐宣是车祸主谋,已经被宴梃打死,车祸中各个环节配合的人一样有罪,先前压下去的仇恨,随着宴梃社会性死亡,宴重再也没有顾忌,他的心态变化从机场公开指责调查科就能看出来。   “上面对你们家虎视眈眈,这场仗从你爸车祸就已经开始了,现在闹到明面上也不是坏事。”   巫以淙倒在后座上,头枕着手臂,随着他的动作露出腰上缠着的纱布和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腿,那场爆炸让他受了不少伤,暗中养了好几天才能下床走动。   宴梃看他大大咧咧的动作眉头一皱,“你把椅子放下在睡。”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就到莫耶斯小镇,你以前也住得太偏了些。”一路过来连休息站都没有,他忍不住抱怨道。   巫以淙躺在狭窄的座位上,朝他伸出手,一只手的手臂上缠绕着纱布,另一只手掌青紫一片,别说放椅子,连拿筷子都成问题。   宴梃深吸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打开门,请躺着的大爷稍微起身替他推开椅子,又走到后面找出一小盒的药扔给他,“赶紧吃了。”重新开车上路。   “出发前我才吃过。”巫以淙把药扔到脚边,他身上是外伤用不着服药。   宴梃已经十分熟悉他逃避吃药的借口,“你吃了还是花盆吃了,接下来我们要在小镇待到风声过去,你现在手不能提还瘸了一条腿,要和我动手的话没有半分胜算。”宴梃淡淡说道,巫以淙不配合,他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让他喝药。   路边蝉鸣声阵阵,听着有些吵闹,宴梃按下音响,舒缓的音乐声倾泻而出。   巫以淙拧开瓶盖,“唉,我开始想念方慕在的日子。”   “我可不会像他一样纵着你。”   被救的那几天谁都没提过方慕的事,现在他主动提起,宴梃不免有些担心。   巫以淙咽下药丸,重新躺了回去,“松鼠离开前问了我医生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方慕背叛他,背叛了白鸽,巫以淙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连方慕什么时候有了异心都不知道。   宴梃调高音乐声,这次换他安慰:“背叛不需要什么理由,他的生死已经和你没有关系。”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在孤儿院里,带着副眼镜,看似很好欺负实际比谁都聪明,组建白鸽后,他变得更加松弛从容,一心投入基因病研究里,我以前竟然从来没关心过他的情人,现在想想,那些情人的确和我有些相似。”究竟是没关注还是下意识忽略,巫以淙自己也说不清楚,人的大脑有时候会欺骗人,理性如他偶尔也会甘愿被欺骗。   “人心易变。”   巫以淙枕着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宴梃才开口:“松鼠和乌鸦已经前往伽亚,如果方慕还活着,他们会知道的。”这段时间他们俩不适合出现在大众面前,灰和松鼠自告奋勇去伽亚打听消息,顺便寻找关于芜穗留下的解药线索。   “活着又怎么样,终究回不去了。”巫以淙感慨了一句,打了个哈欠,养伤阶段时不时就想睡觉,这个时候睡了晚上又睡不着,他坐起来,前几天躺在病床上不能动他来不及问,现在才开始好奇:“那两具尸体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宴梃透过后视镜看见他眼圈又红了起来,叹了一口气,“今天睁眼时间已经超时,该贴药膏了。”甲板上的烟雾对眼睛影响很大,要不是灰等人来的及时,巫以淙眼睛可能就瞎了。   幸好灰色什么都有,黑医也不少,手段高明,贴了几天特质药膏才缓解下去,目前也没好多少,只是不用全天敷药,有五六个小时正常用眼时间。   其他外伤巫以淙可以不屑一顾,眼睛不得不慎重对待。   他撕下药膏,笨拙地提贴在眼睛上,沁凉的触感让他舒服喟叹一声,“十多万的药膏,果然舒服。”   宴梃看着他贴歪了的药膏笑了笑,伸手扔给他一张毛毯,“每年我的体检记录都伪造了一套数据,早在调查我爸车祸时就预感到这么一天,对外的指纹和身份数据都是假的,冒充的人乌鸦暗中养了许多年,我买他的命,他要家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很公平。”   “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还担心你这里出岔子。”巫以淙本身马甲就多,留的后手也更多,他没有宴梃那么讲究公平,早就盗用了弗里斯本人的所有数据,在伽亚‘巫以淙’的身份数据,包括瞳膜都是仿照弗里斯的眼瞳,何凝和松鼠不和他们一路,就是为了找人过来以假乱真。   “这样说来,我们都用了假指纹?”宴梃突然总结道。   巫以淙点点头,宴梃笑了笑,“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的指纹?”现在想想他为了让巫以淙签署协议书,从调查科手里带出他,就为了掩饰去执行堂岛任务,结果一开始他们都带着假面具,过往全是假的。   巫以淙拍了拍脑袋,“那是宴梃和巫以淙的离婚协议,和我可没有关系。”巫以淙和弗里斯已经死在大海里,他现在是灰塔,也可以是任何人。   “灰塔和7的组合,说出去多吓人。”宴梃说完故意看向他,被遮住双眼他也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促狭的神色,补充道:“你要是敢说试一试也只是为了引出方慕,剩下的路你自己蹦过去。”   巫以淙享受着音乐和冰凉的药膏,对宴梃的故作镇定感到好笑,“我还说过原谅你了,芜穗的事与你无关,你不也信了。”   “我一开始就没信过,要不是你对我有芥蒂,早该和我坦白,你和宽容二字怎么也画不上等号,也就方慕相信你那顿屁话。”   宴梃在当时的确信了,也被巫以淙那副模样欺骗过去,时间一长也就反应过来,对方可是有仇报仇的灰塔,他这个仇人之子虽罪不至死但要轻易翻篇估计也难,他早就做好被巫以淙揍一顿的准备。   船上发生的一切宴梃有设计,他需要在所有人面前制造一起假死,让宴家从他的身份漩涡中脱离出去;巫以淙也有计划,他对齐宣轻易被逮捕的事始终有疑虑,一切都感觉太简单了,就算里面有他故意让第九军加入,齐宣无法反抗,他心中还是有疑虑。   他将怀疑告诉了灰,让灰在外面接应,同时注意银安的动向,军方的船之所以中途偏航也是为了让银安更快现身,在海域救齐宣是最好的机会,一旦上岸齐宣势必会被严加看管,银安的人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军方也想一举逮捕零度计划的参与人,很快便答应了这个计划,格尔也配合得不错。   宴梃和巫以淙两人并未交流过自己的计划,却配合默契地达成各自目的,现在才能活着开往巫以淙童年生活过的地方。   “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当时真的很想一枪解决你。”   “怎么改变了主意。”   巫以淙拉开毯子搭在腿上,“走了个松鼠,总得在找个人来使唤。”   宴梃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任君使唤。”   两人胡乱扯了两句船上的事,巫以淙便睡着了,宴梃调高了温度,放慢速度朝着小镇方向驶去。   达到目的地已经差不多傍晚,莫耶斯小镇毗邻耶色和卡托两座大城市,这座小镇面积宽广,环境优美,住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有权有势,因此基础建设和各项法律都尤为健全。   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资源,通缉犯也好,犯了事的官员也罢,获得居住许可之后,只要遵守小镇的规则,没有人会在意入住者手上有多少人命。   巫以淙拄着拐杖下车,碧波荡漾的湖边有两艘小船随风晃动,一栋四层别墅坐落在旁边,晚年伦农喜欢安静,也喜欢与自然接触,居住的地方十分偏僻,别说邻居,连路过的车都少见。   宴梃停好车扶着他穿过湖畔旁的木栈小道,巫以淙掏出钥匙开门,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后又是一道黑漆漆的大门,巫以淙取下墨镜,将眼睛对准门口的机器,“这里只有我和老师的虹膜才能打开。”门随即打开。   “硬闯呢?会怎么样?”   “你不会想知道结果。”巫以淙捂着鼻子,房子久未住人,空气中充斥着灰尘,宴梃打开所有的窗户,拉开窗帘,等到空气流通后才感觉好了许多。   透过大片的落地窗,夕阳余晖洒了进来,给白色调为主的公寓增加了几缕明媚色彩。   在窗户的背后是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坪,草坪没有人修剪整理,东一团、西一团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宴梃打量着这座公寓的摆设,形状怪异的沙发、座椅,颜色艳丽的橱柜,地上的毛毯绣着一颗巨大的骷髅头,墙上挂着许多精美的原木挂饰,就连头顶上挂着的巨型灯具也颇具诙谐感。   没想到伦农前辈私下里风格如此独特,宴梃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更多巫以淙的过去。   巫以淙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累了一天,你身上的伤也没好,先休息,线索的事明天在找。”   宴梃求之不得,他扯下脸上的假面,揉了揉脸,“进小镇用的是7的身份,希望小镇主人能对外保密,不然我们又得搬家。”   “放心,看见我们进了这里他不敢乱说。”伦农死后,小镇主人想要收回这座别墅,巫以淙亲自和他进行了一场友好交谈,从此没人敢打这幢别墅的主意。   宴梃这下放心了,将一楼简单打扫一番,两人将就着车上的食物随便对付一餐,一整天的旅途已经让两人疲惫不堪,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第95章   巫以淙睁开眼的时候一片漆黑,取下眼睛上的药膏,映入眼帘一片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草的清香,是从窗外传进来的。   他坐起身打了个哈欠,难得没有什么事,宴梃这么勤快他还有些不习惯。   “醒了。”   宴梃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绿色水壶,赤着脚走进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身上灰扑扑的,发梢上缠着一缕蜘蛛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扮,半点不像光鲜的富二代。   巫以淙翘起嘴角,“你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以前的宴梃也喜欢做点琐事,他还吐槽过对方的‘不务正业’,而现在这点‘不务正业’已经变成优点,毕竟房子总得有个人清理。   他评估着以宴梃的强迫症收拾完这里的时间,以便安排今晚的一场重要会面,是时候宣布灰塔的回归了——唯一的长期马甲弗里斯已经作废。   “这里风景不错,或许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度假。”宴梃把早就备好的药递给他,“怕吵醒你,二三楼还没收拾。”   巫以淙捏着鼻子咽下苦涩的药,重新躺了回去,“也不急这点时间,对了,今天应该是你下葬的日子,有什么异常没有?”   “有异常我会收到消息,比起伽亚的事,我比较担心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宴梃抱着医疗箱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拆开身上的绷带,绷带里面隐隐有血迹,伤口也有裂开的迹象。   宴梃观察着伤口愈合的情况,爆炸伤没那么容易愈合,默默延长了在莫耶斯养伤的时间。这个决定不必知会巫以淙,巫以淙一定不乐意多待,但伤号没有发言权,宴梃已经暗自剥夺关于他健康方面的决定权。   他手刚碰到伤口,巫以淙就皱起眉头,宴梃放轻动作,将受伤的地方重新敷上药。   “除了痛没什么异常。”   巫以淙躺在沙发上,凝视着宴梃认真的眉眼,英俊的人认真起来格外有魅力,要不是时间不合适,身残志坚的他还想干点别的。   压下跑偏的心思,巫以淙慢慢说出压在心里的怀疑,“按理说副作用应该来的更快,我现在一点感觉没有,难道齐宣注射的药剂对我已经不起作用?”   以前发作时的症状最近一点预兆也没有,让两人白担心了一路。   宴梃对他隐隐期盼的态度十分不理解,“没有副作用是好事,真发作你打算怎么办,硬扛过去?”没有缓解症状的药物,发作起来无异于一场生死折磨。   在两人身份未暴露之前他见过一次对方发作的模样,那副样子的巫以淙让宴梃十分焦虑。   在巫以淙昏迷的那几天,他甚至放下尊严试着联系过方慕——对方虽然背叛,却是最了解巫以淙发作时的各种状况,只是没收到任何回应,也许对方已经死在了大海里。   宴梃从在甲板上找到陷入昏迷的巫以淙时悬着的心就从未放下过,未知的副作用、死去的齐宣、仍逍遥法外的幕后之人轮番攻击着他的理智,如果不是灰拦着,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被救后巫以淙接受全面检查,在岛上被注射的针剂成分已经证明是用来诱发副作用,不知何时才会爆发出来;他同时在灰色发布任务要购买李子清当初和巫以淙交易时的蓝色药丸,药丸来自医学所,任务者费尽心思也只弄来了四粒,一旦发作也只是杯水车薪。   “扛了这么多年,死不了。”   他说得轻飘飘,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反而是宴梃听了很不是滋味,郑重说道:“我们一定会找到芜穗留下的线索,我已经让老沙去找你的那座岛,老沙人脉广,很快就能重启方慕之前的研究。”   宴梃也是在前几天才知道他当年设计被绑架掉进海里,居然飘到了巫以淙度假的秘密小岛,他被救是在另一个地方以至于宴梃从不知道他们遇到的地方是在巫以淙的海域附近,兜兜转转两人已经走到了如今,或许也是一种缘分。   巫以淙已见过伪装后的老沙,他们养伤的地方便是由老沙提供,老沙沉默寡言,十分可靠。   实验的事巫以淙无所谓,幕后之人才是他们该关注的,现在没有任何线索,只能暂时搁置。   伤口的药重新换完,宴梃有些等不及探索楼上属于巫以淙的一切。   巫以淙拄着拐杖带着他上楼,二楼明亮通透,比起一楼混搭的风格更具异域风情,中间的客厅沙发十分眼熟,宴梃一看就知道出自巫以淙之手。   他向宴梃介绍两种割裂的设计,“二楼是我的地盘,老师很少会来这里。刚被救出来的我胆小又惶恐,不敢动任何摆设,后面才慢慢添了些东西。”   二楼的墙面上挂着许多枪械,以宴梃的眼光自然能看出都是真枪,被主人精心保养着,有几把枪市面上压根没流通过,不禁好奇巫以淙是怎么弄到手。   “做任务时一些热情好客的雇主附赠的见面礼。”   巫以淙抚摸着线条流畅的枪身,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这些枪都是他的宝贝,随便拿出去都价值千金。   宴梃猜想那些热情好客的雇主应该还有另一重意思,比如示好,比如收买,也比如勾引,尤其是见到那把造型可谓是赤裸裸带有性隐喻的枪更肯定了这种想法。   对方可是灰塔,宴梃舔了舔嘴唇,有个魅力十足的伴侣总会让人没有安全感,他也不能免俗。   “他们倒是会投其所好。”宴梃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视线一转,“这一墙的匕首,也是别人送的?”另一面耶稣受难壁画上悬挂着一排匕首,匕首上雕刻着各式各样华丽的花纹。   “这些是老师送的,老师一直坚持冷兵器不该被人遗忘,他生前很喜欢收集匕首。”这也是他随时携带匕首的原因,对近距离暗杀很有用处。   精美的匕首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宴梃取下一把匕首,轻轻一划,原木桌上凸出的三角体被削掉一个角,要是用来割喉咙……宴梃浑身一颤,将匕首挂了回去。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除了墙上的武器,这片客厅显得很冷清,看得出来主人离开前将所有痕迹收拾干净。   “大概有三、四年。开始在灰色接任务我就搬了出去。”莫耶斯小镇出去容易进来难,频繁出入也容易引起人怀疑,为了老师的安全巫以淙便开始居无定所的刺激生活。   巫以淙按下开关,中间吊灯伴随着音乐缓慢旋转,宴梃总觉得旋律很熟悉,突然想起了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曲调,有些震惊巫以淙竟然如此有童趣。   “这盏灯是干妈送的,旋律不错。”   巫以淙不理会宴梃的大惊小怪,他一向乐于接受亲近之人的好意,那段经历已经提前消耗完他所有的情绪,所以被救后他反而有些理解不了干妈待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并没有那么脆弱。   “干妈……”宴梃感觉自己进了游乐园,“还真有童心。”换做是他绝对受不了五颜六色的儿童灯,即使定制这盏灯一定费用昂贵。   “听说很像置身游乐园,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去过游乐园。”有记忆以来他的游乐园只有那座已经被烧毁的木屋,等他能够自由走进游乐园的时候已经与游乐园格格不入,于是干妈送了他这盏灯。   宴梃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巫以淙,又觉得现在的巫以淙并不需要,而需要安慰的巫以淙他已经错过,他转身把巫以淙抱了个满怀,嗅着他身上的药味,低声说道:“对不起。”   巫以淙拍了拍厚实的肩膀,“光说对不起可不行。”该算的账都在他心里。   “我知道。”宴梃闷闷说道,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为芜穗所做的事表达自己的歉意,巫以淙推开他走到房间门口。   房间门需要他的指纹和虹膜,推开门,闷浊的空气让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宴梃在他身后垫着脚环视一圈,“你房间也太正常了。”他认为灰塔的房间应该会更具个人特色。   “你觉得会看到什么?”巫以淙打开智能开关,窗帘自动拉开,才迈开腿走进去。   “或许一颗人头,一些带着灰塔风格的战利品?”宴梃本以为会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结果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的期望落了空。   房间的色调有些冷清,整体只有一个单调的灰。   桌架摆放着一些复古装饰品,单面书架和床上面都笼罩着一层灰,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就像随时在等候着主人的回归。   巫以淙打开灯走到书架旁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书。那本黑色封皮的书看起来十分破旧,仿佛能想象到主人时常翻阅着它的场景。   巫以淙向宴梃展示这本书里面放着的东西——是一本相册,这本相册很薄,肉眼可见没有几张图片,在相册的下半部分存放着一叠信纸。   这些信件有着淡粉色调和蔷薇花纹,像是少女递出的情书。   巫以淙向他介绍这些都是芜穗寄给老师的信件,他对信上的内容已经烂熟于胸,宴梃一直想了解自己的母亲,巫以淙把相册递到了他的手里,说道:“如果你想要看,找时间慢慢研究,这些东西我已经看了无数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说不定从你的角度能够有不同的发现。”   宴梃有些诧异,更惊喜巫以淙对他的信任,他接过信件收好,转头望向另一面墙,不由得感叹:“外界从不知道灰塔擅长画画。”   一幅燃起熊熊大火的画,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看,门那边的墙有熊熊火焰在燃烧,这幅画看起来既愤怒又无奈,画面主人公明明在湖里周身全是火焰,面容看起来既痛苦又欢愉,都说绘画体现的是作者在某个时期想要表达的想法,那当时的巫以淙想表达什么?   宴梃试探性地问道:“这幅画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不太有印象了。”   巫以淙无奈地耸耸肩,说完他沉默了几秒,望着那一幅明显出自他手笔的画,他在想既然他连墙上的画记忆都有些模糊,那关于过去——他的记忆选择性的忘记了哪些内容,或者说他的记忆真的是因为逃离齐宣的恐怖实验,与外界频繁接触后感到的落差太痛苦太无奈,被动遗忘的吗?   这是他躺在病床上和灰讨论出来的结论,然而他现在越来越质疑这个结论。 第96章   宴梃拉着他的手,摩挲着上面细微的伤口,安慰道:“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你当时才多大,成年人都难以缓过来,何必再去回想徒增痛苦。”他私心不愿意让巫以淙想起来,哪怕他的记忆能提供幕后之人的相关线索,宴梃也不愿意他再去经历一遍小时候的痛苦。   “这么容易心软,可不像7的作风。”他的心软被当事人戏谑,巫以淙心里难得感到一阵暖意。   灰塔名声太大,他在所有人眼里仿佛刀枪不入,他也习惯众人的畏惧与崇拜,只有宴梃下意识会以巫以淙这个人为重,把他当作普通人而不是灰塔。   宴梃咂着嘴,对他的调侃视而不见,有些话、有些心意表达到位就行了,多说下去有的人估计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时间还早,去三楼看看?”   巫以淙的房间虽然大,东西并不多,很快便看完了,宴梃点点头,走出去时忍不住问道:“伦农大师的秘密我能看么。”   巫以淙翻了个白眼,“老师的东西比我的还少,去世后我烧了一部分。”   宴梃不解,“伦农大师积累的所有财富,收藏的东西你都烧了?”   “外界的谣传,老师从来不在意身外之物。”他停在楼梯口,眼睛一眯,“或许可以找到老师接下刺杀你爸任务的线索。”   比起二楼,三楼更简洁,书房和卧室以及客卧一目了然,伦农住过的卧室像极了酒店,完全看不出这位大师的任何性格特征和偏好。   “老师的风格一贯如此,太鲜明的性格和喜好容易暴露弱点,不利于伪装。”巫以淙推开客卧的大门,里面隐隐传来一股香水味,在沉闷的空气里这股味道让巫以淙感到几分放松。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明显是女士居住的房间,宴梃眉毛一扬,“伦农还真是宝刀未老。”外界没听说过伦农有情人的消息。   巫以淙给了他一手肘,“这里是干妈住过的房间,老师生病时她常来探望,干妈去世后寄过来一些东西我放在了这里。”也许里面有老师的东西。   巫以淙坐在椅子上,指挥着宴梃把架子最上面的盒子取下来。   宴梃任劳任怨取下盒子,将四周擦拭干净才打开,他一一取出里面的东西,看到第一件东西神情就变了,“这枚戒指……”   巫以淙取回他手里的绿宝石戒指转了转,“怎么了?”   宴梃放下盒子的东西,眉头紧皱,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道:“我见过这枚戒指,在我祖母的照片上。”话说完他也找到要给巫以淙看的图片。   巫以淙对比着图片上的戒指,“的确很像……”   “不是很像,是一摸一样。”宴梃把他手里的戒指转了个圈,“你看这里,是宴家以前的图徽。”   宴梃祖母一辈时宴家还有人在政界,所以当时打造戒指时在内圈刻下宴家的图徽,这枚戒指后来传给了宴重,而宴重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巫以淙和他面面相觑,“干妈很少提过她的过去,我只知道她有个不能去见的孩子,她和老师关系亲密,很早就认识了。”干妈的信息他知道得更少。   宴梃咽了咽口水,他有些紧张,额头溢出了汗水,眼睛瞄着陷入思考的人的侧脸,他有个猜测,这个猜测可能会让巫以淙受到冲击。   “想到了什么,直说吧。”巫以淙不用时刻关注宴梃,也能感觉到他的忐忑。   宴梃坐在他身边,“那我直说了……这枚戒指是一对,还有一枚现在在我手里,之前它在我爸手里,另一枚他送给了我的母亲。”   巫以淙沉默了几秒,起身捧起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散落在毛毯上的东西零零碎碎,巫以淙视线只盯着一张照片,他捡起来,宴梃看到上面是一男一女坐在越野车上大笑的场景,两人手里都拿着枪,背后是一片火光,周边躺着几具尸体,不难看出是某个任务场景。   巫以淙的目光落在两人腰间悬挂着的匕首上,他眯着眼把照片递给宴梃,平静得开口:“她和江芜女士身型特征有几分像?”   宴梃打量着他的脸色,呼吸平稳,语气正常,看不出任何被欺骗的愤怒,意外地冷静。   他低下头打量着女人的样貌,宴家留下江芜的照片不多,也足以让身经百战的7比对出特征,“7成像,我妈的手肘出过问题,有些外翻;脚踝上有一颗痣,这两处都能对上。”   他说完看向巫以淙,巫以淙捂着眼睛,泄气般坐回沙发上,“我曾经也猜测过干妈的身份,她和芜穗互相讨厌对方,所以从不在一个场合出现。”   宴梃把手搭在他身上,“也许……我不是想为芜穗说话,也许她是真的感到歉疚,所以才想换个身份来照顾你。”怕被巫以淙认出来所以从不以真实面貌现身。   巫以淙对芜穗天生不喜,第一次见面就亲近不起来,后面芜穗便再也没出现,伦农说起芜穗都简单以养病代过。   巫以淙揉着额头,“我需要静静。”两个重合的身份来得突然,他需要重新整理已知的线索。   宴梃体贴地把这里留给他,临走前把外套披在巫以淙身上,对方捏着手里的照片,头也没抬。   干妈和芜穗,巫以淙隐隐有过猜测,只是从来点到为止,说他懦弱也好,逃避也罢,他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   就在这时,身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信者是一只雄鹰的标记,巫以淙取出手表中的耳麦,语气低沉:“连影,东西找到了?”   “我们这么久不见,一开口连个问候都没有,我很伤心,灰塔。”声音是舒缓的男声,可以想见对面人此刻的闲适。   “问候?是该问候问候你这个混蛋,听说你的人连蓝鲨的任务都敢抢?”巫以淙滑到地毯上,边接电话边把地上的东西放回盒子里,一张照片,一枚戒指,还有几枚胸针以及几颗子弹。   最后是一本书,书名是《安列娜的画》,巫以淙很喜欢的一本书。   “我们哪里敢抢白鸽的任务,都是误会,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连影拖长了音调,转移话题,“听灰说这次你要参加聚会,什么情况?”总不能是低调太久打算出来刷存在感。   巫以淙摊开书,笑道:“他们又派你来打探消息,怎么,我要参加让有些人害怕了。”巫以淙已经明白连影的目的,不过他不会主动开口。   连影打着哈哈,视线转向对面几个疯狂摆手求饶的人,“欢迎还来不及。”他端着酒走到窗边,眺望着远方,“我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为了利益什么都愿意去做,这是灰色的生存规则。”   “你想代表那几位胆小鬼说些什么?”   连影转过身,示意正在祈祷结果的几人上前一起听,“医生在两周前发布过一个海上任务,目标是抓两个人,我的几位朋友手头紧,事后才听说那艘船是医生和白鸽决裂的战场。”   巫以淙翻开书页,扉页上写着赠小淙,他随手翻了几页,书里内容已经烂熟于胸,还是被里面奇妙的文字所吸引。   “喂——你有没有认真听。”久不见他回答,连影不禁提高了声音,“没有人想卷入白鸽的内部纷争里,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条件你出。”   那群吓得如鹌鹑的朋友没听到灰塔的回答,脸色发白,唯恐哪天就被不起眼的路人削掉脑袋。   “接任务多用点脑子。”巫以淙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连影也瞪着那群狐朋狗友,笑着回答:“谁知道医生胆子这么大,你放心,但凡有医生的消息我们立马通知你。”   能治病的医生在灰色无一不受人尊敬,何况方慕身上还有白鸽的招牌,他发布的任务被人抢着做是常态,怪罪接任务的人属于无能狂怒,巫以淙不会这样做。   不过,送上门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围着连影的人长舒一口气,“有任何要求您说,我们几个义不容辞。”没了死亡的威胁,什么都好说。   巫以淙合上书,“我需要一批枪和子弹,最好便于携带。”   “没问题。”不就是枪吗,对他们来说很简单。   “还需要一份存放在联邦医学所的基因病分析报告。”巫以淙说完,沉默在两边蔓延,中间人连影不得不开口问道:“医学所的报告……那里面戒备森严,有去无回,灰塔,我这几个朋友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你这是让他们去送命呐。”   “爱做不做。”巫以淙态度坚决,“我早就好奇医学所的系统有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厉害,过程随意,结果到时候发到我的邮箱,之前所有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不仅是接医生任务的事,还有他久不现身针对白鸽其它成员任务的事,有些暗地里的纷争从未平息过,巫以淙向来不在意这些,只是这次明显有些人过界了,不得不敲打。   “和蓝鲨的恩怨也能一笔勾销。”连影有些动心。   “你不行,这是给他们的条件。”让连影掺合进来,性质就变了,他可不想背上挑衅医学所的罪名,连影那几个脑子不灵光的朋友则刚好。   那几位脑子不灵光的朋友最终还是答应了,既然过程不论,里面就有充足的操作空间,他们也明白灰塔已经给足了台阶,推三阻四下去反而是他们不识趣。   解决完朋友的事,连影换了个地方回到正题,“我这里查到的线索有限,莫耶斯的确有一位和伦农大师关系密切的人,地址在蔷薇酒吧,外界都喊他银朗,近几年已经没出现过,可能已经离开莫耶斯。”   “银朗。”这个名字让他想到了死在甲板上的银安,“有其他亲人或关系密切的人吗?”   “没有,此人有些怪癖,二十多年前搬到莫耶斯便一直没外出过,如果不是你让我锁定莫耶斯小镇,我也查不到伦农大师晚年的交友情况。”连影努力克制住对传奇人物的好奇心,心里默念知道越多死得越惨。   “既然知道他一直没外出过,怎么又说近几年没出现过?”这个银朗他从来没听老师说过。   “我猜测是换了张脸,能在这里定居从不外出的人,我能想到的只有他得罪过某个大人物,除了这个三不管地带,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莫耶斯小镇住的人身份都不简单,也有不少常年定居在此的人,那些人要么已经退休要么在外面已无容身之地,只能待在这里。   连影动用许多人脉也没查出银朗的身份和经历,他的前半生就像是一张白纸,不知是人为抹掉还是太隐秘完全查不到。   “今晚去会一会他就清楚了。”   巫以淙撑着自己坐起来,看着脚上绑着的绷带,犹豫着带不带上宴梃。   “蔷薇酒吧里每晚的客人不算多,他伪装成谁只能靠你自己判断。”   “谢了,下次见面请你喝酒。”   连影和他十多年交情,受了这声感谢,至于请喝酒,他笑道:“只要你别和灰一起整我,我就知足了。” 第97章   巫以淙收起耳麦,走的时候带上那本书和戒指,他下楼的时候已经闻到一股久违的饭菜香。   坐在饭桌前,他还有些感慨,“距离上次安静吃个饭,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宴梃瞥向一旁的书,打掉他试图偷偷倒酒的手,换成温水递给他,“最近你必须戒酒。”   “酒是我的生命之源。”巫以淙无视眼前的水,探出身体去端酒杯,宴梃直接起身把酒放到吧台,“我和你一起喝水。”   他收拾的时候发现酒柜中的酒,顺手拿了一瓶出来,巫以淙嗜酒,看到好酒连身体也不顾。   巫以淙叹了一口气,“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他散漫惯了,被管束还有些新鲜感,完好的那只手撑着下巴,嫌弃道:“我不想吃这个。”   宴梃把刀叉塞进他手里,对这句抱怨回了一个微笑,“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无权挑剔。”惯用手受伤的人朝他伸出一根中指。   巫以淙用不慎熟练的中指和食指夹着刀叉,哀叹一声,“你这是歧视病患。”   宴梃看他捏着叉子笨拙的动作,巫以淙的左手伤势较轻,手掌的划伤碰到银质餐具不可避免的疼痛,他呲牙咧嘴才塞进去一块肉。   就在巫以淙耐心告罄的时候,宴梃终于看不过去,“张嘴。”   他有时候十分怀疑巫以淙是怎么成为任务榜第一的灰塔,任何人瞧见他这幅样子都会质疑联邦法院发布通缉令的真实性。   巫以淙嘴角一翘,乐滋滋丢掉餐具,他就说吧,适当示弱永远是拿捏宴梃的有利武器。   “你可以笑得再夸张一点。”   宴梃动作狠厉地切着盘子里的肉,他又不是傻子,一个可以不打麻药取出子弹的人会连刀叉都拿不了,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的人想偷懒,有的人愿意配合。   巫以淙细嚼慢咽吃完才开口,“晚上带你去有钱人的天堂见见世面。”   宴梃对他嘴里的世面没多少兴趣,刚想拒绝瞥见吧台上的酒,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夜晚的蔷薇酒吧是莫耶斯小镇有名的寻欢作乐之地,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只要有钱可以在这里得到任何他想要的。   “刚才进去的那人有些眼熟,听说卷了一笔钱逃了,里面可不怎么安全,确定我们不带枪。”宴梃趴在车窗边盯着进进出出的人,鱼龙混杂的地方怎么能没有防身的东西。   “没有人会在里面动手。”蔷薇酒吧的来历连影已经传给了巫以淙,他正在拆手上的绷带,将多余的部分裁掉才伸进衬衣袖子里,他已经恢复了属于灰塔的容貌,宴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然还是带张假面,你应该还有其他马甲,直接用真实面貌不太安全。”宴梃旁观着他扣上扣子,忍不住建议道。   巫以淙按下车门,“有多少人会觉得灰塔本尊长这样?”通缉榜上灰塔的年龄预估在35-45之间,这张年轻俊美的脸很难和犯罪份子联系在一起。   说完搭着外套,拄着拐杖下车朝蔷薇酒吧走去。   宴梃跟在他身后,眯着眼打量着蔷薇酒吧,这座复古风格的酒吧连外面的雕塑都描着一层金漆,一进去他就被头顶上的蔷薇浮雕吸引。   仔细看了看,他终于想起来这座酒吧似乎又些眼熟——上一刻他才擦拭过缩小版的浮雕,就在一楼那堆装饰物里面,看来地方来对了。   他只看了几秒便移开视线装作来寻欢的客人,同时没忘记观察逃生通道和容易设埋伏的地方,来自雇佣兵的职业习惯。   巫以淙徐徐走入,视线隐晦地开始找人,大理石水晶地板上映出五彩的光芒。侍者端着酒向他致意,巫以淙随手端了一杯酒继续朝着里面走。   宴梃晃着酒杯,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巫以淙身上,没有伪装的五官轮廓更鲜明些,神态慵懒,衬衣包裹下的肌肉饱满,线条流畅,挽起的衣袖里露出半截还包着纱布的手臂,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病弱,反而像是刚撕咬完猎物正休憩闲逛的猎豹。   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及故意触碰的小动作怎么看怎么碍眼,宴梃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要不是事先说好,他已经上去宣布主权了。   巫以淙无视周围人炙热的视线,拄着的手杖和醉生梦死的场合格格不入,有人故意使坏踢了一脚借机搀扶着他,手顺势搂紧了他的腰。   巫以淙重新站稳,面前是个男孩,耳垂上的碎钻耳钉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耀眼的光,看清巫以淙长相后,扬起唇角贴近了些:“第一次来?”   “嗯。”   见巫以淙露出几分感兴趣,男孩抬起手十分自然地勾上的他的肩膀,偏头在他脖颈处嗅了嗅,夸赞道:“敢以真面目来这里的人,很少见。”   男孩长着一张未成年的脸,说出的话却成熟老练,说话间被紧身休闲裤勾勒出饱满线条的臀部往巫以淙身上紧紧贴着。   宴梃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   “眼光不错,喝一杯?”巫以淙伸手揽上他的腰,偏过头在他耳边语气暧昧:“不过最好不要乱摸,我身上的枪只有一把。”言善亭   男孩轻声笑着,紧贴的动作稍微拉远了一点,“我喝得已经够多了,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巫以淙的脸上,“可以在给你一个请我喝酒的机会。”   “我的荣幸。”   两人坐在僻静的角落,剔透的酒液被绚烂的光线浸染得流光溢彩,碍于一旁差点要把他盯穿的视线,巫以淙忍痛轻轻缀了一口酒,辛甜的酒液划过喉咙,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   男孩将酒饮尽,瞧见他的动作弯起嘴角,“那位坐在吧台附近的男人……是你的伴侣?”从他们靠在一起,对方眼里冒着火光,差点冲上来给他一拳,太沉不住气了,哪像面前的男人,坐怀不乱,让人看不透。   巫以淙手指在杯沿轻点了几下,按住男孩的手背,“监视了我们一天还没查清楚我们的身份吗。”   他的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打趣,男孩先是一僵继而软绵绵地靠在巫以淙怀里,下巴搭在他肩上,“生面孔到来,我们总需要判断危险程度,如果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男孩俯在他耳边的声音甜腻软糯,一双眼睛里含着薄薄的雾气,带着几分醉意。   巫以淙瞥了一眼吧台的人,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单手楼主他的腰,“道歉就免了,我想见你们老板。”   男孩仿佛没有听见,半倾身贴在巫以淙结实的胸膛,手也不安分的顺着衬衫摸了进去。   巫以淙任由他动作,只是吧台上的人已经按耐不住走了过来,他视线一转,另一道身影也坐不住站了起来,他轻笑了一声,按住那只越来越往下的手,声音低沉喑哑:“你们酒吧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阁下究竟是谁,来这里想干什么?”先走过来的是个瘦削的男人,像拎小猫一样拎开男孩,带着怒意开口:“尹莫,谁允许你擅自行动了。”   尹莫摸着鼻子,不在意男人的怒气,坐在一旁摆摆手,“好奇那栋别墅的主人而已,诶——”伸手撞了撞巫以淙的胳膊,“听说有个很厉害的人来了莫耶斯,那人究竟是不是你啊?”   他像是看不见男人的怒意,轻而易举将接下来的重头戏直接问了出来。   “是与不是,和小孩子没什么关系。”动作慢了几步的宴梃忍不住说道,尹莫才注意到男人身后有一道挺拔的身影,面色一冷,人都差不多到面前他竟然才察觉到。   宴梃微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巫以淙,是谁出门前以伦农的名义发誓不沾酒的?   天真,巫以淙舔了舔唇,残留的酒液勾起了久违的回忆,可惜当下不适合喝酒。   “二对二,小孩对伤号,谁也没有胜算。”巫以淙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动手。   男人观察了巫以淙一会,语气微妙道:“你和以前的变化很大。”   巫以淙的笑容散了些,“你认识我,或者说你见过以前的我,多久以前?”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他伸出一只手。面前的手看起来有些粗糙,大拇指不正常的弯曲着,食指的中间有一道疤,像被火烧过。   “这一幕有些熟悉。”   巫以淙按着太阳穴,伸出手,他回忆着进来的路线和所见的一切,周围的摆设和侍者们端着的酒都有种熟悉感,就好像他以前来过。   男人却在碰到他的手后顺势一扭,巫以淙差点失去风度破口大骂,身体记忆本能地开始防御,瘸了一只腿让他进攻的动作后继乏力,宴梃想要上前帮忙,被巫以淙眼神制止住。   他能感觉到男人没有恶意,尹莫抱着腿旁观着这一幕,巫以淙肌肉记忆还在,几个简单的动作后匕首便放在男人的手臂上,匕首上的刀鞘还在,点到即止。   男人也收了动作,“为了你的到来,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他向尹莫示意,尹莫起身朝着侍者低语了几句,他们身处的这一片区域的灯光便暗了下去,寻欢作乐的人群中少了几个人也没有关注。   他们来到一处安静的阁楼,跟来的尹莫抱着枪守在门口。   阁楼收拾得很整齐,面积不大,一张床,一张沙发和简单的书架,巫以淙环顾一圈,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湖边别墅的风景尽收眼底。   他转身,“你们在监视我,还是监视那栋别墅?”   “监视灰塔,我可不敢。“男人也就是银朗拉开椅子坐下,“有人开始收集莫耶斯和伦农的消息我就知道和你有关,为了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耽误了时间,不然我们昨晚就能见面。”   “我们根本不认识你,究竟是监视还是别有目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宴梃斜靠在门口,像个尽职的保镖。   “灰塔还没想起来我来吗?”银朗似乎有些意外,话音一转:“至于你,你是芜穗和宴阑的孩子,当年灰塔能成功顶替你,我也提供过一点技术支持。”   这人知道得比他想象得多。   巫以淙拉开椅子与他面对面坐下,“我来是想问一件事,我的记忆是不是被动了手脚。”   银朗点点头,并不意外他的问题,“一点点催眠手段,不过——鉴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建议解除催眠。”   “能解除催眠?”这是巫以淙问的。   “为什么?”这是宴梃关心的。   银朗翘着腿,认真地看着巫以淙,“能催眠当然也有解除的方法,那段记忆并不能为你们提供什么帮助,反而会让你们徒增烦恼,考虑好了联系我。”   巫以淙盯着桌面,让人看不清神情。 第98章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银朗亲自送他们出的蔷薇酒吧,走得是一条并不常用的通道。   巫以淙和银朗在门口树下站着聊了一会,宴梃站得有些远,只能听见模糊的声音,他只恨自己不懂唇语。   回去的路上宴梃无数次要开口打听,巫以淙无视司机的躁动,一路上都在摆弄着银朗离别时送给他的打火机,银灰色的打火机上面刻着熟悉的图徽,是前白鸽组织私下传递信息的暗号,和江芜墓碑上的一模一样。   宴梃等红灯时捋了头发,手指按下耳麦传来老沙的声音,老沙作为团队里的情报人员,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是登上灰色信息交流板块,看看谁和谁隔空阴阳,外界有什么大事件等,一些隐秘的内容都藏在这些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谈八卦中。   老沙习惯从里面提取对他们有用的内容,此时正在和宴梃交流关于医生的情报。   白鸽组织内部分裂已成为灰色最大的新闻,医生和灰塔是无数人想拆散的搭档,这么多年从未成功,这次的决裂有人高兴也有人疑惑,绝大多数都抱着看戏的心态,那可是最神秘的白鸽组织。   灰色私下流传什么原因都有,有人毛遂自荐想替补医生的位置,也有人到处找医生的下落以便笼络,自然也有人觊觎白鸽排名第一的位置。   老沙汇报完外界对两人决裂原因的猜测,顺手把有人在找7 做一个盗取任务的消息传给宴梃。   宴梃瞥了一眼巫以淙,对方一会按下打火机,一会合上,开开合合无数次,一看就知道藏着事,便想开口拒绝任务,话到嘴边转念一想,或许短暂的离开能打破僵局,让老沙去协商任务时间。   ——   距离和银朗见面过去又是好几天,两人在莫耶斯过着难得平静生活,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看电影、玩游戏、散步以及久违的运动,这样的日子几乎要让人忘了来此的目的和外界纷争。   闲暇时巫以淙画画,宴梃打理外面的花园。心情愉悦下连巫以淙身上的伤都好得快了许多,宴梃也收到之前的检测报告,证实巫以淙身体的确藏着一颗雷,什么时候引爆,全靠天意。   宴梃着急了几天,见当事人整天摆弄着宝贝似的枪,翻翻那本《安列娜的画》,一点担忧也无,紧绷地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事已至此除了等也做不了什么。   至于其他事巫以淙不提,宴梃乐得装糊涂。   随着巫以淙身上的绷带越来越少以及两人为了争抢上下位置大打出手的频次越来越高,平静的生活终究要被打破。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时,两人都听见了但没人打算从床上起来。   敲门声越发急促,大有主人不开门就不停下的意思。   巫以淙爬起来,借着敞开的窗户带来的那点光,把头凑近宴梃手指夹住的烟,红色的火星被吸气的瞬间往下燃烧,含住那个燃烧了一大截的烟嘴。   光滑的脊背因为主人豪放不羁的姿势展开在宴梃的眼里,深陷的脊柱线像是树叶的脉络,巫以淙眯着眼深吸一口,随后吐出烟圈,眉目舒展。   宴梃一只手抚上他的腰,顺势松开了烟,任由对方含住那根快燃烧到底的烟,被汗浸湿的头发贴着耳侧,宴梃伸出手指拨开,面前的人正因为餍足而舒适地朝他吐出烟圈。   宴梃收回手直接把人推开,巫以淙顺着这股力道倒在床单上,夹着烟的手有意识放在床外,没把已经灼出几个洞的床单彻底点燃。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敲门声也渐渐停歇。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宴梃起身赤着脚把房间门打开迎接客人,折回时捡起乱扔的衣服丢到发呆的巫以淙脸上,巫以淙扒拉下衣服,手臂枕在脑袋下望着天花板,燃起熊熊大火的画自墙面蔓延到了天花板一侧,靠近天花板的书架上滴落各色颜料,是他这几天的成果,未凝固成型的画作和墙面的风格并不搭配,巫以淙本想借着画下去来唤醒一丝过往记忆的片段,然而毫无作用。   也许是心境不一样,续上去的画洒脱疏狂,和充满愤怒的原作一比,巫以淙在解除催眠的天平上又加了一个理由。   不走大门的访客脚步声匆匆,在要进门的前一秒,宴梃拉过毯子盖住巫以淙赤裸着的下半身。   来访者身上沾着玻璃碎,头发乱糟糟的,起伏的胸脯和颊边的汗水都说明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胆大的普通人。   “你们……我……”房间里的凌乱和弥漫着的味道足以让访客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事,视线触及到赤裸着的两人,脸一红,轻咳一声,“尹莫让我来找你们。”   宴梃眉毛一挑看向巫以淙,巫以淙支着下巴盯着女孩半晌,含着笑问道:“让一位女士半夜冒着危险来闯陌生男人的家,什么事这么着急?”   年轻的访客迈着步子忐忑地进了屋,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耳后根,嗫嗫嚅嚅开口:“我想和你们做个交易,尹莫说你们很厉害,比小镇主人还厉害。”   被陌生的男人视线打量,女孩本能想要后退逃离迫人的视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浮现出坚定,站得笔直等着两人的回答。   巫以淙来了兴趣,裹着毯子坐起来,“什么交易,说来听听。”面前的人小小的个子,气都没喘匀,半夜慌里慌张跑来说做交易,莫耶斯小镇生活着的普通人并不多。   “我想让你们帮我杀一个人。”   她已经恢复镇定,谈起杀人的交易很平静,“这个人很难杀……也很好杀,只要你们能杀了他,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宴梃把灯打开,深邃的目光里带有深深的审视,“你能付什么条件?”他们的出场费可不便宜。   “世界上没有难杀的人,只要你开得出价。”巫以淙裹上毯子走到窗边,外面除了零星月光黑漆漆一片,宴梃见他面目凝重,不由得起身,“怎么了?”   巫以淙转过头,“尹莫让你今晚来找我们?”   女孩愣了愣才点点头,“他说你们就要离开,让我最好今晚过来。”   “他还说了些什么?”巫以淙关上窗户,坐在小姑娘对面。   “尹莫只说了这些,但是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银叔,他让我们转告你们莫耶斯这两天来了许多新面孔。”   巫以淙没有银朗的联系方式,他一直没去找银朗解除催眠,银朗也无法联系到他。   “你和银朗什么关系,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们俩谈话,宴梃一直观察在窗户外面的动静。   “我叫秦轻,银叔曾经是我妈妈的病人,我妈去世后一直是银叔照顾我。”   这个名字很普通,巫以淙输入到灰色信息库里也没检索到相关信息,他更换了几个关键词也没什么收获,他对银朗的过去有了些兴趣,他抱着双臂,“你想杀谁?”   “李斯特,医学所的院长。”秦轻提到这个名字情绪很复杂,然而在多的情绪都不能让她打消内心的仇恨。   巫以淙放下手机,“他做了什么?”李斯特的仇人还真不少,刺杀李斯特的任务也有通过蓝鲨找上他,一位桃李满天下的院长和秦轻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秦轻正要开口,宴梃突然说道:“老鼠有些多,我去处理一下。”   “别弄脏屋子。”打理起来很麻烦。   宴梃离开后,秦轻冲巫以淙眨了眨眼睛,调皮里透着熟稔,“我等了你好久。”语气中带点抱怨又夹着对信赖之人的撒娇。   “我们认识?”巫以淙拉开两人见的距离。   秦轻的手顿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巫以淙,“你答应过我再见面的时候要带我出去报仇,你要是赖帐的话我就去找其他人,比如方慕哥哥。”   巫以淙撑着脑袋,抽空听了听一楼打老鼠的动静,他缩在椅子上含糊道:“小点声,外面现在不安全,你跟我一起有危险。”   “哼,有什么危险?不打算装不认识我了。”她瞪着巫以淙,“你就是想耍赖。”说着揪住垂在地上的毯子一抓,恶狠狠盯着他。   巫以淙将秦轻视作妹妹,对方气鼓鼓着一张脸大有你敢耍赖我就掀开毯子的意思,失笑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点信誉。”   他牢牢抓着毯子,坐得四平八稳,报仇的事不是他不想做,而是秦轻不愿意说出理由,换一个人也许顺手就解决了,可对方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救死扶伤,也无恶迹,从风险层面和仅剩的一丝道德让他做不到。   秦轻咬着嘴唇,楼下的动静渐渐微弱,要打动巫以淙很难,她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她转头往了往黑漆漆的楼梯口,转头时已经做好谈条件的准备,“银叔的催眠我能够解决。”   巫以淙脸上浮现出惊讶,略一思索,“是银朗教给你还是从别处学来的?”   “你到底忘了多少,催眠是我妈教给我的,你也是被我妈催眠的。”秦轻一脸你在问些什么的神情,“银叔的催眠还没我厉害。”   这把巫以淙搞糊涂了,要不是太晚他想立刻去找银朗问清楚,银朗半句都没提秦轻,他以为是银朗催眠的他。   “催眠的时候我们认识吗?”巫以淙怀疑他不只被催眠过一次。   秦轻差点要跳起来,“十多年不见,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接受催眠那次是我救了你,然后伦农叔叔来找我妈妈说要给你做催眠。”   “是老师让我接受催眠的?”   秦轻点点头,“他说不催眠你就会死,你当时可惨了,满身是血倒在我面前,差点成为我的童年阴影。”   巫以淙撑着头,他对秦轻母亲的印象很浅,只知道是外面失手杀了人住进这里,是小镇里的医生,黑医的那种。老师偶尔也会请他来治疗陈年旧伤。   他离开莫耶斯的时候,秦轻似乎才十来岁,偷偷找到他不让他离开,巫以淙很郑重说明他是为了变的更厉害必须要离开,秦轻缠着他说,要他更厉害之后帮忙杀个人。   那时候他对李斯特毫无了解,误以为是秦轻母亲的仇人,也没放在心上,秦轻要是今晚不出现,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件事。   舒心日子看来是过不成了。   “除了帮我解除催眠,杀李斯特的理由必须告诉我。”   “成交。”秦轻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她眼珠转了转,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但你不能告诉银叔,离开的时候要带上我。”   巫以淙想了想,“这是我们私下的协议,解除催眠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银朗那句话让他耿耿于怀,秦轻能私下里恢复更有利于他,是好是坏他都要先知道,然后在做下一步打算。   至于带她离开也无妨,老鼠们跟了她一路,既然银朗让她半夜过来,估计心知肚明对方想要离开。   巫以淙做好决定,说道:“对外知道怎么说吗?”   秦轻拍拍胸膛,“放心,早想好了,我跟着妈妈学了几年的医,虽然比不上方慕哥哥,治疗小毛病绰绰有余,你身体不好,留我在身边正好合适。“   第二次听见方慕的名字,他有些厌烦,“以后不要在人前提方慕。”   “欸,你们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我和他不死不休,遇到了离他远一些。”巫以淙不带有感情地说道。   秦轻还想问为什么,听到了脚步声,立刻止住了话头,“那就说定了。”   宴梃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说定什么了?”   “我接了她的委托。”巫以淙眼神询问楼下的情况,宴梃甩了甩头,用口型吐出两个字,巫以淙眼神又冷了两分。   秦轻要办的事已经解决,起身提出告别。   “今晚你去睡客房,天亮在离开。”巫以淙担心还有漏网之鱼埋伏在半路,那些人未必会向秦轻动手,但也说不准有人脑子不好使想把事情闹大。   莫耶斯的主人应付起来有些麻烦,巫以淙讨厌麻烦。   秦轻雀跃地跟着宴梃去客房,巫以淙弯腰从柜子里取出烟,点燃后猛吸一口,他休息得太久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隔壁传来宴梃和秦轻窸窸窣窣说话声,估计是宴梃在套话,巫以淙吐出烟圈,在莫耶斯生活下来的就没有天真的,宴梃能得到的内容很有限。   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他起身打开窗户,夜风灌了进来,寒意让他裹紧毯子,指间袅袅的烟雾升起后迅速被夜风吹散。   巫以淙面无表情抽完,转身的时候猛地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到全身。   完了,他撑着柜子试图站稳,身上冷汗直冒,脑子像被密密麻麻的虫蚁啃噬,他捂着头缓了一会,在宴梃进来前已经掩饰好异常。 第99章   墓地。   巫以淙蹲在地上,他面前连个墓碑都没有,只有一颗郁郁葱葱的树,粗壮的树干上嵌了颗子弹,为防止有人打扰伦农安眠特意选择的位置。   “人朝着别墅那边过去了。”宴梃放下望远镜,从斜坡上走下来,看见巫以淙指尖夹着烟,微微皱眉,“从出门到现在你抽了多少烟了。”看包装还是加了料的特制烟,一般是做任务用来提神或保持冷静时抽的,抽多了容易影响神经系统。   来看望伦农还需要提神?宴梃没问出来,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抽习惯了。”   巫以淙轻轻掸了掸烟灰,香烟尾端有一瞬间的明亮,不过须臾之间就暗了下来,只剩下点点星火。   宴梃拍拍肆意生长的树木,抖落几片树叶落在巫以淙的肩上,“伦农也看了,该去收拾那些不长眼的人了。”   “干妈也葬在这里。”巫以淙比划出一片区域,“她的骨灰就在旁边。”干妈的骨灰是老师带回来的,比芜穗离世的时间错开了两个月,这也是他无法真正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后来老师去世,巫以淙遵从他的遗愿葬在这片安静的小山坡上,种的这颗树是为了分辨位置,离开前他朝树开了一枪,作为对过去的告别以及对老师的承诺——毁掉零度计划。   现在计划毁了,齐宣也死了,这颗子弹已经取不出来了,和树干融为一体。   宴梃踩在茂盛的草地,叹了口气,“当年寄回来的骨灰只有一小半,剩下的原来在这里。”他朝着看不出起伏的草地弯下腰,他对芜穗的感情很复杂,了解到她的过去后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是给了他生命的人,逝者已逝多说无益。   他在心里默默把巫以淙介绍给了芜穗,希望巫以淙和他以后还能在回来祭拜。   唇边的香烟已经燃到尾端,火星乍然亮起又很快熄灭,巫以淙手掌撑在草丛上借力站起来,扔掉香烟撵了撵,“她还有些东西,走的时候你一起拿走。”   “算了,放这儿清净。”他拿走又能放到哪里,比起宴宅芜穗也许更喜欢和老搭档待在一起。   巫以淙双手插在兜里往原路折回,宴梃趁着他背过身朝那棵树默默许下一个承诺,他不是个习惯许诺的人,对着伦农却很认真。   巫以淙走到一半发现人没跟上停在半路等他,宴梃走进了也没问什么,瞧对方一脸喜色,他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对着老师说了一通剖白心意的话。   宴梃内心等着巫以淙主动问,谁知巫以淙默默扫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那点隐秘的得瑟被羞恼取代,冲上去撞了撞前面人的肩膀,巫以淙直接被撞得踉跄两步,要不是他反应敏捷差点栽倒。   宴梃发誓他的力道哪怕是巫以淙在走神也不至于差点栽倒,从昨晚他就觉得对方有些异常,秦轻睡觉后巫以淙去三楼待到深夜才下来,宴梃尊重伴侣的私人空间,一般巫以淙要静一会他不会去打扰。   他直觉巫以淙状态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呢?对方一切如常,揉着肩膀瞪了他一眼,没什么杀伤力的眼神,除了……他凑近了些,“怎么这么多汗?很热?”望了望天,云层遮住了阳光,温度适宜。   巫以淙不想多说话,最凶狠的副作用还没来,他手里没有缓解药剂,目前程度还在忍耐范围中,二十多年他已经总结了一套应对副作用的方案。   “秦轻应该准备好了,收拾完中午就离开吧。”巫以淙躲开他的手,垂下眼睛继续往回走。   宴梃对他的情绪变化已足够了解,没继续问下去,走在后面悄悄给灰发消息:副作用发作了。   灰那边立刻回复把从医学所搞来的蓝色药丸送过来,又喋喋不休问了许多情况。   宴梃望着前面有些摇晃的单薄背影,催促老沙行动快些,巫以淙名下的实验室老沙带着人已经找到,只是合适的实验人员难以找到,进度一直赶不上。   两人回到别墅,里面已经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翻找东西的人见到主人归来,早已识趣离开。   巫以淙捡起地上的《安列娜的画》放在一旁,一路踮起脚尖走到楼梯口,楼梯上也没多少下脚的地方,东西散落一地,墙上的挂画歪歪扭扭,墙壁上留下几个手掌印。   “一楼贵重的东西一样没少,方慕派人来这里找什么呢?”宴梃扶正画框,昨晚的老鼠在他的友好交流下吐露雇主信息,方慕派人来这里他们倒是不意外,今早两人特意轻装出行离开别墅,就是为了试探方慕究竟要干什么,结果已经明朗——找东西。   巫以淙仔细回忆了一遍别墅里有价值的东西,仍然没什么头绪。他们离开别墅前已经拍下照片可以按照原图复原这些东西,少了什么很快就能发现。   宴梃抽出照片,二楼被翻得最乱,巫以淙脱下鞋,赤着脚踩在乱扔一地的枪支零件上,看了一会四周散落的东西,说道:“东西没少,小物件我没什么印象,我身份有关的,芜穗或伦农身份有关的东西都还在。”他脑子里对这些物品的位置记得很牢,一对比就能发现异常。   宴梃一一对比,不放过任何细节,对了半天不得不佩服巫以淙的记忆力。   “三楼似乎没被动过。”宴梃探出头,只有楼梯上散乱着,三楼里面原封不动。   巫以淙一一捡起匕首,起身时又是熟悉的眼前发黑,停顿了一会才直起身,“按我们的速度,他们只能翻完二楼。”三楼是老师的地方,他不可能放任其他人去乱翻,从墓地到别墅的时间由他计算过,掐着时间加速回来的。   巫以淙让人佩服的地方就在这些小细节上,宴梃摇摇头,“和你成为敌人太可怕了。”所有看似正常发展的情况早被他掌控着,幸好巫以淙不是个支配欲旺盛的人,宴梃自觉不是巫以淙的对手。   “有胆子成为我敌人的也不多。”巫以淙重新挂上匕首,转身时候脚步踉跄一下,幸好眼疾手快抓住了桌脚稳住身形。   宴梃无法再视而不见,扶着他坐在椅子上,在他的角度能看到巫以淙脖颈侧青白的血管,长期带着假面这一侧皮肤极白,因此血管周围的青紫看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冰冷和脆弱。   他撩开巫以淙的衣袖,果然,手臂上也同样青紫一片,像是被凌虐过,巫以淙嘶了一声,收回手臂,解释道:“一部分副作用,只是看起来严重,没那么夸张。”他紧皱的眉头并不能打消宴梃的顾虑。   “我能做些什么?”宴梃心底发苦,声音也苦涩难当,“以后别在瞒着我,你可以尝试着多依靠一点我。”他明白巫以淙选择不说的原因,束手无策的感觉并不好受,可他也不想让巫以淙独自硬扛。   巫以淙却坚定地摇摇头,并未说话,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独自熬过去,他知道应该多信任依赖宴梃,性格上却很难做到。   “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副作用的问题。”宴梃说得很坚决,弧度好看的嘴角紧紧抿着,轻揉着巫以淙的太阳穴为他缓解疼痛,手臂上青筋毕露,满脸冰霜。   在片刻的寂静后,才响起一声低沉地,妥协般的,“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宴梃手指顿住,心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平静道:“既然交给我了,现在——你先去休息,我来收拾这里,医学所的药剂很快会送到,今晚或许我们会遇到一场恶战,如果你有计划,我会配合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中间稍微停了一下,但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在某些地方他们总是如此的有默契,巫以淙转头看着他,“我收到消息,莫耶斯主人和方慕达成合作,离开的机会渺茫,银朗可以帮助我们。”   “怎么帮?”银朗又为什么要冒着得罪莫耶斯主人的风险来帮助他们离开,条件是什么?   “并分两路,混在他们的人里出去。”   宴梃见他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心跟着揪起,无能为力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看着他故作镇定的眉眼,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怕以后在这里呆不下去?”宴梃不想让他费神,巫以淙反而喜欢在痛苦的时候动脑子,能够暂时转移注意力。   “小镇主人早知道我的身份仍答应和方慕合作,方慕能拿出什么东西?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他手里有什么东西我心里有数,小镇主人手里的权势也不容小觑,方慕给出的东西一定是以小镇主人的地位都会心动,宁愿担着得罪我的风险也要合作。”巫以淙说完一长段话,停下来歇了会继续说道:“方慕这个人对权势没什么兴趣,唯有对我身上的基因病很执着,他很聪明,尤其是医学研究上很有天赋,越是他无法解决的事越执着。”   这份执着里藏着别样的心思,究竟是打算以此控制他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就另说了。   “小镇主人和方慕背后的人勾结到了一起。”宴梃接下他没说完的猜测,用得是肯定句。   “你也是这么猜测吗?”巫以淙抱着双腿缩在椅子上。   宴梃重新按上他的肩膀,实话实说,“是方慕亲口说的,灰打听到他和幕后之人打算重组零度计划。”零度计划的生意如此赚钱,越是有权有地位的人,越难坦然面对衰老与死亡。   有需求就有市场,而这些市场又能给生意带来巨大的便利,互惠互利的生意,愿意参加的人必然不会少,重组的风声一传出,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犯罪份子们仿佛找到了改变身体状况的最佳途径,争着抢着要加入。   医生的背叛反而没有人在意,甚至有人暗地里骂灰塔不识抬举,这么好的生意不偷着乐竟然在此时和医生闹得如此难看,白让其他人捡了个大便宜。   “原来他这么坚决要和我划清界限。”巫以淙叹息一声,亲自对外透露是假,借此说给他听是真,明知道他最恨这个计划却公然招募人手重组,相当于彻底断送了两人多年来的情谊。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愤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巫以淙选择尊重,但不打算理解。既然和他站在对立面,自然也要做好面对他枪口的准备。   “能吸引实验狂合作,还能完美让齐宣背锅,幕后之人的能量很可能超出我们想象。”宴梃早一步收到这条消息,不想打破难得的平静便一直没说。   他们对上齐宣勉强算全身而退,付出的代价在可控范围,对上幕后之人就不一定了,只要巫以淙身上的副作用还在,他们就一直处于被动,然而无论是巫以淙还是宴梃都不愿意受制于人。   “怕了吗?”   巫以淙对幕后之人的身份也琢磨许久,现在就看谁先坐不住,先出牌的人会是谁?   宴梃失笑道:“怕?”当年没有实证,为了让交通科负责人说出实情,他就敢以自己为饵设计一场绑架,最后反杀了耽误抢救的负责人和隐姓埋名躲在游轮上做厨师的司机儿子,害怕这两个字早就从他的人生里消失了。   “那还等什么,告诉小镇主人,他敢拦,我们就敢炸了他的窝。”   巫以淙推开他的手,起身走回房间,宴梃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生怕他逞强,转眼就看到巫以淙往身上塞匕首和子弹,看起来生龙活虎似乎立刻能找小镇主人来一场友好交流。   宴梃摸了摸鼻子,劝道:“秦轻还没到,你先消停会。”果然让巫以淙安分做病人就是妄想,憋久了要撒气的人早已经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   “早晚会对上的事。”巫以淙将枪支的绑在腰侧,弯腰把匕首藏进靴子里,“我不打算让银朗参与进来,我们就光明正大离开,我看谁会来送死。”他不愿意牵扯太多的人进来,银朗在小镇呆的好好的,催眠又有秦轻。他想保留住这片净土。   宴梃为短视贪婪的小镇主人默哀几秒,然后去做离开前的准备。 第100章   夜幕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在寂静小镇的上空。   两人坐在车里谁也没开口,巫以淙抱着枪闭眼休憩,而宴梃则几次三番从后视镜打量巫以淙的神色,车子本该在傍晚启动,他们已经耽误了三个小时,为了等秦轻。   宴梃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被压得瘪瘪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唇边,他很少靠特制烟提神,却习惯在心烦意乱的时候靠烟暂时麻痹自己。   他隐瞒了一件事,整理二楼时有一件小东西不见了,极有可能是方慕的人拿走,换句话说方慕要找的就是那件东西,他瞒了下来。   丢失的是一枚戒指,那枚宴梃曾祖母时期打造,宴家继承人一代一代传来的戒指,一枚现在在他手里,另一枚落到了方慕手里。   方慕大费周章拿走宴家的戒指有什么用处?莫非戒指里藏着什么秘密,如果有秘密,又是什么?   戒指他把玩过没什么异常,也没什么特别。   传给他的那一枚被他放在了宴宅里,只有他本人的虹膜才能打开保险柜,以防万一他已经派何凝带人监视宴宅周围。   街道上的路灯渐渐点亮,宽敞的大马路上没有一辆车路过,就连行人也很少见到。   “人来了。”   宴梃出神空档,巫以淙已经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眼眸里透着股漠然,架在肩上的达姆枪瞄准了声音来源。   一辆机车在大马路上很显眼,骑车的人是秦轻,她没有戴头盔,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宴梃正要开门,巫以淙拦住了他,两人都看到秦轻脑袋上的两道红点,埋伏的人藏在马路两边的树林里,机车的速度无论怎么变化,两道红点始终牢牢锁定住她的脑袋。   巫以淙按下车顶的窗户,随手拿起座位边的手枪,砰砰砰连开三枪,惊起路边树林栖息的飞鸟,一时间寂静的道路上恢复了些许热闹。   朝着天空射出的子弹是警告,也是威胁,就看埋伏着的人如何理解。   被杀手瞄准的秦轻丝毫不慌,利落地在越野车面前停下机车,将背着的一包东西从车窗里扔了进去,脸上是对繁华世界的向往和期待。   巫以淙打开车门,示意她先上来。   秦轻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扭开瓶盖,一股醇香的酒味逸散在空中,液体被她浇在机车上,扭头对巫以淙笑道:“借个火。”   巫以淙摸了摸身上,朝宴梃抬了抬下巴,宴梃点燃嘴里叼着的烟,探出身体递给秦轻。   “陪了我十几年的车,就这么烧了还真是舍不得。”秦轻颇有些不舍地坐上车后座,两指捏着烟头,扒拉着天窗望着停在路上的车,等越野车开出足够距离奋力一扔,火星刚接触到酒精,轰地一声,爆炸的余波车上的三人都有感觉。   越野车遥遥驶向远方,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在机车爆炸掩盖下并不起眼。   “小镇主人要找银朗算账你烧了机车也没什么用。”宴梃回望滚滚浓烟,对自己那晚的眼瞎感到好笑,他竟然真的觉得秦轻只是个比普通人胆子大点的小姑娘。   倒是忘了莫耶斯小镇藏龙卧虎。   秦轻哼哼笑了两声,“这辆车是小镇主人得罪不起的人送给我的谢礼,我烧了它,代表莫耶斯的一切过去了,既然都过去了,我和银叔的关系自然也没有了。”愿不愿接受这个条件,主动权她交给小镇主人。   “你把老师送的车保养得很好。”秦轻和他的关系不算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查就知道,秦轻不追究也代表灰塔不打算计较。   原来是伦农送的,怪不得得罪不起,伦农的崇拜者现在还有不少。   宴梃转动方向盘,“你和我们一起,以后遇到得就不是小镇主人这种有心没胆的软脚虾,丧命也是有可能的,银朗怎么舍得让你跟来。”   宴梃一脚松开油门,越野车迅速把这座小镇甩开在身后。   秦轻眨了眨眼,“我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想要去做的事,银叔担心我却不会真的拦我,况且——”她的目光转到巫以淙身上,“我不跟你们一起,他的身体怎么办?”   对她的离开银叔态度矛盾,秦轻花了不少时间说服他,秦轻从知道母亲的往事后目的一直很明确,报仇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执念,银朗能拦住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呢?   这次秦轻抓住机会和灰塔一起,银朗悬着心至少能放下一半。   宴梃的重点落在她后半句上,“他身体已经恢复了。”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至于副作用的事,秦轻应该不知道。   “尹莫都跟我说了,灰塔和医生闹崩,联系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齐宣事件,并不难推出他的身份状况。”秦轻说起灰塔,熟悉的态度让宴梃心里有些异样,“你知道他的身份?”   巫以淙在秦轻面前竟然连真实身份都不掩饰,两人的交情比他想象得深。   “我当然知道啊,灰塔在小镇呆了几年,我妈妈经常去别墅里看一大一小两名病号。你呢,也别老是盯着我了,他基因病发作的时候我见过好几次。”   秦轻比巫以淙要小上许多,一直平等相处,巫以淙把她当作妹妹,她从来不把巫以淙当作哥哥,擅自在心里把他当成好朋友。   认识方慕还知道基因病,又是一个比他更早获得巫以淙信任的人。宴梃啧了一声,对秦轻的怀疑总算打消,过往经历让他信任一个人很难,秦轻和巫以淙的熟稔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现在总算放下心来。   一旦放下心,宴梃担心的另一件事便不再隐瞒,“他才服了缓解副作用的药,既然你懂医术,替他看看有没有其它的问题。”   巫以淙支着下巴听着两人的对话,闻言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别为难秦轻,药效发挥需要时间,等到了小岛用专业设备才能检查出来。”   他们计划先去巫以淙名下的小岛,老沙已经在岛上等他们,灰也正在赶过去。   秦轻搓了搓手掌,“不为难,不为难。”她恨不得早点上手查看,毕竟还要为灰塔解除催眠,确认完身体状况她才可以开始制定计划。   巫以淙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递给秦轻。   秦轻嘿嘿一笑,埋头在背包里翻找仪器,摆出来的仪器奇奇怪怪,宴梃有些怀疑秦轻不靠谱,又瞥到巫以淙另一只手把玩的银灰色打火机,看情况是又想点燃一支烟,默默地不再说话。   检查的结果自然不佳,宴梃脸色沉了沉。   秦轻和巫以淙目光对视,当着宴梃的面,在椅子下面传递消息,宴梃认真开着车,还不知道后面两个人已经商量着先恢复第一阶段催眠的事情。   就在车上?   巫以淙指了指车厢,改良后的越野车虽然宽敞,足够两个人躺下,位置是够,可车上时有颠簸,这不影响效果吗?   秦轻坚定地点点头。   时间已经不够了,灰塔以为她对零度计划不知情所以从不主动提起,她离开前耽误的三个小时,银叔已经告诉了她一些事。秦轻在来的路上也在动摇,用最简单的仪器检查完灰塔的身体后,她坚定了决心。   银叔不希望让灰塔恢复记忆,是觉得他知道会痛苦会后悔。   她想让灰塔恢复,灰塔没有那么脆弱,解决副作用的答案也许就藏在他遗忘了的往事当中,以灰塔的敏锐,现在又知道了过去,重新去审视过往,能更迅速找到活下去的线索。   这些想法只在瞬间就被她压下,然后继续扮演灰塔眼里的妹妹角色,只有这样,灰塔才不会抵触她进入记忆深处。   催眠是一件考验双方信任度的事情,秦轻敢保证自己能解除是做足了准备。   巫以淙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宴梃身上,开口道:“我想休息一会,等到了港口在叫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宴梃在这时扭头和秦轻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盛满笑意,秦轻比了一个数字,又指了指躺着的巫以淙,用口型说道:慢点开,我先替他缓解一下情况。   宴梃询问时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按下挡板按钮。不得不说巫以淙很擅长掩饰自己的不舒服,如果不是知道副作用已经发作,完全看不出来他连说话都痛苦。   他不能一直束手无策,所以在联系秦轻离开时间的时候,嘱托秦轻让她带上镇定类药物,等巫以淙放松时打上一针,睡着了痛苦至少能少些。   让秦轻检查巫以淙的身体就是信号,也幸好巫以淙不排斥秦轻的检查。   等他睡着打上一两针,醒来估计就在与世隔绝的小岛,有灰看着他,这段时间的安全也能有所保证。   至于他,他打算回伽亚一趟取回另一枚戒指,不管戒指里面藏有什么秘密,方慕拿到一枚,另一枚不能落到他手里。   这事他一个人去就足够,拿到便离开,从港口到伽亚往返的时间只要一天一夜,药效足够的话那时候巫以淙还昏睡着,神不知鬼不觉走一趟。   越野车后座竖起一道坚固的挡板,隔绝了声音,也隔出两个空间。   秦轻神情认真,动作里带着紧张,她按下音乐,收敛了情绪,转身坐在巫以淙身旁,放缓声音与他沟通。   巫以淙盯着她严肃郑重的动作,内心突然想笑,想到正事,翘起的唇角慢慢放了下去。   越野车在平缓的道路上匀速行驶,两侧灯光昏暗,宴梃开的很小心,车后座很安静,挡板遮住了探寻的视线,他笑了笑,戴上耳麦听着老沙整理的最新情报…… 第101章   沉默如同病毒一样肆意弥漫,压抑的气氛压得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连第一次与宴梃见面的蓝鲨背上都开始流汗,一群人隔着屏幕互相交换眼色。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他失踪,拖到现在没办法才来告诉我?”宴梃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声音低沉,隔着一道屏幕也能听出他强压着怒气,一行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被他说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才返回伽亚的宴梃刚听到这道消息恨不得立刻折返,仅存的理智让他先理清楚事情经过,他点了一个人问道:“秦轻,他现在有可能在哪里?”   按计划巫以淙此时已经和小岛上的灰、老沙汇合的人却突然失踪不得不让宴梃担忧他的安全。   宴梃到达港口的时候巫以淙已经醒过来,他亲眼看到两人伪装后开着游艇离开,宴梃和巫以淙分开后便上了飞机前往伽亚,收到这道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宴宅附近寻找机会溜进去。   秦轻对宴梃脾气了解不多,被他这么严肃地看着,在心里暗暗打了个寒颤,这件事她或许知道一点,但不多。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游艇途中,有人找他有事,所以……”灰塔接了一道通讯后选择就近的港口靠岸,只让她先在港口附近等他。   秦轻看他一脸轻松,和对方谈话又透着一股熟稔以为是去见此地的朋友,结果等到傍晚时分连人影也没见到,才后知后觉也许出事了。   “我已经让几位擅长找人的朋友去打听了。”灰的眼里多了一分沉重的忧虑,他看向秦轻,“联系他的那个人具体说了些什么,灰塔又回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秦轻点点头,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那个人以耳麦联系他,灰塔没说几句话就说要靠岸。”秦轻回忆着灰塔当时的神态,对着屏幕演示起来。   “他和那个人应该很熟悉,我看到灰塔带着笑问他现在在哪里,对方说了些什么,应该是很长的一段话,然后灰塔沉默了很久说要去找他。”游艇上当时就他们两个人,灰塔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之所以说应该熟悉是因为挂断通讯后灰塔身上涌现的类似于回忆往事的神色,有什么人或事值得他怀念?   “和灰塔很熟悉,又能用耳麦联系他的人,我脑海里有几个人名。”宴梃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最近巫以淙和他待在一起,联系了什么人他是知道的。   巫以淙离开前让秦轻等他,证明在他计划中很快就能回来,秦轻一个人孤零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巫以淙不可能留下她不管,那么是中途见的这位‘朋友’留下了他,还是中间出了变故?宴梃倾向是后者。   “你觉得是他。”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宴梃语气锐利,“我有种直觉,不过——白鸽的两位成员都在,我也想听听两位的看法。”不排除是白鸽的仇人干的。   蓝鲨和松鼠两人对视一眼,他俩听从老板的指令过来已经对局面有所了解,他们对老板平日的人设不太了解,在工作层面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们心里也有几个名单,老板失踪后便开展了调查,结果嘛,只能说并不在意料之外。   蓝鲨一连说了几个名字,灰偶尔会摇摇头为嫌疑人补充不在场证据,排除一部分后老沙将名字发给了何凝,他跟宴梃配合多年,宴梃一开口老沙就明白他的意思。   发给何凝是为了以7的名义做二次确认。   宴梃抱着双臂,眉毛一挑,“医生呢,没怀疑过他。”直到蓝鲨说完,宴梃都没听到想听到的名字。   松鼠有些犹豫,“他和老板也许有误会,但……这事和他应该没有关系。”他和蓝鲨怀疑过医生,只是团队多年,老板和医生相处的看在眼里,感情胜过理智,让他们下意识忽略了这个人。   “你怀疑医生?”秦轻突然起身并凑近了屏幕,“不可能的,绝对不会是医生。”   “为什么?”他们望着语气坚定的秦轻,等着她说出理由。   “因为靠岸的地方是医生童年时期的家,他和灰塔在此地认识,而这个地方医生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踏足。”   灰猛地抬头注视秦轻,“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医生的过去灰也知晓,甚至知道得更加详细,是曾经的灰塔告诉了他,也只告诉了他。   灰一副放荡不羁的做派,看起来就不像是灰色主人,然而当他神色认真起来,那股威慑力足以让初出茅庐的秦轻想要躲避他的视线。   她低垂着头,不发一言,脑子里快速运转想找个借口含糊过去,可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还看不出来她的隐瞒。   宴梃笑了笑,这笑容有些讽刺,“你和他的交易不仅仅是报仇,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难,有什么事需要你跟着一起出来。”   秦轻感觉背上冷汗涔涔,她不能慌,故作镇定道出早已编好的说辞,“我不想一辈子呆在同一个地方,对外界又不太了解,灰塔信任我,把一些情况都告诉了我,我和他的确有一个私下交易,我负责照顾他的身体,而他遇到刺激有趣的事的时候必须带上我。”   “你照顾他的身体,你的母亲的确医术了得,不代表你的医术高明。”副作用的问题,医生研究多年都没什么结果,秦轻一个连基因病都没接触过的人说要照顾灰塔的身体,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灰瞥了一眼宴梃,继续说道:“我在莫耶斯也有几个朋友,或许我可以找他们确认一下。”   宴梃无端想到车后座安静地几个小时,只有那时巫以淙和秦轻接触的时间最长,他又想到秦轻半夜打碎窗户来找他们,两个人都装作不熟悉,也许在他下楼处理老鼠的时候,巫以淙和秦轻达成了另一项交易。   手机里传来一阵响动,宴梃避开屏幕点开,上面是何凝对几位嫌疑人的调查情况,那几位最近挤破脑袋想要加入方慕,如果方慕派他们出手也说得过去。   何凝在末尾还附上了一则消息,有人出高价请任务榜上排名靠前的团队偷一样东西,据证实那样东西是联邦医学所里记载基因病的相关资料。   他们对基因病三个字有些敏感,何凝觉得很有必要告诉宴梃。   宴梃屈起手指敲击着桌面,略微思索后让何凝找到任务源头,医学所的蓝色药丸他们一直在购买,如果医学所失窃势必会牵连到蓝色药丸的任务,他得判断对方任务的目的。   他这边走神也就几秒钟的事情,秦轻依然守口如瓶,她对宴梃说:“我救过灰塔一命,养伤的时候他告诉了我许多事,包括医生、他的老师以及他早期的一些任务经历,我跟在他身边也的确是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我的医术是比不上灰色有名的黑医,但对灰塔,我的医术足够了。”   “如何证明?”宴梃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他身上究竟是什么状况,你又了解多少。”没有专业设备检查,秦轻要是能说出来就证明她有几分本事。   “不需要证明,他的副作用从来到莫耶斯就有,这次更恐怖也更凶险些,却不是没有办法根治。”秦轻咬着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只是我妈写下来的药方送给了芜穗阿姨,灰塔对芜穗有些抗拒,我担心他讳疾忌医。”   事情兜兜转转还是和芜穗扯上了关系。   宴梃唰地一声站了起来,“真有办法根治?”他脑海里自动抓取出关键词,秦轻的担忧不足一提,他知道巫以淙在抗拒什么,给了他母亲般温暖的人也是造成他童年悲剧的人,即使强悍如灰塔,难免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复杂与茫然。   “有,我妈妈研究了很久的药方,也实验过很多次。”秦轻对此很肯定,那几年家里弥漫着各种药剂的味道,偶尔芜穗阿姨也会带着新的药剂一起实验。   秦轻那时候年纪很小,在小镇里也没什么玩伴,一直围着大人转,这段经历是她医学的启蒙,后来虽然走偏了,记忆还在。   本该讨论灰塔失踪,话题渐渐走偏,灰默默检索起莫耶斯黑医的信息,早年的他跟随老头子到莫耶斯拜访过伦农大师,并没听说芜穗也在莫耶斯,如果芜穗隐姓埋名藏在莫耶斯,灰塔一点也没察觉吗?   灰色退隐的人是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芜穗以真实身份呆在莫耶斯不可能不传出风声,秦轻既然知道证明芜穗没有隐瞒过她的身份,同时秦轻还知道伦农的身份,一定是有人告诉她。   能让芜穗和伦农都信任的人,她的身份一定很特别,或者说,她一定有过人之处才能让两人愿意坦诚相见。   宴梃双手交叠,他问道:“那张药方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有哪些内容?”   “那时候我连字都认不全,我给灰塔说了有这么一张药方,他好像不太信,还说芜穗阿姨留下的东西都被烧了,要找也找不到。”秦轻眉头轻皱,这件事她答应过灰塔不会说出来,她看出了灰塔不在乎能不能活下去,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如今正好。   “药方的事还有谁知道?”宴梃和灰对视,芜穗的东西不仅宴宅有一部分,她离世后还寄来一个包裹,还有一部分在伦农的别墅里,别墅里的东西属于芜穗,如果芜穗要留下什么给巫以淙,一定会以干妈的名义寄给他,否则巫以淙根本不会接受。   他收到的包裹里东西不多,巫以淙收到的东西也很日常,或许药方就藏在里面。   当然也有可能被她转交给了其他值得信任的人,比如伦农,宴梃只是思考一会就排除了伦农——那时伦农身体也不怎么样活不了几年,交给伦农还不如直接交给巫以淙。   就算给了伦农,那时巫以淙身上的副作用远没有这样强,应该早就治好了,拖到现在,不像是直接交给了巫以淙,或许真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不管怎么样,总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既然知道寄到宴宅的东西中很可能有药方,宴梃更不能轻易离开去寻找巫以淙,他只能将这件事交给灰。   几人简单的商讨了下一步计划,蓝鲨和松鼠对宴梃安排的任务没什么意见,接了任务便下了线。   老沙和灰呆在一块,领了自己的任务后拉着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秦轻离开了房间,房里只剩下灰和宴梃,两人就药方在何处开展了新一轮的讨论,只可惜灰对芜穗并不熟悉,否则也能根据芜穗的喜好或交际圈推断出药方的位置。 第102章   巫以淙此刻在墓地。   面前的墓地很是气派,台阶上铺着上好的大理石,墓碑上雕刻着浮花,准确来说是象征家族的图徽,墓碑周围种着大片大片的花朵,巫以淙靠在柱子上随手掐了一朵娇嫩的花在手里把玩。   他在等人,等的人迟迟不来,耐心已渐渐被消磨。他把视线转移到墓碑上的照片,随即盯着那个名字——亚当·布鲁斯。   墓碑上的照片选得很草率,就巫以淙的眼光来看,并不能凸显亚当应有的魅力,不过人都死了,还谈什么魅力。   想到约他来的人,巫以淙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太不了解他了,以为让他知道亚当的付出他就会愧疚,太天真了,他对亚当是有一丝愧疚,捏着那一丝愧疚的人以为拿捏住他的弱点,真是可笑。   他会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对方手里的东西。   他扔掉花,墓地的太阳有些晒,也不知道他的任性离开会不会打断宴梃的计划,他也没想到最后见面的地方在耶色,希望秦轻别在港口傻等他。   巫以淙看了看时间,毒辣的阳光、失约的人已经将他的耐心消磨完。   他起身打算离开,刚迈开步子眼前便阵阵发黑,脑子里嗡嗡地叫着,像有密密麻麻地蚊虫在啃噬着大脑,踉跄地扶着一旁的大理石柱。   “事不过三,你的表弟一次次挑衅我,看在你的面子我放过了他,这次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好运。”他转过头对着照片上笑得开心的男人说道。   他望了望远处矗立着的城堡,继续开口:“你表弟的能力不及你一半,异想天开想要掌控整座混乱之城,为此不惜拿普通人做筹码加入零度计划,仅仅是为了更好的掌控那些政客和……布鲁斯家族高层,你的家族虽然目光短浅,贪生怕死,还狠狠得罪过我,看在你真心想让我摆脱副作用的份上,我会提醒他们别做蠢事。”也仅仅是提醒,愿不愿意听就不是他能负责的。   他朝着亚当笑了一下,那点笑意很轻微,然而在眼底无限的放大,配合着上挑的眼尾和紧抿的唇,让人无端有种压抑到极致的错觉来。   潭疏从车上下来,走到墓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闪而过的零星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种畏惧感,脚步迟迟无法迈开,最终停在台阶下等他。   巫以淙看到了他慢慢走下台阶,停在他面前,面无表情,“东西呢?”   “老师,这么久没见,不如先去喝一杯在谈。”   巫以淙盯着他看了几秒,勾唇笑了笑,笑容一闪而逝,“第三次了,我没有时间和你玩游戏,你手里的东西对你有害无益,不想拿出来就好好收着,什么都想要往往顾此失彼,未来的市长先生。”   潭疏视线在巫以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转了一圈,有些惋惜弗里斯那张脸,巫以淙这次选择的假面丢进人群里都没人认得出来,在巫以淙隐隐要发火的时候潭疏及时摆正脸色,语调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说:“老师,我不想和你为敌,只要你愿意,耶色永远欢迎你。”   巫以淙眉毛一挑,“我不愿意。”礼貌拒绝后他转身就走。   潭疏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心道老师果然不吃感情牌,他已经知道了弗里斯就是灰塔,招揽之意更浓,如果白鸽能为他所用,将会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是他无法征服这头自由洒脱的狼,这让他有几分嫉妒自己的表哥,为什么他宁愿当亚当的情人,也不愿意和他合作,是因为他的名字后面少了布鲁斯三个字吗?   “因为他比你聪明,还有趣。”不知不觉间潭疏竟将埋藏在心里的疑问出了口。   “想要招揽我的人并非你一个,然而只有你用了最愚蠢的方法。”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嘲讽,给人一种极端的傲慢,那张普通的脸并不能掩盖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势。   潭疏下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停住脚步,他咽了咽口水,“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机会?”几次三番放过了他,既然知道他的目的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他,要给他念想。   巫以淙简直被他的话气笑了,他指了指墓碑上的人,“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特意放过你,也不算太蠢,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找死的行为。”说着,喉咙传来微弱的痒意被他强行压了回去,“你说的亚当跳楼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还留下了什么?”身体的极限让他不在有耐心。   潭疏被他突然加重的语气惊了一下,这事也只能卖给灰塔,在他手里是烫手山芋,当下也不在拖沓,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起上了车。   车上潭疏递给巫以淙一个盒子,棕色的盒子呈正方形,巴掌大小,介绍道:“这些东西是在表哥郊外的一座庄园里找到的,放在保险柜里,那座庄园最近要翻新才翻出来。”   “是那座威塔利时期的庄园?”巫以淙淡淡问道,这座庄园差点属于他,他拒绝了。   潭疏点点头,“表哥家里不打算要这座庄园便交给我打理,盒子需要密码,我已经试了两次,表哥把东西放在你们曾经住过的庄园,或许你会知道密码。”   巫以淙拿着木盒晃了晃,里面有什么东西碰撞到木盒壁发出响声。   最后一次密码,他不打算胡乱尝试,这种玩意一旦三次尝试错误,里面的东西估计也跟着面目全非。   “他跳楼的秘密呢?”盒子既然潭疏没看过,那么引诱他来的鱼饵是什么。   “放保险柜的旁边是一个书架,我在里面找到一本表哥绝对不会看的书,那……应该是你喜欢看的书。”潭疏把书本递给他,扉页已经皱起了角,上面烫着鎏金的书名——《安列娜的画》,这本书夹在一堆财经投资的书籍里面,亚当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强行灌注的艺术熏陶让他对艺术类的东西深恶痛绝,成年后艺术展都不愿意去。   潭疏敏锐地发现这本书以及里面藏着的东西,和齐宣的交易作废,他急需一块敲门砖,敲动重组零度计划的负责人,如果能调查清楚齐宣身边的人,或许新的计划就有了一个最佳嫌疑人。   这个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危机时刻会有人弄出来这么一个人,至于其他人拍拍屁股避避风头也就过去了,处在最复杂的圈子里,某些规则对他来说游刃有余。   巫以淙接过书,随意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前不久才重温一遍,翻到尾页才看到里面插着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齐宣的照片。   不对——不是现在的齐宣,而是年轻时期的齐宣。   温和俊秀的齐宣完全看不出后面实验疯子的影子,视线左移,是一位穿着白色袍子的男人,看年纪要比齐宣年长,两人望向镜头,眉眼都带着笑,看起来美好而安宁。   他竖起照片,眉头紧皱,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陌生男人手上带着一个手环,一种属于医院观察病人会采用的监控手环,背景也很像在医院外面。   “这就是你说的和齐宣有关系的证据?照片上的人是谁?”两个问题潭疏都回答不了,不是他没去调查,而是毫无结果。   齐宣死的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调查他的过往也是一片空白,当年的参与者均已不在人世,半点线索都没有。   “我只能排除这个人从未在耶色出现过,找人我并擅长。”耶色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他都派人去跟进过,没有任何发现。   巫以淙继续翻着书,“只有这张照片?”他捏着书脊抖了抖,什么东西也没有,当年亚当提供他的血液样本给齐宣,导致齐宣锁定了他的位置。   按齐宣的说法是亚当不愿意吐露关于他的信息,在他的压力和齐宣的胁迫下不得已跳了楼,齐宣失去他的踪迹又暗中追查三年才设计让他主动现身,这条线大致已经清晰。   如果亚当跳楼并非如此呢?   亚当那时已经继承了布鲁斯家族,他手中的力量并不比齐宣差,一个能在豺狼环伺的家族里坐稳掌权人位置的人,不可能会坐以待毙,并到最后以跳楼来逃避破产的消息。   “照片还不够?表哥查到齐宣的秘密,这么多年没人知道齐宣的弱点,钱权他在乎又不在乎,一个人在岛上寂寂无名,明明握有让世人震撼的技术却心甘情愿呆在岛上和些三教九流的人做生意,我打听过,齐宣从来没有过情人,也没有离开过小岛,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男人甘心呆在一座远离人烟的岛屿。”   巫以淙没接他的话,他捂着嘴咳嗽一声,喉咙里的痒意越来越浓,咳嗽起来便很难停下,潭疏的担忧只出现了一瞬间,连问都没问,只是看他稍微好点时递给他一张纸巾。   巫以淙用来擦了擦手指便捏成一团,示意潭疏继续他的猜测。   潭疏本想听他的意见,见巫以淙刚止住咳嗽发红的脸色还未消退,猜测灰塔状态似乎不太好,琢磨着把他留下来的可能性,嘴里继续说道:“齐宣活跃了近二十多年,直到前几天我才发现和他有关系的另一个人,这还不够齐宣动杀心,在那个特殊时期他暗中动手谁会发现?”   巫以淙承认潭疏的猜测或许就是真相,那时候他的确愤怒于亚当的胆大包天,攻击布鲁斯的指令是他亲自发出,他顺利离开耶色后亚当联系过他,只是他心里已经给亚当判了死刑,拒绝所有的沟通。   他的确诧异过亚当竟然会选择跳楼,那股诧异并未停留多久,转瞬即逝。   那么木盒里装的又是什么呢?   巫以淙拍下照片传给宴梃和灰,扫了一眼两人追问他行踪的消息并未回复,他收起手机,慢条斯理道:“一旦开始调查也许会牵涉到最近如火如荼的重组计划,一边出卖齐宣送人情给我,一边又想尽办法要加入零度计划,不矛盾吗?”   潭疏双腿交叠支着下巴,“我只是选择在合适的机会做恰当的投资,医生虽然和你决裂,单论影响力还是灰塔这个名号略胜一筹,医生想要复刻齐宣的计划就需要大量的钱,而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布鲁斯家族很快就会成为他的钱袋子之一,他把这件事告诉灰塔,等到日后若证实他的猜测,他也能在适当的时候告诉表哥一家他在其中的付出,操作得当,钱袋子以后改姓谭也不是没可能。   布鲁斯目前内部情况潭疏摸得一清二楚,总之他不会吃亏。   “我还是那句话,什么都想要,往往什么都得不到。”巫以淙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和事,每个人选择不同他无法说什么,拿起照片拉开车门就要下车,潭疏抓住了他的手,“盒子里的东西我想看看。”万一里面不是和齐宣相关的东西就得不偿失,潭疏得确认里面的东西不会影响到他。   巫以淙推开他的手,转过头冷冷说道:“不用担心里面是亚当的遗嘱,就算是也不影响你对付他的家族。”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和他住在一起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潭疏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不明白灰塔怎么会知道他想对付布鲁斯财团,这个想法并未成型,莫非灰塔一直在关注耶色。   一想到这儿潭疏有些心虚,强装镇定想为自己解释,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   巫以淙猛地弯下腰,咳得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这种咳嗽让人觉得太不正常了,潭疏心惊胆战地试图去扶他,被巫以淙挥手拒绝了,他勉强站起来,视线都有些涣散,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就是在这张嘴的刹那咳出了几口带血的唾沫,巫以淙捂着嘴,指缝里隐隐渗出血迹。   潭疏惊慌中暗藏兴奋,语气却很小心翼翼,“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巫以淙松开手,张大嘴呼吸,背靠着车门,声音很轻,“那张纸巾……加了什么东西?” 第103章   面对他强撑着的镇定,潭疏重新坐了回去,悠闲地翘起二郎腿,随意说道:“我只是负责把纸巾给你,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   递过去的时候对方只是用来擦手,害得他还担心是不是被发现了,看老师现在的狼狈,只能说把东西给他的人太了解对方的习惯,如果加在水里以灰塔的警觉连碰都不会碰,可一张纸,随处可见的一张纸巾,就算不使用也不会太过谨慎,只要碰了迟早会接触到上面的成分。   巫以淙长久得盯着他,过了半晌,才轻飘飘的笑起来,“这张照片和木盒是引我单独前来的饵?”   潭疏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紧张了一瞬没想到话题又回到原点,摇摇头,“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医生是在我来的路上联系的我。”   现在只需要等医生的人到达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现在很放松——刚才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扫描仪确认灰塔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潭疏特意选择在墓地,也是医生告诉他,灰塔在墓地通常不会带任何武器,潭疏不放心身上专门带着特殊的检测仪。   潭疏懒得装下去,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等待和医生的人谈条件。   巫以淙盯着他像是在判断话里的真假,半晌他站起身,转动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达姆枪,潭疏只觉的心凉了半截,“你……”   巫以淙用带血的手掌摸了摸车窗,然后掉转枪托往防弹玻璃上重重一砸,定制的玻璃碎裂如蛛网,巫以淙对着薄弱的地方开了几枪,缓缓开口:“是这几次见面我太温柔给了你错觉?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潭疏连辩解都来不及,便感觉身上传来一阵剧痛,血液渐渐染红车椅。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混乱的枪声便在耳边响起,远处似乎有许多道人影往这边赶来……他想求救,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随后意识逐渐模糊……   巫以淙不动声色地把盒子与照片塞兜里,隔着车与几道人影对峙着,是医生派来的人,有股同行的气息。   为首的雇佣兵冷冷下令,“雇主要活口,动手干净点。”   几道人影率先发动进攻,巫以淙举着枪送给率先露出头的男人一颗子弹,这也让他的后背暴露在敌人面前,另一道人影手里湿答答的布帛径直朝着巫以淙脑袋呼过去,没想到的是巫以淙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灵活一矮身,拿枪的手肘猛地击中身后那人的腹部,动作狠而准,转身的刹那抬手对着埋伏在车顶男人的头颅就是一枪,一只脚同时狠狠地踢向身侧男人最脆弱的部位,雇佣兵瞬间捂住受伤的地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其他人见状立刻赶来帮忙,双拳难敌四手,子弹也有用完的时候,更何况巫以淙本就是在强撑。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墓地周围稀稀拉拉长着几颗树,其余全是草坪,没什么遮挡物,巫以淙抬手格挡住雇佣兵的进攻同时快速判断四周的情况,要脱身恐怕得上车。   在他踹向面前男人的膝盖窝后预估了一下距离,雇佣兵里负责指挥的首领见他伤了几个人有些气恼,临时组成的小队没有丝毫的默契,甚至因为雇主的特意交代让他们有些投鼠忌器,犹豫着反而隐隐被面前男人凶狠的气势压制住。   对方且战且走几乎马上要靠近驾驶位,洞悉了目标的目的,首领也顾不得雇主的叮嘱,要让人跑了他们也不用混了。   其余人这时候也明白面前其貌不扬的男人可没有看着那么无害,对方似乎总能在关键时机避开所有的攻击,明明嘴角还留着一片血迹,依然能够将身上每一寸肌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转瞬见便能要了猎物的命。   地上倒着几名哀嚎惨叫的雇佣兵挣扎着想起身,最终也只有两人强撑着站了起来,与其他人交换个眼神。   此时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对方已经受伤,达成统一目的的几人立刻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   巫以淙手搭在车门把手上,只需要轻轻一拉一个闪身就能脚踩油门撞开这些人离开,可他却做不到……   头颅深处的痛感若隐若现,细微的针扎感让他无法在集中注意力,连带着视线都有些恍惚,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只剩下他的灵魂困在躯壳中,动弹不得。   余光里的身影和耳边的拳风仿佛在一刹那离他很遥远,疲倦山呼海啸般袭来,强撑着的力道一瞬间被瓦解,他快扛不住了。   副作用来的迅速且剧烈,这不是仅靠意志力就能熬过去的,往年的时候他摊在岛上配备着全套的医疗设备都还有完全丧失行动力的时候。   其余人似乎也惊奇于目标竟然在千钧一发时刻走神,手上的动作未减半分力道,冲着几处关节位置而出,既然对方露出破绽,正好直接卸掉关节打包带走。   就在这时,两道震耳欲聋的枪响打破了局面,两道人影脸上带着疑惑倒在地上。   形势急转直下,枪声唤醒了巫以淙,绝地求生的境况让他最后爆发一股力道将面前的人撞开,其余没有反应过来的雇佣兵意识到情况不妙,枪还没掏出来就已经应声倒地。   动作迅捷的首领迅速拉着巫以淙挡在面前,巫以淙还没来得喘气就被拉着和来人面对面,看清楚对方后眼里闪过疑惑,怎么会是银朗?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被当做盾牌他还是第一次。   巫以淙抹掉唇边的血迹,直面来人的枪口,不顾箍住他脖子的首领的紧张带着笑意开口:“枪走火倒霉的是我。”   来人眉头一皱随即耸耸肩,手腕卸下力道,枪口对着地面。   首领高度紧张的神经松了一点点,也只松了一点就感觉下巴传来一阵剧痛,数秒之后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骨裂声,挟持人质的那只手软哒哒地垂下。   巫以淙掂了掂扔过来的枪,首领抱着被折向反方向的手臂到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巫以淙逆着光居高临下站着,视线如毫无感情的刀一寸寸地审视着首领的身体,他扣动了扳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派你们来的人原话怎么说的,麻烦你一字一句复述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雇主……雇主说必须活捉,有人会帮……帮我们,只要带走……带走你就能交差。”首领没有任何的犹豫,反正都是一个死字。   “还有呢?抓了我去哪儿,之后的安排呢?”他微微眯起双眼,抬脚踩在首领扭曲的手掌,缓缓问道:“在下一批人赶到之前足够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求死不能,不要考验我的耐心。”随着他鼻音的上挑,脚下的力量缓慢地增加,首领痛苦地想要挪开他的脚,发出痛苦的喘息。   银朗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他做这一切,时不时盯着墓园的入口,为巫以淙望风。   “成功后……去往一个被……被废弃的地方叫……第六医院,至于要让你做……做什么,我不知道。”似乎怕他不信,立刻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   “就这些?没有隐瞒?!”   首领躺在地上,沉默着点点头。   砰——   一声枪响,首领瞪大的瞳孔逐渐扩大,起伏的胸膛也越来越微弱。   这场打斗整个过程算起来不超过十分钟,开完最后一枪他感觉力气已经耗光,枪无力滑落到地上,他只想躺在地上喘口气,银朗并不体贴他的疲惫,捡起枪拉着他朝着墓地另一个方向离开。   这次派来的人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专业雇佣兵团队,加上临时赶来的银朗,才让巫以淙捡回一条命,但他了解方慕,对方想要抓他的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是不知道是方慕想抓他还是幕后之人的命令?   逃命的两人穿过布满杂草的小道,路口停着一辆车,两人匆忙上了车,车开到一半确认后面无人跟踪,巫以淙才收回视线,卸力似地闭上眼睛躺倒在车椅里。   车厢里一片昏暗,封闭的车身随着行驶微微晃动着。   银朗一边认路,一边分心观察巫以淙的状况,对方从躺下来开始,脸色苍白的不正常,凌乱的头发粘在冷汗密布的额头上,即使他闭着眼,左手也牢牢握着匕首的刀柄,漆黑坚硬的刀柄在黯淡的光线下反射着细微的冷光,银朗毫不怀疑谁在此刻敢靠近他,锋利的匕首必定能准确无误地划破喉咙。   明晃晃的防备,不仅仅针对银朗,特殊时期匕首就是他最后的安全感。   在几次犹豫之后银朗终于开口,打破了车厢里凝滞的寂静,“我该送你去哪儿?你的药呢?”   “去……”闭着眼睛的人思考了几秒说道:“去灰色酒吧,109包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带着微微颤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眼皮动了动似乎想睁开,挣扎几秒后彻底放弃。   他转过身背对着银朗,躺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烙人,神情有些不耐烦猛地坐起来,从兜里掏出木盒和照片扔在一旁。   盒子滚了几圈掉在车座下面,银朗侧过脑袋只看了一眼照片,手里的方向盘差点没握稳,等车身稳下来他松开手捡起那张照片,“这是……齐宣?”   “你果然也认识他。”巫以淙并不意外,枕着一只手臂望着银朗。   “我可从来没说过不认识他,是你一直拒绝见我,我说过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银朗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的催眠只解除了表层的部分,你在逃避害怕什么?”   巫以淙漫不经心将匕首插进裤腿夹层里,脸上是拒绝回答的冷漠,就在银朗收起劝说的心时对方开口了,“我的前半生绝大多数时间都活在谎言编织的场景里,芜穗拿我做实验却又在众多实验品中保住了我的命,老师和她救我离开地狱,给了我新生活……”他自嘲一笑:“她觉得愧疚又化身干妈来弥补,老师也陪着她演戏,我现在一身的本领,一半来源于她的教导。我了解我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靠着外力让自己逃避一些事,还有什么是比被当做实验品还痛苦的事?”那一定是让他对过往认知会崩塌的事,而银朗又说会影响到他和宴梃的关系,他不想在回忆一遍本已模糊的往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快听不清。   银朗看着前方,半晌才回答:“我答应了白鸽两位前辈,在必要时候替你解除催眠,当时应下这个条件时我问过一个问题:如果你一直没遇到解除催眠的契机,需要我做点什么。”银朗那时还很年轻,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条件颇为不解,要是灰塔一直没察觉记忆有问题,他岂不要终老莫耶斯。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如果你知道自己记忆有问题,一定会去调查;就算你没察觉,一些往事也会推着你发现。这道催眠暂时封印住了许多往事,远比你想象得多,也许能解决你现在的痛苦也说不定。”   他现在的痛苦……只有副作用?   巫以淙轻轻摩挲着指腹,换了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枚打火机,你真的没发现里面的定位器。”银朗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那枚银灰色的打火机,被巫以淙时常拿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有两个夹层,里面放了一枚定位器,从他们离开银朗也暗中出了莫耶斯。   而巫以淙究竟是没发现还是什么,讨论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第104章   到达属于巫以淙的私密包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银朗出去拿药的时间,巫以淙联系了宴梃,他其实更应该联系灰,毕竟灰认识他更早,也许知道一些和催眠相关的事。   拿起耳麦打开通讯手指却下意识联系了宴梃,他才发觉得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信任宴梃。   接到来自灰塔通讯的时候宴梃正在酒店里研究如何在不惊动宴宅的保镖们将戒指带走,毕竟是自己家,各处薄弱位置深深印在脑海里,原本一晚上就能拿到东西赶回去。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宴梃偷溜进去后发现老宅的保镖们明显增多,周围安装监控设备也比以往多了些,很明显宴宅突然加强了安保,担心惊动其他人只得先暂时离开。   突然失踪又突然发了张照片过来的巫以淙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翻看此前和灰联系的页面,对话停留在灰去找人打听照片上的另一个人身份,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复。   他本想问巫以淙突然离开的原因,又想了想他自己似乎也未报备离开原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巫以淙也没说话,他本来有很多想说的,对面接起通讯后他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心中那点难以释怀也并不是宴梃说一两句就能过去。   没有人率先打破这层寂静,一个继续研究着宴宅最新的安保路线图,一个则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比耐心的游戏最终是宴梃先举起白旗。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到嘴边的关心转了个圈,换成了谈正事的口吻。   “一位去世的朋友留下的。”巫以淙语气淡淡,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谈,转而问道:“你回伽亚干什么?”   宴梃的身份已经社会性死亡,就算回去也不能以真面目见爷爷。   宴梃收好资料,思索几秒如实相告:“那枚芜穗留下的戒指不见了,很可能是医生派来的人拿走了。”另一枚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医生手里。   巫以淙拧起眉头,“你们家祖传的戒指?”记忆里那枚戒指除了值钱,还能有什么秘密?   “嗯,我爸去世后,爷爷把戒指交给了我。”作为宴家继承人身份的象征。   宴梃记忆里还有父母戴着这两枚戒指的回忆,那时对母亲的恨意让他把戒指收在保险柜,宴梃喝了一口水,“爷爷加强了宴宅的安保,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夜深我再去转一转,拿到东西我来找你汇合,你现在的位置?”   巫以淙点了点头,“我在耶色,取回戒指来灰色酒吧找我。”隔着耳麦,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甚至有些断断续续,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宴梃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副作用发作了?”   “嗯。”巫以淙闭着眼,额头上全是汗水,揉着太阳穴淡淡说道:“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什么?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指不定落在谁手里?”推门而入的银朗眉头紧锁,拎着医疗箱关上门,医疗箱上还放着两份冒着热气的食物。   “舍不找孩子套不着狼,我不去就拿不到亚当留下的线索。”巫以淙伸出手,他的手臂本就有旧伤,如今又添新伤,伤口不深,银朗皱着眉头替他消毒,对他避重就轻的回答不可置否。   宴梃有些生气混杂着担忧,问起事情经过,巫以淙姿势换成了躺着,听着宴梃絮絮叨叨的问话,偶尔才云淡风轻地回一两句,让宴梃恨不得立刻飞到他面前揍他一顿。   索性巫以淙气人归气人,宴梃还是大概了解到事情经过,他问道:“齐宣花了几十年搞零度计划,难道仅仅是为了治疗自己?他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人,遇到了芜穗才发生后面的事,我们对他的了解仅仅是他人言语中的二手资料,就连那张照片也没找着线索,会不会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   这是他一直存有疑惑的地方,在信息如此高度集中化的时代,一个人但凡活着都会有痕迹,区别在于多与少罢了,可齐宣什么都查不到,他们对齐宣的了解一半来自被抓后他的自述,一半来自与他合作过的人,实质上的信息几乎没有。   宴梃这话倒是提醒了巫以淙,他突然睁开眼睛,他似乎从来没见过齐宣发病的模样,从一开始的零度计划以来,齐宣虽然看着不太健康,但也不像是被基因病折磨多年的人,他的虚弱和病态更像是多年拿自己做实验把身体搞得一塌糊涂的后果。   他转而望向银朗,银朗正在替他包扎身上的小伤口,接触到他的视线,说道:“别看我,莫耶斯一直远离恩怨纷争。”他守着救命恩人留下的遗愿,也只守着那道遗愿。   宴梃打开了那张照片,“这张照片是谁拍摄,另一个人又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亚当还知道什么?”在说出亚当的时候,宴梃手指已经快于大脑在网上打开亚当的资料,看到亚当的跳楼那段眼角开始抽搐。   这些问题巫以淙回答不了。   “他查到不该查的被弄死了,布鲁斯财团不敢找幕后凶手算账反而对你发布暗杀令,柿子挑软得捏,怪不得偌大的财团败成这样。”灰色上有专门的商业板块信息网,随便花点钱这些大财团内部的机密就不再是机密。   “没有掌舵人,它只是一块谁都能咬下块肉的猎物。”巫以淙一边不走心的评价,一边给连影发消息:任务时间提前。   连影回复得很快:为什么?   他那几个朋友还没找到合适的任务者,连影想为老朋友们求来宽限时间,盗取医学所的东西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一不小心就是全联邦的追杀——里面有许多高层们的身体数据和医疗记录。   巫以淙不管,他只要基因病数据库的全部资料,不给连影一点谈条件的机会。   灰塔态度明确,连影回了句脏话就风风火火下了线。   巫以淙放下手机,作为全联邦数据最健全的医学所,里面或许会有齐宣最初检查出基因病的数据资料。这不是能人为销毁的数据,全联邦的医院中都有专门负责收集各种基因病数据库的系统,系统由智脑控制负责收集基因病种类和后续情况并形成一份报告,汇总到医学所的基因病库里。   齐宣最初肯定在医院检查过,检测基因病的仪器早期只有医院才有,按照齐宣的年龄那时只能去医院。   宴梃听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又听他突然加重的呼吸,担忧他的身体,“走之前我放了些药在你的手表里,最迟明天下午我就能到耶色,你先好好休息,这些事先暂时交给我来查。”   宴梃没在劝他回岛上,只希望对方能听他的好好休息,说出这话他其实不太抱有希望,他们两都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哪知耳麦那边传来一声——“行啊。”   巫以淙抓着膝盖,全身都在冒冷汗,银朗看着他颤抖着平复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酒递给他,适当的酒精能麻痹神经。   他抓着瓶口猛灌一口,差点呛到,酒水混合着汗水没入软垫上,巫以淙坐起来,语气依旧平淡,“你回宴宅的时候,替我给江芜女士上个香。”   不等宴梃回答他便取消了通讯。   宴梃抓了抓脑袋,不知道他提这个什么意思,卷起资料塞进衣服里,准备继续夜探宴宅。   而银朗则听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满是严肃,“解除催眠后,诸多信息会让你大脑过载,以你现在的情况,不如明天开始。”   巫以淙打开形状奇特的表盘,高价从医学所买来的蓝色药丸静静地躺着,他抓了两颗扔进嘴里,就着酒吞服,才慢慢开口:“没事,就今晚,我也想知道我忘掉了什么事。”   副作用发作起来的痛苦巫以淙已经习惯,况且时间不等人,耶色是潭疏的地盘,如今医生又在这里,那张照片是关键,他必须赶在医生前面查出和齐宣有关的人从而占据主动权。   “那你做好准备,解除催眠的过程你感受不到什么,解除后你会回忆起所有的事,不一定是什么好事。”银朗再上叮嘱,没有心里准备接收过往,也不知道灰塔能不能承受。   “放心,我承受得了。”   冒着热气的食物已经变凉,以防有人打扰,银朗用桌子抵住大门,又将窗户关严实才取出从莫耶斯带出来的工具箱。   巫以淙换了个更黑暗的地方躺下,蓝色的小工具箱里工具被一一取出摆放在桌上。   宴梃准备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整个通讯的对话都有些莫名其妙,用手机给巫以淙发消息:好好休息,别多想,想了想又觉得是废话,巫以淙会听他的才怪,又换成:别担心,有我呢。   看了看又觉得太过苍白,巫以淙很可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宴梃靠着门,他们俩都不是会直白关心人的类型,平日里也不需要言语的安慰,他只是觉得今晚巫以淙心不在焉,感觉对方心里压着事,他尊重巫以淙一直等着对方开口。   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总觉得冷冰冰的文字传递不出想表达的感情,他握着手机走向电梯的方向,一路上都在想对方今晚异常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跳楼的情人?想了想又把这个猜测排除,对方明显只是个情人。   是因为那张照片亦或是方慕对他下杀手?都不像。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银朗在巫以淙身边,会不会和银朗有关,而唯一和银朗有关的事情——解除催眠!   他掏出手机快速发了一句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巫以淙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宴梃表完态招来一辆车坐了上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手机屏幕的亮光打断了银朗的准备工作,巫以淙看完了那句话,冷汗涔涔的脸上露出点笑意,只是笑意很浅,转瞬即逝,他合上手机,冷静道:“开始吧。” 第105章   夜色下的天空阴阴沉沉,乌云在空中卷动翻滚着,厚厚的云层中隐约传来阵阵雷声,带着潮湿气息的风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周围路灯下的影子逐渐晃动起来。   快要下雨了。   银朗拉开一面帘子,坐在床边慢慢吃着已经凉透的晚餐,时不时抬头观察巫以淙的状态。   巫以淙感觉很难受,无数轰鸣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飞速转动,视线里满是拥挤的记忆片段,他想伸手去拿,画面如水镜一般直接破碎,他感觉到了冷。   他艰难地在黑暗中挪动步子,浑身战栗着向前走,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画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见了一只惨白的手,上面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编号,他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只手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像是已失去生命力的枯枝,那只手上布满了针孔,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一个女人和男人的声音,应该是芜穗和齐宣。   巫以淙对这一幕幕场景还有些记忆,偶尔他也会重回到这间木屋里,木屋的经历仅仅靠催眠并不能使他忘记。   画面转瞬即逝,迅速蔓延的黑暗眨眼间将他吞噬,巫以淙感到一阵难以抵抗的力道突然朝他袭来,他睁开眼睛,眼前又是另一副场景——他看见一只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   那只手青筋暴起,似乎要活生生掐断他的喉咙。   巫以淙挣扎着,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喉骨在男人手中发出断裂的响声,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浓重的硝烟味伴随着鲜血灌进了他的口鼻中,掐住他的人隐匿在黑暗中……   是谁?   他不顾喉骨的碎裂,挣扎着抬起头,视线顺着掐住他的手臂往上,那道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快了,马上要看到脸了,他的心脏在极速跳动着。   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黑雾渐渐散去,他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长相。   ——是老师,愤怒的伦农眼里迸发出一股浓浓的杀意。   伦农想杀了他,或者说老师曾经想杀了他。   这个结论让巫以淙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会是老师?   为什么会是老师?   绝望,恐惧,疼痛,周围的黑暗在一瞬间幻化成无数怪物朝他张开大口,狞笑着要吞噬他。   巫以淙呆在原地,手下意识摸上放枪的地方,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伦农冷冷地盯着他,那是记忆中从不曾有过的厌恶眼神,巫以淙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催眠了。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周围的黑暗如同雾气一下子被吹散,仿佛穿透了幻觉与真实的边界,将他从混乱的记忆中拉了出来。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画面一一出现在眼前。   他仿佛回到莫耶斯的别墅,画面里是一片猩红,鲜血浸湿了伦农最喜爱的地毯,地毯边缘上站着的巫以淙还很青涩,他的脚边散落着达姆枪,右手紧紧握住伦农送给他的匕首,刀尖滴着血。   血不是他的,而是地毯上躺着的女人,有了前面的伦农,这次他并没有多么的惊讶——地毯上呻吟的是芜穗,她身上已经分不清是枪伤还是刀伤。   芜穗仰躺在地毯上,朝他伸出手,失血过多让她视线有些模糊,嘴里念着些什么。   巫以淙抱着双臂看着这一幕,那些对不上的部分似乎一下合起来了。   他看着青涩的自己眼中对芜穗的仇恨,仿佛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他还看到了拿着消毒液清洗楼梯的伦农,此时的伦农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因为芜穗已经没有了呼吸。   画面一转,他看见依旧浑身是血的自己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周围站着银朗和伦农,还有一个陌生的卷发女人,直觉告诉巫以淙她就是秦轻的妈妈,莫耶斯神秘的黑医。   床上的巫以淙似乎要醒过来,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子,巫以淙靠近了画面,清晰地看到自己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发出模糊的呓语,他弯下腰凑近听。   “骗子,都是骗子……”   “我要杀了她。”   巫以淙直起身,他已经都知道了,芜穗并非病逝,而是他杀的,就在救了宴梃之后,他折返回到莫耶斯,对着毫无防备的干妈开了枪,伦农赶到的时候差点要杀了他,被剩一口气的芜穗劝下了。   芜穗死前说的那句话他也想起来了。   “对不起,我无法求得你的原谅,只希望我做得这些能弥补一些……”   那时他回答的是永远无法弥补,坚定又决绝地撇开了芜穗的手,芜穗就这样睁着眼睛死在他的面前。   而伦农想要杀他还有一个原因——那时他还想杀了宴梃。   伦农觉得他疯了,他杀了伦农多年的同伴,还想去杀芜穗唯一的孩子,激动之下口不择言,再一次刺激到刚有些好转的巫以淙,那时的他还不能很好的掌握副作用带来的狂躁。   他被突然得知的真相刺激到理智全失,树林里的宴梃以为只是偶然的相遇,却让那时的他发现了不对劲。   他来伽亚是接了一道找人任务,却在刚下飞机的时候接到老师的消息,让他帮忙寻找被绑架的小孩,那个小孩就是宴梃。   他那时只是好奇谁家小孩失踪能请动老师出手,还猜测是不是干妈的孩子,这样老师让他去寻找也说得过去。   命运就是这么巧合,同一片林子里他遇到了老师让他帮忙寻找的宴梃,不仅让他把宴梃和干妈联系在一起,也让他找到他所遭受一切痛苦的根源。   最初只是抱着好奇去查宴梃的母亲,等他完成任务收到信息的时候,他做了个大胆的猜测,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又在伽亚多待了两天,那时离他被救也没几年,所有的线索都很好查,求证的结果让他如遭雷劈,劈开这几年幸福的假面。   他跑回莫耶斯找到仍在欺骗着他的芜穗,质问她为什么要伪装成干妈,为什么在木屋里拿他做实验又为什么要救他出来。   芜穗说不出来,苍白的解释已经无法让他平复愤怒,所以他杀了造成他痛苦一辈子的罪魁祸首。   巫以淙那时还不知道他是代替宴梃参与的实验,他只知道芜穗就是木屋里每天给他注射药剂的女人,不能指望那时他还存有理智,他甚至开始怀疑起伦农救他的目的,这会不会又是一场不同的实验?一场打着要治好他身上副作用的名号的实验。   他开始质疑所有的一切,那时的他已经濒临崩溃。   他信任干妈,在干妈身上体验到的母亲的温暖,结果对方是在木屋的仇人,他信任伦农,结果伦农想要掐死他,甚至说出不该救他的话。   狭窄的空间里,床边的仪器滴滴响个不停,吵得陷入昏迷的巫以淙睁开眼睛,他的眼里满是杀意和戒备,又在看到伦农后渐渐失去了神采,从旁观视角来看巫以淙也不得不说当时如果不催眠,他或许早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着三人讨论着催眠的事,坐在小床上盯着自己的脸良久,才转向佝偻着背的老师。   记忆中的老师从未这样颓丧过,他不知道老师说得后悔救了他是真是假,如今回想起来仍为当时的自己感到难过,被在意的人否定存在的价值,即使是现在的他也做不到不受影响。   黑雾渐渐吞没了画面,巫以淙感觉许多鲜艳的片段全部汇成嘈杂而混沌的影子,乱糟糟地挤进了大脑的角落里。   周围还有一道坚定清晰的女声,女人轻柔地触碰着他的额头,一股浓烈的不安和危机感仿佛尖利冰冷的钢针,缓慢而有力地刺戳着他的大脑。   这是他当时接受催眠时的感受,记忆打开的同时,那股感受也传递了过来。雁杉霆   巫以淙呼吸急促,银朗时不时看着仪器上急剧跳动的数字,见还在稳定范围内坐了回去。   “哐当。”   巫以淙手在空中挥舞着,连着线的仪器噼里啪啦地倒下,被外界声音刺激到,他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   昏暗的房间里亮起橘黄色的灯光。   银朗捡起地上的东西,将连接着的设备一一取下,递给他一杯水。   “给我酒。”   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巫以淙缕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赤着脚打开了窗户,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开了的窗户飘了进来,巫以淙仰着脸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雨水很快打湿半只胳膊,他听了一会雨,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银朗端给他一杯酒,酒液醇香,才吃了药其实并不适合喝酒,但两人都没提这一茬。   酒被一饮而尽,银朗接过酒杯放下,说道:“我答应两位前辈的事已经完成,我该走了。”   巫以淙没说话,银朗也没有打扰他,收拾完带来的东西,转过头说道:“这里并不安全,我送你一程?”   “外面的人不敢乱闯灰色。”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得罪灰色的后果幕后之人也承担不起。   雨势越来越大,巫以淙关上了窗,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他走到银朗对面,问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银是个少见的姓氏,刚巧我在齐宣身边见到过一个,银安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堂弟。”   银朗拍了拍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银安跟随齐宣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以前是个小偷,专门盗窃各种隐秘,名号比不上白鸽算是混口饭吃,银安也跟着我加入灰色,只是运气不太好,第一次任务遇到背叛,结果被齐宣救了,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巫以淙盘着腿,手里转动着那把匕首,“你怎么认识的老师?老师还留下什么话?”   被催眠后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混乱的,他忘掉的是去伽亚到被催眠时那一段经历。   从病床上醒来老师只说他基因病突然发作要接受治疗,催眠影响了他的神经,那段时间他一直昏昏沉沉,等彻底恢复后才听到老师说芜穗病逝,他陪着老师去参加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葬礼,然后便扎进了灰色世界。   怪不得宴梃说后来再也没见过母亲,芜穗早就死了,半年后寄给他的遗物应该是老师寄过去,之所以拖了半年也是岔开时间,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怪不得他醒来后感觉老师苍老了不少,时不时露出对他的歉意,恐怕是在歉疚之前的杀意和口不择言,只可惜他已经忘了一切,没法办回应老师,在那之后老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快也离开了。   记忆里他没见过银朗,对方应该是老师暗中留下的后手,催眠这种事会造成什么后果是未知数,知情人几乎都离世,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打开封闭的记忆盒子。烟善廷   “我得罪过一位很厉害的大人物,是伦农大师救下了我,带我进入莫耶斯。”   银朗的经历要讲述起来只能用波澜壮阔来形容,他可不是简单的小偷,他偷所有能偷的东西,隐私、商业机密、政治要闻、价值连城的宝贝全是他的业务范围,最终却回归了平静的生活,莫耶斯小镇和平而安宁,足以安放一颗疲惫而苍老的灵魂。   “我从来没见过你。”灰色里也没有他的传闻。   “催眠你的那天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伦农大师嘱托我看着你,等你需要解除催眠才是我出现的时候。”银朗一派轻松,他还完了人情可以回去了,巫以淙的路要他自己去走,他不打算插手也不想插手。   “芜穗有提到过一枚戒指吗?”   巫以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他的记忆中干妈很少佩戴,会不会告诉了银朗戒指的秘密。   银朗摇了摇头,“这倒没说过,不过她留下了一封信,在你接受催眠的时候写的。” 第106章   巫以淙有些诧异,“她当时没死?”他以为芜穗当场死亡。   “她好歹也是芜穗,你才拿枪几年?”银朗见他提起芜穗的死亡没什么异常,佩服他强大的接受能力,“不过你那几刀太狠了,伤了内脏,没过几天她就去世。”   银朗从工具箱的夹层里取出泛黄的信件,一边说道:“内容我还没看过,你慢慢看,我预定的枪和子弹应该准备好了。”说完银朗便把空间让给了他。   信是手写的,字迹显得很凌乱,写信人手腕虚浮无力,部分内容字迹已经看不太清楚。   巫以淙慢慢看了下去,信上仍是对他的道歉,言语间也透露这是她应得的结局,因果循环而已让伦农不要对他产生怒气。   他看得很快,大脑同时在飞速处理接收到的信息。   放下信后他掐了掐眉头,给宴梃打去了电话。   宴梃过了一会才接起电话,巫以淙没理会他的问候,直接说道:“戒指里很可能有治疗副作用的一部分药方,你那一枚必须拿到手。”   “部分药方?这么说你的副作用能根治!”宴梃高兴极了,又在对面人的瞪视下恢复理智,压低声音:“戒指马上就找到,等拿到药方我传给你。”   “我担心的是另一枚落到医生手里的戒指,他知不知道戒指中的药方。”   这代表幕后之人也知道戒指里的东西,这封信真的只有他看过吗?   宴梃仍在和面前的人对峙,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拿着枪,枪口朝下,随时可以开枪。   他安慰道:“你也才知道戒指的秘密,如果幕后之人也知道,不是更好查了?”要么其他人也知道要么就是被知情人出卖,这两个猜测足以帮助他们缩小范围,他继续问道:“解除催眠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   巫以淙选择避而不答,难道告诉宴梃是他杀了芜穗,而他之所以杀了芜穗是宴梃被绑架衍生的一系列问题,对他们来说都太残忍。   “我继续留在耶色找机会拿回医生手里的戒指,如果戒指还在他手里的话。”   “你别冲动,等我到了一起商量,你先……”宴梃惟恐他继续以身犯险,“先搞清楚亚当的木盒有什么秘密,我明天就到耶色。”   巫以淙盯着玻璃上豆大的雨滴,思索片刻同意了。   挂断电话后,宴梃收起手机,放轻声音打了一声招呼:“爷爷,您也听到了,戒指对我们很重要,我必须要带走。”   宴重穿着睡袍,头发灰白精神依然抖擞,“小淙怎么没回来。”   “爷爷。”宴梃喊道。   宴重步履蹒跚走到墙边,挥退身边的保镖,“你不该回来的,即使是为了找东西。”   “爷爷,你是不是早知道了。”宴梃收起枪,取出保险箱,当着爷爷的面输入密码和瞳膜验证,   宴重没否认,“我以为你只是一时新鲜,没想到还是走上了你妈的路。”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宴梃蹲下身翻找着戒指,然而所有的东西翻遍了都没发现戒指的踪迹。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买枪,突然去学习格斗技巧,杀人和防身的招式哪里又瞒得过我。”宴重了解自己的孙儿,父母的死亡终究让他无法释怀,从了解他走上的是条什么样的道路以来,担忧和恐惧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心。   他仍选择装作不知道,看着宴梃慢慢成长至如今的样子,亲眼看着孙子走上不归路。   也许那天突然见到孙子的尸体,或许连尸体也没有,就此人间蒸发,宴重做足了准备。   然而真正听见他的死讯时,这个作风强硬的老人还是倒下了,但他也是睿智的,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孙子还活着,内心却时时刻刻都在煎熬。   既想见到孙子,又害怕见到的是最后一面。   他加强宴宅的安保,同时继续自己的调查,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帮孙子一把,也为失去的儿子报仇。   保险箱里的东西被一一倒出,并没有戒指的痕迹,宴梃看向苍老许多的爷爷,“里面有枚祖奶奶传下来的戒指,是您拿走了吗?”   宴重不否认也不承认,他问道:“当年你父亲车祸身亡,为了保住你我接受了调查出来的结果,这么多年看着你一步一步去寻找真相,踏入灰色,枪林弹雨就为了找到线索,我后悔了……”他叹息一声,摇摇头,“我放过了他们,他们却不愿意放过你。”   “爷爷,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宴梃惊诧爷爷的语气。   宴重拄着拐杖起身,“齐宣的事我曾有所耳闻,他的人来接触过我。”   宴家若能加入零度计划,齐宣的生意更加畅通无阻,能够延缓衰老的生意谁听了不动心,宴重有那么一瞬间也心动过,但他毕竟掌权多年,深知有些东西就是无底洞,一开始扔进去的东西没什么价值,抬抬手指而已,后面会越投越多,他抵挡住了魔鬼的诱惑。   等发现宴阑的死亡和齐宣的生意相关时,他仅剩无法熄灭的怒火,齐宣竟然猖狂到来找他这个受害人谈合作。   这么多年宴重调查出来的事情并不少,只是更侧重于政治层面,利用这些资料他已经为儿子报了仇。   宴梃捏着拳头,齐宣死在船上真是太便宜他了。   “爷爷,我妈有没有提过家里人,比如说兄弟姐妹。”   眼看宴重陷入回忆难以自拔,宴梃赶紧换了个话题,这是难得两人坦诚相见的时候,他们得抓紧时间交换信息。   宴重叹息一声,“你妈嫁进来的时候我就查过她的资料,她那个身份的确是个孤儿,平日里和我交流不多,家里情况也只有你爸知道。”宴阑已经死了,线索就此断了。   他继续问道:“那戒指呢?您说爸爸去世后便传给我,我记得很清楚我放在保险箱里。”   宴宅全天有专人把守,失窃的可能性极低,只能是被人拿走了,而能拿走戒指的只有爷爷。   “你现在和小淙是什么关系,他也是灰色的人?”宴重更关心孙子的事。   宴梃点头,没说出对方灰塔的身份,只说道:“他和我是同行,之前我们互相隐瞒吵了架,现在已经和好了。”   听闻两人和好宴重放下心来,又问道:“你要戒指做什么?”   “那里面有能救以淙命的东西,爷爷,我没多少时间了,戒指您放哪儿了?”宴梃脸上有些焦急,又不能催促爷爷。   宴重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妈的遗物寄过来时,里面有一封信,信里有句话——戒指能保住你的命,我思来想去你母亲的身份成谜,为了掩饰当着许多人的面将戒指传给你,也算是对外界明确你继承人的身份,暗中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有人来找戒指。”   这些隐秘的往事宴梃头一回听说,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爷爷仍一直在保护着他,他的童年失去父母依然过得无忧无虑,很难想象宴重为他费了多少心力。   他起身拥抱住爷爷,眼眶泛红,“以后我们会常来看您。”   “那您们可得聪明点,别又被老柳发现有人闯进来。”宴重带着笑意,拍了拍真情流露的孙子的肩膀。   宴梃今晚进来就是被柳叔发现身影,才有和爷爷见面的机会。   宴重看他恢复冷静,在他耳边说道:“保命的东西自然放在最意想不到地方。”   --   “您说的意想不到的地方就是墓地?”   站在父母的墓碑前,宴梃不得不为这个地方鼓掌,可他难道要挖开父母的墓地找戒指吗?   宴重拄着拐杖,走了一段路过来他有些气喘,正在歇息。   闻言竖起拐杖在墓碑旁边的花丛点了点,“就在这下面,里面不仅有戒指,还有你妈寄回来的一本书,我一并藏在这下面。”   宴梃举着手电筒,蹲在墓碑前拔出长得茂盛的花朵,泥土的气息钻入鼻子,他突然问道:“去年母亲的墓碑被人破坏,这事爷爷您知道吗?”   墓园管理方联系的是他,调查监控没有任何信息,除了墓碑被破坏也没其他损坏,宴梃便没在追究,只以为是醉汉干的,重新刻了墓碑。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来找东西。   “我当然知道,里面埋的东西能救你的命,我哪敢掉以轻心。”宴重看着墓碑上的儿子,声音又轻又缓,“你说里面有药方,宴梃,那张药方到底是救小淙还是救你?”   宴梃并不想让爷爷担心,“爷爷,我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有记录,我很健康。”   “小淙呢,他身上有基因病,这张药方和基因病有关吗?”   “您别多想了,他身上的基因病不严重,医学所那边有痊愈的患者,很快就能治好。”宴梃继续徒手挖泥巴,很快抛出个大坑,要找的东西却没有影子。   “能治好就行。”宴重放下心,随口说道:“前段时间医学所的研究员来问过小淙身上的基因病情况,说是完善数据库资料,对外你们俩都去世了我什么也没说,早知道我提一两句,说不定能匹配上同样的患者拿到治疗方案。”只可惜当时他沉浸在悲伤里,没想到这一点。   “研究员专门来问您?以淙是在医院检查的,医院应该有他的记录?”   事情不对劲,宴梃喘着气歇息,越往下泥土越厚实,爷爷把东西埋的太深,只能借助工具。   听他这么一说,宴重也有些凝重,“人有问题?”   宴梃神色淡定,“多半是假冒的研究员来打探情况,那人长相您记得多少,回头我找人查一查,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是幕后之人派来的可能性最大,方慕那时应该没起背叛的心思,所以伽亚的医院不会有他的准确记录,所以才要来爷爷这里打听消息。   铲子突然传来沉闷的一声,总算是挖到了。   宴重蹲下来帮他一起刨开上面的泥土,顾不得清理指缝里的泥土,宴梃打开了重重包裹的铁盒,埋在土地里铁盒依旧锈迹斑斑,里面到处是锈斑。   幸好里面的物品都用防水布紧紧包裹,并没有损坏。   戒指上的宝石在夜里折射着光芒,而那本书宴梃也很熟悉,是巫以淙最喜欢的那本——《安列娜的画》   他用指关节随便翻了几页,发现中间夹着一张书签卡,他捏着一角反过来,上面赫然是一张照片,一张和巫以淙传过来的一模一样背景的照片。   照片的主角还是齐宣和那名找不出线索的青年,按时间换算对方现在也不年轻了,会是谁呢?   芜穗把这本书寄给他究竟是想干什么?那名青年又和齐宣是什么关系?   戒指已经找到,又到了和爷爷告别的时候。   宴梃犹豫着,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相见,宴重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就像小时候送他进校门一样,“宴家永远是你的后盾,等你们安定下来爷爷再去看你们。”   他们不能回伽亚,宴重可以以巡视产业去往各地,中途见一面不是难事。   宴梃抱了抱宴重,转身朝着小路离开了。   宴重望着孙子离开的背影良久,久到柳叔为他披上外套,他才转身吩咐:“今晚出现的保镖派人盯着别漏了消息,另外,那张照片上的人派人去查一查,往上面查,那人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您是指商还是政,还是军?”柳叔搀扶着他,压低声音问道。   “都去查一查,我眼熟的人身份不会太低。”齐宣的死亡并不代表一切都过去,宴重见多识广,替罪羊并不少见,能抹掉一个人前半生的痕迹,那得有多大力量。   仅靠小辈们的力量,撼动不了那些老家伙的位置,甚至有可能成为炮灰。   “选几个人多的晚宴,我去露露面。”圈子里获取信息最迅速的方式便是社交。   柳叔面色如常,“好,我马上安排下去。” 第107章   雨势越来越大,厚重的雨层在玻璃上形成一道水幕,本该离开的银朗露出几分无奈,天公不作美,他只有等雨小了返回莫耶斯。   从打完给宴梃的电话,巫以淙便已疲惫不堪,只是脑子一片混乱,闭着眼并未睡着。   银朗盘腿坐在窗边研究着木盒,木盒只有最后一次输入密码的机会,他猜不到密码,也许能从职业角度发现盒子的漏洞,毕竟被他撬开的各种保险箱也不少。   棕黑色的木盒很轻,里面的东西体积应该很轻,银朗顺着木盒表面的纹理寻找薄弱点,遍寻无果后从身上掏出一枚拇指粗、形状有些像手电筒,说是手电筒实则发出光更像是电流。   他用手电筒一寸一寸地照射木盒,幽蓝的光芒打在木盒表面发出轻微的震颤,这是没有异常的反应。   突然,寂静的房间里发出一阵阵微弱的红色光芒,银朗感受到手电筒传来猛烈地颤动,强烈的示警让银朗露出不解,在那处位置上继续照了照,颤动更加猛烈。   他立马收起手电筒,拍醒巫以淙,“这盒子有问题,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巫以淙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睡意就这么被他驱散,揉着眼睛问道:“有什么问题?”声音嘶哑低沉,如果仔细看就发现他此时压根没怎么清醒,那股若有若无的疼痛折磨了他大半晚,纵是他已经习惯副作用下的种种无力与疲惫感,与之对抗仍费了他大部分精力。   这里什么都没有,即使服了药,也需要硬扛一阵接着一阵袭来地疼痛,他绷紧了下颚,接受着全身如同万蚁啃噬钻心的痛,勉强能听明白银朗的意思。   银朗还在继续他的推测,“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扫描出来的结果不会有错,里面绝对有跟踪器或者监听设备,不然不会发出预警。”他往腰间塞了两把枪,又扔给巫以淙两把枪和无数子弹。   嘴里喋喋不休,“趁着雨没停,我们赶紧从后门溜出去。”   他把耳朵靠在门缝边,外面似乎一片平静,难道是他自己吓唬自己,暴雨天气,也许他们被困在路上也说不定,就算知道他们的位置难道真敢闯灰色酒吧,与整个灰色为敌?   银朗一边试图说服自己,一边试着联系灰色的工作人员。   “衣柜里有另一道门,我来输密码。”巫以淙在他碎碎念时已经恢复理智,他看不出木盒的问题,却了解方慕的做事风格,方慕不可能猜不到他会在哪里,迟迟没出现究竟在干什么?   巫以淙狠狠地掐了把掌心,昏沉沉地大脑恢复了少许清明,他没说话,把枪收好,抓起木盒走向衣柜,推开衣柜后他敲了敲靠近墙面的木板,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是钢板特有的声音。   银朗跟在他身后,“假面还有吗?不如我们伪装后大摇大摆走出去,他们不一定发现得了。”   “你能够伪装我不行,医生认得出我。”十多年的相处了解,想要换张脸并没有那么容易,这种时候不适合冒险。   银朗眉头一皱,他似乎听到几道凌乱的脚步声,不由得催促道:“你先打开门,我去外面看——”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砰地一声。   大门突然被撞开,出现的人和墓园里的装扮一摸一样,是医生的人。   与此同时,巫以淙两次密码验证已经成功,衣柜里面缓缓打开一扇门,巫以淙猛地转过身借助衣柜遮挡,看也不看往外连开数枪。   银朗就地一滚,朝着门口的人就是一通射击,“你先走,我断后。”他不阻挡部分火力,以巫以淙的状态没办法离开,到时候只能是两个人都落在医生手里。   “你小心些。”   没和银朗客气,巫以淙小心翼翼在激烈的枪声中转入狭窄的通道,这条通道他还是第一次走,当初留下通道时灰将所有属于他包间的路线图发给了他,出于对自身实力的信任和对灰色未来发展的信心,他压根没仔细看,里面有什么、通向哪里完全不知道。   带着疑问他加快了步伐,这座灰色酒吧坐落在市中心,巫以淙回忆着进酒吧四周的建筑,猜测他现在进入的有可能是通风管道,他的私密包间在五楼,除了通风管道没有其他的路线能到一楼。   背后的枪声越来越微弱,银朗还没跟上来,巫以淙用匕首在冰凉的墙壁上做下记号,加快了速度。   屋内一片狼藉,倒在地上的雇佣兵实力远不如在墓园里的那一批,更像是随便招揽的人,银朗对付起来不算吃力,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地攻势弱了下去。   “你竟然还敢来?”银朗躲在墙面与衣柜的夹缝中,借着落地镜看清走进来的人影。   潭疏坐在轮椅上,脖子一圈缠着厚厚的绷带,两条腿也包裹得像粽子,他巡视一圈,冷笑一声,“他人呢?”声音虚弱无力,嘶哑难听,巫以淙那一刀伤了他的喉咙。   “这会应该安全脱身了,你们来晚了。”银朗转动着弹匣,牢牢盯着出现在镜子中的人,随时可以举枪射击。   潭疏的目标是巫以淙,摆出一副好好商量的架势,他说:“我们无仇无怨,搞得这么狼狈又是何必,只要你让出那条通道,我们放你走。”   “你会这么好心?”银朗扣动板机,“灰塔放过你几次,你不也还是带着人要抓他去领赏,人心难测呐。”他探出头,锁定的几个位置弹无虚发,潭疏眼睁睁看着带来的人倒下,脸色难看。   条件谈不拢,没必要浪费口水。   潭疏挥挥手,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密集的子弹朝着夹角的位置射去,墙面和柜子上布满弹孔,就在此时,门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是灰色工作人员带着人过来了。   潭疏转动轮椅要去和对方谈,那条狭窄的通道里却传来打斗的声音,然后滚落出来一道人影。   “你怎么回来了?”   银朗连隐藏自己都来不及,扣住地上人的手腕朝里一拉,地上的人却躺着没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狭窄的通道里先露出一只手,手上举着一把枪,那只手骨节分明,很好看,是一双适合在实验室操作精密仪器的手。   潭疏的人立刻举着枪对着突然出现的人。   而此时灰色的人也已到达,一群乖乖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前杀手、特殊退役人士们冷着脸把守着出口,也隔断后面源源不断要闯进来的雇佣兵和看好戏的人。   ——敢在灰色闹事,闯入的还是特殊包间,无疑是在挑衅灰色的规则。   局面变得有些棘手,银朗快速想着脱身的方法,他试图从巫以淙脸上得到一些提示,对方面无表情盯着狭窄的通道,隐隐能从锋利狭长的眉梢眼角看出点杀意。   那点杀意在通道里的人现身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眼神变得很平静,很专注,好似独坐断崖凝望翻滚着的云海般心平如镜。   “我不想和你动手。”   方慕比任何人都清楚灰塔已经是强弩之末,十年了,灰塔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他知道对方已经举不起手里那把达姆枪,强撑着的那口气在他出现的时候就泄掉了。   巫以淙捂着嘴低低咳嗽两声,“你到底想要什么?”声音透着一股倦怠,他单手撑着身体,拿着枪的那只手垂落下来,静静地望着方慕,等着这位十多年的老朋友给他一个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   “你真不清楚?”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巫以淙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冷汗浸湿他的后背,窗边灌进来的冷风一吹,浑身透着寒凉,刺激着他突突跳动的神经,“我把这条通道的存在告诉你时,我说过的话仍然有效,怎么选你来决定。”   雨水打湿了方慕的面孔,沾水的靴子在地板上留下明显的印记,他脸色不变,路过夹角的银朗也未见什么反应,他的视线都在巫以淙身上,良久才说道:“你把最后的信任交给我,应该问一问我愿不愿意接的。”   这条通道是灰留给少数几位朋友保命的通道,密码本该设为只能由其本人才能打开的方式。巫以淙把各处通道地图和密码都给了方慕,是对方慕的信任和对他安危的担忧——方慕医生的身份总会遇到不太礼貌的患者,加上他近身格斗相对弱一点,巫以淙把使用权给了方慕,他自己反而不怎么用。   给出地图的时候巫以淙有感于上个任务里出现的一对搭档因利益反目,最终双双死在雇主手里,那对搭档最初产生隔阂,便是一两句的挑拨离间,信任的基石便轰然倒塌。   为了避免他和方慕出现这种情况,他曾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方慕始终比其他人多一次选择的机会,通道就是他的诚意之一,要知道连灰都不知道通道的密码,宴梃更是连有通道都不知道。   这份独有的信任他只给了方慕,在进通道的时候巫以淙犹豫过,内心选择再给方慕一次机会,如果他顺利离开,那么他便知道下一步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如今方慕的举动无疑是彻底让巫以淙失望,他有些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你背叛我,其实我并不在意,在一个团队里呆久了想试一试其他的可能性我也能理解,更何况这件事你研究了十多年,已经成为你的执念。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什么时候动的心思?”烟扇挺   先是带人打扰伦农的安宁,如今又毁掉最后一个机会,让巫以淙都有些看不懂。   两人说话外面的人数次要举枪,都被潭疏眼神拦下,他也想知道医生的目的是什么,他从没见过方慕背后的人,自然心存疑虑,他下了血本冒着得罪灰色主人带人闯进来,丰厚的报酬总得拿出些保障来。   “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在亚当跳楼之后。”方慕低着头与他对视,然后缓缓蹲在他身边,从他怀里找出木盒,巫以淙没有拦着他的动作,“亚当让你吃了个大亏,也许那个时候就埋下了一颗种子,我犹豫过,也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在你第一次因为宴梃而改变下一阶段的计划时我就知道我们的路不同了。”   他把木盒放在地上,抬手一枪击碎了木盒,飞溅的木屑在巫以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线。   碎裂的木盒碎片上粘着半根手指大小的黑色圆管,方慕捡起圆管按下按捏,圆管下方弹出一个接口,方慕掀开衣袖露出手表。   巫以淙脸色微变,手指无意识摸上靴子里的匕首。   圆管已经记录下他和银朗交流的一切,声音乃至画面都有,灰色出品的东西有什么功能他很熟悉,如何毁掉他也很熟悉——只需要踩碎,优质的监听功能与脆弱不堪的外壳一直是无法解决的难题,前提是他得把圆管拿到手。   握住刀鞘的手指缓慢捏紧,视线扫过银朗,对方似乎没见过圆管眼里还有疑惑,只能赌一把和银朗的默契了。 第108章   巫以淙松开撑着身体重量的那只手拨动表盘按钮,慢慢开口:“木盒里的东西呢。”潭疏在车上说的情真意切,木盒的事情不像是假的。   方慕的表盘上有圆管的接口,他带上耳机,巫以淙拿到木盒后交流的信息一字不落被录了下来,他听了一段辨别出清晰度才抽空说道:“等我们到了地方,到了正确的时机,我会把木盒给你,那毕竟是亚当的遗物。”仅凭他们根本无法打开盒子。   潭疏却满脸寒霜,“那木盒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木盒由他发现,一直在他手里,知道亚当留下木盒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这里面谁背叛了他。   “我们是合作关系,许多事不用分得太清,他只看重结果。”方慕笑着收好圆管,转过头对着银朗问道:“另一枚戒指在哪里?”   银朗脸色紧绷,余光瞥见巫以淙扔银色小珠子的动作,大脑和嘴巴同时动起来,“什么戒指?戒指不都被你的人拿走了吗?故意演这一出想干什么,哦——怕被人发现你私吞白鸽前辈的戒指吧。”   银朗年纪足以是在在场人的前辈,素来沉稳的脸上浮现讥讽让方慕脸色一黑,这番故意搅浑水的话如果是他听到……   潭疏记恨他安插人手在自己身边,拔高声音说道:“怪不得你在莫耶斯耽搁这么久,另一枚肯定也在你手上。”   说着就举起枪对准方慕,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巫以淙身上。   “潭疏,你想反水!?”   方慕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复杂,“代价你付不起。“他话音刚落,一道红点落在潭疏身上,从手臂慢慢移到心脏的位置。   潭疏身边的雇佣兵立刻聚拢到他身边,降低重心试图找出窗户外隐藏着的杀手。   与此同时,灰色酒吧主事人暗中打了个手势,人群里中有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疯了!”   性命受到威胁,潭疏脸色变了又变,身体不敢乱动,红点穿过雇佣兵们肩膀的缝隙牢牢锁定着他的心脏。   方慕拍了拍手,“这本来就是一场忠诚考验,两边下注你不觉得太贪心了些,另外,狙击手可不是我的人。”墙头草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他和潭疏互相防备又互相合作,人找到了合作自然就散了。   不是他的人?潭疏琢磨话里的意思,那个令人害怕的猜测浮上心头,没等他向方慕确认,身后传来一阵枪声。   那群默不作声的灰色工作人员显然已经失去耐心,率先打破僵持的局面。   来自灰色的火力让里面的人应接不暇,堵在门口的雇佣兵成为活靶子,喷溅的血液到处都是。   巫以淙躲在墙角,十分轻微地向银朗点了点头,银朗终于从夹角里走了出来,顶着枪林弹雨与方慕交起手来,方慕既要躲避乱飞的子弹,又要比拼近身格斗,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瞅准一个空隙,巫以淙拽住方慕的衣领就是一个背摔,漆黑的圆管摔落在柔软的地毯,没发出半点声,另一件物品则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银朗眼疾手快捡起来抛给巫以淙,巫以淙一脚踩碎圆管同时张开手趔趄着接住木盒,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射中挣扎着起身的方慕。   来不及看清射中的位置,巫以淙眼前倏地亮起一道红点,狙击手正在瞄准他。   “快跟我走。”   门口传来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混在灰色工作人员中的朱愉满脸焦急地向他招手。   门边已经倒下大片人呻吟着,巫以淙看到被护在中间的朱愉,思索片刻,手上的匕首毫不留情划开试图拦着他的雇佣兵。   巫以淙和银朗背靠着背削减火力,潭疏的人被两面夹击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还要保护潭疏,潭疏腿脚受伤,红点十分容易瞄准他,至于巫以淙身上的红点连开几枪,都被他堪堪避过。   方慕感觉额头上有湿热的液体流下来,摸一把满手的鲜血,他顾不上擦拭,立刻发出信号,他的人早该从通道里出来,怎么现在还没出现?   他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看到巫以淙已经快冲向门口,任务失败的后果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毫不犹豫朝奔跑着的背影开了一枪。   银朗感受到危险,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推开面前的背影,惯性和子弹的冲击让他栽倒在地面。   巫以淙被猛地推到在地上发出嘶的一声,剧烈的撞击下脑子有些晕沉,方慕的枪口没有收回,继续朝着他的方向开了一枪。巫以淙躲闪不及,肩膀迅速染红一片。   他不禁苦笑最近实在太倒霉,要不是他多年的任务经验锻炼出来的体力加反应速度,坟头草估计茂盛无比。   庆幸和起身同时交替,朱愉不顾其他人的劝嘱跑了出来,拉着巫以淙准备逃命去。   时间非常紧急,巫以淙还是转过身看着推开他的银朗,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反倒是银朗笑得很旷达,“如果我死了,多关照我的徒弟。“他的嘴角溢出鲜血,脸上带着笑。   巫以淙重重点头,来不及悲伤或者愤怒,他抓起枪朝着方慕连开几枪,灰色的人等巫以淙放下枪团团围住他,为首的负责人没见过他这张脸,行为举止倒很是尊敬,“外面都是他们的人,老板交代过小朱先生可以前往他所在的一个安全屋住址,我让人带你们从另一条道下去。”   “安全屋离这儿有多远?怎么过去。”   巫以淙捂着子弹的擦伤,眼前说话的人露出重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像是水面的倒影,模糊不清,刚才那一撞的后遗症慢慢显现。   “最底下一层留有一条地道,只是暴雨,地道积水严重,也只能淌过去,老板专门吩咐老张过来带你们过去。”   唤老张的人其貌不扬,看起来忠厚老实,冲着巫以淙露出一口大白牙,“这间安全屋由我负责,你们跟我来。”   巫以淙才走两步大脑传来针扎般的疼痛,眼前的一切更加模糊,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栽在朱愉身上。   朱愉搀扶着他,紧张道:“你可别有事啊,不然我怎么和小老板交代。”他口中的小老板自然是灰。   “我没事。”   巫以淙被他毫无章法地拉着往前走,伤处渗出一股血液,面目扭曲地挥开他的手,朱愉却有些紧张似地拉着他,跟着寡言少语的老张穿过走廊钻进一间库房。   老张移开架子打开地板,露出漆黑的洞口,他本想殿后,转头引入眼帘的人一个脸色苍白,一个满脸害怕,他选择打头阵。   “诶,刚才那个是方慕吧,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闹成这样,小老板突然打电话让我来耶色我还以为他忙完了,结果是来英雄救美。”朱愉扶着他,嘴里不停碎碎念,他一紧张嘴就碎,一路上根本停不下来。   巫以淙没怎么听,能勉强保持清醒已经耗费他全部的精力,此时他忍不住有些想念宴梃,至少对方的战斗力在此时充满安全感。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黑漆漆的,能不能开个灯,这水也好臭,张哥,有没有其它的路过去。”   朱愉第一次直接参与现场,也是第一次去神秘的安全屋,紧张和兴奋更加重了他的嘴碎,没人搭理他说得依旧开心:“一开始我差点没认出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外面都传你和宴梃死了,我才不信,问小老板他也不说,害得我担心你是不是在船上缺胳膊少腿要养伤,这次……“   他话还没说完,老张返身捂住了他的嘴,“到地下了,还请保持安静,这里离地面太近,声音容易被监测到。”   雨声仿佛浇在他们头上,偶尔透光的地方也有小簇水流倾泻流下,说是地道,在下雨天已经变成了下水道,巫以淙忍耐着污水的怪味,屏住呼吸跟上老张。   朱愉也不敢说话,地道狭窄,他不敢走在最末,又不放心巫以淙在最后,缩着肩膀硬是和他挤在一块,露出讪笑:“我不是胆小,我就是……就是担心你倒下去我们都没发现。”   巫以淙嗤笑一声,没拒绝他的好意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朱愉身上。   去往安全屋的道路十分曲折,已经记不清转了多少弯,又走了多久,等到前方有亮光的时候才发觉雨势已经停了,他们不知何时从地道里走了出来,天际隐隐泛白,一整晚的暴雨过后整座城市面貌焕然一新。   老张带他们进屋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朱愉哼哼唧唧倒在地上,“这屋子的距离不合理,要是受伤了人没走到就倒在地道里了,而且明明一直在地道里,转个弯居然就出现在路上了,太神奇了这条路怎么设计的?”眼姗汀   他说完没人回应,立刻看向同样倒在地板上的巫以淙,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心里一惊,“你别吓我,我该找医生还是联系宴梃?”   “去找找医疗箱。”巫以淙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断断续续地咳着嗽,手脚在水里泡得几乎麻木,对痛的感知都迟钝不少。   朱愉被他的憔悴吓了一跳,乒乒乓乓到处翻找医疗箱,巫以淙被吵得一阵心烦,阴郁地爬起来摔进沙发中。   躺了一会就听见朱愉兴高采烈地欢呼声,“找到了,找到了!”   巫以淙看他拿纱布的动作,不由得问道:“你会吗?”   “我可以试一试。”   朱愉半跪在地毯上的玻璃茶几边,在没开灯的情况下为他配药,巫以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昨晚发生的一切不害怕?你的小老板可不是个好人。“   朱愉翻了个白眼,“他是好人还是穷凶恶极关我什么事,我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也不强求成为彼此的唯一。”说着他拍了拍脑袋,“唉呀,忘记联系小老板了,你等等我告诉他一声,免得他们赶过来找不到人。”说着拿起手机眉梢飞舞跑房间里邀功去了。   巫以淙知道朱愉不靠谱,没想到对方包扎到一半就跑了。无奈地自己清理伤口进行包扎。   处理完他打开表盘,咬碎的药丸发出一股腥苦的味道,巫以淙忍着吞下,药效发作需要一点时间,他拿出木盒仔细研究。   这个木盒和潭疏给他的一模一样,重量也差不多,木盒嵌着一道黑色的屏幕,巫以淙拨开按捏,屏幕上出现了数字键,上面显示仅剩一次输入密码机会。   亚当会设置什么密码呢?   巫以淙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亚当是个非常有仪式感的人,这个木盒被放在保险箱中如果一直没被发现呢?他们之所以觉得里面藏着秘密,是因为那张照片,觉得亚当查到了什么,正巧又发现木盒的存在,理所当然的觉得里面有进一步揭露真相的东西,可如果没有呢?   巫以淙撑着头挨个排除可能性,捂着耳朵——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声音让他一阵鸡皮疙瘩,尤其电话对面配合的人还是灰,恶寒效果加倍。   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久久不停,他受不了起身打算进屋,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朱愉也听见了,拿着手机走出来,“谁来了?不会是那些人找来了?怎么办,要不我们爬窗户跑出去。”   朱愉猫着腰贴着墙挪到窗户边,满头大汗犹豫是直接硬刚还是跳窗摔死。   “应该不是,你先别急。”   巫以淙屏住呼吸,提着脚走向门口,衣袖里露出的刀尖泛着寒光。 第109章   客厅里只听见外面道路上车辆疾驰的嘈杂声,屋内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清晰可闻,朱愉屏住呼吸生怕被门外的人听到动静。   敲门声继续想起,巫以淙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在朱愉惊慌失措的眼神里拉开大门。   “开的有点晚了,又受伤了?”带着帽子,裤腿湿漉漉的男人走了进来,仿佛随口一问,巫以淙反手关上门,迟疑了几秒才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伽亚离耶色的距离就算坐飞机也要七八个小时,昨晚宴梃还在宴宅找东西,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我有自己的办法。”朱愉在这里,宴梃没多说,巫以淙点点头,宴梃毕竟是顶尖的雇佣兵团队之一,手里的资源不会少。   朱愉满脑子问号,试探性吐出两个字:“宴梃?”   “我一个朋友。”巫以淙说道。   朱愉一副鬼才信的表情,冲着巫以淙挤眉弄眼,打量一番宴梃最后捏着手机进了房间,多半去和灰八卦了。   “戒指拿到了。”   巫以淙重新把匕首塞回原位,脸上浮现出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宴梃芜穗死亡的真相。   宴梃没回答他,将手里的包放好,视线扫到茶几上的医疗箱,又瞧见他肩膀上的绷带,脸色一冷,“是方慕开得枪?”   “我们彻底为敌了。”   “事情经过灰已经告诉我了,你和方慕之前……是不是有其他计划?昨晚说得那些才是他真的背叛了你。”宴梃把包裹好的戒指递给他,巫以淙扔给宴梃木盒,他想不出来密码,戒指也没看出里面有药方,点缀的蓝宝石里放张药方不太可能。   巫以淙沉默了许久,宴梃才看到他点头,放下了心里盘旋的疑问,转而说道:“银朗的尸体交给了秦轻,估计要带回莫耶斯。”   “嗯。”   “你没事吧,银朗那里……”早就准备好的安慰在对方一脸平静下说不出口。   巫以淙揉着眼睛,“我已经见惯了死亡。”银朗推开他出乎意料,他会遵守承诺,更多的情绪波动就没有了,死亡是他们这行最平常的事。   宴梃又指了指朱愉待着的房间,“这事他最好不掺合,这一趟回去我听说他爸又要在娶,年纪和朱愉差不多,他再不回去,他妈的股份迟早要被瓜分。”   大家族里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正好有理由让朱愉回去。   “等灰到了我跟他说一声。”   巫以淙已经发了消息给灰,对方一直没回复,宁可和朱愉谈情说爱也不上线,灰的见色忘友他习惯了,也懒得去打扰朱愉。   “现在怎么办?潭疏被他家的人带回去抢救,活下来的机率渺茫,我们能找的只有方慕。”   一边说一边观察巫以淙的神色,巫以淙没什么反应,宴梃继续说道:“那些加入重组计划的人里只有他见过慕后之人,另一枚戒指也在他手中。”   “幕后之人怎么会想到拿走戒指,早不拿晚不拿,既然知道芜穗研究出解决副作用的办法,为什么会拖这么久?”他直视戒指,“戒指的秘密来自芜穗留下的一封信,伊朗昨晚才交给我,对方却先一步找到了戒指。”   他望着宴梃,两人脑海里有着相同的猜测,芜穗很可能做了两手准备,一份在银朗手里选择时机给他,一份寄给宴梃,等待被发现的时候。   宴梃咽了咽口水,“两枚戒指一枚留给你,一枚寄给了我,属于你的信放在银朗手里,我的信……”他止住了话头,寄给他的东西会有一个人比他更先看到里面的内容。   “信在爷爷手里!所以他比我们更早知道零度计划,齐宣的事他能及时赶来根本就是早就做好准备,什么家里不安全临时增加安保,根本是在守株待兔。”那句戒指关乎到他的性命,恐怕就来自那封信。   宴梃离别前的伤感烟消云散,立刻联系宴重。   巫以淙眼见着宴梃脸色逐渐变黑,被自己爷爷骗了这么久,对比之前宴梃各种隐瞒加入灰色的事实,在爷爷面前装作做乖孙子的模样,巫以淙想笑又思及芜穗的死亡真相,那缕笑意很快消散。   夹枪带棒的对话还在继续,阳光穿过纱帘落在地毯上,巫以淙对着光线明亮处举起盒子,棕黑色的盒子材质厚实,透过光什么也看不清。   他继续思索密码的线索,想着想着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宴梃放下电话后整个人都轻快许多,有了爷爷的信的线索,离找到药方又近了一步,他握住手机等着信件内容传送过来,一转头,巫以淙已经趴着睡着了。   他闭着眼,额头靠在手臂上,呼吸平稳,受伤的那只手还搭在木盒上。   柔软的头发垂落在耳边,衣服上沾有血迹和污泥,挽起的裤腿将地毯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在缓缓铺满整张玻璃茶几的阳光下,他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仿佛永远无法舒展。   宴梃抱着双臂静静看了一会,收到信息提示才回过神来,脱下外套盖在巫以淙身上,近距离靠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下水管道特有的味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洁癖成狂的人居然也睡着了,看来是疲惫到了极点。   他捡起木盒和戒指放在茶几上,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看留给他的信。   他不知道芜穗留给巫以淙的信写了什么,留给他的那封看完,宴梃眉头微拧,他的这封信字字句句充满一位母亲的爱意与歉意,如果不够了解芜穗的经历,看到的只有拳拳爱子之心,而知道所有的事,宴梃反而不知所措。   戒指里的药方并非指藏在戒指里,而是两枚戒指是打开存放药方的钥匙,两枚戒指可以分别打开一部分。   分别打开一部分这一点是他猜的,他怀疑芜穗当时提前预设过几种情况,具体要等他看了留给巫以淙的信才能确定。   他戴上耳麦,何凝和老沙已经赶到耶色找到了住处,宴梃不希望破坏三人关系,也不打算让他们牵扯进来,何凝和老沙满腔热情帮忙又不能直接拒绝,于是让他们留在耶色打听消息,而何凝打听的消息则是亚当布鲁斯的事。   这位已经死去的情敌在耶色是名人,许多消息不用花钱就能打听,其中跳楼身亡那段时间的故事更是广为人知。宴梃带点了解情敌的心态浏览着流传最广的为了情人而跳楼的报道,看完后只有一个念头,巫以淙果然不太喜欢偏执恋爱脑。   而老沙则被他委托去打听和潭疏相关的消息,潭疏一直用零度计划的噱头来掌控耶色高层,T3对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最有吸引力,宴梃要得是方慕来到耶色后的行踪,他代替幕后之人出面招揽生意,势必要透露点什么。   老沙先带来一个医学所失窃的坏消息,这意味着他们购买医学所的药难度增加了。   宴梃登上属于7 的账号,无数道消息差点炸聋他的耳朵,往下滑果然看到一位朋友发来的消息,购买药丸配方的任务失败,这次失窃让医学所高度重视,调查科也参与了进来,老朋友向他道歉并将定金退了回来。   这个任务他找了三个人分不同时段进行,隐隐的期待在看到另一道消息时沉了下去,也是失败消息,最后那位的任务多半也是失败,谁突然跑去医学所偷东西!打断了他的安排。   等巫以淙睡醒已经是下午,之前时时刻刻紧绷的神经和肌肉仿佛都终于放松了下来,肢体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从骨髓里蔓延出来的酸软。   光怪陆离的梦境和不正确的睡觉姿势让他睡的并不舒服,他揉着被枕得发麻的手臂,被子弹插伤的手臂抬都抬不起来。   一只手从身侧出现替他按摩着手臂,巫以淙顺势靠上结实的肩膀,想开口嗓子发不出声音,宴梃递给他一杯水,巫以淙下意识去接,扯到伤口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宴梃把水递到巫以淙嘴边,没有开口的意思,巫以淙低头喝了两口,说道:“你这副样子很像我手脚残废一样,擦伤养几天就好了。”   “如果能收起你那点心软,这道擦伤根本不存在。”宴梃重重放下水杯,他没说听到消息时的焦虑,也没说一路跟过来的害怕和担忧,说出来的话带有淡淡的不满。   巫以淙无视那点不满,悠闲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宴梃摇摇头对他明晃晃回避问题的态度不太满意,按捏的手掌加重了力道。   “在捏下去,我们都出不了门。”巫以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宴梃,宴梃抿着唇吐出几个字,“让他们等等也无妨。”   巫以淙笑了笑,动了动手臂和曲起的大腿,“朱愉呢?”   “在屋里打游戏,怪不得灰让你们来这里,特意给朱愉弄了个游戏机。”宴梃戏谑道,谁设计安全屋会想到安装游戏机,金屋还差不多。   “谁也没想到他们是来真的。”最开始的恶作剧没想到灰还真上心了,不过听朱愉的意思,两人目前的定位仍然是情人关系,就看谁先捅破窗户纸了。   宴梃又按了一会,见巫以淙眉头舒展才拉着他起来,扔给他一套干净的衣服,巫以淙当着他的面就换了起来,宴梃视线流连在对方精瘦的腰间,以及激烈打斗造成的青紫,这些痕迹几乎各处都有,以他的身手还能留下这么多痕迹,足以见方慕出手有多重,处处皆致命。   巫以淙换衣服的速度很快,转过来看到宴梃冒着杀气的眼神,停顿了一下说道:“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问话的同时他在换下的衣服兜里摸出湿答答的一团纸,“芜穗留给我的信,里面有你一直在寻找的真相。“面对面他无法说出口,还是让宴梃自己看吧。   “什么真相。”宴梃把爷爷发来的内容也递给巫以淙,对他这种浪费时间的做法感到不解。 第110章   然而等他看完便明白巫以淙的意思,捏着皱巴巴的信纸后退一步,不太确定地问道:“是你?”   “是我,催眠我的记忆也是因为这件事。”巫以淙悬着一颗心,等待着宴梃的愤怒也好、责问也好,总之他准备好接受来自宴梃的任何情绪,但他并不为当年自己所做的感到后悔,哪怕是现在的他知道真相仍会做出一样的事,并不会因为对方是宴梃的母亲,他就会放下仇恨,可能会采取稍微温和点的方式。   竖起耳朵本以为他俩要讲些关于灰色隐秘内幕想满足好奇心的朱愉听到这儿,立刻左顾右盼起来,缩在后面一脸突然对手机产生莫大兴趣,满脸专注。   他的动作反而提醒了两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宴梃那一瞬间闪过许多想法,深吸一口气,望着巫以淙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你还恨她吗?”   巫以淙摇摇头,芜穗死的那天这股恨就已经随风散去,他又何必浪费时间恨一个死人。没有这段记忆的时候听见芜穗所做的一切,也并无太多波澜,恨一个死人不值得,他在乎的是当下。   宴梃叠好信交还给他,“我也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愤怒……”只能说因果循环,造化弄人。   “如果——”巫以淙不希望宴梃在这件事上压抑着感受,芜穗是他的仇人,也是宴梃的母亲,即使对宴梃有亏欠,从她留下的戒指和信来说已经做好了一位母亲能做的,对宴梃她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没有如果,我从来不设想没发生过的可能。”宴梃反而转过来安慰他,一只手握住巫以淙的手,巫以淙的手有些凉,被他握住时微微僵硬,意识到对方也在紧张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巫以淙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然,宴梃心里泛起一股不合时宜的喜悦,态度坚定地开口:“我不会因为是你而勉强自己说不怪你,而是——我见过齐宣实验室里失败品的凄惨,也看过我妈写下的关于你的实验手札,更亲眼看到你副作用发作的样子。你没做错什么,换作是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事。”他提高声音,似乎也在说服自己。   巫以淙的做法宴梃足够理解,换成是他估计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仇人重视的人继续发泄。   以巫以淙的敏锐这么多年真的没发现记忆异常?宴梃觉得他潜意识在逃避那段痛苦经历,恢复了记忆又怎么样,纠结于过往不如向前看,这是他对巫以淙的了解。   两人说话时朱愉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一脸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断温情的氛围。   巫以淙率先推开宴梃,咳嗽一声,“剩下的车上在讨论,走吧。”   晚上的见面是灰发来的地址,三人收拾好东西便上了车,这次还是宴梃开车。   路上巫以淙验证了宴梃的猜想,关于两枚戒指的存在的确是芜穗为了保护两人分别留下的。   “如果我按照老师的遗愿追查零度计划的线索,很快会查到齐宣身上从而知道真相,那时便会去找银朗恢复记忆,记忆被恢复,一方面得到解决副作用的方法,一方面知道是我亲手杀了芜穗,又有早有防备的爷爷,我就算在愤怒也很难向一个毫不知情的你寻仇,很可能还会沉溺在杀了干妈的自责中,放过你的可能性很大。”   巫以淙不带有任何感情分析着,“而如果我没有将老师的遗愿放在心上,齐宣实验一直不成功,他一定急着寻找我这个还活着的最佳试验品,过程中很可能发现芜穗动的手脚,就像现在的局面一样,我们都会遇到危险,而我有自保能力,你不一定有,在她的预想中你不可能会加入灰色,所以戒指和信都是你的保命符,要药方必须拿到你手里的戒指,加上宴家的势力,齐宣未必敢再针对你做些什么。”   这个猜测更接近现实,只是谁也没料到他会和宴梃相遇,从而走向另一种局面。   还有一种情况则是齐宣势力更大,足以威胁到两人的性命。银朗一直不曾出现,爷爷从来不开口透露真相,或许都是为了这种情况在做准备。   “是我误会她了。”   宴梃遗憾地说道,他真切地感受到母爱的力量,成长中缺位的母亲角色让他耿耿于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原来芜穗暗中作了如此多准备让他安全长大。   巫以淙仍在把玩着木盒,闻言道:“马上就能知道幕后之人的真面目,也算是对得起他们。”芜穗所有的计划都是以齐宣为一切源头,要不是齐宣死得草率,幕后之人可能就这么藏了下去,风平浪静后仍可以继续实验。   “钥匙既然找到了,要开的锁又在哪里?”宴梃问道。   巫以淙敲了敲木盒,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观树,“要么就在我们眼前,要么就在莫耶斯或者宴宅中,最坏的结果已经落到幕后之人手里。”   “后面两种情况又要麻烦其他人帮忙了,眼前的话,难不成是你手里的木盒?”这段时间全靠一些老朋友帮助。   “亚当纯属误打误撞知道点什么,我猜在银朗手里。”巫以淙摇晃着木盒,眼睛盯着窗外,“或许现在已经到了他那个徒弟手上。”   宴梃有一瞬间的愕然,“尹莫手里?”他还记得尹莫故意引诱巫以淙的样子,轻佻散漫,银朗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还记得那本安列娜的画吗?”   宴梃怎么可能忘记,他妈不仅送了一本给巫以淙,还寄给了他一本,难道里面藏有什么线索。   巫以淙从怀里拿出银灰色的打火机,幽蓝的火焰弧度差点烧到木盒,他松开按扭向宴梃展示底部的花纹,“安列娜扬名许多年后发现身边所有人都在利用她,给自己的女儿留下最后的画作后以自己的死亡设了一个局引出潜藏暗中的敌人,那幅画由三副单独的作品拼合而成,这三副画里藏着贯穿整个故事的线索——谁杀了安列娜。”   “等等,她不是自杀吗?”朱愉突然插了一句嘴,两人看了他一眼,对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视而不见。   宴梃问道:“什么线索?”   “三副画分别表达了安列娜对利用他人使自己成名的悔恨,对一位偶然卷入此事的路人的歉意以及对孤身面对危险的女儿的鼓励,三副画最开始在三个人手里,后面拼合在一起她的女儿才看到落款是一朵黑鸢尾。”   宴梃仍不解,这本书不算大众,他大概知道讲的什么内容,对里面出现的画并不了解,唯一看过的一副来自巫以淙房间墙面。   “书里守护安列娜遗产的正是有黑鸢尾纹身的人。”   这个故事……宴梃看向那枚打火机,他对花的了解仅限于大众款,“黑鸢尾长这个样子,怎么想也该在银朗手里,尹莫身上有纹身?”   “我也是猜的,送银朗回去埋葬正好查查,我让几位在莫耶斯的朋友跟着一起,必要时候保护尹莫。”   “可是这些仅凭一本书,是不是太牵强了。”   “赠送给我的书少了另外两幅画,而你拿回来的同样少了两幅,我猜银朗那里也有一本这样的书,并且少了两页。”巫以淙淡淡说道,手里的打火机银朗递给他的时候什么也没说,那本赠送给他的书他只翻了几页,知道宴梃那里也有一本不得不重视,书的内容巫以淙倒背如流,缺少了什么很快便能发现。   宴梃一愣,顿时明白灰让他用特殊设备扫描那本书的原因,那时他还在飞机上正好有空,他们的耳麦不仅是联络器,各种功能都很齐全。   “你等我缕缕,那时我还在飞机上,你在和方慕对峙,还能联系灰,该夸你一心二用本事大还是该批评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那可是一招不慎直接被射穿的生死场面,宴梃一脸严肃,认为很有必要让巫以淙意识到其中的风险。   “富贵险中求嘛。”巫以淙收起打火机,懒散地摆弄着木盒,眼看宴梃脸色越发的沉,补了一句:“我有分寸。”   前排的氛围走向有些诡异,朱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那个……你们觉不觉得旁边的车辆越来越多了。”   朱愉自从见识过真场面,胆子小了许多,看谁都觉得是敌人,注意到周围的车辆也是在几个路口明明对方可以先走,却磨磨蹭蹭等他们先走。   说话时宴梃减慢了速度,又在郊外,旁边那些车速度依旧堪比蜗牛,朱愉观察了好几次,求生欲一下拉满。   “英魂不散。”   宴梃猛地加速,甩出其他车辆一大截,巫以淙把木盒扔给宴梃,举起枪对准跟上来的车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后面的车并未跟上来,仍晃晃悠悠缀在后面。   难道不是敌人?   巫以淙和宴梃都不敢掉以轻心,朱愉趴在椅子上观察着后面的车,讪讪道:“也许是我多心了。”   “小心点没坏处,灰怎么选了这么偏僻的位置。”宴梃少见的安慰一句。   “这次他没有选择权,他找到了认识另一个人的线索,那人胆小如鼠,一定要在他熟悉的环境里待着才愿意说。”远不止如此,根据灰传给他的账单那人贪得无厌,自以为拿捏住他们的弱点为要挟,连一向好脾气的松鼠都受不了要教训教训此人。   约定的地点已经映入眼帘,破败的大楼连绵成片,连灯光都暗淡下来,这一片是耶色有名的混乱区之一。   大楼中的住客十个里有九个人手上沾血,鱼龙混杂的地方没有任何规则约束,全靠拳头说话,而这样的混乱区在耶色足有几十个,占据耶色五分之三的人口,这也是混乱之城头衔的由来。   停好车后三人下车,朱愉还在看后面的车,巫以淙和宴梃气势摇身一变,朱愉默默离两个人不好惹的人远了点,他害怕。   巫以淙拉着他低声说:“里面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别乱看。”鱼龙混杂的地方不知道立了多少潜规则和山头,他们不想惹麻烦。   可就在他们要走进去的时候,不远处的大楼似乎发生什么混乱,十分喧闹,正不解,只听砰地一声,靠一条十多米走廊相连的两栋大楼的同一楼层发生了爆炸!   激起的尘土飞扬,建筑内容物飞溅得到处都是。   火舌卷起能燃烧的一切,那条过道附近的住客匆忙跑出来避难,以他们的视线除了看到露出的断壁残垣和逃散时的人影憧憧,其他的听不真切。   巫以淙立刻联系灰,会不会是针对灰找的那个人?   他们人还没来联系上,遥遥缀在后面的车辆也开了过来,速度并不快,似乎察觉到混乱区出了事,加快速度开走了。   看来不是幕后之人派来的。   “上去找灰。”   宴梃做下判断,他走在前面,巫以淙则警戒四周,至于瑟瑟发抖的朱愉尽可能缩小存在感,颤抖地握着硬塞给他的枪。   他们走了一段便遇到一群叫囊着逃命的住客们,有的连衣服都没穿好,有的人手里握着防身武器,生面孔的到来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又被三人气势慑住没在多看匆匆下楼,越混乱的地方越懂明哲保身。   走到楼梯口时才传来灰的声音,耳麦里还能听到他气喘吁吁骂人,“楼都被炸了,你他妈回去做什么,什么东西比你的命还重要,在叽叽歪歪我亲自送走你。” 第111章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是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接着是松鼠无奈至极的声音:“您家都被炸了,留在这里准备重建?你跟我们走,我们保证给你找个比这儿安全的住所,不耽误你隐性埋名过日子。”   “我哪儿也不去,你们要问的事赶紧问,问了快滚。”固执老头也发了火,隔着耳麦宴梃都想象灰冒火的模样,立刻开口:“我们到了,马上就上来。”   灰叹了一口气,“你们上不来,路被碎石堵了,在下面等着吧,我们想办法下来。”   “几楼?”巫以淙打算上去帮忙,耳麦那边传来一道闷响,“你们言而无……”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总算解决了。”灰拍拍手,“我们带了龙爪勾,老头被打晕了直接荡下来,来三楼接应。”   三人逆着人群前往三楼,爆炸让整栋楼的电停了,周围黑漆漆一片,逃命的住客们在走廊留下一地狼藉。   等接了人下来,巫以淙才有空打量绑在松鼠背上的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头发稀疏,眉毛皱成深刻的川字,干皱的脸上有一道横更在眉毛到嘴角的疤痕,昭示此人并不好惹。   见老头还没醒,几人收起龙爪勾往外走去,朱愉犹豫着想和小老板打招呼,灰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拉着巫以淙絮叨着什么,心里一阵失望,掩饰起失落跟在几人后面。   “核实过了,银朗离开后,尹莫也失踪了,小镇主人那边没找到他离开的记录,应该躲起来了。”   巫以淙并不意外,“这老头的背景查到些什么,你们怎么找到的?”未免有些太快了。   灰摸摸鼻子,看了他几眼,才说道:“别看他其貌不扬,联邦医学所最早的创始人和他关系匪浅,你给的线索含糊不清,多亏了松鼠的技术才追综到这一片,我们到这里是他主动找上来的。”如果老头不主动现身,让他们在这一片区域找个三不知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主动找上来,巫以淙下意识觉得不简单,老头已经被打晕,只能等他清醒过来。   “我说……谁能来搭个手,累死我了。”松鼠背着人三步一晃,五步一摇,气喘吁吁要求休息。   巫以淙歉意地笑笑,上前替他扶着老头,视线扫过老头全身,手还没抬起来宴梃抢先把人扛在身上,睨了他一眼,“我来。”   灰等着朱愉过来揽着他的肩膀,两人笑得意味深长,松鼠捶了捶肩膀,冲自己老板挤眉弄眼,刚走一个医生,就来一个7 ,老板的魅力果然够大。   就这点时间,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从大楼里跑出来的人像嗅到什么危险已经隐匿到黑暗中,住在混乱区的人不会只有一个藏身的地方,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去其他住址。   而他们出来,正好遇到呈包围姿势的一群雇佣兵,路边挤满了之前缀在他们后面的车辆,这群人已经守株待兔多时。   朱愉腿一软,“还来?!!”他简直欲哭无泪,这就是巫以淙嘴里的刺激冒险的日常吗?气还没喘匀又要开始逃命。   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抚上小老板的手臂,“这群人又又又是你们谁的敌人?”   灰挡在他身前,侧过头道:“待会你跟着他们俩,分开走。”   宴梃将老头放下,打量起身着劲装的雇佣兵们,不,比起雇佣兵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的军队,散发出来的气质他只在齐宣手里见过,几乎是同一时间,巫以淙后退一步,“幕后之人出手了!”   话音刚落,带着特质头盔的雇佣兵站了出来,指着宴梃手里的老头,“我们只要此人。”   老头知道的线索对他们同样重要。   几人视线一对便迅速分完工,宴梃把人扔给松鼠,率先举起枪,他们的车停在斜对面,鉴于最近层出不穷的麻烦开过来的车性能极佳,只要上了车才可能冲出包围圈。   只有朱愉一脸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巴巴地跟在离他最近的巫以淙身边,巫以淙递给他一把匕首防身,灰塞给他一把银色炸弹,“待会往人多的地方丢。”   为首的雇佣兵从他们小动作里看出不愿配合,也不客气。他退后一步向前一挥手,冲上来的雇佣兵精壮结实,坚毅的眼里带着嗜血杀意,他们没拿武器,只有包围圈最后一层的人举着枪。   巫以淙觉得奇怪,这群人有枪不用选肉搏,难道是有什么顾忌?   脑子里过了一圈在场人的信息,只有老头是那个变量,这个老头对幕后之人一定很重要!   既然如此更不能落到他们手里,巫以淙下结论和扭开表盘的动作同时进行,银色炸弹的威力不容小觑,趁着这股混乱巫以淙拉着朱愉往车的位置跑去,灰掩护背着人的松鼠往另一辆越野车飞奔。   雇佣兵在滚滚浓烟之下仍然冷静地分成两拨,举枪地走在最后,即使到这个时候也没有雇佣兵开枪,他们比巫以淙想象中还要在意老头的命,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在靠近,这老头立马会被射成蜂窝。”灰的枪口对准闭着眼的老头,“不如我们试一试谁的子弹更快。”   他这一招似乎捏住雇佣兵的命脉,包围圈出现一瞬间的凝滞,虽没人开口,但他们都在等带着头盔的男人指令。   有时候局势就是在迟疑中的几秒里倒转,在巫以淙打开车门接上宴梃的那一刻,朱愉朝着包围灰三人的圈里重重的丢下几颗珠子,珠子随着在地面上的滚动越变越红。   灰和松鼠脑门直冒汗,两人几乎慌不择路冲向车里,却依然受到剧烈的气流冲击被撞得头晕眼花,强忍着呛人的浓烟踩下油门逃命。   眼见他们成功逃脱,宴梃把子弹打完才抽回身,夸了句:“准头不错。”   朱愉显然很受用,时不时窜出头朝后面扔一颗,却好运不在没能造成什么伤亡,追兵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后视镜里。   宴梃的子弹很快打完,与追兵的距离肉眼可见的缩短。   巫以淙肩膀伤口隐隐做痛,手一抖方向盘差点撞到路边栅栏。   “换位置,快!”生死攸关之际,宴梃语气依然很冷静,他把枪和子弹甩到朱愉怀里,“把子弹装进去,然后射击。”   朱愉不是第一次摸达姆枪,却是最紧张的一次,强行镇定下来组装子弹。   巫以淙用完好的那只手操纵着方向盘,一条腿跨过座椅,探出头朝着跟上来的脑袋就是一枪,改装过的越野车全副武装,普通子弹无法射穿,这给了他们换位置的完美时机,在轮胎遭受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后仍然完好无损,雇佣兵终于暂时停下来换装备。   宴梃已经掌握了驾驶权,巫以淙观察着后面的情况,确认对方没跟上来松了口气,同时说道:“我们这里有人泄露消息。”他们出发的时间和位置都是保密的。   “你是说内鬼?”宴梃立刻跟上他的思路,来这里的路线出发时灰才发过来,那些车辆却在他们刚出发不久就跟了上来,应该是在附近等候多时。   “那老头主动联系的是我,我只告诉灰和松鼠让他们找人。”这两人都是他不想怀疑的人,灰和他相识多年,松鼠也和他共事许久。   “收买灰的可能性不高。”宴梃依旧很冷静,越是混乱的局面他越理智,“松鼠在岛上有背叛你的前科,他说的原因你信吗?”   巫以淙张了张嘴,有了方慕的背叛,他对松鼠的信心不可避免受到影响,自嘲一笑:“这样看,我还真是失败。”   宴梃透过镜子撇了他一眼,有心安慰,巫以淙又开口道:“老头和联邦医学所有关,和布鲁斯家族也有关系。”   他拿出木盒,摸索着冰冷的密码显示屏。   宴梃被这个消息惊了一跳,巫以淙究竟瞒了些什么,“灰告诉你的?”刚才两人絮絮叨叨,他没上前听。   “是他肩上的纹身。”松鼠放下老头的时候他正好瞥见,心里惊骇担心隔墙有耳并未说出来,“当年亚当发现我有基因病曾说过他手里有个从联邦医学所出来的厉害人物,我当时不以为意也没打算让外人知道我的情况,弄了份假资料便没什么消息。灰查到老头和曾经创始人有关系,主动联系上我,又有亚当家族的纹身,种种都指向他可能就是导致亚当被灭口的原因。”   巫以淙直觉木盒里的东西或许是超乎他们想象的东西,只是密码到底是什么?没有绝对把握他不敢胡乱使用最后的机会。   “医学所创始人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他那双手,能不能拿稳手术刀都难说。”   不是宴梃要泼冷水,他觉得一切都太巧合,许多地方都解释不通。   为了去医学所搞药,医学所的历史他耳熟能详,联邦医学所最初名为战时救治所。   四十年前联邦内部发生叛乱时由一对夫妻所创,当时叛乱军使用炸弹毁城造成大量民众惨死,军方亦是损失惨重,尸横遍野之际,一对夫妻自发出来救治伤员,慢慢地聚集起一批懂医术的队伍四处救人。平叛战乱后救治所并未就地解散,反而开始为战争中重大伤员进行联合救治,直到三十年前联邦现任统治者上位,更名为联邦医学研究所并细分八大分所,那对夫妻在成为医学所院长没多久因劳累过度逝世,墓碑就在荣誉公墓中,每年都有被他们救治过的人或后代去祭拜。   此后八大分所一直致力于医学研究与发展,内部对院长之位的斗争也不少。由于医学所的独立性和特殊性,各方势力互相僵持不下,直到现任院长李斯特带着他对基因病领域的贡献成为当仁不让的院长才算是和平起来,此后庞大的医学所才走上正轨,当然中间穿插着许多争权夺利,宴梃不关心记不太清。   “确实存在疑虑,不行,转道我们去找灰。”那人不能落到幕后之人手里,巫以淙觉得他离真相就差最后一层纸,可惜找不到捅破的契机。   “后面的人还跟着,我找个地方甩掉他们。”   巫以淙对盒子里的东西更加好奇。这时朱愉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盒子上的锁我……见过。”他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语速略微有些快,想开口又有些顾虑不敢说话。   “你说。”巫以淙从他还隐隐发抖的手里抽出枪,枪里一颗子弹没少,枪柄上沾了不少汗水,嗤笑一声:“这么胆小?”   朱愉脖子一梗:“那不是你说小老板也可能是反派吗,小老板为了你忙上忙下的,你可别学什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做法。”   说起来这一趟下来颇有些对不起朱愉,让这个普通人卷进来经历这一切。   看清他犹豫的神色,心大的朱愉摆摆手,“我自己也好奇你们的生活,等见到小老板我就回伽亚,去过属于我的纨绔生活。”朱愉自我定位向来清晰。   巫以淙拉回正题,“你在哪里见过?”   “这种屏幕和我爸保险箱上的一模一样,我偷看过他输入密码,不是按数字键,而是用的指纹。”   “指纹。”巫以淙喃喃道,他点开页面,跳出来数字键,屏幕很小,要按下去只会点到数字键,可一旦第一个数字错误,盒子里的东西就毁了。   朱愉也知道事关重大,“我也不敢保证,只是我觉得我要是留下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采用的密码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否则要给的那个人万一会错意或者先死了,我留的东西不没任何作用。”   “朱愉说得有道理。”   宴梃驶入一条小道,加快了速度,“我们看到屏幕下意识以为是数字,可数字密码并不保险,通过技术手段加上足够的时间存在破译的可能,最安全的做法只有他想给的那个人所拥有的东西才能打开,旁人拿不走那样东西。” 第112章   巫以淙透过后视镜对上宴梃的眼神,很快又垂下视线,独一无二又只属于他的东西,他想到了一样。   他扭开造型别致的表盘,从里面取出压缩得极小的透明盒,又从表带间隙中取下透明胶质状物体。   透明盒里装的是液体,滴在胶质状物体上立刻变得透亮,很快连大小都变了。   巫以淙低下头,将胶状物放进眼睛里,待他抬头,那双眼睛在昏黄的车灯下呈现湛蓝的色泽,让这张平凡的脸也多了几分深邃与神秘。   宴梃勾起嘴角,“怪不得媒体称让亚当疯狂的情人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在他面前巫以淙很少配合假面改变瞳孔,这双眼睛使得他气质也有了变化,很新鲜的体验。   “耶色人瞳孔颜色纯黑的少,为了改变瞳孔融入夜色,花的钱让我都心痛。”巫以淙低头对上显示屏幕,屏幕没有任何变化。想了想,他随意按了个数字,屏幕上立刻亮起红色感叹号。   错了!   巫以淙一时拿不定主意,结果三秒钟后屏幕上显示一个黑点,这个他熟,立刻凑近了屏幕,让黑点扫过瞳孔。   盒子内部传来咔嚓一声。   巫以淙打开盒子,里面如他所料放着的东西很轻,是一枚记忆卡,产自军方。   “里面——”他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宴梃减了车速。   路上突然窜出几个人,枪口正对准他们,看他们的模样是提前埋伏在了路上。   “坐稳了。”   几个人的包围宴梃不放在眼里,正要加速冲过去,却被突然喊停。   “前面埋伏着狙击手,我还不想死。”熟悉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巫以淙眼睁睁看着一双手拿起木盒里的记忆卡,稍微一动,那枚划开过无数人喉咙的匕首如今贴上了他的侧颈。   晏梃容色冷沉,车速彻底降了下来,“朱愉。”冷硬的轮廓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一尊没有任何情绪的雕像。   封闭性极好的车身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一片寂静里只听得有人敲车门的声音。   朱愉捏起记忆卡,原先的紧张和害怕被志得意满所取代,矜持地笑了笑,“让你们多活了这么久才收网,你们应该感激。”   朱愉按下窗,门外的雇佣兵摘了头盔向他弯腰,察觉出老板还有事退后一步,维持在有情况能立刻上前又看不到里面在做什么的距离。   想错了,老头或许没那么重要。巫以淙下了结论,“刚才他们不敢开枪,是因为你?”   “我一直想近距离见识传说中灰塔和7的风采,结果……让我很失望。”他摇摇头露出几分讽刺,“齐宣真是太蠢了,竟然会死在你们手里。”   他没正面回答,两人已经明白答案。   这张脸哪有半分熟悉的影子,内鬼是谁已经明了,如今只希望灰那边一切顺利。   “放心,灰手里的老头很快会和你们相见。”朱愉看出他心中所想,慢悠悠说道。   晏梃的手悄悄摸上枪,碍于那把致命匕首不敢轻易动手。   “你是要和灰色为敌?”   “是你亲自介绍我们认识的。”说起来,还得感谢灰塔为他创造机会。   下了车,被挟持的巫以淙被收缴了所有的武器,匕首锋利已经在他喉咙处留下极轻的血线。   “老板,前面有人来了。”雇佣兵上前打断对话。   晏梃的两把枪对准了朱愉,“你废了这么大心思,想要干什么?”   朱愉勾了勾唇,轻飘飘丢下一句:“你猜。”   “老板——”后面的车辆也跟了上来,晏梃有些等不下去。   朱愉吹了声口哨,“完美,请灰塔先生再去做做客吧。”语气甚至带有几分调皮,巫以淙僵硬着脖子跟着他的步伐。   一道红点晃过巫以淙的眼睛,时刻防着他的朱愉立刻警觉起来,雇佣兵围着他们加快步伐往后面车走去,而就在此时,红点直直朝着巫以淙的额头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朱愉立刻扑倒巫以淙躲过狙击手的子弹,威胁巫以淙的匕首紧急中离开了几寸,巫以淙顺势握住朱愉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伸进他放记忆卡的地方,然后往黑暗中一挥。   朱愉的匕首和他扔出去的动作不分先后,巫以淙赤手空拳,并未躲避这一击,他在赌,朱愉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伤他。   晏梃无法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悬着的心几乎跳出胸腔。   匕首在距离巫以淙毫厘的时候停了下来,朱愉阴沉地笑了笑,“带走。”   巫以淙伸出两根手指,夹着银色炸弹的手晃了晃,“早晚一死,干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在场雇佣兵脸色微变,朱愉转身向围着晏梃的雇佣兵挥挥手。   “晏梃没什么用,我可以放他走。”朱愉自认为退了一步,听从他命令的雇佣兵甚至让出了离开的位置。   巫以淙似乎有所动摇,然而下一秒他便毫不犹豫地扔出炸弹,在场都是见识过炸弹威力的人,立刻寻找掩体。巫以淙趁机会夺过一名雇佣兵的枪,被气流掀翻在地也不敢松手,稍微恢复点体力便起身。   他摸着记忆卡的轮廓不敢耽误,正往回跑,便感觉脖子上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冰凉的液体顺畅地推了进去。他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方慕收回针,巫以淙眼前一黑,手撑着方慕摇摇晃晃想说话,被他毫不留情打晕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内,炸弹引起的烟雾阻碍了晏梃,只能心急如焚看着方慕所做的一切。   等到方慕带着人上车,晏梃顾不上危险,不要命地冲过去却受到雇佣兵的阻拦,那些雇佣兵仅仅是拦着他,却并未下死手。   离开前的朱愉留下一句话:“想要救他,等着我们的条件。”   *   灰色酒吧,灰和晏梃打了一架,双方采用最原始的手段——肉搏,谁也没留情,等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脸上青紫一片,十分滑稽,在场谁也不敢笑。   晏梃率先开口:“朱愉的条件是药方。”冷酷的目光看上秦轻,“你到底隐瞒了什么?现在能说了吗?”话里有不加掩饰的讽刺。颜扇廷   匆匆赶来的秦轻穿着一身黑,眼眶泛红,她身后容貌艳丽的男人上前,“你心情不好自己发泄去,逼问轻轻算什么男人。”   “尹莫。”秦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探出半个头来,“我隐瞒的事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是我和灰塔的交易,如果你怀疑药方在我说身上,我只能说你猜错了。”   “什么交易?”对其他内容晏梃充耳不闻。   秦轻仍有些犹豫,灰摸着红肿的颧骨开口,“从他离开莫耶斯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这不像是灰塔的作风,当然里面也有幕后之人的推动,我们只是想理清思绪,揪出幕后凶手,他身上还有副作用,幕后之人和齐宣抓他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我们可以坐在这里慢慢找线索,灰塔可等不了。”   一番话动之以强晓之以理,秦轻轻呼了口气。   “我替他催眠副作用带来的后果,他要替我去杀了李斯特。”那晚几句话的时间两人达成合作,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任务找过灰塔被他拒绝了。   “不是恢复记忆?”   宴梃从没信过巫以淙说得秦轻能缓解他副作用的借口,心里猜测要让秦轻解除催眠,催眠副作用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呢?如果能靠催眠缓解痛苦,为何从没提过这种方式。   “他的记忆我能恢复,他拒绝了,他说副作用发作会让他失去冷静和理智,所以想试一试催眠有没有效果。”   何凝插嘴:“最后结果呢,成功了?”   成没成功秦轻也不知道,车上做了催眠后巫以淙就丢下她来到耶色,还没来得及检验结果。   宴梃认为催眠并未成功,以巫以淙的警觉性不可能在接受其他人的催眠,多半是故意找了个借口。   “你和李斯特有什么仇恨?”提到医学所,他和灰都想到带回来的老头,说曹操人就到了,松鼠带着清醒过来的老头走了进来。   老头看见秦轻呼吸急促起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你是轻轻?”   在场众人一头雾水,松鼠生怕老头一个激动出点事,立刻扶着坐下递给他一杯水。   “你认识我?”秦轻从小住在莫耶斯,从未见过老头,也没听她妈妈说过。   老头喝了一口水恢复了冷静,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不由得问道:“亚当的情人呢,他查了这么久的真相不来听吗?”   哪壶不该提哪壶。   宴梃眼里闪过不耐,他的迁怒无条件扫射其他人,灰出来打圆场,“他出事了,您知道的内情可以帮我们找到幕后之人,有什么条件您随意开。”   老头还想细问,感受到宴梃的目光,识趣地把疑问憋了回去。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他感叹一声,皱巴巴的皮肤上布满沧桑,“我答应了亚当,一定要告诉他的情人。”   “事即从权,他已经落在幕后之人手里,我们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您若只能等他出现才开口,大概率要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了。”有一道身影走了进来,看见她松鼠松了口气,“怎么样,他们将老板带到哪里?”   蓝鲨脱下伪装的假面,清了清嗓子,“车开到废弃的第六医院里,外面有人把手,我没法跟进去。“   “他早就准备好被内鬼抓进去了。”宴梃重重一掌拍在大理石台面,对他的隐瞒有几分恼火,这次他一定不会让巫以淙混过去!   蓝鲨缩了缩脖子,对这位未来的老板娘的怒火有几分畏惧,“老板也没想到朱愉是内鬼,他只是想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这次没有齐宣做替死鬼,隐藏在暗中的人一定会出现。”   一开始老板提出引蛇出洞她犹豫过,出于对老板实力的信心最终答应下来。   既然知道巫以淙在第六医院,宴梃没心思听老头讲故事,对方爱讲不讲,他现在只想把巫以淙带出来在很狠狠教训他一顿,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这么重要的安排居然还将他排除在外。   灰连忙拉着他,“别急,已经到这一步了,你不想知道亚当查到了什么,又想留给灰塔什么东西?”黑灯瞎火去闯人家老巢只有被打成马蜂窝的可能。   蓝鲨看着老头,交出老板留在灰色酒吧的东西,是一枚印章,四周镌刻着某种花纹,一圈人都不认识。   “老板说印章可能是你的,可以物归原主,但有一个条件,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秦轻咬着唇,“这是银朗叔叔的印章。”她曾经偷偷拿出来玩过。 第113章   老头摩挲着印章上的花纹,叹了一口气,“我不认识什么银朗,这枚印章的确属于我,有了这枚印章可以随意出入医学所,甚至可以免费使用医学所的各种人脉资源,他竟然也舍得拿出来。”   老头记得亚当的情人身上有基因病,亚当正是因此触碰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才被杀害,对方拿印章来交换看来对他的来历已经清楚,就是不知道清楚多少。   灰抓了抓头发,“您就别犹豫了,说吧,不管你要说的是什么,我们保证不会透露来源。”   唯有宴梃已经有了些猜测,“幕后之人来自医学所?还是说你害怕像亚当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持有如此重要印章的人不可能籍籍无名,担心自身安危情有可原,他继续问道:“按照你的年龄来看,你和创立医学所的那对夫妻是什么关系?”   众人被他的话震惊到,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其貌不扬的老头。   老头却没回答他,再一次把目光落到秦轻身上,尹莫拉着秦轻往后靠了靠,挡住他的视线。   “您既然主动联系灰塔,也不掩饰您打量轻轻的目光。”他双眉一扬,颇有些吊儿郎当的不屑:“想来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这时候犹豫……个什么劲儿呢。”   老头将印章扔给秦轻,开口道:“我姓秦,单名一个阎字。”做完自我介绍,他转向宴梃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你说的两位创始人,正是家父家母,在他们被害之后我也被人追杀,带着女儿四处逃亡,最终来到了耶色。”云淡风轻地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突然来这么一个炸弹,灰立刻走到门边吩咐暂不接客。   宴梃的目光在秦轻身上转了一圈,秦轻的年纪不像是秦阎的女儿。秦轻听到这个姓,内心不可置信,她低着头紧紧握住手里的印章。   “我的经历在这个故事里不值一提,至于刚才你们问她的问题,和李斯特有什么仇恨?你的母亲有告诉你理由吗?”他似乎对秦轻说话的时候态度放软了些,冷硬的脸挤出几分慈爱,那条疤痕扭曲地贴在脸上,形成一个滑稽且怪异的表情。   “妈妈什么也没说。”秦轻实话实话,除了要杀李斯特,她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去调查过,妈妈让她这么做那她去做就好了。   秦阎也不失望,“这是我要做的事,她没告诉你是对的。”   “你是……什么人。”尽管心里有了答案,秦轻还是忍不住问道。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一晃十多年你都这么大了。”老头有些感慨,他颠沛流离一辈子,从未去找过秦轻便是不希望这个孩子也卷入里面,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秦轻。   秦轻有些怔愣,又有些难以置信,紧紧拉着尹莫的袖子汲取一点力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未想过还有亲人在世。   秦阎也并不打算上演亲情片,端坐起来,说道:“多年前我身受重伤是亚当救下我。亚当帮我抹掉了痕迹,给了我新身份,从此不再被追杀,而我则要为他做事,我虽然出身医学所,毕竟流浪逃亡多年,我们一直合作得很默契。直到四年前亚当为了情人找上齐宣,知道更多与零度计划相关的事,无意间也触碰到齐宣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具体是什么,都在木盒子里。”   “记忆卡里到底有什么?”记忆卡他们并未找到,多半落入朱愉手中。   这个问题让秦阎回到当初他和亚当被齐宣威胁交出那个情人的场景,亚当从小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有自己的骄傲,最初齐宣的威胁他并未放在眼里,直到布鲁斯家族受到多方攻击,他们才知道齐宣的其他合作者们有多大的力量。   亚当短暂的动摇过,情人又如何比得上家族,比得上齐宣许诺的利益。   秦阎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那段时间布鲁斯家族遭受来自各方的攻击,明面上、暗地里损失的利益令人乍舌,然而到最后亚当还是拒绝了交出情人,还特别高兴地告诉他查到齐宣的过往,很快就能找到他背后的老板。   宴梃适时摆出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齐宣和另一个人笑意融融,年轻稚嫩的眼里藏匿着属于少年人独有的情意。   “记忆卡里有零度计划的合作者名单,也有这个人的信息,或许也有其他的,我也不是全都知道。”亚当曾说过里面的内容足以让情人顺利从漩涡中脱身,只可惜到死那位情人都未出现过。   秦阎端详着照片上另一个人,良久才说道:“他们呆过的这家医院,恰好是被废弃多年的第六医院。”   第六医院?   灰的眼神有几分古怪,他望着秦阎一字一顿道:“第六医院当年乃是极为严重的基因病患者待得地方,进入里面的都是无药可治的病人,齐宣如果在里面呆过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你以为他的零度计划做何用处?破解基因密码延缓衰老?那只是零度计划中巧合诞生的药剂,他一直想做的是救他那个爱人。“秦阎一脸讥讽。   “他爱人,你说这个人是他爱人?”一时之间问题太多,宴梃都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何凝也跟着问道:“可是他一直想救得便是自己啊,他也有基因病。”   秦阎摇摇头,“所以啊,你们一开始查的方向就错了,他没有任何基因病。”   众人一阵沉默,数度张嘴欲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始反驳。   “在座都是自己人了,我们也不瞒着您,这个齐宣和他妈妈是兄弟。”灰指了指宴梃,“他们家族有祖传的基因病,齐宣的零度计划起源就在于想要解决自身的基因病问题,从而引出的一堆破事。”   宴梃补充道:“她在莫耶斯住过一段时间,基因病发作时秦轻的妈妈亲自去治疗过。”仿佛是怕秦阎不信,宴梃眼神落在秦轻身上,秦轻点点头,她还有些模糊的印象。   “芜穗有基因病,如何能证明齐宣也有,你们谁见过他基因病发作?”秦阎继续冷静补充:“甚至你们如何证明齐宣和芜穗是亲姐弟?”   一连串的问题砸到众人脸上,众人眼神犹疑,被唤起的疑问在无法按下去……   *   被扎了一针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药效刚刚过去才清醒的时候,巫以淙感觉脑袋快要裂开,一旦开始思考便头疼欲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被绑在干净柔软的床上,他打量着身处的房间,随意一扫,从闲置的设备来看应该是在医院里,天花板上的蛛网和窗沿的灰尘告诉他这是一家废弃的医院。   结合外面的夜色和药效时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能的地方——被废弃的第六医院。   他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手腕上的手铐碰到铁架床发出响声,他故意用了些力气制造动静,却没什么人进来,奇了怪了,里面没有摄像头,难不成外面还没人把守。   手铐很普通,那些人估计是觉得他没什么威胁,随便铐在了床架上。   他动了动脚,稍微有些麻木的大腿并未被绑着,这些心可真大。   这个时候宴梃他们应该得到老头身上的秘密,老头联系他的时候也是潭疏约他在墓地见面,他本想亲自去见老头,老头却让他带着木盒里的东西再去。中途遇到方慕的人被耽误,木盒密码没解开,他便让灰和松鼠去查这个有可能是亚当留下的后手。   银朗解除催眠后,他想起更多的事,结合目前所了解的一切,他做了两手准备,比如那枚银朗交给他的印章,据说是秦轻妈妈打算送给他的礼物,最终因为他被催眠从而忘记印章的存在,一直保存在银朗手里。   银朗也说不清楚来历的印章在他看到连影传过来的基因病资料库的内容时恍然大悟,每份报告落款都有这个章印,相当于报告的防伪标识,有了印章他就相当于获得医学所的通行证,医学所各地分院并没有多严谨,钻空子混进医学所总部轻而易举。   这枚印章在他走投无路时能够救他一命,运气好的话能安全在里面待到发病期结束——如果没失去记忆、没有排斥伦农遗嘱的话。   连影那群朋友生怕他翻脸,花高价请人盗取的数据库模块在松鼠操作下汇成一份庞大的资料库,而他从这些资料里面发现了问题。   每年都有与他相似症状的患者出现,然后过不了几年便陆陆续续死亡,报告中所有记录显示都很正常。   基因病患者情况不稳定,突然的死亡并不奇怪。   他能发现不对是因为松鼠强大的整理能力,按照不同的关键词整理出来后摆在他面前一目了然。   巫以淙不得不把关注点放得更久远,在那些和他有类似症状的患者里他找到两份没有编号的报告,其中一份报告记录的患者信息和芜穗有些类似,当然上面是假名,患者发病时间和症状,包括后期观察记录都在芜穗遇到齐宣后消失,最后记录的患者死亡时间只与芜穗离世差了半年。   光靠时间来推断未免武断,直到他看到报告上芜穗的照片,用得是江芜的那张脸,或许芜穗一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便用了江芜的脸去医学所检查过从而留下记录——当年对基因病研究并不成熟,只能冒险去医学所检查,那些医生按照假身份替她建立档案,可后续报告的观察与维护是谁在做呢?   芜穗被齐宣找上是否因为这份报告的存在?毕竟里面有芜穗的基因记录,齐宣匹配一下发现自己还有个姐姐并不奇怪。   芜穗懒得换名字,用江芜的身份和宴阑在一起,爷爷究竟查到这份报告的存在没有?答案是肯定的,儿子儿媳相继离世,爷爷不可能不继续挖下去,这份报告放在数据库里,有心人一定能查得出来。   这就让他有几分不明白,幕后之人明明可以销毁为什么要留着这份报告,上面的离世时间差了半年是伦农和银朗安排寄遗物的时间晚了些,除了宴家没多少人在乎江芜的死亡,记录这份报告的人必然一直在暗中盯着宴家才能准确记录。   能利用齐宣当幌子开展零度计划,又能暗中监视宴家,同时又能随意进入医学所数据库的人……巫以淙把这件事里所有出现的人都过了一遍,仍有些不敢肯定。   所以他不打算一个个排除嫌疑,直接到最有可能见到幕后之人的地方,在齐宣手里他是最佳试验品,在幕后之人手里他应该也有些作用。   至于宴梃那边他不担心,老头是亚当留下的后手,记忆卡的东西他多半知情,有他帮忙很快能找到那个耍得所有人团团转的幕后之人。   敌在暗他们只有被牵着鼻子走,在明处他们才能掌握主动权。   只要看到印章,老头就能明白他的身份不仅是亚当的情人,他与齐宣的恩怨早在亚当未遇到他时就已经产生了。   通过报告上的印章推测,持有印章的秦轻母亲身份便很好猜。结合她到莫耶斯的时间,既懂正统的基因病治疗方法,也会催眠和旁门左道的技巧,这样的人才在哪里都会被捧着,却只能逃到莫耶斯当黑医——身份必然不简单,联系他的人自称姓秦,亚当手下姓秦的他正好认识一个,而秦轻随母姓。   巫以淙把印章留在包间里,如果他遇到变故蓝鲨便会根据提示找到它,根据后续进展丢出来试探老头。   见到老头时他便有预感,印章绝对是他的,原因无他,老头的轮廓和秦轻母亲实在太像了,如果没被催眠,遇到亚当的时候他便会注意到老头的长相,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第114章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先走进来的两名雇佣兵身上散发浓浓的血腥气,巫以淙敢肯定对方一定是才杀了人回来,袖角还沾有血迹。   还有一道令他情绪复杂的脚步声,来自跟在后面的方慕。   巫以淙的视线最终落在方慕身上,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目光冷冽又充满嘲讽,“落到你们手里算我技不如人,你那位新老板打算怎么处理我?”   “你的命不怎么值钱。”方慕慢慢接近他,在离他一米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却是保证我们拿到药方的筹码。”   “药方谁也没见过,况且药方是芜穗留给我的东西,你的老板不是齐宣,又没有基因病,药方对他来说只是张废纸。”   “是不是废纸都和你无关,看在我们之前交情上,你还是安心等着宴梃拿东西来救你,我保证他们不敢随意动你。”他的眼神透露几分怀念。   “我们还有什么交情?”巫以淙冷笑一声,“药方怕是个幌子吧,老头才是你们想要的,或者说等老头来了,你的那位新老板会将我们所有人都灭口,谁让我们和亚当一样都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只要除了他们这些人,再也没有人影响到他的生意,也没有人能彻底知道到他的存在。   方慕扬起下颚笑了笑,“亚当找到的东西如果有用,老头何必东躲西藏。”   他朝身后的雇佣兵挥挥手,一名雇佣兵上前递给他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枚针管。   “我和你共事十多年,我知道你奉行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以防万一,在这里你还是不要思考的好。”他举起针,一只手握住巫以淙的手腕掀开袖子,慢悠悠说道。   巫以淙的杀心又冒了出来,他动了动手腕,手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几声轻响。   方慕感受到浓烈的杀意并不在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丝残忍又狠绝的笑容,“里面的液体会让人产生依赖性,它会让你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慢慢让人失去思考能力,不出一周就能完全侵蚀你的大脑,而你只能清醒地等着自己变成一个傻子。”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彻底的疯狂。   “你彻底疯了。”   巫以淙想不到方慕会变成这样,“值得吗?幕后之人许诺给你什么,让你不惜违背你的原则?”这种药他不是没听说过,灰色里流通过,方慕以前最讨厌利用药物作用达成目的,而如今竟然会用在他身上。   方慕示意雇佣兵按住他,一边将冰凉的液体注射进他体内,一边说道:“我最想要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你放心,不管你最后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好好照顾你。”   “是吗,你打算怎么照顾我?”巫以淙冷冷瞥着他的动作,被压制着动弹不得。   “自然是不离不弃,等我们拿到药方,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副作用。那之后我们可以去往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那些本该我们一起去看的风景,我会好好安排,让你不在被其他人打扰。”他取下针管,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他怎么还忘了方慕对他的心思!巫以淙被方慕深情款款的模样恶心到,“其他人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听这个意思,根本没打算放他离开,也是,幕后之人怎么会放过他们。   方慕替他盖好被子,“好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身上还有伤就好好休息,晚点我在来看你。”随着他话音落地,巫以淙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晕乎乎地跌入了黑暗中,药效发挥太快,他还没问出想要的。   方慕示意两名雇佣兵退下,然后坐在床头,静静凝视着巫以淙的睡颜,视线晦暗不明。   “哟,舍不得了,放心,老板说了事情结束后把他送给你,到时候还不是任你玩弄。”   朱愉插着兜吊儿郎当走了进来,对他这幅情深意切的样子十分不屑,一个男人而已,想要的话多得是办法弄到手,偏偏方慕懦弱至此,甚至大度到给对方介绍情人,结果巫以淙和宴梃产生火花才后悔不已,一朝爆发。   “你懂什么。”方慕收起针管,不想和这个埋藏至深的人谈论私事,“记忆卡找到没有,拦截老头的那批废物处理干净了?”   “几个废物吓吓就自裁了。”提起记忆卡朱愉脸色便沉了下去,“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找到,如今只能让宴梃带着戒指和老头来交换了。”   “他给的命令是记忆卡,既然我们找不到记忆卡,会不会被他们率先找到了。”   “有可能,记忆卡里的东西很重要,必须在老板来之前拿到。”朱愉埋伏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拿到木盒里的东西可以像老板交差,结果功亏一篑,记忆卡没拿到,老头居然也没拦下来,咬着牙道:“该死的亚当,要不是他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谁能想到亚当竟然还会留下记忆卡给情人保命用,当年弄死他后,他们翻遍整个布鲁斯家族都没找到,布鲁斯家族一直咬住那位情人不放,他们暗中跟了一段时间也没见情人出现,便以为事情已经结束。   如果不是潭疏想要两头押注,盒子永远不会出现,朱愉恶狠狠地咒骂这俩表兄弟。   “气有什么用,他后天才到耶色,我们还有时间,你可别拖我后腿。”   朱愉瞥了他一眼,“谁拖谁还不一定呢。”说完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很快停下脚步,他扭头盯着床上陷入梦魇的巫以淙,说道:“记忆卡最后在他手里,会不会还在他身上。”他朝雇佣兵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他暗示的雇佣兵就要上前搜身,被方慕拦住,“车上的时候已经搜过一次,你当时亲自盯着,那时他又能藏到哪里。”   朱愉打量着方慕沉下去的脸色,慢悠悠道:“车上是你搜查的,我不放心。”妍陕厅   他说的直接,话里的质疑让方慕捏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既然怀疑我,你大可找信任的人去搜一搜,我的任务是抓到灰塔后在他身上验证药方的真实性,至于其他的,我管不着。”   这话里各干各的意思很明确,朱愉也知道方慕背叛的源头就是床上那人,第六医院里一半是方慕招揽的人,他的任务还需要方慕帮忙,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个念头。   “诶……是我说错了话,我当然是相信你,我向你道歉。”   方慕没理会他的道歉,径直走了出去。   朱愉一脸讨好的跟上,暗地里却朝守在外面的自己人使了个眼色,明白他意思的人点点头,大不了暗地里去确认,万一还在巫以淙手里呢?   *   自从听了秦阎的话,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松鼠继续研究基因病数据库试图找出齐宣的基因病检测资料,蓝鲨和何凝一见如故,相约去拿点武器和假面,顺带找找齐宣爱人的线索。   秦轻和秦阎并未说开身份,双方心里都有些顾虑,加上事情紧急,没有时间让两人打开心扉。   尹莫听说巫以淙认为药方可能在他身上,也不休息,远程联系上蔷薇酒吧的手下让他们找出他觉得可能装有要放的东西连夜送过来,如果不是时间不够,他更想亲自去找一趟。   至于宴梃,听完秦阎的怀疑后便离开了,何凝和老沙有些担心他冲动,灰拦下了他们。   宴梃来到那辆越野车上,放下椅子躺下,试图逼自己重新串联线索。   秦阎的话不无道理,他们从未怀疑过齐宣会冒充芜穗的弟弟——芜穗难道信任齐宣之前没调查过吗?肯定调查过,并且结果没问题。   那么谁有这么大能力帮助齐宣造假?   齐宣的身份是假的,基因病自然也是假的,实验下来芜穗没发觉有问题,要么就是实验数据是真的,要么就是芜穗也被糊弄过去了。   后者可能性太小,宴梃不觉得以芜穗的能力会被欺骗,那么就是数据是真实的,只是并不来自齐宣,而是一直隐藏在齐宣身后的的神秘爱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芜穗从未怀疑过齐宣‘弟弟’的身份——相同的基因病足以证明两人的关系。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齐宣被抓后并没有任何的愤怒或者不甘,因为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引出他们俩人同时掩盖真正的幕后凶手,他为了爱人的身体与安全,心甘情愿做替死鬼。   爱人……   宴梃思绪飘到了不知道怎么样了的巫以淙身上。   他似乎很久没有安静地呆在狭窄的空间里,沉默着思念一个人。   星光暗淡,路灯也配合着熄灭,一切都静悄悄地,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宴梃拿出手机点开和巫以淙的聊天界面,为了掩饰身份他从未换过手机,他操作着页面回到两人第一次打招呼的记录。   巫以淙向他介绍自己的职业,说他来采风,刚好在海边遇见他;宴梃那时才杀了人,演了一场被绑架的戏码等着人来救命,警觉一切靠近他的人,回复显得异常冷淡,十分符合被吓坏了提防所有人的公子哥。   他继续往下翻,两人开始闲聊,巫以淙答应跟他回到伽亚,两人商量要不要结婚,两人在一起的纪念日,点点滴滴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宴梃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当时的感受,现在知晓对方的身份,重新来看两人拙劣地掩饰自己身份的对话,唇角溢出几缕压不住的笑意。   点点滴滴事无巨细的交流越到后面,越来越敷衍。宴梃还能回忆起他冷漠地打下每个字的神情,厌倦感来的如此之快,巫以淙亦是,频繁地出差,隔一周才回复的消息,一直到他找了个和方慕关系过密的借口开始频繁冷战与吵架,如今回忆起来就像是已经过了好几年。   他突然很想巫以淙,想见到他,想将心中汹涌的情感递给他,想看他在床上性感流汗的样子,也想问他为什么不信任他,为什么仍然要拿自己去冒险?   宴梃突然直起身,他掏出耳麦戴上,按下属于灰塔的通讯频道,电流音划破寂静,提示着通讯无人接听。   他猛地想起两人合作堂岛任务翻车流落荒岛的那晚,火光下孤零零坐着的人露出深深的倦态,用嘲讽的语气说自己不是道德卫士也不是中二少年,也不愿意干什么剿灭邪恶组织的任务……   世事难料,从两人接下堂岛任务时命运的齿轮就开始了转动,现在他们离幕后之人越来越近,他仿佛也能理解那晚从巫以淙骨子里泄出来的倦怠。   一时觉得车里实在太安静,他打开播放器点开巫以淙最喜欢的一首歌,旋律激烈的曲调让他更无法静下心来,情绪躁动之下他突然坐起来想也不想地便开了车出去。   大街上的车辆寥寥无几,昏黄的灯火下有着一团团的黑影。   宴梃漫无目的在街上乱逛,逛着逛着便来到一条狭窄小巷。隔着一条马路,一栋要拆迁的破旧房屋,枪就在副驾驶座旁,只要他想,他马上就能见到巫以淙,对方就在破旧老屋后面的建筑中。   从他在林子里见到灰塔,他便开始学习各种格斗技巧,伤人的、保护自己的、致命的技巧他都学得很快,枪他也用得很不错,还有匕首,各种逃生技能也很娴熟,而那栋建筑群里只有方慕临时招揽来的各有私心地鱼龙混杂之辈,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可以把救出巫以淙当一个任务,宴梃指派给7 的任务。   他现在突袭上去说不定能打个措手不及……   宴梃的手伸向了枪,冰凉的触感握在手里仿佛身上的躁动也跟着冷了下去,他不能现在进去,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着,他不能破坏巫以淙的计划,他们马上就能彻底终结这件事,他应该明白巫以淙的意思——回去找线索,准备,然后和幕后之人对上。   可是……巫以淙身上还有副作用,表盘里的药也用完了。   更重要的是幕后之人对他恨之入骨——戳破齐宣的计划,毁了小岛,破坏幕后之人多年来的谋划,幕后之人会怎么对他?还有一个因爱生恨的方慕。   巫以淙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就算不是朱愉他也会想办法主动进攻,这才是灰塔的风格。   宴梃试图说服自己,然而他做不到,无论巫以淙有多厉害,多么算无遗策,他也舍不得对方受一点伤,也不希望对方再去经历童年时的痛苦,芜穗和齐宣带给他的折磨已经够了。   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撺掇着他,仅剩的理智牢牢拉扯着他的动作。   夜晚的空气好像突然冷寂肃静了下来,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色逐渐转为白昼,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狭窄小巷中的车也终于混入了车流消失不见。 第115章   宴梃回到临时据点一片安静,黑漆漆的大厅不见人影,正好不用解释外出去了哪里。   他推开房间门,脚步一顿,若无其事问道:“怎么都挤在我这儿?线索找到了。”   “你去哪儿了?”灰站起来打开灯,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探究的意味。   宴梃关上门,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轻描淡写说道:“心烦,去外面随便逛了逛。”   “随便逛了逛,逛到第六医院。”   所有人的嘴角都带出些笑意,尤其是何凝促狭地向他挤了挤眼睛,宴梃哪里还猜不出这群人的目的,“我放心不下他,行了吧。”   他说完,松鼠和老沙哀嚎一声,磨磨蹭蹭地从兜里掏出几张现金捏成团扔给笑得一脸得意的蓝鲨和何凝。   何凝喜滋滋收钱,“女性的直觉一向很准,让你们不信。”   看他们还有闲心拿他打赌,宴梃不由得端正了坐姿,“这么闲是都知道幕后之人的线索了,齐宣爱人的身份有着落了?”   一群嬉皮笑脸的人顿时如同打霜了的茄子,“齐宣爱人如果还活着,也和齐宣差不多年纪,要找他得花点时间。”松鼠为自己的效率辩解,查东西是他的强项,可现在那位爱人信息有限,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宴梃并不意外,他看向正在神游的灰,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何凝冲他摆摆手,无声地口型说出一个名字:朱愉。   要说朱愉的伪装带来冲击最大的还是灰,他本着玩玩的心态没想到是被别人戏弄,谈不上伤心难过,多少有点诧异之后冒出的恼怒,枉他自诩识人无数,没想到被雁啄了眼。   宴梃上前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谁也没猜到他的身份,只能说明幕后之人比我们布局更早。”   “别安慰我了。”灰推开他的手,收敛了神色,认真开口:“朱愉明面上的资料正常得不能在正常,既然他听命于幕后之人,必然私底下会有联系,他很聪明地找了个收集古玩字画的借口各地跑。”   灰将查到的几处异常投放在大屏幕上,指着标红的地方说:“通过多处对比,他到耶色频次是最多的,每次从耶色带回去的古玩都由他父亲辗转送给各界高层人士,我猜记忆卡的名单和收下古玩的高层名单会有很大部分的重叠。”   “我记得……爷爷收到一件青花八宝赏瓶是他帮忙找到的。”   宴梃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赏瓶是巫以淙准备的礼物,爷爷会戒备其他人所送的礼物却一定不会仔细检查巫以淙准备的,有可能朱愉送给巫以淙的时候,巫以淙都没察觉不对。   灰愣了一秒,“你说的是这件赏瓶?”他打开图片,赫然是宴宅放着的赏瓶。   “里面有什么?”   “微型摄像和录音设备,朱愉收购这批货的老板欠我一个人情,我一问他便老实交代了做得手脚。除了赏瓶还有一套文房四宝,捐赠给了伽亚警局,时间就在调查科入驻伽亚的两天后。”灰说完,宴梃的电话也打通了,他没接,把赏瓶的情况发了过去。   宴重没有回复,估计是去查验了。   “这么说,幕后之人通过调查科的信息,早就知道以淙有基因病,也知道李子清在调查7和我。”这不免让人对幕后之人下这么大盘棋的目的感到可怕,他们已足够谨慎,可在谨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灰点点头,“伽亚的酒吧查不到朱愉和灰塔一起进去的监控,我问过那晚在赌场上班的人,都说那天朱愉带着一个陌生人进去,还提前寄存一件疑似装有赏瓶的礼盒。如果那晚他是趁着朱愉醉酒换上假面去赌场,估计那时朱愉就猜到他是弗里斯,亚当那位神秘失踪的情人。”   何凝不由得大惊失色,“最近宴宅里发生的一切朱愉不就全知道了。”   “怪不得在安全屋见到我他一点也不惊讶,先前以为是你向他提过,原来是什么都知道,一路上引导巫以淙打开木盒,说什么他曾经见过,那木盒他早拿到手,恐怕也已经知道只有弗里斯才能打开。”宴梃觉得奇怪的地方现在也解释得通了,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扔炸弹一扔一个准,不这样的话他们早被后面的人追上,哪里有时间打开木盒。至于后面扔不准多半不愿意打伤自己人,好算计!   “幕后之人绕了这么大圈子,甚至不惜让齐宣背锅去死,所求的到底是什么?”越想越弄不明白,宴梃奇异地理解巫以淙甘愿被抓的想法——至少能够知道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我们都忽视了一点,既然朱愉是在耶色与幕后之人交换信息和t2,那么,幕后之人一定是经常待在耶色,秦老先生,亚当自杀后您一直没有离开这个这个地方,您在这里盯着什么呢?”宴梃把问题抛给了纹丝不动的老头,既然知道秦轻还活着,不去找她,却留在混乱之地过了快四年必定有所图。   “耶色这座混乱之城,底层人员鱼龙混杂,最容易打听消息,我留下来是为了打听追杀我的人的消息,查到现在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您既然出身于医学所,有没有可能和上一辈的仇人有关?”秦阎的父母为联邦功臣,是谁对功臣之后有这么大的恨意。   秦阎一脸一言难尽,“我父母死的时候我正带着学生在外面寻找药剂材料,还没回到医学所便遭遇杀手,后半辈子为了躲避杀手颠沛流离,零度计划的事我当时并未听过,一度认为杀我的人是想取代我的位置,毕竟有我父母的功绩在,为了安抚民心很可能会推我上去,争权夺利一贯如此。”   “可是医学所并未有你的资料?”松鼠向大家展示搜索出来的资料,并没有姓秦的医生或者院长。   “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我很少出现在医学所总部。平日里也用覃姓,我所在的分院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后来发生了什么?”秦轻追问道。   晏梃不想听他的过去,催促进入正题,还没开口,手机响了起来,点开一看是一张巫以淙被注射针剂的图片,下面是:明晚十点,拿戒指和记忆卡交换。   他把手机递给灰,灰一脸疑惑,“记忆卡并没有在我们手里。”   怎么给?   唯独秦阎目光落在针剂上,“比起记忆卡,那管禁药更可怕,没想到医学所竟然让禁药流入市面。”   松鼠已经比对着图片查到了信息,“这药是叛乱时期制作出来的,能让人沉浸在幻境中,逃避现实,注射一周后便会影响脑神经,进而变成傻子,这药有很强的依赖性。”   他三言两语说明完,然后问秦阎,“有能力弄出禁药的,您把名字写下来,我们挨个去查,总能找到与幕后之人有关的线索。”   “你查到人又能怎么样?”   他认识的人要么早已身居高位,要么已经去世,“禁药来自医学所,而且对方身份不低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拿出来。”   医疗资源在哪里都稀缺,这款药消耗的成本不是小地方能承担得起的。   “那怎么办,记忆卡我们都没见过,鬼知道里面具体内容有哪些?”松鼠抱着腿一脸绝望,老板到底被谁盯上了扯出这么多事来。   在场只有晏梃见过记忆卡的模样,“外观和军方第三代的记忆卡一样,至于内容……”他侧过头望着秦阎。   “我已经说了里面有什么,至于其他部分只能随便编。”秦阎靠着椅背,半阖着眼:“当初亚当察觉到齐宣背后的势力要对情人不利,为了钳制齐宣动用许多手段查出来的隐秘内幕,是给情人的底牌也是为布鲁斯家族求得的一线生机,可惜没能交给情人就被人杀害。”   从此木盒被锁在保险箱里,他也躲藏在混乱区等待时机。   灰递给他一张纸,“既然记忆卡里的东西让幕后之人如此紧张,幕后之人的信息多半也在里面,您还记得哪些细节都一一写下来,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先弄份半真半假备用着。”   秦阎记性足够好,三年前那些出乎意料的名字他仍然记得,一边写一边摇头,“参与合作的人全都身居高位,盘根错节的关系下最多推几个替死鬼出来,至于幕后之人在意的,无非是他和齐宣的关系可能会让知情人摸出他不光彩的历史,可一旦我们去交换,怕是所有人都走不出第六医院。”   众人一阵沉默,斩草除根的道理都明白。   “这是我和灰塔的事,明晚我一个人去。”他说得很坚决,其他人立刻不满要开口反驳,被宴梃堵了回去,“我明白大家的心意,走了99步要是栽在最后一步上,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所以幕后之人露出真面目后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他说完,难得笑了笑,“还有宴家,空了帮我多看着。”   灰摇摇头,“这是你的安排,我不是你的下属,不打算听你的。”   “我们也不是,老板痛殴叛徒的场面我俩绝不能错过。”松鼠和蓝鲨笑嘻嘻地表态。   宴梃皱起眉,对这群主动找死的人没什么话好说,转身就要走。   笑完了的蓝鲨默默举手,“老板其实还留下一份东西。”她打开耳麦,取下接口插进墙上的电子屏幕。   松鼠接过话,“这是老板前几天拿到一份基因病数据库资料,有几分资料很有嫌疑。”   “医学所失窃的事是他搞出来的?”宴梃很快反应过来,折返回来坐下,看着数据库上的日期扬了扬眉。   松鼠挠着脑袋,“老板习惯走一步看三步嘛。”他也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找人偷出来的。   蓝鲨操作屏幕打开第一份资料,“这一份老板标注为芜穗,标注问号的这两份老板怀疑是齐宣的,具体是那一份很难确定,先前秦先生说得很有道理,齐宣或许根本没有基因病,他的爱人也就是幕后之人才有,那么这两份里一定有一份属于那位神秘的爱人,我不了解基因病,看不出来什么。”   晏梃保持着冷静看向三份同时打开的报告,巫以淙究竟是什么时候打算去医学所找线索?   尽管早就知道巫以淙不是会依赖他人的性格,也习惯独来独往,他还是有些挫败。   众人的心思都在报告上,没人注意到他黯淡的神情。   秦阎对比着两份相差无几的报告,一时半会也给不出答案,“差别不太明显,我需要些时间。”   被追杀后疏于医学上的研究与学习,报告主人的身份事关重大,秦阎不敢贸然给出答案。   “等确定报告的情况,根据接受检查的医院倒推幕后之人曾经呆过的地方,就能找到幕后之人的线索。”幕后之人的线索他们一直没找到,只要有个他曾待过的地方,顺藤摸瓜便能摸到源头。   “这两份我们都去查查不就好了。”尹莫建议道,“亲姐弟的基因病症状很相似,既然确认芜穗女士的报告,对比另两份不就出来了。”   “老板早就三份一起对比过。芜穗女士报告不全,对比不出差异。”松鼠回道。   蓝鲨和松鼠对视一眼,要是医生在绝对不成问题,只是对方已经背叛老板。   “资料库里还有不少和老板症状一样的患者被界定为基因病,治疗两三年后便死亡,老板也觉得很可疑。”   松鼠示意蓝鲨打开标注幕后二字的几份报告,说道:“老板给我数据库时说过没把握之前,不用着急去救他。”幕后之人想要他们手里的东西,那么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这是他们唯一的优势,谁先着急谁就输了。   这话说完,室内陷入一片诡异,晏梃什么话没说走了出去。   灰撑着下巴浏览几份报告,被冗长的报告搞得头疼,“我还是去找格尔叙叙旧,也许他最近又缺军功了。”说完也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也清醒过来各自忙去了。 第116章   巫以淙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在空中,耳畔不停地有枪声在响,视线被鲜艳的红占·满,许多熟悉的面孔朝着他扑过来,无一例外的那些人手腕上都标有灰色记号。   迷迷糊糊中他想伸手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编号,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手腕,他开始感到一股窒息,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座狭窄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木屋中……   自由和生死被禁锢在木屋里好几年,被救后造成的影响并未有任何好转,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忘怀不了——哪怕是伦农找有名的理疗师也无任何效果。   这也许是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让自己动起来的原因,有趣的情人和刺激的任务是他短暂的解药,只有真正投入一件事他才能忘掉那种刻入骨髓的痛苦。   他执着地追求自由,绝对的、没有任何人干涉的自由,就像挨过饿的孩子不愿意浪费粮食一样。他紧紧地抓住来之不易的自由,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往事如云烟,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漂浮着的意识似乎在慢慢苏醒。   然而很快地,他眼前出现一张永远忘不了的脸,带着记忆里不变的温柔笑意出现在他面前,以及托盘上的针管、一份展开的手札。   巫以淙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梦……这些都是梦!   可梦里的他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想伸手挥开面前的针管,那张出现无数次的脸庞上带着鼓励和一点点不满,似乎在委婉地指责他不懂事。   在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神下,他敗退了,他选择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为了得到她的赞美和抚摸,就像被驯化的小狗,乖乖地伸出手接受新一轮的折磨,仅仅为了主人一个摸头的动作。   巫以淙闭上眼想把这幅场景赶出大脑,那道身影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足够看见那双眼里笑意渐渐消散,丝丝缕缕的忧伤升腾起来,她说:“对不起……原谅我……对不起……”   巫以淙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要炸开来,他想喊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潜意识里却涌出几乎无法控制的恶意和杀戮的欲望,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   巫以淙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布满灰尘的窗户外是黑沉沉的夜色。   他转动目光,正和方慕的视线对上,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方慕拉开衣袖注入冰凉的液体。   “宴梃答应拿戒指和记忆卡来交换,很快你的副作用就能彻底解决了。”方慕对此有些开心。   “东西还没到手,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巫以淙扯起嘴角嘲讽。   方慕注射完,缓慢而又细致地抚摸着他的手腕,被长时间铐住的手腕有一圈青紫,巫以淙浑身乏力,连抽动手腕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放心,不管药方有没有用,我都会治好你。”深情起来的方慕让巫以淙浑身不适,他睁开眼睛,“说到底,你那位新老板到底是谁?在打几针我连你都认不出来,大家隔空对招这么久,还藏着掖着多少有点过分。”   “等时机到了,你会见到的。”提起新老板,方慕语气淡淡,明显不欲多谈。   “如果没有宴梃,你还会背叛我吗?”巫以淙突然问道。   方慕放下他的手,起身倒了一杯水才转头回答,“或许会,或许不会,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如果二字。”   巫以淙慢慢地把一只手移到大腿边,透过衣服狠狠地掐住自己,肌肉在薄被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融化成一团浆糊的大脑获得一线清明,他抓住了机会:“偶尔想想我们变成现在这样,难免有些遗憾,十多年的相处就算没有宴梃,你也是我心中很重要的那个。”   “重要又如何,我不想当重要的兄弟,信任的团队伙伴。”就着没喝完的水,方慕回到床头揽起巫以淙的上半身,喂了他些清水。   冰冷的水让巫以淙的大脑更清醒几分,“做我情人的结局你还没看够,就算是宴梃,我也有倦了的一天。”   方慕的眼神晦暗不明,沉沉打量着巫以淙,突然笑了,“你在说谎。”   巫以淙摇摇头,“早在没遇到亚当之前,我写了份遗嘱,留的是你的名字,等以后玩不动了我们一起回到莫耶斯养老,然后迎接死亡。”这是他规划的养老生活,如果他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代表着在生命最后的阶段他们会在一起……方慕掐着指尖,平复着内心的激荡。   方慕了解巫以淙对自由的渴望,哪怕最后只能动眼珠子,巫以淙也不愿意被别人安排,他只会神秘的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   “你是为了打听幕后之人的消息,说这些……想让我心软,我太了解你了,示弱在你这里也只是一种进攻的手段而已。”方慕以一种耳语似的、亲密而让人战栗的语气缓缓靠近他。   方慕已经陷入偏执根本听不进去,巫以淙叹了一口气,“在你心中我是个一点真心也不愿付出的人,对吗?”   “亚当不就是许许多多想要在你心里留下痕迹的人的缩影,他又是什么结果?为了给你留下记忆卡自己死了,家族也破产了,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方慕淡淡说道。   巫以淙有些失望,方慕的认知和外界那些人提起灰塔的说辞又有何不同,连方慕都会这么认为,那么宴梃会怎么看他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接受宴梃吗?”巫以淙问道,他不知道与宴梃的关系能维持多久,是否如同之前许许多多的情人那样于朝夕相处中失去新鲜感,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大概又到了各自奔向下一段旅程的时候。   这个问题也是方慕一直想不通的,他不明白明明巫以淙说好回来打算离婚然后远走高飞,一切都商量好了,对方却又很快改变了想法,难道是因为对方也是灰色之人?   在未踏出背叛那一步时他也多次旁敲侧击问过,都被巫以淙转移了话题。   他问道:“为什么?”   “刚才你说亚当为了给我留下记忆卡自己死了,家族也破产了,在我心里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认真地看向方慕:“你是不是也觉得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十多年的付出还比不过一个突然出现的仇人之子,造成我前半生的罪魁祸首?”   方慕并不否认。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别。那种可歌可泣的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原则和立场,这算什么呢,退让?包容?还是自以为的爱?你情我愿的情人关系,他做了这些我就一定要接受么,然后感动感激一辈子忘不了他?在我这儿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欣赏亚当身上的活力和身为掌权人的英明果决,相处久了之后对方想要的不仅仅是情人关系,巫以淙明白却并不想给,全靠一方委曲求全退让建立的关系存续不了多久。   亚当暗中所做的一切他固然感激,所以才会几次放过潭疏,后面也并未在针对布鲁斯家族,再多的就没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给其他人机会,你永远是强势的主导方,爱上你的人不主动放弃尊严还指望着你良心发现驻足停留吗?”方慕无奈而又痛苦,先爱上的就输了,况且爱上的人是个理智至上者,爱情对他来说只是个消遣,可爱上他的人将此视为全世界,爱情的平等只是个伪命题。   “一开始就放低了姿态的关系后面能维持多久呢。”巫以淙转动着手腕,“宴梃唯一做得好的一点是他虽然会以低姿态来降低我的戒备,但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也只有他做到了真正的信任与理解。”这一路上经历的种种,大多数时间宴梃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可每一次都在他有些倦怠的时候对方给出了他需要的支点。   他不想回忆的往事、对解除催眠的抗拒、乃至是他杀了芜穗的真相,宴梃给出的回应都让他很是惊讶,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们结婚那天爷爷郑重对他们说的那句话。   爱是深深的理解与接纳。   他很早就明白人是孤岛,互相之间联系又独立,从来不存在什么应该,擅自对他人抱有期待反而是一种冒犯,真正需要对自己负责的只有自己本人。   这个观念也许很凉薄,他在同龄人一无所知向父母撒娇的时候已经生活在地狱里,求遍了所有的希冀也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不能指望他能有多么健全的观念。   他不知道宴梃心中对这段感情是如何定义,又是否为这段关系添了一个时间,和宴梃在一起轻松而有趣,对方足够尊重他,包容他,而不是做姿态装圣母,仅仅是因为在乎他,在乎他的感受,所以做决定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先考虑他的感受。   巫以淙自认为从不在关系中求得更深层次的情感体验,短暂的欢愉就已足够,但如果有人能给,他不介意把短暂的时间拉的更长一点。   他愿意给,也得有人能接得住才行。   “够了!”方慕打断他,“你总是这样,仿佛你做的从来不会错,我说不过你,从来就说不过你。”他垂下头,原先挺直的脊背垮塌了下去,仿佛泄了气的气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话不投机,麻烦关下灯。”巫以淙也懒得说下去。   巫以淙摆明对方慕彻底失望的模样,方慕反而又有些不甘心,“亚当……那些情人和我……”   闭上眼的巫以淙正盘旋着自己的计划,一思考大脑就开始痛,不一会儿额头上溢出薄薄一层汗。   听到方慕的问题咬着牙回答:“亚当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情人,你觉得你在我心目的地位和他一样,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他说得咬牙切齿隐隐带上几分恨铁不成钢,让方慕隐隐有几分欣喜。   他放下杯子,压抑住内心的窃喜开口:“他明晚才会来这里,朱愉带人出去了,要明早才能回来,你愿不愿意和我走,我们一起隐姓埋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   尽管心里抓狂禁药产生的药效,表面上巫以淙还是演的到位,他顿了顿,在方慕期冀的目光下睁开眼。   “我不愿意,我这前半生都拜他所赐,不亲眼见见幕后之人我是不会走的!”   方慕退回到椅子上,定定地看了他许久,“你刚才直接答应的话,我就能心安理得等你成为傻子在带走你了。”话里似乎还有些遗憾。   巫以淙正想开口,迎面一张放大版的脸,接着是冰凉柔软的触感和滑腻的舌头开始攻城略地,洁癖狂简直要抓狂。   巫以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炸,他努力深呼吸想平复自己沸腾的情绪,手腕被铐住什么也做不了,被强吻可不是他的风格,忍住恶心化被动为主动。   察觉到他的回应,方慕钳制的动作放松了些,然后下一秒他睁大眼睛,捂着嘴拉开了距离,眼里满是冷意。   冷冽干涩的空气大量地涌入巫以淙的肺里,那一瞬间,大脑里几乎出现缺氧一样的空白,胸腔剧烈的起伏下他伸出手指,“你可千万别轻易死了,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否则这股恶心劲永远过不去。   方慕舔了舔嘴角,“好啊,我等着。”说完也顾不上嘴角的血迹捂着嘴气冲冲地离开了。   而在另一处地方,正播放着两人刚才发生的一切。   “方慕果然有二心,他根本不是想加入零度计划。老板,不如我们先杀鸡儆猴免得灰塔继续打感情牌。”差点方慕就要带着灰塔离开,没了筹码他们筹划的一切都没了。   “不急。”坐在主位的人关掉视频,“方慕没有私心才需要担心他加入的目的,人一旦有了弱点,相当于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枷锁,也就失去了掌控权。”   朱愉思考一会不禁点点头,“老板您说得对,只是明天拿到钥匙解开药方还需要灰塔做实验,方慕要是不愿意?”   他打量着老板的神情想分辨出他的情绪,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喜怒不显,无从分辨。   “你送去宴家的赏瓶很有用,让我们早早拿到了那件东西,芜穗弄出这么多手段就为了确保药方能保住两人的命,等方慕确认药方是真的,他会愿意的。”筹划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老板话里不免透露出几分势在必得。   朱愉也跟着一起笑,笑完了又想起自己失败的任务,跪下来请罪的动作麻利又熟练,“老板,记忆卡还未……”   主位上的人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秦阎可比记忆卡重要多了,没想到他竟然藏在耶色,真是天助我也,明晚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朱愉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忍不住确认道:“所有人?”   主位的人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他,相处出来感情了。”   朱愉浑身一冷,立刻扬起笑脸,“哪里,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找来多少帮手,担心兄弟们疏忽。”   “齐宣的死换来的平静不能打破,t3不久后就能批量生产,只要控制了那些高层,什么事是我们做不了的呢。”神秘老板眼里露出狂热,“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朱愉踩着柔软的地毯要留开,走到一半问道:“老板,既然你已经到了,为什么还要多给他们一天时间准备,趁他们一头雾水一窝端不是更方便?”他已经收到许多消息,许多人都在来耶色的路上,灰色上也发布有几道任务招揽人手来帮忙。   “这么大一场戏落幕,总得有些仪式感和观众。”主位的人敲了敲椅背,“更何况他们不多带点人,怎么帮我们扫清一些未来的反对力量,有灰色在,有些人便总觉得有个乌托邦。”   朱愉了然,也清楚老板对灰色存在不满已久,按耐下心中那点芝麻大的怅然走去房门。 第117章   很快就到了交易的时间。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数辆越野车停靠在距离第六医院几百米的巷道中。“第六医院目前能使用的只有1-3层,经过观察,他们呆在第二层的可能性较大,外围总共有二十多人,附近能安插狙击手的地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一楼楼梯被毁,能上二楼的只有外面那条长长的没有任何遮掩的楼梯。”老沙在车上向众人介绍第六医院目前情况。   “楼梯看起来这么脆,人多了承受不住,我们得找其他位置上去。”此种情况对身手绝佳的他们来说并不算是难事,纷纷讨论着以往的经验。   晏梃一边检查枪械,一边确认计划,装在盒子里的戒指和记忆卡被他拿在手上。   “怎么了?”灰看到他盯着手机久久不出声,探出脑袋去看上面的的信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可信吗?”   “谁发来的人,信号能追踪到吗?”   讨论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晏梃。   他的手机上正显示着一句话:危险,速离。   没有落款,没有任何特征,晏梃能猜到是谁发来的,能给他发信息的除了巫以淙本人,便只有方慕,他希望是巫以淙,这样意味着巫以淙至少清醒着。   “方慕这个时候发来提醒有什么用?”他们当然知道很危险,都做好了有去无回的打算。   灰摩挲着下巴,众人没有催促晏梃做决定。   晏梃拉开了车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到万无一失,以淙没有,幕后之人也不会给再给我们时间,他拿捏着我的软肋,我等不了。”他说得很坚定。   一直抽离在外的尹莫不得不提醒他,“两枚戒指给了他们,没有药灰塔也活不了多久。”   “生死有命,比起活着,他更不愿意被人耍的团团转。”经过这两天的思考,他也算是明白秦轻当时的话,巫以淙的确根本没想过要活着,即使听到有药方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否则他们可以有更完美的计划,而不是现在的局面。   他明白巫以淙的骄傲,也理解他引蛇出洞的做法,他不想继续被这些前尘往事拖着脚步。巫以淙失去了耐心,有时候釜底抽薪说不定会有奇效。   灰拍怕他的肩膀,“虽然我们查到这里只有朱愉和方慕,但毕竟是大日子,能威胁幕后之人身份的记忆卡和能救命的药方即将到手,我不信他会不出现,到时候大家只有随机应变了。”   晏梃抿着唇,“如果我失败了,不用管我们。”他带了足以炸平第六医院的银色炸弹,这是最坏的结果。   “说什么呢,等幕后之人出现,我们不会放过他。”嫌疑人的名字压在每个人心里,手里却没有实质性证据,能不能见到幕后之人就在今晚。   不管怎样,今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夜空岑寂渺远,晏梃走出巷道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缓缓运转的星辰星罗棋布,夹杂着青草香的空气冰凉,让人瞬间清醒。   巫以淙此刻也没闲着——嘴巴没闲着,毕竟全身上下只有嘴巴和眼睛能动,他被吊在二楼的梁柱上,四周空荡荡的,受伤的肩膀因为手向上吊起的缘故已经崩开,撕扯般的的疼痛让他暂时战胜了大脑的昏沉,四肢乏力他连晃一下都做不到,只能不停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你要戒指,却不提药方,证明你们找到了锁,只差钥匙。”   他一思考脑子如同被针扎过,好在多年来副作用的锻炼下,他习惯了,偶尔还能体验一把在生死边缘试探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你戏演的很好,提示我打开木盒的方法,得到过灰的信任,继续演下去可以让我们去找锁和扰乱我们的判断,你却没这么做,是不是幕后之人已经按奈不住了想要炫耀他这个绝妙的、把我们耍的团团转的计划……还是说他等不了,没有时间了,他是不是和我的情况一样?毕竟医学所资料库里有不少和我症状一样的人都死了,看来他还是没找到解决办法,只有芜穗留下的药方能救他。”   没人理会他,巫以淙依旧自顾自说道:“今晚这幕戏就要落下帷幕,作为策划人他不打算来亮相吗,还是说已经下不来床了。”   朱愉冷冷瞥他一眼,“我劝你省省口水,既然知道今晚要落幕,那也该知道今晚就是你们的死期。”   巫以淙愉悦地笑起来,“我们?看来晏梃也活不了,也对,当事人也就剩我和晏梃了,斩草除根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方慕带着手下走到吊绳设备处将他放了下来,巫以淙还想刺激他两句,嘴就被封上,然后又被吊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他试图张嘴无果,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没法沟通他开始打量脚底下的布局,视线飘过了隐身在暗处的狙击手们,心里祈祷着晏梃可别今晚就过来,双双交代在这里可太亏了,至少也得等幕后之人出现拉着他一起完蛋才能解恨。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晏梃在众多枪手的包围下踩上摇晃地楼梯。   他微微眯起双眼,浸在夜色中的铅灰色瞳仁时不时有几道暗红色的微弱光芒闪过,踩在楼梯上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潜伏在深夜里敏锐而警觉的猎人。   等看清二楼的布局,他舒展着肢体,被包裹在作战服里的肌肉骨骼发出咯咯的摩擦声,每一寸皮肤下都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这身气质比在场的雇佣兵更像雇佣兵,朱愉微微皱起眉,他不敢低估7 的本领,暗自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一楼和二楼的枪手紧紧盯着宴梃走近,一旦有异动毫不犹豫开枪。   晏梃还未走近的时候先和巫以淙打了个招呼,“这个场景真难得。”他甚至还调侃了一句,那身气势收放自如,此时倒像是来这里做客的。   朱愉站在灯光下,“东西呢。”   晏梃抛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枚戒指:“先放他下来。”   “不行,戒指真伪还没验过。”朱愉也很谨慎。   “这里面是高浓度的腐蚀性液体,融化一枚戒指只需要几秒钟。”   宴梃拿出一枚透明的瓷瓶晃了晃:“我们就两人,能跑得出你的天罗地网?我来是为了他,不管救不救得了,至少满足我死前和他说两句话的要求。”   宴梃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把戒指毁了,大不了他们死在这里,朱愉也别想拿到钥匙,横得怕不要命的,主动权转到了宴梃手里。   朱愉不敢赌液体的真实性,走到角落里低语几声,宴梃猜测在向幕后之人报告,他四处望了望也没发现藏人的地方,希望外面的人能锁定对方的位置。   被吊着的巫以淙和宴梃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他们都明白对方传达的意思。   朱愉最终同意宴梃的要求,巫以淙被放下来后脚一软差点没站稳,方慕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反应过来迅速甩开,“别耍手段,我能保你一命!”借助靠近的那一刻,这句话音量压的极低,甚至看不出方慕动过嘴。   “管好你自己的命。”   同样不动声色的对话结束得很快,两人各自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阵营。   “我们还是不够默契。”走向宴梃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带了点笑意,“后事安排好了么,这么快来送死。”明明可以准备更充分在过来。   “戒指!”朱愉示意手下上前,宴梃捏着戒指盒状似犹豫,该说朱愉果然得意忘形么,既然让巫以淙安全地走了过来,这枚戒指他不给又如何?   “这把钥匙你拿着也没什么用,装有药方的盒子在我这里,你不想救灰塔?”朱愉从身上取出四四方方的檀木盒子,巴掌大小,做工很粗糙。   晏梃眼睛一眯,他认得这个盒子,他妈的遗物里放着。   “知道我从哪里找到的?”晏梃的无动于衷让朱愉期待已久的大揭秘时刻索然无味,忍不住想刺激他。   “晏家几乎没失窃过,唯一一次是江芜女士的墓碑被人破坏,恐怕是在那时挖出来的吧。”巫以淙刚解开绳索,四肢酸软,没有支柱只能狼狈地坐在地上。   朱愉自觉做得极为隐秘的事就这么被说出来,有几分意料之外,“你早就知道了?”   巫以淙摇摇头,“刚猜的。”   “我被派到伽亚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法和晏梃成为朋友,晏重老奸巨猾从不在晏宅举办宴会,混不进去晏宅,唯一能接触到的只要宴家的墓地   。墓地虽有人看管总归比进晏宅方便,收买人也更容易,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拿点芜穗的骨灰确认一下她的身份,没想到收获意外之喜。”   “你就那么肯定盒子里是药方?”晏梃问。   “先前不知道,所以才花了很大力气送给宴老先生一件珍贵的赏瓶,前段时间又去伦农大师的家里转了转,开锁的钥匙如此特殊,放钥匙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不难猜。”朱愉说完,示意手下直接去拿戒指。   宴梃想到爷爷把戒指和那书本同样放在墓碑下,朱愉挖的时候没看到?   爷爷既然也知道墓碑被毁坏的事,不可能不担心下面的东西……要么是故意放着要么戒指和书本是后面放进去的。   他突然松了口气,身边人每一个人都不简单,互不通消息也就算了,各干各得竟然最后想到一处去了——都想放饵钓大鱼。   晏梃把玩了一会戒指,在朱愉耐心告罄的时候扔给离他最近的人,戒指一扔,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掏出把枪来。   刚认真仔细搜过他身的手下再一次瞪大眼睛,拿出那管液体的时候他已经在怀疑刚才他是不是忘了收身,现在是枪,还不止一把!   朱愉拿到戒指对手下的疏忽反而不以为意,毕竟是榜上有名的7,有些神秘手段不足为奇。   至少药方到手了!   他欣喜地比对着盒子上的钥匙孔,戒指上的宝石严丝合缝地匹配上了锁孔。   “齐宣拿不到的药方,我拿到了。”说是药方也没说错,几人都盯着盒底那张静静躺着地纸,泛黄的纸张上似乎写着什么,方慕走上前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便识趣地退在一旁。   朱愉很快招了招手,让心腹拿着纸张离开了。   巫以淙失望不已:“好歹是最后揭秘时刻,就这么普通的一张纸?”   宴梃白了他一眼,踢了踢他的手臂,“还想怎么样,来个滴水显字的环节。”说完自己也勾起了嘴角,至少里面真的有张药方,证明副作用有救了。   巫以淙拍拍手,站起身,“药方是芜穗留下治疗我的,幕后之人这么需要恰好证明他就是指使齐宣开展零度计划的始作俑者,齐宣用堂岛任务逼我和宴梃出来看似是想找我这个唯一活着的试验品试验,实则应该是幕后之人知道树大招风t3的生意引起军方注意,想推出替死鬼断尾求生,同时用零度计划当饵借此拿到芜穗留下的药方,他早就知道宴梃的存在,也知道药方的存在,所以不惜牺牲他暗地里代言人齐宣,说实话,我挺佩服他在齐宣身上布得局,也很好奇齐宣知不知道自己的死也只是深爱之人布局的一环。”   宴梃挑了挑眉,对方口里的他和他们调查了两天得出的结论是不是同一个?巫以淙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的问题朱愉不可能回答,幕后之人也不会突然出现回答他。   “这些问题等你遇到齐宣,亲自去问问吧。现在把记忆卡给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巫以淙放松一条腿搭在宴梃身上,幽深的眼眸低垂,脚尖漫不尽心地敲打着地板。   “记忆卡里有什么?”巫以淙问道,“我还想听一听幕后之人高妙的布局手段呢,临死之前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我们。”   “我只是众多计划执行人之一,拆不了最终的果实。”朱愉淡淡道,被包围着的两人在拖延时间,正巧,他的老板似乎也被耽误了一直没出声,估计也是想知道这两人有什么后招。   巫以淙的好奇心没能得到满足,颠了颠手里的枪懒得开口。   晏梃环顾四周,“你是真的朱愉吗?”他突然问。 第118章   这个问题巫以淙也很好奇,被抓过来朱愉从未找过他,让他连问都没机会问。   “如假包换,我的一切信息都是真的,就和你一样。”   他们的团队里有如同齐宣这样引人注目的明线,也有如他这样一直埋伏着的暗线,一切都是天意。   在遇到巫以淙的时候他真把对方当普通人看待,直到听说巫以淙被7绑架引发基因病,多事之秋他便多了份心思借对方之口送给对方一件赏瓶,结果赏瓶一直留在他那里没能进入巫以淙的生活,直到赏瓶进入到宴宅,他们才得到许多秘密,也让他们忙碌了一阵,但结果很不错。   晏梃还想继续问下去,外面突然传来巨响,他心里一沉,时间不对,他还没发信号怎么动起手来了!   巫以淙也同时抬起头,靠着宴梃的手指敲了敲,让他不必担心。   外面的响动引起在场的关注,朱愉盯了两人几眼,“你去看看。”他指着方慕。   方慕没说什么,带着人走向靠近街道的地方,地上不知何时倒了一片尸体,都是他们的人。   他还没说话,跟在后面的手下惊叫出声:“怎么回事?”   死几个人在朱愉的掌控范围,不过也没了耐心,他终于想起反派死于话多的定律,恢复了本来面貌,“交出记忆卡。”   晏梃捏着记忆卡,“行啊,我给你。”说完在朱愉即将扬起一个笑容来猛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扔去,小小的记忆卡在空中几乎看不真切,围着他们的人目光紧紧随着记忆卡的方向而去。   晏梃和巫以淙都没错过这个机会,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立刻朝着最靠近走廊的位置跑去,双腿一用力,巫以淙脑门冒出一层汗,他咬着牙紧紧跟上。晏梃见他落下速度紧紧拽住他胳膊。   街道上的声音传了进来,狙击手们开始互相攻击。   两人没指望就这么容易出去,被反应过来的雇佣兵围着时叹了口气,“看来真要死在这儿了。”   巫以淙几乎挂在晏梃身上,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接下来怎么做?”   “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拼死一搏。”晏梃身上仿佛有着某种沉稳而强大的气压,就差直说没计划也给人一种心安感。   巫以淙一脸难以置信,“那你来干什么?”   “救你啊。”理直气壮,无法反驳。   紧接着,空中传来螺旋桨划破空气的声音,墙壁横梁上一个接一个套上龙爪勾,晏梃开枪对付周围的雇佣兵,巫以淙则和雇佣兵肉搏,子弹不多他得省着点用。   龙瓜勾从对面直射过来,巫以淙和晏梃被团团围住没法利用它逃生,巫以淙细说一番他这个实验品的价值,围着他们的人犹豫着要不要开枪时便纷纷倒下。外面乱射来子弹差点打中他们,晏梃拉着人躲在墙边,用龙瓜勾划过来的援手一个接一个跳了下来。   巫以淙看见打头的人,来不及诧异就看到出现在楼梯上的人,“他不能出现在这里!”焦急地要让秦轻带他走。   晏梃揽着他的腰,“你先站稳了在去担忧他的安危,你能引蛇出动,他为什么不能来见见自己的仇人。”   “你们也知道了。”巫以淙趴在他身上,脑子想转动都转动不起来,只凭本能在进行沟通。   周围的雇佣兵很快被解决,松鼠和蓝鲨等人一身夜行侠打扮,看见他俩没少胳膊没少腿松了口气。   松鼠拍拍身上光滑坚硬的天价服装,“还真能挡子弹,老板这次你得报销我们的费用了。”神秘的灰色大佬云集——只要有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巫以淙揉着太阳穴,松鼠的话钻进他的大脑,他做不了任何处理,一思考便是针扎般的感觉。   有他们守着,晏梃搂着他的腰,问道:“注射了几次禁药。”   巫以淙比了个四的动作,“锁定幕后之人的信号没有。”说话间,他把另一样东西塞进宴梃的口袋里,众人忙着解决雇佣兵无暇关注到他的动作。   “老沙在定位。”   秦轻这时也看到了他们,飞奔上前拉住巫以淙的手臂上毫不犹豫打了一针,“临时配出来的,只能暂时压制,药效过了会很痛苦。”   巫以淙有气无力地靠在晏梃身上,“他在这里吗?”   “谁能忍住不来欣赏最后大获全胜的场景。”晏梃扶着他去见收拾得整洁的秦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秦阎紧绷地戒备着二楼楼梯口。   “亚当找到的线索,是您给他的?”巫以淙突兀地冒出这么一句。   幕后之人一直滴水不漏,亚当挖得再深最多也是关于齐宣的线索,依照齐宣对潭疏的上心程度足以证明混乱之城的合作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不会轻易杀了亚当得罪布鲁斯财团。   亚当已经死了,记忆卡里有什么也不重要,零度计划可以是饵,记忆卡同样可以是饵。   秦轻似乎没想到秦阎对他们会有隐瞒,对方出门前打扮了很长时间,她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关于他的那部分的确是我说的,仅凭我无法揭穿他的真面目。”秦阎一个人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不得不借用其他力量。   松鼠和蓝鲨似乎有别的计划,解决掉冒出来的狙击手收起龙爪勾便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而朱愉和方慕被手下护在中央,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援手隔空对峙,反倒给了巫以淙了解现状的时间。   巫以淙能感觉理智渐渐回笼,不过药效发作起来忽冷忽热,并不好受,他眉心紧锁,“我早该知道的,你的仇人……”他没在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到神色忐忑的秦轻脸色更冷了几分。   “我跟你说过什么?你该和尹莫待在莫耶斯!我会替你解决仇人。”   “我要自己报仇。”   秦阎咳嗽一声打破两人对话:“这事结束好好养养,禁药对身体的损害比你身上的副作用更严重。”他这话对着晏梃说的,这位亚当的前情人是什么性格他几年前便已了解,晏梃点点头表示知晓。   “养是没什么机会了。”温和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即使心里有准备,真见到人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仍免不了吃惊。   “果然是你!”   巫以淙推开宴梃,一双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地注视来者——受人敬仰的医学所现任院长李斯特。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和手杖点地的锋利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然后是楼梯上下密密的脚步声,即使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外面已经被荷枪实弹地堵住,除了巫以淙那句话,现场出现短暂的平静。   “老朋友,多年不见你怎么这幅模样了。”李斯特嘴角含着笑意,比起那次在小岛上,更加精神抖擞,说是正值壮年都没人怀疑。   秦阎与他相比简直像一块枯树皮,“这不是都拜你所赐,三十多年了,足足追杀我三十多年,就为了一个零度计划?古时候多少帝王将相追逐长生失败,进入联邦时代竟然还有人痴心妄想永生。”   李斯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眯了眯眼,慢慢地开了口:“一张记忆卡又能如何,今晚你们都得死在这儿。”他轻轻点了点手杖,朱愉立刻上前递给他一张记忆卡,“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人都在里面,包括售卖武器,提供情报的所有人。”   “灰色做生意就是这样,杀人也会被杀,威胁不到我们。”何凝站在最后面忍不住开口。   李斯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嘴角慢慢地往上提,他的笑容非常奇怪,只有嘴角上提牵动两腮的肌肉,仿佛被固定在一个弧度内,“宴重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碌,年纪这么大了,也该下去陪一陪自己的儿子了。”平平淡淡的陈述句,生怕还不够份量又加了一句:“还有你们,和你们相关的每个人的资料如今就在一些杀手组织手里,为了见到我,让自己的家人、朋友、情人陪葬值不值得?”   众人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谨慎如李斯特不可能会露脸。   巫以淙率先把枪收起来,挥了挥手,一行人纷纷选择放下了武器,把秦阎围在中间。   外面枪声鼎沸,废弃的二楼突然闯入太多人,时不时掉落几块脱落的墙面,扬起一层灰尘。   “以你院长的身份,费尽心思弄出零度计划,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想干什么?”巫以淙问道。   宴梃离他很近,看出他现在不正常的兴奋,还有一丝压抑着的极为危险的陌生情绪,他凑近巫以淙耳朵问道:“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巫以淙轻飘飘地说,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那双眼睛里包含太多情绪,让人有种下一秒就会暴起的错觉,压在喉咙的话里透露出几分疯狂,“我从来没有现在这样高兴过!”   宴梃皱着眉,拉着他的衣袖开口:“冷静点,你不在意自己也该想想今晚来帮忙的朋友们。”   胜券在握的人似乎站得疲乏,挥挥手让手下搬来一把椅子坐下,“一开始我什么也没想干,别露出这样的眼神。”李斯特慢条斯理讲述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李斯特的成长经历哪怕不是医学领域的人也耳熟能详——毕竟是教科书里的人物,被动接受也足够了解他作为天才的前半身。   “天才?是啊,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最后我的老师却要将位置给一个毫无医学天赋的人,只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儿子,只因为我身上有家族遗传性的基因病!能者居之这句话就是个笑话!”   他说完这句话,众人并未有任何反应,李斯特眼珠子转了转,“你违背了誓言。”他用手杖点着秦阎。   秦阎摇摇头,“你拿着我的把柄,我哪里敢透露半分。”他轻描淡写的模样让李斯特也摸不清楚是真是假。   “是那张记忆卡?你们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怀疑到他身上也无所谓,面前这群乌合之众掀不起什么风浪。   李斯特的自信来自于独一无二的地位和这么多年算无遗策的底气,他想做成的事从来就没失败过。   “其实一开始我就该想到的,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轻易被银安绑架?”当时情况紧急没时间让他们思索里面的漏洞,等齐宣小岛秘密暴露人前时,又有个需要专业人士上岛的机会。   巫以淙猜测对方再怎么低调,隐藏在背后,骨子里的自负也会撺掇着他来到现场亲眼看这一场由他策划的长达二十多年的完美替身计划。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错了,并非来看计划的落幕,计划由我推动我早就预料到结果。我只是来验证药方存在的可能性以及你身上的副作用究竟怎么样了,是否生死一线。”   芜穗究竟有没有研究出药方困扰了李斯特许久,他借助辅助药剂扛了这么多年基因问题已经彻底扛不下去,只好让001号实验品重新经历一次零度计划。而为了救灰塔,芜穗留下的后手一定会露出踪迹,守株待兔的李斯特便能找到真正的药方,并且神不知鬼不觉拿到手。   李斯特垂下眼皮,轻轻淡淡说道:“你真的很聪明、很敏锐,当年伦农没带走你的话,坐在齐宣那个位置的应该是你,齐宣足够心狠也足够机敏,但他太容易被虚无缥缈的爱蒙蔽双眼。可你不一样,你和我本质上是同一种人,我们永远相信自己。所以你的好友透过齐宣想找上我,来我这里当卧底的时候,我同意了,你们在船上演得那一场戏还不够好,太粗糙了。”   李斯特当时就在船上,下的指令是解决齐宣和所有人——这是场考验,考验方慕是不是真的愿意加入他的计划,李斯特看中方慕的天赋和灰色的身份,计划关键期他也没那么容易相信方慕。   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一行人看看巫以淙,又看向脸色未变的方慕,就连朱愉都被老板的话震惊,不知道该不该带着手下包围方慕。   方慕一时被拆穿也不惊慌,毕竟是高强度危险生活中历练出来的人,“我献上这么多好东西,老板都从不与我直接沟通,原来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不过间谍游戏嘛,或许就是这样。”说着他挪动了几步到墙边,往外巡视几秒,对着巫以淙说道:“老板,你不介意我擅自作主请了一些你的朋友过来看戏吧。”   巫以淙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被宴梃拉了一下才勾起嘴角:“你找的什么理由?来看我吃瘪。”   众人怀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秦轻最高兴,“太好了,医生没有背叛你,吓死我了,我一点也不想向医生开枪。”   “灰塔的朋友来做客,朱愉,别让他们扫兴而归。”外面的枪声陆陆续续响起。   至少知道他们这边的支援情况,巫以淙稍稍放下心,他这些朋友分散在各地的时候遇上还能说一句和蔼可亲,等他们凑在一起,无论是视觉上还是事实上,都是一场极具破坏性的悲剧。   以及他不得不走神几秒算一算账户上的余额,够不够支付这些朋友们出场的费用。   破产就在一瞬间。   李斯特正要开口,一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急冲冲走过来朝着他低声耳语几句,众人只看得到李斯特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之前的风度翩翩只剩下气急败坏。   巫以淙抱着双臂,“发现自己做的好事传出去了吧,既然处处提防着方慕就不该自以为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而留下他,他接触不到什么机密,也能满足你看我们自相残杀的成就感,你是这么想的吧……”他摇摇头,“太傲慢了。”   “是昨晚?”李斯特很快冷静下来,寻找可能的漏洞。   昨晚他和朱愉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人的接触,最终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听到,反而听了一堆痴男怨女似的废话。   这是两人唯一一次长时间的接触,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每一句对话都符合语境,哪里出了问题。 第119章   “亚当的记忆卡很有用,里面的名单昨晚就已经发给调查科,正如你多给我们一天时间好方便你一网打尽,我们也多给你一天时间享受院长的头衔。”   朱愉突然想到两人最后的那个吻,恍然大悟,记忆卡一直就在巫以淙身上,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转移了记忆卡!   “仅凭一份名单,没有实质性证据你们又能耐我何?秦阎花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束手无策,以为在眼里戴上微型监视器就能把这里的场景发出去,省省吧。”李斯特哑着声音笑出来,到最后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几乎笑出眼泪,重重地拍着椅子扶手,“太有意思了,如果我不是一开始在暗,还真不是你们的对手。”   巫以淙察觉到几人浑身紧绷,正要开口,就见宴梃扒拉开眼皮,铅灰色的胶质物体被他取了出来,巫以淙再一看他眼睛,里面赫然植入了一枚非常小的镜头。   怪不得他觉得宴梃的眼睛红得有点不正常,开枪的准头也有些不对。   “原以为一场铁板钉钉的收网游戏,没料到鱼儿还真撕开网找到了薄弱处,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巫以淙懒得回答,方慕靠着墙壁为众人解惑,“齐宣被抓的时候我们就觉得奇怪了,包括他说得那些九真一假的真相,旁人很难发现话里的问题。”他与巫以淙对视,眼里露出几分轻松。   从齐宣被抓,他们便发现异常于是匆忙地定下一个未知结果的计划,现在回头看漏洞百出,但总算能终结这件事。   宴梃咬着牙,心里告诉自己时机不对不能在这里揍人,才把心里那股恼怒压下去,“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有一丝丝想到我的存在吗?”   “有啊,如果不是你身在其中,结局来的更快……结果也会更惨烈。”虽然现在他们处于互相被威胁的阶段,已经比他原来制定的快刀斩乱麻计划妥帖完善许多。   李斯特抓住椅子扶手,“不可能,那个时候齐宣没有任何漏洞!”他不相信,就连芜穗都没发现过他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被灰塔发现漏洞。   巫以淙笑而不答,何凝撞了撞他肩膀,“敢情我们就是来充当工具人的。”   宴梃从他的笑容里产生了一个猜测,“你根本没有被催眠?!!”   秦轻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她和巫以淙相处很长时间,如果不是催眠成功,他怎么可能变化那么大,有些改变不是仅靠演戏就能演出来的。   “怎么不可能。”宴梃似乎已经找到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所以你才会接堂岛任务,灰的人情不足以让你关注到这件事,后面发生的一切是李斯特在抛饵,于是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咬住饵从里面找线索,否则也不会让轻轻替你催眠副作用带来的痛苦——你快坚持不下去了,而幕后之人和你一样也坚持不了多久,你在和他比耐心!”直到最后两人都失去了耐心。   他说完,牢牢盯着巫以淙,希望对方给他一个清楚的答案。   “如果真是这样,我秦家的大仇能得报多亏了你。”秦阎挑起眉,他眉骨突出,眉毛稀少,配上枯树皮的脸足够吓人。   此时那双清明的眼睛里露出满满地欣赏,他或许明白亚当为什么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说出情人的名字和地址,这么有意思的人,死了就太可惜了。   在众人旺盛的求知欲下,巫以淙淡淡点了点头。   他在树林中偶遇宴梃心有怀疑,怀疑被芜穗证实后他失控杀了仇人,然后被伦农打伤。   所有人仍将他看作是小孩子,偏偏忘了他之前过得什么日子,心中的防备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破,而从小生活在地狱里的生活又给了他足够的求生欲以及敏锐。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他想要活下去只能假装被催眠。   骗过所有人并不容易,他需要先骗过自己。   他费了很多心思,他也曾害怕恐惧过,恐惧尊敬的老师发现他根本放不下年幼的经历,至始至终对杀死芜穗都没有半分愧疚。他骨子里就不是个好人,这样最后一个‘家’也就没了。   后面经历得多了,巫以淙才从这种状态里走出来,逐渐找到自己的方向和定位,才开始从容下来,慢下来。   “信息不对等很容易被齐宣糊弄过去,我只是做了个假设,以齐宣能独立弄出t3的本事难道还找不到基因病的解药?为什么他会找不到?数以千计的试验品,耗时数年,还找不到解药只有几种解释:要么他天赋比不上芜穗,芜穗半路出家都专研出来了,当然里面有秦女士的协助。”他寻了干净的地方坐下,继续说:“要么他研究出来了只是无法证实效果,为什么没法证实,不敢拿自己试药?他的实验品不少,还有一批特地让我和他症状一样的特殊实验品。当然这也是他费尽心思要找出我的原因——无懈可击符合常理。如果爷爷没那么快出现的话,我估计也认定齐宣是幕后之人。”   柳叔的出现让他突然恢复几分清醒,如果仅仅是齐宣,爷爷会隐忍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又会是谁让爷爷都心生忌惮?   还有一点便是军方的态度,格尔和灰私交再好,也不至于真和他们这些红榜通缉犯合作,虽有两方互相协助的先例,但毕竟是极少数。   他本就是谨慎又胆大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挂在联邦法院多年,调查科连他的照片都没一张。   “要么是齐宣根本没有基因病,所以他才找上芜穗和我们这些实验品一个一个实验,什么样的人值得他这么小心翼翼对待?要么是身体孱弱至极要么是身份贵重不能露出破绽的高位之人,两种都不能轻易尝试只在实验品身上验证过的药剂,但又不能拿出去大批量试用,所以那些基因病库里死去的病人的原因也找到了。”他一边说也在一边串联之前的疑问,李斯特不出现做再多猜测都不准确,而一但知晓他的身份,原因找起来就太简单了。   “既然病不在自己,那么能衍生出去的猜测也就那几种可能。家人、爱人、情人、救命恩人、仇人都有可能,不过齐宣的消息太少了,如果不是你没多少耐心,谭疏又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这么快让我们找到他那位神秘爱人的线索。”他原计划要拖更长的时间,做好了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李斯特神色再一次冷下来,目光阴沉沉盯着巫以淙,“你拿到了基因病库的资料。”   “还不止呢,我们找到了属于你的那一份,没法把你的罪证拍下来,只好告诉大家医学所的院长病入膏肓已经无力承担起院长的责任,能者居之了。”从窗边爬上来的灰握住方慕的手跳了进来。他脸上灰扑扑,全身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看也没看朱愉一眼走到巫以淙身旁。   灰回忆起他们突然收到记忆卡里的资料时的震撼,紧接着是秦阎口述弟子弑师的隐秘往事,谁会想到李斯特居然是秦阎的师兄,一切的根源都来自老院长去世后谁担任新院长的争斗。   李斯特有野心,也有遗传性的基因病,在彼时的高层眼里不算秘密,于是能力更出众的他不被当时的大佬看好,基因病在当时并不可控,医学所的院长绝不能是个随时可能发病的人担任。   这让自负的李斯特十分不满,于是算计老师死亡,追杀老师唯一的孩子,才刚结束战乱的那段时间全联邦一片混乱,加上他表面功夫一直到位,从未有人怀疑过。   至于后面的零度计划是从他费尽心思当上院长之后,某一天基因病来势汹汹,而他的位置还不够稳,到手的权利没有吐出去的说法。   于是以齐宣为首的一群人慢慢聚拢在一起。齐宣和李斯特同在第六医院长大,与他感情深厚,就这样成为他在暗地里的代言人。   医学所便是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各种基因病人资料、资金以及设备通过种种手段落入齐宣手里。   等到李斯特对医学所控制逐渐趋于稳定,基因病却更加严重,他想到记忆里失踪的姐姐,家族遗传的基因病他有,他姐姐自然也有,灰猜测他们就是这样找到了芜穗,有心算无心,引出现在的故事。   巫以淙虽从被抓之后对幕后之人的身份隐隐有猜测,但对李斯特的经历并没有灰等人那样了解。燕删艇   宴梃递给他一只耳麦,是他们拼合消息时录的音,如果全军覆没耳麦里的内容会送到紧要之人手里,李斯特的罪证依然会被揭露。   朱愉根据灰说的消息查到在灰色已广为流传的信息,李斯特扫了一眼,不以为意,“我做这些的时候就预料过这么一天,如果不是齐宣着急我的病情,打断了我的安排,按原计划是你接下那个刺杀我的任务,这样我便能合理与你们建立联系,跟着你们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将药方拿到手。”他握住手杖的手柄处,银制的扣环经他一按,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巫以淙曾经因为李斯特在基因病领域的成就而主动放弃的任务,没想到竟也是他布局的一环,心思之缜密。   “你们造成的那些小麻烦一个一个去解决有些麻烦,先送你们一份大礼!”断断续续的响声随着他话音戛然而止,外面却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声。   这道声音他们很熟悉。   透过窗户——他们看到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窜起一股火焰,众人迅速寻找掩体,猛烈的气流通过空气传播过来,众人已经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劲。   众人心中一寒,这一爆炸外面的人能活下来多少?不仅是他们的人,李斯特的人一样活不了。   李斯特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丧心病狂,这道爆炸像是某种信号,以第六医院为中心,整个联邦那些领了李斯特任务或命令的人纷纷朝着收到的名单地址出发,他要借助这场混乱除掉一些早就不听话的人以及试图阻拦他计划的人。   所有人趴成一片,唯有李斯特保持着淡定,笃定爆炸伤害不到他。   他也的确赌赢了,钢筋水泥垮塌的声音仍在继续,而他们这里仅仅多掉了些脱落的墙皮。   众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巫以淙拍了拍身上的灰,“你传出去两道密码,还有一道是什么?”   “我说了帮助你们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这些人就下去陪齐宣吧。”   和他们相关的人?那可太多了,宴梃尤为紧张爷爷的情况,其他人也心里一紧。   巫以淙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慢着!”   李斯特歪着头等他开口。   “你就没怀疑过药方的真实性?我身上的副作用应该和你的基因病一样。你放了他们,我可以帮你验证药方的真实性。”眼珊汀   他回过头拍了拍宴梃的肩膀,然后朝着李斯特慢慢走过去,“我可以告诉你那张药方是假的,早就被人调换过,不信你可以仔细看看。”   宴梃迈开步子去拉他,被巫以淙一枪打在脚下,李斯特半信半疑从怀里掏出药方,“如何证明?”   “需要时间,你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我们成了你的瓮中之鳖,你没必要这么着急赶尽杀绝不是吗,那张药方制作出来的药,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你症状相似的实验品来验证。”他说的很快,大脑飞速转动着,方慕想拦着他同样被他一颗子弹钉住脚步。 第120章   众人不知道他在搞什么,纷纷架起武器。   灰躲在众人后面疯狂发信号召唤友军,被何凝告知里面信号被锁定,控制的开关在李斯特手中,甚至就在那根拐杖里。   巫以淙也看出来了,他不仅看出来了,还从大楼爆炸的冲击里想起迟迟没回应他的合作方。   恐怕第六医院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岛。   “你怎么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假的?”李斯特捏着纸张,“你想投石问路,得拿出点诚意。”他按下手杖上的环扣,大有敢乱说就立马按下去的威胁意味。   巫以淙脑子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各种线索在脑海里串在一起。   他捏了捏手心试图镇定下来,缓缓开口:“芜穗留下药方是为了保住我和宴梃的命,这个你应该知道。”   他逐渐恢复往常的冷静,语速也放慢下来,“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如果戒指就是钥匙,她为什么要分别给我们留下那本《安列娜的画》?我猜测她准备了两种拿到药方的方法——如果其中一种方式被齐宣先知晓,药方落到齐宣手里,他用了药方一定会死。”   “如果是我和宴梃先找到盒子一定会注意到我们都有的一本书,那本《安列娜的画》里面的故事不用我赘述,里面三副画换成现实——想求得原谅的那副画在我的书里,对卷入此事表示歉意的那副在银朗手中,送给女儿的那副在留给宴梃的那本书中,三幅画拼和而成的黑鸢尾则被她留给银朗,书里拥有黑鸢尾的人才是最后帮助主角翻盘的最大帮手,我猜真正的药方就在银朗的那本书里。”   “如同现实中我会回到莫耶斯遇到银朗一样,就算盒子里的药方没有落到齐宣手里,银朗也会在判断局势后拿出那份真正的药方。”   芜穗的一石二鸟计划,如果银朗没有死得那么突然的话,如果幕后之人真的只有齐宣的话,说不定已经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银朗的书现在在哪里?”李斯特似笑非笑,笃定他在试图拖延时间。   巫以淙朝着方慕点头,方慕却撇过视线,不打算配合他给出那本书。   宴梃和朱愉同时想起那天巫以淙在车上说得关于书里的内容,朱愉也立刻将情况告知李斯特,李斯特握着拐杖的环扣敲了敲,“我姑且再信你一次。”   “以淙!”方慕几乎带有恳求的喊了一声,想让他改变注意。   巫以淙坚定地摇摇头,“那些人不该成为我和他之间的牺牲品。”   宴梃沉着脸,“绝对不能给!”没有药方巫以淙也难逃一死。   李斯特打量着几人的神色,换了个稍微缓和一点的口气,“书给我,我可以放过你们的朋友,还有一直阻拦零度计划的宴重。”   方慕脸上就差直接写不愿意三个字,李斯特朝身边的雇佣兵们挥挥手,靠得较近的雇佣兵立刻要扑上去。   “书可以给你,你先恢复通讯然后放我我们离开。”   方慕遥遥与巫以淙对视,巫以淙被他沉甸甸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疯狂比划着手势,可方慕只看了几秒就扭过头去。   “这可不是你们能讲条件的时候,一本不知真假的书只能换一个条件。”   人全杀了李斯特也能拿到书,就算毁了也可以用技术复原回来,这些人想活就没那么容易了。   方慕咬着牙不去看周围的视线,“书本在我这里,我只有这个条件,不答应你谋划这么久全白费了。”   他说话间隙,靠得近得雇佣兵伸出手想要去抢,被宴梃一枪打穿了手掌。   这道枪声仿佛宣告混战开始,霎那间枪械上膛的声音接连不断,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顶点。   雇佣兵们兵分三路,一路去拿那本书,一路牢牢保护着李斯特,还有一路负责攻击众人。   宴梃和灰自然是去帮助方慕,秦阎和秦轻闪躲着子弹试图接近李斯特,家族仇恨不得不报。   何凝和尹莫牢牢贴着巫以淙,生怕他冲动下直接去找李斯特算账。   巫以淙并没有失去理智,他正在用灰给他们的耳麦通过技术手段联系外面的人。杂音和枪声混合在一起,信号根本传不出去。   密集的子弹他们不是对手,宴梃只能扔出炸弹,他一心念着那本书,疯狂清扫着周围的雇佣兵。   子弹溅起的碎屑混合着不知道是子弹还是什么碎片的东西擦过他的身体,他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想拿到书本。   方慕被围攻已经捉襟见肘,瞄准一个时机将书扔给宴梃,自己就地一滚却撞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抬头是一脸复杂的松鼠,两人对视一眼,松鼠转了枪口,吼道:“李斯特,军方和调查科的人都来了,你还要继续打下去?”   硝烟弥漫,根本没人听见他的话,李斯特眼见书落到宴梃手上,向朱愉下令:“去把那本书拿回来。”   巫以淙庆幸他的技术还没生疏,终于联系上了外面的朋友,顿时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他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种久违的、危及生死的危机感涌上来,他来不及犹豫,利落地往旁边一闪。   一颗子弹从极刁钻的角度射出来,嵌进他刚刚靠着的墙壁里,激起一圈尘土。   来自窗外的枪响惊动了里面的人。   松鼠继续大吼道:“军方和调查科携手开展打击罪犯的联合行动,他妈的我们还要在这里自相残杀吗!”   一时说不好究竟是李斯特惨还是他们运气差,调查科居然也跑来了,一群灰色人士脱身可就麻烦了。   宴梃把书塞进靴子里,转向灰,灰感觉被冒犯到:“我也在通缉名单上,脑子进水了才联系调查科!”   讨论谁带来的调查科已经没什么意义。   李斯特身边的护卫立刻安排人护着他离开——调查科的权限,李斯特也不得不重视,单是军方他还不担心。   “那下面有地下通道!”方慕急冲冲跑向巫以淙,身上分不清有多少伤口,气喘吁吁拉着巫以淙就要跑,巫以淙停了下来,对他道:“幸苦你了,东西呢。”   方慕从身上取出一枚记忆卡,“这段时间收集到的罪证,不是很多,需要往下挖才行。”   宴梃和其他人此时也汇集在一起,外面已经亮如白昼。   整军的动静二楼已经听见,在场大部分是犯罪份子,商量了一下只能和李斯特抢那条通道了。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伤,虽然有特制的装备伤不至命但身手也受到影响。   “李斯特交给我!”   秦阎推开秦轻便跟上极速离开的李斯特等人,被留下来断后的雇佣兵直接击中手臂,他也像没感受到,依旧奋不顾身往前冲。   “留下的这些人我们解决,你们几个先走。”灰暂时还不担心调查科,他有解决的办法。   尹莫和秦轻身份干净,打算留下来解决一部分人再跑。   没人客气什么,追上李斯特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众人心知肚明,来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死亡是加入灰色后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巫以淙和宴梃打头阵,方慕紧跟在后,松鼠和何凝则殿后,留下的雇佣兵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是拦着他们,动手迅速而敏捷。   军方和调查科借助攀岩绳很快准备登上二楼,灰三人立刻撕下一层假面,露出一张张陌生的脸,混在逃跑的雇佣兵人群里朝着灰塔等人追过去。   场面紧急而混乱。   还未跑进通道里的人只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阵爆炸声,摇摇欲坠的废弃大楼从封闭的高层上冒出滚滚浓烟。   负责此次任务的指挥官大喊着撤退,可爆炸声不止一处,指挥官庆幸周围都是废弃的大楼,无人居住,伤亡在可控范围中。   外面的人被浓烟糊得睁不开眼,正在逃命的一行人受到的影响更严重。   松鼠还在愤愤不平:“后面的爆炸是李斯特安排的,我和蓝鲨只设计了第十层的爆炸,份量只能引起混乱让我们安全离开,谁知道调查科在外面守株待兔,还得跟李斯特这个王八蛋抢通道。”按原计划他们可以借助这场混乱离开二楼,和一楼的援兵们一起离开。   众人感觉已经走到地下通道——空气逼仄,空间狭小,一路上倒着不少雇佣兵的尸体。   秦轻恨不得跑着过去被尹莫拉住,巫以淙走在前面,他气息不稳,说话断断续续:“秦阎靠着这口气…在耶色多活了三年,就算是死…他也要杀了仇人。”拦也没用。盐单厅   “你不着急,真相大白你不想杀了他?”灰见他步履匆匆,提起李斯特却没多少愤怒。   巫以淙想了想摇摇头,“死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我巴不得他活着,下半辈子受副作用折磨,失去所有引以为傲的东西,一颗子弹送给他不足以泄愤。”   “要不要拦着秦阎。”宴梃悄悄的问。   巫以淙捏了捏他的手心,“算了,撑住他的那口气不发泄出来……”最后的话他没说。   灰在后面凝神静听,突然觉得不妙起来,“加快速度,你们不觉得这里的温度变高了。”他赶紧推着人往前,这种类似通往安全屋的通道并不通气,走不出去能活活闷死。   不说还好,一说众人就觉得里面温度在迅速升高。   “为了不留痕迹,李斯特还真是……”   放火简单粗暴却有效,恐怕按原计划应该是打算解决掉他们直接一把火烧了,连尸体后续处理都用不着担心。   漆黑狭窄的地方越往里走留下的尸体便越来越少,可见秦阎也到了极限,秦轻看到了卡在破碎石块中属于秦阎的一只鞋子,眼眶通红,抿着唇不发一言跟上。   越靠近越能听见前面响起的子弹声,嘈嘈杂杂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无端让人觉得这条通道没有尽头,加上越来越闷热的空气,越来越烫的地板,前路无望,后面是熊熊火焰,早已到达体力的极限。   他们没时间想跑了多久,巫以淙已经趴在宴梃的背上。   其他人则互相搀扶喘着粗气跟上,前面的声音已经分散了许多,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选择——面前有两条路,两条路都有脚步声传来,李斯特的人恐怕也分散了一部分逃命。   该选哪一条?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宴梃想问问巫以淙的意见,才发现对方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头发,顺着鬓角流淌下来,他低声问道:“走那边?”   巫以淙没回答,禁药的药效时间已过。   宴梃咬咬牙,随便选了一条路,“生死就看天意了。”然后无所惧地走了进去,方慕摸着鼻子,“那我走这边?”他踏入了另一条路。   其余人也没有什么主意,很快也凭第六感决定方向匆匆跟上前面的人。   距离第六医院几百米的地方已经被包围住,调查科乃至军方以及当地高层面色各异看着蔓延至周围的火焰,浓烟滚滚,盯上几秒仿佛眼睛都要被熏坏。   这时,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所有人一惊立刻跳上车调转方向。   即使在车上也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大,轰隆隆的声音自地下传出,气温一时之间升得更高,四处都是熊熊火焰,万里无云的天气更加快了火势的蔓延。   过来支援的车辆被冒出来的火星击中又引起几场小爆炸,他们低估了这群人丧心病狂的程度。   灼热感让人呼吸困难,混乱之城在晨光初晓的一天迎来了一场扑了整整大半天才扑灭的大火。   以第六医院为中心的区域充斥着残屑和浓烟,整座城市的人闻了足足一周的浓烟,才迎来一场雨换来新鲜空气。 第121章   巫以淙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很迷糊,睁眼间好像看见了熟悉的度假岛上的实验室,但是他实在太疲惫了,剎那间的清醒过后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恍惚听见有人跑动的声音,然后是说话声。   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皱了皱眉,身旁的人立刻意识到灯光让他不舒服将灯光移开。   “我睡了多久?”   他的视线格外模糊,声音也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宴梃看到他睁眼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已经过了七天了。”宴梃的声音苦涩而僵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漫长的七天发生了许多事,宴梃不打算现在讲。   巫以淙轻轻转了目光,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他的眼神看上格外平静,像是一圈毫无涟漪的水面,“那晚……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起身被宴梃制止,而这一动他也看到宴梃身上的绷带以及缺了几大块头发的发型,配合那张硬挺俊朗的脸,十分滑稽。   “我这算幸运的。”宴梃摸了摸头,看他精神稍微好转,开始细细讲述着后面发生的事情,“选了那条路之后我紧张的不得了,路上又遇到了秦阎的尸体,我更担心了。”   既担心前面不是李斯特就这么让他跑了,又担心前面是李斯特而他们已经精疲力竭无力对付。   从结果来看上天是眷顾他们的,他们遇到的不是李斯特,此时灰联系的人正在和李斯特的人缠斗在一起。   然而还没等他们跑出去通道后边就传来连环爆炸声,通道也开始坍塌,紧急之下他只能护着巫以淙然后便陷入一片黑暗。   等他醒过来就看到了好几个肉粽子躺在他隔壁,负责在外策应的老沙正和几名留着络腮胡,一看就不是正经医院的医生沟通。   救他们的过程巫以淙已经没多少精力了解详细,于是问出最关心的话题。   “他们伤得怎么样?”   宴梃回忆着临走前那几颗只能转动眼珠子的白粽子,摇摇头,“烧伤是最严重的,枪伤、砸伤——只能说幸好都穿了特制的防护衣,没伤到根本。”   烧伤看似严重,只要肯花钱,恢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次搞出的动静这么大,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方便接任务,就当作是修养了。   只是有一件事——   巫以淙看他神情不对,问到:“怎么了?”   “李斯特入狱了。”   方慕当时随机选择的路就是李斯特逃生的路,那条路通往的最终目的是一个小型的机场,可李斯特并没能跑出机场——火焰到来的速度超过他的想象。   巫以淙倒觉得没什么,他本来也觉得就这么死去太便宜他了,不过关于李斯特的罪证他并没有给宴梃,以李斯特的本事怎么会轻易认罪。   这话说来就很长了,宴梃看他逐渐清醒过来,犹豫几秒还是扶着他坐了起来,才继续:“收到记忆卡后秦老先生单独找到我,说想和爷爷联系,他们交流了什么没人知道,李斯特被抓后拿出一系列罪证的是调查科。”他握着巫以淙的手,“调查科其实是爷爷和伽亚市长请来的。”   宴梃听到的时候只剩下苦笑,调查科来的理由之一是查到伽亚有7 的线索,宴梃还担心过是自己身份暴露。   爷爷却告诉他当时只是为了找个理由,7入行时间晚崛起速度却很快,既引人注意底蕴又没有灰塔这样早早扬名的人厚,说白了很适合当靶子。   宴重也没想到选中的靶子会是自己的孙儿,他只猜到宴梃的第一重马甲——特里。   宴重请调查科来便是调查零度计划的事,根据长时间的调查宴重已经掌握了零度计划在伽亚的参与者,为避免打草惊蛇才请出第三方来深入调查。   宴梃和宴重沟通完,生出了几分庆幸,怪不得之后调查科从未出现过,如果调查科一心盯着他和巫以淙估计早就能更新7和灰塔的资料。   李子清在飞机上提示巫以淙他当年的绑架案有异常,也是有人得知宴重调查零度计划想拿这件事威胁他,试图拿宴梃来逼迫宴重收手。   那时宴梃还以为当年自导自演的绑架案出了漏洞,没曾想伽亚已暗流涌动。   乃至他们离婚宴重始终不同意,也有部分原因是担心两人分开后遇到危险,两个人待在一起他更放心些。   李斯特这件事中涉及到芜穗的部分没有人捅出来,知情人本就少,加上宴重与调查科做出的交易,让他们从中顺利的隐了身,具体交易细节宴梃便没有再过问。   巫以淙捏了捏掌心,打起几分精神:“你是指这一次还是一开始到伽亚那次?”   宴梃苦笑,“一开始,还记得被朱愉找到的装药方的盒子吗,说到这儿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了先别难过。”似乎担心他情绪,宴梃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巫以淙轻轻吸了口气,心一沉,缓缓问道:“什么事……”   “银朗的那本书被烧毁了。”   他们被救出来时本就非常混乱,后面又手忙脚乱地换地方。   那本书不知道掉在哪里,大火之下只剩下一片灰烬连找的机会也没有,在巫以淙的注视下他不得不说出擅自的决定,“我和李斯特正在谈条件,他手里那张药方,万一有用……”   宴梃知道这个做法巫以淙不会赞同,但让他看着巫以淙副作用发作什么也不做,他也做不到。   他小心翼翼说道:“那张药方方慕也看过,记得里面大概的内容,不用担心他拿出来的是假的——李斯特现在的处境加上身体状况,也同样需要解药。”   李斯特虽入狱但他牵涉到的人与事太广太深,他所属的利益集团和反对零度计划派最近斗得不可开交。   如果说齐宣暴露仅仅是让参与零度计划的人惴惴不安,那么作为隐藏至深的李斯特则让各方都有所忌惮——三十多年的经营,利益集团盘根错结,即使有实质性的证据清算起来仍然非常棘手,加上牵涉到的人又全是顶尖的大人物。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演变到现在已经是一摊烂摊子,调查科和联邦法院忙得不可开交。当然这一切都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也多亏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李斯特身上,他们才能够清净养伤。   “那张药方是假的。”   巫以淙嘴角微微一扯,想要牵出一个微笑,可却是徒劳,身上各种细小的伤口和大脑的钝痛,根本无法做到,于是他干脆闭上眼,慢慢解释:“那天在车上我已经告诉你了答案。”   他向李斯特提起那本书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同时也不想让李斯特得偿所愿。   他就是想告诉李斯特,他自以为是戏剧落幕、不惜现身炫耀自己的完美谋划反而证实了大家的猜测,也留下了致命的实质性证据——有些设备科技含量低,不依靠信号传输,能发挥的作用却不容小觑。   宴梃不解,什么时候说过?   巫以淙抬手挡住光线,“‘守护安列娜遗产的正是有黑鸢尾纹身的人’,我也是到最后才想明白,芜穗怎么可能没想过万一齐宣先拿到药方怎么办?她计划如此周密,真这么明显的话何必多此一举给你一本书,可见这些都只是指向真药方的线索。”   “可是银朗已经死了。”身上有黑鸢尾的貌似只有银朗。   巫以淙转了转眼珠子,“还有一样东西,应该还在你身上,那晚穿的衣服里的东西还在吗?”   当时他随手塞进了宴梃兜里的东西,也刻着黑鸢尾。   宴梃思索片刻,松开他的手走出门,过了几分钟又在他身旁坐下,“这个打火机?”   银灰色的打火机冒出零星的火苗,外壳上正刻着一朵精致的黑鸢尾。   “银朗一见到我就给了我,却没有明说,那时他应该就在等待道出真相的时机。后来他死的时候,包间里谭疏和方慕等人都在,他不能说出来,直到你说芜穗也寄了本书给你,尹莫在银朗遗物中也看到这本书,我才猜测到书或许有某种暗示。”书里的线索其实不难猜,芜穗伪装成干妈时陪着他看了无数遍这本书,她相信他一定能发现书里的暗示。   书中拥有黑鸢尾的是一位来历神秘的牧师,牧师非常喜欢烟斗,平日里并不会点,只在最后帮助安列娜的女儿时点燃了烟斗庆祝死去多年的老友计划成功。   巫以淙将牧师出现的场合想了许多遍才做出这个大胆的猜测,而尹莫说的银朗几乎不抽烟又给了他一份信心。   宴梃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价值千金,恨不得马上扫描内部构造,被巫以淙拉住,他还有许多想要问清楚的。   “其他人现在在干什么,不要骗我。”这一次损失太大了,如果不这样李斯特不会觉得一切尽在他掌握,也不会现身,他们也找不到实质性证据,他只能这么劝慰自己。   他的语气很认真,宴梃坦诚道:“这一次我们的容貌都暴露了,何凝和老沙换了假面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养伤,估计三四个月后就能生龙活虎。至于你那边的人,松鼠和蓝鲨见你伤势稳定下来便回了自己常待的城市,他们打算重新经营一个身份,灰的话……他开枪解决了朱愉,估计心情有些复杂,不过灰色被李斯特攻击造成的影响足够他忙几个月,还有那些来帮忙的朋友,我和他加上你的那份,给了那几位老朋友一个承诺。”   他说的简单,实则后续的处理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死去的人尸骨无存,连核对身份都没机会,只能通过联系其他人泄露的消息推测出来,该履行之前承诺的履行,该欠下人情的记下这比人情债。   等他们整理人员资料时,才发现李斯特竟然悄无声息入侵灰色数年时间,就差排行榜最上面几位没有和他的人直接打过交道。   灰色这片自由混乱之地如果也被他掌控,那么他日后包装零度计划正式施行,几乎没有任何阻力。   巫以淙垂下眼眸,“等会把我账户里的资金打给灰,他知道怎么做。”   来的那些人有部分是接下他的任务,还有部分却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帮忙的朋友。   加入灰色,死亡与离别已经习以为常,巫以淙也以为自己对离别习以为常,现在仍觉得不是滋味。   不用他说,宴梃早已这么做了,不仅如此他还暗中动了一笔宴家给他的基金,钱弥补不了什么,却足以让剩下的人做许多事,也算是尽一份力。   也许是记挂着的事情有了个答案,巫以淙很快又陷入沉睡。   这一次他睡了许久,久到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睡眠都弥补回来,久到重伤的几位朋友已经在熟悉的地方一边养伤一边暗中送给灰色死敌——调查科内部情报,以便钉死李斯特的罪行。   那时他还没有醒。   宴梃害怕得不行,暗地里找了几位有名的医学领域大佬,得出的结论是对方在深度休息。   大概可以解释为这么些年的副作用已经耗费完他所有的精力,再加上从邮轮开始他几乎没有真正放松地修养过,又被注射了两天的禁药,如今牵挂的事也结束了,几位朋友都还健在,绷着的心放下来,身体彻底陷入补充能量的阶段。   不过副作用的威胁依然在,方慕有方法让巫以淙醒过来,只是没有解药醒过来也是被副作用折磨,宴梃舍不得,睡一觉也挺好。   另一边远在另一座城市的方慕拿到真正的药方也开始废寝忘食继续实验,他有制作缓解药剂的经验,新实验上手很快。   确认药剂成效那天,宴梃一晚上都没睡着,岛上只有他和一直睡着的巫以淙,无人诉说,也没人看到他的紧张。   早上宴重给他打了个电话,聊了聊关于李斯特引发的风暴后续,他没告诉爷爷心中担忧的事,聊完后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样,他都最好了承担的准备。   结果自然是好的。   其中忐忑紧张的过程宴梃已经没时间回想,方慕寄来的药剂和各种仪器他很快就收到了。   两人在岛上呆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被副作用折磨了二十多年,从此以后巫以淙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好消息很快被两个团队的人和灰知晓,在通讯频道里纷纷吵着要来岛上玩,被宴梃毫不留情拒绝,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他们两个人。   起哄的人里没有方慕——方慕从得知巫以淙稍微好转后便单方面断了与宴梃的联系。   那时又是治疗的关键期,宴梃便瞒着巫以淙,巫以淙也从来没主动问过。   宴梃想到在第六医院里巫以淙那个明显的怔愣,如今讨论方慕是否真的背叛过已经没有意义,而他的确送出了那份记忆卡让他们提前做足了准备,也记下了与李斯特相关的证据——这份后交出来的证据由宴梃等人补全,被广大民众看过后联名要求揪出所有的人,掀起了一场至上而下的、轰轰烈烈的清查运动,他们在岛上偶尔也能看到进展。   巫以淙不主动提方慕的事,宴梃也装作不知情,至于白鸽组织以后会不会有医生的存在,则是灰塔该头痛的事。   两人很快定制了新的假面,容貌与身份则完全改变。巫以淙迫不及待想接几个任务以摆脱赤贫的经济状况,宴梃心里自然是由着他,表面上却各种推托不愿离开小岛。   在他不要脸也不太要命的半暗示半威胁下,巫以淙不得不满足了宴梃肖想很久的一些成年人游戏,即使是情人无数什么跌破下限的游戏都玩过的巫以淙,也不得不给这段时日贴上个荒淫无度的标签。   宴梃食髓知味,想出无数种拖延的方法,直到某天半夜收到灰传来的李斯特一伙人正式定罪,他才安心下来,搂紧了睡着的巫以淙规划着两人的下一站。   最后依据巫以淙的喜好,他们选择了一座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城市定居,开启只属于他们俩的故事……   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对上智者谁会获胜,恐怕唯有当事人明白。   --------------------   两人故事到这里就完结啦,图一乐的故事,写得并不完美,下本会继续加油,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