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你啦!!!   作者:楚君山   文案:   张漾当了一年的舔狗后成功与顶流影帝盛京地下秘密恋情,这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年来俩人的生活平静而温馨,不过意外很快来临,盛京在他生日当天不幸遭遇车祸,失忆了。   失忆后的盛京想起了所有人,除了他。   他凭空消失在盛京的世界。   不仅如此,有一回,盛京喝醉了紧紧抱着张漾不肯撒手,嘴里还呢喃:“小景,我想你了……”   那天晚上,张漾知道了两个秘密。   第一:盛京不爱他。   第二:他其实是个替身。   而他替的,是在盛京心里藏了十几年的白月光——景明。   盛京身边人都说张漾是笑话,他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原来全世界都知道盛京把他当替身看待,只有他看不到。   后来在给景明举办的接风宴上,俩人不慎坠入了海里,张漾死死地抱着手里的救生圈。   他不会游泳。   好不容易等到盛京来了,张漾却看见他毫不犹豫的从身边游过,像没看见自己似的,径直冲向白月光,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抱上岸。   而张漾却因为体力不支被卷进了大海,被搜救队找到的时候差点没了半条命。   张漾累了,当了盛京两年的舔狗,这场闹剧也是到了收场的时候,他选择放弃,出院后干脆利落的跟盛京分手。   后来张漾离开京城,去了一个安静的小城镇生活,本以为以后的日子就会这么平淡过下去。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一个雨夜,盛京浑身湿透,跌跌撞撞的跑来,红着眼睛砸门,急切问:   “你到底是谁?”   张漾抵着门,在漆黑的房间里思考了很久,开口:“我谁也不是,你认错人了。”   【阅读指南】   1.国际惯例1v1,双洁   2.狗血文!追妻狗血文!很狗血!不是爽文!是狗!血!文!   3.受后期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重点)   4.狗山出品,大家放心,一定会有烧的很旺的火葬场(烧死他!)   5.大家尽量不要吵架哈,和谐讨论,婉拒空口鉴抄,全文无原型~   6.慢热型   7.攻前期脾气很暴躁,后期卑微追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娱乐圈 正剧 失忆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漾,盛京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比恨长久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京城的八月异常的燥热。   航站楼接机口外,齐列一排锃亮的跑车驶来,车队浩浩荡荡极为拉风。   周围人来人往,凉爽的大厅内还回荡着机械女性声音的口播,推拉门口零散几个保安有说有笑地路过。   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骚动,玻璃大门大喇喇地全部从外而内撞开,乌泱泱的人群呈“人”字形朝接机口冲刺。   一副丧尸围城的激烈景观,还有一小部分则滞在厅外,呈半圆括弧状包围车队,极为训练有素地架起摄像机,没有摄像机的则是掏出手机拍摄或直播。   “现在是中午12点10分,在我身后呢是京城国际机场,在五分钟后的一趟从洛杉矶飞来的航班,里面坐着我们今天的主角——盛京,他刚从国外领奖荣耀凯旋。现在我已经到了接机口,接下来xx媒体持续为大家跟踪报道。”   一位散着长发面容娇丽的女人举着话筒,对着身前的摄像机展示机场站口全貌。   所有人仰着头高举手机,人挤人很快堆满了整个大厅,安保团队赶来时连只脚都塞不下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几个拿着大喇叭疏散人群,但很快便被嘈杂的人声淹没,无济于事。   人数如此可怖的接机,作为一个具有多年从事经验、合格的、能力出色的经纪人,马鸣稳如老狗,在盛京下飞机前吩咐保镖保护艺人安全,又腾出来两个助理负责拿行李以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之后又给盛京准备了全副武装。   墨镜、口罩、棒球帽等等……坚决不让自家艺人露出来一块肉。   就在马鸣左看右看还没等松口气,在过安检时任性的盛大少爷全给他扔安检盘里了。   马鸣:……   饶是经纪人,马鸣也不敢多嘴,毕竟盛京可是盛宗宏的儿子。在京城里想要出人头地的,无一不畏惧盛家,盛世集团只手遮天,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有人曾经计算过,就算整个京城的企业加到一起,连盛家的半山腰都够不到。   如此显赫的背景,盛京在娱乐圈两年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当然,人尽皆知是因为他姓盛,还有一部分就是盛京长相帅。在部队待过几年,九头身、倒三角和结实的肌肉,是让人看到忍不住流口水的身材,也奠定了他在娱乐圈顶流巨星的地位。   如此完美的霸总人设、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加上铁打的业务能力,盛京刚出道就人气断层top,两年来也有不少后起之秀,但就像是盛世集团与经常其他企业一样,是那些人加起来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戎马两年,未尝一败。   从迈巴赫车队里齐刷刷地下来一群黑衣保镖,强硬地冲进大厅越过人群,将黑乎乎幕布一般的人群从中间劈成两半,手拉手形成人.肉墙,隔开情绪激动的粉丝。   门外的安保也想强冲进来,但刚挤进半个身子就感觉被谁抽了几十个嘴巴子,吓得他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躲在门外疯狂拨打报警电话。   随着时间的推进,焦急等待的粉丝望眼欲穿,恨不得立马把盛京从里面揪出来的架势。   “我操,怎么还没出来啊,该不会飞机晚点了吧?”   “妈的,哪家航空敢耽误哥哥的时间?等老娘回去炸了他的微博!”   “……”   人群吵嚷着,你推我挤,甚至有人真的想越过保镖硬闯进去。   下一秒,盛京的工作团队步伐略快地冲进保镖的包围圈,将盛京保护在中央。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盛京高大有型的身材映入眼帘,在往上便是一张惊艳绝伦的脸,经过上帝之手精雕细琢、让人一眼难忘,穿着定制款zilli衬衫,衬衫领口前端横插过一根纯金白金打造而成的领针,鼻梁挺高而显得深邃的眼窝带有几分锐利,剑眉斜入鬓发。   过于激动的粉丝即快速地两头围堵,被撞的一个踉跄,盛京面色不虞,一双寒冷而骄躁的眼睛扫过攒动的人群,瞬间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透着烦躁。   人群像是下了油锅似的激起阵阵尖叫,此起彼伏,闪烁的灯光不肯放过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   “啊啊啊啊——盛京!!!”   “盛京盛京!一统盛京!!”   “盛先生,请问对于这次的影帝颁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   “……”   数不尽的鲜花与书信杵在盛京眼前,话筒与白皙摇曳的人手更是应接不暇。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接机盛景,在娱乐圈从未有过的壮观,他的出现更是将这股氛围推向高潮。   现场嘈杂拥堵,寸步难行,人数巨大的大厅内的温度直逼室外,马鸣一边护着盛京一边制止冲动的粉丝,此时已经热的汗水直流,像条狗一样喘息。   不一会,盛京没走两步额间也细细密密地覆上一层汗珠,这时,一只骨腕清瘦、皮肤白皙的手伸来,两指捏着叠好的纸巾在他头上轻轻擦拭。   冰凉的指尖划过,又像是安抚。   他扭头,见张漾快被挤成馅饼,两颊挂着的那点软乎的肉向鼻子中间拥挤,嘴唇充血比抹了口红还要好看,不过正可怜巴巴的嘟起,目光努力往前够,有好几次整个人都差点被挤外边去。   像只在夹缝中生存的河豚,既心疼又好笑。   盛京抬手拽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到身后,看着那人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眉宇间立刻拧出一个“川”字:“你留着自己擦吧,老实跟着,既然帮不上什么忙起码别给我找麻烦,马鸣!看好张漾!”   同样被挤成河豚的马鸣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嘴里含糊不清:“哦、知、知道了……妈的,谁扯我裤子??!!”   盛京被粉丝缠的寸步难行,马鸣又在后边差点跟几个粉丝打起来,周遭乱成一锅粥。   由于刚才的那一拽,张漾只觉得脚下一轻,眨眼间鼻尖差点撞上什么东西,等他站稳才发现已经被人拉在了身后。   盛京在18的时候就跟着他哥盛老大一起进了部队,在里边当了六年兵后才进的娱乐圈,部队训练极为严酷,盛京在里边摸爬滚打练就一身腱子肉,加之高大的身材宛如一堵人墙,把跟在身后的张漾挡的严严实实。   身后的几个助理尽量不往盛京身边靠近,竭力留出空白区域给盛京一个人。张漾此刻贴着他宽厚的脊背,不仅不挤了,呼吸的空气都流畅了不少,鼻尖还萦绕着清淡的香味。   ——那是盛京身上独有的一种味道。   身为盛京的生活助理,张漾怀里抱着他的外套转身一溜,把位置还给盛京自己跑到队伍末端。   “小张,怎么不跟着盛哥,跑这来干什么?”边上的人问他。   张漾摸了摸被挤得生疼的脸,“保护艺人使我们的职责,让盛京先走,我给他断后。”   许放拽着往自己身前挪了挪,缓缓笑道:“我看盛哥挺护着你的,你就这样跑了,不怕他生气?。”   “他为什么要生气?”张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只是一个小助理,他应该没时间管我吧。”   许放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有接下去。   方才保安打电话报警,在离机场不远处有公安局,防止现场出现踩踏事件,他们极快地赶来出警,亮起警灯快速疏通人群。   张漾在最尾端百无聊赖地跟着团队缓慢前行,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儿童哭喊的尖锐声,他寻声望去,在无数条人腿中看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彩虹棒棒糖。   不过只有坚强的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已经碎在地面被踩成了白.粉。   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红彤彤的,挂满了眼珠,她惊恐而又无助地望向周围,刹那间与张漾四目相对。   “哥哥~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我找不到、到她了呜呜呜呜——”   小女孩白乎乎的小手胡乱擦着眼泪,跌跌撞撞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哎!站在那别动啊,这人这么多,万一被撞到了不得被踩死?”张漾瞄了一眼前方盛京,见他此时若无其事,于是从保镖手臂下钻过,顺着人缝挤过去。   就在这时,小女孩重心不稳果真摔倒,手里的棒棒糖被脚掌无情踩碾彻底湮灭,于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小孩瘦瘦小小,长得白净,经这么结实的一摔,在人流之中无人在乎,只会觉得脚底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就算有人看到,人挤人弯腰都费劲也懒得管一个小孩会怎样了。   张漾离小女孩有段距离,听着耳边愈演愈烈的哭闹声瞬间头疼,不管不顾地疯狂推开人堆,在下一个人即将要踩着小孩的身体过去时半蹲下去把小孩护在怀里。   “小孩,没事吧?”   “有事,我妈妈不见了啦呜呜呜——”   “……”张漾还保持着姿势,他连忙抱着孩子弯腰起身,可狭小逼仄的缝隙锢得他动也不能动。   仿佛是被关进一个特制的模具里面,不一会便觉得呼吸困难,大脑充血。   警察还在门口往外指挥粉丝出去,可已经上了头的粉丝充耳不闻,就算爬到别人头顶也得爬过去,经过十几分钟的动作,他们劝离的只有一小部分。   别无他法,警察只能先把这些人的源头——盛京护出来离开,才能彻底结束这场“灾难”。   盛京自从出了门在大厅半小时只走了几十米就开始暴躁了,中途有好几次都想一个电话打过去把大厅门给拆了,被马鸣死活拦下。   “盛大少爷,你抬头看看这可是国际机场啊,要是旁边其他的几个您拆了能泄愤也就算了,这个您得三思!”马鸣抱着盛京的手臂。   “滚开!”   可他瘦弱的力气在盛京那里根本不够看,轻轻一挥不知道倒在了哪里。   “他妈的!艹!”   盛京眼中火苗窜起,眉宇间蒙上一层阴沉的戾气,就在他突然想起什么时,抬手朝后一抓。   抓了个空气。   他朝后一瞥,发现少了个人,在部队待久了,来自被训在骨子里敏锐的直觉立刻迫使他在工作人员的团队里找了个遍,可一眼望尽的队伍里没找到那个人。   几乎立刻把马鸣揪到面前,高声质问:“我他妈让你看着点人!你耳朵里塞炮仗了是不是?张漾人呢!”   马鸣战战兢兢:“啊?我、我不知道啊,张漾那小子虽说长得好看了点,不过今天这些人都是来看你的,他一个人溜出去应该没人——”   还没听到一半,盛京不耐地再次一把将人推开,目光到处搜寻张漾的身影。   可他身为焦点中心,有无数双眼睛让他无处遁行、离不开半步。 第2章   “艹,别他妈在这碍事!”   张漾弯腰没站稳觉得后背好像被人推了一把,紧接着眼前地板不断放大,他正不受控地朝前栽去!   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将怀里的小孩抱的更紧一些,旋即眼帘画面翻转,被一股大力拽进一个坚硬温热的怀抱。   嗅了嗅鼻尖淡淡的香气,张漾脸上一喜,“盛京”二次还未说出口,便听到一声“咔”的脆响,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下一秒,刚才推他的那个男人狠摔在地面,在冰冷的地板滑行数十米。伴随着痛苦的嚎叫,远处不明所以的人群也跟着尖叫四下逃窜,不一会大厅的粉丝所剩无几。   而努力了半天的警察与保安:……   “张——漾!”   一声极为骇人的低吼,张漾吓得头发竖起,随后小心翼翼地目光上移,只见盛京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背着光,大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脸色,但仍能感到几乎能把他肉剜掉的视线。   张漾:完了,玩大了。   没几分钟,一个形色匆匆的女人跑来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   随后女人便解释刚才现场涌入的人数太多,刚不留神孩子便没了踪影。女人抱着孩子连忙弯腰道谢,张漾憨厚一笑,害羞的手都快不知道往哪放了。   最后女人还想说些感谢请客吃饭的话语,没等张漾拒绝,盛京先没了耐心拽着人径直往外走。   大厅的粉丝已经散的还剩零星几个,有保镖队拦着,他们很快便上了车。   在机场滞留许久的车队终于启动,这次有前后护法很快来到富人区的私人公寓。   一路上盛京一言不发,脸色阴沉,车厢内除了副驾的助手余成外只有马鸣一人挨着坐,而他地位不高,整日谨小慎微,眼下早就缩成了鹌鹑装死。   迈巴赫还没停稳,盛京就打开车门绕到车队末尾的那辆车,拉开车门把后座的张漾拽住来,力气大到几乎可以用“拖”来形容。   “不准跟!”   余成刚下车门的脚又立刻缩回去,其余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装若无其事。   “这、怎么回事?”   马鸣见怪不怪:“你新来的不知道,张漾这小子毛手毛脚经常惹盛哥生气,就咱盛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发起火来……啧啧啧,今儿估计得挨会揍。”   余成见张漾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担忧地蹙起眉头:“那我要不要上去劝劝?”   马鸣拍拍他的肩膀:“得了吧,盛哥脾气说来就来说退就退,估计张漾顶多挨几巴掌盛哥的气就下去了。”   “啊?”   余成明显被吓到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张漾手腕被拽的生疼,电梯门刚打开盛京便把他摁在角落里。   “疼……”   字还没说一半就被堵在喉咙里,唇瓣被盛京粗暴压着碾磨,他身上原本清淡的香气也变得浓郁,熏得张漾头脑发懵。   盛京的力气大可不是吹得,在部队摸爬滚打六年早就练了一身腱子肉,今天在机场推他的那个人硬生生的被一脚踢断了好几根肋骨。   他的手腕骨被盛京摁在耳边,疼的仿佛要将他掐断,霸道粗.暴的吻像是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狭小的电梯间里,暧昧悱恻。   “盛、盛京!停,停一下!”张漾挣扎出一只手挡在嘴前。   盛京喘着粗气,黑着脸盯着他的动作。   “对不起盛京,我错了。”张漾动了动被咬破的舌尖,眼角立刻疼出生理眼泪,“大厅人多,我担心会因为那个小女孩发生踩踏事故,所以才离队的……”   “哼、你脑子里装的是空气吗!报警不会啊,喊安保也不会?你他妈浑身没个二两肉也敢往人堆里扎!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万一被推倒,他们别说一人一脚他妈连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盛京气得松开张漾,眼底一片烧红。   “当时只顾着救人了,我没想那么多,盛京~我错了,你别生气。”张漾眼睛眨巴眨巴,牵起盛京的手就朝怀里钻。   “生气?我吃饱了撑得才生你的气!大热天的老子带个口罩满地儿找你,闷得要死,急的都差点以为找不到你了,你他妈倒好还有那闲工夫管别人!艹,下次你再消失老子就当不知道,还他妈落个清静!”   盛京甩开张漾的手,气的电梯门刚打开就往外走。   他腿长步子大张漾一路小跑才跟上去:“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过来找我嘛,不然我哪有胆子乱跑?我错了错了错了,并且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乱跑!”   “盛京盛京盛京盛京——”   “啧,闭嘴,烦死了你!”   到了楼层,盛京没进卧室,而是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客厅沙发里,脸黑的像锅底。   张漾在门口站了一会,从背包里叮叮当当的掏出个小风铃,轻轻挂在打开的窗边,然后踢掉鞋小跑到盛京身边,动作极为熟练地跨坐在那人怀里。   双臂环着脖颈,澄澈的眸子直勾勾的,张漾微微撅起被刚被咬破的唇瓣,趴在盛京脸上吧唧一口,一道浅浅的血印子留在上面。   他满意地嘿嘿笑道:“盛京~”   盛京扭头,默声不答。   “我知道我们现在是地下恋情,接触的时候要避着点人,我今天按理来说不应该给你惹麻烦,但是,我真的不忍心那个小女孩。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下次做事之前肯定会优先考虑你的。”   盛京嗤笑一声,冷峻的脸色松缓许多:“被人发现难不成他们还敢反对?”   “我知道他们不敢嘛。你当初说过咱俩的事不适合公开,我其实挺赞同的,日子啊过的平平淡淡就好。”张漾说着,狎昵地蹭蹭盛京的脸:“所以你别生气了呗~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了。”   “那是为你担心的事吗?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如果我没及时赶到你现在就是包子里的肉馅。我就好奇了那些人是救过你的命是吗,出了事不知道叫安保非得自个儿上,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虽然生气,但这次盛京的语气好了很多,张漾抱着他在他嘴角亲了亲。   “嘿嘿。”   知道是在关心自己,奈何嘴上功夫不行,张漾半天只是憋出来一句傻笑。   窗外的阳光大片糊在雪白的墙壁、张漾的身上,明媚的光线在他的发丝淬了一层亮闪闪,皮肤更加细腻莹白,鼻梁骨侧上一颗粒点大的小痣,像是圆珠笔在白纸上留下的一点墨。   张漾笑起来很好看,就像夜间空中那些星星点点,璀璨夺目。   盛京转过头,呆呆的愣了一会,指尖掠过张漾的眼稍,停顿几秒。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包揽了世间所有的美景。   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一声细微的叹息声,盛京还是还是心软了,手指下滑捧着张漾的下巴,俯身深深吻下去。   “多笑笑吧,你还是笑起来好看点。”   这个吻不同于电梯上的激烈,但却饱含温情,明明是想将对方拆吃入腹的病.态占有,但又竭力忍耐。   唇齿分离后,又吻了吻他的唇角,又亲过眉心、眼角、鼻梁,最后停留在眼前。   盛京那双漆黑充满欲.火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张漾,微不可查地又蹙了蹙眉,仿佛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纸,让他极力地想要往深处探寻。   两人炙热的呼吸缠.绵交织,张漾不明所以地蹭蹭似乎不满对方的走神。   经他这么一动,盛京回神拦腰将他抱进卧室。   临近傍晚,一阵微风掠过,摇晃着高级复式公寓楼窗边的风铃,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乐,又轻盈地穿过雪白的窗帘带动餐桌上插.在花瓶里还露着水珠的花朵,在偌大的客厅打个旋,最后停在卧室房门,跟着里面细碎的哭声销匿在门缝里。   那是一声非常微弱不连贯的喘气与求饶,夹杂着比银铃还要好听的声线,只是一声就足以让人血脉喷张。   有人神游天堂,有人嘴里骂娘。   守在底下的那群人个个头够老长,生怕错过张漾下楼,余成站到最前面,甚至考虑要不要破门而入。   “这都快半天了还不下来?啧啧啧,这下张漾啊——”马鸣叼着烟直摇头:“惨喽!”   余成担心闹出人命,可他刚任职盛京特助没几天并不知道门禁密码,于是转身看向马鸣:“快想想办法啊,先把张漾弄下来。”   “你也太看得起我在盛哥心里的位置了。”马鸣双肩一耸,摊手表示无计可施。   “今天张漾擅自离队不算什么大事,而且还是为了救孩子是出于好心,大不了盛总以张漾不遵守纪律为由,扣几个月工资的事情,何必这样?”   “这个呢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张漾之前也惹过?火一直憋着,今天算是秋后算总账了吧。”   话音刚落,马鸣立刻接到了盛京的电话,吓得他立马呸呸吐了嘴里的烟。   “喂?是是是,在下边呢没人上去。”   “行程策划?”马鸣“嘶”了一声,“好像是咱工作室老于,诶诶,好嘞。”   马鸣挂了电话,余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盛哥说,把老于的舌头割下来剁碎喂狗。”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到,余成也很快作出反应,指着马鸣的手机:“原来这就是,秋后算总账。”   在盛少爷这里,算账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不论是在娱乐圈还是在军队,盛京都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这一方面是来自身份,处于他这个位置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阿谀奉承,谄媚与讨好声从未在耳边停过,不论他说和做什么,都有的是人追捧;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来自于盛父盛母,盛宗宏和江晚愁一共两个儿子,对盛京极为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就拿盛京进娱乐圈这事说吧,一个人在中央军队六年,眼瞅着就要升了,盛京却不知道着了什么迷魂药非得当明星当演员,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走竟然选择进娱乐圈!把盛宗宏气的,当场抄起高尔夫球棒把盛京打个半死,按理来说怎么也得在医院躺个十天半月吧,但三天刚过,人就跟没事的一样该干嘛干嘛,有江晚愁拦着盛宗宏总不能下死手吧,毕竟自己儿子他这个当老子的也心疼,打一顿只不过是给中央高层那边一个交代。   军官变明星,当时在京城太子圈里闹得风风火火,就这么一翻手给掀过去了,但再不服气,也没人能拿盛京怎么办,谁让盛家上下护他跟护个宝贝似的?现在在娱乐圈不照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盛京算得上是太子党里的老子,只需要任性,不需要认错,耐心?根本不存在的。   尤其是从部队回来后,脾气更上一层楼。   今天粉丝接机这事是他们工作室运营总策划老于出的馊主意,以盛京在国外得奖归来为噱头,秘密进行了十天的排兵布阵,私底下给大粉与站姐发了航班,所以今天才会涌入比平常多出几百倍的粉丝人数。   要不是马鸣用命护着盛京的手机,就以盛少爷的脾气估计得真会派人过来当场轰.了机场。   闯下这么大的祸事,盛京的巴掌没在出了机场半小时后呼在老于脸上已经是好脾气了。 第3章   马鸣捏着手机转手给老于拨去电话,让他今晚准备一口舒服的棺材明天留着下葬用。   余成则是蹲在角落郁闷的揪狗尾巴草,计算自己还有几天活头。   一行人在底下待得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而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慢悠悠的在厨房煮着牛奶,身上还穿着一条印着粉色花纹喵咪爪的小围裙。   ——那是张漾特意给盛京挑的。   刚开始见到的第一眼盛京极为嫌弃,甚至有点反胃,趁张漾不注意把这条“脏东西”塞沙发底下,后来张漾找不到询问他时就黑着脸装不知道。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张漾在打扫卫生掀开沙发垫子给发现了,当天把家里的围裙全换成了女仆装,甚至是能用来充当围裙的布料,反手将这条粉嫩的“独苗”挂在了厨房门口以此警示。   盛京:……   饶是他脾气再大,也挡不住张漾的恶趣味般的做法,毕竟他不能时刻盯着对方,总有不在家的时候。   待到锅里的牛奶咕噜噜地翻着水泡,盛京又加了两个半勺的蜂蜜,切了两根熟透了的香蕉加在里面。   厨房香气四溢,卧室的门开关,张漾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绕着沙发哼哼唧唧梦呓半天才去洗漱。   盛京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在碗里放了麦片后放在餐桌上,热牛奶经过加工之后卖相诱人,冉冉地升着一层白雾。   从洗漱间回来的张漾已经穿戴整齐,大概是哭得太狠的原因,长长的眼梢染上一指殷红,眸子里此刻水波粼粼,跟个小猫儿似的。   他拱了拱鼻子,身体不由自主地来到厨房粘到盛京身上,“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盛京黑着脸答道:“狗屎。”   “粗鄙。”张漾撇撇嘴,转身走到餐桌坐下,喝了一口牛奶后顿时眼睛一亮:“好喝!盛哥哥你真的好厉害呀,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打得过流氓熬得了热汤,简直是完美情人,十项全能~”   听到自己的“新称呼”盛京顿时脊背一麻,手里刚考好的面包“啪叽”掉在地上,半晌,僵硬的身子才有了反应。   “张漾!”   一声咬牙切齿的呵斥从厨房传来,吓得张漾赶紧咽了最后一口逃离“战场”。   夜幕临近,静谧的公寓一片祥和,优质的管理下草丛内嘈杂的夜虫叫声也无,张漾趴在窗台前欣赏着晚间落日和天际晚霞,静静地待了一会,他又踩着拖鞋把盛京也拉来。   “我他妈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盛京打开自动升降落地窗挡板,坐在软垫沙发里,曲起一条腿放电脑,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打字。   傍晚落日仿佛从狭窄的电视机切换到偌大的粒子屏幕上,暖橘色的光线斜.射进玻璃,铺在宽阔的地板上,张漾惬意地靠在盛京怀里,懒洋洋地剥起了石榴。   “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盛京一边盯着电脑屏幕,还不忘冷哼一声。   “嗷,人家小姑娘好歹知恩图报,送的风铃多好看,还说以后长大了要嫁给我。”   “……”   不与他继续扯这个话题,盛京问他:“这几天没什么事,除了几场活动之外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有什么想玩的?”   前不久盛京在美国拿了奖,国内讨论的热火朝天,对于他的讨论度再创新高,按理来说应该就着热点多露露脸收割粉丝什么的,可他半个月后才姗姗回国,后期行程除了新剧发布会和一档半天就能录制完的综艺后,竟无半点动静!   张漾很不理解,总觉得盛京对演员和艺人的身份并不怎么上心,但他却又有为此放弃仕途的痴狂举动,以前张漾也试图询问过,可盛京每次都是敷衍而过。   小刀在石榴的果皮上划了几道,然后顺着纹路轻轻掰开,饱满猩红的果肉隐约露出,张漾剥着想了想:“好久没看过电影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说完,盛京立刻回给他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你是不是看我最近过的舒服了,想给我找点事干?陪你去看电影?你怎么不让我找个时间点跟你一起裸.奔啊!”   “……”张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放下手里的石榴转身攀上盛京精壮的臂膀,下巴抵着他的肩窝,眨巴着眼睛:   “咱俩包场,然后你带着口罩和墨镜,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   盛京皱起眉毛:“不去,公寓有电影院,想看在家看。”   撒娇失败,张漾悻悻然:“哦。”   —   第二天一早,张漾盯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起床,目光一瞥没见到盛京的身影,出去找了一圈也不见人。   “出去了?今天也没活动啊。”   他嘀咕几声,就去洗漱了,再出来时特助余成已经在门口等候,见他出来立刻抬脚跟过去。   “张先生,我奉盛总命令来接您去腾飞大厦,请您尽快准备,车队已经在楼底下等着了。”   腾飞大厦里的电影城极为著名,坐落面积硕大,不少明星大咖宣传新电影必到景点,不过由于档次设置,非会员不得入内,因此人流量稀少,能去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   盛京不喜欢喧哗,选这个地尽可能的挑人少的来。   他就说盛京一定会待他看电影!   口是心非的男人。   张漾顾忌着外人在场,面上并未有太多表情,淡淡点头:“我换身衣服就走。”   “哎!你——”   在他转身时,余成毫无征兆地叫住他。   他疑惑地望去,见对方张张嘴,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遍,欲言又止。   “怎么了余特助?”他问。   余成呆滞半晌,随即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快去换衣服吧,晚了盛总是要发脾气的。”   张漾觉得奇怪,挠挠头关上衣帽间的门。   室内又陷入寂静。   余成站在门外,大脑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的画面。   ——张漾转身时,细白的脖颈侧不小心露出的一点红痕。   顿时,一个可怕而又大胆的想法浮出水面。   “挨揍应该……挨不出来吻痕吧?”接着他又想了想自家盛总白天一副吃饱餍足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余成又成了一只熟透了的红虾。   浩浩荡荡的车队再次行驶上路,张漾身为盛京的生活助理,在工作室里最边缘的人物照常坐在末尾车辆里。   在生活方面,盛京有营养师、生活助理、商务助理、贴身秘书和余特助,张漾负责饮食,简单点来说就是陪盛京吃饭。   他大学刚毕业就来应聘,当时他身为助理并不只是简单的吃顿饭,而是要负责盛京一切起居饮食,简称贴身保姆。   既然身为助理,帮艺人穿衣服系鞋带甚至捡掉落的东西隶属工作范围,但是张漾每次只要触碰到盛京,或者靠的近一些,盛京就要退避三舍,像穿袜子伺候吃饭就更不用说,张漾在盛京身边待两年也没摸过一次袜子。   久而久之,特别是他和盛京按恋爱之后,连端茶倒水也不用干,彻底像社会上领着高额补助金的闲散人士。   就,好奇怪。   连一旁的许放都忍不住直摇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张漾乖巧系好安全带,问:“怎么了?”   “盛总竟然请全工作室出来看电影,还是腾飞,这林林总总的下来光门票都得小几十万吧,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是我不懂了。”许放摸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工资,不禁眼含热泪。   旁边的人探头问道:“哎,是不是咱盛总谈恋爱了?我听说恋爱中的男人是很大方的,或许为了搏他的小情儿一笑,我们只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   “……”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就连司机也忍不住瞥了一眼。   许放尴尬地笑笑,不太自在的瞄了一眼张漾,可此时张漾听得头脑发懵,眼睛直愣愣地目视前方,两颊也不经意间染上两抹粉红。   良久,他紧绷的表情才有所松动,闪着微波的眼眸带着些许的落寞:“你想的太多了吧,盛总只是体恤员工辛苦。”   随即许放也附和几句,旁边那人意识到自己应该说错了话,赶紧闭嘴,这个话题也就没人再提了。   进了楼层,影院大气高端的装潢瞬间吸引了人群的注意,两侧墙壁嵌着雕龙花纹,蜿蜒颀长,头顶悬吊着硕大的水晶饰灯,每一个里面都托着一颗色泽饱满的夜明珠。   人群惊艳声此起彼伏,走过长廊来到大厅,马鸣给了他们人手一张卡。   “待会刷卡进房间,想看哪个自己去,别乱跑。”   马鸣走到张漾面前,似乎极为诧异:“哟、还站得起来,不错不错。”   张漾:?   影院风格霸气,每件摆设每一处装修都把“我很有钱”几个字写在面上。   “我靠,这墙上居然镶钻?这纯度,值老鼻子钱了吧。”   旁边几个人叽叽喳喳讨论着,张漾并没有心情欣赏,不过也没找到盛京,于是随便找了部电影刷卡进房间。   每个影院里的座位都是封闭式的小包厢,茶水甜点应有尽有,张漾目测每个包厢大概能容纳三四个人左右。   “滴——”   门被推开,只见许放跻身进来,挨着他坐下说:“我很喜欢这部片子,一直想来电影院看不过可惜没机会,今天凑巧,不过一个人看很无聊,我见你也是一个人,不如咱俩凑个对?”   张漾看了看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一行大字——魔鬼后妈哪里跑,再看向许放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   “……好。”   俩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下了,过程中也只是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   张漾和许放关系不错,在他刚进来的时候跟所有人都不太熟悉,许放是第一个过来跟他打招呼的,后续相处也比较愉快。   算是张漾为数不多的好友里的一员。   “我其实不喜欢看电影的,只是后来听人推荐才喜欢的。”   “那你和这电影挺有缘分。”   许放却摇摇头,看向张漾:“不是有缘分,是因为推荐人我才喜欢这部电影的。”   蓝色的光线忽明忽暗,在张漾的脸上闪烁着,他似乎是在专心看电影,呆呆道:“是吗。”   “嗯。我很喜欢他,只是很遗憾,我错过了对他的表白。他叫唐小天,是我的高中同学,不过以后恐怕是没机会见面了。”许放低头失笑,可眼中确实浓浓的悲伤。   “他长得很好看真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的雌雄莫辩。我就是因为他的眼睛才对他注意的,后来我见过很多人,只是再也没有看到过如此般的眼睛——直到遇见你。”   张漾缓缓皱起眉毛,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   “你的眼睛和他很像,甚至有时候我都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他……不过已经不重要了,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过第二次。”许放突然抓住张漾的肩膀,将其掰正深情地注视着,终于说出了那句:   “我喜欢你。”   “滴——”   “啪!”   刷卡进门的声音和巴掌声同时响起,张漾微微泛红的右手细微的颤抖,他控制不住的倏然起身,刚要说些什么眼角忽然注意到刚进门的盛京。   三人莫名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互相牵扯着某根绳索,一时间谁也没动。   气氛诡异的沉默。   最后是盛京先打破制衡,把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扔,低头点了根香烟。   “嚓!”火光明灭,白雾袅袅。   大屏幕不断闪烁的画面映出他大概的轮廓,剩下的则与飘渺的白.烟一起隐匿在黑暗里。   许放被一巴掌扇的侧脸过去,刚从被打懵的状态反应出来,耳边不紧不慢的响起盛京低沉的声线。   “再说一遍,喜欢谁?” 第4章   余成身为特助,他要负责的不止是盛京在娱乐圈里的商务,还有大大小小分公司的事物。盛宗宏疼爱儿子,在盛京出部队后早早的将家族权利一点点移交他手。   余成很忙,他没有空闲的时间与工作室的那群人high。抱着一堆厚厚的文件独自一人在影城茶座忙碌起来。   “嘭!”   一声惊天巨响,余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不过来不及反应,张漾所在的包间被暴力撞开,从里面飞出来一个人砸在拐角的墙面上,看不清楚是谁,包厢门又陡然从内关闭。   “这是怎么……”   “许放?!”   一声惊呼,马鸣率先认出那人,箭步过去。   “余特助,快打急救!”   许放脸色发青,躬身恨不得把自己对折起来,腹部剧烈的痛感涌入喉间,突然嘴里一热,吐出大片浓稠鲜血来。   “许放!靠,谁对你下这么重的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好歹一个工作室里的哥们,马鸣气的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咆哮道。   余成打完电话回来,对他做噤声手势:   “里面是盛总,不要喧哗,保持安静。”   盛京搬出来比什么都好使,马鸣一言不发,听到动静赶来的众人又原路折回去,充当是幻听。   此时,经理与侍者也姗姗来迟,在余成口中大概了解,经理说:“应该是胃出血,不是大事。开后院放着的大切诺基送去医院吧。”   侍者点点头,喊来几个人把昏迷的许放抬走。极短暂的小混乱后,金碧辉煌的大厅再次归寂。   房门从内重摔关上后,包厢满地狼藉,珍贵的VOSNE ROMANEE 红酒顺着羊毛毯缝隙四下蜿蜒,角落里的玻璃碎片还残留未干的酒渍。   盛京坐在沙发软垫里,拿掉嘴里叼着还燃着半根的香烟放在拇指与食指,布满粗粝的茧将火星掐熄丢在烟灰缸里。   全程一言不发,漆黑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灯光,如深水黑海般暗潮涌动,表面波澜不惊。   张漾颤抖着手打开白炽灯按钮,站在角落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盛京,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血液。   “过来。”   盛京冲他招手,见他不动,问道:   “怎么?吓到你了?”   声音很轻,大概是暴风雨过后的宁静,又或是山雨欲来的前夕。   张漾只觉得剧烈的心跳几乎到嗓子眼,刚走到盛京面前一只强有力的手钳住了胳膊,被扯到他的怀里。   盛京耐着性子,亲了亲他鼻梁右侧的小痣,又问了一边:“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久,张漾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嗯。”   他和盛京谈了半年恋爱,虽说中间也吵过架生过气,但从来没有过今天的阵仗,小打小闹而已。   或者说,这是张漾第一次见盛京真正动怒。   被抱着轻.喘半晌,张漾才堪堪后知后觉,惶恐道:“许放,许放他会不会死?我看他刚才都动不了了。”   旋即,他侧眼瞅了瞅靠近门口位置碎了一地的烟灰缸。   “我踹的腹腔,顶多得个胃穿孔或者胃出血什么的吧……”盛京摇摇头,作安抚状地拍拍张漾的后背:“死倒是不至于,关键在于他醒之后怎么选。”   张漾迷茫地抬起头,盛京柔和一笑,弯腰吻了下去。   短暂温情后,盛京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睛缓和了许多,盯着张漾的眼睛,一笔一划、一点一滴地描绘与勾勒,仿佛是要把它永远刻在骨子里般的注视。   “除了盛家的补偿外,如果敢选其他的,我就一枪毙了他。”   一句带着笑意的话,只有张漾听的脸色发白。   经过刚才那一遭,他觉得盛京真的能做出来。   “有一天我像许放这样对你忤逆,你是不是会以同样的方式对我?”他问。   盛京似乎愣了愣,眉宇间缓缓挤出一个“川”字,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一阵沉默气氛后,才回答:“不会,你这半年没少气我,难不成我次次都得把你毙了?各种类型的枪我倒是有不少,只是……子弹不好弄,就不在你身上浪费了。”   “……”   随后,盛京手臂朝茶几一捞,摸了摸拎来袋子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地呢喃:“还热着。”   张漾缓过劲清醒了不少,刚准备从腿上站起身手里兀然被塞了一个热乎乎的纸盒,他低头一看,是还冒着热气的板栗,他最爱吃的。   想起了什么,内心缓缓淌过一股暖洋,冒着粉色的泡泡,阴霾一哄而散,只留下甜蜜的羞涩。   张漾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恋爱脑,随便几句就能被哄好。   “说说看,刚才是因为什么打许放,咱俩认识两年,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动手。”   张漾塞嘴里一个板栗,干香的果肉填满他两侧口腔,于是含糊不清道:“你刚才不是打过了嘛。”   被擦得锃亮的玻璃桌面,映着盛京帅气的脸,微微眯起眼睛:“你扇他是你的事,我打他是我的事,不冲突。”   “好吧。”张漾勾着他的脖子,直直地盯着他,严肃道:“别人我不知道也管不着,但张漾就是张漾,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不是谁的谁。刚才许放说我的眼睛跟他喜欢的人很相像,这不是明摆着拿我当替身呢吗!我虽说没什么志气、优点也没有那么多,长相平平,但也是个有尊严的人!”   他才不要当别人的替身,他是张漾,而张漾只能是张漾。   说到这个就更生气了,就伸出根指尖戳盛京的肌肉。   “再说,拿别人当替身就算了还有脸说出来!这不是逼我扇他呢吗。”   盛京伸手抓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心里没由头的一阵烦躁:“别他妈戳了,你老公的肉也是肉。先就这样吧,我等会得去一趟南府,今天吓着你了,我让余成送你回去休息。”   盛京时忙时不忙,空闲之余还要去各公司巡查,像能有今天独处的机会少之甚少,张漾有点不乐意,噘着嘴缠了好半天。   可盛京这次没再心软,冷着脸把余成喊来。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张漾很郁闷的嘀咕:“小气鬼喝凉水。”   余成:“……”   末了,身后传来一声及其微小的询问:“真的那么介意别人把你当替身吗。”   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陈述句。   不过张漾并未察觉,转过身肯定:“当然了,莫名成为别人的替代品,这是个人都会生气的吧。”   盛京默了默,墨发垂于眉骨,堪堪遮下眼梢,以及瞳孔涣散的浅显。   期待已久的二人世界潦草收场。   张漾捧着吃剩的半袋板栗,深深地叹口气。   起码还有板栗吃,不亏。   他内心安慰自己。   “余特助,不回公寓,麻烦你送我去母亲那里。”他扭头对余成说了个地址:“麻烦了。”   余成切换导航,笑道:“不用客气的,张先生。盛总吩咐,我会全程待在您的身边差遣,如果您不方便可以让我回避。”   “行,对了,不用喊先生,有点怪怪的……你就叫我张漾吧。”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余成莞尔:“好。”   宝马车很快到了张漾所说的地址。那是一栋风景宜人的养老院,旁边便是坐地面积巨大的公园,老人闲暇时可以在此散步乘凉。   养老院建筑不算恢宏但足够雅致,人少清静。张芳年纪大了,之前所住的小区太闹腾,吵得她经常睡不好觉,当时张漾攒够钱后立刻将母亲搬到这里。   “也不知道母亲最近睡眠怎么样,这里住不住的惯。”张漾在超市给母亲买了许多补品与水果,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朝大厅走着。   余成问:“第一次来吗?”   张漾低头笑笑:“母亲搬来之后我便跟着盛京去了美国,中间倒是打过几次电话,今天算是空闲下来看看。”   自从他上大学后,便不再让张芳摆夜摊补贴家用,学课之余就自己找兼职干,甚至有时候打两三份工,一直到去盛京那里做助理,他才有能力让母亲真正享福。   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母亲叙旧聊天了。   余成听了刚想说你真是个好男人,就只见张漾脸色骤变,“哐当”扔下礼品冲向对面茶馆。   在巨大的落地窗卡座里,坐着一个年老头发半黑半白的妇女;对面则是更年轻一点,穿着高档chanel的定制衣裙,雪白的脖颈与耳垂上带着成套的vogue珠宝,卷着大波浪,精致的墨镜遮住大半张姣好的容貌,性.感的嘴唇比她身上的红裙还要鲜艳。   张漾跑过去挡在妇女面前,冷笑着对那个年轻女人说了些什么。   年轻女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贝齿,两片殷红的唇瓣徐徐张合,说了几句话之后,拎起桌上的古驰包离开。   临走前,还在前台刷卡结了款。   待她踩着高跟悠悠走出茶馆后,余成认出了她的身份,恭恭敬敬地欠身:“景夫人。”   被叫“景夫人”的年轻女人对他点头示意。   就在那点头的一瞬间,余成透过倾斜的墨镜与一直隐匿的那双眼睛对视,那一刻,余成身体骤然紧绷,大气不敢喘。   普通人看不出端倪,可常年与利益打交道的余成一眼看破。在景夫人那张美丽的脸上,长了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当内心的欲望达到一种境界,那是不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那是一种,爬过荆棘、带着满身血淋淋,一脚一个血印子往上爬来的惊悚的压迫感。   前者平静地收回目光,余成呆愣在原地半晌,才从窒息般的缓回神。   不再多留,他与张漾一起将妇女从茶馆带到房间内。   房间是套房,还算宽敞,还有小型厨房。张漾将她扶到扶手椅里,又倒了一杯水。   余成放下礼品就出去守着了。   “妈,你跟她见面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个女的来找你就立马给我打电话,或者叫护工撵走。”张漾给自己搬来张椅子坐在她面前,满脸焦急与担忧。   张芳却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你妈年纪大了又不傻。”   “没事什么?你年轻的时候被景河骗的还不够惨?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少跟他们接触。”   张芳只是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什么都没说,在刺眼的阳光下,那双布满苍老皱纹的脸上是无尽的温情。   在张漾的记忆中,母亲永远是这样。   他嘴里咬牙切齿的“景河”是他的生父。他如今恨成这样,是因为景河从来没管过他们娘俩,不仅如此,张芳还得把挣来的钱分出一大部分给景河寄过去,供他创业。   娘俩生活就算再艰苦,也从不吝啬景河,十几年如一日的盼着、念着,期待他的父亲有一天将他娘俩接出狭小肮脏的出租屋,温柔地对他们说一句“辛苦了”。   如今景河大富大贵,转头抛弃糟糠妻,娶了当今的“景夫人”,并且孕有一子,一家三口常年刊登各类杂志,幸福美满。   而对于一生都在默默付出的张芳,就连一张像样的结婚证也没有,因此张漾才会跟母亲姓。   而张芳从来没有抱怨与痛哭,只是像今天温柔地笑着。   从大山里出来的她大字不识,到了年龄后便被家里人硬塞给景河,第二年生下张漾,懦弱无闻地苦了大半辈子,将所有的血与泪吞咽回肚里。   从不被爱,人人弃之如敝屐,张芳也不反抗。   好像她天生本该如此。 第5章   “不管怎么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咱母子惹不起总能躲得起,以后少跟他们一家子见面。等我这趟回去好好地再给您物色一块好地儿搬走,您老年纪大了,就好好享福。”   张芳微微一叹,从桌上挑一个新鲜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费那些钱干什么,我看这地方就挺好。‘景夫人’今天只是路过叙叙旧,真的,没什么。”   明镜的窗台外艳阳高照,风吹过纱帘掠过鬓角,别在耳后的头发贴着脸侧,堪堪遮住年老混沌眼珠里落寞的神情。   张漾心里一万个不相信,但按着没说,心想感觉给他妈换个地儿,到时候搬走再说。   “对了,漾漾,别光顾着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很忙,你的那个大明星男朋友我今天还在电视上看见他了,隔壁吴叔和护工都一个劲的夸呀,说还有长得这么俊的后生。”张芳笑着,眼角拉出细碎的皱纹。   “忙倒还好,毕竟我就是陪吃个饭然后在剧组无所事事的闲人。”张漾嘟着嘴道。   “什么时候领来见见啊?妈年纪大了,以后见一面少一面,你们谈了半年也是时候了。”张芳说着,捏捏张漾红润的嘴唇,往里塞了一瓣橘子。   张漾运气不好,吃了个酸的,五官都快皱巴到一起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随后他陪着母亲闲聊一阵,等到不是很热的时候又一起去楼下公园散步。余成中途接到电话,找急忙慌就要离开,张漾询问,他他支支吾吾也没打算说,搪塞几句就走了。   余成开车火速赶往富人区的独栋公寓,跟着秘书一起进去等候命。   公寓书房内。   偌大的黒酸枝镶金丝楠木书桌后,盛京一身休闲装坐在老板椅里,整个人悠闲惬意地支起手肘,一条腿随意搭在真皮脚托上,以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看书。   巨大的落地窗外,落日余晖,金橘色的阳光铺洒在羊绒地毯上,智能窗帘前背对着盛京站着一个男人,身材健硕,手臂鼓囊的肌肉鼓囊地撑起西装。   白色烟圈飘起散开,玻璃上倒映着他那张英挺硬朗的面庞。   古董落地钟“哒哒”一声一脆响,安然等待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寂静的气氛才终于被打破。   “我替你查了,撞你的那两个,男的叫谢竹,女的叫谢凤是你的私生饭,也是谢竹的姐姐。这次你去南府的行程被人卖给他姐弟俩了,你也知道私生这种东西,什么疯狂举动都做得出来。”   今天盛京从南府回来的路上,必经的高架桥突然闯进车队一辆黑色越野,径直撞向盛京的车,所幸司机刹车及时,车头撞到防护栏人没事。   饶是孟望在部队八年与外界接触甚少,理解不了追星上头的私生。   于是他摇摇头,嗓音雄厚缓缓道:“叔叔婶婶远在国外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打算怎么解决?谢家姐弟被盛家的车撞得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   在车被撞后,盛京当场脾气暴起,下令让后方车辆加速撞回去,越野车就算再厚实也挡不住防弹悍马,直接720°人仰马翻,惨不忍睹。   盛京黑着脸把书撂下,朝后一靠:“走法律途径,该怎么解决怎么解决。”   “你命令后车司机把人家车撞翻,一个进了ICU,一个命好算是断了条腿,结果你倒是气消了,后边烂摊子怎么办,媒体曝光后盛家不是落人口舌?”   盛京扯了扯嘴角:“今天如果没有内个司机和前面的奥迪车挡着,谢家姐弟的下场就是我,或者运气再差一点,我他妈今天就直接交代在上边。说的不好听点,这就是故意杀人,就算曝光了又能怎么样?左右是她们先惹的事,说不定网上那群人还觉得我的做法大爽特爽。”   孟望尴尬笑笑,“是我考虑短浅了。刚从部队休假回来,有点不适应外界。”   “你啊,就是忒木讷,好不容易休个假还整天任务长任务短,周觉深说想往你那塞俩姑娘比让和尚吃肉还难,不知道享受享受,放了不跟没放一样?”   “嘁,我一个军人不先把国家放第一位,哪有功夫寻欢作乐,再说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   声音戛然而止,孟望像是说了什么烫手山芋般,话在嘴里打个滚又转回去了。   盛京也意识到了,敛了半分笑意,垂眸目光落在书桌某处。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了的照片,被裱在白金相框里。   照片上有三个小孩,一个是孟望,一个是盛京,还有一个年岁相对较小,5、6岁的样子,三人坐在盛宅后院的草坪上,一人顶着用狗尾巴草编的“帽子”,上面还缀了一圈琳琅的小花。   比较小的那个小孩眉眼弯弯,白净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没有一丁点瑕疵。   “已经过去19年了,啧,说起来也够死心眼的就抓着这么一个不松手,多好的也不要,指不定人家现在早就忘了咱俩,结婚生子去了。”孟望看了一眼那个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照片。   “只要找到他,别说结婚生子,就算他现在抱上孙子也得回到我这。”不止,哪怕用链子锁起来,被关在永不见天的囚.笼里,盛京也得把他带回来。   盛京语气淡然,可孟望看着,发觉到眼底闪烁着难以启齿的、恶劣的欲望。   孟望陷入沉思:“当年知情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老管家耄耋之年,婶婶收留他和他母亲时对方并没有身份证之类的证件,她母亲在盛宅工作半年别人也只叫她“胖婶”,当年信息网络不发达,她们母子丝毫不留痕迹,如果没有这张照片我甚至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梦。”   “他姓景。”盛京坚定道:“我问他名字时,他告诉我他爹姓 ‘景’。”盛京换了个端庄点的姿势坐着。   得知这个重要线索,孟望微微不解,刚想辩驳又恍然大悟:“景河家的那个宝贝疙瘩今年24了,如果往前推19年……”   随即又摇头否定自己:“那不对啊,有这么巧的事?他妈江云我见过,看着也不像是干过保姆的妇人啊。”   盛京却说:“我两年前见过景明一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莫名给我一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他静静说着,仿佛已经回到两年前初遇景明的场景,目光有些散,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孟望及其怪异的脸。   “不、那张漾呢?张漾长得可是跟景明一模一样,他们的年龄也差不多,你为什么不怀疑张漾!”孟望上前两步双手啪地撑在桌沿,急迫道。   “你忘了?”盛京抬眼,光源被孟望健硕的身体完全遮挡,整个人被阴影包围,但眸子却亮了亮,“他的脸上很干净,没有痣。”   语气平缓发音咬字极为重,信誓旦旦,他应该在第一眼时便怀疑景明了。   孟望震惊地盯着他,半晌,缓缓才情绪转变,冷静不少:“那你已经确定是他了?”   “他的相貌、年龄、血型都对的上,我在调查江云,如果江云与‘胖婶’是同一个人,那就可以确定是他。”   “……”   孟望板着脸从书房出来,在屋外等的快要睡着的俩人立刻惊醒。   “孟少。”   “嗯。”   孟望拿起沙发上的西装,他来时着急随手撂在了上面,目光一转,不经意瞥到已经被挪到阳台挂着的风铃。   余特助说:“孟少,那是张漾在机场救下的一个小孩送的,我看材质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毕竟也是孩子的一份感恩的心意吧。”   “叮铃——”   刚好一阵风吹过,风铃晃动发出好听的脆响。   孟望侧脸,黑眸凝视着,竟被吸引抬脚上前近距离观看。   余成说的不错,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蓝色的铃身系着劣质丝带,嗯,声音确实悦耳。   他没看几眼,余光便又被房梁拐角的一个鸟巢吸引。   “孟少,前不久下了一场大雨,吹坏了原先的鸟窝,这是张漾前不久用树枝、棉花和泥土自己弄得‘天然燕窝’,说是要来年春天和盛总一起看燕子归巢。”   ‘天然燕窝’表面坑坑洼洼,细看还有几个不小心印上去的掌印,半圆形小窝里还细心地放着花生碎和一些吃食,孟望光是看着,脑子里便能想象出张漾活泥巴和布置燕窝的笑脸。   以及,被拉来站在一边极为不理解但还是看完全程并且黑着脸的盛京。   像是张漾能干出来的事。   孟望失笑,正准备走了,恰巧碰到从养老院回来的张漾,双方见面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两秒。   张漾张张嘴,半天憋出来:“孟望?孟少爷……”   “嗯,是我。”孟望表情如常:“难为你还记得我。”   张漾立刻兔子摆手:“不、不是的,我只是太长时间没见你,这突然碰面了脑子没反应过来。”   他嘴里小声嘀咕,然后才想起打招呼:“晚上好啊,你是找盛京吗,我带你去,等会就做饭了,你留下一起吃点。”   “不了,我已经找过他了,等下还有事,先走。”孟望微微颔首,快速离开。   到了公寓楼下,他又快步上了车,开口便说:“把景明的资料给我。”   司机俯身从副驾车门抽出资料档案递过去。   孟望抽出,看到首页上角贴着的照片。   景明确实长了一张与张漾九分相同的脸,剩下的一分区别则是张漾右侧鼻梁上多了一颗极小的痣。   他表情疑惑,眼珠转了转掏出手机给部队科技组打电话:“景河的老婆江云,去查她从出生开始的一切底细,两个小时之后整合成档案发给我。”   “好的,孟团。”   挂断电话,孟望看着手里景明厚厚一沓的资料,忍不住啧啧啧唏嘘:   “盛京啊盛京,你可真是造了孽了。” 第6章   孟望走后,张漾便从余成口中得知盛京差点出车祸的事情,连忙跑到书房敲门。   “盛京,你先出来一下。”   过了一会,盛京在屋内应了一声。   这座公寓是盛京买下的,里面的设计与装修都是按照他的风格来,半年前张漾搬进来时,便跟他说明除了书房外的房间都可以进。   男人嘛,总得有点隐私,张漾现在还瞒着盛京他母亲的事呢,于是非常尊重地从没有进去过一步。   门页开关,张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攥紧,被拽着来到卧室,紧接着顿感上身一凉,单薄的衣服被三两下扯光。   “盛京,盛京!等等等等我还没吃饭——”   话音未落便被堵回去,盛京蛮横霸道的吻在他身上密密麻麻落下,凌乱的衣衫半挂不挂的搭在臂弯上,张漾疼的皱紧了眉毛。   他半咬嘴唇,微微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便是盛京赤红的眸子与灼热的目光,过于着急而略显凶狠的表情死死地盯着他的鼻梁。   “盛、盛京……”   你在看什么?   我的鼻子怎么了?   堪堪吐出两个字,他便被新一轮的撕痛哑了喉咙。   卧室大汗淋漓,躲在外面手足无措的俩人瞬间腾红,最后还是余成拉着秘书悄悄关上外门,守在公寓门口。   “咔嗒”一声落锁,将公寓暧昧的吟喘隔绝在寂静的空气中。   在谢家姐弟的事情被曝光后,网友们的动静如盛京预料中一样,都在纷纷谴责这种危险的私生行为。盛京行为过激造成重大事故损伤,但有盛家操纵,这件事并未掀起水花,曝光之后草草收场。   虽说外界没什么动荡,可在盛宗宏回国的上午,盛京便被传唤回盛宅,被其母江晚愁好一顿数落。   “你瞅瞅你瞅瞅,这是当时的监控录屏,局长发给我的!你看看她们俩人都成什么样了,全身喷的都是血啊!”江晚愁拿着ipad,指着上面的视频,生怕盛京看不见,弯腰站在他面前指指点点。   盛京绷着脸,一言不发。   “我跟你爹就出国一个月而已,而已!你就给我整这么一烂摊子事是吧,你生怕我跟你爹不是被你给气死是不是……”   盛宅茶水间只有他们三人,盛宗宏不谙世事,坐在一旁的软垫里,面前是一整套沉香木桌和紫檀茶具,他用镊子夹起一撮干爽的茶叶放在壶身,冒着热气的滚烫热水倾入茶壶,顿时,整个茶水间都弥漫着浓郁的茶叶清香气。   袅袅飘着烟雾,盛宗宏沉心静气,对身外一切杂音置若罔闻,抿一口精巧茶具里的茶水,喟叹一声。   “闭嘴!吵死了!”   江晚愁怒火中烧,盛宗宏的那一声叹息像是往里添柴,她凤眸一瞪,抄着手里的平板扔过去。   盛宗宏侧身熟练而又轻松地躲过,死里求生的同时还不忘安抚:“夫人莫气。”   “姓盛的你少在这气我,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啊,今天敢趁我们不在敢在高架桥上撞人,明天他就敢挖坑把咱俩埋了!”   “妈……你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吧,我顶多是脾气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孝敬你们还来不及,就算挖坑也是先埋我自己。”盛京无语道。   江晚愁眼睛一瞪,正准备新一轮的“温良教育”,盛宗宏缓缓放下茶杯,捂着嘴咳了声。   “儿子啊,这件事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妈说了这么一堆,主要是觉得你过于任性,往后若有攸关决策时必回任性,性格使然,你会栽跟头在上面。”   江晚愁突然想起这次目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抱着手臂缓缓落座,“你爹说得对,要我说你就赶紧找个人结婚,好好的治治你这狗脾气!还直接撞车,万一你被弄出点好歹来你想吓死你老娘是不是?”   盛京原本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但一听到“结婚”两个字直接冷脸,站起身在江莱晚惊怒的目光中离开。   “盛——”   “逆子!翅膀硬了敢惹你妈生气,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盛宗宏倏然起身,一边撸袖子一边指着盛京离开的方向冲过去。   气他?可以!   气老婆?不行!   眼瞅着就要动真格,江晚愁不免想到盛京一脸执拗的跟他们说要退伍当明星那晚,盛宗宏也是这般模样,打的盛京一整个脊背血肉模糊。   如今回想起来画面仍旧触目惊心,江晚愁虽说骂的狠,其实才是那个动手最少惯的最狠的那个,于是再次于心不忍,伸手拽住盛宗宏,揪着他的耳朵把人甩沙发上。   “夫人……”   盛宗宏一米八大个,五十有余的年纪但身材保养的极好,经常做一些健身训练、徒步穿越戈壁滩、单手拿捏大板砖以及给自家夫人拎包拎水拎礼物练就出一身腱子肉,非常健壮。   此刻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唯唯诺诺。   “行了!再打就打死了,我儿子也是肉做的。”江晚愁坐在沙发上深深叹出一口气,紧致光滑的眼尾细细地浮起皱纹,在她这张矫好的脸上平添一份愁容。   “自从胖婶母子走后,小京就跟着魔了一样,直到现在还是放不下那小孩!也不知道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连亲爹亲娘都置若罔闻!唉……小京性子倔,找不到人不罢休,可这么下去不是法子,这样,我去派人接回退休管家,着手调查,你这几天就去小京那里劝劝他,年龄到了也是时候结婚了,不管男女公母,总得让我见见。”   盛宗宏半晌一言不发,默默地削个苹果递过去:“夫人说的对。”   江晚愁气的五官都差点绷不住表情管理,倏然起身踩着高跟鞋上楼做脸,而盛宗宏盯着手里没人接的苹果,啪嗒往桌子上一砸。   “逆子!”   害得他不能与夫人花好月圆!   —   张漾是在出公寓时遇见的余成,他怀里抱着一沓文件,被一个硬挺的蓝色文件板夹着,脚步匆匆,撞到张漾时都还是懵的。   “余特助,出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盛京他不在这。”张漾伸手扶了他一把。   “啊张漾,这是盛总吩咐的,要我把文件放在他书房里,而且是很重要的机密文件,我刚才还看见盛总手底下的军人开着防弹越野车持枪送来的。”   所以他才会如此心惊胆战。   “哦,什么文件这么机密啊,我也没听他讲过。”盛京属于半退伍,虽说人在娱乐圈,但在军委那里还是保有实权的。   “是江云她——”   余成惊觉,啪一下紧捂下半张脸,逃也似的跑了。   嗯?   盛京和江云能有什么联系……   张漾内心疑惑一瞬,不过也并未深究驱车开往盛京那里。   余成所说属实,在富人区街道隐蔽处确实“藏”着几辆霸气的黑色越野,张漾只是斜觑一眼,手中打转向灯拐弯一气呵成,车辆很快消失在宽阔辽长的马路。   盛京拍综艺的大棚人来人往,张漾胸前挂着工作牌畅通无阻地进了他的专属休息区域。紧闭的休息室大门外,战战兢兢地站着几个工作人员,脸色发白,嘴唇噏动,漆黑的眼珠不安地乱动。   见他来之后,马鸣大步走来,手里还捏着文件,表情严肃地嘱咐他:“我告诉你张漾,现在盛总生着气呢,你手脚没个轻重的待会别惹事,听见没?不然我们工作室的哥几个可保不了你了。”   张漾似乎也被这紧绷的气氛摄住了,偷摸地问道:“马哥,谁那么大胆子惹盛总生气?”   马鸣警惕地左右看看:“啧,是盛夫人催他结婚的事。”   张漾微怔,心中陡然提起一块石头,摇摇欲坠。   “嘶,这说来也奇怪哈,盛总26了也不找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提也不提,整天清心寡欲的跟个老和尚似的,盛夫人就这么一催还生了好大的气。”马鸣难忍猜想,脱口而出:“咱盛总是不是不行啊。”   …?   张漾突然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马鸣。   就算他跟盛京没有公开过,这群人的猜测也不该偏成这样啊。   “马鸣!”   突然响起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喝,马鸣像是被打了一鞭子,手忙脚乱地爬到一旁办公。   张漾:“……”   他遣散了门口的那群人,轻轻推开门进去。   休息室非常宽敞,一应俱全的茶水、软榻、办公书房……各个房间打通,用小型鹅黄鎏金灯“串连”起来。   温馨的装潢内室,盛京与盛宗宏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盛父身旁还立着一束鲜艳娇贵的花束。   “你看,爹选的花好看不,你妈会不会喜欢?”   “……”盛京双手抱臂,盯着他爹半晌忍不住翻个白眼:“爸,都什么年代了还送花啊,哪个女的会为了几朵花消气?”   “有啊,你妈不就是!我们你妈上高中的时候,我骑着二八大杠天天堵你妈家门口,坚持每天一朵花的把你妈的心渐渐俘获的。”盛宗宏一脸柔和地盯着花束,“夫人一定喜欢。”   男人痴情起来没人能遭得住,盛京抿抿嘴唇,起身离开。   “站住!我今天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而是觉得你妈说的很有道理,你年纪不小也该成家,敛敛脾气。桑家的那个小姑娘虽说骄纵了点,但好歹心眼不坏,你过几天腾出个时间回家跟人见见面。”   “我说了我不结婚也不相亲!你们少掺和我的事!”盛京背对着盛父,微微侧首道:“起码在找到他之前,否则你们还是省省心吧!”   说完拉着张漾摔门离去,大步跨过休息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户外。   综艺录制的场地是在靠海边的一栋酒店内,不远处便是已经驱散了人群的沙滩,盛京穿着休闲衣裤,倚在一颗椰子树下。   “盛京……”张漾看着茫茫无际的大海,内心有点发怵,转身躲进盛京的怀里。   他小时候溺过一次水,所幸被救及时捡回一条命,从此之后便再也不敢去一些水多的地方。   夜幕降临,周围的建筑物都拉起排排耀眼灯光,光线穿透沙滩越过他们朝着大海远处跨去。   盛京背对光源,半个身体都隐匿在幽幽黑暗之中,看不清任何表情,张漾耳畔海风呼啸而过,凉意侵袭,就抱的紧了些。   耳朵贴近胸膛的那一刻,听到了通过□□穿通的咯吱声音,是一种极为隐忍的、克制的攥紧拳头发出的咯吱脆响。   盛京似乎很生气,他在气什么?结婚?   还有……   “盛京,你刚才说的‘他’是谁?”张漾抬起脸,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视线里微波闪动,映着身后的灯光,轻轻问道。   盛京身体微僵,随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他妈管这么多屁事有意思吗,闭嘴,让我安静会。” 第7章   “什么叫屁事?这能是小事嘛,我只是不忍心什么事你都憋着不说,会憋坏的、会憋抑郁的!好心关心你反倒不领情了,呸!凶凶凶整天就知道凶我,我不伺候你了!”   张漾噘嘴,摆手不干了,踩着柔软的砂砾头也并不回的离开。   夜晚星光黯淡,前赴后继的海浪发出树叶般的沙沙声,周围弥漫着淡淡的白雾,在这个彩灯大亮的城市平添一份朦胧的迷离。   “妈的,艹!”   盛京气没处撒,朝着空气挥了一拳。   咸湿的海风呼呼地吹着,不远处屹立海岸边际的灯塔探灯360°旋转,漆黑的天空像是拉下一层黑色的布幕,将一切笼罩在巨大的黑色网罩之中。   处处透露着心烦意乱。   盛京转过身,掏出一根大重九,用脊背挡着风点燃,猩红的红光明灭,他深深吐出一口气。   “老子为了你当明星,你看见了也不知道过来找我,这么多年了,是死是活总得给个信吧。华国那么大,我他妈上哪找你啊。”   在昏暗的视线下,他那双幽邃的眸子更为深刻,漆黑的瞳孔映着眼前的星点子。   那一刻,长达十多年的思念齐涌心头,日日夜夜都在描绘的那张脸、被他无数次幻想过成熟后的脸,就像是大海最隐蔽的深处遥不可及。   其实就算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人的话,盛京不会难过,只是,想到自己再也不能跟他打声招呼,就总忍不住遗憾。   实在不行就放弃吧,这个念头也曾无数次闪过他的脑海。   可这已经是他为之一生的执念。   盛京抹了把脸抬脚离开。   “盛京!”   陡然一声尖叫,盛京顿时僵住了半边身子。   下一秒,张漾明媚的笑脸出现在视线中,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仙女棒,举着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起放烟花啊~”   语气欢快,不由分说地拽着盛京跑向海边。   白皙的脚掌踏着松软的砂砾,张漾挽起半截裤脚,细腻的皮肤在粼粼波光下光滑无比,白色的泡沫纷至沓来,一遍又一遍地轻吻着脚踝。他往盛京手里塞进去两根,手指探进盛京的裤兜,熟练地掏出打火机点燃。   烟花棒顿时燃气一圈明亮,张漾乌黑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火苗,歪头看着他。   “……”   盛京缴械般叹息一声。   “张漾,你真烦人。”   随即丢掉手里燃尽的烟花棒,抱着张漾的头便吻了下去。唇齿间的碾磨,暧昧的水渍声,张漾被温厚的怀抱紧紧包裹着,身高差被迫让他仰起头,不断地被索.取,像是一只误闯猛兽领地的弱小生物。   星光朦胧,夜意深处。有人沉溺在温柔的梦境中,被欲.火焚烧尽残存理智与杂念。   盛京紧紧抱着张漾。   “盛京,我不生你气了,你也不要瞒着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告诉我,我嘴笨说不出一二三,但起码能当一位倾听者。”张漾下巴抵着温热的肩膀,任由抱着。   “知道嘴笨就闭嘴,让我抱一会。”   “……”   张漾:“你不是在生气盛伯母催婚的事对不对?”   “……嗯。”   “你要找那个人,但是你找不到,也不知道怎么找所以才生气是不是?”张漾声音闷闷的。   “啧。”   看来是了。   张漾挣扎着从怀抱里出来,直视盛京目光:“你已经失去他了,或许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了,可这并不代表你不在乎他。起码你并没有背叛这段情意,你问心无愧,如果能找到那是最好的结局啦,如果找不到你也不应该难过,因为你已经尽力了。”   顿了顿,他又说:“或许是缘分没到呢。”   张漾的声音又稳又轻,说话时那双眼睛总是亮亮的,好像时刻在逗人开心,温和的、包揽世间所有。   像一块恬静的池塘,温柔的让人心甘情愿的溺死在里面。   “如果我不想找了呢。”盛京亲了亲他的唇边,紧紧地挨着他:“如果他没有来过这个世上就好了。”   起码,他可以不留余力地爱着眼前人。   默了默,张漾表示赞同:“那确实是这样,毕竟在你心里,我要当那个最好的,你以后要是敢有别人,我就在你床头一哭二闹三上吊。”   渲染半天的气氛被打破,盛京冷笑一声:“那我一定请两个驱鬼大师来好好超度你。”   说完,他沿着海岸线离去,徒留张漾反应了半天。   “吔,你说谁是鬼?我是张漾!你的心肝宝贝儿,盛哥哥——”   张漾开始撒起泼来,三两步追上那人跳脚一蹦,双手紧紧抱着盛京的脑袋,整个人像袋鼠般挂在他身上。   “张漾,下来。”   “不。”   盛京加重了语气:“下来——”   “不!”   张漾死皮赖脸,饶是盛京体力再强悍也拿他毫无办法。   打不得碰不得骂不得,活脱脱的一个小祖宗。   最后由着去了,张漾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盛京权当空气。   背着人走了一会,吹够了海风,正当盛京想侧头劝人回去时,张漾的声音骤然一停。   “又怎么——”   “看,流星!”   张漾指着远处天空,顺着方向望去,果真有一道星点拖着尾巴划过,像是在长空中划破一道口子,露出被黑色幕布兜住的星星,又快速愈合。   一道接着一道,纷至沓来,无数颗流星以光速划过眼前。   “快快、快许愿。”张漾催促着,然后双手合十虔诚道:“我希望和盛京以后有无数个平淡的小日子过,开开心心,没有伤病。”   话音刚落,盛京蓦然开口:“说出来不灵。”   “嘘——”张漾像个小偷,眼中闪着狡黠:“别出声,它它就听不到。”   …?   盛京回头,看着张漾眼底荡着漫天星河细碎的光,像个小孩子似的,他似乎习惯了,回头继续背着那人静静走着,消失在光线外的阴影中。   海浪拍打礁石,海风呼啸向远方海面而去,最后一抹星光隐匿消逝,天穹陷入一场无尽黑暗中。   回到宾馆后俩人洗过澡,张漾被盛京用浴巾裹好,抱来到床上。   张漾昏昏欲睡,声音低哑:“我们刚才没被人看到吧……”   “你安静点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啧。”   张漾倏然睡意全无,扭头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小声嘀咕:“还想让你多背我一会的,这么快就到了啊。我发现,这世界上好多东西都有尽头。”   盛京拉灭床头灯躺在床上,头还没沾到枕头,张漾毛茸茸的脑袋便钻进来。   “可是喜欢没有,就像我们一样。”   “……”盛京目光复杂地盯着那人半晌,还是伸手抱回去:“闭嘴,再说一句话明天就去道具组搬砖。”   “不。”   “……明天没你什么事,多睡会,睡醒了直接坐车走。”   意思是张漾明天不用上班了。   “那也就是说你回来早,能不能给我带包板栗?我想吃了。”   盛京黑着脸把人抱的更紧了点:“有狗屎你吃不吃?”   “……”   张漾悻悻闭嘴,在盛京怀里蛄蛹半天以示抗议。   次日清晨一早,张漾艰难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冰凉的被窝发觉盛京已经走了,坐起身往床头一瞥。   在床头柜上静静地放着一盒冒着热气的炒板栗。   “口是心非的狗男人!”   张漾抱着板栗哼着歌心情颇好地去了洗漱间。   今天的综艺只需要录半天,盛京大概是要带他回公寓吃饭,张漾算算还有大把时间,便驱车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剧组,找好友孔思寻叙旧。   孔思寻不温不火,一年接两三部戏,没事上上综艺,不缺钱花也不会太忙,日子过的挺舒坦。正好今天在离盛京剧组很近的地方,如果临时出事他还能及时赶回去。   “漾宝!”   一见面,孔思寻便像八爪鱼似的往他身上粘,撕都撕不开。他经纪人虎着脸咳嗽两声,提醒他注意人设。   孔思寻可不管这些,一脸嫌弃地把人撵出去,房间只留他们二人。   “你、最好不要跟经纪人闹得太僵了,思寻。”   孔思寻拉着他坐下,一脸不屑:“我有金主我怕他?呸,小爷可不是谁都能管的,回头就去找我金主开了他!”   “……”张漾沉默,视线缓缓移到桌子果盘里鲜红硕大的石榴上,光看圆滑的果皮不难相像到里面包裹着的果肉的鲜美多汁。   等会带两个回去,一个榨汁喝一个做果盘。石榴是盛京为数不多喜欢吃的水果,张漾总会想尽法子做给他吃。   俩人见面叙旧聊了很多,张漾的小嘴一旦打开话匣子再难收住,巴拉巴拉的把昨晚上的事都手舞足蹈地讲给孔思寻听。   孔思寻不解地拧了拧眉:“你不生气?我靠,张漾你脑子被狗吃了!男朋友当着你的面聊前对象,这他妈跟当着你的面跟别人打飞机有什么区别啊,这都能忍?张漾你包子做的是不是?”   “啊?”   张漾被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愣了神。   “啧,盛京说他一直在找那个人,那不就说明忘不了吗!他有爹有妈有大哥有亲戚,除了前对象谁还能让他一直念念不忘啊。而你,你!你身为现任一点没反应?”   孔思寻在沙发上一蹦多高,指着张漾恨铁不成钢:“还还还还问心无愧、还在乎他,你有病吧!你应该一巴掌呼过去,质问他前对象是谁,男的女的,家在哪,号码多少!”   “你冷静点……”   “哎呀,我真的要被你给气死了!”孔思寻似乎是过于了解张漾,知道再气也没用,瞬间就消下去了。   “我当时光顾着考虑盛京了,我看他是真的难过,我也不好受。是不是前任对象先不说,就当是吧,我觉得也没什么。”张漾一脸轻松:“盛京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就算把他找回来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才是一对。”   孔思寻嫌弃地白了他一眼:“狗都不吃的恋爱脑。”   随即又正色起来,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张漾,我昨天跟金主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江云她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莫名说自己为了支持景河创业,还曾经在一户富贵人家里当保姆。”   张漾也听得一头雾水:“她一直都是被景河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妈供他创业的时候江云还不知道在陪哪个男人,她当得谁家的保姆?”   江云早期坐台女出身,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历史,不过现在嫁给景河当了“景夫人”,业界权贵给面子才喊一声正房夫人。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张漾还是多留了个心眼,早早的将张芳所住的养老院转移,挪到了靠近公安局的一个位置,还给她换了新的手机卡,嘱咐护工不要让他母亲随便见陌生人,就算见面也得立刻通知他。   安顿好母亲,他的一颗心才彻底落下去。   左右这几天盛京没什么事,想着两人又能腻歪好久,张漾恋爱脑犯了,在回去的路上又买了好多水果,等着晚上做一个至尊水果捞全席。   进了富人区在楼下并未见盛京的车。   还没回来?   张漾上楼在公寓里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人。   可能真有事出去了吧。   他也没多想,拎着水果哼着歌就进了厨房,系上围裙想着今晚做什么吃,走神之际菜刀不小心割破手指,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打开水龙头冲洗消毒。   淡淡的血水流向凹槽,火辣辣的痛感顿时好了不少,这时电话突兀响起。   他刚接通,听到对面失声吼叫:   “张漾不好了,盛总出车祸了,你快来医院!” 第8章   张漾挂了电话就跑,开着车油门一脚踩到底连闯七个红绿灯,到了医院差点连路都走不稳,趔趄撞到了推着小推车的护士,小护士一声惊呼推车里的消毒水工具刀什么哗啦啦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张漾一个劲的道歉手忙脚乱地帮忙捡回去后就往楼上冲。   盛京,盛京……   盛京不能出事啊!   张漾像是被抽干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大脑什么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了,只是顿感天旋地转,清冷的长廊像是一条无限延长的跑道,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慌乱中,他还不慎被绊倒摔在地面。   “他妈跑这么快死老婆了你?”   一个男人差点被撞躲闪及时,边走边回头吐槽。   可他压根管不了这么多了,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手指被割破的伤口被撕裂,血水顺着指骨往下滴。   今天特别的不顺,好像一切都在预示着这场危险的到来,他像是被命运揪着领子来回摇晃的玩偶。   玩偶不屈于命运,跌跌撞撞的跑向他爱的人。   在路过休息区的时候,余成及时出现拽住了张漾。   见到他就像是见到救命稻草,张漾立刻死死地扒着,惶恐又急迫的问:“盛京在哪?撞到哪了?他有没事有事,现在是死是活?快告诉我!”   张漾眼底爬满血丝,脸色白如纸翼,像是人夺舍了一样,与往日温和的形象天差地别。   余成讪讪道:“盛总他没事,刚才已经醒了。”   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盛京没事他就没事了。   张漾被吊着的一口气从头到尾地狠狠吐出去,狰狞的五官松缓了许多,“那就好,老天保佑!我去看看他,他现在一定很想我,我得陪着他。”   “嘘——”   余成拉着张漾在休息区找个僻静没人的地儿坐下,还做贼心虚地四处打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先听我说。你现在冷静一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次,盛总在楼上,但是楼上已经被盛大少爷的手下包围,不准任何人进入,以防消息泄露。我这次是顶着被砍头的风险找得你。”   一听到“盛大少爷”张漾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肃性。   盛青是盛京的哥哥,身为盛家长子他的行踪很少暴露于外界,只是前两年听闻升到□□高层,之后再也没了任何消息。   由于身份敏感,盛青甚少出面。这次盛京出车祸带了不少手下,大概是有了比车祸本身更为严重的事态。   张漾想到这,给自己打了一针定心剂,做好了一切准备。   “余成?”   俩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到似乎是偶然路过的孟望。   余成起身:“孟少爷。”   孟望点点头,对着他说:“现在盛家的人都在上边,你身为盛京的贴身特助不宜在外逗留太久,否则惹人怀疑。你先去楼上守着吧,我替你跟张漾说。”   余成非常感激地弯腰,急切地跑向电梯。   在空气中孟望隐约闻到了一股甜腥味,他这才注意到张漾放在膝盖小幅度抽搐痉挛的指肚,随即喊来护士为其包扎止血。   “谢谢孟总,有什么事您不妨直说,我现在已经恢复清醒了。”张漾把手递给身侧的女护士,并且道了声谢。   孟望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护士包扎好伤口后离开,才带着人来到医院后面,背光处阴冷凉爽的长廊下面。   “盛京失忆了。”   他简洁明了道。   “失忆?!”   张漾还是被创的退后两步,脊背撞在雪白的墙壁上。   “嗯。车祸时大脑受重力冲撞后杏仁核激活,海马体储存信息输送纽带受创导致其不堪重负,记忆无法进行保存与整合,在这种应激状态下海马体无法从中完整吸取画面,所以盛京目前的记忆断断续续。边缘系统这种东西极为敏感,在受创后产生的应激反应影响到了海马体,导致他甚至记不起从前的事情。”   孟望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张漾郁闷地点根烟抽起来,“不过你也别太害怕,医生说只要配合治疗和坚持服药检查,盛京还是有可能恢复。”   张漾无力地靠着墙壁,垂下的手指焦虑地扣着拇指指腹,“那也就是说,盛京整整26年的记忆都被重创,只留下零散不连贯的画面?”   孟望夹烟的手搭在栏杆上,宽阔的脊背像熊一样强壮,一点不落地将身后那人遮住。他似乎沉思了一会:“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继续跟着盛京?”   “当然了,医生不是说会恢复吗,不过,就算不会恢复我也不会离开他的。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孟望和盛京是关系融洽的发小,他跟盛京确定关系没几天正好撞上了从部队休假回来的孟望,因此成了第一个知晓内幕的知情人。   医院后院清冷安静,人烟罕至,对面有一处石像喷泉,长长的草坪参差不齐地摆放十几把长椅,歪歪扭扭的爬满透明的蜘蛛网,被淹没在高楼的阴影中,像是被人遗弃在这里,孤独又凄冷。   触景生情,张漾难过地轻咳两声,眉宇蒙上一层担忧。   孟望低头掐灭没抽几口的烟,烟头装进口袋里,低沉道:“躺在医院的谢竹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趁盛京团队放松警惕时以同样的方式撞上去。所幸当时开车的不是本人,只是磕到头。不过谢竹这次没那么好命了,车身直接冲下高架桥,到现在也没捞到尸体。”   随后,他转过身,幽邃的眸子映着张漾苍白的脸:“盛家封死了消息,对外称盛京休闲度假一段时间,期间会针对盛京做保密治疗。你身为他的生活助理置身事外,只需要耐心等消息就成,盛家的担心不比你少,不要擅自联系盛京,以免引火烧身。”   “我明白,谢谢你孟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不至于不明不白的被蒙在鼓里。”他垂眸,浓密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落下两排阴影。   他清楚,以他微薄的力量根本帮不了盛京什么,目前只有安静地当个不知情的就算是帮忙了。   张漾转身走了几步,看着空荡荡的长廊,窘迫无助深深吞噬了他,倏而浑身发冷,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从孟望的角度看不见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肩膀抖得厉害,垂着的手暗暗紧握。   随即那道充满压抑、无处释放的恐慌的声音响起:“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他,我不知道他现在伤成了什么样、流了多少血、身上疼不疼,盛京什么事都喜欢憋着,就算疼也不会说,我担心他,我想见一见他,一面也行。”   张漾站着,身形单薄,仿佛纸张一样一吹就跑,可他却巍然不动。   抗不了担子,又不甘无用,站在原地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张漾无比痛恨这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唉……我目前没有带人进出病房的权限,而且盛青哥也限制了亲友们的进出次数,其实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着盛京。但是,念在兄弟情分上,以后我这边有什么消息会同步给你,至少不让你被冷落。”   孟望说。   张漾抹了把脸转过身,抬眼满脸赤诚道:“谢谢你孟总,真的,感谢你。”   —   住院部整个三楼一望无际的看守,个个身高体壮、虎背熊腰,是盛青在部队钦点的心腹,训训练有素地把守在各个出口、窗户、门口以及任何能进人的地方。   森严的甚至飞不进一只苍蝇。   盛宗宏与江晚愁在大厅与整个京城最权威的主任团队的医师沟通关于盛京的治疗方案,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   病房重地,任何风声严格封锁。   一时间空气仿佛被抽干,喉咙被人扼住,三楼从头到尾都弥漫着压抑的沉重感。   位于北侧最豪华的单人病房,盛青一言不发地坐在扶手椅里,衬衫扣子解开两颗,昂贵的领带与宝石领夹被搭在扶手上。   长腿交叠,半支着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来自上位者天生的压迫感。   他凝视着坐在病床上、捏着重要机密文件的那人,淡漠道:“怎么,自己要查的东西也一并忘了。”   盛京掀起眼皮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直都这么跟我说话?”   语气中的强势不遑多让。   盛青扯了扯嘴角:“脑子撞坏的智障,老子不跟你较真。”   “艹!”   盛京也不跟他扯皮,随即喊余成进来。   “把景明资料全拿来。”他放下手中贴着江云照片的文件,接过余成递来的那份。   第一页便是景明的出身背景详细报告,上面还贴着照片,穿了一件GUCCI ZAEBN,视线上移,便是那张夺目耀眼的长相。   脸部线条俊美柔和,五官像是被精心雕刻过,那双空无一物的眸子冷淡无感,下巴微微仰起,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没什么表情,像一座冰冷美艳的雕塑。   一个被印在照片里,无比鲜活的矜贵小少爷。   陌生中又挟带熟悉,这张脸总是给盛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他静静地注视着照片里的人。   扑通、扑通、   心跳加速,好像一团糖浆东西在他胸口炸.开,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我是不是认识他?为什么这张脸会和我脑子里的那个人很像?   景明?   景明……   他痴迷地摩挲着照片里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想要把这张脸深深刻进脑海中。他甚至,想立刻把眼前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轻吻,永远也不松手。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如同久别重逢的惊喜,或挚爱重回怀抱的心动。   盛京出神地注视,久久不动。   余成轻轻咳了两声,汇报道:“盛总,据您所描述的小男孩,我们从年龄、血型、五官特征、背景调查进行核实,确认景河家独子景明为您要找的人。其母江云是景河的第一任妻子,早年两人自由恋爱,结婚后江云为支持丈夫的事业,四处奔波赚钱,19年前曾被饿晕在盛宅门前,被夫人撞见并带回去,还给安排了工作与住所。不过,江云与景河是在19年前,也就是江云怀孕不久的那段时间才进行登记,这个过于私密,我们查不到缘由。”   盛京翻阅景明所有的资料,从小学到大学,再到出国深造,以及人际关系,并没可疑之处。   即使那种感觉足以当做证明,可他目前记忆过于碎片化,于是再次确认:“老管家怎么说?”   余成:“在夫人将老管家召回当天,我们给他看了景明的照片,他说后生俊俏,五官眉眼乍一看跟个水灵的大姑娘似的,不常见,他阅人无数,也只是在19年前碰见一个与之相似的人。”   盛青突然插话:“有没有给他看江云的照片?”   余成愣了愣,底气不是很足道:“这个……没有。因为我们重点找的人是景明,老管家年纪大脑子糊涂的时候多,以免用脑过度识人不清,我们只给看了景少爷一张。”   盛京点点头,“知道了,去查景明最近的动向。”   “这个已经查过了,景明昨天回国,现在正在景家,您如果想见随时吩咐。”   一想到那张让人怦然心动的脸,盛京犹豫了一下:“先不要打草惊蛇,我治疗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余成点头,小心地退出病房。   “不错,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你现在一点记忆也没。”盛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盛京并不想搭理他,从与文件一齐送来的密封袋里掏出笔记本。   ——也是日记本。   也不算是日记,大多数都是在记录心情,不过也可以从里面获取不少信息。   盛京觉得他失忆前应该很少记录,从11年到今年只有薄薄的一半,记录了自己寻找爱人的完整心路历程,也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脑抽当明星。   “南府查遍了,也没找到,你他妈就算死了也给我托个梦行不行?或者告诉我上哪才能找到你也行……”   “周觉深包养了个小明星,要不我也当个明星得了,在部队我得找到猴年马月?我到时候上了电视与杂志,你要是见着我了必须第一时间来找我。你都不知道,我昨晚又梦到你了。”   大多数都在记录思念与碎片日常。   他接着翻,纸张缓缓飘动落下,露出被藏在身下的宝物。   那一张纸只写了两个字。   【2021年,夏。张漾。】   他脑子飞速闪过一个疑问。   张漾是谁?   好陌生的名字……   他停顿一瞬,又翻到下一章。   “张漾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烦的人,嘴里叽叽喳喳永远说不完的话,也不老实,整天跟个皮猴子似的在我面前晃荡。要不是看你长得像景明,我……”   “张漾喜欢我?他也配?”   “长得倒是好看,拿来当个小替身养着玩也不错。”   盛京徐徐蹙起眉头。   替身?景明的? 第9章   盛京抿嘴,眼底闪过嫌弃。   接着往下翻。   【2023年。八月未央。张漾】   后面没有标点符号,在名字的最后一笔拉了一道力道略重的划痕,延至纸张右上角。   应该是他出车祸被撞晕划的。   盛京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放回去,抬手触碰额头缠着的纱布,在左侧眉骨后三厘米的位置,有一道一指宽的撞伤伤口。   他垂眼,深邃的眼窝极为阴沉:“真他妈的麻烦啊。”   盛青看了一眼手机,起身说:“你好好歇着吧,这栋医院已经被我的人监管了,不会有风声传出去的。剩下的治疗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看咱爸妈的本事和你的命了,中.央那边喊我有点事,过几天再来看你。”   盛京倚着床头,极为敷衍的冲他点点头。   走到门口,盛青忽然回头,左手捏了个爱心放在唇边一吻,眉眼深情地看着他:“加油喔,亲爱的弟弟~”   “……”   与此同时,京城市跨江大桥。   长达数百米的路段拉起警戒线,数十名交警守着维护交通运行,红蓝警灯交相辉映,警笛震耳欲聋。不少路过的车主落下车窗够着脖子看热闹。   孟望下车,穿过人群与横线来到事故案发现场。   跨江大桥中段,钢铁护栏从内向外被生生撞断,形成一道数十米宽的巨大缺口。而黑色迈巴赫头部遭遇重创,机械零件与挡风玻璃一片狼藉,后车厢倒是没受到太大损伤。   技侦与刑侦勘探现场,白光闪烁。   “迈巴赫左侧撞击较为严重。”孟望退后两步大概瞄了一眼,还原案发现场:“对方是冲着同归于尽去的,按照车流速来看,应该是迈巴赫车速快,红旗车加了全速,没算好两车间距……跑过头了,所以迈巴赫车头才会损伤严重。”   在巨大缺口一米距离处,迈巴赫前车车轮有一道摩擦地面的黑色拖痕,被撞击后失控撞到了一旁护栏上。   可以想象当时场面的触目惊心。   京城市公安局刑侦第七分队队长裴宇拿着证物袋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分析全对。搜救队已经把红旗车捞上来了,谢竹的尸体刚被送去法医那。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我现在是军.委的人,不干涉刑警破案,没有组织批准,我不能参与。”   裴宇撇撇嘴:“嘁,木头疙瘩,活该单身26年没人找你谈对象。走了!等我写完结案陈词再去探望盛哥。”   他走后,孟望又看了一会案发现场。他绕到迈巴赫后车厢,通过碎裂的车窗朝里面凝视了一会,接着带上手套从车座下夹层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快速塞进外套里。   速度之迅速,在场的刑警们无人察觉。   “慢走,孟团。”   孟望点头,带着东西驱车离开。   —   从医院回来后张漾一直待在公寓里,临近中午,他去厨房做了一碗手擀面。   他的厨艺马马虎虎,盛京跟他不常在公寓做着吃,而且大多数也都是盛京动手多一点。他手忙脚乱的揉面、抻面、切面,下水时太着急,滚烫的热水浇在了手背上,顿时浮起一片红肿。   张漾默不作声,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凉,微微叹气。   事事不顺,他可能要去拜一拜,去去霉气了。   “叮咚~”   门铃声响起,张漾关了水龙头擦干手指走到玄关开门。   “漾宝!”   孔思寻冲他扑过来。   张漾冷静地把门关上,然后拖着身上的“八爪鱼”把他放在客厅沙发。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拍戏?”   把人放下后,张漾便去了厨房继续忙活。   “当然拍了,但是被我给推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有点不放心。”孔思寻在茶几上拿了个大苹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我金主告诉我盛京的事了,我想着就你这副恋爱脑的样子肯定会难过,所以我特地过来陪你呀~”   张漾放调料的手一顿,一张脸不可置信:“你……金主还告诉你这些啊。”   “当然了,我们是好朋友!而且我又不出去乱说,我知道分寸的。”孔思寻咬了一口苹果。   张漾抿嘴,低头默声继续煮面条。他将煮熟的手擀面盛进碗里,又倒上酱汁,淋上热汤,往上撒了一把葱花,一碗清淡的面条被端上餐桌。   孔思寻满脸嫌弃:“你就吃这个?”   张漾笑笑:“今天我过生日。这是长寿面。盛京现在还在医院,我没有心情再弄其他的了。”   孔思寻坐下,也跟着难过,苹果都没有心情吃了,厌怏怏的趴在桌上:“24岁生日快乐~漾宝宝~”   “……”   接下来的几天,孔思寻经常跑来公寓陪他,有时候摸摸阳台的花,有时候看着张漾做饭,也时不时的讲通过金主得知盛京的消息。   比如盛京吃了什么、几点睡觉、治疗怎么样、记忆恢复了多少。   偶尔孟望也会亲自过来,带一些盛京的照片。   盛家给盛京停了一切商务合作,封死所有新消息与动态,不让其暴露在大众视野中,以防盛氏股票动荡。不过盛京性格任性,经常有时一声不吭的消失,等心情好了再接着拍戏,他的粉丝似乎习惯了,没人察觉异样,只当盛少爷碰上了烦心事。   如此一来等同于给张漾放了个没有期限的长假,他也渐渐沉下心来,每天琢磨怎么打扮公寓,等给盛京一个回来的惊喜。   有孔思寻陪着,孟望时常串门,他一个人也不算孤单,反而越来越有耐心。   “盛京昨天想起了一些和他父母的事情以及……小时候遇见的一个人。”孟望说。   这是个好消息,目前盛京的康复情况很乐观,假以时日,估计能想起所有事情。   张漾满眼希冀:“那他,有没有提过我?或者想起一些我们之间相处的画面?”   孟望抿了一口茶,遗憾地摇头:“没有,我拿着你的照片给他看,他只觉得陌生。”   “哦……那总比嫌弃我强哈哈哈哈。”张漾干笑两声,起身去阳台给多肉浇水。   公寓没人的时候,他养了一些植物打发时间。   这几天,他还加固了燕窝,自己买了材料翻新了阳台,现在这里采光充足,摆满了一圈绿色植物,还扎了一个秋千长椅,等冬天就可以躺在上面晒太阳。   刚浇一壶水,他便被热的钻回客厅凉快,两颊热出粉色晕染,殷红的唇瓣微张换气散热,鬓发也被汗水打湿。   “静下心慢慢等吧。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是关于景明的,如果你不排斥,那我可以问吗?”孟望把纸巾推给他,眼睛微微别过去。   “当然可以。”张漾只是擦了额头和鬓边,想着等会干脆冲个澡。   “盛京现在在盛家,我去见他的时候偶遇了景明,你们——”   “长得一样?”张漾截断话茬。   孟望点头。   张漾低头一笑,豁然道:“如果你见过我小时候的照片,可能会觉得我们简直是同一个人。不过,时间我记得不是特别准确,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吧,鼻梁上面长出一颗痣,别人都是通过这颗痣来分清我们两个的。景河是我爹,你应该知道。”   “是哈,难怪,我脑子笨,竟然忘了这茬。”孟望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问:“那你小时候有没有遇见过一些很特别、或者难忘的人?”   “啊?”张漾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有啊,我小学的老师、初中的同学、我的第一份兼职、第一个刁难我的顾客……还碰见过一个特别难忘的哥哥,此外就没了。”   “怎么是一个?”   张漾愣了愣:“一个……很奇怪吗?”   孟望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脑抽了瞎说的。”   “哦。”   俩人沉默地尴尬了一阵,正当张漾犹豫要不要把孟望晾一边自己去洗澡。   身上好黏啊……   孟望却突然开口:“三天后景明生日,你要去吗?”   “不去。我跟我母亲早就和景河断了关系,偶尔碰面也当没看见彼此,就算我想去他们也未必乐意。”张漾摊手。   孟望说:“可是盛京去,还给备下澳大利亚运来的黄钻戒指作为生日贺礼。我是不是部队呆的太多了,还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天然黄钻珍贵只占了不到0.1%,盛京如此大手笔对待一个小小景家,有点奇怪。   张漾同样这么觉得,不过他也没有直面回答:“你是他发小都不清楚,更何况我这个谈了半年而已的男朋友呢。”   孟望不再多说,随便寒暄几句便走了,张漾立刻飞奔浴室洗澡。   衣服黏在身上难受死了!   深夜,夜晚阴沉。   吹在身上的热风裹挟着潮湿,张漾降下阳台挡板,防止晚上下雨浇死多肉。   关了灯准备回房睡觉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咔嗒”一声,门页被从外拉开,闯进一个高大的人影。   张漾吓得立刻打开灯,借着刺眼的强光他才看清来人。   “盛京!”   他面上一喜,可对方摇摇晃晃身形不稳,在抬头时一愣,比他动作还要快地将他扯进怀里。   扑面而来的烈酒味,张漾皱眉:“盛京,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开心,我心里开心。”盛京带着一身酒气醉的不省人事,只会本能地抱着张漾不松手,大着舌头说:“想你了,来看看你。”   张漾羞涩:“行吧,我大发慈悲一次,今晚伺候你。”   盛京身体一僵,臂膀的力量又加重了一分:“谢谢你,你真好,老子他妈差点就把你忘没影了,真的很谢谢你还肯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以后一定好好疼你,我、我把你当眼珠子疼。”   说的急迫又真切。   张漾听着这些情话,鼻尖萦绕的全都是盛京身上的清香,脑子也跟着晕乎乎的:“我、没事,你能把我想起来已经很知足了,而且我不会离开你的。”   盛京侧脸,在他脖颈、脸上胡乱啄,含糊不清道:“你知道吗,自从小时候一别,我已经找了你19年,这数十年我一直靠着那点回忆撑着,我甚至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幸好、幸好你回来了,我从小时候就想告诉你的一句话现在终于有机会说亲自对你说了。”   “我喜欢你,我他妈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这19年,我很想你。”   “景明,我真的很想你。”   前面一大堆张漾还沉浸于情迷之中,可最后一句话直接对他当头一棒,大脑瞬间清醒了。   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盛京。 第10章   天穹被一道闪电划破了口子,沙沙地刮起风来。   偌大一个公寓,灯光映着张漾苍白的脸,他如遭雷亟般被定在原地。   “盛京……我不是景明,我是张漾。”   张漾不敢置信地推开盛京,被吓的退后两步。   见怀里的人挣扎出来,盛京面色不悦地皱起眉毛,伸手攥住那人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再次拽进怀抱。   “张漾?”   听到这个名字,盛京似乎很莫名其妙,迷离的眼神茫然地望向张漾,旋即否定摇头:   “不,你是景明,是我的景明。”   “轰隆——”   窗外雷声大作,刹那间,大雨倾盆落下。   暖橘色光线中,张漾那张苍白的脸尤为脆弱。盛京喝的太醉了,头顶眩晕汹涌袭来,强顶着不适站稳身形,伸手想安抚难过的张漾。   别哭,别哭。   老子为了你什么都愿意改。   你哭了我心疼。   他呓语说不出话,身体凭借本能地想和张漾亲近,可手刚伸出去,便被一掌拍飞。   他很茫然地望向那人。   “盛京,你是不是把我当替身?”   张漾蚊蚋的声音与窗外呼啸的风声混到一起灌进他的耳朵里。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往张漾身上蹭,嘴巴如雨点般落下。可他动作越是亲.昵,怀抱里的人挣扎的就越厉害。   “唔……老实点!让我亲两口、我喜欢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让我多稀罕一会……”   “放开我!!”   张漾悲痛万分地推开他,一路退至沙发角。   盛京急了抬脚就踉跄跟过去,岂料脚下不留神被绊倒,“扑通”一声磕晕在大理石上。   还没拆纱布的额角细细密密地又渗出血迹来。   张漾顿时慌了,什么都顾不得掏出手机便拨打急救电话,当指尖落下那一刻,他略一思忖,选择打给孟望。   盛京倒在地上大脑麻木,意识浑浊,没撑几秒便彻底昏死。   是景明吗?景明怎么不看他?难道把他忘掉了?   不可能,景明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他了,忘了谁都不会把他给忘了的。   景明说会记得他一辈子,还答应给他当媳妇……   19年前,盛宅。   雕花铁门缓缓从外推开,一辆黑色suv驶入院中,后座车厢门被保镖打开,下来一个身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衣襟前嵌着一颗斯里兰卡特产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出对面一张局促恐慌的脸。   在前院西侧花坛角落、藤蔓下面蹲着一个年幼的小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惶恐无助地观察四周。   “你就是我妈带回来的弟弟?”   盛京走过去,背着光站在他眼前。   年幼小孩被他精致高昂的衣着惊倒,只会盯着他看,不敢说话。   阳光透过枝叶花朵影影绰绰地映在小孩脸上,盛京观摩好大会,直到老管家踩着草坪走过来:   “小少爷别吓着弟弟了,弟弟刚来还没适应,您先进屋玩一会拼图,我带小弟弟去休息。”   盛京缓缓皱起眉毛:“他不是我弟弟!妈妈只生了我和大哥,他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我妈妈买来给我当媳妇的!”   此话一出,老管家似乎愣了愣,小男孩也疑惑地望来,身后路过的几个小保姆听了也传出几声欢笑。   小男孩开口,声音软糯:“媳妇是什么?”   “就是老婆啊。比如你妈妈,你妈妈是你爸爸的老婆,我妈妈是我爸爸的老婆。现在你是我们盛家的人,是我的‘老婆’,我是‘爸爸’的位置,所以你以后要喊我‘老公’,就像爸爸妈妈那样。”   盛京矮下身与他平视。   小男孩又问:“那什么是‘老公’?”   “就是以后躺在床上哄你睡觉的人啊,我识字。以后天天给你讲睡前故事!”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   小孩心思单纯,三言两语便被哄得乖乖听话,逐渐适应新环境,从藤蔓底下爬出来。   老管家看着两个加起来没他鞋码大的小孩颇为无奈,转身去后院找胖婶。   江晚愁在生盛京时伤了身子,便一直在家修养调理,在胖婶晕倒在盛家家门前时便当场赶过去,将这对可怜的母子接进来。   听胖婶讲述,她与丈夫是包办婚姻,在生下孩子后丈夫便来到京城创业,为了供应丈夫她一直奔波四处打工,日子过的紧紧巴巴。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不久她出来打工时被偷走了钱包,钱包里装着她所有证件。胖婶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不知道唯一能联系丈夫的号码,一直找不到丈夫所以想出来碰碰运气,结果又迷了路。没钱没工作,把唯一的干粮留给孩子吃,她独自寻找丈夫的路上体力不支饿晕在盛家门前。   江晚愁听的当场泣不成声,吩咐老管家给胖婶找了个活留在盛家,孩子也让她破例带着。   刚来盛家时,小男孩被宏伟的建筑吓傻了眼,幸好有盛京仔细哄着才慢慢适应。   自从上次一见后,盛京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迷魂汤,打心眼里认定小男孩是妈妈买来当老婆的。于是常年被爸妈恩爱秀到的盛京也开始有样学样,晚上一起睡觉,白天一块学习玩乐,还偷了他爹的家主公章,在小男孩身上盖了一个大大的印字。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长大之后是要嫁给我当老婆生孩子的!”   小男孩不懂,只是看着脸上金色的墨渍,傻乎乎的点头答应。   盛夏,天气燥热。   盛京带着张漾去他家的避暑山庄玩,坐在池塘边、凉亭下的摇椅里,老管家在两人身边放了两缸冰块散热。   “你叫什么名字?”盛京喝着西瓜汁,又问了一遍。   小男孩肉乎乎的小胖手挠挠脸,思考道:“唔……我没有名字,母亲告诉我我爸爸还没给我取呢。我只知道我他姓景。”   “五岁了还没名字?你爹真是个棒槌,算啦,我替你爹给取一个吧!”盛京眯起眼睛,十分不怀好意。   小男孩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了便宜,两只手扒着扶把,歪着头等着盛京。   “嗯……既然你要给我当媳妇,那你以后就叫‘盛京的小媳妇’吧。”盛京指点江山般的给他定下来。   小男孩噘嘴:“好长的名字啊,我记不住。”   “哈?这都记不住,你怎么这么笨。”   “我才不笨……”小男孩戳戳手指,内心郁闷。   母亲教给他好多本事,他会种菜、会捉蚂蚱、还会吹柳叶、游泳……   对了,游泳!   他转头望向平静的湖水,趁着盛京假寐蹑手蹑脚的跑过去,脚丫在清澈的池面荡起涟漪,浮在水面的绿叶也跟着起伏飘荡。   “咕咚!”   偌大的后.庭便只剩盛京一人,池塘假山旁咕噜噜地冒起一串水开似的气泡。   两分钟后——   扑通!!   巨大的池塘掀起波澜,炸溅的水花哗啦啦地浇在树叶与鲜花上。   盛京拖着半死不活的小孩爬上岸,用游泳老师教的急救,十指交叉按压胸口,每隔两到三下再用嘴巴渡气。盛京一阵兵荒马乱,头顶着一片阴云不散。   直到身下人有了动静,咕嘟嘟地从嘴里吐出许多水来。   小男孩咳了几声,虚弱地睁着眼睛:“盛哥哥,我好难受,我是不是死了。”   盛京这才想起生气来,咬牙切齿地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还没被你吓死呢你怎么能死啊,好好的不休息你活够了玩溺水是吧!”   小男孩委屈地眨眼间:“不是的盛哥哥,我、我只是不想被你瞧不起,我不笨的……我妈天天夸我聪明……”   盛京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小男孩长得俊俏,两颊肉乎乎的婴儿肥反而平添一种青涩的喜感,那小巧的五官已经有了美人胚子的雏形,刚被从水里捞出来头发还淌着水,整个人干净的像藏在矿低深处的天然白玉,一丁点杂质也没有。   脸上皮肤滑嫩,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到一颗痣、一道疤。   “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我不生你气了!还有,我、我就是嘴贱,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盛京从他身上下来,把人扶到椅子里,给老管家打电话。   下颚紧绷着,看着极为僵硬与不自在。   “盛哥哥,你是不是害羞啦!”   盛京沉默不语,坐在椅子里闷头喝西瓜汁。   小男孩眼珠转动,灵活的像个兔子一样扑进盛京的怀里,浑身湿透的俩人挤在同一张椅子里,空间骤然紧缩。   “盛哥哥谢谢你救我,我刚才呼吸不了,真的以为要去天上了。”   盛京抱着他,嫌弃道:“笨蛋,游泳都不会。”   小男孩不服地噘嘴:“我是紧张,我之前游泳可厉害啦!不过、不过……以后应该都不会游了。”   刚才被呛进水的滋味太难受,他不敢再试了,他害怕下次就没人来救他了。   “但还好你救了我,谢谢盛哥哥,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啦!”小男孩再次扑进盛京的怀抱里。   盛京比他大了两岁,懂得略微多些,渐渐反应过来这是把他当家人了,于是颇为开心地任由抱着。   经过那次,盛京便让管家拆了避暑山庄所有喷泉与水池,还把附近的几个一并填了,以防小孩重蹈覆辙。   不过对方也似乎真的被吓到,此后再没游过泳。   噗,怕水了。   笨蛋。   怎么游泳都不会呢……   那一声叹息圈圈回荡在脑海中,不起眼的角落里伸出一根细长的指尖扫过耳畔,轻轻的、小心翼翼地为他拼凑起破碎的回忆。   虚空之中,他面前好像被覆盖无数张薄膜,模糊了视线。   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见过一个人,也是怕水、也用过同样的语气说喜欢他。   只是都被挡在模糊的薄膜外,封存在陈旧的时光里。   —   孟望在赶往公寓前提前跟盛青打过电话,在他见到张漾后晕倒的盛京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凌乱的痕迹。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鲜血,“盛家对你说了什么?”   客厅静悄悄的,书房座钟的滴答声也听不到。半晌,张漾干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们没说什么,只是问了盛京是怎么昏倒的。”   孟望转身,被憔悴的张漾吓了一跳:“一晚上没见,你是不是瘦了?”   张漾摇头,身形不稳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喝,之后便一头栽进卧室,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你跟盛京怎么了?就算分手吵架也得有个原因吧,你这是干什么?”孟望一路追过来。   “你告诉我,盛京什么时候认识的景明。”张漾连语气都在难过。   孟望瞄了一眼他通红的眼睛,顿时泄气,如实回答:“两年前,就盛京还没当明星,刚从部队回来那会。”   张漾是在盛京进入娱乐圈之后才应聘的助理。   “比我早,他们先认识的。唉……我才是那个替身。”张漾手臂搭在脸上,痛苦地遮住眼睛。   一想起他和盛京从前的点点滴滴、恩爱画面,他就止不住的难过。   都是假的。   可一切明明都那么深刻,怎么会是假的呢?   张漾想不明白,死死地攥着床单,痛到痉挛。   孟望于心不忍:“如果盛家那边追责有我挡着,你继续安心住在这里,等盛京好了之后再跟他谈吧,万一是误会呢。”   他见张漾没反应,也不再多言,转身去了外面客厅,打量了一周后将外套脱下来,撸起袖子搬来水桶与擦布,蹲下将血迹擦擦掉,把凌乱的客厅收拾干净。   张漾躺在床上缓了一会,等他睁开眼,发觉身上被人盖了被子,床头放了水和纸巾。   窗外雨后阳光明媚,刺眼的阳光大面积糊在地面,通过大理石地板上折.射进张漾的瞳孔里。   他睡了多久?   他闭眼,突然想起什么,连拖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跑到外面,抓起餐桌上的手机拨打电话。   地面刺骨的凉意让他无比清醒,越是清醒,他越是坚定。   “嘟——”   对面接通后,张漾迫不及待道:“盛京!你现在还好吗?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跟我说会话,你昨晚晕倒的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就被送走了。我想问问你,你昨天是不是状况不太好,记错了人?”   对面默不作答。   “盛京,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如果是误会我们现在就解开,不要再让我独自内耗了好不好?”   他真的,真的快疯了。   “盛京,盛京?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喂?”   对面沉默过后,便是一声不轻不重地吸气声。   “盛京,我们能不能见面?我想见你了,我们见面把事情都说开好不好,我、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景明还是张漾。”   终于,对面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张漾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心情复杂地报个地址之后,对方立刻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后,他转身望向书房那扇紧闭的门,虚弱地瘫在椅子里。   而此时——   医院三楼vip病房。   景明侧身斜躺沙发,指尖挂断电话后将记录删除,然后手机顺着手心滑落掉进盛京的外套里。   那双被碎发挡住的瞳孔里,满是期待与玩味。   “张漾,张漾……24年是时候见见面了。” 第11章   京城的夜晚繁星笼罩,凌驾芸芸众生之上的高塔中的霓虹灯直入天穹。   白天,这里是一座巍峨华丽的都市,夜晚,便是高干子弟们的狂欢。   华灯初上时,纸醉金迷。   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厦中,张漾坐在高楼之上,从远方沙滩而来的海风扑面,吹动垂在眉骨的墨发,夹在指骨中的烟头也一明一暗。   他像是一具被抽干灵魂的容器,霓虹灯透过玻璃照在脸上,映的他五官立体,如同一座冷俊、优美的雕塑。   侍者上前关了那扇灌风的窗户。   “这里是京城,你坐的位置正好俯瞰全市,所有的灯红酒绿都一览无余。”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张漾一动不动,开口便道:“景明,你把我带到这来究竟要干什么。”   景明停在与之并肩的位置,低头一笑。摘掉手上的真皮手套,白皙的指骨扶了扶十分精致的萧邦眼镜,金色的框架在蓝雾色调的彩灯下闪着细碎的光。身形挺拔,西服严丝合缝地扣整齐,居高临下地俯视张漾。   不过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向窗外一指,“这里是拥有三千万人口的京城,GPD比肩阿根廷,甚至超过某些国家,作为对外开放的国际化大都市,创造了无数的财富。人们有了财富,也就有了三六九等.权贵者手眼通天,他们掌握滔天权利,抬手便可定他人生死。那边,被一条来自东朝市的江河隔绝在繁华都市之外的地方,是贫民窟;里面的人每日为了碎银与三餐奔波,在狭小.逼仄的角落里蜗居,可能他们打拼一辈子的财富也买不起权贵者身上的袖扣。他们是不想越江过来吗?不,他们越过江水只是表面,逾越不了的钱权高山才是真正的阻碍。”   “张漾,你现在就是高山脚下的蝼蚁,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一句轻描淡写,轻轻落下。   张漾抬手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眯起眼睛道:“眼看他人宴宾客,再有权势的上层人也会终有繁华落尽的那一天,贫民也有通过代代努力与沉淀厚积薄发的那天。没有突如其来的暴富,也没有陡然没落的家族,不过都是社会的更迭。”   他站起身,在诺大的落地窗前,两人相对而立。   张漾道:“你想对我做什么?杀了我吗?杀我很容易,然后呢?你能改变什么吗?盛京的记忆是会恢复的,假以时日,他如果想起来了,你又怎么应对?正如你所说越江只是表面,可我跟他的相处回忆是你无法逾越的高山。”   他昂首挺胸,蓝色的光线在他肤白如雪的脸上平添一份色彩的迷离,景明盯着他这张九分相似的脸细细端详起来。   张漾微微皱眉,眼睛被对方领口前插.着的白金领针晃了一下,便听见笑吟吟的声音传来。   “哥哥,你好像误会我了。”景明比他高点,微微俯身,姿势极为靠近,几乎是贴着鼻端,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呼吸。   “我没有要你离开盛京的意思,我是说,从今往后,在盛家,我就是你。”   他语气轻声道。   张漾背后骤然一凉,一股寒意从尾骨直窜头顶,瞬间麻了半边身子,他不可置信地后撤两步,惊恐道:“你想代替我?”   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深深笼罩,看不清楚的却是这怪诞的现实。   他在与“盛京”约定的茶馆苦等时被景明的手下强行带来这里,措不及防的,他见到了这个弟弟。曾幻想过无数见面场景,尴尬的、漠视的、愤怒的却不曾想竟是这样!   这比景明拿钱砸他脸上让他滚出盛京的世界更为恐怖。   景明无所谓地摊手:“你忘了,我们两个长了一张九分像的脸,而且……不论富贵如何更迭,此时此刻,在你面前我才是权贵者,你只不过是任我宰割的掌中之物。”   他就像是一条盘踞深林中的毒蛇,吐着信子,幽绿的目光在暗处死死盯着张漾,随时会上来咬一口。   景明将张漾苍白震惊的脸色收入眼帘,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我虽说刚回国不久,却也知道你和盛京的关系,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都跟你说了吧,让你“死”个明白。盛京失忆后我便被盛家的人带过去,他见我时很欣喜,说19年前我们曾认识,中间分离的这十几年也一直在找我。当然了,我也不在乎,因为他找的人根本不是我,我在乎的是——这次接近盛家的机会、往高处爬的阶梯,我决不能错过,所以抱歉了哥哥。最后再告诉你一句,他似乎只记得你是我的替身,甚至跟他谈恋爱的人也莫名变成了我。”   一句接一句像是悬浮空中的巨锤,在张漾头上遍遍重击,很快,这种无力地恐慌感便被无限的愤怒代替。   “你代替我生活在盛京身边,那19年前……19”张漾声音戛然而止。   灯光之下,从某处飘落的尘灰摇摇摆摆地落在张漾的鼻尖,转而代替的,是孟望试探的表情。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遇见过一些很特别、或者难忘的人?   他当时回答了很多人,答案之内显得尤为突兀的“邻家哥哥”则引起了注意,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遇见那个哥哥的第一次,也是在19年前。   如今回想起,竟品出不对劲之处,那个哥哥的家盖着一眼望不到顶的楼,和有广场一般大的花园,每一处,都不像是他这种穷人家的“邻居”。   从前听她母亲提起过当初供景河创业时四处打工,有一次差点死在路上幸好被一家人收留才暂时有了住处。   张漾此刻无比肯定,所谓邻家哥哥一定是权贵之子。   盛京为什么会查到景明头上?为什么都是相同的19年,他为什么不偏不倚偏偏成了景明的替身,是谁收留了他妈妈,还有孟望奇怪的反应……   等等等等,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   江云?!   张漾警觉,孔思寻曾告诉过他,江云向外界散布她在一户富贵人家里当过保姆。如今景明又要代替他的位置。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他,江云母子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年的邻家哥哥极有可能是盛京!   他瞳孔骤缩,忽然觉得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张漾贴着玻璃,退无可退。景明说的不错,在强权压迫者下,他成了被镇压的弱者。   景明在他身前三步停下,凝视着他的脸,道:“就算我不说,孟望也迟早告诉你。我目前掌握的信息只有这些,你如果好奇的话也可以去问一问,‘死’的明白一点,也就滚得远一点。”   接着唇角一弯,像个温润儒雅的绅士:   “真是抱歉,偷走你几年时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漾就站在那,脊背挺得笔直,几乎要被折断的样子,嘴唇早就没了血色,微微抬着下巴,一张好看的脸隐忍地紧绷着。   “我要见盛京……”   景明挑眉:“随时,只要他还肯见你。”   张漾当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然,就算明白也是无力回天。   “嘭”大厅门被从外面踹开,孟望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揪着景明的衣服,板正的衣料瞬间多出数道皱痕。   “景明!”   景明端正的五官微微变动,连忙看向张漾。   可是早已被捶的体无完肤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地绕过两人,朝外面走去。   商厦内富丽堂皇,连墙上的装饰都是金子做的,张漾走过游龙般的长廊走进电梯。   出了商厦后,他抬头仰望,街道上车水马龙、广场里少男少女热火朝天,时不时地传来赛车的嗡鸣声。   张漾游走在这条喧嚣的街道上,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明明和许多人都一样,但却显得格格不入。漫无目的的游荡一会,坐在了一处僻静的长椅上。   景明说的没错,这里达官显贵遍地都是,而他一个平头小市民对景家而言不过是螳臂挡车。   就算景明偷走他的人生,他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不该这样的吧,盛京爱他,又不爱景明,他不会被代替的。   “……张漾?张漾!”   孟望慌张地从小道跑来,看见他时似乎松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找了你好久。你没事吧?如果你想见盛京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的。”   张漾强忍内心难过,坐起身说:“我要去找我母亲,问清楚当年的事情。”   “行,你这样我也不放心,那我送你过去吧。”孟望走来把他扶起身。   张漾道:“麻烦你了。”   —   到了养老院,孟望担心张漾提议亲自跟过去,说他也是半个知情人,说不准会帮上忙,张漾想想就同意了。   护工带着他们来到张芳的房间。   房间内灯火通明,半开的窗户旁边坐着一位年老的妇女,见他们来似乎是早有预料般:“来,妈给你买了板栗,你趁热吃。”   在亲人面前往往不需要做表面功夫,张漾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胸口的巨石突然落下,听到那句话后,他几乎再也绷不住了,箭步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张芳身下,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童般寻求安慰。   张芳动作轻揉地抚摸,一脸慈爱。   孟望于心不忍,抬手遣散护工从里面关上门。   “妈。”   “嗯……乖乖在外面不开心啦,嗯?没事,你还有妈妈呢,妈妈给你出气。”   张漾泣不成声,破碎的抽噎与轻声细语混在一起,充斥在这个不算宽阔的房间里。   “妈,儿子不孝,儿子无能,不仅不能让你安心养老,就连、就连自己喜欢的人也留不住。”张漾哭的眼尾通红,眸中含着粼粼水光,像是春水荡着潋滟。   “盛京吗?他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啦。”张芳轻轻地问。   “不是,妈,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张漾仰头,一行清泪划过眼角。   “我5岁的时候,你有没有带我去过盛家?”   窗外夜虫乱叫,很快淹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张芳沉默了很久,说出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回答。   “是,当年就是盛夫人收留了我们。” 第12章   盛宅。后院。   盛京坐在藤条编织的长椅上,手里捏着张漾的照片沉思。   阳光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在侧脸打下一大片阴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薄唇紧紧地抿着,眸中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张漾……”   他不断呢喃着这个名字。   前不久他见了景明,与张漾确实极为相似,这也使他更为笃定张漾才是替身的事实。   只是……景明那张脸却始终无法与儿时记忆的那张脸重合起来。   理智在告诉他就是眼前这个人,可内心始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陌生感。   是不是景明呢?他想的发狂。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选择不顾医嘱去酒吧买醉,酒精的麻痹下让他无法思考,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做出反应。   然后他就去了张漾那里。   他失去了很多记忆,尤其是关于张漾的。   当他看到照片时、当从别人口中听到时,他神奇的竟对这个人无丝毫画面,他甚至快要相信这个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替身玩意而已,可当他看见张漾的那一刻,就都变了。   推开门时,张漾只穿了一身居家常服,领口露出的一点雪白皮肤紧致细腻,顺着往上看,便是诱人红润的唇瓣,都不用摸也知道一定很柔软,最后便是那一双好看张扬的眼睛,眼尾微翘,细白的眼梢浮起天边朝霞般的绚烂。   景明与张漾是两种长相,前者偏冷淡,张漾则是给人一种热烈的冲击感。   盛京喝的很醉,眼神迷离,略微模糊不清的视线更是平添一份朦胧美感。   对方发觉是他时甚至愣了。   短短几秒钟,震惊的、陡而转变的惊喜,接着又是积压的思念从井口喷涌而出。   如此鲜活的一个张漾闯入眼帘,就像是一股暖流灌入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舒服的足以让他醒酒。   他反而更醉了,脑子晕乎乎的,只知道这个人让他感到亲近,于是便本能地抱着人说了许多胡话,不停地在人身上乱亲。   抱着张漾时,那身体如如此柔软,头发也散着洗发水淡淡的清香,当张漾回抱他时,尾骨突然窜起一股电流爬上脊椎,带着令人愉悦的酥麻感。   简直……   简直让他想要发疯,只有不停地抱着、亲着张漾,他似乎才能得到快感。   上瘾如吸食海.洛.因,那感觉让人血脉喷张,欲罢不能。   张漾开口说话时,那声音好听的就像沙滩边的海浪、夏日里的清泉,轻声细语中又挟带绵意,简直勾着他想要把人绑在卧室,狠狠的做上几天几夜,那种亢奋与冲动极为上头。   不过他还是利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了自己,只是把人搂着亲,以免把人吓跑。   如今清醒过来的盛京盯着那张照片更是陷入深深沉思。   张漾只是景明的替身而已,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自己喜欢?不过走运长了一张与景明相似的脸而已!   可是……看到张漾,总会感到莫名雀跃与激动?那是一种对景明都没有过的感情。   两个声音不停无可避免地在他左右对峙争吵。   这么多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明明景明才是他一直要找的人,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兔儿爷而去质疑景明的真实性,实在是没有必要。   或许,他那晚喝的太醉,嘴里也一直叫着景明的名字,认错人了也说不准……   他垂下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大概是被车祸撞昏头了,竟变得胡思乱想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草坪踩踏的嚓嚓声,下一秒盛青便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他面前,顺着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经过这么多天的治疗,盛京记忆恢复了不少,也终于想起了他这个哥哥。   盛青瞥了他捏着照片的手指一眼,揶揄:“一个景明不够,又看上他哥了?行,过两天哥就给你带来,我懂得。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两个总比一个好嘛~”   “……”盛京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定定:“我一辈子只认一个人。”   话虽深情,但骨子里的流氓气质很足。   常年经爸妈熏陶,年幼的盛京对爱情一直保有向往,他认为爱情就像是一块天然无瑕疵的美玉,一旦有人变了心,便是对爱情的玷污。   他性子倔认死理,只要是他看上的人,不管是抢也好绑也好,使尽什么手段都得把人弄到身边来。   “那我在后边见你盯着照片看半小时,姿势都不变,还以为你是想玩替身兄弟剧本呢,”盛青笑道。   “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张漾和景明会长得如此相像。”盛京目光落在照片上时,略显迟疑。   阳光下,纤薄的照片被浸得透明,连同那张笑脸上也洋溢着暖色光芒,让人流连忘返。   “景明是景河的儿子,张漾则是景河与张芳在外面生下的私生子,都是同一个爹,两兄弟长得一样虽然几率很低,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盛青说。   “私生子是怎么回事?”   “个人婚姻档案上登记的江云是一婚。”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盛青见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于心不忍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些天的治疗很有效,你不要想的太多。这样,过几天咱爸妈打算给景明这个未来儿胥办个风光的接风宴,我看还是你比较合适,就交给你办,也分分你的心,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盛京应了一声。   他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张漾也只是他从前不小心犯下的错而已,他现在要做的是对景明一心一意的好,把从前的19年全部补偿回来。   为了一个兔儿爷费心思?这真不是他的风格。   他内心这么想着,目光也从照片上一点一点挪开塞进口袋里,不料被盛青一把夺走,在他眼前晃了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   他哥走后,他喊来了余成,严肃地交代了许多东西。   余成刚开始是拿着笔记本记录,越听脸色越僵硬,到最后竟是勉强撑住。   “……好的盛总,我一定会转达张漾的。”   他欠身离开,走之前喊来两个保镖,开着前院停着的长安suv去了富人区公寓。   —   此时,公寓内——   孔思寻抱着一盆鹤望兰从阳台跑到客厅,手上套着塑胶手套,跟着视频里的园艺老师教程有模有样地修剪起来。   十分惬意。   他瞥了一眼张漾,嘴巴一扁:“你真不跟盛京分手?他都这样了。”   张漾抿了口茶。   不知道为什么,他孔思寻会问出这个问题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分手……如果我不知道小时候的邻家哥哥是盛京的话,他把我当替身的话,我一定会分手的,可是思寻,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这样。”   他坐直身子,似乎非常认真道:“盛京失忆了,他把景明当做是我。失忆,这是一种非本意不可抗力的外界因素。对于目前的情况而言,盛京被剥去了记忆,认错了人,这是他一定不认可的结局,也不是他出发点时想要得到的结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盛京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孔思寻对此嗤之以鼻:“如果他真的爱你,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你哪位。”   张漾好脾气地笑笑:“超越□□,爱情的力量没我们想象中强大。”   “嘁,你倒是好脾气。行吧,我说不过你,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这么等下去?”   盛家对盛京的控制非常严格,派人每天24小时看护,就连前来探望的亲友也得登记在册,以张漾目前来看,他是见不到盛京的。   除非盛京来。   他觉得,张漾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剩日夜祷告盛京尽快恢复记忆。   张漾低头,默默在手中的纸面上写了什么,然后递给孔思寻。   “这是什么?”   “是我打算跟盛京未来要做的事情。”   “燕子归巢。”   来年春天,张漾要和盛京一起坐在阳台的长椅上,等着新燕飞进他亲手筑的巢穴。   “看一次夕阳。”   “去雪山拍一张极光照片。”   “摘雪莲。”   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天马行空。   孔思寻在内心这样评价。   不过不想看张漾失落,于是在嘴角硬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计划不错,你现在还能这么想,也算是豁达。”   张漾脑子里还在畅想他跟盛京的未来,听到这话,身子朝后一靠,“生活啊,就是得自己哄自己,自个成全自个儿,给自己劝明白了,就什么都解决了。”   其实出了这种事情吧,他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毕竟说来说去,盛京爱的依旧是他。   他或许会主动的跟盛京见面,拉着他的手就像从前那样,讲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   回忆一下从前那半年、分开的19年,以及……他当初追盛京的那股冲劲,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猛劲。   他今年26岁而已,正值充满拼劲的时候,现在依旧可以拿出当年追盛京的架势,重来一次的把人再追回来。   到时候,他一定立刻带着盛京去见一见母亲,从前总是耽误,以后决不能再被耽误了。   “我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百来年,但是不管多少年,我都只想要盛京一个而已。为了他,我觉得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勇敢到可以忽视一切,毫不犹豫地奔向他爱的人。   比如母亲、比如盛京。   “行吧,只要你心里真真么想,我肯定是得支持你的呀。”孔思寻说。   听得张漾眸子都在洋溢着窗外的光亮。   孔思寻修剪好之后,抱着鹤望兰又回到阳台。   “叩叩叩!”   张漾起身开门,来的人正是余成,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以及……一些纸箱子与行李箱。   “这是……”   那两个保镖一言不发,掠过他一个冲进卧室一个进了书房。   张漾极为不解地望向余成。   余成脸上为难,索性关上房门,拉着张漾去了会客厅,会客厅是留来开临时会议或者与合作商谈合同的地方,空间非常宽阔。   一条颀长的会议桌占据中央地位,桌上极为奢华地摆放着宝石与白金黄金三种交相铸成的装饰品,给人一种来自金钱上的压迫感。   每次张漾一进来就总感觉凉飕飕的,坐下时手心都在冒汗。   “余特助,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余特助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仇出来两份文件,磨磨蹭蹭地往张漾那里推。   “这是盛总让我给您带来的,说无比让您签了,否则就是……是、不识好歹了。”   张漾呆呆地看着这两份协议。   两份合同扉页都标着加黑大字,一份是《包养合约协议书》,一份是《解除包养合约协议书》。   张漾整个人都失了神般,手指微微颤颤,在后者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只有一行字:   签字即生效。三天内,甲方会按照合同规定向乙方支付一千万元整作补偿金额。   底下,还有盛京遒劲有力的签字,丝毫不拖泥带水。   “盛总说,之前把您当替身时并未签下任何协议,于是现在给您补回来,作、作为您这段时间的辛苦,特准备一千万作为酬劳。”余成声音极为不连贯,像是任何极大的情绪才说出来的。   张漾鼻尖一酸,摇摇头,颤着声音说:   “包养……协议、我跟他谈恋爱,好好的怎么就成包养了!”   作者有话说:   山:几天几夜?我不信,除非你做一次。   盛京:妈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媳妇,来!   张漾:?   (各位爹,俺上榜需要压一压字数,所以下一章更新放在周三晚上九点钟。感谢理解与支持,爱你们,么么【油腻wink】) 第13章   “这、这些合约是什么意思,这是盛京让你送来的?他亲自告诉你的吗?”张漾眼眶蓄满泪水,泫然欲泣:“你们在骗我是不是?是不是在骗我,啊?盛京其实已经好了,他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才打量着派你们过来蒙我,耍我,想见我着急的样子?”   余成迟疑道:“……是盛总亲自吩咐的,而且三天后景少爷的接风宴上,他还打算求、求婚。”   求婚?   张漾低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滴,他胸口起伏道:“求婚……景明……怎么、怎么突然求婚了?他不是治疗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求婚了?他为什么还没有想起我,为什么?”   “……你先冷静张漾。”   余成不暇思索地覆上张漾的手,劝道,却被轻轻挣开。   张漾抹了把脸,眼底通红,“我已经没办法冷静了余特助!我要见盛京,我一定要见盛京,我要跟他说清楚一切!当年的人明明是我,不是景明!他认错了人!他不该跟景明求婚!”   余成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捡了几个听懂的回答:“盛总目前记忆并不完整,平常是很少见人的,而我只是个特助还没有这个权限。”   张漾抬脸,眼底一片茫然与无助:“可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跟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谈恋爱,现在见他一面难如登天,我怎么办呢……”   这句话没了尾音似的轻飘飘落下。   他出身微寒,不过好在勤奋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遇见盛京一见钟情,向盛京工作室递简历通过后便对人展开追求。   他与盛京身份阶级诧异巨大,可在追盛京的时候丝毫不怕,他只是想得到眼前人,真心实意地对人好、过一辈子。   盛京平时脾气暴躁了点,可是也在真的对他好的,但能感觉得到,盛京爱他。   “可他还是忘了我……”   张漾很沮丧,只觉得浑身被灌进一股空洞的无力感。   他很少会有这种感觉。跟着母亲摆夜摊吃不饱饭、考上重点高中交不起学费、追盛京被人嘲笑攀高枝……他都没有退缩一步。   可是这次,他竟感到深深的无力。   公寓楼下有一颗活了几十年的合欢树,树藤粗大,只是今年开的不怎么好。风一吹,飘进来,厌怏怏地趴在桌上。   张漾使劲全身力气才没有在余成面前失态,“余特助,你回去吧,这份协议我不会签的。我、起码在我见到盛京前,我不会签的……”   余成:“盛总说过,他不想见你。”   一字一句化为利刃,在张漾身上凌迟。   盛京怎么怎么会不想见他?盛京那么爱他!   这是梦吧?这一定是在做梦!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只有梦里的盛京才会对他说这种话。   ……一切都是梦。   张漾伏身,满脸是泪,一只手抓着腹部,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忽然有一股反胃呕吐的难过。   “唉……你怎么——”   余成刚起身,大门嘭一声被推开,孟望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们在干嘛,你跟张漾说了什么!张漾!”   他猛冲进来,一眼便见到桌面上那几张刺眼的白纸。   “卧槽,盛老二的狗脑子都在想什么!他疯了吗!”   话不多说,孟望先把痉挛中的张漾抱到床上,喊来了他家的私人医生过来。接着又回到会客厅抓起那两份文件撕个粉碎。   看着雪花飘落般的文件,余成顿感脖子一凉。   孟望哼笑:“就说是我不让签的。滚回去复命!”   间接救了余成一命,于是连滚带爬的赶紧带着人跑了。   私人医生很快来了,孟望跟简述了事情,对盛京这个主人公一笔带过。   私人医生叫苏白。苏白大致给张漾做了检查,排除胃病、急性阑尾炎这些之外,他表情略微轻松道:   “身体没什么大事,应该是情感受到巨大冲击后中枢神经做出的应激反应,倒杯热水把人哄哄就行了。”   “真不用做个ct或者胃镜?”孟望担忧道。   苏白无奈地叹口气:“大哥,请你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好嘛,望闻问切四样都做了个遍,他没事儿,你让他自个缓一会就得了。”   起风了,窗外树丛发出潮水般的声响。   张漾落寞地靠在床头,内心忍着剜肉剧痛。   “你看开点,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觉得爱情大于一切啊,你出去旅个游采个风什么的,保准你两天把人忘没影!”   苏白惋惜地摇摇头,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对孟望说道:“赶紧劝劝你小情儿,别让人伤心太久憋出气来了,到时候郁结成心病,整个焦虑抑郁什么的,那可不是做做手术就抗得过去了。”   孟望不知道听到哪个字,脸色微僵,胡乱点头把人送出去。   再回到房间时,孔思寻抱着张漾哭天抢地。   “……”孟望:“他是胃疼不是死了,放开他让他休息会,你先出去。”   孔思寻贫贫地松开张漾,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间。   房间陷入一阵寂静。   孟望从裤兜烟盒,中途想起什么又给塞回去,“张漾,你……没事吧。”   没事?   怎么才算没事呢?   如果是指千刀万剐,那他确实是没事;要是指心?已经被捅得血淋淋了。   张漾扭过头,脸色白到几乎透明,干涩道:“我没事。谢谢你孟少爷,我现在没有心情说话,抱歉,您能先出去一会吗?”   “张漾,大男人没什么好矫情的,你现在得振作起来。”   “……我知道。其实这件事,我只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而已,我做不到跟盛京一刀两断,做不到走的彻彻底底,更做不到甘心退场,让别人替了我的身份。”   沉沉默半晌,张漾不由得摇头自嘲:“盛京的心是石头做的吧,连一个前任的名分都不愿意分给我。包养、是包养……怎么就成包养了,他对我的好怎么就成包养了!我跟他谈恋爱怎么就成包养了!给我一千万让我滚,可我能滚到哪啊……”   张漾是很重感情的一个人,在读小学的时候一个朋友跟他绝交,他都能伤心好几年,更何况……更何况是他最重要的盛京。   他不稀罕一千万,更准确的是不稀罕钱,景河有了钱抛弃她们母子,所以钱是这个世界上一切噩梦的来源。   他宁愿拿这一千万来换跟盛京开心的日子,哪怕一分钟一秒钟他也愿意。   “当今社会离开钞票寸步难行,拿着那一千万足够忘记所有烦恼了。”孟望沉闷闷道。   张漾摇头:“你说的对,但我不属于那类的人。我觉得过的安稳就行,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块,永远不分开。人活在这世上总得让那么一两个人对你刻骨铭心吧,不然不是白活一场了。”   钱不钱的,并不重要。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明显盛京已经把你忘的连渣都不剩了。”   “打算……跟盛京见一面吧,不管他忘没忘我,总得见一面吧……就算他铁了心的跟我分手,以前的感情都是假的,再怎么着……总得见一面……”   孟望默声,垂下的手臂悄悄攥紧了拳头,忍得指甲发紫。他倏地转过身,看不清表情:   “三天后,景明的接风宴,那是盛京亲自办的到时候他铁定去,我,”顿了顿,他才接着说:“我没有女朋友宴会上缺个伴儿,你来。作为交换,我会支开盛家人,你瞅时机拽着盛京去游轮四楼左边靠南第一个房间,那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没人会进去打扰。”   张漾眼波微微流动,盯着这道强硬的背影:“你、谢谢你,孟少爷。”   他低头,撑在床单上的手指微微蜷曲,掩盖内心无措与局促。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孟望纯粹吃亏当好人。   男伴,孟家长子一挥手便会有无数人蜂拥而上。只是他帮了自己,半分好处捞不上,甚至会面临盛家的问责。   “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是青年发自肺腑的承诺,亦是一种阶级差距下的无奈。   “报答什么,只要你以后别恨我就行了……”孟望推门离开,连带着这句话一起撤离到门外,细碎留下一点,张漾听的断断续续,疑惑地歪了歪头。   往后的三天里,孟望再没出现过,正当他觉得自己只是被开玩笑了时,孟家的管家来给他送了样东西。   一件精美的礼服。   “礼服是按照孟总给的尺寸量身定制。明天早上盛总会亲自来接你。”   张漾点点头道了声谢,把人送出去,然后转头看着放在桌上华丽的白西装礼服,胸前和袖口都有宝蓝色暗白云纹,放在在灯光下柔软油亮,走线与裁缝一眼便能认出这是高端私人订制,价格不菲。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西装,少时,微微一声叹息。   第二天清晨,孟望的车刚到楼下,便见到同时出现在楼道口的张漾。   在看到他一身的打扮后,目光一呆,随后僵硬地扭过头。   “孟少爷。”   张漾认出他走过来。   孟望打开车门,沉重地“嗯”了一声。   一路上,他一直紧绷着脸,原本就锋利压迫的五官此刻像是被欠了五百万,张漾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   “我、我衣服穿错了吗?”   他疑惑道。   礼服他没少穿,今天也是按照最高场合的礼仪打扮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你很好看。”孟望开着车,目视前方:“我先带你去孟家,那里有司机送我们去游轮那。”   游轮是盛京特意备下的,为得就是突显本次宴会,给景明过一个风光无限的生日。   张漾失落地点点头。   “你知道游轮叫什么名字吗?AIW。”孟望转头冲他笑了一下。   “AIW全拼为:aal izz well,一切顺利的意思。”张漾说到这个名字也不由得笑了笑,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他迎着清晨的风,道:“我也希望我这次一切顺利。”   请老天,给他一个留下盛京的机会。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作者有话说:   我要开始虐了!【撸袖子】   月中了,那个……营那个养那个液【较弱倒地,眼泪汪汪咬手绢】 第14章   烈阳悬于天穹,干燥的海风四面八方袭来。AIW号游轮静止在海面,水波倒影出它斑驳的巨大体型。   盛京迎风站在天台抽烟,背后是虚化的人来人往的忙碌。   夹在指骨的烟头正以灼烧的速度湮灭,待到火星逼至尽头,才皱眉把烟掐灭。   盛青找了一圈才找到人,走过来时又见他这副模样难免生气:“小京,出来怎么不带人,余成跟着也不让,我他妈找你半小时了!你么回事,景明还在下边等着你,你赶紧收拾收拾,把你的忧郁抹干净!今天大喜的日子别不开心。”   大哥语气冲,但话却是耐心劝道。   “哥,我是失忆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上哪都得让人看着。医生不是说了我记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能不能把那群人给撤了,艹……整天跟看小孩似的。”   一提起这个盛京就头疼。明明余成一个人轻松完成的工作,现在非得十来个人围在他身边,生怕他磕着碰着,看的比眼珠子都珍贵。   想当年,他当年在部队单手抗几十斤的木头跑个几公里跟闹着玩一样,那次不是刀山火海的做任务?一个大老爷们现在被人当公主伺候着,这要是传部队里了,得被当成笑话传个十年八年的?   以后他手下哪个服他?甚至会在盛家老二璀璨的一生中添上浓重的一笔。   “过几天再说吧。”盛青拍拍他:“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宴会那边我帮你顶会,但是,十点钟必须要来找我。啊。”   盛老大说着,顺便双手在胸前捏出爱心,潇洒地转身离开。   十点钟是预定的起航时间,起航之后,宴会就算是正式步入正题了。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盛京回房后订了个闹钟,洗澡之后躺在床上,目光凝视自动窗帘缓缓将他隐没黑暗。   治疗的这些天,他经常做梦,梦里是一些被丢失的记忆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医生告诉他,这是记忆恢复的前兆。   事实也正是如此,短短几天,他也把记忆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盛京落寞地躺在床上,手边是无尽的冰凉,心里觉得奇怪,这里明明应该躺着一个人才对。   ……   耳边静出嗡鸣,阳光从窗帘细缝窥探进扑在盛京手指上,他很快陷入朦胧中。   “你不开心吗?”   一道声音划破寂寥,盛京惊觉,他转过头,看到一个青年正笑眯眯地站在身后。   青年眉眼如墨,一双水眸顾盼生辉,如清泉映着天穹繁星,也倒映着盛京那张冷淡自持的脸。   张漾?是张漾?!   不、不对,不是张漾,这不是张漾,是……   是谁呢?   “我带你去抓萤火虫吧!”   那道青涩爽朗的青年嗓音再次响起,接着画面迤逦而至,只是不再见青年脸庞,只留下一道孤独的背影。   伴随着海浪拍打礁石、浪花轻吻细白脚踝、寄居蟹笨拙埋进沙下。   一切都未变。   你是谁?   这他妈到底是谁啊!   盛京拼命控制身体挪动,撕心裂肺地呐喊想要那人回头,可却巍然不动。   让他看看啊!再看一眼,就一眼!   我靠!让老子看看你长什么样啊!   回头、回头啊!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让老子找你,起码得让看看长什么样吧……   让我看一眼,求你了,就一眼……   无力的呐喊与吼叫,潜意识的挣扎似乎冲破了某种壁垒,跨越天穹一般的距离落入青年的耳畔。   下一秒。   “一起放烟花啊~”   青年的声音击碎屏障,模糊的画面四分五裂碎成粉末。一瞬间,盛京醍醐灌顶,倏而抬头,画面紧跟着一切,又变回房间内的鎏金天花板。   瞬间从床上惊坐起,他回神发现只是一场梦而已,于是打开手机关了未响起的闹铃。   “盛总,景少爷还在楼下等您,说要跟您一起切蛋糕。”   “嗯。”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下床洗漱。   刚才梦里的是谁啊……   —   中午十点钟,AIW号按照预定时间正式起航。   这次景明过生日,盛家给足了排面,甚少在外抛头露脸的盛青亲自莅临,盛京更是豪气,大手一挥包下整座游轮,宴会亲自布置。   龙头企业的两位少爷如此重视,背景忽而变得神秘起来。景家一跃成为本市最瞩目的焦点存在,景明这个名字更是在圈内炸开了锅,不少名门望族争相到场,只为睹景少爷的真容。   他们要看看这人究竟长了一张什么脸,竟能把盛老二迷的颠三倒四。   想必不简单呐……   富丽堂皇的一层会场大厅,西洋乐器奏出婉转悠扬的交响曲,与金碧辉煌的大厅交相辉映,奢迷乱眼。   贵妇们拎着高定裙摆优雅地交谈,西装革履的各个业界大佬嘴里说着晦涩难懂的专业词,一场尔虞我诈的假面盛宴被主持人响亮的声音打破——   “以最美好的祝愿迎接本次宴会的主人、京城景家继承人——景明,景少!”   在场的所有人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定在原地,数道炙热的视线投向楼梯,似乎要将那里盯出个窟窿来。   所有人屏息凝神中,张漾站在人群中落寞地垂下眼帘。   “不想看就别看了,我带你出去。”孟望站在他身侧道。   “我没事,谢谢孟少爷。”他要在这站着、看着,景明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万众瞩目下,景明姗姗下楼,身姿雅正,一步一步地踩着石阶下楼。   一秒钟后,人群不约而同地传出整齐地吸气。   在迷离的灯光给景明的脸平添出一份朦胧醉意,穿着一身洁白西装,身上带着成套的私人订制配饰,整个人珠光宝气,如同从城堡里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嘶——那王冠!”   张漾顺势望去,眼睛立刻被景明头顶的王冠闪了一下。   由白金与纯金打造,供嵌着十二颗天然润滑的双色碧玺,底下铺就的是更为昂贵的细碎宝石与碎钻,那是一顶无价之宝,光是碧玺就已经有价无市。   赔上整个景家也弄不来这样一顶冠,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盛京没人送得起。   而且……那碧玺是从巴西空运来的,订单张漾还看过。   “盛京告诉我,这东西天然的值钱,能弄来十二颗几乎动用了盛家在巴西所有的人脉。他承诺过,以后有时间了就拿出一颗做成项链送给我。”   而现在却一颗不剩地全给了景明,张漾什么也没有。   从前的甜言蜜语在无形中化为巨大的手掌,一下接着一下地从他脸上抽过,似乎在嘲讽他:   你看,你连景明的十二分之一也没有,盛京其实也没那么爱你。不然,为什么你只有看订单发票的份,而景明却可以把它堂而皇之地带在身上?   张漾立刻摇头,试图将这种负面心理撵走。   不会的,盛京爱他,盛京最爱的就是他了!   不然盛京为什么要跟自己在一起?不然盛京为什么会找自己找了19年?不然盛京早就分手了!   张漾眼圈微红,整个人虚弱得摇摇欲坠,孟望见状伸手一揽把人圈在怀里。   “我靠,张漾、张漾你怎么了?我送你去楼上,等会喊苏白过来。”   张漾伸手制止他的动作,摇摇头闷声说:“我没事,昨晚上没睡好而已,宴会还没有结束,你贸然带我离场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要走。”   孟望郑重严肃:“你的身体重要。”   随后便想带人离场,可张漾始终坚持,他无奈把人扶到安静的地方,找了把椅子搬来让他坐着。   “辛苦了,谢谢你。”   孟望站起身,刚想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但对上张漾那张疏离感的脸却又原路咽进肚子里。   这时,张漾才注意台上江云穿着干练的西装出场发言。   “时光飞逝,我儿景明已满二十六岁,也同样意味着,我跟我的丈夫景河正式领证的第26个念头,我内心很复杂,仿佛昨日就在眼前一般。   21年前,我带着年仅5岁的景明初次从大山来到这座繁华的都市,说来也不怕笑话,为了给我的丈夫凑齐投资的费用,我带着孩子四处奔波,甚至饿晕在路上,幸好遇见了我的救命恩人盛夫人,好心收留了当时落魄的我,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非常感谢!”   她对着镜头深深鞠下一躬。   “……”   以这场宴会的规格盛青和盛京两个人来已经给足了面子,他们暂时还没有机会能见一见盛家二老。   台下,张漾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像。   所有迷雾一哄而散,张牙舞爪的寒意紧随其来,张漾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原来江云母子酝酿了如此大的一张网!   江云的这番说辞明显是从张芳那里偷来的,通过媒体在宴会前提前散播。而张芳跟景河并没有登记结婚,就算此刻跳出来指认江云,江云也会以他和景河是头婚的档案登记堵回去,反观张芳拿不出任何证据,江云再借机反咬一口张芳才是那个小三,那也是站得住脚的。   江云一来,便在无形中敲定了景明才是当年的那个人!   张漾如果撕开景明的伪装,就得先拿出足够的证据跟江云对峙!   可,景河跟她母亲见面都屈指可数,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人也尽数老去,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又有谁会信张芳母子呢?   一招天衣无缝的狸猫换太子。   张漾整个心都悬起来,额角突突地跳。   “我、难怪,难怪盛京会把景明当成我,难怪……他一直认不出我。”难怪难怪,一切都有了解释的源头。   张漾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股遍体生寒的凉意从脊骨窜起,像是后颈被一双无形中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   他抬头看着奢华的黄金吊灯,刺眼的灯光在空中密密麻麻地形成无数只骷髅鬼手,正阴测测地朝他面前袭来!   “张漾!”   孟望急了,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宽大的手掌将那只莹白的手包的严严实实。   “我带你走,咱不待这地儿了啊。”他手忙脚乱地搂人撤离。   二人慌神之际,人群中渐渐显出盛京清晰的身影,一步步地朝他们靠近。   张漾看见他时瞬间被喂了一颗定心丸般,站在原地看着他。   盛京掖了一下橄榄石袖扣,目光从他们二人身上扫过,又朝着垂在大腿侧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缓缓地抬起眸子。   那双被墨浸过般的黑眸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晦涩。   “你怎么来了?”   他开口,话锋直指张漾。   “我缺个男伴,他来充当一下,现场这么多人总不能被看了笑话吧。”孟望暗暗将张漾往身后藏了藏,表情如常:“我平时再是个憨呆子,这种时候也得带着脑子不是。”   细微的动作被盛京尽收眸中,气的眼皮都跟着跳了几下,从鼻腔发出一声嗤笑。   他妈的,他说名单上怎么没写孟望的名字,原来是为了张漾不被他发现!   经过他对张漾细致的调查,他已经掌握了当局的形势:张漾是景河在外包的小三留下的孽种。   一个小三的儿子,勾引自己不成又跑过去勾引孟望,上赶着犯贱给别人当小情人。   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想的,才会让张漾当景明的替身,让其滋生了妄图取代景明位置的想法。   想当初他签下结束包养的协议时,还觉得张漾可怜,在原有的五百万上又加了一倍。   可笑。   “富贵日子过久了就忘了自己是哪个窝里的麻雀了?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收一收,小景是你这辈子也高攀不起的人,不要有任何痴心妄想。”   有了,也得盛京亲自掐灭。   张漾皱眉,不明所以地疑惑了一句。   “他妈的盛老二别在这犯浑,今天是景明的接风宴,他过生日呢,赶紧求你的婚去!”孟望满脸怒气地回怼。   “求婚?”   盛京盯着张漾,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尤其是扫过张漾那双眼睛时,一股酥麻的爽感爬遍全身,整个人都被下了炜.哥般的刺激。   这种兴奋的感觉让他极为恼火,找不清因素让他第一次滋生无头苍蝇乱撞的架势。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张漾顶破天了不过是被自己包养过的兔儿爷!还他妈是小三的种!   这种身份就算传出去也是给他盛老二抹黑的存在!   张漾凭什么!他才不会为了这么个兔爷费心神。   他眼眸漆黑,倒映着张漾惨白如纸的脸、微微泛红的眼圈,心里瞬间窜起一股无名怒火。   空气霎时稀薄,青面獠牙的压迫感一下子攥紧每个人的气管,空气凝滞。   辽阔的会场中仿佛剩下盛京厉呵的声音。   “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别摆一副如丧考妣的脸?你他妈是个死人啊,笑一下也不会是吧!艹了,你能不能别在这傻站着了,看着就晦气!”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敲打我窗……   张漾:是我——   (下本《他不喜欢你的信息素》球球收藏哇,这对我来说尊嘟很重要【双膝跪地】【磕头】) 第15章   盛京那副拧眉嫌弃的脸深深刺进张漾的眼睛,他竟一时做不出反应。   ……   气氛戛然沉默。   半晌,他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他鼻梁一酸,无数委屈涌上喉间。   盛京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还是不耐烦地摇摇头:“你就非得这么执着是吧,行,我给你十分钟。”   再过十分钟,是他要跟景明求婚的时间。   张漾既紧张又激动,顿了顿:“好。”   孟望一脸凝重地把房间卡递给张漾,目送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眼前。   一切如计划,他们进了四楼的那个房间,那是非常豪华的一个套房,有工作室、厨房、茶话室。   茶话室里放着一个风格简易的挂钟,欧式指针一节一节地旋转,房间里静的落针可闻。   滴答、滴答、滴答、   与张漾的心跳重合,不停地冲破某种壁垒,他不由得攥紧了手。   “盛京!我们开门见山吧,我找你只有这一个目的!”   他转过身。盛京低头打量着金丝楠木办公桌上沙漏摆饰,抬手给它掉个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说起来其实有点扯,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一直找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景明,而是我!”这句话在他心里憋了好久了。   说完,他不仅没有松缓,反而心里那颗石头悬的更高了。   “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景明想取代我的身份。你被骗了。”   他眼神希冀地看着盛京。   盛京很少笑,大多时候比较冷淡,此刻听过他的话后,眸光暗了暗,精雕细琢过的五官更具一股压迫感。   “你他妈的在放什么屁话!我派人查了这么久,走访了起码几万家庭,动用了档案局多少关系才查到的人,我能出错?”   盛京食指与无名指并住弯曲,转动手腕在书桌上邦邦敲两下,“张漾,你别跟我耍花招,趁我现在对你还有点耐心,咱俩把话说清楚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江云今天在台上全在胡编乱造,她一个坐台女出身怎么肯去当一个保姆?她嘴里的时间线根本就毫无逻辑,如果按她所说,为什么景河要在飞黄腾达之后才跟她领了结婚证?为什么又要未婚先孕生下景明?”   张漾一一罗列出江云话语中的漏洞,黑眸明亮,眼神定定。   “聊咱俩的事,你提江云干什么。”   “一定要提,只有找出当年真正的胖婶,才能确认那个小孩究竟是我,还是景明。这个道理我明白,江云母子也早便料到,所以在你和景明见面时,她们才将计就计,做了一出偷梁换柱。”   “你的证据呢?”   盛京问。   “我坦然,我拿不出任何证据。”他跟盛京倒是有几张合照,但照片里都是对方不冷不热的脸,拿出来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顿了顿,他依旧坚定:“我妈叫张芳,她才是当年的胖婶,我……我第一次见你只有五岁,但很多细节我也已经记不清了。那就说一些印象深刻的,我有一次差点溺水,是你救了我。还有,你被盛叔叔责骂不开心,我就带你旷课,跑到山上给你抓了很多萤火虫,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看夕阳,之后就高烧好几天,我妈发现后差点没把我打死。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妈心生愧疚,没多久就带着我离开了盛家。”   对于五岁的孩童来说,越疼,记得的就越清晰。   他拢共能想起的就这么点。   “其实我现在还挺庆幸的,你没把我当景明的替身。你爱的是那个小男孩,我当我自己的替身也没什么,只要你爱的是我就行了。”   窗外大片阳光扑在地面,盛京沉默着,头发拉下一道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表情晦暗不明。   张漾静默等待,悬着的心跟着摇晃的船身起起伏伏。   琉璃沙漏通体晶莹,落在舷窗外上下跌宕的阳光下,张漾的眼睛被晃得视线一黑。   等他扶着沙发恍惚一阵后,便听到盛京再次开口。   先入耳的是一声嗤笑:“你这种鬼话能哄得孟望唯你是从,不惜跟他爹妈对着干不要施家小姐,倔着脾气也得带着你来。你打量着我们都是活在你世界里的傻子是不是?”   在他没有恢复余下的那5%的记忆前,他只信物证。   “江云跟景河什么时候领证与我无关,也跟你没关系。我当时拿着你们两对母子的照片给老管家认,他指的分别是江云和景明,我再查错,老管家总记得你们谁是谁吧,嗯?如果你觉得这些证据还不够,我再说几个,好让你彻底死心。”   他压着脾气,眼圈赤红,目光如利刃,狠狠划在张漾的鼻梁上:“你他妈颠倒是非之前先把你鼻子上的东西割了。”   鼻子上的东西……   他突然触电般抬起手按下鼻梁右侧的痣。   “这痣是……”是他七八岁发育期突然长出来的!   “它自己长出来的是吧?”盛京似乎猜到了下文,不由得更加笃定内心的想法。   “你一口一个景明想要取代你,却拿不出一丁点证据来证明。张漾,你自己不觉得很恶心吗?”   张漾表情顿了顿。   “既然你贼心不死,那我就替你了结了这不该有的念头吧。”盛京看了一眼腕表时间,恶狠狠地盯着张漾:“虽说老子现在记忆不完整,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景明,我爱他,我要跟他过一辈子!不管任何事情,我这辈子只要景明,我他妈的就爱他一个!”   语气无比执着,如同青春期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般的倔强。   “再说你,张漾,你想取代小景的心思昭然若揭,张芳跟景河连张结婚证也没有,你在这胡扯什么?你一个小三生的种根本不配染指盛家与景家!在我不想追究所有责任之前,带上那一千万滚蛋!有他妈多远滚多远!”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盛京。”张漾脸色唰一下白了,急的一直摇头。   见他还想狡辩,盛京一个字也没耐心听。   只是他看着张漾潸然泪下的样子、无助委屈的样子,心就像被一把钝了的小刀来回割的一样疼。   真是操了,他之前该不会拿张漾当替身入魔了吧,还真喜欢上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这辈子只能爱一个人,他应该遵循初心,他得喜欢景明啊!他小时候可是在月老面前发过誓的!   他对景明要像他老子对他妈一样,他要呵护景明、要补偿景明,要从此以后心里只能有景明一个!不可以变心,更不能喜欢张漾!   他再次抬眼,黑眸中多了几分心烦意乱。   “你真的误会我了……不是我要取代景明啊!你信我行不行,你之前那么喜欢我,怎么现在说这样就这样了,盛京……”张漾的眼泪利落干脆地滑下来,呜咽的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相爱肯定有证据,你拿都拿不出来,算个什么喜欢你啊,别痴心妄想了。”盛京哼笑道,撇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盛京,你别走,你先别走。”   他内心一团乱麻,连带眉宇都飘着怒色,垂下的手臂骤然攀上一只手,张漾温软的身体迎贴在背后。   不能背叛他爱的人!   念头一闪而过,随之划过去的,是他的手。   肝胆俱裂的恐慌如潮水般涌来,盛京一把甩开身后那人。   盛京虎背熊腰,当兵六年的力气张漾根本毫无防守之力,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玻璃碎裂的声音,张漾被一股大力掀到书桌上,肚子在桌沿狠磕一下,骨头碎裂的剧痛让他不禁惊呼一声,随即重重摔倒在地。   盛京突然一下猛回神,看着张漾倒在地上,细白的手腕钳入玻璃渣子,细细密密地往外淌着血,顿时染红脚下的圣瓦伦丁手工地毯。   “你——”   大门嘭地被推开,孟望在外面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冲进来,“张漾!”他一声惊呼地跑过去。   张漾看了一眼右手,满不在乎地在衣服上蹭掉多余的血迹,踉跄站起身,始终哀求地看着盛京:“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信,对一个人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现在对我难道一丁点感觉也没有吗?盛京。”   不知道哪句话又激起了他内心湮灭的怒火,盛京额间青筋怒起,怒喝道:“你他妈信不信管我什么事!没完了是不是,你觉得老子整天闲的没事干了听你在这扯淡,十分钟出场费你付得起吗!说了多少遍了,我,盛京,从今往后只喜欢景明一个!”   盛京怒火中烧:“而且,我喜不喜欢你重要吗?就算我真的对你动过心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可不爱你,你只是我从前不小心犯的一个错而已。”   说完,他忽然觉得胸口一滞,疼的眼睛都红了。   张漾满脸的不可置信,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心口痛得盛京面部扭曲,鼻梁挺高而眼窝深邃,此刻被烦杂心虚平添了一份阴沉。   “你以后别在景明面前晃悠了,我怕他误会。”   说完,他似乎如释重负,丝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门页半敞,地面一片亮得发白的阳光,张漾低头,那件好看的琉璃沙漏已经碎成粉末,宝石蓝颜色的砂砾撒在手上被鲜血染就的鲜红,他只觉得一片凄凉。   孟望骄躁不安地摁着他的手臂,大手覆上伤口试图止血:“张漾,我送你去包扎。”   “……我不去。”   “听话,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孟望不由分说,拦腰便将他抱在怀里。   “我说了我不去!放开我!”   张漾奋力挣扎出来,剧烈的挣扎让孟望不敢用力,反而被撞的踉跄几步。   “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孟少爷,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您别再管我了。”   张漾捂着伤口,眼含泪花绝望地离开。   万吨重的游轮很快恢复了沉稳,张漾奔跑在长廊中,隔音较好的建筑也能听到外面大海浪花翻滚的声音。   这里空无一人,都聚集在景明那场盛大的宴会中,安静得仿佛那些惊涛骇浪就在眼前,黑色深渊的海水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张漾拼命逃离这里,似乎只有离开,甩掉那些恐惧与悲伤,他们就不曾存在过。   好像一切如昨日般,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   一旦张漾试图这样想,盛京那不屑、嫌弃、绝情,口口声声说不爱他的样子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假的,都是假的!   张漾不知道游轮内部布局,不知道从哪开始跑,跑到那哪里,直到体力不支,被绊倒在甲板上。他跪地而起,看着血淋淋的手,如同他遍体鳞伤的真心一样。   那什么才是假的呢?   作者有话说:   啊……【瑟瑟发抖】 第16章   那些温情,那些画面,相识两年来的点点滴滴明明那么的真切。   那半年的恩爱时光里,盛京怎么可能会不爱呢。   一定是因为失忆,他不记得自己。   盛京之所以能说出爱景明一辈子的话,是因为他认错了人,把那些美好的回忆都附加在了别人身上。归根结底,还是爱他的。   一定是爱他的,盛京爱他……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不断挖掘,试图把一切归咎不可抗力的外界因素。   突兀的铃声堪堪让他回神,张漾才注意自己手机响了。   5个未接来电,在手机轻震一瞬后紧接着又再次响起。   “嘟——”   张漾接通电话:“孟少爷。”   对面人潮声熙熙攘攘,登时又满堂寂然,徒留一道声音回荡进话筒传来。   “张漾,听着——”   嗓音一转。   “19年弹指一挥间,很幸运,我在最迷茫的时期遇见你,让我人生重新有了坚定的目标:景明,我想跟你好好的过一辈子,再也不松手。”   张漾瞳孔猛缩,手机从掌心脱力滑落,垂直摔在甲板。   通话还在继续,盛京诚恳的语调还在空中回旋。   “以前是我脾气不好,总让你受气,我没有耐心,明明可以平心静气解决的问题却总被我搅得鸡飞狗跳,如果把你换做我估计早撂挑子走人,但你没有,你一直以默默无闻的方式陪在我身边,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逗我开心。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景明。”   “我现在向你对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我已经预约了医生,让医生好好的治治我这毛病,打今儿起就彻底改了,我得让你当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让你光是提起盛京这俩字就开心得合不拢嘴。我得在你身上,把那空白的十九年全都补回去!”   张漾跪在甲板上,一字一句地听着,每一句话都要记到骨子里一般的真切。   毕竟这些话是盛京应该说给他听的。   “景明,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爱你。真的,比真金都真。请问你是否愿意看我以后表现?”   人群静默,似乎都在等待另一位主人公的回应。   张漾双目都拢上涣散,整个人仿佛被定格般。他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连做梦也在想。   他愿意,他当然愿意。   盛京最好了,张漾最喜欢盛京了,好喜欢好喜欢。甚至想要穿过手机,跑到台上抢过盛京手里的戒指带在手上,抱着盛京一边又一遍的轻吻。   此时此刻,沉寂了许久的电话再次响起声音:   “盛京,我愿意。”   孟望迅速挂断电话,不过张漾也可以想象到,宴会当场究竟有多沸腾,他们会多么的祝福这对恋人。   一定会说: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幸福美貌,又或者说和乐鱼水,诗咏关睢什么的。只是没有张漾的份罢了。   他的心脏似乎被重重一击,顷刻如同被深渊黑水笼罩的绝望袭来,他再也无法忍耐,跪在船板上悲愤痛哭。   “张漾?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苏医生快来,张漾在这!”   孔思寻矮下身把张漾抱在怀里,抹去他滚烫的泪水,抱着他轻语安慰。   鲜血被冲上甲板的海水冲散,到处都是腥甜的血水,极为骇人。苏白处理伤口时额头上全是汗。   —   黑夜笼罩,海面岑寂。   AIW游轮下甲班辽阔,张漾落座在侧方扶栏旁,浅色的瞳孔毫无生气地俯瞰海水。   浪潮水波阵阵,不知道从哪飘来一块残缺的浮萍随着海水起起伏伏。   命运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总是是把一些美好的事物分开,让原本可以美满的结局总是差一点,阴差阳错地都要经历伤痛别离。   如果景明晚些回国……   差一点,他和盛京就差一点。   孔思寻坐在他另一侧,沏了一杯红枫茶给他。   张漾摇头:“我不喝,你喝吧。”   清澈的茶水下沉淀了些碎渣,明镜的水面映着他那张苍白的脸。   孔思寻看了一会,微微地叹气,“漾儿,别难过了,你以前很乐观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前不久还在规划未来,那张纸条孔思寻至今都有保存。   张漾浅浅一笑:“我也不知道。命吧,但我不想认,我不想要这个破烂不堪的命运,我也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混沌下去。”   哭了很久的嗓音有些嘶哑,却异常的坚定。   之后,二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间甲板上又只留下风吹浪打的声音。   少时,孔思寻被经纪人喊回去商议剧本,让张漾在这里等他,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张漾也没力气乱跑,看着远方灯塔亮光排排齐列,像一颗颗夜明珠浮在水面,又被一条无形的细绳串连成线。   “张漾。”   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看到穿着酒红长裙,抹着鲜艳红唇的江云,她将貂裘外套扔给身后保镖,动作自然地在另一张扶手椅坐下。   “江女士。”   江云身后的保镖极为恭敬地一弯腰,开口便是不容拒绝:“张漾,这是我们景夫人,请更正态度。”   张漾也不遑多让:“江女士,您似乎时间很多。”   江云微微一笑,细嫩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两下,保镖立刻放上一张支票。   “我并非绝情之人,你到底是有景家血脉的孩子,而我又是阿河一直以来的正宫夫人,自然不会刻薄了你,我希望你能跟你母亲多多享受生活。”   张漾对此并不感到惊讶,甚至是意料之中。他目光上移,看着江云那张滴水不漏的笑脸,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云容貌娇丽,眉宇之间又有一股霸道的英气,此刻不禁浮起一丝不解:“支票上有两百万,足够你找一个僻静点的小城市吃喝一辈子了。我现在把支票给你,不过,你得离开盛京。准确点来说,是离开京城。”   “为什么。”   江云脸色微变:“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的目的。孟望没跟你说?”   “这跟孟少爷有什么关系?”张漾没有碰那张支票,反而紧紧贴着靠椅:“我当然知道你的目的,如果我拒绝呢。”   “呵、那你就是不自量力。”   海浪潮汐哗哗响,将江云百雀羚鸟般的声音揉的细碎。   “当今世道离开金钱寸步难行,人人都在追名逐利,景家也不例外。你跟我认识了十几年,我怎么也算你半个娘,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也肯定清楚,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盛家这棵大树。”   有了盛家,景氏才能在这个上流圈子立足。   张漾略微有些失神:“权利有这么重要吗。能健康安稳地度过一生已经很好了。”   为什么要铤而走险爬向更危险的高处?   “当然了,没有权利的人只会任人鱼肉!普通人,那只是上位者用来堵下面人嘴的说辞!他们在上层世界的眼中连人也算不上,只是一群移动血库。”   江云情绪陡而亢奋,好看的脸蛋都狰狞了几分:“给上层人打工的高材生多得是,你以为那些社会底层的人配?没有权利的人什么都不是,而是阴沟里的老鼠、逼仄巢穴里的蚂蚁,甚至连活着都不配!你愿意当老鼠吗?我可不愿意,我要璀璨地活着,让他们都在我面前俯首称臣,爬到最高处做一个掌权者!”   “我要主宰这座城市,以后路上的一颗钢镚都得姓江,他们见了我都得喊江总!”江云激昂道,瞪着眼睛毫不掩饰欲望。   “而盛京,就是我爬上去的梯子,我就算杀了你,也绝不会放过这次天降良机。没人能成为我的绊脚石,所以,我劝你收下,否则自讨苦吃。”   在张漾面前,江云甚少伪装。似乎不屑,在他这种小人物面前完全不需要。   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于是表现的异常沉静:“那你杀了我吧。作为日后警方逮捕你的一份证据。”   俩人气氛戛然而止,江云拍桌而起:“张漾,你现在最好认清楚形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能杀早杀了,你何必等到现在。”张漾巍然不动,“你当年没钱上大学后就进了流仙庭,你在在流仙庭的那些照片——”   “闭嘴!”   江云脸上闪过慌张,继而恼羞成怒,失态冲着身后保镖嘶吼:“都愣着干什么,等着他把照片发出来吗!还不快把人绑了扔海里!不准让他活过今晚,快!”   她此刻极度激越,甚至有些癫狂。   保镖们慌张点头,手忙脚乱地准备绳子。   张漾心头一震,迅速从兜里摸出手机。   “妈!”   随着海浪扑向船身那一声响,景明惊慌失措地跑来,立刻抱住江云吼道:“拿绳子干什么,快把我妈扶进屋啊,药在她床头柜第二层,给她吃了喊苏白医生来。”   “啊、是、是!”   在一众人兵荒马乱之际,张漾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景明拽住他的手腕:“坐下,我们来谈谈。”   张漾皱眉:“不谈。”   “由不得你。”   景明冷笑。   “放开我,杀了张漾啊,快去啊!”   江云嚎叫着被保镖们合力架走,景河这才姗姗来迟,对着混乱的场景狠狠喝道:“像什么样子,疯婆子一个,赶紧弄走别让她在这丢人!”   他的嫌弃引来了景明的不满,加重语气:“行了,爸,事情已经很乱了,这里交给我,你就回房间歇着吧。”   景河嘴角咕哝几句,背着手在甲班小转一圈,略有些挂不住面子,旋即,指着张漾骂道:   “你个兔崽子,就知道碰着你准没好事,晦气东西跟你那个赔钱货的妈一个样!给你钱那是给你脸了,别不识好歹,小景那是你能比的?!”   张漾冷觑一眼,开口讥讽:“我妈是赔钱货?那你就是个连赔钱货都不如的东西,靠着女人发家,抛弃发妻,如今还要靠抢儿子的身份爬上去。”   “啧,你说什么胡话?见好就收拿着支票滚蛋!”景河脸色陡然一变,脸身上的那颗玛瑙宝石都跟着黯了黯。   “这么多年了,你估计早就忘了当初是怎么求我妈要钱的了吧。”张漾红着眼,看着景河光鲜亮丽,寒心道:“景河,你这一辈子就算到死也没资格说我妈是赔钱货!你当初拿着创业的钱,是我妈摆夜市、做兼职、在大冬天双手泡在冷水里挣得,你现在这身衣服、你的仕途、你的一帆风顺都是靠着这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用命换来的!”   “你知道零下十几度冬天的水有多冷吗?你知道十指长满冻疮没钱买药皮肉往外翻的疼吗?你又知不知道我妈当初跪下来求你,让你给我上户口你反而把她扔在郊外她走了多久吗!你知道我妈她不认识路!她走得鞋都磨破了!你怎么狠下的心?你又知不知道……我的户口本上写的是张芳的弟弟?”   张漾这一刻连伤心和疼痛都忘了,浑身发抖地拿起那张单薄的支票:“你们人面兽心,试图用两百万买断一对母子的一生!景河,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你们现在的一切,没有我母亲都是痴心妄想!没有张芳,京城也就没有了景家。你怎么敢说她是赔钱货?你才是你个赔钱货,景河,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母亲。   他母亲,用一针一线、一厘一毫给他创造出最幸福的温房。   用不算宽厚的肩膀扛下了所有苦难与冷暖,供他吃穿念书,永远把他护在身后。   “闭嘴,逆子!我今天就好好的教训你这个白眼狼,敢这么说你爹,你活腻了是不是!”景河又羞又恼,面红耳赤地抡起一个消防器就冲着张漾砸下去。   而张漾身体虚弱,身上又有伤根本逃不掉,只能乞求景河还有一丝做人的良心。   景明揉捏眉心,在消防栓落下来前伸手将张漾拽到一边。   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利刃,狠狠刺穿了张漾的眼睛,眸光闪烁,一行冰凉的泪水滑下。   “景河,你真的……”   绝情。   不过张漾早就知道了,早就在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景河跟江云结婚的那个冬天,就知道了。   随着岁月更迭,时光荏苒。那些难捱的时光随着某个光点在命运循环中再次悄然而至。   一切又好像没变,亦如今日。   作者有话说:   嗯……野狗脾气。感谢在2023-08-21 20:18:03~2023-08-23 18:3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仙不辞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游轮依旧沉稳行驶在海面,球鼻首在海面层层白雾中破云而出,渐渐显出AIW号游轮宏伟的身姿。   消防栓急速落下,在坚硬的甲板上砸出一块小凹槽,“咕噜噜——”地滚到白漆围栏外落进海里。   巨大的响动惊动下甲板巡视安保,他们大多都是盛家派来的人,听到响动第一时间呼叫的也自然是盛家的保镖。   “小景少爷!”首席保镖被派来暗中保护景明的人身安全,听到动静后也是第一个赶来现场。   “小景少爷您没事吧?我们盛总在找您,我已经给他发了位置了,应该两三分钟就能赶到。”   保镖赶来时,对着现场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   “放开我!”张漾从景明的怀里挣脱出来,捂着触碰到伤口而泛痛的右手,嘴角噏动:“我不要你们的支票,拿走吧。这是我和盛京的事情,以后是什么关系也应该我和他决定,与你们无关!”   景河一愣,旋即暴怒:“兔崽子,越说你越来劲了是吧!”   三步并两步伸手朝他袭来,电光火石之间,疼痛没又如期而至,“啪”一声景河被一只手卡着脖子,随后被往围栏重重一甩。   景明耐心见底,指着景河吼道:“我说了,你能不能别在这碍事!”   他的身材比张漾强壮了一圈,明明是小了几月的弟弟,却意外地矫健许多。手指似铁钳般,让景河毫无反手之力。   “啊、啊!”   围栏上下两根钢柱距离较大,景河险些从底下滑出去,连滚带爬地跑到安全地带。   四十岁的景家家主在儿子面前的地位让人唏嘘。   “傻站着干什么,把景河一起带屋里去!”   景家保镖照做,拖着人带进船舱,景河有些瑟缩,但嘴里仍骂骂咧咧:“我是你爹,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滚开,一群饭桶把老子放开!不想干了是不是,啊。”   噪音渐行渐远,甲板终于再次回归沉寂。   盛家首席保镖内心有些复杂,默默地站在角落。   “抱歉,哥哥,让你见笑了。”景明勉强干笑一下。   “虽说都是景河的种,但我跟你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靠女人吃软饭的东西。”   张漾胸口起伏几下,一言不发地脸色苍白地想要离开。   身后那群保镖立刻排成一堵肉墙挡下退路。   “等会盛京就来了,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废话,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景明理了理领襟,把那副萧邦金丝眼镜重新带上,又回到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   “拿了支票,带着张芳阿姨去乡下养老。如果你识相,我不会追究你的,哥哥。”   “我也再跟你最后说一遍,”张漾冷冷道:“不要。”   景明怒极反笑,低声用法语咒骂几声,随后一把揪过他的衣领,目光阴柔:   “你以为你有拒绝的权利吗?我跟你说过,在我面前,我是高高在上的权贵,你只有听从的份。”   “我就算走了又怎么样?啊?盛京是在基于喜欢我的基础上才会衍生出的你,他早晚会想起我的。”   会想起他的吧,他总不能这么倒霉。   景明眼波微动,扭头命令道:“你们都进去,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是,少爷。”   他们走后,景明才徐徐开口:   “在这世上,有些人茕茕孑立三餐不保,有人半山豪宅一掷千金。你知道维多利亚港吗?那里跟京城一样,有一条分界线劈开了富贵与贫穷。哥哥,你有越江的梯子为什么不用呢?当一个上层社会的人,不愁吃穿,你在执拗什么呢?”   景明看着支票上的金额,心想是不是写的太少。   “钱,应该没有那么重要吧。一日三餐能吃饱,家人健康平安,自己薪水糊口之余还能攒下零花,这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有钱人吃的好能吃饱,没钱的啃馒头也能吃饱,归根结底不都是吃饱吗?一辈子都在追名逐利,爬到至高之巅后又要倾柯卫足守护家财。然后呢,一辈子都要提心吊胆。”   如若不然,那就像盛京这样,我其实并不觉得盛京有多快乐,反而觉得有些可悲。所以啊,有些东西不能偏以概全,穷人也比你想象中快乐许多。所以你也同样无法理解我。我并不爱财,起码目前为止,我爱的是我的心。”   跟着心走。或许结局并不完美,但起码不会后悔。   “我这一辈子最多百年的活头,抛去睡眠家庭、繁文缛节、工作应酬,属于我的日子又能有多少?在这极为有限的时间里,我不想留下让我一生有憾的事情。”   景明眯起眼睛:“不改了?”   张漾低头抽走景明手里的支票,轻轻团做一团扔进茫茫大海:“我不走回头路。”   景明冷笑一下,眸中浮起一抹晦暗:“张漾,你真有骨气。是我在国内外遇见的人里面,最特别的一个。也难怪,盛京当初会喜欢你。”   张漾与之对视,缓缓纠正道:“现在也喜欢。”   “哼,真是……痴人说梦,不见棺材不掉泪!”景明改为拽着他的手腕,扯着他半强迫地摁着他的后颈,将人锢在围栏边。   眼前便是无尽海水。   耳边海风呼啸,吹得张漾大脑发懵,他挣扎一下,嵌着后颈的手没有一点松动,他不由得慌了神。   “景明,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他怕水。   见他恐惧的样子,景明死死地盯着那道赤红的眼尾,水一般的眸子氤氲起一抹雾色,泛着粼粼的波光,阴鹜又残忍道:   “你说,我要是跟你一起跳下去,待会盛京来了,他是先救你呢,还是我?嗯?哥哥?”   他的声音低沉缓缓,如同姜太公钓鱼般的悠悠然,跟着冷风一起灌入张漾的耳朵里。   他脸颊抵着冰凉的钢筋扶手,大脑无比的清醒,他吼道:“景明,你疯了!今天是你生日,你想闹出人命吗!快松手!”   景明看了一眼船舱门口,听到张漾的话后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松开摁着后颈的手,双手在其背后一绕,将人半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跳吧,不跳怎么能死心呢?我刚才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船舱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里面内室嘭的一声大门推开,盛京仓惶赶来,入眼便是半个身子都杵在围栏外的二人。   景明瞅准时机松开张漾。   “张漾!”   盛京大惊失色,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喊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了愣,继而僵硬改口:“你想对景明做什么……”   张漾手腕被攥得生疼,脸侧也被浅浅印上一道细长红印,他另一只手仍被景明藏在身后死死抓住。   “盛京,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一定会伤害景明?”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盛京一噎,没好气道:“你妈当年想小三上位,结果不成又施一记,让你子承母业。你们娘俩生怕小景过得好了,千方百计的算计他们,甚至不惜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替身,也坚决不让景明好过。我说的有错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漾眼角泪花潸然,心如刀割道:“如果我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呢,你查的资料都是假的呢?是江云想要——”   “闭嘴,别忘了你在养老院养着的娘。”   景明侧脸遮口型,悄悄地跟威胁他。   “你!”张漾被气红了眼,眼尾通红,如同落日余晖下的晚霞般绚烂。   景明看着这张与自己酷似的脸,不自在地扭过头,悄声道:“你在登上游轮的时候,我在养老院的眼线传话过来,说你妈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脑内出血,确诊胰腺癌中晚期。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立刻让人掐死她。”   张漾心中大震,呼吸也随着急促起来,失控地反抓景明:“胰腺癌?怎么突然胰腺癌了?我妈摔倒护工为什么不告诉我?”   景明任凭他抓着,意味不明地笑道:“别光赖我啊哥哥,盛京比我知道的还早呢,不信你问他。”   “什、怎么都知道?你们都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张漾失声吼叫,顿感天旋地转,自己被抽干了魂魄的无力。   他松开景明,不管不顾地要离开这里,景明根本不给他机会,反手抓住他,扭头看了一眼救生圈的位置。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妈,我要去见我妈,放开!滚!”   奈何张漾那点力气在景明手里根本不够看,他惊恐地挣脱不开。   “张漾,放开小景,你有什么冲老子来!靠,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场面极度混乱,盛京咬着后槽牙,腮帮滚动似乎在隐忍什么,不过内心却又莫名升起一股阴冷的不安,于是他快步走向抱在一起的二人。   景明眼梢瞟了一眼盛京的位置,随后贴着张漾的耳垂狠狠道:“哥哥,弟弟今天就替你帮盛京之间做个了断吧!我让你看清楚了,他到底爱谁!”   盛京心跳陡然加快,额间剑眉也愈发皱紧。   咚、咚、咚、   心跳似乎在冲破某种壁垒,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惊肉跳之间,他突然听到景明朝他无助哀求:   “盛京,救我!张漾,你今天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同意和阿京分手的!”   盛京心脏一紧:   “小景……”   天际光洁,风卷残云。   第一抹晨曦从天穹破晓而出,日出东海岸,阳光铺在海面揉着稀碎的金光。晨曦岑寂,深渊海水如浓墨般徒留无尽黑暗。   茫茫深海犹如无人之境。   “噗——”   AIW巨轮边缘泛起一抹水花,放在还在围栏边缘争执的二人不见踪影。   二人跌入海中后盛京心脏如凌迟般的剧痛,周遭空气被千斤顶挤压得丝毫不剩,仿佛被千万双手攥紧了气管,盛京几乎呼吸骤停。   “张漾!!!”   他膝盖一软,手脚并用地来到围栏边,双目惊惧地看着底下挣扎的二人。   “来人啊,来人啊快救人啊,你们都他妈的死了吗!”盛京嘶吼。   “张漾!张漾!!”   可所有人已经被景明遣走,一时半会无人应答。   情况紧急不容耽误,盛京观察二人距离船尾螺旋桨的位置,抛下救生船脱了上衣便往下跳。   茫茫大海,海浪翻滚,张漾如同那块浮萍般任凭摆布,怕水的他挣扎着抱上手边的救生圈,一刻也不敢松手。   “盛、盛京……”他呼吸不畅,嘴里又被灌了好几口齁咸的海水。   浪潮迭起,张漾起起伏伏,大半身子泡在阴冷的海水中,视线模糊不清。   朦胧中,他见一艘小型救生船落在海面,盛京顺着钢梯爬下,三两下快速脱掉西装。   “盛京……救——唔!”海水四面八方地涌入口腔,张漾说话断断续续,失重地无力感让他很快意识模糊起来。   不过即使这样,他仍旧能看到盛京拼命游过自己,满脸焦急地奔向他身后。   “我……”   我在这啊,怎么,怎么没看见我?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我要去见我妈,她现在生病了床前没人照顾,她现在一定很难受吧,我得去找我妈。   我妈最怕吃药了,   他泡在水里咕噜噜,很快便被阵阵浪潮掀离,渐渐地飘向远处。   不过,那一刻足以让他用一生来铭记。短短一幕,被慢放、重复在脑海里数次,裹挟着湿咸的海风,永远、永远刻在回忆中。   盛京原来是冲向他身后的景明。景明没有救生圈,盛京举着他一路游向救生船,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给他做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那向来冷峻的脸上是少有的恐慌与惊吓,双目赤红,泪与海水混在一起,濡湿了整张脸。一直到景明吐出许多海水,他才狠狠地松下一口气。   他大喜过望的样子,张漾是没机会看了。   因为海浪早已将他带去无名之处,张漾面目狰狞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救生圈。   那是来自内心疯狂的妒意而狰狞的脸,又或是死亡边缘拼命自救。   饶是时运不济,唯一能生还的救生圈被掀向一旁礁石,塑胶外圈顿时破出一个巨大洞口,张漾还未惊呼,接踵而至的浪潮将他再次撞向礁石。   他最后一眼是眼前血水与海水交汇,浑身冰冷早已麻木,使得他根本感受不到头侧的剧痛。   张漾彻底变成一块浮萍,飘在茫茫大海之中。   好冷。   这是他内心的第一道声音。   真的好冷,他记得现在明明是夏天,怎么海水这么冷呢?   救命,谁来救救他?谁能来救救他?   这海水太冷了,冷得他浑身发抖、冷得他生不如死。   救命啊!救命,救救他,他不想死在这里……   盛京怎么不来救他?景明不是已经醒来了吗?怎么没人在乎他、都去景明哪里了。   要是母亲在就好了,母亲最疼张漾了,她一定舍不得自己被泡在湿冷的海水里,母亲很爱张漾的。   一点也不像盛京,盛京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忍心看他死在海里。   他还不能死,母亲还在等着他医院呢。医院的病房比这海水还冷,母亲一定难受得紧。   要是还能再见一面母亲就好了,这世界上爱他的恐怕只剩他母亲了……   不过,要是他真的死了,盛京会怎么办?他会不会难过,一点点?   一点点也行。   可能不会吧,盛京的心最冷了,他才不会因为自己的死感到难过。说不准心里偷着乐呢,毕竟跟景明之间唯一的阻碍没了,现在估摸着商量结婚的日子吧?   他像是从自欺欺人的美梦中醒来,认清这残酷的现实。   盛京那么喜欢景明,婚礼肯定会很豪华吧,毕竟生日都这么大阵仗了。   真是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看了。这场婚礼注定与张漾无缘。   唉……张漾啊张漾,以后别在喜欢盛京了。如果他还能捡回一条命,如果他还能有下辈子。   一定一定,不要喜欢盛京了。   —   景明生日的这天,海浪咆哮。   张漾像被镇压的恶灵般沉在深渊中,血水化作冰冷海底的一员,带着他一起,随着今年的盛夏慢慢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作者有话说:   快要入v了哈,大概是28号,这几天要写入v万字,所以更新不会很稳定,不过上过夹子之后就可以正常日更了,谢谢各位大爹的支持哟~啾咪!么么哒!   感谢大家投的营养液,来,么一个大的!【啵啵啵啵啵啵——感谢在2023-08-23 18:30:31~2023-08-25 21: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开心心过大年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舷窗外的烈阳发出刺眼的光亮,盛京无力瘫在躺椅中,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没有一朵云。   “我没想那么多……我先救了小景,张漾有救生圈我以为他能撑到我第二次游过去救他!谁知道我一回头……张漾到现在也没下落,他要是出了事……”   他嘴唇苍白而噏动,衬衫被海水浸湿后湿哒哒地黏在身上,颤抖着,把头用力地埋进掌心。   船舱开着门,可此刻空气仿佛被定格般闷绝,一丝风也没有。   孟望崩溃地一脚踹翻了桌子,指着盛京气急败坏地嘶吼:“你他娘的……姓盛的!要是张漾出了一丁点问题,我保证,你下辈子就等着忏悔一辈子吧!你现在,啊,你现在就在这祈祷,你最好求着张漾平安无事!”   桌上摆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19年前三个小孩的合照相框碎裂,单薄的纸翼飘到盛京脚边,他双眸发红地盯着中间笑的灿烂的男孩,顿感撕心裂肺。   “我得找到他……我一定得找到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窗外,大海奔腾,哗哗地在歌唱绝望颂歌。   盛京声音低哑,胸口发闷,嘴唇苍白的下一秒便能呕出鲜血似的,孟望喘着粗气,狠狠剜了一眼:   “你当然得找到他了,一切因你而起,你一个罪魁祸首还想心安理得的推脱责任吗?现在搜救队在外边找了十分钟还没有结果,甚至连那个救生圈都没找到。”   孟望深吸一口气,再狠狠吐出来,忍着脊椎战栗的寒意,道:“你知道十分钟是什么概念吗,咱俩之前在部队训练,第一次憋气训练只坚持了七分钟不到!十分钟!这可是十分钟啊!够他妈一个成年人死两遍的了!张漾身体弱又刚受了伤,他怎么经得住这种折磨?我就好奇了,你是林黛玉出身啊,两个人一块救能他妈累死你?艹!早知道那群没安好心的,我就应该把张漾栓身上!”   与盛京认识二十年来,他是第一次如此气恼,恨不得把在场的人都抽筋扒皮泄愤。   “我是真的搞不明白,他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他妈非你不可了。这种场合都敢孤身一人闯来!为什么他就只对你——”   孟望声音戛然而止,万千话语哽在喉间,过了很久,才颓唐地找地儿坐下。   房间内顿时一片沉寂。   “他不会死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他一定还活着。”这句话不知是在说给谁听,盛京一遍遍地呢喃。   极度的沉重与痛苦同放进一瓶罐子里搅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他强撑镇定,掏出手机把部队他手底下的那群人喊来一起找,随后又吩咐余成去封锁海域,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人。   “把降噪耳机给我,我跟着一起去。”   盛京突然站起身,孟望顺势把他拉下。   “一片海域能飞的直升机数量有限,你把位置让给那些专业搜救队,别去添乱成吗?”   他甩开孟望:“就算添乱,我也不能坐在这干等!”   “艹,麻烦也给我准备一副,余特助。”   余成点点头对着手机里安排吩咐。   孟望站在门口,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盛京,如果找不到张漾,我孟望跟你没完。”   盛京脑子嗡嗡直响,不过却仍砸吧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为了张漾,你连二十年的兄弟情也不顾?你跟他才认识多久,他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勾引的你,让你对他掏心掏肺的?”   张漾还真是只狐狸精,两边一块勾引,舍不得松手一个。哼,还在他面前装的多深情,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荣华富贵。   盛京攥紧了拳头,内心浮起一层酸涩。   就喜欢他一个人很难吗,如果张漾在两年前一心一意的对他一个,那说不定在找到景明前他真的就……   或许他真的对这个小替身动过心,即使是个赝品,否则没法解释他在醒来后见到张漾第一眼心跳如此剧烈。   他不傻,他分得清什么是喜欢。   “阿京!”   景明虚弱地从长廊跑来,身上还套着凌乱的睡袍。那是盛京在他昏迷时换的,为得让他睡得舒服点。   “阿京,我好怕,你陪陪我好不好?”景明扑进他怀里,软声乞求。   盛京身体一僵,动作生疏地抚上怀里人的肩膀轻拍:“我得去找张漾,他现在下落不明。”   “不是有搜救队吗,他们找也是一样的。你……留下来陪我睡会觉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景明从怀里抬起脸,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哭得已是梨花带雨,唇瓣咬得鲜红,下唇还有一小排牙齿印。   盛京眼睛陡然瞪大,眼前这张脸都跟着锐化清晰,每一根毛孔都刻在他脑海中,渐渐地、与19年前初遇时重叠融合。   他庞若身临其境,像初次见面那样,朝着哭成泪人的男孩抬手。   盛京鬼使神差地将景明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停地在额头上安慰似的轻吻:   “别哭了,我不喜欢你哭。操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不想让你哭,你一哭我心疼。好了别哭了。”   景明纤长的睫毛被眼泪濡湿,三两成缕地吸附在一起,他把脸深深地埋进盛京的怀里,肩膀小幅度轻颤。   美人在怀,盛京似乎找回了一些理智。   果然是个狐媚子,他现在已经有景明了,昨天求过婚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对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心思。   张漾是他犯的错,他得填补这个错,让它彻底翻篇。   等事情解决完之后,他就跟景明摊牌一切,只要他认错诚恳,景明应该会原谅他的。   他有景明一个人就够了啊。   盛京默默地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心里敲定了这个决心。   孟望站在长廊,目光诡异地盯了他们好大一会:“快点走,来不及了!”   “啧,我不去了,不是有搜救队吗?我、换两个人补上我的位置。”   孟望不解,吼道:“刚才不是你死活非得去,景明你来你他妈就装死了是吧。”   “孟望,小点声。”   盛京此刻心乱如麻,犹如数万根细小藤条左缠右绕交汇编织出一颗硕大的球形挡在他面前,根本找不到源头在哪。   “盛京……”景明继续保持姿势,语气闷闷道:“有孟总在应该可以的,我哥他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好不好?”   “他确实福大命大……”盛京还在犹豫。   孟望催促:“快走,多耽误一秒,张漾的危险就多一分。”   “阿京,我真的好怕,我怕我今天死在海里,再也不能跟你见面。你陪陪我吧,我让我爹去找我哥好不好?”   景明在他怀里呜咽着。   两种声音化作无形力量缠在左右拉扯,盛京摇摆不定。   “张——”   “啊——”   景明膝盖一软,晕倒在他怀里。   “小景?你怎么晕了?小景!”盛京这下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快步朝着内室过去。   “盛京站住!别走!跟我一起去找张漾,快啊,我这是为了你好!”孟望急的声音都变了。   “不去了,小景晕倒了!我去了就能立刻把张漾挖出来还是怎么?我又不会法术能把他变出来!再说最后一遍,不去。”   盛京抱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有种就跟他待一辈子,到时候你全想起来了可别找我哭!这一天你对张漾做了什么,盛京,你最好给我记他妈一辈子!回来!你走了,那你欠张漾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了!盛京!”   孟望如火烧眉毛般心急,但一时半会又不能绑着盛京去直升机,只能吩咐再多找几个人过来。   安排好一切后带上降噪耳机去了甲板直升机。   —   夜晚,华灯初上。   孟望滴水未进跟着直升机飞了一整天,孔思寻闻讯匆匆赶来,也加入了搜救队伍。   “盛京呢,我找了一圈没见着他呀?漾儿出事他不来?”   孔思寻往身上套救生衣与护具。   周觉深站在一旁整理西装上的袖扣,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京儿对景明宝贝得紧,人家小心肝刚死里逃生回来,现在估计还在床上哄着睡觉呢吧。这个时候让他出来找张漾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员,是不是有点煞风景了?”   孔思寻怒火中烧,见他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狐疑:“你不下来?”   周觉深弯腰双手搭在围栏上,歪头道:“你现在跳海里,我立马跟着搜救队一起。”   浑身一副老神在在,一句话愣是被说出好几种意味。孔思寻没工夫拌嘴,转身命令开船。   天空拉下一层幕布,干净得没有一颗星星,笼罩在茫茫大海之上,随着直升机的起飞降落逐渐翻转倾覆,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张漾?这个……是张漾吧?”   “是他,找到了!找到人了!医护人员,医护人员在哪?”   “……”   顿时乱作一团,在一座孤岛礁石堆旁,张漾毫无生气地躺在黄色细沙中。   孔思寻拨开人群箭步冲过去,随即脚下一软,“扑通”跪在张漾面前。   “漾儿……”   孟望嘴唇紧抿,拉开孔思寻让出位置让医护人员进行急救。   “你冷静一点……”他只是不经意瞥到张漾那只被泡的发白的手,心脏已经抽痛得不行。   带着孔思寻,也带着他自己离开了这里。   —   张漾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有19年那么长的梦,不过梦里他过得不太好。   当他再次醒来,入眼的是医院白到令人绝望的天花板。   “漾儿,你醒了?你等着哈,我这就去叫人来。”孔思寻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外套来不及披地跑了出去。   张漾活动活动手指,发觉能使上劲后抬手拔掉了吸氧机口罩,拖着有些陌生的身体坐起身。   老天眷顾,饶他一命。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看了一眼窗外,眼下已是清晨,金色阳光铺洒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上,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张漾,你感觉怎么样?”   孟望同样的一脸疲惫地进来,眼底一片乌青,下巴上也长出不少青色胡茬。   “盛京他……等会就来了,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了,你昏迷的这些天其实他也很担心你。”   他观察着张漾,试探地说出这些话来。   半晌,坐在病床上的人没有什么反应,脸色发白而显得眼珠更加漆黑,浓墨般的碎发垂在他眉骨,平添一份柔和的病态美。   “你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医生等会就到。”孟望担忧道。   “盛京……”   孟望心头一震,眼眸不易察觉地黯淡一瞬,随即嘴角勉强撑起一抹干笑:“他——”   “他来不来很重要吗?”   张漾抬眼,住院期间营养不良肩膀格外削瘦,眼窝也有些凹陷。一个枯瘦的病人,语气却异常有力,咬字清晰。   甚至一字一句道:   “他陪着景明呢,别让他来了,我不想见他了。”   作者有话说:   盛狗子色批头子,张漾颜狗粉丝后援会会长。   感谢在2023-08-25 21:55:54~2023-08-25 23:0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要取什么名字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下章入v   窗外清风徐徐,阳光明媚,枝繁叶茂。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很淡。   张漾坐在床头,是氛围迥异的憔悴与灰白,一种枯槁死气重重地笼罩在他脸上。孟望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什、啊,那行,依你的。”   他甚至有些不真实地退出了病房,没多久,主治医生与一群其他科室的医生都来了,给张漾做了动脉血气与血液常规检查。   “一切正常,病人没有混合性酸中毒。病人在海上昏迷的较早,肺部没有浸润的太严重,不过伤口有点感染。”   张漾又重新包扎了一边伤口,涂了点新药。   孔思寻昨晚守了一夜现在还在补觉,孟望全程陪护,在结束一切后部队突然来了个电话。趁他接电话的功夫,张漾独自悄悄跑出来。   “张漾?”   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背后骤然响起。张漾瞬间后背一凉,差点跌倒。   “哎?小心点别摔了,不是刚醒,不在病床上躺着出来干什么?你去哪啊,这么着急!”   一双强有力的温热掌心覆在他的后背,张漾想也没想地转身奋力推开:“别碰我!”   他惊慌的样子吓到了盛京,浑身仿佛被一股电流麻痹了全身,实打实地被推开好几步。   “哎不是,你怎么了,我是能吃了你这么怕我?过来,让我看看,我听孟望说你状态不太好。”   经历这么一遭,盛京自知理亏,说话时言语上也敛了许多脾气。伸着手大步跨过去一把拽过张漾,对着人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当看到张漾的第一眼,他内心便如同被针扎似的疼。   昏迷五天而已,怎么瘦成这样了?   脸上的肉也没了,本身就瘦,得多给他弄点吃的补补。   “你来干什么……”   盛京动作一滞,语气飘忽:“找孟望,部队那边都忙疯了,听说他在医院陪你,我就过来了。我是来逮孟望的。”   张漾垂眸,浓密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落下两排阴影,他不动声色地朝后撤:“孟望在休息区阳台,你去找他吧。放开我。”   轻飘飘的语气化为一把铿锵有力的大锤,将盛京砸的无处遁行。   “老子才懒得碰你!”盛京触电般松开张漾,方才见到他时松缓的心脏突然被浇上一瓢冰水,“待会景明过来看你,他觉得是因为你他才能活下来,啧,等会小景来了,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长廊中亮着惨白的灯光,张漾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灰败。他抬眼,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我妈被查出来胰腺癌,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话落,长廊霎时死寂。   少时,张漾望着盛京的目光动了动,浅浅地笑了一下。   明明是一个很和善的表情,盛京却如同坠入冰窟般,从头到脚窜上一股寒意。   接着,便是那道温如软沙般的声音传入耳蜗,后又回荡在清冷的长廊中,阵阵回响。   “盛京,真的,我恨死你了。”   陡然间,盛京那根连接心脏的细绳崩断,绳灰飞尘,连同他的心一同坠入不见底的深渊,紧接着,是一股来自四肢百骸的寒意。   他喉间狠狠哽住,在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张漾。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徒留耳边嗖嗖的凉风。   张漾微微一叹气,双手抄进病服口袋里,转身果断地离开了,削瘦的身形在明亮的地板上拉下一道颀长的阴影,黑影渐渐走远,直至与医院阴暗面隐匿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盛京才大力起喘出一口气,无力地倚在冰冷的墙壁,垂落的手指颤抖着。   “张漾……”   凭什么恨他?   —   天气晴朗,可张漾怎么也找不到楼层出口,被困在幽暗的围墙之中。   孔思寻打着哈欠,行尸走肉般路过。   “吔?漾儿,你在这干什么?”   他余角瞥见脸色糟糕的张漾,连忙把他拉到休息区:“你情况特殊,医生嘱咐了说要静养,这几天不要随意走动,啊。对了,张阿姨那里有孟望的人守着,你放心阿姨现在情况挺好,等你过了这三天危险期就能去看望阿姨了。”   “……谢谢你思寻,也谢谢孟少爷,这段时间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辛苦你们了。”张漾眨眨眼,无措地捏着病服衣角。   “说什么呢,咱俩从大一就认识了,这么多年早就成家人一样,你的事那不就是我的事?”   孔思寻大大咧咧道,说着还一把搂住张漾。   张漾用力地低头,似乎想把自己直接埋在地底。   “行了别伤心了漾儿,等你病好了咱俩到时候带着阿姨去美国cleveland玩,地方我都瞅好了。而且阿姨还说,她也想跟你出去多走走,已经好久好久没跟你闲逛过来,阿姨她很想你。”   一提到母亲,张漾再也绷不住了,颤抖着,无声地哭了。   孔思寻手忙脚乱起来:“我、哎呀,我想让你开心点的,怎么好端端的又惹你伤心了。我错了我错了,咱不提了。”   “不是,不是因为你思寻。”张漾抬起脸,泪流满面,摇着头伤心欲绝:“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很没用,我真的……我刚才偷溜出来是想去见我妈,我也很想她。可是我又忍不住在想,我们母子原本可以不用分开的,我应该每天陪在我妈身边,绝不该让她卧病在床说‘想我’这种话。我真的觉得我很没用,让母亲没享过几天福,自己的感情事业也一塌糊涂。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都怪我,是我把事情搞砸了,是我把一切搞砸了,我真的很没用呜呜呜呜——”   张漾抱着孔思寻失声痛哭,再也忍不住积压甚久的悲伤。   那是张漾26年来,第一次哭的这样惨烈,似乎要将所有的悲愤与不甘全都倾泻出来。   那哭声,夹杂着极度的痛苦,窗外原本轻盈的云朵,现在也倏然变得低沉起来,如同头顶压抑的天花板,隔绝所有空气不断缩小,将一切生灵挤压闷死。   多年好友痛不欲生地哭泣,孔思寻也像被刀子割似的疼,忍着眼泪沉重地安慰他:   “一切都会过去的,阿姨会好的,盛京也会回头的……漾儿,你别太难过。”   “那可是胰腺癌后期,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呜呜呜——他们就仗着这是我妈所以根本不当回事,就像他们也从来没在乎过我的一样!”张漾又气又急,悲愤交加。   “而且盛京也……他也不会再回头了,他真的已经不爱我了。”他半咬唇瓣,生生咽下委屈与绝望。   “他很喜欢景明,我看得出来,毕竟我跟他谈过恋爱,知道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退一万步来讲,如果他是真心爱我,为什么还可以真心爱着别人?”   短短一句话,竟让孔思寻感到一阵凉意,他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张漾虚弱地靠着长椅靠背,头侧伤口仿佛炸裂般的疼痛,他颤着嗓音,声音却无比的清明悦耳:   “盛京说得对,我连盛京爱过我的证据都拿不出来,他对我算什么喜欢?这种能说不爱就不爱了的感情,其实本身也是没有多少爱的。我甚至都在想,那相识的两年,是不是都是我幻想的一场梦?”   张漾后脑勺抵着墙面,眼泪扑簌簌地自己往下掉:“我之前一直再拿‘是因为他失忆了,所以才会这样’来欺骗我自己,这张充满漏洞的纸张能让人轻易地窥到它遮挡的真相。就算失忆,心不会失忆,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没再说过一句喜欢我的话,甚至否认了从前的一切,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内心呢?”   聂鲁达的《二十首诗和一首绝望的歌》里说过一句话,“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   盛京不爱他,他才会被当作替身。不管是谁的替身,景明的也好,他自己的也罢,总归都是一句不够爱。   医院凄冷,皮鞋踩在地板发出的清脆响声震耳,孟望步伐略快地走来,见到张漾平安无事才狠狠地卸下一口气。   他走进,见张漾双目无神地盯着外面某处,嘴唇是在大海上飘了十几个小时而才有的灰白,那张如同活死人没有人气儿的脸上,眼尾又泛着悲切的通红。   瞬间,他的心跟着揪疼起来。   “如果分离才是尽头,那相逢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孔思寻张张嘴,不知道该接什么才能避免让他伤心。   气氛沉寂间,孟望硬朗的眉眼中凝出一股沉重,他雄厚沉稳的嗓音亦如往常:“不怪你,是命运的一次不怀好意的安排。但是……张漾,‘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个道理还是很浅显易懂的,景家与盛家并非你能抗下来的压力。你,还是认了吧。张漾,认命吧?”   命运,张漾不信命,可眼下却又不得不信。   认吗?   认吧。   两个字将两年来相爱的点点滴滴、年幼时懵懂相处相伴的友情全都化笼,被囚.禁在荒无人烟的角落,随着从某处飘落的光尘,遗忘得不知去处。   —   京城夜晚灯光阑珊,远处海岸星光点点。张漾渡过三天危险期后,再次回到了富人区的那栋公寓。   两年前,他第一次进到富人区,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只知道喜欢就要占有,从不相信因果轮回。   如今,他这次带着一身恶果报应的伤痕狼狈地离去。   两次截然不同的体验,让张漾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当他再次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低处万家灯火、芸芸众生烟火之气,父母带着孩子在公园散步、或在桌前吃饭,热烈情侣窗前热吻,年迈夫妻阳台赏月。   那是张漾于之一生都在渴望的东西,此刻他却格格不入。   人间喧嚣,唯独他寂寥。   烟火市井小民的奔波、上层社会的渊渟岳峙、交杂编织的爱恨情仇……   在漆黑低压的广阔苍穹之下、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之中一遍遍地倒回上演。   不过以后再上演多少遍,都跟他没关系了。   张漾从杂物间里翻出两年前他用来搬家的行李箱,拖到浴室从内到外的洗一遍,灰尘沉淀在浴室地面,被清水冲刷流入下水口。   等他略显吃力地出来后,发觉客厅的鎏金水晶灯被打开,鹅黄光线中,盛京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一脸阴沉地死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5 23:05:02~2023-08-27 08:1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见我充电宝了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烦宝 20瓶;ノンブレス 7瓶;ai苏郁郁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目光缓缓下移, 落在张漾腿前的那个市面上很常见的一款白色拉杆行李箱,他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张漾当初刚搬进来时用的,也是这个箱子。   突然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底袭来。   “你要干什么?”   张漾握着拉杆的手轻颤, 很快又如常地将箱子换了一只手, “我来, 把我的衣服什么的都收拾一下,该带走的也都带走。本来打算明天早上再去找你的,刚巧你现在来了,我就直接在这说了吧。”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从头到脚仿佛将全身的氧气都给吐干净。   “我不明白,为什么出车祸失忆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从前,你虽说脾气不好,但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顺着我, 在我遇到危险第一个冲过来保护我, 就算对我爆粗口也大多都是因为担心着急, 我那个时候,是真心觉得你爱我的,你想好好的跟我过完下辈子。当一对平淡小夫妻, 我从来不在乎你没有公开过我这件事,地下恋情是我心甘情愿。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那天下午你在厨房给我煮牛奶的样子、我拉着你看夕阳你满脸不耐烦但还是一边工作一边陪我,我真的……我那一刻就从心眼里打定了,我这辈子就要你盛京一个, 别人谁我都不稀罕。”   张漾脸色灰白,眼底通红, 看着沙发上强壮的男人,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悲伤与痛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变了, 可能是车祸开始的那天、可能是深夜你抱着我喊景明的那天……你变了,我甚至认为你根本就不是盛京,你是别人,一个长着和盛京相同脸的男人。直到我登上游轮才终于明白,你没有变,你只是不爱我。那天我看到了你为景明布置得宴会,还有,你送给景明的那顶王冠,王冠上有双色碧玺,是你从巴西拍来的天然宝石有价无市,很珍贵,你之前答应过我的,等咱俩结婚后送我一颗当项链,你为什么忘了?十二颗都嵌在那顶王冠上,一点也没有我的份,就像你对我的心一样,遇见我是一份真心,遇见景明那便是实打实的十二份,我那天真的好嫉妒啊,我真的好嫉妒景明!我跟景明长的也差不了多少,你为什么不爱我?”   他情绪出现波动,满眼不甘心。   盛京干坐在沙发上,剑眉深深皱起:“张漾……”   客厅仿佛放了一台巨大的抽气机,吸干了剩余空气,盛京觉得胸口又疼又闷,一股凌迟般的寒意从脊骨窜起,他莫名恐慌,甚至想冲过去捂住张漾的嘴,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他开口便是颓然:“别说了,你又不是那个人,”   我怎么能爱你?   “是、是,当然了,我又不是他,我哪配拥有你剩下的十一份爱。所以我也不想争了。关于你的一切我都退出,我也不爱你了,也什么都不争了。”张漾摇摇头,自嘲一笑,眼神定定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   气氛倏而一转。   “你这话什么意思!”盛京没由头地忽然暴怒:“张漾!你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了!”   “分手。”   “放屁!”   盛京一拍桌子,桌面上相框都震了震,“你他妈再说一遍?谁给你的胆子提分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提分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恼怒,只是打心底觉得张漾不该跟他提分手,愤怒过后,是挥之不去的胆寒。   一种犹如天崩地裂般恐惧和绝望的寒意。   “你在我身边晃悠了这么些年,在我身上使了他妈数不清的手段,不就是想进盛家荣华富贵吗?现在又是搞哪套?不干了,之前那两年就当没发生过,拍屁股走人?”   盛家气的在来回踱步,抽丝剥茧地寻找愤怒的来源,但根本是一团乱麻,于是便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我操!   你他妈倒是走的痛快,带着你妈你们娘俩说走就走,继续你们的好日子,耍完老子随手一扔,在你眼里老子算个什么?是他妈垃圾是不是?什么东西都扔进去了然后一系口袋说扔就扔!放屁,全他妈放屁!艹!”   盛京气的眼白密密麻麻地爬上红血丝,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不过发泄完了之后,他膝盖一软地重新倒在沙发里,又惊又怕又恼地想不明白。   张漾要走,他应该高兴才是,这么个祸害走了,他跟景明就永远没人打扰。   他应该皆大欢喜,举国同庆,最好在城门口挂上红灯笼,放他娘的几天几夜的鞭炮贺喜。   但他看着瘦弱得不成人样的张漾,除了无尽的恐慌之外,竟然一丁点开心的意思也没有。   甚至鬼使神差地想拽着张漾,把他关屋子里不准他走,再么就是指着人的鼻子怒骂“你他妈敢走出一步这个房间试试?老子打断你的腿!”,再或者……再或者他就跪下来装孙子求张漾留下来。   怎么都行,总而言之不能让张漾走。   他一定得把张漾留下来,不管用什么法子!   盛京遍体生寒,大脑嗡嗡直响。当他再次看向张漾时,眸子都跟着幽郁不少。   张漾冲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盛京立刻不敢动了。   因为这次的笑容他极为熟悉,上次张漾在医院说恨他时也是这个表情。   “那我不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把我当替身偷偷养着?背着景明,背着父母,背着世界上的所有人?还是说,你打算让我们两个都跟你住在一个屋檐下,其乐融融地生活?”   盛京被一拳打在喉咙,堵得他哑口无言。   一时间,风声肃杀,挂在阳台的风铃隔着玻璃门一撞一响,如同两年间来的爱恨缠绵被关在门外进不来。   “不可能的盛京,我不爱你了,我不会再迁就你了。跟景明掉海里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冲向他,对我视而不见,甚至连一句安抚也没有,从那会我就不爱你了。”   盛京想也没想地辩驳:“我把他救上来之后立刻回头去找你了!而且,你手上有救生圈,景明没有,他怕水,他从小就怕水,我只能先救他,然后再回头救你,那时候情况危急,容不得我儿女情长,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他妈能赖老子?”   “……其实,我也怕水。”   轻声细语化作一只巨大的、运筹帷幄的手掌,在客厅一阵天旋地转,带着所有的愤怒、悲伤、怨念呼啸逃出窗外,飞奔数万公里直冲苍茫的天穹。   徒留寂静与无言以对,客厅落针可闻。   张漾低头蹭掉眼角的泪水,没再说什么去了卧室收拾衣服。   盛京彻底颓废地倒在沙发里,痛苦地弓起腰,双手颤抖着捂住脸,不让撕心裂肺的胆寒与无助露出来。   张漾身体很虚弱,在大海飘荡十几个小时的伤痛还没有彻底养好,所以在收拾东西时只能时不时地坐在床上歇一会。   明明动作极为缓慢,盛京在客厅却觉得张漾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在这里等着他,眨眼的功夫人就从卧室里出来了。   “我只带了衣服,生活用品我已经扔掉了,其他的……应该也没了,如果哪个遗漏了,还麻烦请你扔掉。”   盛京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你的破东西你自己收拾干净了,我没工夫。”   那甚至算不上是笑容,而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的抽动。   “那……到时候我找家政来一趟,把东西都扔掉,不会麻烦你的。”张漾说。   盛京掏出一根香烟,打火机“嚓”!地一明一灭,随着喘息间,飘出阵阵白雾。   “哼、你当这是公共厕所吗谁想来就来?你现在就收拾干净,我不想在这里看到有关于你的任何东西!既然你想滚,就滚干净点,别来藕断丝连那套,恶心谁呢!”   张漾闻到烟味激起几声咳嗽,那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他直接开口:“你什么意思就直说吧,不用为难我。”   在这里住了半年,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他就算收拾一夜也弄不完。   盛京用手掐灭烟头,皮肤被灼烧的刺痛仿佛能缓解他内心的痛似的。   “我不是什么心冷的,你跟你妈两个病人能去哪?再者说你跟我半年,我说到底也不能亏待你这个‘情妇’,这房子当我送你,你接你妈过来住吧。”   他深吸一口气:“你要是识相点,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包括你推小景掉海里。”   张漾一愣,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似的,黑色瞳孔中映着内心委屈的火苗,霎时又灰飞烟灭,归于岑寂。   随后,他掏出那份包养协议。   “之前的被孟少爷撕了,这是我找余成要的备份,上面我该签的都签了,我现在还给你。”   盛京看着他走过来,心仿佛都漏跳两拍子,身体不由得坐直,不过看到扉页上那一行大字后,整颗心都被攥起来吊着。   “这是……”   “你送我的,我当时还不想签来着,现在想想是我不识相,没有意识到这是你给我下的台阶。现在想想挺后悔的,我应该直接签了拿钱走人,反而能落个体面。”   一字一句,都为之让人心寒。   既是张漾又是盛京。   那份合同顺着圆润的玻璃滑到盛京面前,张漾板板正正的名字在每一处签字上都落了笔。   盛京记得余成回来后告诉他合同被孟望撕了,他还生了很大的气,觉得张漾目光短浅,贪心不足。   他看着板整的白纸黑字的文件,只是觉得刺眼。   张漾又说:“房子我不要,那合同上的一千万就足够我花了,谢谢你,这是我这种普通人奔波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张漾不知道在和谁道歉,随即一声呼气,吐掉所有爱恨嗔痴、怨恨不甘,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现在既然都坦白说了,那我也没什么丢不丢脸的了,我承认,我、我一直都想取代景明,我向你谎称我才是你要找的人,其实不是我,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是偶然间听到孟少爷提起,所以我才有了狸猫换太子的想法,也以至于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像我推景明下海,差点害得他也活不成的举动,都是因为我取代不成恼羞成怒才这么做的。”   他使劲揉眼,似乎是想将眼底的红丝都揉掉,“我贪慕虚荣,我想当威风的‘盛二少奶奶’,所以你现在还肯原谅我,我很感谢你。签字吧,盛京。   让我离开。”   他将沉甸甸的万宝龙钢笔放在合同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7 08:17:12~2023-08-29 13:3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hirtheen1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张漾如此果断, 甚至有半强迫性地举动。盛京不论站在哪个角度来讲都该签字,只是,他说:   “张漾, 你真想好了?”   他抬眼, 见张漾表情不变, 沉默地肯定他的话。   盛京捏着钢笔,踌踌躇躇地签了字。   “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总不能再跟你妈挤出租屋里了吧?她先在是胰腺癌晚期,我听说——”   “够了!别说了!”   张漾心脏抽痛,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别提我母亲!我、”   他不知想到了哪里,忽然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地扶着行李箱才堪堪站稳。   盛京想过去扶,但见到他脸上如临大敌般的惊惧,不由得一愣。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板栗吗?”   偌大的客厅只有张漾的声音回荡。   “是因为冬天冷, 那件老旧的出租屋里没有暖气, 我妈摆夜市回来大多是天刚蒙蒙亮, 每次她一进门手里必会多出一包热乎乎的板栗。我不喜欢吃板栗,但那是年幼时冰天雪地里的唯一一丝暖意。所以你出差或者去外面的时候,我经常会让你帮我带一包, 你总是特别特别嫌弃,但还是会带, 每当你拿着热板栗进门,我就会特别开心,我就会特别特别喜欢你。   我只是很少被爱, 我想尽力的留下爱我的人。我不是犯贱,谁不想堂堂正正?”   张漾挺了挺胸, 试图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 那声音是任人听了都为之胆寒的怨恨:   “在海里你没救我, 我不至于恨你成这样,你不该不告诉我母亲的事情。母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念想,如果是盛夫人他们夫妻生病盛青一个字也不给你漏,你会开心吗?”   盛京心头一震,理亏得无处遁形。   他妈要是病了,谁敢不告诉他,他一定会开枪崩了谁!   “所以,盛京,你明白我现在有多恨你了吗?我真的恨死你了。”   这种并不来自爱情,而是亲人垂死时,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不在乎。如果盛京告诉他,哪怕是随便找个人通知他,他现在对母亲或许都不至于如此愧疚与自责。   沙发里的男人彻底怔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漾沉吟片刻:“无所谓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算了,都算了吧。”   是他爱势贪财也好、鸠占鹊巢也好,都无所谓了。   接着又轻叹一口气。   那是一道非常轻微细声地叹气,似乎足以将他与盛京之间的美好、怨念、恨意、嗔痴贪全部吐出去,随着今夜不远千里而来的海风一起,吹向遥远的方向。   不再管盛京是何反应,他扭头出了公寓,在望向一尘不染的天幕时,那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抛下了一切,原来是这种感觉。   —   一千万是第二天早上到账的,张漾收到信息提醒后又接了银行的几通电话,拒绝了他们的一些请求后便去了医院。   张芳的情况不容乐观。   早年艰辛劳累,不注重身体健康和休息,从而导致她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体却如耄耋之年。   张漾自从盛京那里出来后,便脚也不沾地地又搬去了医院陪她母亲治疗。   张芳的胰腺癌发现时间已经是比较晚的了,加之身体与年龄等各种因素,化疗期间吃了很大的苦头,总之情况不容乐观。   有一次深夜张芳腹痛难忍,紧急被送去急诊室,主治医生、相关专业的权威人士全部到场,期间给张漾下了五次病危通知书,抢救了整整两夜一天才勉强将人推出来。   在医院的这两月,张芳以肉眼见的速度削瘦下去,皮肤干黄,到最后只能勉强依靠食管进食。   病痛给张芳带来身体上的疼痛,也给张漾带来了精神上的煎熬,期间有孟望和孔思寻常来帮忙照顾,他才不至于倒下去。   “谢谢你,余特助。”   张漾将余成送来的补品放下,带着他去休息区,那里的消毒水的味道不那么刺鼻。   “不止有我的,还有马鸣许放他们几个的,原本是计划我们工作室里的人一起来的,不过呢,这最近盛总……事业感情什么的都比较稳定,再加上他们部队那里又给他递了文书,组织上想让他继续回到部队,所以最近他在收尾娱乐圈里的事情,工作室不久也要解散,近期非常忙碌,他们也就来不了了,然后又刚巧我今天休班。”   张漾说道:“没关系,谢谢你。”   “呃……”余成憨笑:“嗐,咱俩虽说认识不久但好歹算是朋友,而且我也挺担心阿姨的。”   张漾内心浮起一丝暖洋,不过很快又被一瓢雪水冲淡。   一个跟他相识不过几月的人都知道关心他的母亲,盛京却将他们母子轻视如鸿毛,仿佛他们的命如草菅。   真是冷石做的心。   送走余成后,孔思寻晃晃悠悠地提着午饭来找他,不过他此时情绪低落,察觉不到饿,于是伸手将饭盒放在角落。   孔思寻看的眼皮子抽了抽:“这都两个月了,你吃饭从来就没准时过,都是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及一顿饱一顿的,就你那一碰就碎的胃能撑得了吗。”   刚从门外进来一身烟味的孟望看了一眼连打开都没有的饭盒,冷声道:“孔思寻你摁着他,我掰开他的嘴往里灌。”   “孟少爷?”张漾表情懵然。   孔思也一副大刀阔斧的样子准备配合:“行,这不吃饭可不是法子啊。”   “思寻你!”   张漾背着手连连退后,警惕地看着二人,伸手勾过抱着饭盒坐在他母亲床头,一口一口地朝嘴里塞。   从背后看着人腮帮一鼓一动,孔思寻稍稍放心。   这些天张漾担心他母亲,既吃不下饭又睡不好觉,他上次来陪床半夜两三天还见张漾眼睛睁得老大。   这次人好不容易地听次话,孔思寻带着孟望离开,腾出清静地儿给人。   休息区乱糟糟,长椅上七横八竖地躺着呼呼大睡的、阳台有焦急地打电话管家里要钱的、还有角落里虔诚下跪乞求的,孟望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重重地叹口气。   “国家在医疗福利上面为老百姓们谋求了许多宽裕,可奈这世界上的穷苦人太多太多。我觉得我们这些当官的,扶贫之路任重道远。所以我打算成立一个医疗基金会,专门用来帮助这些被人。”   孔思寻身为公众人物,出门便带上了口罩与墨镜,全副武装地带着人来到最隐蔽的角落。   孟望脸色凝重,又抽起了烟,他叼着烟头,含糊不清道:“就在这说吧,别离张漾太远了。”   “你似乎很关心他。”没有张漾在,孔思寻的语气一下子冷淡不少。   孟望挑眉:“有吗?”   孔思寻隔着墨镜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两个月里,孟望除了待在部队就是医院,孟家老爷子催他回去的电话都打到医院来了。   为了张漾,连家也不回。   孔思寻说:“还好。”   孟望抽了一口烟,隔着朦胧的白雾那张棱角明显的脸浮起一抹苦笑:“你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他怎么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也或许是从没被在乎过吧。   之前在部队闲聊时他也问过副官,副官当时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还是说,他其实知道,但不当回事呢。”随后他摇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   听他这么说,孔思寻忽然感到无力,他肩膀倚着墙面:“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件事我早该知道的。孟团长,我劝你不要再喜欢漾儿了。”   孟望冷笑一下:“这句话又从哪说起?”   孔思寻一脸郑重地摇摇头:“漾儿他还没从跟盛京的感情里走来,眼下他母亲又这样,如果你也……我觉得这对漾儿来说是一种压力和累赘。我了解他的为人,认死理,不撞南墙不死心,从盛京就能看出来。为了盛京分手这事,你别看他不提,估计私底下早就偷摸哭了好几回。”   他做了个深呼吸,严肃道:“孟团长,为了你也是为了漾儿好,请你不要喜欢他。我们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孟望没说话,一直等手里的那根烟抽干净了,他扔在地面踩灭又捡起丢进垃圾桶。   半晌,他压着晦涩的情绪,意味不明地开口:“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没办法。”孔思寻耸肩。   孟家是他这个平头老百姓根本无法想象的高度,他的生死,也只是这群上层社会的一句话的事。   “可是孟团,你喜欢张漾也得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吧?我认为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而你孟望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如果到时家族催你结婚,那漾儿岂不是——”   又要走老路?   孔思寻胆寒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孟望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缓缓道:“其实我这个人挺……古板的,又不会说漂亮话,从小在家没少挨揍,老爷子呢对我管教很严。我在部队摸爬滚打了6年,数不清多少次死里逃生,前些时间部队频繁召我,说是上面打算把我升到副厅级。就我现在的地位来讲,想要一个张漾不是难事,毕竟我还能把他带到离我部队近一点的城市,有我在我看谁敢动他。”   孔思寻定定地看着他,当兵六年的体格子以碾压性的威慑力袭来,他梗着脖子,脊背寒毛竖立。   那是他第一次,能隔着墨镜也能看到的、一种可怖的偏执眼眸。   —   此后,孟望便来的更勤快了。   张漾日以继夜地照顾母亲,连带着也跟着消瘦,本就羸弱的身体变得更加不堪一击,在接热水时一抬头差点栽过去。   孟望吓得连夜把苏白叫来医院。   苏白眼圈乌黑,骂骂咧咧地进了病房,等他再出来时,整个人都笼罩一股凝重。   他将孟望拉到一边:“他最近是不是吃饭频率下降,经常不按时?睡眠质量也不怎么样,反应迟缓?有没有出现过一次性睡13小时以上的情况?”   “对对对,他最近有……两个月了都是这样。怎么回事,你直接说吧。”孟望紧张道。   长廊中,惨白的灯光映着苏白那张阴沉的脸:“张漾抑郁了。我刚才检查了他的胃,不按时吃饭导致他的胃酸有点不正常,看样子……比你说的两个月时间要长一些,你们最近的事我也听觉深说过,嘶——”   他忽然棘手起来。   孟望也跟着紧张,急迫道:“你有话就直说,我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不是,我这些年接触过不少这种病人,以现在的医疗科技水平来说,像这种抑郁啊、狂躁症啊什么的根本不算病,坚持吃药调整心态好的都比较快,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工作压力、学习压力较大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导致的。张漾这是很典型的抑郁症,不过啊,我看他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平时喜欢摔东西吗?”   “没有,他自从跟京儿分手后情绪一直就不怎么高,有时候厌怏怏的。我昨天晚上看见他独自坐在阳台摇椅上,一声不吭的愣是吹了一夜的北风。”   苏白眉毛深蹙起,揪了一把头顶的秀发:“我跟你说哈,据我推测他抑郁的时间大概有了三个多月,这三个月里他一声不吭,也不发泄,这是比较难缠的。我接触的病人也大多数都是这种,其实像那种大大咧咧,有什么气直接吼出来的几乎不会生病,越是沉默,就说明他们已经没有了发泄的欲望,那股气一直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啧,这人生气了还心疼的受不了,何况他们这种一憋就是三个月的啊,这不得早晚憋出事来?”   孟家略一思忖,还真品出些东西来。   张漾得了抑郁症也太平静了,平静的甚至离谱。连自.残行为也没有。   “他越是安静,就越容易出事。因为我们已经无法从外表来判断他的情绪了。这种精神类的疾病主要依靠不在药物,而是医患的心,一颗开朗的心。再说的简单点吧,张漾不哭不闹不上吊,估计就凭张芳这口气吊着呢,如果张芳出了什么意外……”苏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道:   “望儿啊,把窗户什么的都锁上吧,看好他,说不定哪天一个想不开的,他就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命运这种东西,真是操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9 13:34:11~2023-08-29 19:4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烦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张芳死在了急诊室。   经过多方人员夜以继日的抢救, 在主治医生下了地19次病危通知书时,张芳心跳永远停止在了那一刻。   当医生来通知时,张漾还在急诊室外吃药。   闻言, 那颗椭圆形的盐酸舍曲林片在指腹间被捏碎碾压成碎块。   “哗啦”一声, 水杯从掌心跌落, 四分五裂的碎片划过雪白的脚踝,留下一道红线。   “张漾,张漾你冷静一点。”   孔思寻立刻摁着他。   “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昨天我还带着我妈去了公园散步,她还给我买了糯米糕……”   极度的痛苦之下,张漾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那是一种挖心挖肝般痛到麻木的肝胆俱裂,他的全身都被卡车来回碾碎了一样,再也没了感觉。   他膝盖一软地跪倒在地, 颤抖着抬起手, 将脸狠狠用力地埋进去, 撕心裂肺地痛苦哀嚎。   嘶吼地哭泣,声音仿佛是要将五脏六腑一并挖出来。   张漾那会儿就像是死了一样。   不,是比死还要难受千百倍的痛苦!   京城临海, 张牙舞爪的海风不远千里呼啸而来,掠过苍穹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从亿万公顷的距离中磨得利如白刃,一刀将张漾劈成两半。   那个深夜挑灯为他缝补衣裳的母亲、那个不仅被爱情蹉跎被社会为难仍将他护在怀里的母亲、那个在他失意时永远会将他护在怀里问他饿不饿的母亲……没了。   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从户口本上永远除名, 甚至再也找不到她存在过这世上的踪迹。   消失。   这个词是陌生的,张漾总觉得这个词语非常模糊, 以至于让他觉得遥远, 以至于让他觉得母亲长生不老, 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人生充满了生死与悲欢。   消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身边。   张漾没了母亲,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亲人。   他也彻底成了一个没有人爱的“孤儿”。   —   京城接连下了七天雨,在张芳出殡那天停了。   潮湿的泥土裹挟着青草的草木香,冷风掠过阴沉的天幕,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张漾穿着黑白西装,手里捧着鲜黄的菊花束。风带动洁白的衣领,紧紧地贴在他削瘦惨白的脖颈上。   “母亲进急诊室前,在我手里塞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拨浪鼓。”   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隐约可见地渐渐红了的眼眶,声音如同干涸的水泉。整个人是形容枯槁般骇人的削瘦。   “或许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时间不多了吧,再不给我就没机会了。可是,”他低下头,痛不欲生:“可是……”   母亲的能力勉强温饱,玩具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是奢望。不过年幼的孩子再懂事,那看向喜欢的东西时亮晶晶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用了母亲两顿饭钱,给他买了一个牛皮纸刷着红漆的劣质拨浪鼓。   中间被他摔坏过,后来学业繁重,他就把拨浪鼓给扔了,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捡回来的,缝缝补补又跟崭新的差不多。   “她一句话也没给我留下……一句话也没来得及留下……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救我她了我真的很没用,连让母亲爱享晚年都做不到!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活着有什么用啊!”   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已经整整哭了七天,眼睛酸涩肿胀,后来几天一流泪就跟刀割似的疼。   这种疼痛远远比不过他心理上的。   他弯腰,将花束放在母亲墓碑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别这么说,阿姨她几十年风风雨雨能咬牙挺过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吗。”孟望一手轻握着她的肩膀。   张漾面容憔悴,一言不发地看着遗照。   孟望也对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里的、眉宇间带着五分英气与五分和蔼的妇女,有感而发地深深地鞠下一躬。   孔思寻跑过来,气喘吁吁:“漾儿,盛京来了。”   张漾仍旧跪在墓碑前,挺起了身子凝望照片上的母亲,轻声道:“思寻,我不想见他。”   孔思寻跟孟望对视一眼,然后弯下腰扶着张漾:“那咱走?墓园后边有扇后门,我们走那里,来。”   “我不走。”   张漾摇头,没了生气般地说:“我要在这里陪着我妈,为什么他一来我就要走,我不是老鼠东躲西藏,我不走。”   “漾儿……”   “……算了、算了,无所谓了。他要来就来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随便他怎么闹吧。”   清晨氤氲着浓重的水汽,张漾的漆黑的发梢被濡湿大半,贴着半阖的眼皮,眸中毫无生气,像一具活死人般直挺挺地跪在墓碑前。   “艹,我过去,盛京今天敢过来试试!”   “别去!别去了,都别去了。”张漾说:“为了我不值得的,你们……谢谢你们,不要为了我而生气。尤其是在今天,请你们不要生气。”   孟望握着拳头,怒视着不远处的草丘,孔思寻担心事情闹大,拽着孟望出去了。   随后便传来一阵吵闹声,应该是和盛京碰着面了。   孟望气急败坏地吼叫,似乎在警告盛京不准犯浑之类的话。盛京那边没有声音,只是没多久余成带着一行人把孟望拉走了。   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哒哒声愈发近,张漾不用回头也知道盛京来了。   “张漾。”   那道极为压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沉默不答,后面那人似乎也驻足了一会,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粗细有度的手垂下,将一束葬花放在那捧菊花旁。   随后,盛京矮下身,蹲在他身旁,那股熟悉的清香再次扑面袭来,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张漾。   “我今天来就两件事,第一;看看你的母亲,你说得对,那事是我做的不对,有错认错,抱歉。”盛京黑色的风衣贴合此刻的氛围,那张深邃的五官肃穆冷峻。   “第二;我想来问问你,你脸上的痣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他扭过头,语气沉稳,道: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最好跟我实话实说。”   张漾垂眸。   鼻梁右侧的小痣,是他发育期长出来的。   他苍白的唇角动了动,声音轻的仿佛不真实:   “打出生就有了。”   盛京漆黑的眼眸如深渊似黑海,暗潮涌动之下又隐匿一匹恶兽,幽绿的眸光似乎能将人生吃活剥般狠戾。   “说实话。”   张漾转过那张被雾气与泪水浸湿的脸颊,笑得凄惨:“你忘了,我上次是因为贪图盛家的权利才撒的谎。这次是真的,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二人目光沉默对峙半晌。   盛京笑了,却没有几分笑意抵达眼底:“行,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这次信你,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他徐徐站起身,拍掉衣角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土,居高临下地俯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二人距离很近,弯下腰便能碰到鼻尖,可却又如此的遥远,仿佛中间跨越了无数历史岁月,以突破时间壁垒般地出现在对方眼前。   一时间,二人身边徒留冷风。   张漾转过头,继续凝望母亲,淡淡开口道:   “是真的。”   他还说:“别再怀疑他了,你要好好的爱他、尊重他。祝你和景明夫妻伉俪,恩爱到白头。”   后来的盛京最讨厌听到的祝福,就是这两句。   “……”   盛京双眸如利剑,一言不发地盯他半晌,随后转身离开了。   等到走近那辆保时捷卡宴车门前,他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大门。   刷着黑漆的雕花铁门半开,往里是一条有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径直通向各条坟墓道路。   青稞旺盛,丛林四起。这座墓园被一层浓湿的雾气裹挟,在低沉的天际下,如同古欧深林里的城堡般,是说不出的庄严与神秘。   耳边吹了许久的风似乎停了。   “盛总,少奶奶他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盛京缓缓皱起眉宇:“少奶奶,哪个少奶奶?”   盛青没有结婚。   秘书磕磕巴巴:“是、是景少爷。”   “既然没有结婚,那还是按照他自己的称呼来。”   秘书缩成鹌鹑:“……是。”   回到盛宅后,盛京进门便是景明那张笑盈盈迎上来的脸。   “阿京,你去哪了?我早上都没看见你人呢。”他伸手将盛京湿润的风衣脱下。   “有点事。”他一步也不停地朝大厅沙发过去,一股莫名涌上的细密疼痛让他非常恼火。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不过一时半会他也说不上来是哪种不对劲。   两个月不见张漾,今天见了第一面,他的第一念头是害怕。   从未想过的,一个人居然能瘦成这样,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   在他眼里,张漾就跟一具完整的骷髅白骨没有区别。   怎么会这样,孟望平时也不给人吃饭?   刹那间,他脑子里自动弹出一个非常离谱的一句话:   如果让他养,他绝不会把人养成这样,保证白白胖胖跟贴墙上的送财童子一样。   他摇摇头,将这种可怕的念头撵出去。   他已经再三确认过,景明才是19年前的男孩,甚至张漾本人都亲口承认了,他在这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他端起一杯茶,刚送到嘴边便听到景明温声道:“阿京,我母亲刚才问我,咱俩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呀?”   景明贴着他坐下,半边身子都挂在他肩膀上,漂亮的眼型平添一副柔和美。   他将茶杯放下。   看着肩膀上像个小猫儿似的的那人,张张嘴,刚想开口,忽然胸口一痛。   紧接着便是被一双大手扼住喉咙,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啪嗒啪嗒。   眼泪顺着高挺的鼻梁与削薄的嘴唇落下,滴在他手心里。   盛京伸手抹了把脸,看着湿润的掌心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阿京,你哭了?哎、”景明脸色一变,腾地起身,一边慌张地抽纸给他擦泪,一边冲着秘书问道:   “怎么回事?刚才你们去哪了,见了谁说了什么?”   秘书畏畏缩缩,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景明疑惑之余,心底骤然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今天是张芳下葬的日子,你们去见张漾了?”   秘书点点头。   景明心被刺了一下,脸上险些挂不住笑,“原来是这样,阿京,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好让我也去送送张阿姨。”   “又不是什么宴会酒局,你去那地儿干什么。”   盛京接过纸巾,擦干了脸上冰凉的泪水。   自己怎么哭了?   他倚着沙发出神。   每当一回家,明明安静的房间却总笼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恐怖气场,让他觉得浑身别扭。   从进门开始,不再鸡飞狗跳的厨房、清冷的阳台、耳边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明明一切如常的样子却总是隐约透露着不对劲。   盛京的脑子里清楚地记得的,每天都要给“他”熬牛奶粥喝,要经常抽时间陪“他”。   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包捂了许久的热板栗递给景明。   景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在接到板栗的那一刻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不过还是很顺应地接过,欣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板栗了,还热乎着呢,谢谢你阿京~”   盛京抿嘴,为他的回答感到奇怪,但又说不上的奇怪。   “你刚才在干什么?”他试着转移话题。   “剥石榴啊,你最喜欢吃了,我看今天天气不好,想来你应该挺烦躁的,就想着弄点你最喜欢吃的水果,做个清爽的水果捞!”   景明有些喜悦地和他分享,踩着拖鞋将自己剥了一般的大红石榴拿来。   斑驳的果皮上,是数条小刀划痕割过的痕迹,景明粉白纤细的指尖有一半都贴着渗着血渍的创可贴。   不对劲!   “他”经常给自己剥石榴,在他的记忆力,那个人手法轻盈,手指漫不经心地划出几道后,轻轻将果皮翻转。   景明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这肯定不对劲!   这是足足困扰他两个月的问题。   自从张漾离开他之后,这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直到今天,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拧拗到让他抓狂发疯的情绪,一大早去找了张漾,可是本人却一字一句,亲口告诉他说:不是。   盛京记忆残缺如同一个不能正常行走的残疾人般,只能依附于他人。   真真切切的背景调查、正主亲口承认的话语、还有张漾脸上那颗死无对证的痣。   仿佛全世界都拿着证据拍在盛京的脸上,告诉他,那个人不是张漾!   “不是张漾……”盛京说这句话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一切表明,不是张漾。   但是为什么他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心就像被一万根针穿过,再扔进绞肉机里的一样。   疼得他辗转难眠。   他搞不明白,想不通,这到底是他妈的因为什么!   盛京弯下身子,将自己埋起来,仿佛一把刀子捅穿喉咙,疼痛到麻木的身体血液都停止了流通。   张漾走了,皆大欢喜的事情,他应该开心、应该高兴、应该带着景明去张芳的坟头前指着张漾的鼻子骂他咎由自取。   但这么一想,他的胸口就难以呼吸般的闷痛。   他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张漾走的这些日子,他的脾气日渐暴躁,即使有心理医生的治疗,但丝毫不见其作用,反而严重到无法控制。   这种情况大多是在他想起张漾的时候,一想到张漾,他就无比的难过。   恰如流沙逝于掌心、落花随着清溪流水而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攥紧掌心也挽留不了。   难以启齿的羞怒与恐惧感整日伴随,这时,他便会毫无征兆地发泄,看见什么砸什么,玻璃碎渣嵌入骨肉的疼痛反而能让他减轻不少来自内心的痛苦。   他在痛苦什么呢?   痛苦于凄冷的家,痛苦于那股莫名的恐慌,还是始于源头的张漾的离开。   明明是他逼着张漾离开的,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件事难过?他敲锣打鼓庆祝把人送走还来不及。   那他又有什么好痛苦的?这群人里,最没资格后悔痛苦的就是他了。   过了很久很久,景明已经和秘书相继离开,孤寂的大厅只剩他兀自一人。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叹息声阵阵回荡在每个角落。   —   景家大院,精巧的凉亭落座在中央,侧旁青竹林立,幽静芳香。   江云一身贵妇装,带着成套的法国粉色萤石珠宝,映着潺潺的溪水,亮着细碎的金光,她坐在铺着手工羊毛毯的扶手椅里,惬意地品着盛京送的银尖。   管家跟着景明来到大院,遣散了所有佣人。   景明在江云对面坐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担忧:“妈,盛京今天去见了张漾,回来之后居然还流泪了!盛家的人嘴巴严实,我一时半会也从他们那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我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江云悠悠地放下紫檀茶杯,鲜艳的红唇勾起不屑地冷笑:“张芳终于死了,我听医院传来话说,张漾现在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有什么可担心的?难不成张漾还能在京城翻了天了?”   张漾彻底没了威胁。   景明眼眸动了动:“张漾怎么了?”   “听说抑郁了,不吃饭也不睡觉的,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不用管他。”江云靠在靠背里,抬手裹了裹身上的貂绒,嘱咐道:   “你现在的首要是跟盛家结婚,求婚不作数,只有真正嫁进盛家,我们景家才能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等那个时候,景氏也就彻底是我们母子的了。”   “哦。其实像张漾的这样的人,死了也挺可惜的。”景明给自己倒了杯茶,眼波闪烁:“妈,其实不依靠盛家,我自己凭本事也能在京城混出个名声来的。”   “哼!”   江云立刻摇头苦笑:“儿子,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我们真怕他们盛家?不知我们,整个京城惧怕的、想要吸附的是来自盛家深处雄厚的大腿,一条‘权利’的大腿,盛家之所以能呼风唤雨跟他姓不姓盛没有一毛钱关系。有了那种‘权利’京城可以姓刘、王什么都行,‘权利’的重要性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我们景家为什么久居他人之下?就是因为根基单薄,我们想要爬上去,就必须得借助这条‘大腿’。光靠一个人的本事那是天方夜谭。”   江云看着眼前的茶杯,水波随风而动,“比如景河,在京城混了三十多年,他出人头地了吗?他这一辈子的巅峰加起来也没你和盛京订婚那天的风头旺盛。”   景明无法辩驳。   盛京在他生日那天随手送了一顶王冠,堪称“宝物”,随便扣下来一颗珠子换来的钱,都够景氏大半年净利润。   “孩子,你还年轻不知道其中利益。你妈我从小在贫民窟长大,受尽欺辱与白眼,在我10岁生日那天,我被扔在破木屋里一整夜,从那一刻我便下定决心:我江云,一定要在京城这片土地上留下我的名字,那些畜生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我一定得爬上去,不论如何。死皮赖脸也好、暗地里偷袭也好,只有稳稳抓住‘权利’,我才有资格被当个人一样的活下去。”   江云长相柔美,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中映着深处吹不灭、割不尽的勃勃野心,但在面对孩子时,又能独留一份慈祥:   “我希望你以后被人高高举起,做最尊贵的人。别像你妈我一样,也千万别走我的老路。”   景明抿抿嘴,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   张芳去世后没多久,孟望便真如他所说的一样,升了副厅级被调去了西南方。   离京城的距离能跨越大半个国内。   孟望被调离的前一天风风火火地冲进张漾所租住的公寓那里,开门见山:“张漾,跟我走。”   厨房内,张漾扔药的手一顿,反应慢了半拍:“咦,为什么?”   “我担心你。”孟望抿抿嘴:“主要是不放心京儿,万一他对你干了什么犯浑的事,我在那边一时半会的过不来,我担心——”   “可是,”张漾轻声地打断他:“可是他还能对我做什么呢?我就只剩下半条命了,实在没什么能给他的了。”   孟望焦急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别这么说张漾,我、其实,”   他欲言又止,表情急的恨不得立马把人扛到部队去。   “其实我有事瞒着你,真的,我跟你说了,你别生气……”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孟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张漾落水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漾歪头,等着他的下文。   孟望下了巨大的决心,迟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红色丝绒盒。   打开,是一副男士对戒。   张漾浑身一僵,惊讶地退后两步。   孟望将对戒取出来,把两枚全交给张漾:“这是盛京出车祸当天,我从那辆保时捷皇后座椅底下的夹缝里拿出来的。”   非常好看的圆形弧度的戒指表面光滑,油亮而又珍贵,张漾拿在手里,竟觉得有些沉甸甸。   他左右看看,除了总结出“很贵”两个字之外并没看出端倪。   “孟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孟望抬抬下巴:“你看内环。”   应着他的指示,张漾倾斜戒指,眼睛在内环打量了一圈。   在耀眼的阳光下,白银对戒表面映着浮光,内里清晰而又重重地刻着两个英文字母。   ——zy和sj   是他和盛京名字的缩写!   作者有话说:   榨干了……真的,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咬手绢】【眼泪汪汪】 第23章   张漾呼吸一滞, 惊讶道:“孟少爷,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我、这、”见他生气,孟望慌张的语无伦次。   “这个戒指, 你既然已经藏了, 那倒不如干脆藏到底好了!你现在又给我是什么意思, 啊?我的真心就算再不值钱,那也不是大街上的破烂,任凭你们作践!”   张漾气红了眼,利落地将那副对戒狠狠地扔了。   砸在雪白的墙壁上,哒哒滚到不知名的某处。   “张漾……”   “你别说了!”张漾惨白的脸色在刺眼的阳光下有些透明,悲愤道:“我都已经把盛京放下了,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你是想继续看我笑话吗!想看我拿着这个戒指,跟条狗一样求盛京信我?还是说你们觉得我恶事做尽, 现在这副样子是报应不够?”   “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漾, 你听我说,你误会我了!”   张漾哭的难过,孟望惊慌失措地捧着抽纸递给他, “张漾,我、我这个人不会撒谎, 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如果我早能拿出这个东西,你跟盛京也不至于会落到这种地步, 你也不会抑郁生病……哎呀,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不应该给我的, 你不应该给我啊, 你现在给了我, 你要我怎么办啊呜呜呜——”   他明明都准备放下盛京了、他明明已经打算不爱盛京了。   张漾一手撑着灶台,垂着头,肩膀轻轻颤抖,无声地哭了。   第一次把人惹生气,孟望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无助的像个孩子,“张漾,你别难过,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了,死心地把这东西藏起来,才让你一直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我应该早点给你的。但是张漾,”   他顿了顿,一脸无奈道:“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你得允许我为自己争取一下啊,如果在船上我把这种东西拿来了,估计你跟盛京现在是什么关系还得另说呢,那个时候我上哪还有机会?”   张漾止住了哭泣,微微怔愣。吃药而致使大脑反应速度缓慢,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孟少爷,你看错人了吧?我是张漾,不是景明。”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在两年前盛家见你的时候就一直知道!我不是盛京,我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清楚地明白你才是19年前的人,因为我小时候就已经见过你了!”   张漾的脑子直嗡嗡响。   “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你经历了什么事情也说不定,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给忘了。忘得彻彻底底。”孟望略有些失落,苦笑道:“你还记得盛京刚出车祸没几天吗?我那次在公寓问你‘小时候有没有遇到过难忘的人’,你跟我说了很多,甚至你小学老师的名字,但你从头到尾都没提起过我,我哪会其实挺伤心的,还有点怨念。   我住孟家,但也经常去盛家找你俩玩,就是不像盛京那样天天能见着你。你却忘了我,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你都跟盛京那什么了我总不能直接抢人吧?反正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就一辈子这么闷声活下去也不是不行。可很凑巧盛京失忆把你给忘了,所以……”   “所以你就藏了这个戒指?所以这段时间你才会一直帮我?”   “对,我想赎罪。”   “哗啦——”   一只白瓷碗被挥落地面摔碎,张漾又气又恼:“孟望,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纯粹的好人来的,你这样做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起码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盛京我起码还能单纯的恨他,可你、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盛京拳头攥的咯吱响,语气是少有的执拗:“可谁让我他妈喜欢你呢,艹,我当然也想像寻常人那样遇见喜欢的就追啊,可我是当着盛京的面才知道的你,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能怎么办!是,在你眼里盛京想着你念着你十来年,我他妈这些年就闲着了?我跟盛京一样,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你告诉盛京说你爹姓景,我们俩都他妈以为你姓景,谁会想到你叫张漾啊!”   他吸了吸鼻子,缓了一会继续说:“我也喜欢你,总不能追的机会都不给我吧,况且,我跟盛京比差哪了?”   “这不是差不差哪的事情,这是,”张漾心累道:“我没办法单纯的恨你,你是个好人,但人非圣贤,好人也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但是我也不想接受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望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骤然卸了力气:“如果我说不明白呢。”   张漾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明白这个戒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将会是我扳倒江云母子说辞最强有力的证据,甚至能逆转外界、对我母亲深深的误解。”   江云母子做事主打一个把人逼上死路。   在盛京求婚之后,网络上对于‘景河在外包养的情妇张芳’一词条讨论火热,甚至不少人为景明打抱不平,从而对他们母子进行长时间的人身辱骂、   “当然了,我没有要把这件事情怪在你身上的意思,而是想说,你既然藏了,就不应该拿出来,还在这种时候给我。你知道的,我是个恋爱脑,真不怕我立马拿着这东西去找盛京啊。”   张漾说着,自嘲起来。   孟望立刻紧张了:“盛京现在在盛家,你怎么进去?”   气氛静默几秒,张漾半边身体离开灶台,突然抬头直直地看向孟望,淡然一笑。   阳光从窗台斜入,铺洒在张漾身上,犹如纯洁的水晶,不带一丝杂质。   那画面,是多年以后孟望回想起来都会为之痴迷的程度。   “不找了,我母亲已经没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已经去世了,所以对我而言或许盛京早就不重要了吧,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说完,孟望内心一喜,方才笼罩的阴沉雾霾顷刻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快要压不住的嘴角:“那你跟我走吧,京城这破地儿没什么好的,我带你走,你把这一切都给忘了,重新开始。我找个里我们部队近的城市把你安顿在那里,你放心我不会让盛京找到你的,我保证,我护你一辈子。”   他说这话时,语调都有些愉快地上扬。   “孟少爷,你的爱太沉重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喜欢我。”张漾回望他,漆黑的眼珠仿佛琉璃般透彻,直映心底的平静。   孟望刚跃起的轻松荡然无存。   张漾接着说:“我爱盛京不是一朝一夕,同样,忘掉他也不会是一时半会,如果我不能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而是藏着一个占着另一个的话,我觉得我该天打雷劈。所以这是对你不公平,也是对我不公平。我不能给你任何回答,所以我只能拒绝您。谢谢孟少爷对我的帮助以及十几年来的思念,我无以为报,还请您不要喜欢我,忘了我,我不喜欢你。”   每一个字都化为推手,将孟望退至更远处。   “嗤、”他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我,不然也用不着我费这些心思。没关系!我早就想到这点了,你刚才怎么说来着,恋爱……脑?我也当个恋爱脑,我乐意被你吊着。”   张漾抿嘴:“孟少爷,你冷静一点。”   孟望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问:“多一个舔狗跟和盛京住在同一个城市的风险之间应该很容易做出选择吧?我明天就得走了,你也跟我一块走吧。”   话落,空气沉默了很久很久。   孟望认真道:“我想,让你自在、安静地活下去。”   垂着的手指蜷曲,张漾顿了顿,眼神始终宁静。半晌,他疲惫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   孟望走的这天,盛京是第一个来送他的。   “丫的去个部队跟黄花大闺女出嫁的一样,从前儿晚上开始就不停的给我打电话,你属老娘们啊。”   孟望跟他撞了撞肩,搭着自个儿好兄弟的肩膀,笑道:“哟,能请得动盛二你来送我,当个女的也没什么。只要你不嫌弃,我嫁给你都成。”   盛京帅气的五官立马皱到了一起:“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恶心人了。”   “嘶,哎哟,那是我不懂事了,忘了你家里还有宝贝疙瘩等着你呢。”孟望嘻嘻哈哈的。   气氛随之瞬间跌落谷底,盛京最近因为这事烦的不得了,于是冷着脸推搡他:“赶紧上车!没事别回来。”   孟望撇嘴,火上浇油:“结婚一定请我,我给你俩包个全场最大的红包。”   盛京干笑两声,目光不经意瞥到眼前离他三米远的大G车窗时,不由得一愣。透过反光车窗,隐约能瞧见里边坐着个男人。   即使对方侧脸模糊,但仍能从板正的坐姿与流畅的线条中感觉到,那一定是个模样清俊的。   “望儿,张漾在车里?”盛京漫不经心道。   孟望表情懵然,随即笑道:“我能请得动你都差点跪下装孙子了,还张漾?祖坟冒青烟了能让张漾跟我。”   “嘁,像你这样的痴情种还真说不定。”盛京难得对孟望揶揄。   不等孟望答话,身后的保镖便催促道:“孟少爷,该上车了。”   “知道了,你们先上去,我这就来。”孟望转过头,冲着盛京一抬下巴:“走了。”   “等会。”盛京看了一眼在场的孟母与其他一块来送行的,谨慎上前两步,压低了声线:“就这么干脆的走了,什么也不留下,这以后你想再争的机会也没了,意味着对一个思念了十几年的人彻底放手,你就这么甘心?”   孟望闻言,黑眸情绪清明,轻快道:“这有什么不甘心的?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都跟景明求婚了,怎么我再喜欢那个小男孩也不至于禽兽成这样吧!行了行了,祝你俩天天腻歪,走了啊。”   盛京表情有些晦涩,不过还是冲他挥手:“注意身体,有事打电话。”   西南地区衔接许多国家。那些国家的平民与军.队大多都是一群流氓匪徒,贫瘠落后的土地谈不上能有多良好的教育,与国内自然无可比,孟望在肯定得吃不少苦头。   看着那辆大G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将天空劈成两半的柏油马路上。   不知怎么,他心底又莫名涌上一股酸痛,仿佛被挖空了一块。   夜晚,他独自坐在阳台,看着巨大的银灰色飞机飞行在苍茫天穹中,隔着数万千米,化作星光划过。   盛京表情表情沉默良久。   忽然,他一脚踹翻了桌子,果盘扣在地面,饱满的石榴下雨般洒在脚下。   “卧槽,还真他妈是张漾!”   他终于从巨长的反射弧中恍然大悟。   —   “咚、咚、咚!”   出租屋的木门被大力砸开,紧接着,一群极具压迫感的黑衣保镖乌泱泱地涌入,分工明确地进入卧室、洗手间、厨房等各个房间。   盛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来,窗外还是灯火通明的夜晚。   就着白炽灯打量了一圈这个对于他来说狭窄的出租屋。   盛京实打实的一米九多,大高个往那一杵身手就能够到天花板,他信步悠悠地掠过正在搜寻的保镖,大致转了一圈。   “豪华公寓不要住他妈狗窝,忘了张芳动手术得要钱,早知道就给他个两三千万了。”   他嘟囔着,脱掉呢子大衣坐在沙发上。   那些保镖也都前赴后继地对他汇报。   “盛总,没有找到张漾。”   余成紧急调出地址:“盛总,地址没错,张漾跟您分、离开您之后,租的便是这套公寓。”   意料之中的答案,盛京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今天早上就应该反应过来,孟望除了带张漾还能带哪个小白脸一起走?   他生气的点而在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竟然还有一点不甘心!   与其说是来确认张漾在不在,还不如说他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单纯的来这泄愤。   “艹、他爱在不在,跟我没关系。走!”他挠挠头,心里咒骂自己最近心事太多可能得了神经病,居然会跑到这里来找张漾。   他找张漾干什么,闲得没事干……   临走时,眼角被茶几玻璃反射的风光晃了一下,他回头一瞥,突然注意到茶几桌脚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亮了亮。   “桌子底下有东西,去搜搜。”   就近的那个保镖立马招办,半分钟不到,拿东西便到了盛京手里。   一副对戒。   他拿起来在灯光下细看,果不其然,内环刻着他和张漾名字的缩写。   张漾买的?   “盛总,盒子和发票找到了。”一个保镖从厨房跑出来。   盛京低头一看,惊觉。   柔和的月光落进屋内,在盛京的身上凝出一层白霜,衬得他冷淡的面容更加凛冽。   发票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他的签名。   张漾可没办法弄来他的签名,这分明是他自己的!   “余成,去查这家店面位置,之后调出监控视频给我。”   余成:“是!”   —   余成来盛家已经将近五个月,办事效率也嗖嗖地上涨。第二天一大早,一分完整清晰地录像摆到了盛京面前。   “盛总,我提前看了几遍,排除可疑人员、可疑目标以及各种可疑因素。剩下的都在这了。”   盛京点点头,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后他点开视频播放键。   这视频一共两段,每段十分钟左右,在这短暂的二十分钟里,盛京的脸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凝重。   视频中完整地记录他进入这家店铺挑选戒指款式,后又亲自去取。取戒指的那天,正好是他出车祸的日子。   他极度的不理解:“我给张漾买戒指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困死了困死了,楚君山变身成狗山了,这章更新算31号的哈,后天上夹子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很晚更新,大家不要等。而且明天修文,大家看到修文提醒不用理会,么么哒!   顺便求个预收呀,大家感兴趣呢可以收一下,不喜欢呢,可以直接屏蔽作话,这样就不用看见作者逼逼叨叨了【羞羞】,啊哈!毕竟我这个人舔得比较有分寸~【油腻笔芯~】   《他不喜欢你的信息素》   人人都知道,季钰爱惨了谢不臣,拔掉身上所有的尖刺,为得就是让谢不臣拥抱他时不被扎到。   谢不臣脾气暴躁,他便次次好言好语地哄着;谢不臣不喜欢他信息素的味道,他便日夜带着闷热的阻隔贴;谢不臣小毛病多难伺候,他就把对方的喜好全记在便签里。   处处顺着让着,从不忤逆。   简直是完美男友般的存在。   从幼年竹马到大学再到相伴相知的恋人,结婚后更是收获到无数好友的羡慕与祝福。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美好的不像话。   在这段幸福婚姻的背后,只有季钰自己知道,他是一个跟谢不臣匹配度0%的罕见omega。   0%是什么概念呢?就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如果没有他多年来一直的死皮赖脸,谢不臣根本不会跟他结婚。   毕竟人人都知道,谢不臣不喜欢季钰。   季钰肠胃不好不能吃辣,谢不臣从未察觉,吃饭时顿顿重辣;季钰不喜欢烟酒味,他每次事后都会抱着季钰抽烟;季钰的信息素很好闻,但他只觉得刺鼻。   就像他嫌弃季钰一样。   直到那天,谢不臣遇见他命中注定的oemga,契合度100%完美匹配。   于是,向来温柔的季钰说离婚就离婚了。   大美人受x事儿逼狗子攻   (无人区玫瑰x冷水)   感谢在2023-08-29 22:54:06~2023-08-30 23:2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道要取什么名字但 10瓶;时光 8瓶;pooh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私人机舱内部, 装潢简单大气。副官将档案袋收好整理,再亲手交给孟望。   “让人送点热水来。”孟望接过牛皮纸袋,对着副官吩咐道。   机舱幽静, 还熏着淡淡的乌木沉香。   孟望身穿白t, 休闲西装裤, 鼓囊的肌肉外鼓,将极为健壮的身材非常惬意地靠着,伸手将昂贵的羊绒手工毯往睡颜安详的那人身上掖紧。   动作轻到可以说是蹑手蹑脚,可张漾还是醒了,毛毯节节滑落,没睡醒的眼睛又红又涩。   “去休息室睡会吧,那里清净。这儿人多你睡不安稳,而且, 我听思寻说你失眠很久了。去睡吧。”   孟望看着他眼底发青的黑眼圈, 心也跟着揪起来。   “没事吃着药呢。我们还有多久到?”   张漾将毯子叠好放在一侧, 随后疲惫地望向窗外。   白雾飘渺中,那轮硕大的金色日轮鉨在层层叠嶂中,仿佛近在眼前, 又远在天边。   “几分钟,我的副官已经命人派车队来接了, 都是孟家得司机,放心不会吵到你。”说到这,孟望似乎想起了什么, 颇为有兴致地说:   “到了地方我得先去部队,所以等会让司机带你去公寓。我给你挑了一个僻静地儿, 离我们部队很近, 开车半小时就到了。那里是我找了好久的, 你应该会喜欢。”   张漾目光呆滞,半晌,才转过头。   “……是吗,那谢谢你了。”   —   巨大的飞机掠过天穹,在机舱内部看下面一览无余。   那是一座小镇,坐落连绵起伏的山川脚下,用一条游蛇般蜿蜒的河流连接彼此两端。飞机由东向西,张漾透过玻璃看到高山背后有一巨大的陡坡悬崖。冷风凛冽,山群中海拔最高的那座山头还覆盖深厚的积雪。   山顶山脚温差大,张漾下了车之后在长袖外套了一件白色针织马甲也不觉得冷。   “漾儿!啊啊啊!”   孔思寻张大手臂兴奋地边叫边跑来,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孟少爷跟我说你要来,我刚开始还不信,你这么宅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出门呢!”孔思寻开心的像个孩子,拉着张漾进木屋。   “我是看了你在飞机上的照片才敢相信的,之后我便立马找了家政团队给你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来。时间太突然,其他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   可能是地方习俗,这里大多都是木板房,但内里与楼板房是一样的。进屋前,张漾被门檐垂下来的一块木牌吸引了注意。   木牌巴掌大,底下绑着红丝带,用黑墨水写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出门见喜   “嗷,这个啊,是这里的一家客栈老板写的,听说来新人了,他似乎很期待。不过已经被我撵跑了。”孔思寻走来说道。   张漾握在手里看了半晌,嘴角扬起一抹非常浅的微笑。   随后他进了房间,孟家司机帮忙抬得行李箱,之后便让司机先走了。   “自己的房间,还是自己收拾比较好”   “你整天跟没睡醒似的,你来收拾……”   “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事干,房间也不用我收拾的话,可能是真的想憋死我。我不是没精神,只是不想在没必要的事情上耗费体力。”张漾端来两杯水,递给孔思寻一杯。   “那行,我就在这附近拍戏,你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孔思寻眼珠在转了一圈,说道。   房间内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书房,还有宽敞的后花园,这是一栋独立的房子。小镇面积广阔,房屋稀疏较大面积地错开,所以周围非常寂静。   孔思寻是趁午休出来的,没坐多大会便离开了。   房间内,只有张漾独自一人,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一块蓝布上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鼻尖萦绕着泥土与清凉空气的香味。   随后矮下身,从一堆箱子里找出了一个丝绒硬质的盒子,内里有防压聚丙烯泡沫包着那个拨浪鼓。   张漾将它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兀自坐在礼物堆里呆呆的盯着。   这个拨浪鼓背后鼓面有一道细小的、用针线缝的痕迹,像条细长的小蛇般。手法与走线是极为娴熟的,光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得到母亲当时慈祥的面容。   每当母亲做针线活的时候,总喜欢将线拧成四缕,在前后两端分别打两次结。母亲告诉他,冬天衣服贵,这样缝结实不容易烂。   张漾是实打实的从小穷过来的,当然知道有钱是多么的重要,可他不止这么觉得,还为真情难得,他想留住每一个他爱的人。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腰缠万贯幸福的多。   他心如刀绞,抬手想擦掉牛皮纸鼓面的脏污,但吸附在上面已经十几年,早就溶为一体,手指指腹磨得通红也没擦掉。   张漾崩溃地躬身,用力将脸埋进臂弯,肩膀止不住地轻颤。   清风穿堂过,绕紧含糊不清的哀怨与喘气中,他无声地哭了。   可惜爱的人,他一个也没能留下。   安顿好张漾没多久,孟望刚从部队出来便被盛京电话轰炸,他接起响个不停的手机。   “怎么了京儿?”   默了许久,听筒里才传来那道闷闷得、似乎在压抑某种怒火般的切齿:   “张漾在哪?把电话给他!”   孟望嘴角一咧:“张漾不在我这。”   “放屁!那天车上坐着的是鬼?孟望,你听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我——”   “嘟嘟嘟——”   放在耳边的手机被松了力气拿下,孟望毫不犹豫地挂断。   他眼眸低垂着,随后径直朝前方不远处那栋精巧有型的木屋走去。   ——而此刻富人区公寓。   “艹!他妈的!”   盛京气的一脚踹翻了桌子,琉璃瓶和青瓷杯碎了一地。   余成等人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盛怒中的男人极力地忍耐将要喷出的怒火,掌心的手机几乎要被对半掰折。   偌大的客厅,只有盛京粗重不规律的喘息,似乎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而沙发坐垫上零零散散铺着几张a4纸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张漾的照片。   ——那是余成查出来的。   眼下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余成咬咬牙,梗着流了一层冷汗的脖子出列把文案整理好,然后状若鹌鹑:   “……盛总。”   “为什么这些照片上张漾的脸上没有痣!”   “这是张漾他六岁时期……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七八岁莫名长出来了。大概是发育期?”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明明他亲自问过张漾的,张漾当时告诉他这痣打出生就有了!   盛京颓然坐下,心慌道:“张漾……张漾他亲口告诉我他没骗我!他说的都是实话!”   为什么现在……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他只是想弄明白当初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总会出现不该有的纰漏!   “那这照片我总不能作假呀……盛总,我向您承认,自从我进了盛氏后除了您和夫人老爷,最熟的就是张漾了,我清楚他的大部分事情。我是真的不忍心,尤其是我上次去医院见过他母亲之后。”   余成伤心地皱眉,语气怜惜:“虽说我才来了一年不到,但我能看得出来张漾他是真心喜欢您的。”   盛京后背登时绷得僵直,心跳漏了半拍,打断他:“当然了,不喜欢我喜欢谁。”   余成抿了抿嘴,“盛总说得对。既然身为助理,我认为我有必要把张漾调查清楚,于是我走访过他的小学、高中、大学三所母校,在他小学老师的其中一位手里,我找来了这些照片。”   他弯腰将文件递给盛京。   那文件第一页,便是张漾年幼时期,俊俏的五官还未张开,但从青涩的眉眼中仍能轻易看出此人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为什么之前调查的时候没有这些现在又突然有了?我他妈派人调查过张漾两次!”   “……”   盛京火完,立刻察觉,便立即吩咐首席保镖:“去查!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得查出来。尤其是三个学校的校董-从他们嘴里掏,一定能掏出来点什么。”   收到指示保镖一刻不停歇地离开这个战.争之地。   吃了豹子胆了,敢在他盛二头上动土!   盛京一手握着文件,示意余成继续说。   “额,已经没有什么能说的了,我查到的东西和认为的疑点都在这了。”   盛京已经察觉到了,而在这件背后整件事情的主导者,身份一定是权贵头子那批人里,否则他们没那么大胆子更没这样大的权利!   余成警觉:“是不是景家?这么做对他们的益处是最大的。”   盛京掀起眼皮,冷飕飕地问他:“你认为景明是假的?”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我、”   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盛京冷哼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单凭一个余成就能查出来这么多东西,这群人估计早就跟明镜儿似的,就是不说。   没人想告诉他。   “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查,敢他妈让我查出来是谁……”   盛京黑眸眯起,胸膛氤氲起一团怒火。   “查出来想怎样,烧了他全家还是再开车撞一次人?”   江晚愁踩着高跟走路带风,身穿碧青西装,身上佩戴的成套爱马仕珠宝简单奢华,在阳光下泛着直刺眼眸的白光。   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盛怒。   “夫人。”   他们微微欠腰。   盛京也腾地站起身,发愁道:“妈,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你小子又在偷摸着打算给老娘惹什么事出来!”江晚愁将手里的文件袋子朝沙发上啪地一摔,怒火中烧的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你车祸才多久,脑子里屁大点记性,现在想一出是一出了!不是找到人了吗!不是已经求婚了?我前儿听小望说你又去找内个……谁,张漾了?你找他干什么!好日子过够了又想给老娘惹事是不是!”   盛母盛宗宏与几个肱骨之臣打拼盛氏几十年,在刀光剑影的贵族斗争中早就练就一身野兽般凶恶气场,在面对亲儿子时更甚。   “惹什么事啊,我就想查明白当初的事儿,我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混沌下去吧!”   盛京语气似乎低了几个调。   江晚愁双手抱臂,看着执拗的盛京胸口起伏了好几下,道:   “有什么好查的,就是景明!我说的,老管家你不信,连我也不信?”   “妈,这件事就让我自己查吧,你就别管了,盛氏有够你忙的了,我自己能行!”盛京听见这句话就炸了。   人人都说景明才是,就连查出的证据也在偏向景明,甚至他本人也是无比坚信的,可内心总有个声音在说:   再查查吧。   万一是张漾呢。   盛京那刀削一般硬朗的五官在阳光下棱角分明,一米九多的身高从脚到头发丝儿都在透露着偏执。   认死理的倔性子让江晚愁胸口窝火,她瞪着眼盯了半晌。   “啪”!   一声清响,江晚愁狠狠甩了盛京一巴掌,沉声问他:“当初死活跟景明求婚的可是你,查出景明才是那个人的也是你!你现在上下嘴皮子一碰又变成张漾了?盛京,你还是三岁小孩吗!”   “妈,你别管我,这件事我查定了!”阳光下,他脸侧泛红的指印尤为显眼。   “我不准!今天我就看着你,我看谁敢查!”   她一声怒喝,方才出门的首席保镖被几个人五花大绑地押进来,像扔破烂一样把人丢地板上。   “妈!”   “你给我闭嘴,我不是你妈!来人,把二少爷关起来!”   “妈,你别管我行不行!”   “是夫人!”   一群乌泱泱的黑衣人冲进来,盛京先给前边那个人一脚,当即飞出去几米远,捂着腹部呕酸水。   当过兵的体格子不是一般人能降得住的,他们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立时三刻无计可施。   还是有人趁乱时掏出针剂在盛京胳膊上扎了一下,将管子里的液体推进去,没过半分钟,盛京便浑身卸了力气。   几个人略显轻松地把人关进卧室,将人反锁在屋里。   江晚愁这才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隔着厚厚的门板,她又低又哑的声音随风钻进细缝:   “小京,当年的人是谁不重要,总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况且你们满打满算才相处多久?一年而已,再难忘这19年来也该忘了!爱情这种东西没一定的是谁,随便拉一个人也可以,小景这孩子不错,是不是先别提,你就当做是行不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别再提就让它这么下去。啊?”   江晚愁到底心疼小儿子,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跟小景求过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你如今想悔婚那我们盛氏的颜面你又置于何地?你也总得为我们全家想想吧,办事不能这么像小孩子一样任性。总之,我只能告诉你当年的人就是江云母子,不是张漾,我也不允许你再继续调查下去!”   盛京四肢无力,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面,使不上力气但头脑意外清醒,将江晚愁的这些话一丝不落地听进耳朵。   “让我出……去、”   他拼尽全身力气耶抬不起一根手指,反而脸憋的通红充血。   那扇厚重的檀木卧室门隔绝了一切光源,盛京只能从门缝里窥探到一丝光亮。   随即,他耳边清晰地听到那句——   “要是真想让张漾好,就别查了,只要你别再查下去张漾才能活下去。更何况,他现在应该也不在乎了吧,心里也肯定是不愿意你查的,你就算查出来个一二三又能改变什么。”   放屁!都他妈的是放屁!   全天底下最在乎真相的人就是张漾了!张漾那么爱他!   放他出去啊,别把他关在这里,他得去查,查是不是张漾!   他喘息着粗气,几乎是直接从肺部挤压出吐来的,眼白盘满血丝,他痛苦地想要爬出去。   暗无天日的房间犹如无人荒原,被一张巨大点黑网笼罩,他被丢弃在里面,任凭嘶吼也没人管他。   盛京红脖子青筋凸起,被打了镇定剂的身体像死了一样,他用力到心口钻痛也动不了一点。   门外,是严防死守的保镖,江晚愁言出必行,果真在公寓里守着,公务直接被搬进了书房。   盛京足足被关了一周,期间他曾想暴力踹门,不过被江晚愁用张漾威胁回去了。   她越是不放人,盛京便越疑心景明的身份。   直至最后,他竟打开窗户盘算着从怎么爬下去,所幸及时被保镖发现,连夜给窗户上了锁。   此后盛京再也不碰他们送的饭菜。   江晚愁冷哼:“不吃就让他饿着!我看看他的胃是不是铁做的!”   母子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三天,盛京被送进了医院。   江晚愁又气又恼又心疼,一挥手索性不管了。   “盛氏迟早败坏在你手里!”   盛京坐在床头,苍白一笑:“让我继续查吧,我会处理好的。”   江晚愁眼前她生的儿子,虚弱地坐在病床上,心疼大过与心硬,松缓了态度:   “你们几个小孩子爱来爱去的,老娘不管但不代表不清楚!我不让你继续查下去不光是为了盛氏的名声,而是不忍心看着你越陷越深!为了一个没必要的人越陷越深!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接管盛氏,和小景结婚!让这件事就此打住!”   盛京反问:“妈我说了我不是失智。如果那人真是景明你为什么不让我查下去?身正不怕影子斜,除非真是我想的那样!”   “你想的那样?当初信誓旦旦认定小景的不是你?你现在就算去找张漾,那人家张漾还能当个没事人似的接纳你?你去了也是吃力不讨好!”   “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张漾他一定不会的。”盛京低头,看着腿上盖着的被子,指骨紧紧地捏着被面,语气里是像青春期的毛头小子那样的青涩:   “妈你根本就不知道,张漾他有多爱我。他见到我就跟见了神仙似的,开心的能忘了自己是谁。”   “……”   —   盛京被关的这些日子,张漾过的极为安稳。   没了繁华都市的喧嚣,而是乡野风月的闲逸,缓慢的节奏让张漾得到了极大的轻松。   他的独栋小平房后边的花园被他修剪过,孟望还派人在花圃里扎了一个大大的秋千,花香沁人,月朗星稀。   他经常去那里独坐,一坐便是一整天或一整晚。   有时看着天上的星星,有时看着林立的树木,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单纯的想要休息吧。   他似乎很累,很累很累;累到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偶尔在秋千小憩,闭上眼便能睡一整天。   苏白告诉孟望和孔思寻抑郁症病人不能睡太久,脑子会睡傻。   之后他们俩轮流交替换班,不让张漾休息一秒钟,天天拉着人出去转悠。   听孔思寻介绍,这座小镇名为lucky town,意为幸运小镇。   小镇里有一条宽宽的河流,是山顶融化点雪水流下来的,清澈无比,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他看着潺潺的流水也能愣上半天。   犯病时,他浑身像是被爬满了蚂蚁,又痒又痛,难受得死去活来。不知道究竟是具体哪个位置痛,总之目的都是为了折磨他罢了。   张漾抱着孔思寻崩溃大哭,经常哭一晚上,吃药也不管用。   每次犯病,他难受得恨不得一刀了结了自己。   “思寻,你说,如果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我会不会就没那么累了?”   孔思寻吓个半死,从此以后再也没带过他去过河边。   后来这件事被孟望知道了,他连夜跟部队告了假,守在张漾那里看着人好几天。   张漾倒是没在说过胡话了,但他们几个却变得精神敏感起来,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警觉。   天空阴沉,天际低垂,这里好像要下雨了。   张漾破天荒的喊孔思寻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银行卡?你给我这东西干什么?”孔思寻不理解,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盛京给我那一千万,我没动过,现在把他给你。你当明星不容易,处处需要钱打通人脉,我……最近身体越来越乏力,一个简单的数学题我却要思考许久,每天睡不着,我活得连个残疾人都不如。看见刀就想在手上试试,我是真的怕了,我也被折磨累了,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没了母亲的日子,他活不下去的。   张漾坐在扶手椅里,轻轻道:“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所以把我还算值钱的东西给你。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想念我。我真的,太想解脱,我不喜欢这个病。”   “张漾!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孔思寻勃然大怒,将银行卡狠狠摔进他怀里,喝到:“我孔思寻有情有义,对朋友不求回报,如果让我用好兄弟的命换来的钱谋求前途,那我宁愿从此退圈!你以后如果敢再说这种胡话,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张漾急得摇头,从扶手椅里站起来抓着孔思寻的袖子解释:“不是的思寻,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对你们太愧疚,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如果你不要,”   他低头拿起那张卡,难过地红了眼睛:“那我就留着,等我以后捐出去。”   “张漾……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活的好好的,非要'死'什么?”   张漾沉默不语,只是又坐回椅子里,对着桌上的苍兰发呆。   直到屋内空无一人,他几乎进入梦乡,客厅的木门被人敲响。   “谁?”   他意识朦胧,堪堪起身开门。   不过紧接着下一秒,从门外响起的那道令人胆寒的嗓音,让他彻底清醒,浑身都为之一震。   猫眼外盛京目光阴恻恻的:“我,盛京。”   过了一会,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动静。   盛京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屋内那人道:“把门开开,我过来找你有事。”   他声音尽量放平:“你这小破门挡不了我两脚,给你一分钟,打开。”   作者有话说:   被骂的有点崩溃,所以更新来的很晚。我妈病了,我现在在去郑州的路上,这章是我用手机写出来的,我明天会小改,看过的不必再看一遍。   毕竟被莫名其妙扣帽子真的很委屈,我不是攻控,也没有刻意偏心谁,九万字都没看完救急着下定论说我不会虐攻只会虐受也大可不必,我这本书将近三十万字,九万字你让我又要写虐受又要写虐攻又要写火葬场我真的没那个能力,我有我自己的故事脉络。追妻火葬场就是追妻火葬场,攻错了就是错了,难道我后面虐他他就能洗白吗?他做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人忘记尤其是受,他活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做错了就要挨打,挨打就得立正,他后期火葬场我只能说他活该你们骂攻我无话辩解。   我始终认为读者有评论的权利、自由发挥的言论,我也不会删除任何人的评论(如果是晋江自己抽没了我也没办法)拐着弯骂我阴阳我实在不必。我不是傻子我能看得懂,想骂就骂吧,但请不要扭曲我的剧情与人设,或者自己脑补一些剧情帮我编一些什么“娇妻”“虐攻洒洒水”“对攻只虐虐心”或者“作者攻妈心疼攻”之类的。   我本人拒绝造谣式看书。希望大家文明看文,和谐讨论(骂攻随便)   感谢各位大爹们的营养液与地雷,破费啦么么么么哒!   感谢在2023-08-30 23:29:46~2023-09-01 22: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胤尔 4个;空山不见山 2个;树杈子、竹西佳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番茄 40瓶;你链霉素吃多了? 23瓶;糖糖 10瓶;阅读使人快乐 8瓶;宋袅 4瓶;TS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咔”   门页缓慢从外朝内推开, 屋内开着一盏白炽灯,窗外昏暗阴沉的光线下散发微弱的光亮。   房间明明很宽敞,可盛京进来后却陡然狭窄起来, 张漾侧身站着, 嘴唇紧抿。   “你来找我什么事, 直接说吧,说了就走。”   盛京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过当目光落在那张铺着骇人苍白的脸时,生生忍下了喉间的脏话。   他先打开了客厅厨房的灯,信步走到洗手间冲掉一路上的风尘仆仆,然后再边擦手边走到沙发坐下,眼神示意门口那人也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仿佛更像这个栋房子的主人。   张漾一动不动, 一手拉着门页, 时刻等待沙发上的男人出去。   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送客”。   盛京心里闷着火,但也没发作,从兜里掏出戒指“啪”地拍在桌上, 之后又放了一张张漾的照片与一沓文件。   他就像是把握了拿捏眼前人命门的东西,高高在上底气十足, 仿佛满脸都在说“我看你这次怎么给我编”!   三样东西像呈堂证供般摆列,张漾对那个戒指盒再熟悉不过,只不过目光在掠过照片时, 心顿时坠落谷底。   拧着门把的手暗暗加了力道,他轻声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盛京觑了他一眼, 道:“戒指是在你公寓的沙发底下找到的, 照片是余成管你小学老师要来的, 至于这份文件嘛——”   他先买了个关子,话锋一转反问张漾:“先说照片吧,咱俩也谁都别听谁的一面之词,我用证据跟你说话,这照片上清清楚楚拍了你六岁上小学那会,你的脸上没有痣,上次在墓园为什么要骗我?”   除非张漾本人将自己的身份拱手相让于别人,甚至帮着景明让其坐享其成。   盛京他本人是不太相信这个说法的。   张漾那么爱他。   如他所料,对方低头沉默了许久,像是无言以对般哑声。   盛京目光审视着打量了一番,微微抬起头颅。   “我当时还在我母亲去世的事实面前痛苦,你不想见你,想让你赶紧走,所以编了个谎。”   张漾眼中波澜不惊,像叙述事实。他淡淡问道:“这能说明什么呢?”   盛京微微歪头,眼眸中的玩味晦暗难懂:“说明你也许是我要找的人呢?”   窗外小镇被潮湿低压的水汽笼罩,蹭蹭漂浮的白雾直飘半空堆着的阴云,整个世界陷入幽暗,随着呼啸风声逐渐反转,不怀好意的命运再次将这个世界颠倒。   只是主角二人转变了位置。   张漾道:“不是我。”   “哈,我就知道你铁定不承认。”盛京翻开文件页朝桌上一摔,“这是江云十几年来在流仙庭等娱乐场所当交际女的所有记录,包括时间、每个场所离职入职对接的时间线。她26年前跟景河结婚,在此前半年还他妈跟不同的男的出入各种场所呢,她哪来的时间上我家当保姆?所以胖婶不是你妈还能是谁?”   张漾扭过头:“我妈没去过盛家,不然老管家不会认不出我们母子的。”   “人证在物证面前轻若鸿毛。张漾,你现在最好跟我说实话,我兴许还能接纳你。”   老管家黄土埋到鼻尖了,他一老大把年纪说的话能信几个字?   盛京声音悠悠,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从窗缝的风掠过,猩红的光点明灭过后便是缥缈的白烟。   “出去!现在!”张漾自始至终都站在门口,并不打算回答盛京的问题。   张漾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盛京从京城赶来憋着的一肚子火自然也不遑多让,脸上忍耐灰飞烟灭,他眯起眼眸:“今天咱俩不把话说明白了,你一辈子也别想我走。”   “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了不是我,你已经跟景明求婚了,你应该去爱他。你来找我干什么?你问我这些问题干什么?你不是已经查明白了?你不是把我当替身‘情夫’吗?你现在又过来这样作践我,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连个人也算不上!”   张漾狭长的眼尾通红,在没有血色的脸上像极了腊月寒冬盛开的红梅,他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恼道:“你在这住一辈子就住吧,你不想走就不走,我走!”   “走什么,往哪走?不想见我?你再说一遍试试!”   盛京腾地起身,三步并两步过去,将已经出了门的张漾强.制拽进屋里,又羞又恼地把人摁在门板上:“我操,张漾,证据都他妈甩你脸上了,你还嘴硬不肯承认有意思吗!你就这么不肯承认能改变什么,我不是以前你说什么就信什么。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还是说因为孟望?”   纤细惨白的手腕被盛京一双大手轻易锢在门板上,他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张漾的身上,二人鼻息之间距离不过半寸,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对方眼睫疏朗的睫毛。   盛京再也忍不住怒火,张漾眼皮半阖,默声不答。   二人对峙僵持许久。   那张明明虚弱到一碰就碎的面容,灰白的脸色底下,是坚硬如铁的脾气,盛京那会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无计可施的疲惫感。   “张漾,你是不是还在生那天海上我没救你的气?还是说,我到现在才肯信你?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这么大把的证据都放你眼前了,明明你点个头的事,我就能接着往下查还你一个清白。我其实也是背着京城那边的压力来调查你的,眼下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一个了,你起码给我个查下去的念头行不行?”   他压着声音,好声好气地引诱对方放下防备。   张漾眼睫颤了颤,小声开口:“你不是这辈子认定景明一个了?那你为什么又来怀疑我了?”   盛京喉间一噎,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我、这你就别管了。我知道你喜欢我,现在就是生我气跟我闹脾气,我、张漾,你说谁能没有犯错的时候?就算是他天上的神仙也总有错,我失忆了记不得很多东西,意外查错人也是无可厚非,你总不能要求我一件错事不准干吧?”   “无可厚非?”张漾强忍痛楚,一字一句质问道:“为什么你的错要我用命偿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我是人,我跟你一样是个人!不是小猫小狗,我只有一条命,你还要我死几次才满意!”   “滚,你现在就滚!我不想在我家再见到你!滚!”   张漾破防,挣扎桎梏,张嘴在盛京坚硬的肌肉上深深留下一排齿痕。   盛京吃痛,一下子把人松开了。   挣脱出来的张漾胡乱地将桌面上的东西团做一团,一把从门外扔出去。   登时漫天纸张飘飘洒洒。   “张漾……”   盛京也顾不得疼了,震惊地看着张漾。   接着又是一声怒喝。   “滚!”   “我不滚,艹、老子今天好声好气的来找你,你就这么给我下面子是吧!”盛京也恼了,出去把戒指捡回来。   “这戒指是我买来给你的,我现在给你带上,物归原主!”   他拽着张漾把人摁在椅子里,不管不顾地捏着指环朝人手上带。   “我不要你的戒指,我不带!盛京你放开我!”张漾对他又打又踢,浑身抗拒。   盛京恼红了眼,压在人身上,强制把东西套进指骨。   “你说不带就不带?我今天就给你带了!来,踢,朝我脑门儿踢!你今天不踹死我就得带!”他咬牙,半分不容拒绝。   等他松开张漾后,那指环便被马上撸下来,对准前方狠狠砸过去。   张漾抗拒:“我不带!”   盛京猛吸一口气,扭头走到戒指消失的范围,趴在地上从沙发底下捞出来,接着又将张漾摁在身底下,拧着人的手指套进去。   他喘着粗气,嘴里骂骂咧咧:“你扔,你再接着给老子扔!我看今天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这个戒指你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   生气的男人像极了恣睢暴戾的野兽,几乎丧失了理智,这时是决不许有人忤逆自己。   张漾赤红眼底地盯着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几乎毫不犹豫地将指环拽下来朝着门外扔。   门外两侧是草坪,指环落在石阶上滚进茂密的青草中,小小的指环顿时无形无踪。   盛京就打开手机手电筒,手指伸进去探,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又找回来,接着再以同样的方式给人带上。   他累的呼吸凌乱嘶喘,指着张漾:“来,再扔!”   那戒指像是阴魂不散似的,张漾沉默地盯了半晌,就当盛京略微松下一口气时,他倏而起身走到厨房,一把拽过菜刀对准无名指挥手便砍。   白刃迅速在半空划破一道口子,窜着凉飕飕的冷风。噗呲一声,鲜血飞溅。   滚热的血液撒在案板、灶台上,顺着纹路缓慢流淌,张牙舞爪地蜿蜒滴落在地面。   啪嗒、啪嗒、啪嗒、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慢放了数倍,刺眼的鲜血是如此骇眼。   盛京惊魂未定地喘息,手臂颓然垂落,那把菜刀被卸力地当啷落在地面,掉进那一大滩血液中被红色浸染了全身,那些血来自于他另一只手。   掌心被深深划出一道,半指宽的深度几乎能见到内里阴森森的白骨。所幸菜刀不算锋利,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   “张漾,”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你就非得这样是吧。”   他的声音非常微弱,又带着疲惫的沙哑,浓墨的眸子盯着张漾,细白的眼皮垂下。   那是从未有过的无奈感。   “那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张漾仰头,清泪顺着眼尾飞白滑落进鬓发,再也承受不住地失声痛哭。   他削瘦的肩膀极大幅度地颤抖,这一次他哭得极为压抑,是被命运戏弄而束手无策的苦悲。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与每个人似乎都不能有好下场。   那就默默地、藏在角落等死吧?   可就这么卑微的要求都成了痴心妄想,命运对它的捉弄似乎没有尽头。   张漾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大概是嗓音沙哑干涩、喉间被声波磨出血痕,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漾……”   “别哭了……”   “张漾!”   那是传进潜意识里模糊的叫喊,漂浮在虚空,引得他一阵恍惚。   盛京抱着无意识的张漾来到沙发,他先随便撕了一块布条绕在掌心止血,之后又打横抱起人上了停在门口的辉腾,马不停蹄地朝着医院赶。   —   孔思寻是在拍戏的时候接到医院的电话,当听到张漾被打了镇定剂后撂下电话就赶过去了。   医院行人忙碌,他穿过人群来到张漾的病房。   “你是病人家属?”   “对。”   “病人受了刺激情绪过激而做出的过激反应,刚才打了镇定剂。你们这些当家属的怎么回事,不知道病人现在不能受任何刺激?”   医生进行了一顿批评教育后,孔思寻连连点头称是。   “对了,另一位病人在隔壁包扎,你等会去窗口开条缴费。”   孔思寻皱眉,不过先应了声之后看了一眼躺床上熟睡的张漾后才去了隔壁房间,见一见“另一位病人”。   病房内单调,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盛京支着一条胳膊,流血过多而略显灰白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血渍。   孔思寻大惊失色:“盛京,你怎么在这,你来干什么!”   联想到病床上的张漾,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你是来杀他的吗。”   盛京扯了扯嘴角:“他杀了我还差不多。”   孔思寻看了一眼屋外,等医生包扎好了之后将门反锁,警惕地盯着他:“你不跟你男朋友筹备婚礼还有闲情雅致来这旅游?”   盛京动了动被包成粽子的手,没理会他,反而质问:“张漾抑郁症怎么来的。”   “你还有脸问。”   “艹、关我什么事?”   孔思寻握紧了拳头,极力地忍耐着,语调都变了:“对,不关你事,怎么会跟你盛二少爷有关系呢?你盛二少爷失忆了,你多无辜啊!走吧,这里跟你。没关系了。”   “我问你张漾怎么得的病,你吃炮.仗了是不是?”   张漾对他冷脸情有可原,但孔思寻一个外人这副态度他不由得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想要弄明白事情经过,他必须得经过眼前这人。   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来杀他’?”   孔思寻贴着墙壁狠狠瞪他一眼:“这一切不都是因你而起吗?你是失忆了有大把借口推脱责任,可张漾却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现在却像个局外人一样问‘什么意思’?张漾的抑郁症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害的张漾不能在张芳阿姨犯病时第一时间陪着的难道不是你?”   盛京一时间无言以对,他自知有错。   “那我现在给张漾机会,我愿意相信他了,我想把戒指物归原主,让他继续承认是胖婶的儿子。但他不愿意。”   宁愿拿刀剁手指也不收他的东西。   孔思寻目光落在他那只受伤的手上,刚想说什么,身侧的门被踹开,巨大的冲力将门页重重地摔向墙面回弹撞了几下。   孟望一身的怨气,揪着盛京的领子利落地挥了一拳头。   “盛老二!你来干什么!是不是只有漾儿死了你才满意!”   盛京侧脸,忽如其来的一拳头将他打懵了,随即暴怒,跳起来跟孟望扭打到一起。   “你哪来的脸!拿走戒指的是不是你!跟江云母子暗中勾结谋算老子的是不是你!你把我骗的这样惨,你还是不是人!”   两个兵龄加一起十来年的人打的难舍难分,从桌上打到地面,拳拳到肉,实打实地往死里抡对方。   孔思寻光听声音就害怕的要命,于是冲出去想喊安保,但突然怔住,折回去把门从外面关上守在外面。   房间里东西散落、稀里哗啦的碎裂声与低骂不绝于耳。   一直持续到人类体能极限,两人似乎打累了,只有重重地粗喘声音。   盛京伤口撕裂,洇出纱布的血蹭的到处都是,他恶狠狠地揪着孟望的领子,骂道:   “孟望,我他妈跟你十几年交情,直到今天我才终于认清楚你!连我都骗,我这么信任你,你他妈连我都骗!”   孟望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头,声嘶力竭地喘着粗气:“戒指是你让我拿走的,你估计早就忘了吧。”   压着他的盛京狐疑地拧眉。   他盯着天花板,疲惫一笑。   那是他在接到盛京出车祸的电话后,第一时间冲到医院,他在长廊中见到一脸是血的盛京。   对方躺在床上,张着嘴似乎一直想说出什么话。   于是那只血淋淋的手拽住了他的西装袖口,嘴里不断咕哝什么。   他边跟着跑边弯下腰把耳朵贴在对方唇边,可医生已经将人推到急诊室门口,他含糊不清地只听到一声非常虚弱的、缥缈虚无的声音。   “戒指……车里……要送给他的……我买来……”   “给张漾……”   随后,意识不清的盛京闭上流满鲜血的眼睛,他被隔在手术室门外。   那个时候他也是半信半疑地利用职务之便去到案发现场找到了那枚戒指。   当时确实打算按盛京嘱托给张漾的,可次日对方却阴差阳错得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   也许是从失忆开始,孟望便动了不该有的世俗欲望。   眼下当事人还是没瞒住,他却极为轻松地释然一笑:“我孟望这辈子,值了。”   “我去你大爷的!”   盛京汗水浸湿鬓角,发梢湿哒哒地搭在眉骨上,随着他甩开孟望衣领的动作幅度扑簌簌滴下几滴水来,落在狰狞的脸上,一时间竟让人分辨不清是汗还是眼眶里的泪。   两个人都身心俱疲地坐在狼藉的地上。   “如果不是因为余成,我也不会再查下去了,不然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你骗我骗得这么深。”盛京道。   孟望靠着书桌木板,眼神有些涣散:“但我没想过让张漾掉海里,更不会想到他会因你而抑郁。这都几个月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病情愈发严重,束手无策。”   盛京仍旧不解:“我到底犯了什么天条让他抑郁了?”   —   张漾醒来后没什么大碍,孔思寻带着他离开。   他出来时身上裹了一条兔毛毯,病的这些日子身体削瘦,隔着毯子都能感觉得到他肩膀上有些凸出的骨头。   他半阖眼皮,一言不发地从盛京面前掠过,身后带起一阵不易察觉的轻风,风里面散着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那是一道非常熟悉的清香,浓腻的甜味让他仿佛置身京城那套富人区公寓里,每当早晨洗浴间水声停止,他习惯而又熟练地将毛巾搭在那人头顶,对方每每胡乱擦动几下后,便会绕到他身前在他下巴处留下一个青涩、饱含珍爱的吻。   每当嘴唇柔软的触觉落在脸上,他鼻尖萦绕的也是这种洗发水的味道。   电光火石之间,或许盛京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本心还是鬼迷心窍,一把就抓住了张漾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将人带到了眼前。   他在部队早就练成了比狼还要敏锐的嗅觉,几乎是脑子比心还要快地发觉。   眼前这个人,他很熟悉。   炙热的掌心握着清瘦得吓人的手腕,盛京手指轻轻地在那片赤.裸的皮肤上摩挲着,无比认真、无比虔诚,不带任何威胁与哀求,是来自内心最直白的声音:   “张漾,告诉我实话。”   从他的角度来看,张漾的眼睫是十分低垂的,莹白的脸上是充满破碎的精致,缓缓抬起眼睛,浅淡的瞳孔如白日清泉一般透彻。   他说:“……不是我。”   盛京愣愣地看着张漾,刹那间任何爱恨化为湮灭,一切可笑的质疑、所谓的真相被扯下挡板,发觉都是虚无一场空。   整个人都仿佛被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一刻。   —   狂风怒号,天空阴云涌动。   幸运小镇内最大的一家酒吧的s+包厢内,空的瓶瓶罐罐散落了一地,高昂的酒水像不要钱似的斟了满杯。   盛京曲起一条腿颓废地坐在沙发中,垂落的手臂指骨间还夹着喝了未半的红酒。   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痛苦挣扎。   “我背着整个京城、在我妈面前硬扛了十来天,我甚至都想过从公寓跳下来跑到这找他,我他妈连真相后边盛氏的名声也不管不顾,铁了心的也要来找他。”   盛京声音低哑,忍耐着极大的苦楚:“他就是不愿意承认,我这么努力的查一个真相,我拼了这么多他都不肯承认,他甚至连点头也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收到评论区大家的反馈啦!首先感谢大家的安慰我都收到啦哈哈哈哈非常感谢!么么哒!   另外已经修改了张漾台词中“娘”的的叫法,全部改为妈妈和母亲啦!感谢在2023-09-01 22:58:04~2023-09-02 23:4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见我充电宝了没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散兵家养忠犬、thirtheen13 50瓶;楠楠 18瓶;付玖 9瓶;TSing 5瓶;幽冥鬼火、15十五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卡座里, 周觉深拍拍躺在他怀里的小男孩,“去把那瓶84年拉菲开了。”   “是,小周总~”   那小男孩约莫十八九岁, 还未彻底张开的年纪脸庞稍显稚嫩, 没开化的身体软若无骨, 他赤着雪白的脚丫踩着柔软的地毯,杨柳腰身佩戴了东西,走起路来步步撞响。   包间斑斓颜色四.射,位于舞池正中央骤然俱寂,又登时霓虹炸裂登场,升降台一排身材火辣饱满的女郞踩着纤细高跟热舞。   周觉深颇有兴致地随手指了一个:“这场跳好了,在那个白衣服的座台充三十万。”   秘书恭敬地弯腰退下。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瞥了一眼身旁正伤心的男人, 扯了扯嘴角:“还得是俄人美女带劲, 我之前在北美那带见过的虽说身材确实好, 玩的也开,不过并不合我口味。果然,这找美人儿啊, 一点也不能急,指不定更好的还没遇见。”   盛京没理他, 闷声又灌了好几口。   包厢门页开关,小男孩立刻敛了所有温顺,抱着手臂颐指气使地冲着守在门外的侍者:“愣着干什么, 去把仓库里小周总存的酒拿来!”   侍者不敢得罪这些有钱人身边的情儿,养家糊口的工作让他不得不低头如说照做, 忙不迭地地把酒小心拿来。   小男孩从鼻尖轻快地冷哼一声。   一群一辈子当狗使唤的贱命。   不过很快, 他就能彻底与这类人划分界限, 跻身名门。   他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怀里包着红酒推开包厢门页,打量了一圈纸醉金迷的场所,动作娇媚地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银铃声渐近,盛京皱眉,眉峰浮起燥色。   小男孩细腻嫩滑的颈间肌肤贴着盛京精壮的手臂一路滑下,乖巧地跪在他脚下,动作娇媚地斟酒。   昳丽的脸蛋微仰,眼睛圆溜溜地睁着,半边身子都靠在盛京的腿上,隔着衣料细细磨蹭。   “盛总~请您喝酒~”   杯中酒水荡漾,映着昏暗光线中盛京沉燥而显得骇人的脸色。   他指腹缓缓转动瓶口:   “滚。”   小男孩脸色微微一愣,略微有些挂不住地看了一眼周觉深。   周觉深低头蹭蹭鼻尖,一句话也没说。   “……是。”   他将红酒放下,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等人消失在靡费的包厢后,周觉深支起手肘,好整以暇地对着盛京打量起来:   “盛老二,你之前谈的恋爱都谈到泡泡里了吗?”   盛京没好气道:“之前没谈过。”   “哟!还是个情种?”周觉深眼珠转动:“只不过嘛……情错了地方。”   他微微伸个懒腰,摆手让人停了歌舞,舞女侍者们都一一退出包厢,又恢复了寂静。   “咳,嘶,要我说啊,哪有这么多屁事?四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美人多得是,我看你就是睡人睡少了,过两天我给你送几个,保准让你醉生梦死,一辈子离不开温柔乡。”周觉深转着指骨戒指,悠悠然:   “建议,这都是建议!不过我虽然被你连夜喊来这破地儿,但我仍跟江阿姨是一队的啊,我无条件支持江阿姨。你就别去找张漾了。”   “不可能!让我干什么都行,就这个不行!”盛京把酒瓶朝桌上一砸,迸出许多酒沫来:“我就想弄明白当初的事情,我就想跟他好好的谈个恋爱!为什么这么点简单的事情会弄得乱七八糟!我想谈恋爱,我也想过安稳日子,我他妈有什么错!”   “哎消消气消消气。”周觉深端来酽茶给他醒酒:“那照你这么说就是张漾不识抬举了,跟你在一起这泼天富贵都不要,闹什么别扭呢。”   盛京推开茶水,落寞地定在沙发里。   迷离的灯光铺在脸上而显更加五官清晰硬朗,黑眸中带着压迫感的幽暗,他躬身手掌在从下巴滑到后脑来回搓。   似乎要将所有问题的源头都给搓出来似的。   张漾跟他闹什么别扭……有些事总得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吧?   他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东西;在海上也是情有可原,张漾有救生圈,谁知道一转头就被海浪给扑走了?   他只是一个凡人肉.体,有太多东西分身乏力,难保有错处,毕竟谁能做到十全十美?   那既然这样,他犯下的错总得包容一下吧?不能不让他一点错也不犯吧?   盛京胸口疼痛难忍,浑身上下跟敲碎了再重装起来的一样。   “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埋头闷声呢喃。   周觉深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勉强笑了两下:“不能这么说,张漾难道一点错也没有?我看他现在跟孟望好着呢,在你面前装情深搏你怜惜。我跟你讲盛老二,你越是自责懊恼,张漾就越得意,他巴不得见你为了他难过,到时更有理由的拿捏你。”   盛京默声。   每逢夜深一个人,他脑中无数次闪过这个念头。   张漾在他眼里,简直像瘟神般的存在。   他对张漾的感觉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   张漾应该市侩、左右逢源、贪财爱权……活成资料中与他心中最丑陋的模样。   这样,他还能对这个曾经的“替身”甩手的干脆利落点。   也不至于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万一呢?   因为这三个字,他暴怒过,也百思不得其解过,不过终究化作怒火发泄在张漾的身上。   与其他之前不肯见张漾,倒不如说是不敢,尤其是在他对张漾做出诸多次推开的“动作”后,似乎也明白,他越来越没有底气与自信面对那人了。   ——盛京,我真的恨死你了。   医院长廊中的这句话,午夜梦回时总会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回荡。   他只是犯了错,不至于恨吧?   盛京眼眸一凛,倏地起身,将身旁那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想明白了?”   喝了太多酒之后,猛然起身鲜血直冲脑门,盛京眼前一黑勉强站住,脑子晕乎乎的,但他只想着一件事:“他怎么能恨我?”   在偌大的场所包厢内,他身形不稳地急匆匆离开。   “哎、这什么跟什么啊。”周觉深听的不知所云,捞起西装外套跟了上去。   —   大雨倾盆落下,幸运小镇被大雨模糊成虚影。   盛京时运不济,去找张漾淋了一路的雨,晕痛的大脑沉甸甸地坠着他,视线模糊。   雨水重重地砸在地面,将天地融为一体。   明亮的车灯在雨夜打着微弱的光,幸运小镇大多泥土路,车没开出多久便陷进了淤泥中。   余成等众人带着伞与手电筒跟在后面。   “在那等着,谁他妈敢跟过来老子一枪毙了他!”   泥泞的小道,盛京板整的裤腿与手工定制皮鞋凌乱不堪,他整个人在着绝望的黑夜中狼狈地跑到张漾那里。   见到那扇金丝楠木打造的外门,似乎见到了剪开乱麻的工具。   酒精的驱使下,盛京迷迷糊糊的,只能勉强维持欲望的清醒,他自己甚至都解释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张漾。   他敲着那扇门,急的咬牙切齿:“张漾、张漾!张漾你出来!”   大雨在屋檐拉下一层水帘,他狠厉的声音犹如利刃划开水面,在狂风暴雨之中极为嘶哑。   “张漾!开门!艹、你出来啊,你他妈把话给我说清楚,别把我当个垃圾一样蒙在鼓里!”   “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清醒人,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是不是?你出来,出来!”   “我的心不是石头,是他妈肉做的!凭什么都瞒着我!”   门页被拍的乱颤,可任凭盛京如何崩溃发疯,都没有丝毫的动静。   张漾越是沉默,盛京越是心痛。   似被捅进一把刀,剜着皮肉来回拧。   模糊的天地似云烟霭霭,凶狠的狂风庞若翻转了天地,整个世界都在为之疯狂。   盛京眼底赤红,水湿的墨发贴着眉骨抵着门板,酒精的引诱下,他全身最深处的欲望都在叫嚣。   “张漾,把我当个人看……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过了许久,久到他差点相信屋内真的没人。   门板背面传来一股压力,似乎被什么倚着。   接着,张漾那道温润平和的嗓音穿透门缝,与冷飕飕的风一齐钻入耳鼓。   “我谁也不是,你认错人了。盛京,你以后别来恶心我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恼羞成怒,盛京狠拍了一下门板:“恶心?我他妈就想弄清楚、我不想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我他妈能有什么错!到你这就成恶心了,张漾,我知道我有错,你最起码给我个机会弥补,别我一来你就赶客,死刑犯尚有上诉的权利,你别直接给我判死刑啊!”   对方沉默了一会,声音比刚才沙哑了一点:   “你的想法,重要吗?母亲回不来了,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个,应该都不重要了。你如果真想在我这得到机会,那就永远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不可能,你别跟我说这些丧气话,你别骗我!”盛京拳头握的咯吱作响。   张漾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巴掌一般高高地落下扇在他脸上。   “你把门开开,让我进去,我跟你好好说。”他深深地呼吸着,黑眸晦暗。   “不开。”   “打开!”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对方彻底没了声音,听脚步声应该是走了。   盛京活了28年,头一次被人这么下面子,面对油盐不进的张漾,他恼得拳头狠狠垂到了门板上。   “你别逼我。”   暴雨来也快去也快,中途戛然而止,狂风残云□□着林立的树木,随着一声“嘭”得枪响,更加躁动。   一把勃朗宁M1900式手.枪将门锁轰了个对穿,他脑袋昏昏沉沉,双眼红的吓人。   房间内,张漾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他手里的那把枪时吓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整个人将“惊惧”二字写在脸上。   盛京浑身湿透,拎枪进来活脱脱的土匪模样,当他迷离的眸子看到张漾犹如惊弓之鸟时,喝的那二两马尿霎时清醒了一半。   “不是,我不是故意拿枪的,我只是想开门,你别怕,我这就扔了。”他慌张地给枪上了保险栓,扔在地上一脚踹厨房里。   张漾瞪着他,着实被他一身戾气吓得不轻,摇摇欲坠地贴着墙想跑。   “跑什么,我能吃了你?让你好好的跟我说个话怎么就他妈这么难?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我都给你。”   盛京拽着人一把摁在沙发里,曲起膝盖挤进那两条挣扎的双腿之间。   被烈酒灼烧之中,他强撑着眼皮朦胧地看着身体下的人,那股清甜的香味再次飘来,熏得他迷迷糊糊。   “张漾,你能不能别怕我。”   他大着舌头用协商的语气说道。   一身酒气熏天,刚淋湿的衣服与头发还淌着水,滴滴答答得落在张漾脸上。   他看着压在身上凶神恶煞的人,瑟缩地别过脸:“你走。”   盛京一顿,呼吸更加急促:“艹,我不走!今天就咱俩,你不跟老子说实话想都别想,我告诉你张漾趁我有耐心,不然,老子一把锁锁得你求我见面,到那时候,你再想坦白就晚了!”   被枪声震到的余惊没过,张漾听到他这话时脸色更加惨白,身体都在颤抖,他小声啜泣,一脸悲愤道:   “滚……我让你滚!滚开……”   盛京眯起眸子,神志不清地抱着张漾在脸上啄了一下。   亲完之后,两个人都懵了。   尤其是盛京,整个人十分僵硬,跟个钢板似的梗着脖子。   张漾的挣扎更厉害了。   盛京脑子发懵,手脚也不利索,眼前仿佛有无数只手乱晃,他手忙脚乱地胡乱抓。   “啪”!   二人推搡途中,盛京被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打我?你他妈敢打我?”   他陡然暴怒,手上的力道都加重了许多。   张漾被锢得骨头都要断了,嘴里断断续续:   “放开、我。”   “放个屁!艹、不行,这一巴掌不能白挨,你他妈得用点什么东西还!”   被怒火与浴火灼烧的身体火速烧起来,张漾迅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大腿被烫了一下,惊恐地想要爬走。   盛京压根不给他一点逃跑的机会,掰过身体粗粝的指腹掐着下巴,低头就亲。   不给张漾任何喘息机会,盛京头压下来之后便像疯了一般在唇瓣上碾磨啃咬,摁着张漾一遍又一遍地索取掠夺。   盛京觉得自己应该算疯了,在亲到张漾的那一刻,内心压抑许久的想念达到顶点,眼睛生涩得几乎流泪。   张漾的味道是熟悉的、与他记忆中的感觉是重合的。   在他深深的内心里,从血肉中发出一句喟叹:这才是他想要的、记忆中与爱人耳鬓厮磨的触感。光是亲了一口,便让他身心得到无比满足。   张漾一定是那个人!   盛京几乎都不需要证据,打心眼里笃定。因为他发现自己对张漾跟景明不同。   对景明是出于多年前的相识,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对当初的“小媳妇”负责。   对张漾则是日思夜想的欲望,来自灵魂深处的欲望,不断教唆他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定得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这种想法是非常可怕的,与盛京设想的完全相悖!他不允许这种东西存在,于是,便从一开始就极力地想要抹杀。   然而今天,他要将这个荒诞的念头变为现实。   辉腾在泥泞的羊肠小道疾驰而过,带起泥点四溅。   被雨水洗涤过的小镇万籁俱寂,连一丝风声也无。   周觉深慢半拍地赶过来,这里只留下了一栋门业半开空荡荡的房间。   他几乎是立马浮起了不安的念头:“坏了、坏了……”   他还是来晚了。   秘书立马询问:“小周总,我们该怎么办?”   “先别告诉思寻,咱就当做不知道。他们盛家我惹不起,孟望我照样不敢惹!”   小秘书胆小地不再吭声。   盛京闯进张漾那里已是深夜,一番折腾过后几乎到了凌晨,张漾早早没了力气,靠在后座昏昏欲睡。   到了酒店,盛京绕到另一扇车门将人拦腰抱进怀里,急迫地冲着酒店过去。   今天小镇逢集市,街道上三三两两汇聚成市,叫买声与飘起的袅袅烟雾给集市平添一份烟火气息。   “叔叔~你的板栗好香啊,帮我拿十块钱的!”   “好嘞,稍微等一会哈!”   “……”   盛京关了窗户与窗帘,将乱糟糟的地方隔绝在外,随后给门上了锁,便转身阴恻恻地看了一眼被他扔在床头的人。   衣领被揉的凌乱,殷红的唇瓣被咬破了口子,红色的鲜血浸染半边,张漾被领带束缚双手,活脱脱的插翅难飞的盘中餐。   让人从心底骤然升起凌.虐掌控的快感。   他俯身亲了亲张漾含着泪光的眼皮,解开了手上的领带,连人带被子的一把抱进怀里。   酒精的醉意与火热如浪潮般褪去,随之密密麻麻地生出昏死般的睡意。   盛京困得眼皮子打架,搂着在怀里挣扎的人,贴在人后颈又亲了一口,嘴里不清道:   “省省力气吧,你已经跑不掉了。”   “听话,以后我疼你,我对你好。”   “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继续喜欢,我跟你好……”   “……”   房间静悄悄的,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盛京的呼噜声不绝于耳。   张漾丝毫睡意也无,从被窝里钻出来将盛京从身上推下去,之后轻轻地跳在地面,冲到门口拽了很久的门。   这种老旧式的门锁被从外反锁,里面根本打不开。而钥匙在盛京身上几乎翻遍了也没找到。   他无望地贴着门板,全身上下都在发抖,每一个毛孔都在挣扎咆哮,密密麻麻犹如针扎般难受。   他犯病了。   每次犯病,张漾都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贴着门板,身体蜷缩起来,几乎要将自己对折,昏暗的房间内没有一丝阳光,他难受得在身上乱抓,试图缓解精神上承受的折磨。   眼泪啪嗒啪嗒地大片滴落,他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母亲……母亲……”   如同深海落水的那次难以呼吸,漂浮在冰凉海面的麻木的绝望。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拽着他的神经,混沌的意识中,他无比紧绷,僵硬的就像是一块石头。   疼,浑身疼。可又不知道疼在哪里。   这种滋味生不如死,张漾微微颤颤地起身朝窗口跑过去。   动静惊醒了梦乡里的男人,他几乎触电般地欺身,耗时一秒钟回想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操……张漾?张漾!”   他残存的一丝理智被唤起,跳下床一把拽住正在哭泣地人。昨晚上喝懵的脑子就跟生了锈似的,他手脚笨拙地把人抱进客厅,放在椅子里用丝绒毯裹好。   “哭什么?怎么了这是?”   张漾泪流满面,把头深深地埋进掌心。   盛京手足无措地转身,思考半晌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清醒,他又重新蹲在张漾面前:“我就让你陪我睡了一觉,连衣服都没脱你的你哭什么。我、我昨晚上说的都是胡话,我喝醉了,我不会关你,你别害怕啊。”   “滚,滚开!”   张漾扔了毯子,再也控制不住地推开盛京。   那一下推得措手不及,用了十分力道,盛京后腰撞在沙发角,猛然得痛感瞬间带起了他胸腔里的火星。   “张漾!”   张漾眼睛又红又肿,抓着扶手颤声说:“你上次也是这么推得我。”   盛京还没窜起的火苗一下子又被浇下去,“我是不小心,那个时候我不是还没认出是你?”   “那你现在认清楚了?”张漾红眼看着他。   拿双勾人的眼睛型体漂亮勾人,笑时眼含无限柔情,冷眼时又如浓墨漆黑,带着怨念与憎恨,将盛京捅了个对穿。   “没有,你都不跟我说实话,我还查他干什么!只是……你说得对,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如此,那更没必要接着查了。”   盛京避开他的目光,走进身手抚了抚那张细腻柔软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同时内心奔腾出热腾腾的暖流。   开口是让他自己都愣了的轻声细语:   “我昨晚亲你不是耍流氓,我对你负责。那东西我不查了,我也不在乎那个人是谁,从今以后,我只要你一个。”   他睡了一觉也想明白了。   既然他自己口口声声说对爱情忠贞,但却忘记了内心本能的爱。   跟一个不爱的人厮守终身,也谈不上多忠贞。   他说完,心跳剧烈地跳动,认真地看着张漾,似乎非常期待那人的反应。   张漾可能会兴奋、守得云开见月明、接着耍性子,光是想象,盛京就激动的不得了。   脑补之余,他盯着张漾的一举一动甚至听得到对方的呼吸,生怕错过一丁点对方喜悦的模样。   张漾微微怔愣,随即不愿面对地转过身。   那是一眼极为绝望的眼神对视。   盛京如坠冰窑,胸口火气郁结,又胀又痛。   “你什么意思?”   “……你不该跟我说这些话的,除了能让我难过,还能有什么用呢?”   “你!”   盛京气得差点跳脚,他叉腰来回走动,焦急万状地乱翻东西,随即忽然响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昨天没带上的那枚戒指。   张漾在医院又给扔了一次,从楼上扔下去的。   他这次十分着急地给人带上,似乎是在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东西。   “这次不准扔,哪怕再跟我来剁手跺脚那一套也没用,就算你把你两条胳膊都砍了我就做成项链挂你脖子上!哪怕是死了烧成骨灰也得给你扔骨灰盒里!”   张漾倏然回头,又恼又气,他喘息一会,十分悲壮地冲进厨房,直奔墙壁挂着的菜刀。   这次盛京眼疾手快,拦腰将人扛起扔回椅子里,气得几乎失去控制。   有那么一会,他对张漾竟有一种无可奈何的颓废。   “张漾,我真是搞不懂你了。明明点头的事,我只要你点个头,我说了我对你好就一定做到!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不用你开口,我亲自送给你成不成?还有你的病,”   盛京顿了顿:“我给你找精神方面最顶尖的团队,一定给你治好了你的抑郁症!以后你就当个‘盛少奶奶’享清福,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都随便。你在犟什么!你跟我拗个什么劲,我跟你认错了,我弥补你!”   “闭嘴!”张漾摘掉戒指捏在手里对着盛京半举在空中,脸色生冷,抬手便扔出了窗外。   “如果当初,我死在海上了呢?你知道我在海上飘荡了多久吗,从凌晨到晚上一共失踪了十五个小时,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冲到沙滩上的。如果这些都没有呢,我是因为命大才侥幸活下来!”   张漾抹了把眼泪,身上新一轮的折磨再次袭来:“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景明,而是人命的血海深仇。你凭什么接纳我我就要同意?我偏不!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不求你还命,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生活直到死亡来临的那天,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盛京越听越心惊,索性转身,胸口起伏明显,腮帮内口腔上下滚动,似乎在隐忍什么。   “不管怎么说,既然我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留在这陪你,你自己选吧!”   他冷漠地离开,在走之前锁了厨房门,只留下一间卧室与洗澡间的,他手搭在门把上时,听到张漾声音轻飘飘传来。   “我之前在酒店跟你说话话有一句是假的,喜欢这种东西,其实是有尽头的。”   “……”   盛京攥着把手的掌心暗自用力,他侧脸并未看张漾,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说过,我以后疼你。”   说完,他冷酷地摔门离去。   那天,是盛京多年以后回想起,都会为之后悔到肝肠寸断的程度,甚至根本无法想象到,他背后张漾的脸色已经有多苍白。   盛京下楼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戒指可能掉落的地面寻找。   那是处于集市边缘地带,可能正巧被哪个路过的捡走或者掉进垃圾桶里也说不定。   盛京这个时候只能默默的祈祷,戒指还没被人带跑。   “糖炒板栗——又香又甜嘞——”   人间烟火味,给盛京急躁的内心打了一针镇定剂,他几乎是地毯式搜索。   日轮偏斜,雨后的阳光非常刺眼,在地面上铺着大片几乎惨白的亮光。   盛京扒着花坛,从残破的瓦片夹缝里扣出那只指环。   看了眼时间,他出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于是干脆顺手买了包板栗,一手拖着热气腾腾的盒子一手捏着银戒暗暗发呆。   碎发遮挡的眉骨下,是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   做成项链吧,那样下次张漾扔就好找了。   他背影略显落寞地回到酒店。   幸运小镇地理极为偏僻,发展趋势远远比不过繁华的京城。酒店自然是跟民宿差不多。   盛京来的匆忙,打算今晚就带着张漾回去,毕竟有些什么事在这里办都不太方便。   “张漾。”   他打开半开的门业时,立刻僵了半边身子,敏锐的嗅觉几乎立刻察觉到一丝不对之处。   于是他走过空无一人的客厅,即使除了卧室外的房门都被他出门落了锁,但他仍旧拖延时间不愿面对似的挨个找了一遍。   都没有张漾的身影。   于是,他将希望都寄托与卧室紧闭的门页,五指握住把手,微微一拧。   被拉了窗帘的卧室内,是死一般的漆黑与寂静。   出门时还在的人,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   张漾去哪了?他能去哪?   这小破地方巴掌大,还真以为能跑出他手掌心了?   盛京内心这么想着,顿感脚下一凉,似乎什么东西浸湿了地毯。   他蹙眉迟疑地低头,瞳孔骤然猛缩,后背立刻窜起冰窟般的寒意。   血、好多血。   他抬眼,顺着血液源头望去,那是从浴室门缝内,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水!   盛京似乎被抽走了脊梁骨,掌心板栗哗啦啦地散落血滩中,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开浴室门。   内里只有哗哗呲水的淋浴,而浴缸里,是映满眼帘的一缸血水!   他如傻了一般看了一眼碎落一地的镜子,五脏六腑瞬间被抽个干净。   张漾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晋江禁止小黑屋,怎会如此【来自老变态的哭泣】天哪,不能搞瑟瑟让我这个老变态可怎么活啊。   感谢在2023-09-02 23:47:03~2023-09-03 23: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hirtheen13 26瓶;你链霉素吃多了? 14瓶;MASAHARUNIO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淋雨哗啦啦地出着水, 源源不断地倒进白瓷浴缸里,水花溅在雪白的瓷片上,稀释了那一大片喷射状浓稠的血渍, 顺着缝隙流下来。   窗玻璃挂着沉甸甸的雾珠, 将浴室内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液捂上一层纱布。   盛京无力地跪在地上, 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来。   刺眼的血水状若河流,他目眦欲裂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叮~”   电话骤然响起炸裂的铃声,盛京已经忘了他是怎么接的。   “盛京,你给我来医院,现在!”   孟望语气呆滞,像没了半条命一样:   “张漾……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刹那间空气凝滞,盛京喉间胀疼,胸口郁结的闷火陡然炸裂, 来自地板的冰冷直钻骨髓, 他整个人顿感被无尽寒意吞噬。   那会, 盛京就像一个死人。   他缓缓地将脸埋进掌心,跪在地上哀嚎地哭了起来。   “张漾——”   那声音是如此肝肠寸断,惨烈的哭声贯穿天地。是失去挚爱的悲恸欲绝。   他现在, 觉得死都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窗外白光似雪,漆黑的鸦群盘旋树林, 参差地鸣叫着绝望的葬歌。   一时间天旋地转,光阴如隧道般回流,张漾那张脸幻化为虚影, 浮在半空中随着某处光点飘向光阴长河,停在了一个深夜。   海风不远千里而来掠过那人的发丝, 寄居蟹红着脸躲避那人的触碰。   潮水声漫天, 与之虚幻的声音融为一体。   那人转过身, 明亮的烟花棒映着那张笑盈盈的脸,张漾牵起他的手跑向海边。   “一起去放烟花啊~”   一道声音击碎壁垒,四分五裂的画面轰然消逝,穿过时光正中盛京的胸口。他张张嘴,喉咙被拧断般,眼泪滴滴往下落,他揪着胸口生不如死地支撑着身体。   忽而喉间一热,竟生生吐出一大片滚热的鲜血来。   “张漾!”   一声悲痛的嘶喊,盛京再也忍不住地拔腿朝医院的方向狂奔。   —   盛京第一次见到张漾,那完全是个意外。   刚出道时盛京人气断层,无数迷妹狂热粉丝堵在公司楼下,水泄不通。   导致当时的一个见面会被迫推迟,他对此其实并没有多在意,因为那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秘书将文件放在桌面,“盛总,没有消息。”   盛京翻阅完文件后,说道:“让人继续查,你再另外调一波人去查一下景家的那个。”   “景明?”   “对。”   秘书不解,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查他?”   “你没事干了是不是?”   盛京脾气一点就着,孟望在一旁尴尬地帮忙灭火:“你赶紧去查吧。”   秘书战战兢兢地退出去。   “你拿她撒什么脾气?”   盛京阴沉着脸走了。   他能怎么说?   因为偶然见到景明笑起来的感觉跟他记忆中某个人很像?   疯了吧他!   感觉这种东西向来不准。   工作室成立之初,大部分岗位都有了合适的人,唯独他身边的生活助理迟迟没有着落。   毕竟伺候盛二少爷吃穿这种提着脑袋的活一般人做不得。   盛京闲来无事,去人事部转了一圈,随手捞来几张简介打算亲自挑选。   当他看到张漾的简介照片时,几乎是立马就愣住了。   心脏似乎骤停几秒,又咚咚地四处撞。看着张漾的脸,他不知怎么的就像着了迷一般。   那种感觉,有点痴迷、又有点雀跃。   一种恍若隔世的唏嘘感让他有点亢奋,于是抬起手,在张漾照片里的眼睛处用指尖点了两下。   长的跟景明一模一样,但气质不是很像,鼻子上多了颗痣。   确实是个尤物。盛京这二十几年来遇到过的除了19年前他“媳妇”外,只有张漾长得最好看。   “去把他家庭背景调出来整合发给我,不用太详细,有个大概就行。”   他想等见了这个人之后,由自己来了解。   顿时将“查景明”的事情抛到耳朵后边去了。   盛京把文件朝桌子上一拍,命令道:“就他了,明天上岗。”   hr一愣,姗姗来迟的孟望也一愣。   “好的,盛总。”   孟望瞄了一眼对方烧红的耳垂,又瞥了一眼被摁在桌子上的照片。   他看着那个人,嘴里呆呆地咕哝了几句。   简介姓名一栏,印着两个大字   ——张漾。   张漾……   盛京进了医院,一刻也不停歇地跑到急诊室门口。   “张漾!”   孟望浑身是血,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坐在地上。   他冲过去一把拽住对方的衣领,厉声喝道:“张漾呢?他在哪!”   孔思寻倚着墙壁,手指几乎扣出血来:“还在抢救,刚才医生过来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进去多久了?”他被当头一击,差点没跟着跌坐地面。   “二十多分钟了……”   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身穿手术服出来,急迫道:“患者失血过多,血氧与血常规跌落最低值!伤口太长我们尽力止血,如果在一个半小时之后血依旧止不住,医院的血袋就不够用了。你们谁和患者血型一致?待会去做匹配检查!”   医生说完,又重新进去了。   孔思寻听到这话顿时活过来:“我跟漾儿不是一个血型,孟少爷你们两个快去查查!”   抽血期间,周觉深也被喊过来抽了一管。   不过结果令人失望,他们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匹配得上。   盛京立刻给盛宅打了电话:“去把景河一家子抓过来,用我那架私人飞机以最快的速度弄过来!晚了我亲自找你们算账!”   周觉深疼得吹着指尖,说:“亲父子好像不能直接输血吧?”   “那也得查,万一呢!现在能弄来血的法子不多,我必须得全部试一遍!”   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又给余成通了电话:“我现在给你权限,你去查一遍幸运小镇所有居民血型,把所有rh型血的人全叫来医院,三查八对的找出最适合给张漾输血的!”   孟望见他急迫的样子心里莫名来气:“太慢了这样,一个半小时,我们上哪能找到?”   盛京把手机摔长椅里,指着他的鼻子:“把你部队的人都喊来做检查,包括你在这所有认识的,赶快!除了这些,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救张漾?”   孟望咬牙,憋着气出去给部队请示。   急诊室门口兵荒马乱。   余成恨不得有八只手,带着报告与文件跑上跑下。   盛京坐在门口,整个人紧绷着一根弦跟着排查,不过细微观察的话,便能轻易地察觉他颤抖如筛的手。   rh阴性血在全国占比连1%都不足,巴掌大点的幸运小镇,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多少。   那么零星几个检查过了的,却卡在了血常规与凝血功能上面。输血这种东西必须经过严格筛选与检查,将这千万分之一的概念化为渺茫。   到最后盛京无计可施地放出说一毫升血一百万的酬金。   “能匹配得上的一个都没有?”盛京垂下手臂,面孔苍白灰败,望着天花板渐渐合上了眼睛。   孟望同样颓废地坐下,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懊恼:“怪我……都怪我贪心,我、我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好端端的我算计他干什么!”   他就是仗着张漾没权没势没地位,才敢偷换景明的资料!   算计盛京或者任何人都可以,但都没有下手,唯独张漾,他居然敢对张漾做这种事情!   比偷鸡不成蚀把米严重百倍的后果,孟望就算是拼了命也挽回不了。   “你赶紧起来想办法,如果张漾真遭遇不测,咱俩后悔一辈子也换不回来人。”盛京眼皮红肿,眼白爬满了猩红的血丝。   整个人像是被打了兴奋剂的植物人,极为骇人。   在长廊的死寂中,余成洪亮的声音一击划破。   “匹配上了!匹配上了!张漾有救了!”   余成挥舞着报告单,如释重负般地交给盛京。   “刚才抽血室突然来了一个志愿者,他说他也是rh型血,检查之后完美符合标准,现在人正在签字呢,待会就能过来了。”   孔思寻上前:“他是谁?在哪我要过去见他。”   “叫……乔言!”   其余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盛京冰凉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一点热度存在。   志愿者是一个看起来跟张漾差不多大的青年,来时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手臂上带着一条磨砂黑的袖锢,白金卡扣映着他那张面容冷淡的脸。   明明是温和的样子,一出场气氛瞬间爆冷八个度。   乔言与盛京等人一一握手。   孔思寻又激动又感谢,差点哭出来:“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不然……”   周觉深皱眉,一把拽过正在哭泣的他,转头对乔言温和笑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日行一善而已。”乔言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坐在长椅上静等。   盛京捻捻指尖,好奇眼前这个文弱青年食指与拇指夹缝衔接处竟布满厚重的老茧。   这是经常拿枪的人才会长茧的位置。   不过他也没细想,手术期间医生给他们下达三次病危通知书后,张漾终于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转危为险。   孔思寻剧组临时有事,忙不迭的地走了,周觉深一个外人待着没事干去护士台把新来的小护士逗得花枝乱颤。   盛京没了任何心情,呆呆地站在门前,隔着玻璃凝望病床上形容枯槁的那人。   张漾的身体太虚弱了,足足睡了三个小时也没有苏醒的痕迹。   他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长廊,细长的走廊穿过数个病房,连接另一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白炽灯亮着惨白的光线,映着盛京彻底没了血色的脸。   孟望一脸凝重地从楼下过来,将张漾的检查报告单摔在他身上,浑身都在抖动。   “你知道,我去酒店找张漾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他回忆起来仍旧历历在目,手指微微颤颤地在自己手腕滑到臂弯:   “这么长,张漾用镜子足足划了这么长一道子!这哪是犯病,他分明是不想活了!如果我再晚点过去十分钟,他就直接死在你酒店了!医生说抢救之所以困难,是因为他划破了静动脉,玻璃碎渣都钳在了血肉里!”   盛京垂眼,内心揪痛:“……为什么?”   宁愿自.杀也不要和他在一起,张漾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图什么……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到底跟张漾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我今天早上在张漾那里找到了你的□□,还有门上的子.弹口。你比谁都清除为什么!”孟望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   “盛二,今天该进手术室的应该是你。”   盛京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苦笑着道:“我又何尝不想?哪怕把我的血抽干净了我也不想让张漾流一滴血。   ……我只是想继续跟他在一起,他为什么不愿意?我都认错了,我跟他保证我会改。”   隔着血海深仇吗?   那他还,张漾起码给他机会还。   像今天这种扭头自.杀的方式,又何必走到这种地步。   “哼、你哪来的脸?”   孟望冷冷地望着他,转身推门进去。   盛京垂首,后背只有透骨的凉意,骨髓里都在打着冷颤。   自打晚上张漾醒来,盛京就坐在门外的那张椅子里守着,寸步不离,也不进去。   孟望说得对,他哪来的脸?   因为他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是最没有资格见张漾的人。   可他也不想离开,他想以这种方式跟张漾离得近一些。   “盛总,景河一家子已经被我们带过来了。”   “随便找个地儿关着,等张漾出院了再说!”盛京在腿上放着的笔记本键盘上打字,不耐烦地撵走余成。   张漾醒了三天,他就在门外坐了三天,只有趁人睡觉期间才会进去。   因为得病和手术,张漾削瘦憔悴得厉害,锁骨凸出,胳膊看着没有二两肉,手腕更是细得仿佛一掐就断。   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给张漾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头静静看着,等人快醒来时他再出去。   孔思寻忙着拍戏,孟望又是在部队期间不能频繁外出,前两天上头又给派发新任务,整天忙的脱不开身。   于是照顾张漾的任务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他身上。   他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子给张漾补回来营养。   但他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去外面买不健康,吃着也不安全,比不上自己做的有营养。   可盛京本人并不是很会做饭。   他唯一拿手的只有煮牛奶和泡面。   于是,教人做饭的任务交给了余成。这么些天最辛苦的就是他了,跑来跑去还挨了不少骂,盛京一挥手把他任务全减了,还给人提前发放双倍年终奖。   余成第二天天不亮就敲响了盛京的房门。   “炒菜控制火候,切菜把控刀尖距离,嘶,然后就看天赋了。”余成说着,先用椒盐鱼做了个示范。   盛京似懂非懂。   不过张漾那边不能耽误,他日夜可着做,从火候到盐量,他都精准地把控着。   有煮牛奶的功底在,盛京没几天就能把他烧出来的菜端到张漾的餐桌上了。   那天他十分紧张地躲在门后用余光观察。   张漾手里的筷子夹起一块鲍鱼肉,顿了顿又放回去,转个方向又夹起一筷子鲜红洒了白芝麻的火腿,再次以同样的方式放下。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吩咐保镖:“麻烦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谢谢。”   保镖都被盛京替换成从盛宅拨来的心腹,他们第一时间把一口未动的饭菜端到盛京面前。   “一口没吃?”   保镖点头:“一口没吃。”   “那他还说什么了?”   “盛总,小少爷什么也没说。”   那群保镖不认识张漾,但能从盛京的态度看得出来应该是个金贵人。直接叫名字有点冒犯,叫少奶奶吧上头还有个景明在,于是他们一般都会喊“小少爷” 。   “妈的!瘦的跟片纸似的还不吃饭,一口气能给他吹楼底下去了他就,可着身体是自己的一点也不知道疼!医生说他作息饮食极度不正常,眼下又有这个病,他还一点不知道重视!现在好了,饭都不吃了!”   保镖低头不敢说话。盛京气得来回踱步,一把夺过盘子大步流星地进去。   窗外阳光明媚,张漾坐在阳台的白色椅子里发呆,额前碎发贴在白皙的皮肤上,整个人温顺的像个小动物一样。   盛京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当见到他火气冲天的进来,张漾似乎没什么表情。   “到饭点了,先把饭吃了。”盛京冲着人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将丰盛的饭菜放在餐桌上。   方才的暴跳如雷不见踪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我不吃,你走吧。”张漾没等他坐下便开口道。   盛京动作一滞,沉默着将筷子擦干净放在碗口,又重复了一遍:“吃饭。”   张漾也重复了一次:“我不吃,你走。”   几乎是明面上让他滚。   盛京放在桌底下的手捏的咯吱响,忍让道:“先吃饭,吃完我就走。”   张漾一动不动:“你走了我再吃。”   “张漾!”盛京吼了一声立刻刹车,腮帮一直上下鼓动,他深深地吐出一口火气,平声道:   “从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以后改,我给你补偿。还有那戒指,其实我一开始就给买来给你求婚用的,早就是你的东西了,你现在不想带就不带,我以后也不逼你带。先把饭吃了吧。”   张漾摇摇头。   盛京看着他,舌尖微微抵着犬牙尖,平复了一会火气问他:“没胃口?”   “我不吃你做的饭。”   盛京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梗着喉咙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   “……”   他干笑两声,眼底是几欲喷发的暴怒。   “不是我做的,在外边垃圾桶捡来的,你今天不吃就别想出这个门。”   他腾地起身飞快地离开,走之前还将门板严丝合缝地关上。   三步并两步走到离病房稍微隔了一段距离的休息区,打开阳台窗户再也忍不住地怒骂:   “他就是想跟我闹,看我他妈活的太舒服了!不吃饭!他怎么想的居然不吃饭!还是说这次割腕没死成跟我闹绝食?!”   见自家总裁从病房出来这么大脾气,余成吓得啃了一半的面包都飞出去了,眼神询问身后的保镖。   保镖则一脸无辜地耸肩。   “为了让他吃上一口热饭,我学了三天!这三天我都没怎么睡过觉!他倒好,端过去了一口不吃!”   竟然还说不吃他做到饭!   “看见我没胃口是吧,我以后天天陪着你睡,让你一睁眼就是老子!艹,整个京城找翻了天也找不到一个能让我伺候他的!”   盛京怒火攻心,呆在阳台抽了好几根烟。   保镖戳了戳正在喝水的余特助:“我要不要把小少爷绑过来给咱盛总消消气?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还在抽烟生气呢。”   余成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我告诉你咱盛总脑子刚想起事来没几天,你们谁都不准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还没看出来盛总这是泄愤呢,你傻啊,张漾不吃饭他还能揪着张漾的领子指着鼻子骂?”   保镖尴尬笑两声,“我没谈过恋爱。”   半晌,盛京气消得差不多了,带着一身的烟味儿进了病房。   他第一眼先检查了餐桌,那餐桌上摆的琳琅满目的饭菜一点没少,碗口的筷子也还是原来的样子。   盛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转身刚欲发火,便见病床上空无一人。   张漾躺在摇倚里,身上随意搭了一条毯子,沉静的面容睡得及其沉稳,莹白的脸上鼻梁的那一点黑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盛京走过来站在他手边,居高临下地静静俯视着。   刚才窜起的脾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抬手,轻轻地抚上张漾墨黑柔顺的发梢,指尖被窗外的金丝阳光映着,在张漾微微上扬的眼尾落下一块阴影。   如此岁月静好的样子,盛京躁动的内心不禁泛起一抹异样旖旎的感觉。   张漾眼睫颤了颤,徐徐睁开。从盛京的角度来看,他的眼睛有些低垂,显得人极为乖巧。   盛京不由自主地笑了:“怎么睡了?”   张漾眼波微动,似乎才发现旁边有个人似的,别过脸不说话。   “别睡了,过来把饭吃了,不然等会胃疼。”   张漾眼睛也没抬,背对着盛京淡淡道:“我胃疼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咱俩分手了,你又以什么身份待在我身边?你不是想起从前的事了?”   他后边似乎缺少了一句没说,但盛京也能听出来是什么。   ——你不是想起从前的事了?那你还有脸赖在这?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投的营养液,么么哒!   今天太晚了,这章明天会修一下,大家看到提示不用理会~   感谢在2023-09-03 23:56:01~2023-09-04 22: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璩 3瓶;幽冥鬼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盛京苦笑了一下, 权当没听见,给张漾往上提了提毯子,盯了他一会。   从他的那个角度来看, 张漾虽说闭着眼睛小憩, 不过从抖动的睫毛便能看出人还清醒着呢。盛京食指背面碰了碰张漾鼻梁上那颗沙粒大的痣, 沉默地出去了。   关上病房门后靠着墙壁给自己点了根烟,招手让余成过来。   “备车送我到景河那。”   余成还没说话,忽然电话响了,他离开一会去接电话,等人再过来时脸色凝重了不少。   “盛总,江云母子跑了。”   余成说完之后,便眼神紧张地看着盛京。   他垂首弹了弹烟灰:“这小破地儿她们母子俩能跑多远?找人去搜。”   “那……您先去见见景河?”   盛京点头,毕竟这里是医院, 更何况张漾还在。   “一会让人进去把那些菜扔了, 让他们出去买点养胃的送来。”盛京朝里瞄了一眼, 语气不知是何滋味:“在吃饭前,别跟他提我。”   —   等盛京赶到关景河他们那间小破屋时,景河也从眩晕中刚醒。   阳光透过缝隙, 屋内光线不足,黑暗中弥漫着一股潮湿污水气。   余成进来时差点爆粗, 咳嗽地转身命令看守的保镖把窗户和门打开透气。   “不用,我待不了多久。”   盛京毫不避讳地踩上泥土地面,想当年他在部队训练在臭水沟子一躺就是一天。   景河一条腿上凌乱地裹着洇着鲜血的纱布, 双手被反绑背后,正趴在地面吃力扭动, 见他进来, 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一动不敢动。   盛京盯着他那条残了的腿, 余成在一旁解释:“盛家的人赶到时景河在流仙庭,他当时不配合所以才打了他一条腿。”   景河趴在地上,嘴里还吃了几口泥巴,他身体抖得厉害,瑟缩在角落。   盛京眯起眸子,“给他点水和吃的,别让人死了。”   “盛、盛总!那些计划都是江云跟景明之手,我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啊!不然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耍您啊,您快去找她们,我昨晚上看见她们朝西边跑了!而且她们身上没多少钱,一定跑不远的!”   景河嘶吼道,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   余成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在外面悄悄地对那群保镖吩咐些什么。   景河面上立即一喜,激动地朝着盛京够脖子:“盛总,您相信我了?哈哈哈谢谢盛总,那……我这手有点疼,可以松松吗?我保证乖乖听——呃!”   话说一半,便被盛京身后的黑衣保镖朝着腹部狠狠踹了一脚,景河惨叫躬身直呕酸水。   “找到江云母子之后,我一定好好的跟景家算总账!”   江晚愁不在乎真相,她觉得小小景家翻不了天,可盛总生平最厌恶被欺骗。   尤其是墓园那次之后。   张漾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盛京也在门外边的冰凉的长椅里坐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张漾对他一直非常抗拒,几乎是见一面就能犯病的程度,刚开始盛京还有点胆子硬闯,可在他见到过张漾犯病时痛苦挣扎的样子就再也没进去过。   平视吃的饭也是他提前做好再让孔思寻或者孟望端进去,实在不行就麻烦护士,因为这样张漾才会多少吃点。   抑郁症的病人或暴饮暴食,或茶饭不思,张漾偏后者多一些,每次吃饭几乎都是捏着鼻子勉强塞进去一两口,有时候吃了直接吐出来。好在盛京又找了几位高级厨师来学了甜点与零嘴,张漾不吃饭时就在他床头备点这种东西,一个多月下来竟还长了点肉。   盛京看着双手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也觉得值了。   出院那天,盛京心情颇好地点了根烟。   周觉深抱臂倚着门框,目光复杂:“盛二,江阿姨让我喊你回去呢。”   “不回。”盛京想也没想:“你不用搭理她,她就爱给你们这些人使压力,等哪天她受不了了亲自来抓我。”   “不是,你这马上就要回去部队了,你还对张漾这么好干什么?这把破椅子你马上都坐出屁股印了。”   盛京摇摇头,指腹在烟星上来回摩擦,思考道:“不回了,打算彻底退伍接手盛氏。我家老头子着急跟他夫人花好月圆。”   周觉深有点看不懂他了,砸吧砸吧嘴也没说什么。   张漾住的那栋房子里里外外又被盛京重新刷了一遍,门也重新换了个更牢固的,那一整块门板都是从南美直接海运过来的金丝楠木,一下子给房子的外表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门锁也换了把新的,是盛京光膀子在炼铁师傅那里亲自打出来的,当然,钥匙也准备了两把。   他心里打了一出好算盘,张漾如今得了这个病脑子反应慢,绝对想不到这层。   张漾回去后看见房子跟新的似的都不敢进去,还是余成撒了个谎说这房子是他自己花钱装修得,张漾一听就信了,当场付给他装修费。   余成红着脸半推半就地接下,然后再立马跟自家总裁汇报。   “盛总,这是张漾给我的,一共——”   “拿着吧,这几天累的跟孙子似的。”之后盛京又给他放了一周假期。   余特助激动的差点泪洒现场。   傍晚,小镇静悄悄,盛京掐着点敲响张漾的房门。   “来了。”   张漾声音兴致不大好,推开门便耷拉着眼皮,睡意也松松垮垮得。   “又失眠了?是不是没吃药?”盛京立马摸着他的脸,把人拽回椅子坐着,放下手里提着的一大袋子菜,去卧室扒出来药给人送过去。   客厅只开了一盏暖灯,映得张漾五官线条都立体清晰不少,眼眸无神与空洞,整个人呆呆的半天才抬起眸子看着伸到送到眼前的药。   一只白莹的手抬起,椭圆形的指甲油润整齐,在半空中停滞一会反手拍翻盛京手心里的那几粒西药。   盛京嘶了一声,把水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砸,水花都迸出来了。   “张漾!饭不吃药也不吃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张漾看着他,静静道:“……是。”   “艹!”盛京顿时火气上来了,不过大多是因为心慌,“我不准你死,有我一天活头,你就一天也死不了,哪怕是把你栓我裤腰上整天带着!”   他这话是极为偏执与霸道的,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张漾不愿意看他:“离开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我不走!”   “滚。”   盛京气的不打一处来,但也不敢在张漾这里摔东西,气得来回踱步,“‘滚’‘离开’‘你别来了’你见了我出了说这些话还会说什么?是,我就是他妈的不要脸,我贱的慌,整天巴巴的过来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在你眼里,我盛京连路边的一条野狗都比不上!”   他抹了把脸,蹲下双手握着张漾,眼角泛着泪光:“我其实觉得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你明知道我失忆了,我做的那些事都不算数,如果是现在的我绝对不会干出来那种事!可你还是离开我了,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哪怕等我全想起来了再跟我分手?你趁我那个时候离开对我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所以张漾,你压根就没多喜欢我对吧?   才跟我分手几个月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见了我跟躲瘟神似的,你是不是早就厌倦我了,巴不得这一天早点来,你早就想跟我分手了是不是?”   如果张漾这个时候告诉他不是,那让他盛京从楼上跳下去也乐意。起码张漾是真心喜欢过他,那也一定会原谅他的过错。   静悄悄的客厅里,只有窗外夜虫长鸣,盛京紧握着张漾的手,等着宣判的来临。   张漾用力地从他掌心抽出来,喉结上下滚动好几下,才终于道:“对,是这样的。从前是我不爱你,现在是恶心你。其实我自杀也并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早就受不了没了母亲的日子,仿佛每天都在刀尖上走路,我真的无法接受母亲离开我。而且我也,不在乎你了,所以你现在所作所为在我眼里完全就是个小丑,你走吧。”   他说的是那样决绝与无情,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把尖刀扎进盛京的五脏六腑,疼的他脸部都稍微有些扭曲了。   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身侧拳头紧了又握,如此重复好几遍,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张漾:“好,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盛京也不是什么不要脸的货色,非得粘着你一个人不可了!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几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张漾看着他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倒了两口气,起身将那一大袋子食材一齐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一轮明月缓缓绕过干净的天穹,从东边天际隐约透出凌晨的天光,幸运小镇也被拢上一层雾气。   像是蒙上纱布,模糊得让人分辨不清真伪。   张漾早早地便去了闭春寒茶楼二层,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他在针织毛衣外边又套了一件白色羽绒服,清瘦雪白的脸半张都匿进领子里。   乔言悠闲地搭着哈欠,迈着沉重地步伐走来:“张先生,请人吃饭不应该上早起这种酷.刑。”   他毫无精神地趴在桌面,柔软的头发搭在洁白的耳侧。   “抱歉,我忘记你睡眠不好,这里有休息室,你先去榻上小憩一会。”张漾漏出一个十分歉意的笑。   乔言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一个人在客栈也是无聊。”   茶馆内放着许多盆栽绿植,茶桌地下又钳了一块盆子大的水池,里面游着五彩锦鲤,茶桌挺大,能坐也能盘腿,二人之间十分惬意。   张漾泡了一壶银尖,说道:“我早就想亲自来感谢你了,只是我身体碍事,一直拖到今天。”   “我说了日行一善,不必谢我。”乔言抿了一口茶,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算是稍稍洗清我一点点罪孽吧。”   声音非常小,被房间内的流水声轻易地盖过去,张漾没听见,从背后拿出一个白色的礼物盒,拆开之后是一把高仿逼真的自动ppk。   乔言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我从煜谦哥那里打听到你比较喜欢枪械,但我一个普通人又弄不来,所以只能把这个送给你作略略报答,希望你不要嫌弃。”   “即墨煜谦?他?”乔言似乎有点轻蔑,接过那把ppk在手里掂量掂量,忽地手腕一拧,对准巨大落地窗外某处地点的黑影。   那动作之快,甚至带起一阵风来,乔言黑眸一黯,淡然的脸上勾起一抹极为顽劣的笑。   随后他收起□□,一把拽过张漾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触感轻微,甚至没有一丝感觉,可以说只是在里肌肤几毫米的距离停留了一小会。   乔言低头轻笑:“不好意思,唐突了,我最近在学西方人的东西,这么做只是想表达谢意。礼物我很喜欢,交个朋友吧。”   “啊……好。”   张漾抽回手,有点不自在地点点头,随后连忙端起茶杯尴尬地抿了一小口。   二人接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落地窗外,盛京就蹲在茶楼对面的房子脚下抽烟,他沉默着一言不发,手底下被他扔了一小片的烟头。   秘书裹着棉服在一旁站着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自家老板的脸色。   心想这天气估计得有零下四十来度。   过了许久,秘书觉得自己都快被冻麻了,盛京才从地面站起来离开。   那天盛京没走,但也没有去见张漾,而是将自己关在酒店里一整天,坐在床头思考了很久很久。   他在想自己错在哪里;在想张漾为什么不给他一点机会;在想张漾的那句话。   张漾说不爱他,他一个字也不会相信,即使是真的。   深夜,幸运小镇拉起星星点点的光亮,这里的生活节奏是非常缓慢的,有些人还是上个世纪的打扮。母亲穿着喇叭裤紧身衣,躺着波浪卷牵着孩子散步,年迈的老人推着二八大杠车座上绑了一根草靶子,上面插着琳琅满目的糖葫芦与棉花糖,路边的店铺还放着震天响的香港cd。   他们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正如不被爱的人群。   盛京胸口疼痛难忍,腹部像是有把大砍刀似的,不断砍向他脆弱的肉.身。盛京紧紧地握着对戒盒,狠狠地埋进胸口,疼的他失声地哭出来。   比上次压抑的声音痛快了许多,在黑夜里孤身一人,几乎被这凉凉黑色吞没。   当他卸下所有骄躁与权利,在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无助地忏悔与祈求而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人。   一如当时的张漾。   自从闭春寒茶馆告别乔言后,孔思寻剧组那边即将收工,他就又去了那里给孔思寻送杀青花。   “谢谢漾儿!我明天的飞机,今天只能最后陪你一晚咯~”孔思寻不舍地抱着他:“我后面还有好多工作,真不知道咱俩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哈。”   “会的。”   张漾把向日葵递给他又陪孔思寻吃了晚饭才离开。   半路恰巧遇见客栈老板同路。   “张漾!”即墨煜谦裹着厚厚的棉服,内里是一整套黑色西装,他手里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嘶嘶哈哈地塞给张漾一个。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张漾那个抱着好几层纸,并不是很热,捂在掌心热乎乎的,“谢谢。”   “走吧,我还没吃饭,正巧去你家蹭个饭~”即墨煜谦朝着他挤眉,那张帅气的脸上极为轻佻。   “……”张漾没说什么,沉默地走着。   小镇居住民不多,即墨煜谦又毕竟开朗,在他来第二天就拎着礼物来看他,还特意叮嘱他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   张漾嘴笨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点头。于是二人就这么潦草的相识了。   临近家门,张漾似乎看到有个黑影在门口走来走去,在昏暗的月光下,那是一张极为慌乱的脸。   在昏暗的月光下,即墨煜谦走进点看了看,又转头盯着张漾一会,呆愣着似乎是在思考,倏而觉得惊悚起来:“你你你你你你你们怎么长的一样!”   “……”张漾大概猜到是谁了,“煜谦哥,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有点私事。”   “不行,你一个人多危——”   “他是我弟弟。”   此话一出,他便恍然大悟,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自己的住处离开。   即墨煜谦一走,景明立刻跑到张漾跟前,祈求地拽着他的衣袖:“哥,哥,救我!”   夜晚光线惨淡,景明那张昳丽端正的脸灰尘扑扑,嘴角还带着乌紫的淤青,像是从山沟子里跑出来似的。   “放开我,我不是你哥。”张漾虽觉得稀奇,但此时并不想了解。   “哥,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了!盛京他要杀我们,我在这没人脉也没人帮,我只有你了,求求你救我!”   景明惊惧地哭着,纤长的睫毛都被泪水黏在了一起,往日光鲜亮丽的少爷模样不见了踪影。   张漾掰开对方钳在他身上的手,离远了几步拉开距离:“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我早就跟盛京分手了,而且他也坐飞机离开,我帮不了你。”   他说完绕过景明就想离开,可对方忽然冲着他吼道:“不可能!盛京对我态度忽然转变一定是他全都想起来了!哥,我求你帮我这一次,你帮我说服盛京让他饶过我跟我妈,只要你帮我渡过这次,我发誓一定带你离开。你不是不想见盛京吗?我这几天都看到了,等我没事了我保证让盛京这辈子也找不到你。”   张漾转过身凝望景明,似乎是在思考,似乎是在辩识真伪。   总之,他在不确定景明的话到底几分真假。   见他犹豫不决,景明狠下心逼一逼:“哥哥,你最好帮我。否则盛京若是执意杀我们母子,我们一定会绑你威胁盛京!到时你可不能像现在一样还有退路。你仔细权衡了。”   “你不用威胁我,总之我不会帮你。”他不想跟盛京再有一丝关系。   “哥!”景明舔了舔干涩的嘴巴,焦急万分但很踌躇,最终不情不愿地说出那句:“对不起,我错了。在游轮上,我是真心想给你钱让你走的,说的也都是实话,只是没想到你会被海浪冲走,我没想过要害你性命。”   说到最后,声如蚊蚋。   短短几个月,似乎一切都变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颠倒,经历岁月更迭,权贵者成了街头流浪,贫穷之人也掌握了话语权,社会又一次完成了它的重置。   张漾被这种反转气笑了,随手一指酒店的最高层,淡淡道:“从上边跳下来,我就帮你。”   “你……”景明愣了。   “做不到就别跟我提帮忙。”张漾不再管他,开了门便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贴着门板听到外面草坪的沙沙声才松了一口气。   景明走了。   不过随之心也被悬起来吊着,那一整晚,张漾都没怎么睡好觉。   江云母子给他带来的影响着实不小,尤其是昨晚景明的那一番话,他知道对方能干出来的。   不过好在第二天,消失已久的孟望终于回来了。   一大早,对方略有些疲惫地进来,张漾歪头。   在平时,孟望的脸上是很少有比较明显的情绪的,大多时候比较平淡,配合那霸道的无官几乎能吓跑一半人。   张漾打开门之后就去卧室躺着了,孟望自顾自地坐下,倒了杯茶,还没喝呢,门外便窸窸窣窣地又来了人。   “忘关门了。”   他瞄了一眼即墨煜谦,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好巧孟长官,你也在。”他毫不客气地端起孟望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   “张漾睡了。”   “没事,来跟孟长官聊会天也行。”即墨煜谦眼珠子乱转,促狭地盯着他:“我听说张漾有个前男友叫盛京的,也跟你差不多天天来。”   “私人事情,你别多问。”孟望说。   即墨煜谦听了就觉得没劲:“哎~昨天晚上张漾门口又来了一个,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福气,天天大把帅哥围着我转。”   捕捉到重点,孟望放下茶杯,询问:“昨晚?谁?”   “不知道,听张漾说是他弟弟,我靠,长的一模一样!我当时都以为鬼打墙。”现在回想起,他还有点后怕地拍拍胸口。   孟望沉思,决定待会给盛京打个电话,告诉他人就在这。   即墨煜谦扭头看着他,孟望沉思的时候就像是一尊经过挪威艺术家雕刻的白玉雕塑一般,俊朗无比。   他顿时起了心思:“孟长官,你是不是喜欢张漾?”   孟望一顿,瞥了他一眼:“有点多嘴了。”   “哎,说说呗,我就只觉得张漾除了长的好看点,怎么把你们一个二个勾的跟什么似的。”他揶揄着孟望道。   气氛沉默了一会,孟望起身把卧室门关上,才低头点了一根烟,白雾飘渺,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仿佛又置身19年前。   他说:“小时候跟京儿我们仨上心理课,老师让我们闭眼感受心脏的跳动。我当时有点事耽误了,闭眼慢了一拍,然后我就看见张漾忽然睁开了眼睛,朝着我灿烂的笑着,当时我一下子愣了,总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发光。一直到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那叫喜欢。”   也知道了当时张漾只是透过他在看盛京。   说着,回味般地苦笑:“即便他现在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傻乎乎的想多见一见他。”   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悲剧的发生。   大概是所谓的飞蛾扑火吧,起码在靠近的那一刻,是充满开心的,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盛京:我不准你死,有我一天活头,你就一天也死不了,哪怕是把你栓我裤腰上整天带着!   山:哎呦你想什么好事呢,张漾哪愿意让你碰啊。   漾儿:是这样的。   盛京:qwq感谢在2023-09-04 22:39:22~2023-09-05 23:2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hirtheen1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说完, 孟望一愣,那张意乱的面容随之阴寒,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便换了个话题:   “找张漾什么事?”   “没什么, 主要是看望他有没有事。”即墨煜谦意犹未尽, 但惧之对方浑身的压迫感, 硬生生地给吞回去。   “难为你上心。”   孟望看了一眼腕表,随之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哎哎哎,孟长官不要误会,我对他没那种心思,只是单纯的上一任房主对现任房主的关怀。”即墨煜谦嘻嘻哈哈。   孟望起身打开窗户通风,掏出手机让副官送点午饭来。   “不用麻烦副官了吧,毕竟我是个开酒店客栈的。”即墨煜谦拦下,动作之迅速地跟酒店吩咐了许多, 不等多时佳肴琳琅地送进来。   这客栈老板与张漾和孟望交情甚浅, 出手却几位豪放, 当初孟望想弄来这栋房子时,即墨煜谦原本是拒绝了的,但一见到张漾的照片, 几乎是立即应下,不仅如此还给他们让了三分之一的价。   孟望不禁有些奇怪。   客栈老板看着年龄与张漾顶多相差一两岁,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眼尾细滑的飞白斜入鬓发,内勾外翘, 盯着人看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感。   但在看到张漾时,大多都是微微抬起透露, 从上朝下地打量着看。   如今即墨煜谦告诉他不喜欢张漾, 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孟望不遑多说, 直接命副官连人带菜地一块扔出去。   “孟少爷。”   张漾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身棉质休闲装地靠着门框,歪头看他。   “啊,吵到你了?”   张漾摇摇头,走来餐桌坐下,似乎很累:“麻烦孟少爷以后少来,我只想一个人清净。”   自从上次戒指之后,他跟孟望的账就算是两清了。   “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张漾沉默地喝了小半杯水,双手交叠在桌面,手背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那是抑郁症病人经常会出现的病状。   “我在酒店自杀那天,并不是因为盛京,我只是在想命运弄人吧,我都跟盛京分手了,他却又把我给想起来了……还说爱我。”张漾盯着自己的手,眸光落寞:“那会我觉得很不公平,盛京跟我认错我已经没办法原谅了,因为在海里……尤其是在母亲胰腺癌去世后,我心里已经打定跟盛京彻底无缘,可偏偏他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孟望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为什么不适在我登上游轮时想起来呢?为什么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才让他想起来呢?我就在想老天爷都看我不顺眼了,它估计造就想法子弄死我了吧,既然如此,我倒不如自己选一个死法,还能落个体面。”   如今,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他们所有人都怀揣着最初的心。   只是这饶得一圈就好比跑马拉松,出发时体能满满,一圈过后再回来已是筋疲力尽。想到终点的心还是那颗心,人却是看了一路的风景不再是那个人,他和盛京早早地就被一条无形屏障搁在两端。   张漾应该算是半途而非,累的什么也不想争。   “我毕竟喜欢盛京那么长时间了,你要说我现在一点也不爱他是不可能的,忘一个人哪能这么容易啊,可我也不想接纳他,忘了从前种种装没事人一样跟他生活。”张漾说道:   “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对我做过什么,在海上他是如何抛下我的。我对盛京的爱不可能再滋生,假以时日,我早晚会彻底忘记他。也会忘记你。”   他抗拒盛京,并不代表接受孟望。   “我知道了。”孟望暗暗攥了掌心,刚抽过烟的喉咙有些沙哑,难堪地转身离开。   不算太宽阔的屋内瞬间落了寂静,张漾疲惫地站起身,四肢百骸仿佛生锈了一般僵硬,他看了一眼时间。   该吃药了。   于是从床头翻出盐酸齐拉西酮片,将一整颗粉色的药片吞下去,之后又吃了其他几样。   他弯腰接水,削瘦的背影披着带绒的大褂,迟缓的动作看着竟有几分佝偻模样。   他思考盯着平静的水面呆愣了半晌,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事情。   他好像把什么事给忘了。   略微走神时,掌心卸力,玻璃水杯倏而垂落摔碎在地面,炸溅出放射型水花来。   “真想不起来了。”   他挠着头,找来拖把与扫帚,掠过沙发上搭着的外套,半截纸袋裸.露空中,里面放着昨晚一口未动的红薯。   —   自从那天之后,孟望确实没再来找他,除了附近经常出现的那几辆惹眼的豪车之外。   张漾权当眼瞎看不见。   而他不知道的是,每天坐在隔着距离的豪车里,是从未来开过这座城市的盛京。   “盛总,需要我下去找个招呼吗?”余成说道。   上次张漾一点情面不留给他家盛总,那盛京自然是没有脸皮的贴上去,可又每天都想,左看右看,也只有他这个特助出面最为合适。   一是帮忙在张漾面前说说好话,二是告诉张漾盛京根本舍不得离开一步,三呢……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隔着车玻璃,盛京的目光一刻也没从张漾身上下来过,“再等等。”   遍体生寒的恐惧他已经体验过了,感同身受,终于明白张漾为什么会一直生他气。   光是对他说一句“我不爱你了”就难受的好几天没睡好觉,更惶论是在大海上飘荡一天,跟阎王爷打过交道。   自知没脸见他,便在每天晨曦过来再待到深夜,数个小时,他都想不到一种跟张漾好好说上一次话的理由。当他看着那栋房子亮起温馨的暖光,内心疼痛到几乎痉挛,想当初这盏灯张漾只会为他留,如今,他连推门进去抱一抱张漾的权利也没有。   他眼睛一眨不眨,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乎要扣出血肉来。   是一种忍耐与克制达到了顶峰,才没让他冲出车门再闯进去一次。   这几天,他每天都会看着张漾休息活动,稍微有一天睡的晚了或者哪顿饭没吃,他在车里比谁都着急,恨不得立马变出饭菜来送张漾屋里。身边没人能用,千挑万选下他找来了乔言。   乔言听了他的要求,不禁挑眉重复了一遍:“让我每天准时提醒吃饭睡觉?”   “除了你,我总不能让你们老板来吧。”盛京冷哼道。   “他不是我老板,是客栈老板。”乔言略一思忖,双手抄进风衣里挺直了身子,隔着车窗点头:“不过你说的不适没有道理,他看着不像什么好人,起码在我这,他不是个好人。”   自打那天被对方用枪指了一下,盛京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不过对比起即墨煜谦……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对张漾一定抱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乔言再不济也比对方安全。   盛京侧脸,目光带着审视:“你的任务只有这些,别的不要多干。”   “盛总,”乔言表情如常,微微压低了些眸子,凉凉地道:“您未免过于风吹草动心难定。”   盛京咧了咧嘴角:“这句话给你自己留着吧!你可别忘了,谢景杭现在满天地的找你呢,我不介意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好好地跟你叙叙旧。”   他转过头,乔言冷淡的脸色在阳光下微微有些发白,“在病床上当了两年‘死人’,哼,谢景杭估计都想死你了吧。”   他语气不善,加重了“死”字。   乔言的手隔着口袋攥得老紧,胸膛也微微发着颤,似乎在恐惧某种东西,“他只是想让我死。”   这句话声音非常小,几乎称得上是呢喃,随后,他剜了一眼车里的人,咬牙:“我会看好张漾的!”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后,盛京又如往常一般整日换着不同的车准时准点地来见一见张漾。   张漾的药一日三次,药里带着安眠效果,于是他常见到张漾趴在窗口桌上睡觉,又或者在后院秋千看书时睡着,每当这个时候,盛京才能下车,偷摸地过去给人搭件衣服,再趁机摸一摸日思夜想的人。   当他指尖在触碰上张漾温热的肌肤时,心就跟被浸在药罐子里一样苦涩。   明明俩人就差一步就能天长地久,他也明明打算好用求婚彻底抹去张漾“替身”的身份。   事情总是差那么一步,却被他搞得一团乱遭。   “那双色碧玺配不上你,如果我把整个盛氏送给你……或许能正眼看我一次吧。”盛京指尖轻触张漾脸颊,替他理着耳边碎发,窗外斜.射进的阳光给正酣睡的那人镀上了一层光圈。   这些日子张漾日子安心静神无人打扰的,有了乔言吃饭也比之前多了几小口,身上的肉也日渐长回来,不再是从前骇人般的削瘦。   胖回来的张漾五官柔和协调不少,莹白温润的脸不再有一股不苟言笑的冷意。   还是长胖点的好看,不愧是他19年前就相中了的媳妇。   盛京心猿意马地想着,嘴角不禁浅浅笑了一下。   “嗯——”   张漾睡眠又轻又浅,像小憩般几乎立刻睁开眼睛,打了盛京一个措手不及,在二人对视时都几乎愣住。   尤其是盛京,身体僵硬得挪不动一步。   “你怎么进来的!”张漾腾地起身,浑身又惊又怕,眼睛下意识地看向盛京的口袋和双手,不安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你放心没带枪,我上次真的是犯浑了,以后再干一次那种傻事我盛京就是孙子做的。”盛京安慰他,尽量不让他情绪激动。   “你进来干什么?”张漾吓得都在颤抖,几乎变了调,他侧首,一把拽掉肩膀上搭着的拉舍尔毯子,气氛地扔进盛京怀里:   “门外那辆天天来的车是你吧?你又想干什么,我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   盛京拿着毯子又急又怕张漾情绪过激,“有,我想让你好好活着行不行?”   张漾一愣,眼底被气得通红,瑟缩地推了盛京:“滚!我不想看见你!”   他惊吓的活脱脱像只被枪抵着脑门,看盛京如同见了阎王爷似的。   “不是,你冷静点,我走这就走。”盛京卷着毯子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口挪动。   “等等。”   盛京立刻调头。   “你是怎么进来的?”张漾终于反应过来,乍然看向那扇金丝楠木大门:“不是余成送来的?”   盛京挠了挠鼻尖,从兜里掏出钥匙放桌面上:“反正你给钱了,就不用拆下来换新的了吧?”   “……”张漾撇过脸不再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次日,盛京再来时张漾房门与窗户紧闭,从外看不到一丁点东西。   盛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车厢里灭火灭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让司机回去。   他知道张漾的脾气,如果他不走,那窗帘一辈子也不会拉开。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他一点也不知道领情!”   盛京在酒店客厅内来回踱步。   余成点头附和,说着盛总所言极是,接着盛京又气愤地指责张漾情绪不稳定,平常也不出来透气,整天闷在屋子里。   他都一一跟着表示赞同,似乎已经习惯了盛京的这些话。   自从张漾从医院回来后,他家盛总就多了个毛病——不在张漾面前发脾气。   为什么说是毛病而不是优点,因为盛京会把他在张漾那里受得起转头在他们这些下属身上发泄出来。   这时,一个保镖殷切地跟着骂道:“盛总说得对,您为了张漾早起晚归,每日操劳,可他却不识好歹,得寸进尺!盛总您一定得给他点教训!”   “滚蛋!”   保镖被一声怒喝逼退。   盛京看着他,皱眉道:“你闲出屁来了是不是,敢在这造张漾的谣?回去扣半年年终奖!”   保镖苦着脸下去了。   在一旁的余成内心摇头叹气。   没心眼的……   他呼出一口气,回身接了个电话,之后对着盛京微微欠腰:“盛总,那边传来消息,说江云母子至今没有找到,幸运小镇几乎挨家挨户搜了一遍,呃、除了……”   盛京冷着脸等他下文。   “除了幸运客栈。”   是即墨煜谦名下的客栈。   “我不是给你权限了,为什么不搜?”   余成略微不自然说道:“是……客栈老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好多一群的打手,乌泱泱的把我们的人差点逼出小镇范围。”   盛京捏着沙发的手暗暗用力,额角突突地跳着,表情有些肃然:“说什么了?”   “只是说客栈里有贵重物品,外人搜不得,还将我们的搜捕令撕了。”   “胆子挺大。”盛京评价。   余成这也么想的。   “景河呢?”   余成说:“一直没跑。”   盛京摇头否定:“打电话确认一遍。”   “啊?”余成有些疑惑。   景河断了一条腿几乎是插翅难飞,盛总这样有点多此一举了。   不过他仍旧照做,给看守的人通了一波电话,“亲眼看了没?”   “看了,那姓景的睡得要死。”   “盛总,还在。”   确凿之后盛京意料之中,他悠悠然地坐回沙发,拿起一颗苹果削皮,他问余成:“你觉得江云母子在不在幸运客栈?”   “肯定在啊,即墨煜谦都把人藏得这么明显了。”   “是啊,都这么明显了。他把你们当傻子,却拿我当智障。”盛京削着苹果,反而气消了一半:“他估计我现在一定气得发疯,立马领着人去客栈干架,到时,那群打手正好跟我们周旋一番,拖足了时间。”   “给江云母子逃跑?”余成大惊失色。这里地广人稀,出了幸运小镇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事出反常必有妖,即墨煜谦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这会却突然硬气起来,敢跟还在部队有实权的盛京硬钢,那一定是有比得罪了他还重要的事情。   送江云母子离开这个说法有点战不住脚跟。   即墨煜谦熟悉地形,送走两个人轻而易举,不必这么锣鼓喧天,再明显不过的声东击西。   那他是在掩盖什么目的呢……   盛京吩咐余成:“去看张漾在哪。”   只要张漾没事,别人翻了天也跟他无关。   就在这时,他狂跳的额角骤然停了,紧随其来的是心底被掏空了一块的慌乱。   “盛总!”客厅房门从外向内推开,保镖首领凝重进来:“刚才我们按照每日午饭时间,准点提醒乔言,可对方电话关机,我觉得有点异常就亲自去客栈找人,但没有找到。”   余成说:“出去玩手机没电了吧。”   首领沉重地摇头:“我想着可能去了小少爷那里,但,小少爷家里空无一人,诡异的是门从里面反锁了。”   余成听了后背立即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悚然:“没没没没没人是怎么从里边锁的,你看错了吧!”   看着首领不像开玩笑的严肃,客厅里每个人几乎登时绷紧了心弦,表情各各迥异。   盛京削苹果的刀子不受控地在他手指割了一刀,顿时点点地渗出许多血来,他连眉毛也没皱,嘭地一声将刀拍桌子上。   “去查,让所有人查!只要是能藏人的地儿,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血液一寒,细细密密的恐惧从皮肤渗入骨髓,冻得他手脚发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被他猜中了!   即墨煜谦对张漾真没安好心!   盛京本能想暴怒,把即墨煜谦一家子人全揪出来痛打一顿,让他们知道敢动张漾的下场!   他本人也确实这么做了。   可是很快,他就被告之即墨煜谦单亲家庭,他妈早八百年死了,哪还有什么亲人!   几乎同时,盛京仿若置身火海,不容多想:“被绑时间不超过12小时,她们应该走不了多远,余成你去找人守着机场与火车站。剩下的专门朝没人的荒废地找!”   如果他没猜错,即墨煜谦调虎离山计就是为了支开他把张漾藏起来,作为日后谈判的筹码。   张漾失踪的这几个小时,几乎人人都绷着一根弦,陷入震鼓人心的紧迫之中。   —   张漾房子对面的那座山叫一见喜山,山脚地下沟壑纵横,地形起起伏伏。   在一座处于两山丘夹缝中的废弃木屋里,张漾躺在床上,他被人喷了药剂,此刻睡得极为祥和。   屋内没开灯,也没点蜡,细缝里钻进来的那点阳光微不足道,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的腐烂味。景明出门时差点被绊了一脚。   出了门,他马不停蹄地找到即墨煜谦,指着他怒道:“怎么绑了两个,两个人你知道要被判多少年吗!”   即墨煜谦在阳光下盯着景明的脸半晌,稀奇道:“还真像啊……跟一个妈生出来的似的,嘶!怎么我跟你俩长的就不像?”   景明扯了扯嘴角:“你妈指不定跟多少人睡过,说不准还真不是他的种。”   即墨煜谦桃花眼微眯,语气危险:“嘴还挺脏,你可别忘了这是在哪,没了我,你跟江云早被盛京抓回去清算了。”   景明梗着脖子,将欲怼出的话咽回肚子里,“你打算把我妈什么时候送走?”   “急什么,等张漾醒了再说。”   他今天身穿一件立领黑风衣,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此刻低垂着没什么精神,仿若没睡醒一般坐在齐膝的土墙上倚着墙面假寐。   即墨煜谦的长相是帅气的,削薄的嘴唇颜色很深,一双桃花眼将他朝着美人的方向偏。细白的眼皮底下瞳仁如浓墨般,盯着人看时总是居高临下,在他的脸上平添几分阴气。   冷脸时给人一种阴森森的美感。   听他敷衍的回答,景明瞬间没了底气。   他与眼前这个男人做了一个交易。   用自己的命换母亲逃跑的机会,否则他便会亲手将他们二人绑了送给盛京。   恢复记忆后的盛京正琢磨着找她们算账呢,如果落在对方手里,那不如直接去死来的痛快。   之后,即墨煜谦便命令他去绑来张漾,虽说他也不明所以,但为了母亲仍旧照做。   如今眼看事情愈发严重,他不安地又回到那间屋子。   此刻的张漾已经醒了,瑟缩在角落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当他进来时,也只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害怕。”景明压低声线过去,“等我母亲被送走了之后,我就找机会把你弄出去。”   漆黑的视线中,他看不清出张漾是何表情,但隐约能从对方的细微动作发出的摩擦声听出,张漾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为什么。”   景明想要走时,张漾忽地开口问他。   为什么要绑他?   张漾不甘地攥紧手边的干草,死死地盯着景明的方向。   今天早上景明敲门,他分明已经接纳对方的条件,甚至对着景明耐心嘱咐,他一定回想法子把他母子送走。   可他刚转身,便被景明用喷雾迷晕,带来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景明喘了一口气,饱含歉意:“哥哥,正因如此,我才会说救你出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你对我没了威胁,所以你是好人,好人不该短命。”   景明出去之后,门外便传来一针争吵,张漾被那喷雾弄得头痛欲裂,并没有听清,等他稍微缓了会,身后那扇小窗户的挡板被人拿走,倾斜亮光顿时刺得眼睛生疼。   即墨煜谦进门,徐徐地点燃一盏油灯。   借着光亮,张漾终于看清楚这间房子的模样。   是三间平房打穿墙体,合成车间大小的一间房,到处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光线中漂浮着密密麻麻的飞尘。   他动了动跟断了似的的脖子,朝四周打量,刚抬起眼,便被面前的一扇墙壁吓得浑身僵硬。   张漾瞳孔骤缩,被那一整面墙壁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扇墙两米多高,有一小半整整齐齐地贴着他的照片!   从出生、上学再到毕业,一些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年龄的都被规规矩矩地钉在墙面。   即墨煜谦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   作者有话说:   风吹草动心难定指的是兔子。明天会修一下这章跟上一章,大家看到修文提醒不必理会,祝大家天天开心,么么哒! 第30章   他心里打着鼓, 不敢有丝毫风吹草动地打量着对方。   只见对方表情淡漠,那张不算柔和的轮廓更加深刻,此刻正阴森森地看着他, 如同深林里蛰伏暗处吐着信子的毒蛇。   张漾大脑钝痛, 身体瑟缩。   “别害怕, 按理说这件事情跟你关系不大。”即墨煜谦开口道。   “总得让我知道前因后果吧,墙上的照片怎么回事?”   对方跟才注意到似的,将油灯挪远了些:“我妈弄来的,她整天闲的没事干,净对着景河的种费心思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漾便心头一颤,“你、你该不会也是——”   “是,我也是景河的种, 不过是跟你一样的, 私生子而已。”他没坐, 背着手来回踱步:   “我妈从小就给我定了个目标,就是有一天堂堂正正得被景家认回去,当景家下一任掌门, 好让景河明媒正娶地将她迎接进门,我妈妈是那样的爱他……不过, 可惜了,她现在已经死了。”   即墨煜谦说完,立刻牵起一个极为扭曲的消融, 那笑容诡异至极,看着有点难过, 又很开心。   “死了好, 死了好……死了就没执念了。”   他嘴里碎碎念道, 毫无逻辑的话语让张漾一头雾水,不过内心却隐约察觉到什么。   即墨煜谦的母亲莫不是也是景河的情妇之一?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瞬间寒毛乍起。   对方似乎通过他的表情猜出他内心所想,倏而从刀鞘中抽出把尖刀垂手扎向张漾眼睛。   白刃劈破空气护罩,亮如昼日的刀剑生生削断窗外一缕轻风,所向披靡地刺向那人,速度之快地呼啸厉风!   张漾本能躲避不及,惊呼未半、电光火石间,乔言眼皮猛睁,从地面一跃而起对准那人手腕抬脚便踹。   那一腿又准又狠,即墨煜谦手腕卸力,尖刀垂落半空另一只手迅猛而垂,再次将那利器反握贴着手腕。   只是这次对准了乔言,他阴笑:“早知道你练过,我第一个就该杀了你!”   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住客,他幸好多留了一个心眼。   乔言那剂喷雾是张漾的好几倍,身上又被手腕粗细的麻绳捆绑,只有双腿能堪堪运作;而即墨煜谦头脑灵敏清晰,又手握利刃。   二人光是对峙不动,似乎已经分了高下。   “没用的废物!”   他让出两只手又能如何?   乔言凤眸一眯,脸上尽是不屑。   即墨煜谦喉间一噎,脸色极为难看,忽然,他掏出那支喷剂。   乔言面上一惊,等他再欲进攻已经太迟,潮湿的湿气涌入鼻尖,他双膝一软再次没了意识。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   张漾扣着掌心,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走,没在床上爬多远,一只脚忽而被什么东西牵扯,他不可抗力地摔回床。   一腿弯曲;一腿伸直,笔直的被一条细长的铁链拴在脚踝,那上面细白的皮肤已经被磨出许多红痕来。   “哈,跑什么!我又不打你!”即墨煜谦的嗓音陡然拔高。   张漾根本不信。   既然不打他,那锁他干什么?   “等着,等我先解决了外边那个能活蹦乱跳的,再来一把火烧了你俩。”他一手指着,神色愈发慌乱起来。   “为什么要杀了我们?你现在有点激动,你冷静——”   “冷静个屁啊!客栈那边顶不了盛京多久,在他闯进去之前,我必须得先弄死你俩!”   漆黑的视线中,微弱的油灯照着。半空中似乎有什么光点一闪而过,即墨煜谦倒吸了一口冷气,甩手扔掉针管转身离去。   张漾大脑嗡嗡直响,可眼下并不是发呆的时候,他艰难地爬到床底试图推醒昏迷那人,叫了几声之后依旧没反应。   这药剂不知道用什么研制的,昏迷效果极好,几乎是立刻生效。乔言脸色沉静,仿佛就是在睡觉而已。   这房间空荡荡,链子约莫一米长,可活动范围及其限制,张漾能摸得到的地方除了稻草就是稻草。   情急之下,他使劲拽那链子,可依旧纹丝不动。   钢筋腿弹簧板焊就的铁床,锁链牢牢地套在床头卡扣。张漾近乎绝望。   即墨煜谦是景河早年风流下来的种。   情妇的儿子,为什么要杀了他门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明媒正娶……杀了他们,景河膝下便只剩即墨煜谦一子,届时成为唯一血缘继承人,那个死去的情妇便能替代江云!   这已经是爱到疯魔了,更像是一种执念,来自“正宫”的执念。   恰如江云。   他记得江云为了嫁给景河,用最小型号的针从包装袋外刺破避孕套才得以受孕。怀孕后更是在三个月后坐稳胎盘才将事情告诉景河,那时,景河事业刚稳定受不住任何打击,江云便稳当当地攥住底牌筹码,如愿当上了“景夫人”。   这件事情是母亲告诉他的,他当时还极为疑惑,他比景明出生要早,为什么母亲……   如今的张漾却是明白了,像景河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托付。母亲或许在为了一张出生证明给景河下跪时,就彻底心冷了。   张漾心中怨念,缓缓阖上眼皮。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段空情,要走上这条没有回头路的道,不值得。   该死的是景河,不是他们这群无辜的人。   听着门外突起一阵争吵,又立时没了声音,张漾眼神涣散地靠着墙面,筋疲力尽地没有一丁点力气挣扎。   他的手布满血渍,掌心一条链子粗细的红痕泛着骇人的肿胀,在那雪白的掌心,似雪地中一抹胭红。   就算他不扭头去看,也能想象得到无意识的景明是如何被拖进来的。   他开口,绝望之下声音有些嘶哑:   “你应该杀景河的……”   即墨煜谦耸肩:“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妈不让,她爱那个男的爱的死去活来。小时候我都是对着景河的照片喊爸爸,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   自打他出生以来就生活在这个小镇。   “多亏了那晚景明来找你,不然我真弄不来你们兄弟俩。”   他将景明朝墙壁一扔,“安心上路吧,我就不多送了。”   “你杀了我们也是要坐牢。何必呢?”   即墨煜谦朝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那个人努努嘴:“这不有替死鬼?更何况……你男朋友现在估计就在我客栈底下呢吧,有他替我作证,怎么会坐牢呢。”   随即他不再多说,又拖着乔言出去搬油桶,房间里只有一半位置被泼了汽油。   张漾脸色惨白,冷汗津津。   不过很快又释然了,死了正好,他不是早就不想活了吗。   与其受着被失去至亲的痛苦与疾病的折磨苟活,还不如死了的痛快。   反正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了在乎的人,哪怕是盛京。   张漾微微喘息,半晌,竟然虚弱地笑了笑:“都到尽头了……”   不管是真是假,不管喜欢有没有尽头,如今,都到尽头了。   他在也不用承受整夜被母亲在病床上的病痛挣扎、在深海无望求助与夜夜回荡在耳边盛京像景明求婚的“酷刑”了。   “咳咳咳——”   景明双手被反绑,摇摇欲坠地抵着墙壁坐起来,惊恐地朝着张漾失声喊道:“快跑!他、他要杀我,快跑!”   撕心裂肺的尖叫之中大门一声哐当!   张漾愕然回头,见刚出去那人不知何时多了青青紫紫的伤口,步伐生风,手腕一拧拽起他,冰凉的刀尖登时抵准白皙脖颈侧的动脉血管上。   脖颈白到几乎透明,那根青色的血管被覆在皮肉之下,仿佛稍微用力,便能刺破。   即墨煜谦双目充满狠戾,手腕剧烈抖动,惶恐不安地盯着门口。   下一秒,一声枪响,张漾只觉得耳边轰然嗡鸣,脸侧一烫,背后的桎梏力道顷刻消失。   “啊啊啊啊啊——”   张漾身体僵硬,不用身手,光是余光他也能判断出刚才被什么东西溅上了。   是血。   粘稠的血液糊在他莹白的脸上,顺着地面滴落。   即墨煜谦被子弹冲击力轰到墙壁上,他一只眼球已被打飞出去,剧烈的痛感几乎让他麻木。   “谁也别想拦我!我要让你们给她陪葬!”他踉跄地抓过油灯朝地面砸去。   油灯被摔碎在干草上,碰上易燃品几乎瞬间灼烧起来,土房子是用木头盖得,这房子非常老旧破败,起码得有个二三十年了,房梁本就摇摇欲坠,大火瞬间四起。   景明见势不妙想跑,却被即墨煜谦一脚踹回去。   “不准跑!凭什么我妈死了你们活得好好的!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当上景少爷了!”   何至于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蜗居二十多年?至于眼睁睁的看着他妈在病床上临死是对景河念念不忘?   “你发什么疯!快放了我们,你不是想当景少爷?我、我把这个位置给你,我把整个景家都给你!”   景明抖如筛糠,近乎哀求。   张漾早就放弃了挣扎,拖着铁链又回到床上。   接下来,又是一声枪击,正中即墨煜谦膝盖,那人摔倒在木桌上,一条腿被周围蔓延的大火爎烧着,他吭哧吭哧地爬走,身上被燃起的火星顿时点燃靠近张漾的干草。   大火近在咫尺,已然烧到脚下。   窗外——   “盛总!人在里面!”   “啊?小少爷?我们没看到小少爷。”   “里边在着火,不要进去!”   “快快快,快去找水救火啊!”   “……”   每个人都在手忙脚乱,急的苍蝇乱撞。   盛京脸色又冷又硬,不顾余成阻拦,大步冲进去,眼见火海已然烧成雏形,他已经不知道是何滋味。   眼下只有找到张漾。   “张漾!张漾!”   他脱下外套打掩护,皮肤被灼得通红,也没有往后退过一步。   他正朝着最里面过去,神色之慌张,不断四处搜寻。   “我们在这!在这!快来救我们!”   景明够着脖子喊道,油灯砸碎的位置火势迅猛,一飞冲天,形成一道炙热的火墙,把他们圈在里面。   火势没过膝盖。   盛京顺着声音过去,利用一根没有燃烧的木棍拨开干草,做了一个仅能维持几秒的“防火墙”,他趁着间隙跳进去,一秒锁定被铁链拴在床头的人。   “张漾!”   他声音几乎变了调,又夹杂着几乎溢出的崩溃。   他手脚并用,往日形象全然不顾,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狠狠地、几乎揉进骨头里。   细看,他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放开我。”   “不放!老子他妈好不容易找着你了!我……”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不过眼下并非儿女情长的最佳时机,于是又给生生地咽回去。   他想抱着人赶快离开,可在身手时,被铁链冰凉的触感惊了一下。   “我有这东西绑着,出不去了。你带着他们俩走吧。”   张漾轻轻推开他,没什么生气的脸上此刻已被烈火灼烧熏得双颊通红。   盛京暴躁地扯了两把细长的铁链,可熊熊烈火已经奔向二人袭来,他只得腾出一只手将张漾护在怀里。   “闭嘴!你再敢说一句,等出去了我就一枪崩了他们俩!”   一旁正够着散落的玻璃碎片的景明身体一震。   眼见火势愈烧愈烈,张漾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他被盛京死死地摁在怀里,只觉得身上又热又闷。他瞥一眼脚踝处的那东西,忽然用力地将盛京推去床下。   “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假惺惺了!上次,上次酒店你们就不该救我!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去死,我都已经自杀了!你们知不知道我现在活得有多累,我有多难受……滚,滚!”   他颤抖着指尖,徒劳地攥紧手边的干草:“如果不想我恨你,就别再管我。”   盛京听着,脸部肌肉都在抽搐,他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脸色铁硬,“我说了闭嘴,等我出去了再跟你算账。现在,我把救出去,老实点!”   他转头先是给景明解开了束缚,“带着那个‘死人’滚出去!”   景明懵然,不过也不敢耽搁,拖着人当盾牌就往外冲。   之后,他又重新回到床上,用膝盖压着张漾的腿,不再给人将他推开的机会。   这铁链细长,两端分别被铁环穿过严丝合缝地卡着脚踝与床头钢筋。想要徒手掰钢筋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他观察了这铁链子,每个食指粗细的环扣卡着,他指间穿过环扣,站起身一脚蹬着床头,狠力掰开。   那铁链做工精巧结实,盛京又被烟雾熏得几乎喘不上来气,废了半天力气才堪堪拧开一条缝。   “张漾,你要是出不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在这。”   他似乎是在交代什么似的,扭过头沉重地对身后人道。   张漾垂眸,眼尾被泪水涩得通红,与脸颊的颜色连在一起,如同落日晚霞般的潮红。   一种任何人见了都觉得胆战心惊的美感。   “我本来就剩半条命,你又何必。你走吧,别管我了,这东西没有工具弄不开的。”张漾呼吸困难,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啜泣。   盛京没有滋味地笑了一下,回头接着掰开那链子。   火苗窜起,四周都充斥着房梁木头的噼里啪啦炸裂的声音,张漾彻底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宣告。   房梁即将坍塌,周围火光熊烈。他们无路可退。   盛京担心张漾昏迷,于是身手把人带进怀里。   “张漾?张漾!你别睡啊,把眼睛睁开,咳咳、靠!我这就弄开了,咱俩马上就能出去了张漾!”盛京也被呛的一塌糊涂。   手上依旧使着全力,指腹与掌心的血肉被勒得乌紫,仿佛下一秒就能炸开似的。   “吱呀——”   一声铁锈摩擦的尖刺声音,那卡扣终于舍得松开一道小口子,盛京立刻将其分开,连忙用外套盖着张漾,慌张地下了床。   可这个时候已经太迟了,大火已经蔓延至二人眼前,钢筋大床滚滚发烫,盛京隔着皮鞋都能感觉到炙热的火气。   他内心颤抖如鼓,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点。   “我一定得把你救出去、说了让你好好活着,你就不能给老子少一根头发!”   在刚认识张漾,他就犯下了一个在两年之后扎在自己身上的错,当他妄想用戒指抹掉这段不堪时,偏偏出了车祸。   他现在恨不得穿回那个时候,给失忆的自己一顿嘴巴子。   老天爷不眷顾他,如今他都想起来了,想要弥补,却活着又成了一种奢求。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迟一步?   如果他今天能早来一步、如果当初他能早点恢复记忆、如果他没有给张漾求婚的打算……   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   那个时候……   盛京半梦半醒之间,朝着明亮的窗户看了一眼。   那这个时候,张漾应该在给他剥着他最爱吃的水果,缠着他撒娇了吧?   他还记得,张漾在公寓搭了一个燕子窝,说来年打春,要跟他一起等燕子。   如果能出去的话,如果张漾还肯原谅他……   可世上没那么多“如果”,在兜兜转转,一行人走了一圈弯路之后便悄悄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可能再回到当初。   一切都成了空言。   盛京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搂着张漾,吊着一口气似的摇摇欲坠地下床,侧过后背以用来抵挡火焰的灼烧,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可依然无法走出去。   后背火辣辣的剧痛让盛京瞬间清醒不少,他甚至能感觉得到脊背皮肤滋滋啦啦被火燎的声音。   濒临死亡之际,忽然听到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盛总!”   随着阵阵白烟喷来,余成与景明等人抱着灭火器冲进来。   铺天盖地的白烟堪堪压灭烈火,火势太大灭火器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几人合理朝着盛京面前喷,勉强弄出一条道来。   “快跑!”   余成慌张地将湿毛巾塞给盛京,拽着二人重进满天烟雾。   及时二人都有防护,依旧差点被呛死在里面。当他们出来的那一刻,房梁终于无法支撑,轰然倾倒。   四溅的火花呈爆.炸状四散开来,火星土块被热浪裹挟着铺面袭来。盛京迅速将张漾抱进车厢,连忙将西装外套扔一边。   “快去医院!”   改装过的大G在山丘如履平地,冲着小镇疾驰而去,连车尾气都没留下。   车厢内,盛京将迷迷糊糊中的张漾叫醒。   “喝点水,马上到医院了。”   张漾无力地靠着他的胸膛,小口喝了点水后便推开。   “不该救我的……”他垂着眼,轻声道。   盛京气的磨了磨牙尖,强硬地把人抱在怀里,如失而复得的珍宝般不肯撒手。   “别再说了,我救你我乐意行吧,只要你……我死了也乐意。”   张漾撇过来,伸手推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朝盛京的另一头笨重地挪过去。以这种方式无声地抗拒。   盛京张嘴,刚想说什么“我这次为了你都差点死了,你还不信我?”“我现在真的在改过,不然才懒得管你”之类的。   想了想,又给咽回去。   一路上,张漾都不再说一个字,甚至睁眼看一眼他。   仿若车厢里就一个人,没有另一个人存在的一样。   也行。   比上次张漾看见他就往外撵有进步。   期间盛京终于有了感觉,后背被烧伤严重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蚀骨的痛感将他整个人都扔进绞肉机里过了一遍。   不多时,他的额头与笔挺的鼻梁上便细细密密地渗出汗液来,眉间深深拧这,不断抽搐。   他咬牙强忍,才愣是没泄出一点□□。   到了医院,他又亲自把张漾送进去才腾出空赖处理伤口。   火势猛烈,就那一下给他烧出半个脊背大的烫伤来,猩红一片,丝丝血迹洇过衬衫,浸出一大片血迹来。   医生清理伤口时,被那些模糊的皮肉吓得手腕都在抖。   从医多年,他第一次见到被烧伤成这样还如此镇定自持的。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啊……伤口半个月不能碰水。等会去拍个肺部ct。”   医生摘了手套,扔进那堆成山、被鲜血染红的棉签里。   盛京换了身衣裳,第一时间去张漾那里。   见张漾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他那颗绷着的心弦几乎立刻断了。 第31章   张漾醒来后喝了点水, 又去更衣室换下那身被大火“蹂.躏”过的衣服。穿戴整齐穿过病房离开。   他就像是没看到房间里另一个人几乎黑成锅底的脸,仿若是空气一般的掠过去。   刚才溃不成军的流露的感情、与爱人劫后余生的庆幸转而化为窜天怒火,盛京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   静养的这几个月, 张漾体重上来了点, 不过跟在京城比仍是不足, 纤细的小臂仿佛一抓就断,如烈风中摇摇欲断的花杆般。   他掌心不由得卸了力气。   “你去哪?”   张漾抽回手,抗拒地退后两步,淡然道:“应该不用跟你汇报。”   再次将怒火拔高,盛京气的呲牙咧嘴:“去找乔言是吧,还是景明?又或者忙着去楼下感谢余成?你眼里是不是就没我这个人了,啊?我不求你原谅我,但也别他妈当个空气似的对我行不行, 你、你哪怕用正眼看看我, 把我当个人。”   他的心也是肉做的。   不过说完他立刻后悔了。   在他两米多远的距离, 张漾伫立了一会,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没说什么话就走了。   盛京心头的怒火顿时冷却,整个人仿若被定格了一般。   那一眼, 在阳光下颜色极为浅淡的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嘲讽。   —   这次的绑架案涉及人员不多, 而盛京不想因此叨扰张漾静养,对外只宣称,即墨煜谦搬离了幸运小镇。   发生这样骇人的恶性事件, 孔思寻听到后不顾经纪人阻拦,连夜飞过来。   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人算账。   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张漾。   没有人!   他找到景明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景河早年风流成性, 凭借一张魅惑人心的长相惹了不少桃花债, 即墨煜谦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当年景河公司蒸蒸日上之初, 他来当地进行土质评测偶遇了一个女人,好巧不巧,那女的是个十足的颜控又被景河的花言巧语迷得对人死心塌地。   景河在临走前还信誓旦旦的对她承若,等公司稳定之后一定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把人接回京城。试问哪个女人愿意窝缩一辈子?不过那个女人却甘之如饴地等了二十多年,期间听景河的话愣是没去京城找过一次。一直在等待把她接回景家的那天,临死前躺在病床上,用奄奄一息的语气嘱咐即墨煜谦:   “一定要、让景河认回你,当上景氏掌门人,把我……以配偶正宫的名义,和他葬在一起。”   孔思寻光是听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痴情种?   “那跟他绑漾儿有什么联系?他疯球了吧他!”   景明在灭火时在浓烟中昏迷,便不幸患上慢性支气管炎,他边喘息边咳嗽地,断断续续地继续跟人解释。   那个女人对景河的爱慕已经到达了一种扭曲的程度,为了让儿子得到父亲的青睐,在即墨煜谦的房间里贴满景河的照片,角角落落。后来景明与张漾渐渐长大,又腾出一面墙贴上他们二人的。   以此让即墨煜谦对“景少爷”的位置产生危机。   出发点是下一辈们的资产掠夺,却不曾想过对于还是年幼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孟望来幸运小镇物色房子时,即墨煜谦在此地房产众多,在意外见到张漾的照片时,或许就动起了心思。   “正因为是他的房子,我才能把我哥轻而易举地弄走,事后为了做不在场证明,他给了我一把那栋房子的特殊钥匙。”   用那钥匙的话,门就像是从里面反锁的一样。   “我走之前又拉上了窗帘。因此,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察觉。”   孔思寻腾地起身,用尽一生教养还好悬没爆粗口,撸起袖子就准备找人干仗。   可他听完这些,即墨煜谦早就被当地警方秘密押走,并且向检察院移交审查起诉,关于即墨煜谦的已经尘埃落定。   至于景明,目前还在住院治疗中,他作为从犯自然跑不掉。   而目前张漾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手里关于江云从事黄色事业的一些证据移交警方,至于盛家怎么打算清算、如何清算,跟张漾关系不大。   惨白格调的病房内,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景明用纸巾擦掉嘴角咳出的血迹,抬起头极为讽刺地望向站在床头的清隽男人:   “来看我最后一眼?”   张漾歪头:“不至于死刑吧?不过,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两个前途无望的青年,谁也没有底气对未来打下包票。   “哈,是吗,我认为我还有机会打翻身仗。”景明虚弱道。   他长相遗传景河最多,可举手投足与性格跟母亲江云极为相像,都是争强好胜,追名逐利一类。   三人都是同一个爹,可性格却没人遗传景河。   张漾垂眸,将一切置于身外:“那也跟我没关系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你救我,我总归还是要感谢你的。”   病房静悄悄的,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床头柜面上蔷薇黄玫瑰上,渐渐与之融合。   景明胸膛坎坷地起伏着,那张白玉无暇的脸再也没了往日的晦暗,他伸手将金框眼镜带上,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或许我该欠你一个道歉。”他抬手,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上次是对于游轮那次,这次是对你和张芳阿姨的。自从大厦那次谈话之后,我其实对你刮目相看,可以说是从未遇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又傻又笨,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舍弃了那么多东西。我用二百万帮你‘渡江’你却不要这富贵,而是选了盛京。”   他打量张漾,似乎是语重心长:“看,傻了吧。不过……啧,我也挺羡慕你的,你比我勇敢多了。”   他甚至不敢用能力为前程做担保,反而用他一贯瞧不起的阴谋得到想要的权利。   是贪婪,人类的本质就是如此,只要可以赢就不择手段。在上层人的龙争虎斗中,最忌讳这种能力不满足贪心,望一得十的人。   “我一直妄图教你明白财富与权利的重要,自己却忘记了本心。跟孟望合作,一步步丢掉我想要的东西,到最后锒铛入狱。”景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入狱跟本心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不该作恶。”张漾掌心用力攥起。   在他临走前,景明说了最后一句话。   “哥,我景明出身优渥、名校毕业,其实一路走来我谁都没有真正服气过的,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得夺回来!他们只是我的绊脚石而已,但你不一样。其实这次败在你手下,我是心甘情愿的。”   张漾默了默,道:“你是败在法律的手下,不是我。”   —   张漾从病房出来后先后去了乔言与景明那里,不知不觉中,太阳都要落山,也没有去理会同样做了ct检查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病房里的盛京。   这期间,余特助做了一次小总汇,得出结论是:盛总脾气又好了一点。   与往常摔桌子砸板凳不同,今天只掀了两次桌子;一次吃饭,一次询问张漾的动静。往门外跑了一百三十一次,左顾右盼五百六十七次,唉声叹气三百三十三声。   “艹,他爱来不来!我稀罕他来?”说了两百次。   “他不来我才清静,现在就给我订回京城的机票,马上!”说了五百次。   派人把张漾绑回来:0次。   盛京额间青筋直爆,胸膛隐忍着剧烈起伏,似乎游走在暴怒的边缘。   没过半分钟,他又掀了桌子,“他今天不打算来了是不是,非要老子从窗户跳下去才过来?也是,他现在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我,哪还把我当个人看啊!”   保镖惊恐地嘭地关上窗户,余成则是在掀桌子后面又划了一道。   秘书悄悄地从门外探出个脑袋:“盛总,小少爷来了,现在正在电梯里准备过来呢。”   “随他便!我还能跪下来迎接他啊,你们都给我离远点,让他自己过来。”盛京的嗓门明显低了几个档。   秘书把脑袋又给缩回去。   余成关了平板出去和她说道:“在那辆防弹大g车厢里,有一颗蓝捋碧玺赶紧拿来。那mina da batalha 是盛总几经周折,从意大利的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高价买来送给小少爷的,你等会多派几个人去。”   秘书目瞪口呆:“是真的吗?”   “不然还能是纸做的!”   余成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撵走了。   虽然盛京一身的火气,可当张漾真正靠近病房时,他却又忍不住地竖起耳朵听距离。   手工定制皮鞋踩在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声愈发清晰,盛京沉寂的心跳剧烈舞动,几乎冲破胸膛奔向张漾。   门页打开,盛京喘着气:“你怎么来了!”   他激动道。   孟望脚步一滞,茫然地朝身后打探。   “我是孟望。”他严肃道。   “……”   “你怎么来了?”   盛京的脸差点拉到负一层。   “我来看看你也不行?张漾呢?”孟望刚从部队回来,飚了一路的车,油门直踩到底,一身风尘仆仆。   盛京没理他,一脸的“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第32章   “我刚去部队没几天就听即墨煜谦被捕了, 景明是从犯。怎么回事?”   盛京烦躁地将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孟望脸色极为凝重:“你都处理好了吗?”   “肯定啊,再留着我怕我三刀六个洞把人捅死。”   不过他们在出来之后,即墨煜谦被那群盛家来的保镖打了一顿, 半死不活了后才移交给警方。   出了这样的事, 他盛老二能平心静气了才怪。   不过他有什么打算孟望也没有过问, 总之景家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之后二人随便聊了两句,孟望便找理由去张漾那了,大概是走的不同楼道,他前脚刚走,后脚人就来了。   张漾推开门,入鼻就是呛人的消毒水与药膏味,他捂着鼻尖刚进去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滚烫的胸膛隔着皮肉也能感觉到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得震得张漾耳朵疼。   盛京抱着他, 满怀期待:“你是来看我的吗?”   张漾推搡他:“你先放开我。”   “……不放, 再让我抱一会, 就一会。”   盛京对他耳鬓厮磨的痴样,仿佛怀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奇珍异宝般。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钟。   张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他几十年来用过的、最狠戾的语气:   “盛京,别恶心我。”   他被男人抱在怀里, 清晰地感觉得到,那人肌肉似乎都僵硬了。   这是盛京生气的前兆。   饶是这般,他仍满不在乎:“你知道吗, 你现在对我好、对我说的那些情话,都是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扇在我脸上的巴掌。对于你知不知道错、改不改, 我没有一丁点兴趣。我说过很多次我恨你, 你每一次碰我都会让我觉得恶心想吐, 我有时候甚至都在想,或者算日子等着你回去京城的那天,等你彻底厌恶这场对张漾的‘恶作剧’。”   盛京脸色都变了,颤颤巍巍地松开他,浑身尽是不敢置信的抽搐。   “张漾,你在说什么!”   他面不改色继续道:“我或许,早就该死在那片海域,那天你没救我,那这次大火又为什么救我?你这个人自私又虚伪,从来都只为了自己考虑,半点也没想过别人。”   盛京从来没想过他愿不愿意活下去,没想过他活的开不开心,也没想过他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总之,盛京只让张漾活着,却没想过张漾如何“活着”。   不过是想以此来拯救从前的愧疚,好让接下来的日子不必抱有太多的负罪感生活。   “什么叫没考虑过你,我还不够考虑你?张漾,你把我盛京当什么人了,我自私虚伪……你是真有良心说出来这话!”盛京咬着牙,胸腔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想让你活着,我也说了我有错我认错我改!你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改吧!也给你承诺了,以后你只负责开心,剩下的我替你摆平,只要你乐意拿着我的卡在大街上撒着玩都行!”   那一刻,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只是想让张漾好好活着,想看张漾自在轻松的活着,他有什么错!   盛京很愤怒,但这种愤怒多半夹杂着委屈。   张漾刚才哭过,脸色发红,眼底盛着盈盈的水光。不再管身前人如何转身便要离开。   “张漾你给我回来,不准走!”盛京扯着那道削瘦的腕骨,不顾后背伤口撕裂的剧痛,一把将人死死地拥进怀里,痛苦地、愤怒地不准人离开一步。   他抖着手,五指穿过张漾后脑发间,强迫人接受这个汹涌激烈的吻。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亲过张漾了,上次醉酒时的触感早已忘记,记得得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前,在腾飞商厦的包厢里,许放向张漾表白,他对许放抬脚便踹的那次。   那个吻不似现在的激烈,也不似床上的缠绵,而是一种呵护、安抚、对爱人无尽无望的轻吻。半年前,是他和张漾为数不多相爱的日子。   他不只记得这些,还记得许放将张漾当做替身表白,张漾气的动手打人。   那个时候的张漾是如此鲜明动人,是一个活蹦乱跳、会说会笑的活人,每当盛京回忆起从前的张漾,第一个画面总是对他毫不保留地笑。   而如今这个木讷、呆板的、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张漾,不管以后如何,都将成之心中永远的痛。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个念头,你给我条路让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盛京亲遍张漾的眉眼、鼻梁、嘴唇,一一的都亲一遍,似要将人永远刻在心底。   从前那个暴躁恣睢的盛家老二,如今抱着削瘦的张漾溃不成军地哭泣。   如同一个做错事情的孩童,无助地寻求帮助。   “你回京城吧,永远也不要过来。就当是给我一条活路。”   张漾的语气一直是温柔的,可他今天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说出来的话就跟刀子似的,一次次地专挑脆弱的地方扎。   盛京整个人如遭雷亟地松开他,明明是推开张漾的动作自己却踉跄了好几步,好在有椅子支撑才没摔下去。   “不可能!我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就得陪你一辈子,我再也不会松手和犯浑,一辈子只要张漾一个人。我、我喜欢你,真的,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说到最后,盛京耳垂通红,语气生涩又害羞,如同青春期对暗恋许久的女孩表白的毛头小子。   张漾没说话,盛京便希冀地等待。   二人似乎僵持地对峙一会,直到余成战战兢兢地捧着天鹅标志的黑丝绒包装盒,秘书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块通透、明亮的蓝色绿碧玺。   梦幻般的宝石甚至呈现了罕见的霓虹蓝色调,表面光滑圆润,如丝绸般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出现便立刻区别于别的碧玺。   显然,不管色调与品质,都是绝品中的绝品。   看到这个,盛京如同找到希望:“这是送给你的。”   余成抱着这样的宝物整个人及其谨小慎微:“小少爷这种帕拉伊巴是巴□□产,这颗碧玺重量大约11克,而产地mina da batalha矿早在九几年便停止了开采,可以说是有价无市了。”   虽然后来又找到同样能产碧玺的矿场,但都是一些几毫米的小货件,哪里比得上这一颗就足11克的!   张漾看着那上等碧玺,开口:“我不要。”   “这不好吧小少爷,这这这这碧玺全世界都找不出一只手的数来。您就算转手把它卖了换钱,那钱也您收购五十个景氏都算少的。”余成惊讶起来。   盛京向他解释:“之前那12颗双色碧玺我知道你喜欢,我、对不起,但已经送出去收回来也是晦气,但我说过我得给你最好的。你收下吧。”   “不要,拿回去。”   “收下。”   盛京态度强硬。   可以不吃他做的饭,可以不见他,也可以不拿正眼瞧他,但这个碧玺必须收下。   “你现在不收也行,待会我让余成送到你房子那,再过几天就命人给你打成项链或者胸针袖口,如果你不想动它也可以,一切都按照你的办,不过——”   他话说一半那昂贵的宝石便被连盒带包装一块从窗户扔下去。   连同那张鉴定证书还有几本证也一齐丢掉。   盛京声音一顿,余成与秘书捂脸惊呼。   居然被扔了!   那一颗可是能顶二十个皇冠还多!   就这么给扔了?   在事态变得更严重前,他拽着秘书赶紧下楼拯救。   “我不要你的东西。”张漾眼尾还残留刚才被强吻时的潮红。   他再次想要出门,可盛京就抵着门耍无赖似的不让走。   那一小会,盛京脸上的变化堪称斑斓。   后槽牙都快咬断了才忍住不在张漾面前发脾气。   “没事,我有钱,以后天天给你买,你天天扔。”总有扔累的那一天。   他死缠烂打的架势,张漾脸上甚至浮出厌烦。   他权当没看见,“吃饭了没,我给你——”他话在嘴边拐了个弯:“我让余成买给你吃。”   张漾侧身出去,盛京就朝着他的方向挪动,死死地堵着不让人离开。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不介意把这扇门用水泥封起来。   看架势,今天不吃饭是不能走了。张漾气的狠狠地推他肩膀一下。   “推吧,只要你能解气。以后只要你生气随便打我骂我,你千万别在心里憋着。”他当过兵,体格子硬朗,就张漾这小猫挠似的对他而言感觉不到一丁点疼。   就是心痒痒。   闹腾了一番后,余成捧着七零八落的碧玺递到盛京面前。   碧玺也是晶体,硬度不到8,更何况是在高楼扔下。他们还能搜个“全尸”都是托那块草坪的福。   对于这种世间珍宝,余成流下心疼和懊恼的泪水。   如果他能抱紧一点就好了。   这种好东西碎了比他不发年终奖还让人心痛。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TvT   “碎了就碎了,先放展柜里。”   盛京随口敷衍,扭头上了那辆黑色的奔驰s400。   刚才盛京那句半强迫似的态度与话语,张漾着实气的不轻,在去私厨餐厅的路上靠在另一端一言不发,盛京有意搭话也没睁开一次眼皮。   作者有话说:   一颗蓝绿碧玺>50个景氏集团 第33章   饶是他这种冰冷的态度, 盛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幸运小镇经济并不发达,私厨已是最高规格的餐厅,口感与食材已是外面不能比的。即使如此, 清蒸武昌鱼与波尔多烧兔肉他也只是夹了一筷子, 勉强喝了几口私厨高汤, 这才对付了一顿。   用餐期间张漾只抬头看过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既然吃不惯,以后不用劳驾再喊我出来。”张漾吃完后叠起一块纸巾擦嘴。   “吃不吃的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你单独多待一会。”盛京说道。   平时没了张漾,他吃也不是睡也不是,总之哪哪都不好。   只要能多看几眼,别说这么一桌子难吃的东西,就算让他爬刀子做成的山也乐意。   张漾没说话, 起身去前台结账。   “结什么账, 跟我出来吃饭还能让你掏钱?”盛京绕过云母屏风从二楼悠悠地下来。   外面是阳光明媚, 绿树环绕。屋内则是张漾冷气岑岑,从钱包夹层里掏出二百块钱甩在盛京怀里,愤怒地瞪眼:“我自己回去!”   这让余成等人已经打开的车门的手无处安放。   开不开啊, 小少爷说不让诶。   可是盛总要跟小少爷一起回去。   这怎么办?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于是在开与不开之间他们选择了装死。   张漾非常生气, 胸膛起伏比平时剧烈不少。   “我在后边跟着你。”   张漾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他一生气,盛京气焰怵了不少,眼见张漾一脸不想理他地出了私厨。   秘书巴巴地过来:“盛总, 车备好了,咱走吧?”   盛京冷笑一声:“滚回去!”   秘书瑟缩如鹌鹑地又折回去。   见人嘴巴委屈的能倒挂油瓶, 余成无奈叹口气:“你非得上去找骂干什么。”   一般盛总在张漾那里吃瘪后, 他们这些下属最好原地变成干尸, 不然说一句错一句。   除非盛总被张漾骂个狗血淋头,他们需要充当出气筒之外。   临近十二月,幸运小镇气温下降至零度,樟树郁郁葱葱,被凛冽的冷风吹出浪潮声。   蜿蜒的柏油街道边,兀自行走着一个青年,黑色冬款休闲裤、乳色开衫,在开阔的视野中有些孤零零。   他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盛京也在隔着十米开外的距离悄悄跟着。   寒冷的天气,盛京外面披着呢子大衣都觉得冷。   也不知道多穿两件衣服……   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了抗冻,一点也不会心疼自己的身体!   他立即脱下大衣,却没有给对方披在身上的权利。   攥着大衣的掌心渐渐用力,他眸中浮起落寞之色,随后连带将西装外套一齐扔垃圾桶,上身只穿一件春季衬衫跟着张漾亦步亦趋。   短暂的距离二人似乎走了许久。等到张漾进门,从外面见屋内打开暖灯与壁炉,盛京才回去。   这一路把他冻得不清,回到酒店后脑子发懵,双眼火辣辣的发热。   “盛总,您发烧了!”   余成惊呼一声,慌慌张张去买药。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突然发烧了,盛总的大衣呢?你们没给盛总穿衣服!”   余成下楼开口便质问下属。   下属无辜耸肩。   “走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给裹上了,兴许盛总自己脱了呢。”   “你有病还是盛总有病?”余成低喝道。   他认为,老板遇到困难就是他们属下办事不利!   于是他马不停蹄地抓了一个医生回到酒店,生怕自家总裁病倒。   盛京见他回来冲他招手:“让周觉深给孔思寻打电话,让他过来拿东西。”   “啊好。”余成迟疑道,随后又无声比划让医生赶紧给人看病。   那医生姓张单字一个军。张军现实询问病情:“在户外待了多久?”   盛京记不清随便糊弄:“不到俩小时。”   “……不应该啊。”   张军偷偷打量眼前强壮的男人,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强健的肌肉。   “只穿了件衬衫,你哪来这么多话?”   盛京逐渐不耐烦,张军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给人开药。   总之折腾一场后,孔思寻姗姗来迟。   对于张漾的事情,孔思寻应该是那个最生气的局外人,在面对盛京时,几乎用了全部理智才忍住没给眼前这个男人一巴掌。   “盛总的手下金贵的很啊,让我看看什么稀罕东西?”   秘书倨傲道:“注意说话的态度,这不是剧组,不是用来给你放肆的地儿!”   此话一出,周围保镖严以列阵,如饿虎扑食前的凝视,整层酒店弥漫肃杀之气。   孔思寻暗暗攥紧掌心。   他就知道盛京今天把他叫来没按好心!   打就打吧,把他打死算了,不过在这之前,他一定会跟姓盛的算算账!   那个人是怎么对张漾的,他一清二楚。   在众人黑衣戾气的压迫之下,孔思寻似乎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啧、滚出去!”   盛京厉声道。   嫌他太清静了给他找不痛快是不是。   回头全给开了!   等保镖被他清走后,盛京领着人来到厨房:“你来的太慢,不过应该没凉,你给张漾送过去。”   “什么啊?”   孔思寻打开盖子挨个查看,惊觉都是一些……   吃的?   加了黑木耳的鸭血粉丝汤、水果捞里加的都是一些润喉养肺的、黑松露银鱼汤,里面加了许多白花花切成小块的嫩豆腐,小指长的葱段熬出了香味。   林林总总的下来,都是增液润燥、清热宣肺的食物。   本以为又是什么不干人事的协议或者侮辱人的支票什么的,突然来这么一下,孔思寻竟不知从何说起。   “坐我的车快点,不然就凭你那两条腿,走到地方也不能吃了。”   盛京小心翼翼地将保温盒盖上。   “他不需要这些,你别费心思了。”孔思寻依旧没好气道。   “你不给他送过去怎么知道不需要!”   盛京恼道。   要不是张漾不肯见他,还用得着你来?   “我看了他在医院拍的ct,肺部明显有小块感染。这期间不能吃刺激辛辣的东西。”就连今天去私厨吃饭,张漾很少夹其他菜,大多都在喝那盅山药冬瓜汤。   孔思寻拗不过他,不情不愿地拿着东西走了。   临走前,盛京特意嘱咐他千万别跟张漾说是他做的。   出了门,孔思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在里边是不是下毒了,掉海里没弄死就打算毒死张漾?   不过摒弃这些不缺实际的想法后,他提着硕大的保温箱在饭菜冷掉前给人送到家里去。   一推门,他浑身冒着冷气地将东西咚地放桌子上。   张漾现实呆滞了一会,才缓缓起身看了一眼,“你做的?”   “怎么可……能不是呢?”话在嘴里急刹车。   内心虽然疑惑孔思寻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但张漾仍非常给面子的尝了一口。   已经饱腹的胃在浓汤进口的那一瞬间,似乎品出一些不对劲来,不过迟缓的大脑并未察觉,又将其他菜品挨个品尝一遍,最后给出结论:   “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孔思寻松缓出一口浊气。   二人都沉默一阵,张漾陡然问道:“是盛京做的。”   “你怎么知道!”   孔思寻一秒脱口而出,随后心虚地闭上嘴巴。   张漾表情微微变了变,呢喃:“还真是他做的。”   他住院那段日子吃的餐饭……   复杂的神情倏而转变为烦躁,张漾恨不得立刻找个垃圾桶把这东西给扔了。   “你……在生气吗?”孔思寻踌躇道。   他坐板凳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应该吧。”   随着寒冬的来临,寒冰般的冷风像条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幸运小镇日日刮着动人的寒风。   天气转冷之后,张漾也不怎么出门,整日蜗居在室内闷头睡觉,有时一天竟然能睡十八九个小时!   孔思寻有工作忙,不能日夜陪伴。孟望在休假时倒是经常来,不过也经常吃闭门羹就是了,乔言帮忙送来盛京亲手煲的汤或者余成来送珠宝,张漾直接理也不理。   张漾怕水又喜欢清静,盛京在京城最僻静的地儿盘下一整栋别墅送给他,既有绿植树林,交通也挺便利。   钥匙还是余成亲自过去,敲了半晌门,苦口婆心的劝,嘴巴都磨出血泡来了,张漾才打开门一把将钥匙扔街边下水道里,面无表情地又回去了。   盛京说了他有钱,连着给人送了一个月的宝贝,张漾一个也没收下,不是给他扔了就是直接当面摔碎。   似乎什么办法都在张漾身上用尽,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低三下四,如果没有上次直接把人绑酒店那次,盛京真的会考虑把人直接弄京城去。   京城算老巢,他在那干什么也没人敢阻拦,到时候他还不是想怎么对张漾就怎么吗?   只是,比起肉.体占有的欲望,他眼下最想看到的,是张漾打开那扇门让他进去,给他说一句“我回来了”的权利。   在这整个冬季,张漾真正意义上的出门只有一次。   那是盛京在清算景氏的期间。江云一口咬死,将景氏所有责任拦在自己身上,那些非法抢占、非法挪用公款、非法放贷……打死不供景明。所以江云以主谋判刑死缓。   景明只背了一个绑架案的从犯,判了小半年。   只是途中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景河不见了。   看守景河的那件木屋底下被掏出一个巨洞,景河趁看守换班间隙逃走的。   对此盛京本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景河身上装着GPS,盛家保镖顺着定位标识分散,形成从南北西三个方向而成的包围圈逐渐逼近,浩荡车队来势汹汹。   直至在人体红外线热成像仪里看到景河一瘸一拐地逃进群山之一,他们立刻停止了逼近。   似乎达到了某种目的。   这些都是余成在隔着门板与张漾闲聊时不小心说漏嘴的。   当天晚上,张漾租了一辆车城的改装越野独自驶向余成说的那座山。   月朗星稀,冷风萧萧。   盛京将车停在街道不远处的树林中作为遮挡,在寒夜中守了半宿。   “白天睡一天,晚上不继续睡出去干什么。”   他紧盯着张漾的车灯,内心惴惴不安,他掐烟,把着方向盘开火,利落地跟上那辆越野。   在夜雾四起中朦胧的车尾红光渐渐隐匿,消逝在这条远长神秘的公路。   大山树丛叠嶂,处处悬崖峭壁,陡坡料峭。黑暗四合,惨绝人寰的冷风呼啸穿过林叶,发出凄惨的声响。   环境险恶好在山头不大,张漾很快便在山间唯一一处平坦的土地驻足。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便是一个巨大的陡坡。   “景河。”   他的声音如这寒风一样冰冷。   被叫喊名字的那人从枯枝落叶中缓缓起身,浑身狼狈邋遢,与上次见面时、那个光彩照人的景总判若两人。   景河眼若枯黑树叶,瘦骨嶙峋。在那双混沌发黄的眼眸中,满是恐惧。   “你、你是来杀我的吗!” 第34章   景河死了。   那天夜晚张漾被从山头抱下来后, 便一直高热不退,遭遇巨大打击后身体不停发抖,唇角白皙, 意识朦胧不断呓语。   半个幸运小镇都陷入兵荒马乱。   余成开着悍马一脚油门踩到底, 去张军家里把人揪出来, 还在熟睡中的人满脸茫然。   “冰块冰块冰块——”   “盛总您现出来别被感染了。”   其中保镖团手忙脚乱地准备退烧工具以及把还在卧室的盛京劝出来。   只适合一人居住的房子骤然塞不下这群高大的男人,竟显出地方拥挤狭小。   每个人似乎都很焦头烂额。   “……”   盛京脸色发白,过于紧张而显得脸色极为严肃冷峻。他将张漾抱在怀里取暖。   那力道用的很大,手臂勒紧几乎将人勒断。   “放开、我……”   张漾烧得睁不开眼皮,推搡全靠身体本能。   “都这个时候了,你别跟我闹!”盛京喝道。   怀里体温高到惊人,盛京觉得比那天郊外的大火还要灼人,在用浓度酒精给张漾擦拭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吓得后槽牙都在打颤。   为什么张漾出门还穿着的棉服突然没了?张漾究竟在雪地里躺了多久?   自打出门之后, 盛京便一直紧随其后, 只是途中上山岔了道走散一段时间。   可撑破天才五六分钟!   “怎么烧得这样严重,景河对你做了什么?”盛京将冰块敲碎放进布袋,分别抬起张漾的胳膊和大腿依次放下。   随后关了空调, 上半身也只留一件单薄的衣裳再次将张漾抱进怀里。   张漾烧得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一直爬上眼尾与眼皮, 在雪白的脸上如火烧云般艳丽。其实抛开不谈,张漾五官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惊艳的好看。   如今在怀里只露出半张脸,那也是极为俊美的。   盛京心头颤动, 如初次见面的那样,手脚局促不安起来。   但暂时不是时候, 他打湿了毛巾轻轻地擦过那人每一寸肌肤。   尤其是血液流速比较快的颈部多擦几次, 当张军赶来时, 张漾体温下降了很多。   不过依旧很烫。   等开过药做完检查之后,张漾躺在床上浅浅闭着眼,紧蹙的眉头平缓不少。   张军悄悄地关上门板。   “没多大事,就是在雪地里躺久了发高烧。高烧来得快消得也快,等会就好了。”张漾嘶了几声又啧道:   “盛总啊,我在给张、小少爷检查发现他睡得很不安稳,时常惊醒,大概是受到比较巨大的惊吓或刺激,接下来几天会断断续续的起烧。”   惊吓?   盛京脸色不太好。   景河被逼上山是事实,可在他不见张漾的这五分钟里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如今只能将迷雾寄托在景河的尸检报告上。   如果死亡确定在今晚的话,张漾的麻烦就大了!   随后,盛京对外界快速封锁信息,不让任何风声走漏,同样,也不让外界任何东西传进张漾耳朵里。   在这段养病时期,张漾的衣食住行全权由他负责。   这个决定张漾意外没有反对,破天荒的允许盛京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只是没搭理过盛京,对对方发起的话题视而不见。   盛京一点也不恼,总觉得张漾这是在变相的接受自己,一时半会适应不了罢了。   于是整天呲着牙围着人转悠。   “都是小事,你的病最要紧。”   在饭桌上,盛京声音极为温和,似乎对对方将他视若空气这件事上,表现得极为受宠若惊。   张漾当场放下刀叉离开。   张军说的不错,这半个月以来,张漾总是会断断续续地发低烧,不过喝一包冲剂或者泡热水澡便能降下去。   只是不知道睡得安不安稳,盛京本来打算陪着张漾睡觉,但这个提议刚说出嘴,对方便开口驳回。   也是这半个月来,张漾对他为数不多的话。   “滚!”   用盛京的话来讲,这都是小事。唯一棘手的便是饮食。   自从张漾得了抑郁症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从前是盛京偷摸的让这个让内个给送,如今方便了,天天变着花样的给人做。   厨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就是张漾不吃,或者说只吃几口。有时候逼人多吃了几口,也会在半小时内被吐进马桶。   厨艺长进的同时,盛二的脾气也在长进。   大多原因都是张漾不肯好好吃饭而掀桌子,每次都是背着张漾出门掀的,等气消了再扶起来。   盛京一旦被人惹了或者受气,那火气说来就来根本不屑藏着,反正除了张漾不惯着他。   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张漾回来他又立刻恢复二人相处的样子,呲着牙围着人转悠。   有一次张漾胃痛不肯喝粥,甚至从冰箱拿了一碗沙冰吃,导致胃痛得死去活来,盛京废了老大的劲才给他暖回来。   虽然生气,但还是巴巴地把热了好几次的粥给人送到跟前。   张漾看都没看一眼。   积压了许久的火气直冲脑门,盛京把碗往桌子上一砸:   “你他妈吃不吃!”   张漾抬眼,抬手将粥掀翻,盛京被溅了半身的米糊,顺着昂贵的西装滴滴答答的朝下落。   “……”   空气是从未有过的窒息。   余成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盛京的脸色,是恼了又灭,灭了再起,垂着头足足压了半天的火。   盛京在太子爷这个位置坐久了,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会有人如此忤逆自己!   更遑论他当了半个月孙子,一次脾气也不敢在张漾面前发泄,看见人了比他见了盛宗宏还亲。   巨大的反差在这半个月里,盛京逐渐被迫适应。   张漾盯着他,淡淡开口:“你要发脾气了吗?”   他到底是个硬汉,把火气硬生生得压下去,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没事儿!发什么脾气,我哪有脾气啊,只要你玩的开心我一点意见没有!”盛京的表情显得非常僵硬,声音憋得尾音都在颤抖。   紧接着他又问:“饿不饿现在,锅里还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他这副殷勤的样子,张漾只觉得虚伪,捏了一小块点心就回房间呆着了。   景河那边有了消息,盛京换了一身衣服立刻去了酒店。   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踹翻茶几,玻璃水晶碎了一地。   “这他妈什么破病!得了之后你看他好好吃过一次饭吗!是不是非逼我做出来国宴才行!”   “艹、”   盛京大马金刀地坐下,恨不得把烟都塞嘴里解愁。   “盛少爷,你能不能别这么窝囊?”周觉深递给他景河的尸检报告以及法院判决单。   盛京抽着烟把这俩东西来回看了一遍。   周觉深说:“跟你预测的一样,景河的死亡时间与张漾上山时间重合。尸检上说人死于高空坠落导致胸腰椎部位出现压缩性骨折,同时还有多出脏器损伤。”   盛京抖了抖烟灰,把文件摔沙发上,叼着烟不清道:“知道了。”   周觉深不能理解,急了:“你光知道有什么用?景河死了景氏被政.府派下来的人给抄了,一切尘埃落定,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京城?”   “你管这么多屁事。”在张漾不跟他好之前,他哪也不去。   没了张漾,他要什么盛氏?   之前那么多次的惊险不是白经历的,失去张漾的痛苦他可真是受够了!   内心莫名窜出一股火气,急的他难受。   周觉深莫名挨了一枪子不过也得咽下去,严肃地问道:“真打算跟张漾过一辈子?你就不怕江阿姨——”   “江阿姨江阿姨,整天你的江阿姨,就算老爷子跟我妈拿枪抵着我的脑门我也得抱着张漾死。”盛京烦躁道:“而且,我不跟他过一辈子我跟你过一辈子?盛氏我不要了,但张漾我必须得要!”   “啧!”周觉深很不理解,但想想又不再说什么了。   他知道盛京的脾气,说再多也拗不过。   “行了,别提这事了,说点正经的。”他朝文件抬下巴:“你让我查这些东西是为了张漾吧?”   盛京吸了一口眼,斜看他一眼。   那表情似乎在说“不为了他为了你”?   “……”周觉深觉得自己简直一会也不想多待,不过架不住江晚愁那边问话,问道:“景河是摔死的,跟张漾没关系,你少操这些没用的心,就张漾那小胆子杀鸡都手抖还指望他敢杀人?你有点过于内什么了啊,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神经衰弱。”   这种天马行空的东西都能想出来。   巧合吗?   盛京觉得这不是巧合。   虽说他现在从张漾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但他敢笃定,张漾上山一定是为了找景河,景河在死之前,也一定见过张漾。   只不过中间那五分钟发生了什么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时半会他还不知道。   总之不管怎样,警方那边没怀疑到张漾头上,法院也下了景河的判决书,这卷案宗也到此为止。   盛京解除了消息封锁。   即墨煜谦因绑架入狱,幸运小镇山头男人惨死,来历不明的母子二人……   骇人惊悚的消息如同一颗炸弹般摧毁整座小镇的平和,变得人心惶惶,在寒冷的冬天里,大门紧闭,商铺停止营业。   从前的祥和安宁变得死气沉沉。   身为异乡人的乔言好悬没饿死在酒店,及时跑到张漾那里蹭饭。   其实张漾不会做饭,是从冰箱里将盛京留下的清蒸武昌鱼、汽锅鸡还有一碗醇香的杂碎汤。   乔言饿了一上午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吃的一干二净。   张漾在窗台前看书的眼睛都不由得被他吸引。   他偷摸打量对方,见乔言腰细腿长身形清瘦,看着还没他重,怎么……   “你饿了几天?”   “一上午。”   “酒店没饭?”   乔言翻了个白眼:“酒店是牢里那个的,后来被充公,许多人都辞职躲在家里了。”   所以酒店能正常运营就不错了。   他看着一桌子的光盘子,脸颊不由得一红:“抱歉,我只是……很饿。昨晚一直在练枪和刀。”   张漾身躯一震,只是回想起在郊区乔言飞踢救他那次,刚惊起的身体又坐下去。   乔言会武功,他听说习武之人吃得多。   “我这几天要回缙洲不能保护你,”乔言顿了顿,有些失笑:“也用不着我保护。”   张漾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上山那晚,除了盛京我也看到了,你……”乔言话说一半,抬起那双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   二人毫不避讳与闪躲的对视,张漾放下手里的那本小说,目光定定:“不是我杀的。”   他的否决让乔言缓缓一笑,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   “反正什么也没看见,我也只是外人而已。”   “不是的。”张漾摇头:“你救过我很多次,你是我的朋友。”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乔言噗嗤一笑。   这是张漾跟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笑。   平时的乔言总是端着,笑得很浅很疏离,就算是与他接触也都是冷冰冰的寒意。这个人话不多,平时交流能简洁的绝不多说一个字。   这也是张漾第一次,在这个青年身上见到的、属于这个年纪的和善。   “我们的经历很像,想你别跟我一样的下场,所以才保护你。”他抬手,轻轻地抚着后脑那一条细长的伤疤。   心脏抽痛。   “不过你要比我好点,景家三口都死了,可是,”乔言黑眸一沉,大腿抵着腰间别的那把硬挺的匕首,幽幽道:“可是他还没死,我要回去继续完成我的使命。”   关于他的经历,张漾听说过一点点,也知道那条疤痕是乔言从楼上被推下来才有的。   “周途吗?我比较担心你男朋友谢景杭。”他从盛京嘴里也了解过这个人。   在缙洲,一半天是公家的,一半天是谢家的。不过这位谢小公子似乎喜欢周途多一点?   “不用担心,我把他俩一块杀了就是。”   说这句话时,乔言的眸子已经彻底没了温度,比屋外的寒冬还要凛冽。   张漾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等到他有了反应时,人早已走了。   他眺望对方渐渐远去的身影,在白皑皑的雪地中逐渐模糊成一个虚影黑点,再到消失不见。   他不由得惆怅。   似乎这个世界上,又要多了一个跟他一样伤心的人了。 第35章   乔言走后, 除夕就到了。   新年新气象,郁结的死气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   鞭炮声早早齐放, 张漾一晚上并没睡好, 白皙的眼皮挂着两排半圆形的乌青。   “漾儿!外面有舞狮表演,一块去看啊!”   孔思寻全身着喜庆的中国红色,burberry米白披肩沾了点雪花围在身上,灵动如森林里的小精灵般。   张漾随意裹了一件棉服,被人拽着几乎飞出去。   “嘭”的一声,那扇金丝楠木狠狠砸上,挂着的那块印着“出门见喜”的牌子左右乱晃。   幸运小镇连下好几天的雪,放眼白皑皑的一片。小镇大多数人都聚在闭春寒茶馆楼下空地, 呈半圆括弧状围着舞狮团队。   现场气氛热情高昂, 锣鼓喧天。   越是热闹, 张漾越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思寻……你玩吧,我先去一边坐会。”   孔思寻玩的可疯,听见他说的话就摆摆手, “行,别走远啊!”   他扯着嗓子冲着外围喊道, 立即又淹没在乱糟糟的声音里,张漾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临近过年,小贩与上铺都已经歇业。   天光阴暗, 如同地面灰白的雪色,一眼望去分不清分界线在哪, 天地共一色。   在热闹之外的地方, 张漾独自坐在一张被扫去风雪的长椅里, 不动不笑,如同一尊冰雪雕刻的雕塑,粉饰着内心的凄凉。   如果能让世界停止运转,张漾绝对第一时间按下结束。   人在世上的念头被断掉,也就没什么活头了,自从母亲死后,他再也没了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理由。   关于他二十年来一直在追求的安逸和本心,是在他最春风得意时给他的致命一击,张漾如今想想,难免会后悔和陷入深深自我怀疑。   要是他不选择平静而是毕业后拿着奖学金出国深造,那他现在可能是一位海外而归的高材生,视野更开阔,变得更具有野心,一颗成年男人该有的野心。   或许会被各大公司抢着要?前途无量也说不准。他到时能把母亲接到一栋大房子里住,每天能吃上一口母亲做的热饭……   总之绝不会走上一条儿女情长的不归路。   “唉……”张漾深深长长地叹息。   只是觉得很累,很累很累。他被扔进一条没有尽头的跑道上,跑得筋疲力尽,如今,他只想放空自己,什么也不用思考、什么也不用做。   他仰着头,耳边刮着呼啸的寒风,耳垂鼻尖通红,手脚冰凉,他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   雪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他仿佛一只高高昂起头颅的白天鹅,与这天地合为一体。   哎……   如果就一直这么睡下去也行。   他宁愿当个逃世懦夫。   半空中零零散散地飘着雪花,在他肩头覆上薄薄的一层。   忽然,一股温热的暖意自上而下,凉透的指尖逐渐有了暖意。   一条羊毛毯裹着他,源源不断的热气使身体回温。   张漾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于是眉宇间缓缓皱起一条纹路,并且祈祷让他赶紧走。   下一秒,一双手上下将他的手包严实。火热的掌心烫的他指尖一缩。   张漾眼睫抖动,眨巴睁眼。   “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多带几件衣服?不是跟孔思寻出来,他一点也不知道管管你?”盛京语气责怪,不由得将掌心捂得更紧。   “放开。”张漾面无表情地抽手。   盛京死抓着不放:“再让我给你捂一会。”   四下无人,孤寂的街道边,张漾披着一条毛茸茸的毯子,右腿搭着左腿,以一个非常端庄的姿势坐着。   他瞧着盛京不顾形象地半跪,黑色丝绒呢子大衣衣摆皱着垂在地面,沾着泥水和雪。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他歪头,表情看不懂是讥讽还是看戏。   总之,那眼里没有几分善意。   盛京冷哼一声:“是啊,别人要是敢这么说老子,我他妈让他第二天找不着家,可只要是对你,我就算再要脸能有什么用。”   如今敢说这句话的,也只有张漾了。   其实他也很疑惑,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厚脸皮的。   这样的盛京要是被京城太子圈里的给瞧见了,一定指着他的鼻子说盛老二,你他娘的可真窝囊。   二人似乎又陷入进某种沉默里,张漾的一只手又热又软,盛京转而抓起另外一只。   张漾深切地望着他。   “盛京,我不恨你了。”   他的语气轻轻的,随着漫天雪花一起落入地底消融。   盛京身体一僵,随即干笑道:“别了,你还是继续恨吧,那样起码还能记着这世界上还有我盛京这个人。”   张漾最好能恨他一辈子。   “我不想记着你,思寻,孟望,或者是说你们所有人,我一个也不想记着。”   他真的很累,连同尾音都在疲惫。   似乎从景河死的那天,他对这一切都不再过问,连同自己的恨,他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结束掉这一切,是最好的结局。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那会年纪没多大,我妈每天在夜市摆摊子都会带上我。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大雪天,景河单手开着百万大奔,另一只手搂着江云,后面还坐着啃汉堡包的景明从我妈的摊子路过,那是一条当地最豪华的街,景河一家三口几乎每天都会路过,但是他从没有看过我妈一眼,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盛京听着,冷峻的面容凝起沉重。   张漾回顾往事,语气徒留心酸:“当时我们很穷,铅笔用到指尖捏不住也舍不得扔,我妈十根手指肿得跟香肠一样,每天疼到半夜,天不亮就又得起床打工兼职。我当时就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得让我妈过好日子,安安稳稳的陪她到老,一丁点委屈也不让她受。   我没有做到,真的,都怪我一直贪图安逸的生活,不肯往上搏一搏。所以这些日子里,我一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与懊悔,我悔不当初。”   一个永远拘泥与过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如今景河死了,江云母子入狱,我已经把能做得都给做了,可我仍旧一点点原谅自己的念头也没有。”   张漾非常安静,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中,他的另一只手也热了,盛京抬手。   阴云消散,阳光破晓而出。   一直温热的掌心抵着张漾泛着凉气的脸颊,拇指扫过挂着雪点的睫毛,暖化成几滴水雾。   “我从百生寺请了道士给阿姨超度,那座公墓也被我买下来,我单独给阿姨划了一块风水宝地,那地儿不用动,只是把园子重建一遍。”盛京说:“这事我也有责任,可人死不能复生,我欠阿姨的,下辈子继续还。   可是我欠你的,永远也换不清,所以我得把我一辈子都赔给你。你说,我要是要脸,哪还能像现在这样。”   恐怕摸一摸都是奢求了吧。   “有错认错,任凭处罚,这是我在部队学到的,在你这照样管用。我那天把自己关房里一整天,终于知道你恨我恨在哪里……现在说的再多都是放屁,你情儿看好,我以后怎么疼你,怎么改。”   “不用,你别改了。”   盛京没说话,那只温热的掌心仍停留在张漾脸侧。粗粝的指腹极为缓慢地挪到后脑,指尖穿过柔软发丝,一下下地揉捏着。   这是一个按摩手法,能缓解人们紧绷的神经系统,让人放轻松。   “你回京城吧,别再管我,我已经不恨你了。我每天活的都好痛苦,让我解放吧。我每天犯病,都比死了还要难受。”   张漾咬着嘴唇,泪珠顺着白皙的眼角潸然滚落。   后脑被一股力道按压,张漾倾身额头抵在盛京的腹部,泪水濡湿了一小块西装面料。   盛京微微俯身,让身上的香味尽量包裹着张漾,让他稍稍有点安全感。   “我不回去,我再说一遍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不就是个抑郁症,老子把全世界最顶尖的团队请来,我也得给你治好咯!”   “你别这样,我不想再跟你扯上一点关系,断干净,你就当做一回好人,你放过我这次。”   张漾哭着,又犯病了,他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盛京的衣袖,指尖用力到发紫。   哭的很压抑,甚至听不到声音,反而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肉.体似乎没处都剧痛,但又说不上来是那种痛,总之是一种让张漾无法与之抗争的痛苦。   他就坐在长椅上,动弹不得。   “张漾?张漾!”盛京给他擦眼泪,可那泪珠就跟源源不断的泉眼似的,最后矮下身捧着张漾的脸,一遍遍迫切地喊着他的名字。   “等着,坚持一会,我送你去医院,张漾,张漾!”   盛京慌乱得手脚都不利索了,抱着张漾就朝树林里藏着的越野跑。   —   路上,盛京把张漾搂在怀里给予抚慰,一边打电话给余成,让人把张漾吃的药送到医院。   “没事,哭吧,放声哭出来就好了,这就咱俩。”   张漾隐忍克制着痛苦,盛京就掰着他的嘴,把手指伸进去给人咬。   “不想哭就咬,我皮厚不怕疼你使劲咬,咬不死的。千万别把难受憋在心里,啊?张漾?”   张漾舌尖抵着手指给他弄出去,随后抓起盛京的右手,在手腕最脆弱的血管那里深深咬下去。   不一会,犬牙刺破皮肤,从张漾嘴角渗出许多血液来。   “没事,我不疼。”   盛京给张漾拍背,给人安抚着,眼角血红。   不过肉.体的疼痛反而让他心理上得到不少缓解。   勉强坚持到医院,盛京原本是不想给张漾打镇定剂,这东西有上瘾性,用久了会依赖,可这次病发太严重,他在医院哄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好转,反而更甚。   于是医生一阵管让张漾免受病痛的折磨。   随后盛京去包扎了伤口,牙齿尖锐程度不同两排牙印也有轻有重,那四颗犬牙的位置最深,伤口约莫半厘米。   那张漾犯病时的痛苦他甚至不敢想。   “张漾的药是没问题的,只是他犯病频繁,每一次病发都是对病情的进一步加重,你们以后千万注意他的情绪和心理,目前情况不太理想,如果不能得到改善,估计,下个月得住院了。”   医生继续说道:“我在他的基础用药上又给他加了几种利于睡眠、镇定和开胃的药物。嗯……这个药呢,尽量别让落病患手里,每次吃药就你们家属给他送。”   盛京点头,把药收下,顺便记下用药量。   医生把张漾所有的药量都翻了倍。   盛京去见张漾时,脸上几乎都没了表情。   “出国吧,先去国外给你治病。”   张漾坐在病床上,脸色不太好,刚才那一阵镇定剂并未让他得到良好的睡眠。   他顶多算小憩一会。   “我不去。”   “张漾!”盛京眉宇浮起烦躁,不过很快又压下去,立刻跑到外面吹了十来分钟的冷风。   等他回来后,张漾已经换下病服,走向他接过医生开的那一堆西药,摇摇晃晃起身,独自回家。   望着那道有些步履蹒跚的背影,盛京默默地跟在后面。   二人之间无数次重复这个动作。   一个永远在抗拒,一个无法靠近。 第36章   张漾的病情愈发严重。他本人拒绝住院, 盛京也不敢硬来。   在国外请的医疗团队与国内顶尖精神方面的专家也都来过,给张漾做了一一详细检查。   情况不太乐观。   盛京把除夕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苏白。   苏白是跟着导师来的,目前也是国内方面最为杰出的一批专家, 也是对张漾了解最为彻底的医生。   “恶化太严重了, 你、盛总你就算脾气再不好, 张漾他是个病患也该让让他啊。”苏白急眼道。   与张漾多日不见,对方简直像被夺舍过的一样,跟从前的张漾无疑是另一个极端。   张漾半躺床上,盖着一条丝绒蚕丝被,阳光大面积糊在墙面,衬得他体型单薄,脸色苍白得就像纸一样。   静置阳光中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圈,虽病重, 模样却非常祥和, 似乎是等待着什么得以彻底解放。   那双型状极为俊美的眼睛, 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盛京清楚记得,张漾上次这个表情,是跟他分手那天;抛下了二人的一切, 跟他彻底断绝。   “上次去医院,医生说他的病几乎是沉疴宿疾。你告诉我, 还有什么法子能治。”盛京转头不再看,沉沉地叹下一口气。   “……你跟我来。”   苏白带着盛京去了外面。   幸运小镇正当春寒,那风刮的跟刀子一样, 苏白从头到尾打了个冷战:“那个医生说的不错,唯一的错处就在于让张漾住院, 以他的状况来讲, 几乎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说不准那天阎王爷就来了……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我没我导师他们说话委婉。抑郁症跟骨折过敏不一样,精神上的疾病是最难治的,因为不是打石膏就能好,我刚才对张漾做思维灵活度、反应、记忆一类的检查,他,康复几率只有千分之一都不到。”   盛京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趔趄着整个人都倚着背后的栏杆。   “什么叫千分之一都不到?!”他拔高了声调。   苏白也缓了缓,说道:“你听我说完,就算治好了,你也要做好他失忆的准备。前额叶被疾病攻击已经萎缩,他最近是不是有‘觉得自己很差劲’的倾向?”   盛京手指扣着掌心软肉,“是,他说过很多次。”   “前扣带回也破坏了,这是放大人开心情绪的区域,没了能开心的回忆,血清素无法聚集,即使有少量的也会被高浓度的皮质醇减少浓度,只是一件小小的难过也会被无限放大,同时也会破坏神经元,也直接导致海马体发生形变缩小。你出车祸那次仅仅震了一下,他是直接变型,你最好最好最坏的打算。”   苏白说完,盛京几乎拼尽全力才点点头,声音及其压抑,几乎是控制不住的低吼:“还有没有办法?我一定得救他,我必须得救他!”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祸端,就算真要到一命抵一命,那最先死的不应该是张漾,而是他。   这个罪魁祸首。   “抑郁症是病,既然是病,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嘶——张漾不配合治疗,其实现在已经不适合住院了,因为住院我们会给他打一些针,给他注入血清素吊他一口气,但这并不长久,万一那天他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这都是无法预测的。这段时间我住在这里,包括一些设备什么也弄过来,这里高楼大厦不多,你把刀玻璃什么的都收起来,随身跟着,然后——”   苏白也有些为难:“这也不能动手术,给他打针吃药是一种,嗯……还有一种比较难实现但比打针用处大,但难度也很大,就是让张漾主动配合。也就是说,你得给他找点能活下去的动力,别让他一心求死,然后加上我的针,还有一线生机。”   “……”   盛京沉重地回到卧室,轻轻地坐在床头。   “……张漾。”他带着一身的烟味,声音嘶哑道。   阳光穿过瞳仁,张漾浅淡的眸子微动,似乎在回应。   “苏白说你可能会失忆,而且不可逆。估计你那天一个不小心就先把我给忘了……不,你肯定第一个把我给忘了。”   张漾低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的样子。   盛京看着他,只觉得心痛万分。仿佛一把钝刀插在胸口,一点一点来回割,他痛的痉挛。   从窗边缝隙钻进来的冷风,吹得他胸口凉飕飕的。   “怎么才能让你开心,我究竟该怎么做……”盛京眼睛红的不成样子,抓着张漾的手,用力攥紧掌心。   “你开口说句话啊,别跟老子装哑巴行不行?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给你,你说句话,哪怕点点头?你别总这样行不行?这他妈比一刀捅死我都难受!你说句话啊张漾!你想要什么我给,天上的月亮水里的星星什么都行你起码给我个具体的吧?我要是光猜得猜到什么时候?”   张漾沉寂的眸子动了动,抬起看向他:“我说了,你可以回京城。”   “然后直接撒手不管是吧,把你一个人他妈扔这自生自灭?”盛京几乎绷不住了,腾地起身。   他不是想发脾气,而是被被逼无路的绝望,这种无助裹挟着一股极度的痛苦。   想砸了所有东西,甚至想要一刀劈了这个世界,可却被一条麻绳捆绑了四肢。   张漾没说话,似乎是在默认。   “艹、你把我盛京当什么人了?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想也别想!”   盛京气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漾昏昏欲睡。   朦胧间,他感觉掌心被覆上一层温热的触感,盛京将他放平躺在床上,掖紧被角。   对方沉重的呼吸几乎溃不成军,趴在他床头把头深深埋进被子,贴近乞求的语气:   “给我指条明路吧……”   —   后来盛京把这件事告诉孟望,恰逢孟望休假回来,听了苏白的解释后,孟望跟盛京是同一种反应。   “啪!”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我走的时候还不至于!”   苏白瞥了他一眼:“我早在张漾有预兆时就告诉你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他现在这副样子你不知道?”   他看着这两个一问三不知的大男人,气的不打一处来。   “算了,反正对于你们这群太子爷来说,张漾的命也不值几个钱。”   他一甩袖子离开。   “胡说!我不在乎张漾我在乎谁?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了。”孟望梗着脖子冲那道虚影喊道。   “行了,先说说怎么整。”盛京郁闷地点了根烟:“我去了张芳故里,找到他们村里人要了张芳照片和生前遗物,希望张漾看见了能给我喘口气的时间。你呢?你那有没有什么?”   孟望脸色僵硬,摇摇头。   “妈的……”   一开始他想,他顶天立地的老爷们,先给张漾认错也不是什么丢脸事,毕竟游轮那次他做的确实过了。   后来他把自己关酒店一整天,稀里糊涂的也知道张漾为什么恨自己,他就想,他改,只要认认真真改了张漾不会不原谅。   因为张漾爱他。   然而在张漾这里屡屡碰壁,他也从未怀疑过,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什么“抑郁症”惹的祸。那他给张漾治病,他什么都顺着张漾来!   一直到现在,他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眼睁睁的看着张漾一心求死,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眷恋,甚至,死亡,对于张漾来讲,竟然成了一种解脱。   他太高估自己在张漾内心的位置,也低估他们母子间用生命拧成的羁绊。   张芳死了,张漾也得死。   盛京孤零零地站在后院,面前是白色的秋千长椅,被冷风吹得乱摇。   后花园里的花朵都凋零了,徒留光秃秃的枝桠,寒风肃杀,盛京宽厚的背影极为孤寂。   “盛京。”   孔思寻裹了一件略微宽大的大衣出来,脸颊冻得通红。   “这个给你。”   他伸手,那只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张,边角泛黄。   盛京掐灭烟头,伸手接过来,目光快速掠一遍,又从头慢慢地重新看。   “这是张漾写的,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我是张漾身边唯一的朋友,也不想继续看他这样下去,我也很想帮漾儿。”   孔思寻裹了裹大衣,不甘道:“要不是漾儿喜欢过你,我绝不会把这东西给你!”   一张薄薄的白纸,劲遒有力的字体仿若晨曦的第一缕金光,盛京那颗几近绝望的心再次重燃圣火。   “谢谢你,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盛京激动的手都在抖动。   “别谢我,我不知道管不管用。”孔思寻瞥了他一眼,叹气:“谁让我现在只能靠你了,但凡孟望比现在更坏一点、但凡你回了京城、但凡你没当过兵……”   他也决不会指望盛京。   当过兵的体格子比他健壮,去山上摘朵雪莲回来,应该也不会多难。   他是这么想的,不过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孔思寻从来没有看好过盛京,从张漾正式跟人交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不对盛京抱有任何正面想法。   包括这次,去雪山拍极光与摘雪莲九死一生的事情,盛京就算是为了盛氏,但凡有点脑子也绝不会做。   接手盛家,他能找到一百个跟张漾长相一致的人。 第37章   那张纸给出去后, 盛京一连消失了两三天。   “哼、”   孔思寻伫立窗边,玻璃窗面氤氲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扯了扯嘴角。   这是一个极为讽刺的笑。   “怎么了思寻?”张漾倒水的手转而又拿了一个杯子。   “啊,没什么。这么早, 你怎么起来了, 又做恶梦了?”   孔思寻接过他递来的水象征性喝一小口, 然后又拿了舍曲林、帕罗西汀等药,递给他让人吃下。   原本药是张漾自己放着的,后来盛京在垃圾桶、花盆等一些地方发现被遗弃的药粒,之后就被收回来,每日三次盯着张漾吃。   苏白来的频繁,次次拧眉冷脸地给人做治疗,带着张漾做适量的有氧运动。   张漾非常抗拒治疗,这些天里几乎没笑过, 尤其在看见那些药, 黑脸了好几次。   不过孔思寻一撒娇二耍赖的, 张漾架不住他才吃。   阿戈美拉汀含安眠效果,晚上会给张漾多加两粒的量。这么长时间下来,张漾倒是枯槁的没那么吓人了。   在盛京消失的第四天。傍晚, 夜色降临,暮色四合。   张漾在后花园秋千长椅发呆, 垂下的小腿一晃一晃的,随着铁锈与不锈钢磨擦的吱呀声颇有规律。   轻揉的春风裹挟着傍晚沉重的露珠,在视野开阔的小镇浮起一层白烟。   张漾鼻尖通红, 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盛京夹着毯子大步流星地给他披上。   “说了多少次,出来多穿点, 待会吸了凉气怎么办?是不是忘了上次你胃痛了?”盛京将人严严实实地裹好, 指尖顺着张漾的发梢一路向下。   宽大的掌心按在那清瘦的肩膀, 他缓缓矮下身,半跪在张漾面前。   “我这几天处理了点事,今天好不容易见你了,跟我说会话吧,嗯?”   张漾眼波宁静,没有开口。盛京也习惯他这副冷淡的样子,抬手替他拨去眼尾的碎发丝。   “嗯……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有点事,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会让孟望跟孔思寻看着你。按理来说你应该挺开心的吧,毕竟没了我你还清静。”   盛京眼神定定的,胸口却似是被一颗巨石坠着,沉的他险说不出话。   “还有,我走的这段日子,余成会替我守在这。我在他那儿留了点东西——名下所有不动产赠与证书,还有几张卡,我在盛氏的股份跟远洋财产都给你留在了一封信里。届时余成会交到你手里。”   盛京颤抖地抽了一口气,心如刀绞地勉强笑了一下。   “我不——”   “先别急着推,你听我说完。”   远方传来疾驰的春风,回荡在堆满积雪的山林间,发出阵阵摄人心魄的悲鸣,又陡然阒寂。   静的可怕。   盛京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清晰。   “我立了东西,你是我唯一合法继承人,我的财产只有你才有资格碰。反正已经给你了,你不想要也可以送出去,或者拿着我的钱撒着玩,只要你开心。”   张漾眼睛动了动,像是死水流转,被开了一个泉眼的池子源源不断地注入鲜活血液。   张漾问他:“你要去哪?”   “去哪,去……好地方。”盛京卖了把关子。   张漾敛回目光,不再看他。   盛京缓缓站起身,自始至终那双眼睛就没从张漾身上挪下来过,似要将眼前人的每一寸都刻在脑中。   他用脸蹭了一下肩膀,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出院那会,我那天拎着一大袋子菜屁颠屁颠的过来找你,你那时候也是不好好吃饭,我就寻思去你家给你做总不能一口不吃了吧?结果你对我说什么‘不爱我’可把我给气着了,我当时赌气当你面说离开,其实没有。我回去想了好几个晚上似乎想明白了一点。   你离开我不是因为景明,而是因为我没有那么爱你,我,我把你双手递来的真心踩在地上,甚至,从没有把你当个人看待。这一切都源于我那可笑的高傲与自负,总觉得盛老二的身为就了不起,所有人都得无条件迁就我。我错了,虽然这三个字我对你说了很多遍,但……我还是得再说,我错了。”   气氛一直都是安静的,张漾死死地攥着毯子一角,隐忍着红了眼眶。   盛京的眼泪也是抹了一把又一把,他随后又故作轻松地咳了咳:“你不需要给我任何回应,这些话是我想对你说的。”   从前觉得无比肉麻矫情的东西,是如今,他恨不得说上一辈子的诺言。   “我爱你,我一直都很爱你……今天都跟你说完吧。”再不说以后不一定有机会了,“之前总在觉得,我只是想跟喜欢的人谈恋爱过一辈子,而我喜欢的一直都是19年前的,所以当我再对任何一个人有心思,这不就是违背我几十年来的……一个小追求,这不是出轨吗?”   当那个时候的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过张漾时,是非常恐惧的。   这种恐惧无异于对“他”双倍的背叛,他能做的只有及时止损,给人一千万让人走的干干净净。当他在游轮知道张漾跟过来时,内心还是有点小雀跃的。   但在如潮水般的抵触中微不足道,他恨不得当场把张漾扔京城。   他“抗拒”于自己背叛的丑事暴露在外,张漾是在他感情路中的一块坍塌。   看似他是那个万众瞩目般的存在,可再华丽的绅士燕尾服后面也藏着龌龊不堪的污浊。被推入深渊的张漾,才是最干净的那个。   “到了现在我每次一想起游轮那事,我都忍不住给自己一嘴巴,这种话怎么能对你说呢。”盛京袖口跟肩膀湿了大片,眼眶还是红了。   二人就在这个不算太大的花园里,盛京袒露了从未有露过的真情。   担心张漾受寒,盛京没多久就把人抱卧室了。   卧室静悄悄,为了让人安心睡觉,关了大灯只留了一盏暖黄床头灯。   微弱的灯光映着站在床头男人高大的身躯。   盛京一直守在床头,等张漾沉稳睡去。   “你要去哪?”   张漾又问了一次。   意识到不说出个前因后果恐怕今夜都睡不着,盛京佯装掂量,然后告诉他:“信托基金动荡,我去南美稳稳局面。”   张漾默了一会,说:“我不要你的钱。”   盛京失笑,没理他。   反正字都签了,要不要可不是张漾说了算。   —   盛京出现的那晚,就像是张漾做的一场梦,之后将近一个月都没见过人。   如果没有天天蹲守在房外的余成,他或许真的认为盛京离开了。   那晚盛京的话他也是似懂非懂,不过也不想多深入,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提过,反而孔思寻倒是经常提及。每次都后知后觉地捂嘴巴,佯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余成虽说天天来,但很少踏进房子的领域,苏白每次治疗完就走,孟望也是一言不发地守着他。   似乎盛京离开后,每个人对他的看管更严了一点,也像是在掩盖眸中不可言说的秘密。   因为,盛京走的第二天孟望过来找他,对他发誓,承诺一定给他病治好了。   “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孟望身板直挺挺的,挡在张漾面前。   “不给。”张漾想也没想:“盛京走了,我希望你也能走。”   孔思寻刚从里屋探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张漾大脑思维缓慢,只能用最浅显的厌恶表达:“帮江云母子偷梁换柱的人是你吧?那天景明在病床上不小心说漏嘴的,他跟你认识的……很早。我之前就在想孟景两家势力悬殊,你会因为什么缘由跟在国外深造的景明认识?因为我吧。”   孔思寻不禁回想起那句“跟孟望合作,一步步丢掉我想要的东西”,他当即瞳孔猛缩,倒抽了一口凉气。   孟望好诡谲的心思!   “如果仅仅是为了我忘掉19年前的你,你却在19年后给我布了一张大网,是不是有点太‘记仇’了?”   意料之外的,孟望没有一丁点惊惶的动作,反而是不易察觉地卸力。   似乎一直等待这一天。   孟望短促地呼出口气,“我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吧,都是一样的条件,你为什么偏偏喜欢盛京不选我。你虽然住在盛宅,明明我对你的示好一点也不少。”   一摊手:   “不过……我任凭你处置。”   张漾转过身,“我不会像恨盛京那样恨你,咱俩扯平,你以后别来找我,我也不想见你。”   默了半晌,孟望垂落的掌心倏然攥起拳头,转身就朝门外走了几步,又顿时停下,侧过脸。   那在部队多年而练就的深色皮肤,侧脸轮廓线条极为锋利,挺拔的鼻梁跟刀背一般直挺。   他开口似乎是讥讽:“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如果今天站在我位置的是盛京,你还会对他说这些话吗?”   孔思寻从里屋出来,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冲着他怒道:“漾儿不就是你跟盛京害的吗?在这装什么受害人啊。”   孟望没说话,临走前,只留了一句:“张漾,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哪天不开心,随时来找我。”   孟家大门随时为你敞开,19年前是,现在也是。   他望着张漾冷漠的背影,顿了顿,带上门走了。 第38章   “你没必要为了我, 和孟望闹得这样难看。”张漾说。   孔思寻关上门,脸色有些冷,“我就是看不惯他们,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而起, 凭什么还能装没事人一样?亏我原先多以为孟望是什么大好人, 结果他也跟盛京如出一辙的脏。”   景明坦白的那天,他全程将注意力放在即墨煜谦的身上。   “总归比盛京好一点。”但也是大哥跟二哥的区别。   不过张漾一个也不想见就是了。   倒春寒结束,春明景和,幸运小镇又恢复如常,绑架案仿佛是一场梦。   木屋房檐悬挂的“出门见喜”红字落了漆,孔思寻拎着梯子,气喘吁吁地给换了个新的。苏白像是上班打卡,每天准点准时到达, 每回搬着仪器过来时总会骂骂咧咧。   仪器珍贵, 交给别人又不放心, 这一个多月下来,苏白身体日渐健壮。   弄得张漾挺不好意思的,决定亲自下厨犒劳, 但第一道菜便早早宣告失败,炸汤圆飞上天花板, 孔思寻和苏白扣半天都没扣完。   “抱歉,我忘记解冻了。”张漾满脸歉意。   孔思寻看着满目疮痍的天花板,哂然:“不怪你, 是汤圆的错。”   总之,还算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个月。   直到神秘的盛家车队给他送了一样东西——一朵冒着凉气的雪莲。   约莫十八九厘米宽, 淡黄色的花芯夺目鲜艳, 周围花瓣苞片几乎透明, 隐约可见其蜿蜒的经络。   张漾捧在手心,皱眉抿了抿嘴:“我……不是很需要壮.阳。”   “不是不是!小少爷这是盛总亲自、亲手挑来送给你的!”余成眨眼睛。   雪莲花开的非常好,像如此巨大的一朵是很难弄来的,而且苞叶与花芯还吐着水珠。   “还真给弄来了,怎么不是盛京送来?”孔思寻也被惊艳到了。   “盛总有事,先不来。”余成不再多说,逃也似的离开这。   随后,孔思寻看了几眼莲花之后也想后脚离开。   “等等思寻。”   张漾回想盛京离开前的那一晚,对方推脱敷衍的话语间,似乎不想让他知道几人之间暗暗密谋的计划。   不过他并不在乎,盛京要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盛京是不是为了我才离开的?你们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思寻。”   张漾觉得,现在好像有关系了。   “没——”   “我要听实话!”   张漾微恼,多日疾病的阴云笼罩之下,让他没了多少耐心。   孔思寻转身,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拳头紧了又怂,松了又紧。   “我把你给我的东西,给盛京了。”   张漾不解:“什么东西?”   “就是,盛京刚出车祸不久,你写的那张纸。”   张漾眼底一片茫然:“我给你写什么纸了,我怎么不知道?”   孔思寻也愣了,“你、你忘了?”   二人都沉默了,对峙中,张漾率先敛了眸子,表情凝重。   苏白说过,这种病伴有失忆存在,可它不像外力因素下有固定的时间点,或某个时间段。完全是随机性。   孔思寻颓唐地坐下,闷声道:“你说你要等盛京全想起来了,要跟他做的那三件事。你病得太严重,苏白告诉我治愈率低得几乎没有,我也是走投无路,我想拿这东西试一试,毕竟我身为知情人知道你有多喜欢盛京,我就想万一呢,万一盛京真给你做成了,你一个感动病就好了呢?”   燕子归巢、拍极光、摘雪莲。   张漾听了直摇头:“你不应该让盛京去,你明知道我不想跟他再扯上任何关系!”   “那是这重要还是你的病重要?都这个时候了只要能给你治病,什么都行。你要是不想,那我就替你还!要是盛京真能给你治好了,我给他当牛做马也行。”   孔思寻痛哭流涕:“漾儿,你好好活下去。我们都希望你能活下去。雪莲长在雪山上,那东西又不是一般人能爬得了的,我人脉有限,能找到那就那么几个。周觉深是事外人他不管;孟望有错但我并不想让他冒险,他对你我宁可相信是一时犯了糊涂。只有盛京了,只有盛京能去。”   他口中列举的那三个人都当过兵,身强体壮,抗压力绝对比普通人要强,能平安回来的几率也高许多。   “我和盛京都不能百分百确认爬个雪山就能给你治病,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所以漾儿,你就当是为了我也得活下去。”   “……”   不过他说得再多,张漾也没回应他,只是将雪莲先放进冰箱进行一个简单的处理,然后独自回卧室。   门板紧紧关着,密不透风。   孔思寻抹了把脸,情绪激动过后身形笨重地离开。   屋外星光黯淡,春风料峭。四面八方的黑云向深蓝色的幕布中央堆积,天穹中惨淡得没有一颗星点。   卧室房间中十分沉寂,张漾整个将自己裹在被窝里,乳白色的棉被缩成一团。   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笼”中,那些细碎的哀怨和喘哭泣得尤为清晰与明显,极为压抑地钻过窗边缝隙,飘向无垠的天穹。   高山鳞次栉比,形成一道高高的屏障,将一切物质回弹向渺小的小镇,随着风声细细密密地钻紧盛京的耳朵。   黑色豪车急停医院门口,医疗团队紧急就诊,整栋医院都陷入兵荒马乱。   “病患呼吸道衰竭,快上呼吸机!”   “推高压氧舱!”   苏白跪在被推进氧舱的病床上,就着盛京手臂血管扎了一针申捷。   余成被从睡梦里薅起来,还打着哈欠:“怎么回事?”   “高原反应加严重缺氧。随行团队的那几个人还在搜救,只有盛总被我们在距离山脚八百米处发现。当时整个人都陷入昏迷。”   秘书喘着粗气,身上还残留许多冰碴化成的水渍。   余成腾一下就醒了:“什么!老爷和夫人通知了吗?”   秘书摇头,表情沉重。   此时保镖首席也慌张跑出来,明显紧张得不行:“盛总在急诊室,要不要跟老爷夫人通电话啊,大少那边怎么办?”   盛京在登山前跟他们这群人交代过,如果没死,不能跟盛宗宏他们透露一丁点。   可眼下情况危急,如果在急诊室迟迟出不来的话还得签字。   余成一咬牙:“通!立马通!盛总找人算账就算我的!”   “……”   冷风簌簌,在次日晨曦停下。   张漾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起床时脑子整个人都飘乎乎的。   “咳咳!”   他咳了咳嗓子,干涩像被粗粝磨过的一样,立刻疼出几滴生理泪水来。   “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洗漱。   在刷牙时手背不小心撞到玻璃杯,顿时被碎片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来。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有知觉地收拾好,将伤口放在水柱中消毒。   淡淡的血色流向水槽,他目光淡淡地漠视着,也不去包扎。   这时门铃响了,他才回神去开门,开门的路上膝盖又撞倒花瓶,土壤和碎片洒了一地。   似乎一切都在预示着什么。   张漾深吸一口气:“随便吧,你们都随便吧。”   他缴械似的后退,饶了几步再去开门。   余成眼圈乌青,嘴角噙着血渍,白皙通红的脸颊印着清晰的指印。   “余成,谁打你了?”   张漾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余成神色颓然地抽走手臂,后退了几步。   “小少爷,盛董事长和夫人下令,让你去见他们。”   余成声音小小的。   “知道了。我给你抹点药,你先进来。”张漾想再伸手,但却被躲过。   “小少爷,别为难我们这些下属。”   “余成你……”   余成把头垂得低低的,从张漾的那个角度看,明显有一半脸颊高高肿起。   “嗯。”   他不再多言,坐上他们的专车离开。   豪车疾驰,将他带到本地最为豪华的酒店包间,那是一间极为宽阔的会客厅,地板边缘四侧被挖空,做成了四条互相连接的细小水流。   汩汩的流着清水,发出悦耳的声响,半扇百万云母屏风后,是两张沉木矮脚桌,高度适量,可盘腿也可坐着。   盛宗宏与江晚愁落座一侧,见他来,面容平常,甚至有些祥和。   “张漾,坐吧。”   盛宗宏眉眼满是善意,示意他落座。   “谢谢。”   张漾一看见他们二老,便知今天大概是场什么宴请了。   他分明看到盛宗宏的笑意没几分到达眼底。   “你母亲叫张芳,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有多年的交情。”盛宗宏沏了一壶茶。   “盛家对我们母子二人的恩,晚辈没齿难忘。”张漾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们。   江晚愁狠狠地扬起一个笑脸:“你有这份心就好,早听说你重情,要是像那种白眼狼,恩将仇报的东西一样,我会很寒心,甚至会懊恼,当年收留了一对怎样吃里扒外的。”   她一开口,便是十足的火.药味,盛宗宏缓缓握住她的手,意为安抚。   “你是聪明人,我们两个老人也没那心机拐弯抹角。”   张漾挑眉:“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二位今天不应该找我来。”   说出这句话时,他是有些恼色在里面的。   像盛宗宏这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他肯定不会为了盛京而去威胁一个小小的百姓。   “我在缙洲买了一块地皮,面积大约是你目前房产的二十倍不止。另外,我再给你一张我的附属金卡和一辆千万豪车。”盛宗宏开足了条件:“你现在孑然一身,这些东西足够你潇洒一辈子。对了,还有你那个朋友,他在娱乐圈的资源我已经安排好,保证他荣华富贵一辈子。”   “条件呢?”   盛宗宏将手里盛着清茶的紫檀杯递去:   “离开盛京。永远不准踏进国内一步。”   张漾摇摇头:“我拒绝。”   连同那价值不菲的茶杯也一并推回去。   “那点财产,我不稀罕。或者换句话说,盛董事长,您儿子是您管教不当才有的今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凭什么为了你们的错误教育而买单?”   盛宗宏脸部肌肉都抽搐了一下。   显然是被张漾的话扎到了。   江晚愁拍案:“张漾,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的?哼,早知道你不安好心,我江晚愁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收留了你们母子!要不是你,小京怎么会有今天!他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你凭什么安然无恙的坐在这!你该陪着他一起!”   “安然无恙?你们觉得我现在安然无恙?”张漾说着,怒极反笑,只不过那笑容里掺杂了许多冷意。   “我真是受够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高高在上,都认为我该为了你们那些小恩小惠磕头谢恩,即使你们把我全家都给烧了我也得笑着、装没事人一样对你们点头哈腰!”   张漾冷笑起来,“我想问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一切的罪责都安在我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   如果等会还有一章,那就还有一章 第39章   “盛董事长, 恕我直言,请问您喜欢的人,在得知你母亲病重仍对你选择隐瞒, 你会轻而易举原谅他吗?您对他真心实意, 他却反将您当个替身养着, 您会原谅他吗?”   盛宗宏抽搐的脸部逐渐沉下。   江晚愁头颅微垂,额间落下一道阴影,掩下眸中戾色,“小京给了你一千万,还有景家的二百万,你拿着这些钱,足够了。爱情本身虚无缥缈,能用一段感情换来后半生衣食无忧很值了, 你只是太贪心才有今天的下场, 还害的小京重伤住院。”   “如果按您所说, 那我在海上飘零一天,盛京应该拿什么还?他对我的语言羞辱又该拿什么还?”张漾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去雪山不是我指使的。那请问盛夫人,您觉得我该为这次的事情付出相同的代价, 那盛京在我身上划下的刀子,您又该怎么算?”   江晚愁黑瞳微动, 眸光流转,方在的戾气顷刻消散,盛宗宏也同样被噎了一下。   张漾静坐着, 嘴角微微扬起,细软的声音与流水声交叠, 形成一道非常响彻和悦耳的声线。   可笑意却没有几分的真实。   “在游轮的那几天您二老不在, 但发生过的事情想必比我还要清楚。我替你们二老回答吧, 你们不会让盛京为了我而付出任何代价,相反,这次劝我出国又何尝不是为了帮他铲除后患?”   这就是那些上位者对底层人伪善的面容,他们有钱有权,将“你”与“我”隔得分明,却从不分善恶对错。只要是触及到他们利益的事情,便会马上跳出来为自己辩解洗白,在别人因他们而身处水深火热中时,却集体视而不见。   明明是最无辜的人,偏偏被按上“罪魁祸首”的头衔,盛宗宏给出的东西看似他占尽便宜,实则每一步都在为盛京做足打算,不然该出国一辈子的就是盛京。   时至今日,张漾竟有些认同景明“渡江”的观点。   “你们认为金钱能衡量一个人的价值观甚至生命时,这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亵渎。在你们眼里盛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用钱就能买,可我也是我母亲的孩子,我不是草菅蚱蜢。如果我是你们的孩子,那您二老今天也会坐在这里,让我为盛京去赔罪吗?”   江晚愁沉默了,盛宗宏在听到海上时,脸色黑的都能滴出水来。   “不管怎么说,盛京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决不能再看他堕落下去!所以你必须离开,这对于你们两个而言是最好的方法。”江晚愁缓了缓,将骄躁尽量转为平缓,“我的儿子我了解,只要你在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安生,所以,你当报恩也好怎么都好,三天内必须出国。”   张漾拳头死攥,青色的血管都暴起,连带着糊涂的脑子都清醒不少。他怒视二人,强强忍下掀桌子的冲动。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出国,盛京欠我的我不让他还,之前的一切我也说了我不在乎!凭什么连我在国内这件事你们都容忍不了?!盛京是太子爷,我就活该被你们摆布吗!事到如今,错在盛京、也是你们的纵容与失败的教育!这后果不该由我承担!”   张漾呼吸急促,腾地一下站起来,膝盖磕在桌底,连带一桌子的茶具与工艺品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盛宗宏与江晚愁也站起身,正当他们要说什么时,巨大的响动振动了门外的人,两扇大门忽地打开,盛京身形不稳,一跑一跌地进来。   对峙中的三人目光齐刷刷地望过去。   “张漾!”   盛京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渗白的眼皮底下是不知道哭过多少遍的眼睛,眼白泛起骇人的血红。   他像个无助的孩提,死死地抓着张漾的袖子,笨拙地将人扯进怀里,眼泪滚滚往下落。   “别走,我不准你走,你要是敢走,老子就、就、”盛京抱着张漾,连声音都变得迟缓,“……我错了,对不起我求你,求你别走。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人,你不喜欢我什么我都改,只要你别离开。”   他不敢将登雪山的事情告诉父母,就是为了防这一手,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在病床昏迷听到他老子让张漾出国的消息时,差点没当场从昏迷中醒来。   整个人被惊恐与慌乱化为大山压在身上,过往的每一帧画面全化做尖刀刺在身上。   如果张漾离开,他或许真的再也见不上眼前这个人。张漾的抵触、排斥、不肯原谅他的画面无疑将他推入最低的深渊,不能弥补这个人,盛京害怕的将张漾抱得更紧,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失去了语言系统,只会重复这几个字。   然而盛宗宏与江晚愁的脸几乎扭曲,见自家儿子如此不争气的样子,立刻挥手命人将二人分开。   “你打我吧,你打我好不好?哪怕骂我两句你别不说话,我求你消气,只要你能消气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别听老爷子的一声不吭就出国,你不能这么狠心!”   张漾推不开他,只能冷声道:“放开。”   “不放!我就不放!我放手你就跑了,你要是跑出国,他妈国外那么大,我上哪找你啊,你说我上哪找你!”盛京嘶吼。   强壮的男人溃不成军,仿佛将张漾当做了唯一的稻草,那群保镖不论怎样拽他都不松手,死死地攥着张漾我外套。双方拉扯中,“刺啦”一声,张漾外套碎成片状,盛京粗喘着气,脸颊洇出不正常的潮红。   他被保镖毫无尊严地摁着,像一条案板上动弹不得的半死不活的鱼。   盛京越是挣扎,江晚愁送走张漾的心思愈发笃定,她眼神是不容抗拒的决绝:“张漾,离开吧。”   窗外阴云压境,光彩晻晻。黑压压的天穹深深地笼着小镇。   江晚愁的声音在盛京的挣扎中,是前所未有的疲惫:“算我求你,离开盛京。我……为盛京所犯的错误,向你道歉。”   “抱歉。”   江晚愁轻轻吐出一口气,向张漾欠身,盛宗宏伸手将她扶起,恨铁不成钢地怒视自家儿子,又不得不为了他而对张漾卑躬屈膝,“胖婶是个好人,你一个年轻人敢对我们说出这些话实属难得,我很欣赏,你走之后,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张漾微微一动,将目光转向他们。   “不、不行,不行张漾,你别听他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是我混蛋我眼瞎,我盛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真的不能离开你,没你我会死的!你忍心看我生不如死吗?张漾……”   “闭嘴,逆子!”盛宗宏吹胡子瞪眼,低喝地上狼狈的男人。   可盛京一心只有张漾,他用最低姿态、最卑微的乞求以及最无助的哭喊,试图挽回一点张漾的心。   外面电闪雷鸣,腾运游蛇般的雷电将漆黑的天穹劈得四分五裂。整个会客厅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在等待张漾接下来的话语。   他张张嘴,一道电光正中盛京。   “我答应你。”   说完,房间更静,盛京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般,足足滞了几十秒,随后眼眶骤然瞪大,目眦欲裂: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张漾,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我他妈捂了这么久,连你一点怜悯也换不回来吗,啊?”   不可置信中,大部分是濒临崩溃的绝望。   盛京仿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委屈的人,他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漾,似要将人活活盯出个窟窿出来。   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有没有在流泪。   盛父盛母听到张漾松口内心也跟着松下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松快。   “不过我有条件。”张漾抬起眼。   江晚愁自然全部满足,挥手:“说吧。”   张漾转身,一指盛京:“在我到出国之后,不准让盛京来找我,不准让他知道我的地址以及任何信息。还有,我要求你们盛家为我治病,直至我彻底痊愈的那天。”   “你休想!只要你敢走,我敢保证我第二天就能找到你!我不准你走!”盛家失声吼道。   “闭嘴,兔崽子,还嫌事不够大是不是!”江晚愁没好气怒斥。   “想必您二老也看到了,盛少爷是什么态度,如果你们不看好他,那未来如果再次重蹈覆辙,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冲我兴师问罪的架势。”   张漾语气定然,实则连指尖都在颤抖,心脏跳到几乎散架。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理智强压着泪水,让他表面看起来坚强。   江晚愁点点头:“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向着他!”   对于他们的保障,张漾只是冷笑一下,然后转身离开这里。   在路过盛京时,他的脚步顿下。   盛京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他时,一副将他抽筋扒皮的架势,可当开口却是难以掩映的难过:   “一定要走是吗?你一点也不在乎我是吗?我在雪山上还给你拍了极光,还没来得及给你看,你别走,我跪下来求你好不好?你别走,别走……”   “那些东西只是我随手写下来的,如果不是孔思寻提起我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你做的这一切都毫无用处,你少自我感动了。”张漾看着他,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其实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你说骂就骂的脾气,也没人会喜欢你动不动就威胁人。在我跟你分手后,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过的非常自在开心,你的权势地位压得人喘不上气,我每天只能忍着恶心见你,或许这次出国,也算是我对你一次小小的报复。”   盛京不是说没了他生不如死吗?那就挣扎痛苦吧,这都是盛京活该受的罪。   “我改,我改了很多了!在镇上的这几个月,我很少在你面前发过脾气了,你要是还不满意,你给我点时间,我继续改……我改到让你满意!”   张漾摇摇头:“我只想离你远远的,你的脾气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也……不再恨你,或许在日夜更迭中会遗忘你,咱俩就当好聚好散,你别再来找我。”   “不、不行,好聚好散什么?有什么好聚好散的!我对你有错,你得恨我,你怎么能不恨我?在落水那次是我没救你,是把你害没了半条命!还有,还有我跟景明求婚、还有我说你晦气、还有、还有很多,我的错事多到数不过来,不能散,咱俩不能散!”   盛京被十几双大手摁着,可依旧扯出来一只手,手背跟手腕都拧得通红发紫,颤颤巍巍地攥着张漾的裤腿。   他被摁在地上,半张脸都抵着地板,头发与衣服依旧凌乱不堪,苍白的脸庞泪痕狰狞,此刻已如尘埃卑微。   “求你了张漾,求你,求求你……”   他痛苦万分,已然泣不成声。   张漾垂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后退将布料从他掌心扯出,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张漾走后,窗外大雨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说:   每日一句:我还欠了三千没写 第40章   呼啦啦的水珠串连成线, 在窗檐拉下一层水帘,空中暗云密布,雷雨交加。张漾在孟家车队的掩护下离开。   盛京盯着那扇没关紧虚掩的房门, 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不再说话, 也再无动作。   像是一具枯槁的“尸体”, 整个人拢上一层灰败与绝望。   张漾走了,他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犹豫的走了。   他这样想着,心脏如同被千刀万剐般,再也无法呼吸的痛。   盛宗宏见他这副模样,嘴唇噏动,略显混沌的眸中说不出的无奈。   “有我在,你休想找到他, 我会保证张漾在国外的人身安全。你们这群小辈的恩怨我管不着, 但从今日开始, 从前那些纠葛就是过眼云烟,你要是还有点脑子,就别再去找他!”   “不, 我会去找他的,一定!”   张漾走后那群保镖便松开了盛京, 他从地上跪坐起,眼神空洞,说话都没了力气。   “兔崽子, 你魔怔了是不是!”   盛宗宏抬手便砸了手边的花瓶,不解气, 踱两步步直冲盛京, 朝自家儿子胸口就是一记猛踹。   老爷子也是军人出身, 刚退休没几年腿上力气不减,生生将人踹出一口鲜血来。   盛京一点也不躲挨了一脚,他抬手擦掉嘴角血渍,语气偏执:   “打吧,只要您能消气,只要您打不死我,我就算爬着也得爬到张漾那。”   “你!”   盛宗宏脚还没抬起,江晚愁拽着就把人拦下了,扭头冲着下属道:“赶紧把少爷拉下去啊!”   秘书冲着保镖招手,手忙脚乱地把人带出去,路过长廊时,她余光瞥到楼梯口光影交界处的余成。   他半边身子倾斜倚着雪白的墙壁,手臂无力垂落,拇指摁着食指骨节,几乎发出咔咔的骨脆响。   “余特助?你没有去送小少爷吗?”   余成抬头,嘴角还覆着一层黄色的药水:“司机他们去送了,里面怎么样了?”   “嗐,别提了,盛总性子倔,把盛董事长气个半死,虽然乱糟糟的不过好在小少爷没事。哎——一想到以后见不到小少爷,心里怪失落的。”   秘书失落地叹口气,不过话锋一转,她抬起手戳了戳余成的嘴角:“你跟谁打架了?”   余成拨开她的手,挺身从楼梯离开。   “办事不利。”   盛宗宏打他是应该的。   —   张漾觉得盛老爷子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可信度,他自从离开后,第二天早上便被专车送离,乘盛家的私人飞机飞往缙洲。   缙洲与国内没什么不同,盛家将他安顿在市中心交通便利,远离夜市等喧闹的地区。   正和他的心意,自从生病之后就不是那么喜欢热闹的地方了。   跟他一起来到缙洲的是苏白医生,孔思寻要留在国内拍戏,期间只跟他通电话联系。   “其实你不去缙洲也可以的。”   张漾将手机贴在耳边,一手漫不经心的翻着当地一本杂志:“在哪不都一样?我只是……想报复一下盛京而已。”   对方默了默:“你不是说不恨他了嘛……而且你有很多种报复回去的法子,干嘛要突然走呢,留我一个人在国内怎么办啊。”   张漾笑了一下,在耀眼阳光下非常浅淡:“等你忙完可以来找我,这里离国内不远。而且——”   他抿唇:“虽说不恨,但眼下有一个不费吹灰之力能让人痛苦的法子,我为什么不用呢。”   “好吧,不管怎样,我都只站在你这边!”   随后,孔思寻又磨着他跟他说了许多话。嘱咐他按时吃药、多锻炼、遵从医嘱什么的,孔思寻嘴巴碎,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张漾也没挂断电话,对方说什么他就跟着应。   到最后,孔思寻自己都说累了,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等你病见好了我再去,不然你别想见我……”   “嗯,好。”   张漾轻轻应着,已经从书房散步到了阳台,“睡吧,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他凭栏俯视院后花圃,深深地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在这里,以后的日子,应该能如他所愿吧。   苏白的导师在缙洲,或许盛宗宏因此才派他来,又处市中心不远,苏白每天往返的很方便。   虽说是新环境清静,可他内心仍没什么治病的欲望,整天除了犯病之外,大多时间都窝在卧室睡觉,苏白告诉他说新环境要多适应,最好找份工作多运动运动。   张漾听着,花费半个月将别墅打扫一边,又将自己的东西搬进来。之后,又继续整日窝在卧室。   苏白:……   总之,治病进度就这么拖拖拉拉的进行。   一连一月下来,张漾没察觉,苏白倒是差点崩溃。   不过,希望的救赎在于余成的到来,那天也是张漾为数不多的出门的日子。   余成是盛京的人,不过也是他的朋友,母亲病重时为数不多来探望过的。   “余特助,我并不熟悉本地,招待不周,多有原谅。”张漾挑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幽静的茶楼,包了雅间。   余成坐的离他很近,熟练地泡起茶来:“您太客气了小少爷,我是派来照顾您的。”   张漾见他忙活,微微蹙眉:“你过来,盛京知道吗?”   余成抬眸,又徐徐落下,手中举着茶盅依次分入杯内,将茶汤控在七分。   “调去特助将近一年,我学到了许多东西,但我太笨了什么也做不好,就向盛董事长递申请来照顾你,主要是为了缓一缓国内压力。至于盛总,工作之外的东西我不会透露的。”   不过就算他不说苏白不说,盛京那里再防也防不了多久。张漾抿了一口茶:“别太客气,像原来那样叫我就行了。”   余成来了之后,张漾以肉眼可见的勤出门许多。   来照顾张漾确实是个好差事,余成的作用用“闹钟”形容比较准确,任务就是监督张漾一日三餐、用药治疗以及康复运动。   余成在当特助时准时率就高到惊人,照顾起张漾来心应得手,苏白对于这个“助理”非常满意。   从张漾搬来的那天,苏白给他换了一盒SSRI的新型药。   “除了吡拉西坦氯,曲克芦丁和甲钴胺暂时停了。张漾,这是一次胜利的号角,只要你继续保持下去,我想三年之后,你差不多就可以只需要服用药物便能稳定病情了。”   苏白拍拍他的肩膀:“坚持,就是胜利!”   余成跟着疯狂点头。   不过内心深处却是为张漾捏了一把冷汗。   “……”   在跟张漾近距离生活的这段日子,余成发现他平时睡觉除了卧室外,最喜欢的就是阳台。   阳台挺大,中央放着玻璃桌,两边各摆把藤椅,显得格外光秃秃,余成就从市贩子那儿弄来几十盆多肉绿植,偌大的阳台顿时被填满。   绿色的阳台顿显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几只漂亮的蝴蝶扑扇着翅膀萦绕。   张漾再也没去过阳台。   余成:……   他又将这些东西搬走,张漾中午抱着条薄毯,打着哈欠又去了。   余成:?   张漾懒洋洋的躺着放空大脑,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腾地起身查看,生怕是盛京的。   他来的这些日子,拉黑了盛京不少骚扰短信。   他点开微信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是颗害羞的小绿豆。   对方:小帅哥通过一下,我是你隔壁邻居~   张漾警惕地打量四周,他来到缙洲后几乎封锁社交圈,之前在楼下有几个缠着他要联系方式的都被他给拒绝了。   这次同理,想也没想就给拒了。   对方不死心。   “在你对面,抬头。”   他顺着看过去,见对面别墅阳台上同样坐着一个年轻人,只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   他指尖顿了顿,点了同意。   【这位喜欢睡觉的青年,采访一下,请问你为什么不喜欢绿植?】   张漾抬脸,又低头回复。   【中国人?我不是不喜欢绿植,就是,不喜欢原本的东西突遭改变。】   其实是因为犯病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中国人。行吧,我就是看你一个人怪孤独的,有空来我家喝茶~我叫景年。】   张漾礼尚往来。   【你在做什么?张漾。】   【你好张漾,我……被囚禁。】   ?   张漾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对方别墅采用的是复式大平层,隔着阳台也能看见内里随时待命的佣人,对面青年似乎跟他一样晒日光浴,手边搁着果盘与汽水,管家站在景年身侧,举着甜点托盘。   管家耳边挂着通讯器,在红灯亮了几下后,他恭敬道:“小少爷,孟总在来的路上,您要不要准备——”   “让他滚。”景年喝了一口冰镇西瓜汁,在昂贵的摇椅里翻了个身。   管家不再多言。   景年撇嘴,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撇撇嘴,举起手机噼里啪啦的跟“新朋友”诉苦。   【那男的又来了。】   【那男的?】   【……我前男友,就是关我的那个,天天来,烦死了!】   张漾抱着手机,内心复杂。   【既然你们分手了,他为什么还要来?】   【就是啊,都分手了!,妈的天天抱着我又亲又啃,一口一个我错了,呸!我在公司帮他揪卧底的时候怎么不说我错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张漾甚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青年有些同情。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他不是说爱我喜欢我,那就让他拿出来点真心看看。待会他来,我准备让他把厨房的碗洗了,顺便把别墅里所有的垃圾扔了。】   别墅那么大,光是上下来回都得几十趟吧?   【一直被关着吗?如果你想离开,你可以暂时躲在我这里。】   【张漾同志挺古板,折磨渣男的最好办法就是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然后封心修无情道。】   【无情道?】   【对,就是谁也不爱,你知道训狗吗?我认为这个法子不错。】   训狗……   张漾关了聊天页面,对对方的话也是似懂非懂。   —   盛京爬雪山时带了随行团队,里面跟着专业人士,不过时运不济偶遇山雪,他跟大部队走散,全靠命大撑到下山。   之后便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雪山那一趟没要得了他的命,但也落了一身的病。寒气侵入骨髓出现的疼痛红肿,消化系统也跟着受损,盛京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一到晚上腹痛难忍。   孟望期间来探病时,差点没被他那副样子吓到。   盛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下去,眼窝本就深邃,眼下尤为深刻,嘴唇发白,整个人笼罩一层灰败之色。   “我问过医生才知道你还得了慢性胃炎?你好端端的怎么去了雪山?”孟望将他妈塞来的小果篮放在床头。   盛京眼神呆呆的,极为空洞:“别问了,你怎么来了?”   “看你。盛二,张漾在哪?”   他来之前先去找了张漾,可发现张漾的屋子早被搬空,只留下一堆蜘蛛网,后来听说是盛董事长将人秘密送往国外,他一个外人又好过问。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张漾在哪,我……我还在这待着干什么。”   眼下,没有再比“张漾”这两个字更锋利的利器了,只要稍稍提及,他的心就好像被戳了一刀。   “老爷子把他送走了,都怪我,是我没用!连张漾也护不住!”   不然也不至于被他爹妈活生生逼走!   孟望安静地看着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你有用没有以后再说,你那边还有没有能用的信息?张漾是被叔叔阿姨送走的,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尤其会防着咱俩,这又是在国外,我的身份不是很方便。”   他因职位不能出国。   “所以这件事只能靠你了。”   “妈的靠我能有什么用……”盛京简直痛得痉挛,坐着的身体缓缓躬下去,死死地攥着腹部。   他爹妈为了防他,病房二十四小时被人看护,贴身秘书跟特助全部被调走,几个心腹与亲信也不在,几乎切断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出这个病房都难,谈何远在千里之外的张漾呢?   盛京想着,心一点点的变凉,心脏痉挛到脸肝都在颤抖。   他深深埋着头,肩膀剧烈抖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见兄弟这般,孟望也安慰:“盛老二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啊,起码张漾平安无事,你先养病,以后有的是时间找。”   因极度的悲伤脖颈与脸侧赤红,血管凸起,盛京摇摇头,总觉得全身都快痛的没知觉了。   “我上哪找,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我那天求着他别离开,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看都不看我一眼——”   崩了许久的委屈承受到达极限,他把脸深深埋进被褥,无声的哭了。   大脑嗡嗡直响,从前种种如如走马灯般闪过,他看见趁他睡着时张漾趴在他耳边表白、精致的表白现场生涩的情话、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呓语、蹦蹦跳跳着缠着他。   在海边、骄阳下,那冲他伸出手,听见他用最好听和柔声说。   说盛京最好了。   盛京眼底一片血红,下了床一脚踹翻茶几,哗啦一声东西洒了一地。可望着房间内空洞的一切,他又缓缓地跪在地上,抬手捂着脸,撕心裂肺地低吼:   “我说了我改,我也正在改,他就是不肯原谅我!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我是那么的喜欢他,我说我爱他他不相信!我都这样了还不相信,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伤心的表情可以用手掌掩盖,可内心深处的痛苦确实怎么也盖不住的,汹涌的泪水穿过指缝,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什么他妈的虚情假意,老子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吗!我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他就同意让我爸妈把他送出国,他根本就没为我考虑过,他宁愿把我扔在国内,他宁愿、宁愿一辈子窝在国外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他哭的声音嘶哑,肩膀抖动得厉害,整个人似乎都处在濒死的边缘。   孟望被他这副样子吓呆了一会,然后又废力地将人抬到床上去。   盛京正处在极度的悲伤中,孟望是个感性的人,眼角也跟着多了两滴眼泪。   “我以为,只要我付出真心,认真悔过,张漾一定会原谅我。后来,我知道那次是我伤他太深,自知没脸再得到他原谅,但我并不在乎了,只要张漾平安就行。可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将我推到更远,我的每一次努力在他眼里都成了‘自作多情’。”   可他总是不死心,怀揣着“万一呢,万一他原谅我了呢?”的希冀,侥幸着、哀求着、巴望着,那个爱他的张漾能够回来,看到他的改变,温柔的抱住他说“我原谅你了,盛京”。   可这一次,张漾亲手将这些摧毁,他的改变都化作巴掌朝他脸上狠狠落下,可笑的是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我偏不让他得意,我一定得找到他……我绝对会!张漾这辈子必须得知道,我盛老二对他是何种真心!”盛京那哭的赤红的眼底,泛着可怖的欲望与来自骨髓里的恶劣,如墨海深渊般的黑宝石瞳仁中,正攀爬起一股吞噬一切的偏执。   让人看着,着实胆寒。   孟望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头,听着他让人从脊椎里窜起的冰冷寒意,无奈叹息。   盛京是个实干派,对于张漾的事说干就干。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走出这个病房,那群人密不透风的看守眼中,他每天正常治疗服药,将病治个大差不差。身体养好之后他吩咐手底下的心腹,把他手底下子公司的商务文件以集成形式发去总公司邮箱。   他在病房登陆总部内网账号,处理了一些公务,没几天盛宗宏就来了。   问的大多都是关于张漾的东西,他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在那句“张漾一辈子也回不来”上做了回答。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他快恨死我了,我再去也是自讨没趣。我喜欢他,不想见他难过。”   盛宗宏这才放松了警惕,撤去一部分人手,盛京便可以逐渐恢复往日业务工作。   两个月后,他终于被从病房送到盛宅,日子又像他刚失忆那会,一群人走哪跟哪。不过也没在意,就正常工作。   为了打消江晚愁怀疑他是在“装”的疑心,给他物色的那几个富家小姐和少爷统统拒绝。   他心里只有张漾,不管装不装,那些人他都不会看一眼的。   又过了两个月,身边来自老爷子和他妈的眼线全部被撤走,盛京几乎恢复自由身,他没有直接联系张漾身边的余成与苏白,避免打草惊蛇,他先是暗地调出私家飞机的航班,逐条查出张漾那趟。   查到了半年来都在寻找的地址:   缙洲。   —   在缙洲的半年,张漾的病不见好也不见严重,总之恢复的极为缓慢。   张漾本人早就习以为常,不过有了余成和景年这两个朋友,他闲暇时也乐意出门了。   不过每次都很短暂,去一些人少的地方溜达两圈就回来。   缙洲的天气与国内相差较大,如今已是步入深秋,国内才刚刚盛夏。   他在薄毛衣外套了一件淡黄色针织开衫,脖间又围了一条薄围巾,独自回到别墅。   别墅占地将近一千平,除了偶尔雇家政来打扫,平时也就他一个人待着,如果没了景年,他还没病死就得先憋死了。   今晚夜色沉沉,秋风萧瑟,他摘了围巾后关了大敞的窗户。   客厅静悄悄,沉寂的可怕,他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没胃口吃东西直接准备上楼。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的震动,张漾接了杯水才拿起准备回复。   正想着要是景年邀请他参加活动和聚餐就拒绝了,明天他想休息。   可定睛一看,那是个完全没有印象的陌生号码。   心中陡然萌生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的心顿时悬在嗓子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机身,眸中又惊又恐。   指尖微微颤颤地点开那条未读信息。   【张漾,你在缙洲过的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你的胃不好,别让余成跟景年带你瞎跑。】   【其实这半年里,我过的不好,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想的睡不着。】   【你呢?有没有想我?】   张漾惶恐地跑到楼上卧室,给窗户和门都反锁,甚至拉来沙发抵上房门,然后跌跌撞撞的钻回床上,吓得脸都白了。   盛京,盛京居然找到他了!   这才半年就找到他了?怎么办……   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日子了吗?   正当他心慌意乱时,手机再次冷不丁的响起,那条信息框自动弹上屏幕。   【宝贝,我离不开你。】 第41章   张漾的心彻底凉了, 他知道,盛京,自己不论如何也摆脱不掉了。   去过跨越半个国内地图的幸运小镇, 如今又来到远方的缙洲。又要跑一次吗?   那下次, 保不齐盛京又能花上个半年找到, 或者一年,总之,这个人就像个幽灵般跟在身后。   他想着心脏猛地抽痛起来,掌心不由得攥起褶皱的床单,力道之大连指尖都在剧烈抖动。   之后,一夜无眠。   在这分离的半年,他再见到盛京是在景年的生日聚会里。   意外的,在他面前, 盛京难得的“乖巧”了一次, 除了那道炙热的视线, 明明极为凶狠,却内里又裹挟许多难以言表的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张漾坐在最角落里,微微侧目回避视线。   聚会的人不多, 加上景年与孟策舟他总共就认识三个。顾及到他的情况,景年和他挨边坐。   “小同志, 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去次卧休息?”景年扭头,觉得二人别墅间隔也不是很远。   “等玩完这把游戏吧。”   今天景年生日,他中途贸然退场总不太礼貌。   一群人玩的正起兴, 国王的游戏无疑是最好的收尾娱乐。大多都醉醺醺的,打着酒嗝摸着自己的牌。   其中一个人兴奋喊道:“我、我是国王!我来发号施令!红桃2、方块3和黑桃6互相对视十秒钟!”   他说完翻开自己的暗牌, 发现自己并不是其中一个转而松了一口气。   盛京率先亮出自己的暗牌:黑桃六号。   所有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大家面面相觑而无言。   屏息凝神中, 景年撂了自己的暗牌方块3:“没意思, 不想玩了!”   盛京瞥了一眼,又迅速将目光挪到张漾的身上,安静地盯着他看。   张漾低头,翻了自己的暗牌。   是红桃2。   孟策舟两指夹着杯口,修长的腿曲起一条,懒洋洋地依偎在沙发中瞟了盛京一眼。   盛京肌肉紧绷,身形如同黑色的岩石一般,黑宝石般的瞳仁目不斜视地盯着斜对面的张漾看。   对方坐在微弱的灯光下,无法聚集的目光涣散,极为无力,只是在看向他,但不知道在看那里。   与其说是对视,倒不如是张漾单方面的发呆。   景年眼珠子在二人见左右乱转,识相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十秒的对视很快结束,在一场无人知晓的过往中,盛京跟张漾简直就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宴会结束,景年亲自将张漾送回别墅。   一是觉得张漾状态不是很好,自从傍晚左右开始;二是总觉得他有点发抖,似乎是在恐惧什么。   “你放心,盛京已经走了,策舟送他走的。”景年推搡着他:“小同志,别想那么多,快去睡觉吧~熬夜会秃头!”   虽然他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的事情,但也能从盛京在宴会上那黏在张漾身上扒都扒不下来的眼神里隐约感觉得到,这又是一场负心汉与痴情汉的追逐游戏。   别墅四下寂静,夜虫长鸣,天空黑压压不见一点星光,鼻尖萦绕着腥臭潮湿气。   张漾目送景年走远后,转身进屋关闭那扇沉木雕花后门。   “咚”!   一声闷响,门板外面多出一道阻力来,渐渐压进,张漾双手拧着门把被迫敞开门。   张漾心跳骤然一顿,只见夜色中,盛京站在第二级台阶,半躬着腰。   “盛——”   “京”字还没脱口而出,一束吐着露珠的黄色玫瑰花便杵在眼前。   盛京黑的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幽幽发着亮光。   “你还没有回答我。这半年里,你有没有想我?”   他的声音低哑,在安静的夜色中极为清晰,张漾脑子嗡嗡响,拔腿转身就跑。   一个病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在部队经过严酷训练过的盛京?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人拦腰抱住,大步流星地扛到二楼阳台,不由分说地将人锢在摇椅里。   他则是两腿弯曲跨坐在张漾的身上,那两条细弱的手腕抵着他炽热的胸膛,健硕的身体微微一压,连同那两条挣扎的手臂与抗拒一齐抱在怀里。   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将人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滚烫的呼吸铺洒在张漾雪白的脖侧。   盛京粗喘着气,恶狠狠道:“跑?你还想往哪跑?老子找了你半年,你见着我就跑?”   一百多天的日日夜夜中,他不知道如何度过的,脑子里全都是张漾的笑脸,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仅是为了一句“我原谅你了”而蹉跎一年之久。   但他心甘情愿。   抱着张漾,那骇人的思念从脊椎一路窜上,盛京感觉整个后背非常酥麻,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张漾的脖间与耳垂。仿佛什么东西冲破了封印,几乎登时涌上心头,盛京抵着张漾的肩膀,喉间哽咽。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怎么一句也不回我?”期间他换了几十张卡,全部被张漾一一拉黑。   “对不起……我今天可能吓到你了,但我真的太想念你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打算放慢一点的,慢慢来你可能就没那么抵触我。可我真的受不了,我一看见你手脚都快不受控制,总是想抱抱你,或者摸一摸。”   张漾脸色渐渐沉缓下来,双臂都被盛京压在怀里,他张嘴在盛京肩膀用力咬下去。   口齿间感觉到一股铁锈味,盛京闷哼一声,反而抱的更紧了。   “咬吧,要是你还不消气就打我一顿。反正我是绝不会走的。”他最后一句说的极为小声。   眼下夜深,别墅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张漾单方面被盛京压制的动弹不得。血液洇过衣料流入唇瓣,张漾及时松嘴,又急又恼:   “……放开我。”   “不放!从前没放,现在也不放。老子跟你说,为了找你你都不知道我……算了,不说这个,我家老爷子烦人,就为了我爬雪山那回竟然跑过去威胁你,威胁你有什么用……”   只要把他看住了,十个张漾也近不了身啊。   盛京就像是抱着心爱的珍宝唠家常般,恨不得把这半年里发生过的事情全给说一遍。   他低头又亲了一口张漾。   “别亲我!滚开!”   “就亲,我等会就放开你。”盛京道:“跟你说你都不信,就我在雪山跟大部队走散那会,一觉醒来发现我手边躺着一具白花花的骷髅,是上一任登山者的。我倒是不怕死人,就是觉得这次恐怕是再也见不上你了,所以我才害怕,我还没给你摘雪莲花,拍的极光也没给你看过,我就一鼓作气爬起来继续走。”   好在天佑他盛老二,走到山脚上八百米处才昏过去的。   “我当时一点劲也没有,雪山上又冻得要死,全凭救你的信念支撑,不然我真不一定能回来。”盛京趴在张漾颈窝吸了一口,闷声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但你为什么走都不带上那朵我用命换来的雪莲?   盛京自嘲似的又笑了一声。   黑暗中,张漾低沉的眸子没有一点光,他一字一句道:“你怎么没死在雪山上。”   盛京沉浸在张漾身体温软的触感,笑道:“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就靠孔思寻他们几个?我不能死,你也不能死,咱俩以后还得一块过日子,我想让你活的快乐一点。”   “你永远消失我就快乐了。”   “张漾,为什么你总在拒绝我?其实我已经改了很多了,你或许可以尝试接受我。”盛京摩挲着指尖柔软的发丝,喉间有种羞涩的疼痛:   “我会当一个合格的居家好丈夫,然后爱你一辈子。”   “……”   在盛京松缓时,张漾抬起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盛京颈间,他清晰地听到对方抽气,之后便松开他。   “从我身上下去!”张漾支起半边身子。   发觉自己的两条腿被盛京分开,挤进来压在他身上,他一脸恼色。   盛京怀里空荡荡,忍着落空小心翼翼的地从人身上下来,不过眼睛仍旧黏在人身上,从对方起身,整理衣袖,再到眼含水雾怒瞪自己。   生怕人下一秒能消失了似的。   “张漾……”他重新拿起那束已经被“□□”过的花束,再次递给张漾。   “给。”   二人气氛陡然静默。   张漾胸口剧烈起伏着,潮湿的空气又粘又闷,直至他完全失了耐心。   他伸手,接过滞在空中尴尬的花束。一条丝带绑了一道落手处,娇嫩的花苞还吐着水珠,他垂头轻嗅。   乌黑的头发挡下大半张脸,雪白的肌肤露出半截,像是一只安静观赏美景的小动物般。   盛京瞪大眼睛,心中是情所未有的松快,突然见张漾抬起脸,柔缓的表情微变,殷红的嘴角扬起一抹笑。   那一刻他似乎回想起什么,浑身骤然僵住,一股巨大的恐惧不远千里的猛扑后背。   那种浮于表面,没几分真心的笑意,他再熟悉不过,在医院的长廊里、在准备往他最脆弱之处狠扎一刀的表情。   随即张漾举起花束,狠狠地砸向他。   玫瑰□□尖刺坚硬无比,又利如白刃,隔着层层包装纸,在他脸侧留下数道细小刺痛的划痕!   花束重重垂砸地面,水珠在地板上呈放爆.炸状,随着花瓣零散落一地。   在岑寂的夜色中,那细微的声音尤为聒噪。   盛京被砸的侧过脸,久久不能回神。   天地沉寂无声,徒留张漾的声音回荡耳边,淡淡的声音融进这深秋的冷风中,直冲大脑。   “你是在为了自己的过错而道歉,还是为了减少对我的愧疚而过的安心一点?”   盛京上前一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敢触碰。他摇摇头:“我不是,我一直再说,我喜欢你,你别不信。”   张漾笑了一声,冷意更甚:“是吗,可能是真的吧,不过现在也没那么重要。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   黄玫瑰的花语繁多,在此处的含义为:为爱道歉。 第42章   酒店内, 顶层总统套房大厅。   盛京大喇喇的坐在沙发里,苏白弯腰替他清理脸上的血口子。   “好久不见,老板。”   “嗯。”   苏白所在的医疗所是盛氏每年都出资赞助。   划口不深不浅, 大部分已经结痂, 苏白很快清理好, 拎着箱子就站在他身侧,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盛京点了根烟抽,觑了一眼:“有话就说,闲的没事就去刷厕所。”   苏白嘟嘴咕哝几句,看着他的脸色惴惴不安道:“张漾病情已经稳住了,关键时期, 不能再犯病了。”   盛京掀起眼皮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老子乐意让他得病?艹、说的跟我天天没事跑他跟前专门气他似的!他的病我比谁都上心, 不然我爬那梅里雪峰?”   梅里雪峰最低海拔5470米, 能不能活着回来全凭运气,孔思寻没把拿东西给孟望就说明他也知道去了就基本是送死。   舍不得孟望舍得他盛京,毕竟他死了也不值得难过, 但他也认了,谁让这东西说不准能让张漾高兴呢?   但要是说他盛老二专惹张漾生气, 他决计不认!   盛京想着,直接用指尖掐灭了烟头,短暂的皮肉灼烧感顶掉不少内心的痛。   这次张漾生他的起, 盛京两天没敢再去。   一大早开着车停张漾别墅旁的街道边,一直待到深夜再走, 一整天就在车里不吃不喝盯着张漾。   张漾很少出门, 起码在这两天很少出门。街道跟别墅离得太远, 他只能偶尔看到张漾时不时路过窗口的身影。   每次他的出现都会引起盛京一连串絮叨的猜测。   他现在在干什么?整天蜗居在家里也不知道出来透透气,苏白不是说了要多锻炼,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这以后要是没了他可怎么办。   他轻轻叹气,看了眼腕表发现到了吃饭的点,他转头,见张漾却抱着毯子去阳台睡觉。   睡觉?怎么又不吃饭,天天不吃饭又忘了胃疼了是吧?   盛京那会急的差点打电话给余成让他开门,但一想又算了,张漾刚生完他的气,只是提醒余成别忘了给张漾做饭。   【平时吃什么?】   【小少爷胃口浅,平时都是以清淡为主,我每天都会给小少爷额外准备浓汤或营养粥。】   随后余成拍下每日菜谱,盛京看了连摇头。   就这么点怎么够,他为张漾做饭起码也得十几样。   —   别墅落地窗视野开阔,那辆白色suv停在街道极为显眼,在第一次来时,张漾便已经猜出了是谁。   “呃、小少爷,要不然我去把门开开?”   “不用,他喜欢待着就待吧。”   “哦。”   这种无形僵持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冰箱没菜了余成出门买菜,在他关门时,悄悄朝街道暗瞥了一眼,   他走后,雕花铁门虚掩。   盛京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别墅里。   张漾还以为是余成买菜回来了,从盥洗室探头,猛地被吓一跳。   盛京也愣了一下,动作还维持在偷入进门的小心警惕。   张漾没穿衣服,只裹了一件长到膝盖的浴袍,头发软趴趴地如同主人般没有精神。   他就像一块通体剔透的白玉,没有一丁点杂质。比盛京见过的所有宝贝都耀眼夺目。   四目相对,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愣了几秒钟。   尤其是盛京,他别过脸,耳垂通红:“我来……看看你,你吃饭没?”   “吃了,你走吧。”张漾说道。   “你吃了什么,我刚才在下面看的一清二楚,你每天都不按时吃饭,一到饭点就抱着个毯子去睡觉。”   张漾歪头,语气里说不清的意味:“你这不是知道得挺清楚吗,那辆suv是你的吧。”   被人戳破,盛京微噎:“我、我去给你做饭。”   张漾从盥洗室出来,拉开房门,明晃晃的“送客”:“我不吃,你可以出去了。”   “不吃?”盛京声调高了几个度。   不过他在当他目光对上张漾时,把窜起的火气硬生生给憋下去。   “没事,等我做好你就饿了。”   盛京脸上赔笑,两步走过去握着张漾的手把门给关上,之后恋恋不舍地在那只细腻白莹的手背摸了两下。   他半拉半扶的又将张漾摁坐在沙发,翻了半天厨房才找出一盒甜点来塞人手里:“凑合垫巴点。”   “哗啦——”   一盒点心刚被送到掌心,便被张漾抬手掀翻在地,“我说了你走,我不吃!”   盛京半边西装被撒上面包渣子,他也顾不得这些跑到盥洗室缓了一会刚冒头的火苗,然后又跑回去哄张漾:   “做完就走,多少吃点,再恶心我也不能跟胃过不去是不是?”   张漾抬眼怒视,倏而脸色一变,捂着胃倒在沙发里疼的直冒冷汗。   “是不是胃疼了?”   “……滚!”   张漾紧闭眼皮,浓密的黑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殷红的唇瓣被要嘴里半截,堵住喉间的呻.吟与呜咽。   他在沙发上疼的死去活来,盛京跑到张漾习惯性放药的地方,翻出来奥美拉唑给他喂下去,之后又跪在人身边用手暖了好大一会。   整个过程中,盛京急的满头大汉,被搓热的掌心正好覆在腹部,他轻轻按揉,张漾吐气从断断续续到轻缓。   盛京便知道人已经差不多缓过劲来了,于是轻轻拨开散落额前的墨发,指背擦拭额间细密的汗珠。   “歇会,我先去给你做饭,啊。”   几乎是用商量的语气,盛京觉得这是他盛老二最卑微的一天了。   张漾转过身不再理他。   那就是默认了。   盛京是这么觉得的,起身去厨房转了一圈。恰巧余成买菜回来,他就着这些炒了几道菜,剩下的都炖汤用。   余成被打发去一边,厨房内只有盛京独自忙活。   过了一会,张漾才起身,一楼的客厅抬眼便能看见厨房忙碌的身影,张漾抓来抱枕捂在腹部,打开电视试图分散他在盛京身上的注意力。   等离子液晶显示屏内,清晰的草丛画面中坐着一条吐着舌头散热的狗狗,桌子上摆着肉骨、零食和狗粮,主人给狗指示发令,成功就给一些吃的作为奖励。   张漾对这些不感兴趣,准备切台时主持人的声音从画外响起。   “您现在所看到的呢是基于普通的训狗场景,训狗呢主要是让小狗了解,做对事情要给奖励,反之则要惩罚,直到明白对主人是要绝对服从的……”   “……”   张漾皱眉,还是切了台,百无聊赖地看起国内最新上映的刑侦片子。   训狗?   此时,饭菜已经全部端在餐桌上,盛京喊张漾吃饭。   声音传入客厅,张漾却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盛京暴躁的脾气真正被养起来是在部队,部队里清一色的老爷们,训练时谁跟你客客气气的?光膀子抗木头一跑就是几十里地,嘴里骂娘还来不及。张漾认识盛京是刚出部队那会,脾气正盛,虽说不怎么张漾,但张漾身边一圈人都被盛京的脾气给气的一哭就是一晚。   现在身上也有股说来就来的气性,可在张漾跟前儿,不论气性多大都能压下去。   “做好了,你该走了。”   张漾落座,看见满桌子的清淡养胃的菜不免一愣。   盛京见他这副被惊倒的样子咧嘴一笑,勾着板凳坐在他对面,“你看我都忙半天了,今天早上也是没吃饭就来了,我这忙活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我吃一顿也没什么。”   张漾喝了一口餐前汤,内心不免冷笑。   还多了一张死皮赖脸。   他捏着勺子细细琢磨了一会,在盛京瞩目的视线中,开口:   “把餐前汤端走。”   盛京睁眼懵了几秒,然后找他说的办,又非常殷勤地把熬的米粥端到跟前。   米粥用的是小米,里边加了胡萝卜、玉米还有银耳等,米粥炖得软烂,入口即化。   “养胃的,余成他不会做饭,平时也不知道买菜,等会我去吩咐国内的秘书,让她送几只澳龙来给你补补。这水产品国外的不安全,我从国内给你空运。”   他这么一说,第二天清早,那个顶个大的澳龙全须全尾的给送来了。   跟着澳龙一块被送来的,还有周觉深。   其实对于他的到来,盛京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周家新型车卖完了?”   盛京摸着他的宝贝澳龙,正盘算着怎么给张漾弄着吃,抽空瞥了身旁那人一眼。   往日风流的性格摇身一变,周觉深难得局促,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虽然言语不清,但他仍品出,这小子是因为被人给表白了,不敢在国内待,连夜飞到他这里来。   很奇怪,平时周觉深也没少调戏小姑娘,就因为这点事……   他没多想,把澳龙放箱子里,抬起来就搬到酒店。   他是瞒着老爷子来的,自然不敢搞得多大阵仗,连开房用的身份证都是余成的。   “你就住这狗窝?不是我说盛总,盛氏也不管,撒手全扔就跑缙洲来当孙子?”周觉深逗着缸里的观赏鱼,撇嘴:“你现在怎么窝囊成这样了。”   深邃的眸子微微低沉,盛京忍住一脚踹死他的冲动,问道:“老爷子发现我没?”   “嗤,盛总来一趟缙洲脑子也不好使了?盛董事长要是知道了不早来了?”   盛京的脾气多半随他爹,据说盛宗宏当年年轻时脾气比他暴躁多了,手底下的新兵蛋子都惧怕,提起来腿肚子都发抖。   就盛京不听劝跑来缙洲,盛宗宏在知道后拳头在半个小时内没有落在盛京身上都算脾气好。   “他来也没用。”除非老爷子狠心,一棍子打死他。   他独自在厨房忙活那只龙虾,原本想用尾巴中间最晶莹的那块肉做刺身,但考虑到张漾,还是换成椒盐虾。   他在厨房忙,周觉深自己闻着味就过来了,盯着那手臂长短的澳龙,幽幽道:“盛总,我还没吃饭。”   “餐厅在二楼。”   “去什么餐厅啊,你这不有好的吗,我费老大劲才给你弄来新鲜的。”   ……盛京眸子一眯,带有几分危险的意味,憋了半天的火气终于有地方发泄:   “滚几把蛋,胃里镶钻了?给张漾的,饿了去外边抱着牛啃。”   被怼了一通后,周觉深砸吧砸吧嘴贫贫地回到客厅。   安静没多久,便传来一道洪亮的嗓音。   “景明出狱了。”   说起来,景明在牢里已经快一年。绑.架罪按国内量刑是五年起步,但景明身为从犯,又在案件中及时参加救援,再加上在法院庭审中,景氏的罪行江云几乎全揽,景明几乎是景家里唯一一个能清白走出来的。   那这个时候出狱也并不稀奇。   盛京不在乎一个小小的景明,继续给手里的澳龙拆壳。   只要别去找张漾就行。   —   深夜星光黯淡,被雨水洗涤后的别墅幽然神秘,月光斜照,半边都隐匿在黑暗中。   整座城市都笼罩上一层淡青色的白烟。   沉寂许久的别墅雕花铁门前,在威严的青石雕塑旁,伫立着一位年轻人。   他抬起手臂,细白的指尖按下石柱上嵌着的老式门铃。   作者有话说:   盛老二泼天富贵,想什么来什么。   这章的盛京尊嘟很像调戏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的流氓…… 第43章   张漾的生日快到了, 盛京也开始忙活起来。   孟望那边不能出国,任务期间连祝贺信息都是由手下代发。景年似乎也有什么动作,不过为了讨张漾欢心, 盛京那肯落后一步, 日也不休地开始布置。   他不仅要给张漾布置生日宴, 又得提防国内老爷子不能弄大阵仗。   “什么也不整也叫过生?”   被无形束缚双手,盛京烦躁地把手机扔一边,坐在露台椅子自考。   “依我看呐,你就回去给盛董事长认个错,就江阿姨心疼你那劲还能真把你怎么样啊?”   周觉深说道。   深秋的冷风吹在脸上,盛京眼皮半阖,遮住黑曜石般晦暗的眸子,没有接话。   饶是江晚愁跟盛宗宏再依着他, 也保不齐有强硬的那天——比如逼张漾离开的那次。过于依赖父母并不是什么好事。   从前在部队他还有一席说话的地位, 能跟父母对着干, 如今退伍诸多不便,他得想法子把手下势力扩大。   起码能保张漾安稳,不再让人东跑西跑。   到时候再把人接回京城, 他要送给张漾一套整个京城最豪华的别墅,就他俩住。   没了闲杂人, 小夫妻过小日子,小打小闹什么的最好也来点,不然日子多没趣儿啊。   饶是张漾再恶心他, 态度再坚硬如铁,但总有一天会被他感化吧?不感化也行, 他们俩就这么你追我赶的过一辈子也成, 总之, 他盛老二这辈子离不了张漾。   他想着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周觉深看着他傻乐的样儿连游戏都不想开了。   “……”   这个生日宴办也容易,但也很难,难就难在盛京,既要排场又不能动静太大。   首先,他先选定地点——缙洲最大的一家庄园,庭院、过道、走廊满满登登都摆上鲜花,届时豪车开道,风风光光。   然后,他聚齐了几个心腹以最快的速度从澳大利亚弄来了不少狗头金,统统被加工成模型当摆件。其次又装了满园子的彩灯氛围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珍贵宝石跟不要钱似的钳湖里和墙壁当观赏。总之,盛京能动用的全用上。   那一大块石英是周觉深赖脸跟他求了好久,如今被拆开全铺锦鲤池底,彩灯被隐匿在周边草丛,幽暗的灯光衬得池塘璀璨夺目。   他咬牙哼哼两声:“盛总废这些劲,你直接租个游轮不得了?我朋友都替你找好了,一天只要五万美金。”   盛京目光不善:“滚。”   张漾不喜欢热闹,所以生日宴流程并不繁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庄园,而且邀请名单也没多少人。   但盛京也足足思考了好几天。   在别墅,他抱着名单勾了又划,反反复复。张漾说道:“不用你办。”   盛京听见整个人都惊了,一股委屈顿涌心头,眉间深深蹙起:“都弄完了。”   给张漾的生日礼物也刚定下来。   “这马上就到日子了,张漾你别闹。”手里的名单被扔一边,盛京连忙抓住张漾的衣袖。   在触碰的那一刻,张漾侧身躲过,退后了几步:“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别激动。”万一激动起来再把他撵走了,好不容易赖进来的……   见他保持了距离,张漾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揉捏眉心:“我不喜欢办生日宴。”   景年也在办,他喜欢热闹,张漾劝了很多遍也没拦下来,不过景明似乎也跃跃欲试,但提到时察觉张漾眼底的厌恶,就没再说过。   想起景明,张漾就忍不住的头疼。   国内景氏已经被抄了,高层肱骨要么背负债务流落,要么背上刑事锒铛入狱。股票大跌、信托基金全线崩盘,景氏以及景家在一夜间荡然无存,盛氏看准时机,一边与媒体打配合将景氏打压更惨,一边以市场最低价将景氏收购旗下。   弱小的景氏给盛氏塞牙缝也不够,不过是为了出那一口恶气。   景明身上的案子只有一个绑架,又及时参与救援,自首环节表现良好,再加上并非主谋所以判的时间不长。在出狱后国内几乎都是仇家,多少曾经的罪过的对家盼着他死。   于是连夜逃到缙洲,缙洲是当初留学对这里多少还算了解,也积攒了点人脉。   盛京一门心思全扑在张漾身上,没空理他,更是给他创造极大的生存空间。   这些日子没少背着盛京往这跑,只是张漾从没给开过门。   在游轮那天,推他下水的是景明,张漾对他肯定有怨念也有恨,恨在游轮那块是监控死角,他没办法拿证据再把景明送监狱。   “唉……你走吧。”他颓废地靠着沙发,冲着那人摆摆手。   盛京气的不打一处来,胸口跟吹硬了的气球般,稍一用力就要爆.炸。   来回踱步,他才稳下来,笑着哄张漾:“没事儿,到时候就咱四五个人,什么都不用你敢,就往那一坐,啊,怎么舒服怎么来,我都安排好了。你过生日只有我们几个去那算怎么个事。”   张漾抬眼,花瓣状的眼型摄人心魄,鼻梁那一点墨在阳光下也熠熠生辉,他歪头:“你都准备了什么。”   盛京连忙介绍,恨不得直接把人送到现场。   “几乎搬空盛氏所有展柜的宝石,你过生日怎么能不讲排场?哼、总的概括一下,光这场宴会资金抵得上盛氏半年的净利润。”   连吊顶都被他换成了金边,到时候水晶灯一开,保证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盛京抬起头颅嘚瑟着,得意洋洋的几乎忘我。   张漾默默地听着,等人兴奋玩,他问:   “……你没订游轮?”   提到这两个字,盛京四肢僵住,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冷却。   之前没察觉,张漾的嘴巴其实也是很能说会道的,一句话将气氛降至冰点。   盛京连怎么开口也不知道,无措地站在边上,脸上浮出沉重的懊悔。   “……你原来都还记得。”   张漾冷笑一声:“我用命换来的,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盛京没说话,只是更加无言以对,默了半晌。别墅一楼大厅落地窗被打开,四面通风,深秋的凉意浸入骨髓,盛京被冻得手脚发冷。   “对不起。”这是他记不得第几次说了,垂落身侧的手几乎都要捏出悔恨的脆响。   张漾又问他:“我跟景明生日很近,你现在办的这样风光,那他的你打算怎么弄?送座小岛还是——”   “张漾!够了!”盛京脸色极为难看,他嘴唇噏动,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他颤声重复一遍:“求你别说了……”   最不堪的往事被翻开,几乎是将他扔大街上当众抽几十个巴掌那样难堪。   盛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眼下除了这些,他无可辩驳。   见他这副样子,张漾颇为有感而发:“原来你也知道丢脸不好看。”   说完,他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像是一颗糖包了一把刀子,极为难看。   既然一辈子也甩不开盛京,那就在一起互相伤害吧。隔着血海深仇,不论盛京拔掉身上多少根尖刺,在他靠近张漾时,总会被“生死”这把刀狠狠刺破胸膛。   利用这把利刃的同时,另外一头相同对准张漾,盛京的每次懊悔难过,都深深刺痛了他。   两人看似每日相处相安无事,其实无形中早就悬上一把刀。   盛京的生日宴没建完就拆掉了,即使再惋惜与不甘,饶是每天都得笑脸赖在张漾那,也换不回张漾多少正眼。   不过景年那边似乎有点棘手。   “那群人看我看的紧,贸然带你出去我担心出事……”   那群人就是景年帮孟策舟揪公司卧底时得罪的权贵,如今个个恨不得手撕了他。   盛京眼睛一亮,眸中仿佛燃起了希望。   张漾给景明剥了个橘子,安慰道:“没关系,随便弄一下就成,不管怎么布置都要比我上一年隆重就是了。而且……生日宴这种我并不是很在乎,嗯……但你的心意我是在乎的。”   最后一句逗得景年笑起来,嚼着他亲手剥的橘子,追问道:“那你上一年怎么弄的,我做个参考。”   盛京鼓捣螃蟹的手也顿下,隔着厨房竖起耳朵。   上一年张漾生日他出车祸了,当时还真没注意这件事。   张漾抿嘴,似乎不打算说。   景年就抱着他撒娇,他最受不了这个,孔思寻也经常这么闹他,没忍住就说出口:“下了一碗长寿面。”   “哈?”   景年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厨房,悻悻地闭了嘴,默默吃起橘子来。   张漾说道:“不用怎么大办。”   “那怎么行?那群老不死的还能耽搁了你过生日?哼、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忘了当初是怎么被我清理出户的吧。”景明面色阴冷,本就线条明朗的五官更加富有冲击力。   “别担心,照常举行。”   生日那天,一辆银白色宾利欧陆稳当当停在别墅门口。   那扇雕花黑色铁栅门推开,张漾身着法式衬衫双叠袖,平行并拢的袖口钳着一颗红钻,衣服是景年给他配的,非常精致;皮肤又白,一双眼睛漂亮柔和,揉着夜晚细碎的灯光,那种美人身上自带的气场扑面而来。   景年看了非常得意:“果然,小同志穿正装好看多了。”   “来的好早。”张漾步伐平稳地走过去。   “没啊,都八点了。快走吧,等会就开始了。”   景年催促着,在路过盛京时,张漾冷脸好心提醒:“把眼神收一收。”   盛京这才意识到从张漾出来就一直没眨过眼睛,这会又酸又胀,他随便眨巴两下,大步走到后车厢。   “盛总,您的车在后面。”   景年来到他面前不遑多让的姿态弯腰进去,盛京一把拽着他把人从车厢里扯出来。   “景年,我要跟张漾坐同一辆车,你坐我的。”盛京不与他废话。   可景年脾气也逐渐硬起来。   凭什么他要一忍再忍?反正出了事有孟策舟给他兜着,不管了!   “这个座今天必须是我的!”   景年叉腰。   盛京嗤笑一声,看了一眼腕表,惬意道:“你再耽搁一会,等孟策舟来了就让你跟他坐一辆。”   “呸!你跟他坐一辆,我今天要挨着张漾!”景年气的腮帮子都鼓了。   盛京脸色彻底拉下来。   眼前这个人,不仅抢走了他在张漾面前邀功的机会,如今还要跟他抢张漾!   反了天了,都反了天了!   这不是国内他不好动手,但也不代表他是软柿子任人拿捏。这口气,谁咽谁孙子!   作者有话说:   忽然发现盛京的审美……真的很像个小孩子,就是那种把最好的够给你。   n年后——   张漾意外无数次看到当年宴会设计图,都会庆幸当初的自己还好没去。   感谢在2023-09-20 23:27:35~2023-09-22 21:2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见我充电宝了没 3个;空山不见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十分钟后, 银白色宾利欧陆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张漾坐在副驾驶,盛京与景年各做后车厢座椅一端,谁也不看谁。   这种硝烟无形弥漫中, 张漾率先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景年, 宴会多少人?”   景年回答:“没几个, 都是我信得过的,再加上路上的孔思寻,十来个吧。”   听到好友的名字后,张漾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说来,他和孔思寻也好久没见过面了。   这次庆祝生日的动静传到了国内,原先工作室的那群同事也纷纷送上祝福。张漾趁在路上的时间回复。   但看到许放这个名字时,他指尖顿了顿。   “也是好久没见许放哥了……”   他呢喃道。   车厢内很安静,中间挡板并未升起, 盛京忽然不安地抬头:“你见他干什么, 他上次表白那事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这与其中, 还掺杂了些许不服。   景年抬起吃瓜脸。   “表白?什么表白……”张漾努力回想,但大脑就跟一张白纸般搜索不到记忆,“隐约……记得一些吧。”   盛京不提他估计都想不起来了。   “……”   取而代之的, 是更加凝重的气氛。   一路上,盛京都凝望窗外不再说话, 黑眸压得低低的,说不出的沉默。   离现场还有一段车程,窗外阴云低垂, 不见一点光亮。长风卷挟着骇人寒意不远千里迎面扑来,刮起路边风沙弥漫至天际。   盘山公路犹春蚓秋蛇般, 路边杂草丛生, 往下便是树丛杂乱的陡坡。   盛京身体僵直, 来自骨子里的敏锐骤然喝道:   “趴下!”   一道响雷划破天际,料峭侧林立的巨树宛若张牙舞爪般朝他们伸来。   事发仅弹指间,张漾来不及反应后脑便被一只大手摁下。   子.弹击碎车玻璃在耳边呼啸穿过,随后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械声,宾利车四方玻璃全被打碎,再睁眼,司机轰然倒在方向盘,猩红刺眼的鲜血顺流而下。   冷风更甚,可身侧便是鲜血氤氲出的热气。   车辆急速失控,在陡峭的山路横冲直撞。车头一个猛甩在防护栏,张漾被安全带束缚没甩出去。   “卧槽!张漾把方向盘!后边有人追过来了!”   “不行!我来!”   盛京摁下按钮,咬牙怒扯将司机扔到后车厢,他迅速把正方向盘,在左摇右摆中跨进驾驶座。   欧陆gt车厢足够伸展,盛京惊魂未定,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三辆奥迪车紧追不舍。   “他们有枪,张漾别抬头!”   盛京在惊心动魄之后逼自己镇定。   部队训练与任务要比这些惊险百倍,他当初身重两弹仍举着枪朝敌人堆里冲,但现在不行,张漾还在这里,张漾不能出事!   于是,他怒视后视镜中的车队,大脑飞速运作,在一条不算宽阔的公路中无形对峙。   “应该是那群想要来杀我的人,策舟还没到,我已经给他发过信息。”景年面色不虞,担忧地望了一眼副驾驶的张漾。   抿了抿嘴,饱含歉意:“对不起了小同志。”   “等出去了再说!”   盛京挂档,速度直冲五百马力,猛打方向盘想要利用蜿蜒的公路将后车队甩掉。   可那群杀手极为训练有素,在弯道仅仅落后两百来米,随后又紧随其来。   “……我操。张漾保护好自己!”   盛京眼底赤红,踩着油门的脚掌根本不敢松懈,四面冷风纷纷灌进骨髓,他后槽牙几乎咬碎吞肚子里。   ——那是在雪山上冻伤的膝盖。   已经冻进了骨头里,一见冷便钻骨的又冷又疼。   那条踩油门的腿肚子都在抖动,盛京忍着剧烈的绞痛伸手将张漾摁在怀里。   他担心那群人有枪。   果然,紧接着又是一阵枪林弹雨,盛京一声闷哼,抱着张漾的那条手臂像断了一样,被从中间劈开。   下一秒,盛京乌紫的嘴唇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盛京?”   疾驰的车辆只有凛冽的冷风。张漾微弱的声音如昙花一现般被抹去。   盛京却胸口一热,品着刚才那一丝仅有的温存,手臂鲜血流得麻木,却又将怀里的张漾抱紧了些。   景年在后座也是护好了自己,危机关头,他道:   “把我放下去吧,他们要的是我不会为难你们。”   张漾挣扎了一下,“不行。”   盛京搂紧张漾,无声结束了这个话题,竭力地将中弹后涣散的神经聚拢。   放不放景年先不说,就算交出去了,那群杀手还真的能允许他们这两个目击证人安然无恙的离开?   况且还有孟策舟。   他盛京也不是薄情寡义之辈!念在他跟孟策舟的友情上,也绝不能把景年扔下去。   □□的剧痛以及惊悚的飙车对峙盛京几乎在用阳寿吊着精神,他的眼底以及弥漫起可怖的红色,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尽显薄戾,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可怕。   后方奥迪车渐渐逼近,竟用车头撞击车位,数不尽的子弹划破气墙狰狞奔来,盛京躲避子弹不及紧接着又是一记猛撞。   双拳难敌四腿,盛京再在部队六年也难挡,在数次惊险的撞击下,欧陆gt陡然失控直冲陡坡!   盛京猛打方向盘已经无力回天,眼睁睁地看着车身翻转。   “张漾!”   他倾身死护怀里人。   或许这次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吧。不过也行,他跟张漾做一对亡命夫妻,到了阎王爷那里就要根红绳,把他跟张漾绑一块跳轮回,生生世世都要做恋人。   在惊险与一场刺激的飙车后,一声震响如惊鸟飞远,隐匿在无垠的苍穹中。   长夜星光黯淡,风声岑寂。   奥迪车下来一行身着克维拉防护服的人,其中一个在那道被挤压变型的防护栏凹进去的那块中俯视。   欧陆一路翻滚被树林掩盖。   “老大,要不要下去看看?”   被叫老大的人看了一眼定位,“不用,孟策舟的人快到了。撤!”   看这样子,景年不废也残,足够孟策舟伤心一段日子的了。   他们迅速上车,老大又问:“刚才车上那三个男人是谁?”   “死了一个司机,剩下两个不知道,应该不是缙洲人。”   老大犹豫一瞬,担心景年没死透,上边的不好交代。   属下又慌张道:“老大,孟氏车队就在后面!”   老大低声咒骂一声:“艹,快走!”   他们前脚走,后脚孟氏车队便匆匆赶来。   一辆豪车停在那道凹陷的防护栏,周边全是骇人的剐蹭。不难看出,方才这里发生了一起怎样的车祸。   孟策舟盯着柏油路面一道粗长的黑色刮痕,怒喝道:“去报警,把山翻过来搜也得找着景年!”   他也是强撑身体,身前仿佛屹立一面临巨大骇人的深渊。   “快去啊!”   保镖惊弓之鸟似的四散。   幽幽深林,一片死寂。   张漾醒来时,后背黏腻,衬衫贴在后背,鼻尖萦绕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他动了动,从盛京的手臂中挣脱。   随后四肢如重组般血液回流,张漾坐着缓了一会,等那股干呕的眩晕劲缓过去后,才慢慢睁眼。   刹那间,身上撕裂的痛感灰飞烟灭,张漾一把撑起盛京。   “盛京?盛京你醒醒啊!盛京!”张漾扭头,又见景年无意识的倒在地毯上面,额间伤口洇湿大片地毯。   “景年!”   他忙打开车门,忍着撞击后的疼痛,将景年拖出来,又从车里翻出干净的衬衫撕成长条给景年止血。   “景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如果听得到就把眼睛睁开,不要睡好不好?景年!”   张漾虚弱地咳了两声,又不敢用力摇晃。   景年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皮,茫然地盯着张漾愣了一会,声音嘶哑道:   “小同志,我这是死了吗?”   “没有,你活的好好的,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张漾扶着他带到一处树底下。   景年靠着树干,头低下垫着软包。   “在这等会。”   安顿好他之后,张漾才重新回到那辆车。   欧陆gt引擎冒着黑烟,车玻璃全部破碎,一侧车架也完全变形,尾巴更是被撞出一块巨大的凹槽。   司机头部中弹已然身亡,张漾只能先来到驾驶室这里。   他找利石划破安全气囊,随后又推了推已经昏迷的盛京。   “盛京?盛京!你醒醒盛京!”   “……我没事。”盛京睁开眼睛,瞳孔被重创后非常涣散,先是动了动,也是等眩晕的那股劲过去后,缓缓地挪到张漾身上。   看着张漾身上没大事,他粲然笑了:“老子没白护,你没事就好。身上疼不疼?”   可惜他现在没有止痛药,手机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连个电话也不能打。   “你用手机给余成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给你说号码。”   张漾抿嘴,“山里没信号。”   “……艹、”盛京骂了一句。   张漾观察了一下,只见盛京右臂臂弯中弹,脑门撞仪表盘上,满脸都是血,身上不少碎玻璃渣子和枯树枝。   给他小心清理了之后,扶盛京下来时忽然听见一声痛呼。   掌心手臂脱离,盛京整个人栽在地上,痛的倒吸一口气。   “我的右腿使不上劲,可能是断了。” 第45章   盛京狼狈地爬起, 坐在地上放平右腿与右臂,盯着张漾笑道:“我以为这次咱俩活不成了,还想着, 夫妻做不成当一对亡命鸳鸯也挺好, 不过老天眷顾, 舍不得让咱俩死,嘿、等回去了我就去百生寺里求根红绳,把咱俩绑一块。”   张漾站在夜色中,看不清楚情绪,静默了许久。   “你说这次是不是老天爷有意为之?咱俩缘分未尽,想让咱俩重归于好呢?”盛京伸手想抱一抱张漾,喟叹一下劫后余生的温存。   张漾没理他,盛京眼见对方兴许已经开始烦了, 琢磨着又换了个话题。   “我不清楚这山, 但孟策舟那边应该到了, 估计明早上就能找着。后备箱有毯子先凑合一晚?”   张漾摇头:“不行,景年撑不到那个时候。”   景年头上的撞击伤口很深,而且光靠那布条也止不住血。   夜色浓重, 视线非常受限。张漾缓了一会浑身撕痛的骨肉,又给盛京做了一个简易的包扎。   盛京的头流血非常凶猛, 他足足缠了几十圈。   突然,盛京抓住他悬在半空的手腕,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跟做梦似的呢……”   他嘀咕几句, 张漾脸色沉沉地甩开他。   “不准碰我!”   他怒视了一会,盛京像是睡着了一样没声, 他又小心靠近, 才发觉盛京似乎意识模糊, 浑身烫的吓人!   “盛京?”   盛京半梦半醒似的,感觉自己在钉床上滚了好几圈,又被扔进烤炉里。   “张……漾……”   手臂与额头痛到麻木,盛京几乎没了知觉,他喘着微弱的呼吸,动了动左手,牵动着神经的同时,中弹的胳膊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张漾……让我亲……一口,亲一下。”   盛京感觉自己要死了,再不亲就没机会了!   张漾后退好几步。   “咳咳!”   他苍白的唇瓣咳出一滩血液,仿佛刚才跟张漾说话那劲跟回光返照似的,如今已是气若丝游。   随后,他肿胀的骨膜传入张漾断断续续的声音。   “……能力有限……景年他重伤……我只能救一个……盛京……”   救一个?那还用想,肯定救他啊。   盛京靠着变形的轮毂,却虚弱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模糊不清的视线也根本看不到张漾的表情,甚至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   “救……”   我。   虚虚地吐出一个字后,下一个字就跟黏在嗓子眼里一样,怎么也吐不出来。   黑夜中,张漾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一会,然后踩着枯枝树叶离开。   走了?   这就走了?他怎么办?张漾不要他了?   我操!   盛老二现在要是还有力气,绝对掀几张桌子解气。   张漾不要他了!   那中愤怒来的迅猛,盛京的心脏都快憋炸了,可浑身使不上来一点力气。   “呜……”   一道直接从气管里挤出来的呜咽,带着撕心裂肺,盛京恨不得暴走,砸光所有东西。可他现在根本动不了,只能无声地陷入万丈深渊,这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   盛京不怕死,如果怕死当初也不会当兵;他怕的是张漾不要他。   在他心里,张漾永远温柔活泼,是唯一能给予他安慰的避风港,永远会在他失意或者烦心时给他无限活力,或许在他心里,张漾的存在就像太阳般热烈。   盛京心脏阵阵抽痛,抬起左手重重的捂住眼睛。   深林中安静的可怕,看不见的视线如同自身被置身深海,慢慢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如今这副样子又能怪谁呢?当初逼走张漾的可是他自己,如今这副样子不都是自作自受?   像今天张漾扭头就走的果断在他的内心造成一种极大的落差感,甚至有一种摁着他的头,强迫他看清楚张漾已经不爱他的事实。   他之前说没关系,再把张漾追回来就是。   可现在置身事内,哪有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当初张漾同意他父母出国时自己不也是这样痛苦?   说到底,他永远也接受不了张漾不爱他。   虽然是事实但一直都被他用精心编织的谎言掩盖,就像一张薄纸,稍有动静,一吹就散。   盛京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看清真相。   他不想认,哪怕再失忆一次,他也不想认。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能倒流时光的东西,盛京不论花什么代价也愿意,只要让他回去,回到从前找到那个不留余力爱着他的张漾,把人抱在怀里天天跟人说我爱你,好好疼他,再也不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可张漾那冷漠的面庞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盛京无比痛苦,这种痛苦夹杂着极度的悔恨。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同时,又难免委屈。   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景年,张漾对他看都不看一眼,凭什么?   跟景年才认识几天?   救景年也不救他,就像是扔垃圾一样把自己扔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为什么不救他?怎么可以不救他?   哪怕看一眼呢,看一眼也不看。   连一句“等我回来”的抚慰也没有,他盛京是路边的一条狗吗……   二选一也没那么难吧,怎么看怎么该选他,就算张漾不爱他了,就算顾念旧情,也该救他啊。   景年顶多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关系再好能有多少感情?   “……”   当初落水那次,张漾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飘在海面上,孤零零的,会不会也在怨自己没去救他?也像自己一样嫉妒景明?   他记得,那个时候好像……好像自己也没有看过张漾一眼?   不过张漾应该比他难过多了。   他顶多算被能力有限后的抛弃,张漾可是实打实的真心被扔地上被他糟践。   那个时候张漾多爱他啊,可他连当初的小男孩是谁都分不清楚,以至于后来的喜欢都错付了人。   自己明明是那么的蠢,却又不自知。   想到这,盛京便哭得更难过。   不过好在他已经将自己的财产放在余成那里,等他一死,那些股票现金基金什么的全是张漾的了。   如果他死了,张漾能比现在开心一点,也不算太亏。   就是不知道以后张漾病好了,会喜欢上哪个孙子!   盛京一会喜一会悲,哭泣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夜晚的风是那么的冷,吹在他身上跟刀割的一样,如凌迟般将他的皮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风吹树叶的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是如此的细微,可在极度安静的山林间又是那么的清晰。   “沙沙”、“沙沙”、   声响由远及近,仿佛近在眼前。   盛京茫然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得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孟策舟来了?   忽地,他手边一重,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上了。   “我找了很久,这根木头就将就着当拐杖用吧。我背着景年,你好自为之。”   张漾的声音非常冷淡,他俯视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男人,轻轻地皱着眉。   可落在盛京的耳朵里,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暖意,极为混沌的眸子中燃气一抹光亮,似乎这是他一生最为温暖的时刻。   谢谢你,谢谢你还肯回来看我!   他没有被张漾丢下,他盛老二在张漾心里不是垃圾!   “你不是……走了?”盛京无声哭过之后,鼻尖又是一阵酸胀。   张漾居高临下的俯视一会,淡淡道:“我跟你不是一类人,见死不救我做不到,二选一也做不到,我会选择拼劲最大能力救活两个人。”   人与人的生命不能用其他的财富或权势衡量,一旦被沾染上,这本身就是对生命的蔑视。   “生命不是物品,在做出二选一抉择的那一刻,就变了性质。”   他不再多说,也没有心思去观察盛京是什么反应,转身将虚弱的景年背起,一步步地朝公路走去。   好在手机手电筒还能打开,张漾已经痛的没有了知觉,在茂盛的丛林杂草中,背着景年朝人群灯光走去。   —   虽说在几人翻车后孟策舟几乎第一时间进行营救,但山头太大,车辆翻滚的痕迹在半路就断了踪迹,加上晚间视线不好,他们几人整整找了三个小时。   张漾也背着景年走了三个小时。   当看见同样搜救的余成后,张漾把景年交给医疗队,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去了。   “张漾!”   余成及时接住他,他喘着气指了一个方向:“去救、盛京还在那里……”   说完,他直接昏迷过去。   “张漾?小少爷!小少爷?”余成见看了一眼张漾最后指的地方,先把人送给医生,又叫了几个人带着医疗箱顺着方向过去。   走了大概大半个小时,余成终于在一处乱石堆里找着已经重度昏迷的盛京。   盛京手里死死攥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从不堪重力已经被折成两半。   头上缠了不知道多少圈的衣料布条,还往外洇着血迹,眼皮死死地闭着,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余成叫了两声没反应,盛京的伤势似乎比景年还要严峻,于是他以及那几个保镖一齐将人送到救护车上。   这次袭.击事件来的突然,包括当事人都是始料未及。   余成极快速地查清来源,是景年当初在孟氏得罪的一个元老股东。   那股东贪污受贿,不惜倒卖内部机密资料给对家,后被景年亲手揪出清理门户。这次他趁景年与孟策舟关系闹僵时,直接找人想要了景年的命。   一场仇恨与利益间的斗争。   张漾跟盛京是阴差阳错被卷进来的无辜人。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出意料的,果然惊动了国内的二老。   盛京出国是借去北美度假的借口,后来江晚愁联系不上人才发现中了这小子的计。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赶来的。   盛宗宏当场抄起高尔夫球棒,大步流星地闯进病房。   余成吓得大气不敢出。   作者有话说:   这章零点更新,但属于23号的更新(其实是请假那天要补的章节)【小声】   24晚上正常更新哦~ 第46章   窗外雨后天晴, 烟雾腾升中斑斓的烟树氤氲起一层迷离美感。   周觉深西装笔挺,外套折叠在臂弯里,被人引到医院内vip隐秘病房。   “小周总。”   “嗯。”   周觉深把手里的衣服扔过去, 然后推开门进去。   路过客厅时还揪了串葡萄, 边走边吃, 悠哉的完全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样子。   在内室,盛京垂首坐在病床上,窗外明亮的阳光倾泻在墙面和地板,盛京脸侧落下一片阴影。   一声不吭,极其消极。   “醒这么早?我以为你得睡个四五天。”周觉深给自己找了个地儿,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座椅里。   盛京烦不胜烦:“你真是闲出屁来了,要是来探病现在就滚。”   周觉深不为所动,权当放屁:“怎么脾气还跟野狗似的?你是烧糊涂了还是又失忆了, 你现在还不温柔点?就那晚上, 张漾没把你一脚踹臭水沟子里你就偷着乐吧。”   “怎么对我的?”盛京狐疑道。   周觉深差点被葡萄噎了一口, 咳了半天惊恐道:“盛总,你别跟我说你又失忆了?还是被叔叔给揍失忆了?”   “滚蛋,说正经的。”   他家老爷子哪舍得打他, 今天确实抄了球棒,但见他的腿跟头裹得跟粽子似的, 举半天的手又给放下去了。   周觉深砸吧砸吧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也从景年那里听的哈。你们坠崖后半段, 景年伤势撑不到救援,张漾小身边弱的抗不了俩人, 生死二选一关头, 张漾实打实的没抛下你, 给你弄了跟树枝,后来出去了愣是硬撑着把你位置告诉救援队才晕过去的。你都不知道!当时找着你的时候,你就跟……跟那个死了差不多!医生说幸亏张漾给你止了血,不然再晚十五分钟盛老二连人带盒估计也就八斤。”   听他栩栩如生的描述,盛京脸色渐渐来了生气,整个人都死而复生般,但又很快戛然而止,不太确信问道:   “……真的?”   “张漾就跟你住一层,我闲的慌我骗你?盛老二……你别跟我说你醒了之后就没找过张漾?”   “我、我以为是在做梦……但就算张漾真抛下了我,我也不会怪他的。”当时意识模糊,他还以为摔出幻觉来了。   盛京再难掩喜悦,扭着头遮下眼帘中几乎溢出的幸福,又非常受宠若惊。嘴角疯狂自觉上扬,盛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撇着脸,红蔓从耳垂一路攀爬,愣是羞涩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就你还有脸怪张漾?丫的我要是张漾就一脚把你从山沟子里踹下去,让警察连骨头也找不着!   周觉深用一颗葡萄将心里话给压下去:“对了,叔叔阿姨怎么了,我刚才见他们二老脸上都能滴出墨来了。”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跟张漾的事?别提了,一堆糟心事。我爸妈那边我暂时还能应对,主要是张漾。”盛京倒了一口气,刚提起的劲没多大会又掉下去:“张漾他对我……”   不爱了。   这一句完整的话他甚至不敢诉诸于口。一是在外人面前丢脸。二是不敢说。   只是想一想,就难受得连肝都在颤抖,他宁愿再摔断一条腿,也不愿意说这句话。   盛宗宏和江晚愁从他病房出来后,又去看了张漾。   毕竟是他们食言,有错在先,两口子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厚脸皮的,上次怠慢了人家,这次生生给张漾鞠了一躬。为表感谢,盛宗宏提出把张漾接回国,不再让他远在国外飘零,盛家把他当恩人供一辈子。   盛宗宏和江晚愁不胜感激。   张漾沉默了一会。   上次跟这两口子闹得不愉快江晚愁也给道了歉,这次该给长辈的礼仪还是给了的。   张漾说:“盛董事长,我回不回去,还有什么区别吗?不论在哪,盛京都会找到我。”   那个疯子,他跟盛京谈恋爱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人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张漾面色惨白半躺在病床上,手腕、脖颈都缠绕着雪白的纱布,脸上还残留深褐色的药水,他眼睛低垂着,掌心紧紧攥着床单。   手上的抖动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叩叩叩”!   余成端着餐饭过来,“小少爷该吃午饭了。”   菜品琳琅满目,熟悉的昂贵食材差点让张漾当场掀了桌子。   ——那是盛京亲手做的。   余成后背寒毛竖起,在张漾充满压迫感的凝视中,他硬着头皮将菜放下,餐具摆好。   “小、小少爷,您病了,医院的营养餐不、不是很合您的口味,这是盛总他给您做的……”   “你们一个二个平常就这样护着那个小兔崽子?他腿都摔断了,哪来的亲手做的?”盛宗宏呵斥。   余成鼓着腮帮子负气:“我跟秘书打下手,盛总拄着拐做的!”   “……”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盛京这一手上几乎是废在床上,整天对着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盛京活了二十多年,也活蹦乱跳了二十多年,虽说在部队也受过伤,可那个时候起码还能有工作处理,有部队的那帮人给他解闷。   可现在病房里整天连根毛都没有,有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就去另一头找张漾,虽然不能摸也不能亲的,哪怕离得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张漾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仿佛都牵动着他的心,只要给他一张板凳,他能坐在那里看上一整天。   哪怕有时候待得张漾烦了,冷着脸瞪他,盛京反而觉得这样生动的张漾更让他小鹿乱撞。   孟策舟来探望恩人时经常会被他这副样子吓到,多次嘱咐余成,给他家总裁看看脑子。   后来为了给张漾一个彻底安稳的治病环境,也是为了能暂时远离盛京。盛宗宏将出院后的张漾接回国了。   曾经张芳的那栋破旧的出租屋附近,被盛氏承包了地皮,建了养老院和写字楼,另外还添加了公园等休息区。大盘取名时江晚愁特意加上了一个“漾”字。   张漾被接过去,所住楼层是从前出租屋旧址,里面的东西也都完整的放进一间屋子里。   江晚愁是想借张芳旧物来治愈张漾。   这个计划理想又美好,残酷之处就在于,盛京不能回去。   坠崖时盛京把人护在身底下,张漾是他们三个里面受伤程度最轻的,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就走了,可不意味着盛京也能走。   因为在张漾离开之前来看过他一次。   “在你的腿和头完全恢复前,不准来见我。”   张漾的声音是不容抗拒的坚硬,盛京梗着脖子,小声道:“那我想你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你想我我就要来见你吗?相反,你要是过得不好我会很开心。”张漾突然微微一笑,把盛京吓得呼吸都滞了几秒钟。   “坠崖那次,你救了我,我也救过你,咱俩扯平。你……不是说让我看你的真心吗?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永远也别想见到我了。”   盛京当场拍胸脯保证,不顾腿骨断裂,好悬没跪在地上冲老天爷发毒誓!   甚至恨不得当场开膛破肚,把真心拿出来给张漾瞧瞧。   但张漾没那个心思,在他说第二遍“保证”时就走了。   他这一走,盛京也不知道得养几个月才能见着人。   自从来到缙洲后,周觉深如盛京所说“闲出屁来”,没事就往他这来溜达,一坐就是半天,比他娘的闹钟还准时,比盛京还死皮赖脸撵不走。   他以为盛京这腿一断,张漾立马收拾东西跑没影,让盛老二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来,但一听张漾跟着盛宗宏乖乖回去后,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盛京洋洋得意:“他肯定喜欢我,心里有我,不然不早走了?还特意嘱咐我不养好腿不准见他,他肯定是怕我到处乱跑。说不准他原谅我了?”   “艹,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你敢再恶心一点吗?”周觉深简直不忍直视:“你心肝儿要是真原谅你了,早就抱着你那条金子做的腿哭爹喊娘,而不是说什么跟你扯平的话。”   哪有跟老公说扯平的?小夫妻都恨不得越黏糊越好,这才能证明俩人恩爱伉俪。   盛京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对张漾心里肯定有他深信不疑。   在缙洲养伤的这段日子,盛京真的很闲,工作之余,他将目光放在景明身上。   前段日子周觉深告诉他景明回来了,他本来是没放在心上,但余成被他从张漾那儿调回来之后,通过问话得知景明不止一次找过张漾。   为了彻底清理了这个后患,盛京差人解除了国内对景明的行业“封杀”,那群盯着的老家伙也被亲信一一警告。   国内顿时风平浪静,反而在缙洲,景明创业屡屡碰壁。   创业需要打量资金,他身上的东西全部被充公,去向银行贷款却没有可用来抵押的不动产。他也深知此时不是好时机,便向几家当地龙头企业递了简历。   刚巧不巧,递到了孟氏集团的手里,第二天便出现在盛京的手上。   于是,这条路也行不通。   没几天,国内十里街那处地皮开始招标,饶是景明再和尚打坐沉寂,也挡不住这块诱惑。   景明虽然不似江云贪欲过大,但也并非无欲无求,对待这种的人,就得用一些好处“肥肉”吸引。   诱敌深入,盛京才好动手。   没过多久,在招标现场景明以“非法集资”的罪名被扣押,等候庭审。   景氏前身已经归入盛京麾下,查一下从前的账本很容易,江云替景明揽下的罪名被作废,当年的卷宗又被翻开一次重审。   只是这次又多了一条“包庇罪”。   “盛总,景明托人给您递了一封信。”   余成问:“要不要拆开?”   盛京翻着食珍录,抬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   “咳,我出去一下。”   余成拆开后把薄纸递给他后就找理由离开。   那封白纸黑字的信字体削瘦劲遒,工工整整地写了半张。盛京刚开始只是囫囵了一遍,隐隐觉得不对劲,又倒回去细细品读。   “后悔没有早点遇见,可能也是命运的安排。在去缙洲前,我先去的布列斯特,在那里我看到了点灯人,他们身在闹市,却默默守着自己的规格,那一刻,我脑子里想的是你”   后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张漾。   作者有话说:   没把孟望给忘了,是因为高级军官不能随意出国的规定,所以孟望在缙洲没有戏份。   ps:《食珍录》是盛京翻来研究做菜的。 第47章   那天余成守在门外, 听到病房内一声怒喝低骂,随后便是玻璃碎裂的巨响,连连响了好一阵, 门外的人听得心惊胆战, 直到首席保镖进去。   一个月后.庭审开始, 景明是带着一身伤出庭的。   国内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盛京开启漫漫养伤路。   张漾的话盛京听得紧,这段时间里愣是没提过一次回国,连掀桌子的次数都变少了。索性让余成给他弄来几盆开的又大又好的牡丹跟盆景,开始养起花花草草来。   第二个月,伤口开始长痂,骨肉愈合时带来钻心的疼痛与痒意,盛京睡得并不安稳, 掀桌子的频率再创新高。   第三个月, 骨痂长得差不多了, 盛京终于能下床行走,只是很慢,腿断了之后,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以及锻炼。   在养伤和复健的这些日子,盛京只是向他询问张漾在国内的情况, 比如: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病情如何之类的。   偶尔也会掺杂一些关于孟望的消息进去,盛京听完,复健时便更积极了。   第四个月, 盛京睡觉说梦话时,叫张漾名字的次数明显增加。   在复健大半个月后, 盛京走路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他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当天, 孟策舟亲自来送。   “恭喜你。”   盛京眸中又期待又紧张,点了根烟缓解一下几乎要跳出心脏的兴奋。   “不管怎么样,我这次……绝不能再让张漾受罪了。”   说过要好好护着张漾,可他在自己身边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孟策舟突然默默地说了一句:“抱歉。”   “说的什么话,谁能想到好好的一个生日宴还能碰上杀手?不过你们缙洲治安也忒差劲。”   周觉深附和:“确实。”   盛京觑了他一眼:“孔思寻在国内,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一直猫在这里,周家车还卖不卖了?”   周觉深挠挠头,“再说吧,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   回国后,盛京没敢立马去见张漾,等了好几天孟望才来盛宅找他。   盛京立刻马不停蹄地逮着人问:“张漾怎么样?这几个月过的好不好?你手机里有他照片吗给我看看?苏白那边怎么说?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天花乱坠的一通之后,孟望似乎大脑超荷载,只回答了最后一个:“提过。”   盛京立刻问:“怎么说?”   “嗯,他说……”孟望脸色瞬间一挂,在部队晒黑的皮肤平添一份凛冽。   他坐在沙发上,有模有样地学起来:“我这辈子很少后悔,如果非要说一件的话,就是后悔吃了我妈给我的那半袋干粮。不然她也不会晕在盛家门前,我也不会遇见盛京。”   “……嗐、自从他病了,就老说这些话,我都听习惯了。”   他没心没肺地笑呵两声,可轻松的语气中还是掺杂着难过。   “他看着倒是比以前精神多了,听苏白说,在缙洲那段时间张漾都减药了。”   盛京却摇头:“在没彻底康复前,谁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再犯。我在策舟那打听到一个有名的老中医,听的挺玄乎的,我已经让余成他们去查了。”   “谁?”   孟望看着他,盛京半边身子靠着吧台,若有所思的转着水晶杯。   “张生。”   孟望表示不认识。   “西都、江阳、风城的我几乎动了所有人脉,但他们也都不认识这号人。”盛京摇摇头,说道:“算了,不管是骡子是马,先查查吧,你也别闲着,去你部队问问。”   张漾身边盛家的人手在回国时就被盛京给撤掉了,没了眼线,他想要得知张漾的消息简直难如登天。   可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法子,盛京觉得,追张漾还得接着没脸没皮。   要脸的都没老婆!   这处大盘存在目的就是为了张漾,盛宗宏以出租屋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扩建,所以张漾的位置是最清静、最安全以及最方便的位置。   好是好,可盛京觉得太寒酸。   没有复式,也没有地下电影院,就连按摩都得跑两条街。   之前张漾跟他同居的时候,哪受过这种罪?   搬来五个月,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张漾还跟以前一样不爱出门,不过楼底下有个超市,他下来一般都会逛一圈。   跟之前的生活习性一样,节奏缓慢,就连爱吃板栗都没变。   不论在幸运小镇还是缙洲,他们都蹉跎了太久,时隔一年多之久,再次回来后,他们似乎都没有变化。   期间盛京又回去过一次他们住过的公寓。   那年他还是在娱乐圈当影帝,仔细算算他退圈都快两年了,连微博密码都不记得是什么。   他上次来这里,还是张漾跟他分手那天晚上,紧接着,张漾就搬离了这里。   不过还剩下一些琐碎的没带走的,他后期也没让余成他们收拾扔出去。这也算是他混蛋那么久干的唯一一件人事。   空气中从不知处飘来的浮沉落在光线聚焦处,盛京沉重的深吸一口气,来到阳台把风铃取下来。   劣质油漆饱经沧桑,如今已经生锈变形,绑着的那根丝带也被雨水腐蚀,整体已经满目疮痍。但经风一吹,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听。   “喂?待会把这个风铃给修好了,然后再把这屋子收拾干净,今晚我要住进来。”   他给余成吩咐之后,抹了把脸又在阳台转了一圈。   这里承载了太多他与张漾的回忆,不管是苦是甜如今都成了一把回旋镖狠狠扎在他的肉里。   其实打心眼里不想来,徒增难过,但又舍不得这些回忆。   要是以后张漾真的不回来了,也不原谅他,那他除了这些关于张漾的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他抬眼看着阳台房檐角落里精致的鸟窝,里面有动物生存过的气味与一些破碎的蛋壳,是燕子来过的痕迹。   —   公寓离张漾那里很近,盛京没事就在张漾楼底下蹲着,在车里看着人日常休息,一日三餐。   他不准任何人告诉张漾他回来的消息,也没上去找过张漾。   余成很不解,问他为什么。   “我想让他开心。”   盛京淡然,在后车厢敲着键盘,双腿交叠放上笔记本,登陆盛氏内网账号处理公务。   五个月前,张漾跟他说的话如历历在目。   如果他过的不好真的能让张漾开心,盛京也心甘情愿。   夜晚天色渐暗,盛京坐在灯光昏暗的车里,听着杂草丛中长鸣的夜虫。   忽然——“哗啦”!   一声瓷片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盛京猛地抬头,方才还有点迷糊的大脑倏地清醒。   “盛京,好像是小少爷那里——”   他还没说完,盛京甩了电脑就往楼上冲。张漾住在三楼,他直接走的楼梯。   人手从张漾身边撤离之后不如从前方便了,没有钥匙没有卡,他在外面敲了半天也不见张漾开。   “张漾?是不是碗摔了?我刚才听到动静就上来了你没事吧?”   盛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进不去,在门外边乱转。甚至在想要不要直接踹门进去算了。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如果没事不用开门也行,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你有事没事起码回答我一声?张漾?我、我进来了?”   下一秒门页被一股推理从内向外缓缓打开。   张漾穿着一身居家服,头发还没吹干稍微有些凌乱,拇指指腹紧紧捏着中指止血,鲜红的血液不断垂流。   盛京把门关上,拽着人去客厅处理。拿医疗箱路过洗浴室时看见碎落一地的花瓶,似乎明白了。   “待会我让余成……让施工队明天来装防滑地砖。”盛京拎来医疗箱,半跪在张漾面前给他清理。   张漾这只手没干过什么粗活,皮肤非常莹白细腻,手指如削葱根,指腹如未开的荷花苞泛着淡淡的粉,摸上去又凉又软。   之前同居那会,他没事时也会捏着张漾的手玩。   清理伤口后,他恋恋不舍地将人松开。   张漾的手从盛京的膝盖上抽走,看了一眼窗外:“这么晚了,还在底下守着不走?”   盛京无奈笑笑,把医疗箱放一边:“要是不多待一会,哪能有现在跟你独处的机会。”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脸皮了?”   张漾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盛京贴着就挨着坐,张漾微微皱眉,他有一言不发地挪到对面:“最近……怎么样了?睡得好不好?”   “你天天在底下看着,我睡得好不好你该不会不清楚吧。”   盛京着实被噎了一下,但不在乎,只是话语里多少带着苦涩:“你别这样,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你说咱俩都弄成这样了,我不得赶紧修补修补,至于能不能补好,就看命了。”   张漾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你有你不原谅我的理由,我有我对你追悔莫及的感情,咱俩都是能做的都做了,我不会退让,你也不甘心忍受,那……剩下的就看命。”   客厅中气氛安静半晌。   盛京见张漾迟迟不表态,就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男士对戒,与之前那个素戒不同,这个是实打实用白金与黄金打造成的,内环没有刻字。   他试探性地靠近张漾,然后缓缓跪下牵起张漾的左手,如捧珍宝般将对戒缓缓套进去。   “这副对戒是我定制的。你先别扔,带着吧,我没写任何人的名字,所以你就算带上他人也不属于我。”   盛京微微俯身,摊开掌心落下一吻。   动作小心得仿佛下一秒张漾就会消失不见般,他忍着内心极大的酸楚。   “我是怕你哪天跑了或者去了别的地方。冷不丁的失忆了身上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时候你就把这戒指买了换钱保命。这戒指很值钱的,足够撑到我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景明和张漾有血缘关系,我不能细写,大家自行脑补吧。   ps:轻吻掌心是恳求的意思。 第48章   张漾垂着纤细的脖颈, 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那温热的地方抽回来,平静地默了一会。   盛京等着他的下文,半跪在地毯上与之平视, 灯光从上迤逦而下, 漆黑的眸子里盛着细碎的光亮。   若来了个不知情的, 或许真会被他这副温情的模样感动到流泪。   沉默了许久,张漾说道:“我把钱转给你。”   “哎不——”   盛京内心气的磨牙。   对方估计又是什么“我不想欠你的”或者又是“不像跟你扯上关系”之类的。   他对张漾的心思简直司马昭之心,这点东西他在乎?他巴不得跟张漾纠缠不清的才好。   但他现在不同,得站在张漾的角度考虑一些事情。   于是,他灵光一动,想了个折中的好法子:“我不要钱,你用别的还。礼尚往来又没说非得用钱。”   张漾想了一下,犹疑道:“你想要什么。”   “我看你在家闷得长蘑菇, 就当带你出去散散心, 咱俩去看电影吧, 明天,我把东西都弄好来楼下接你。”   “不行。”   “我不碰你。”   盛京做出最痛苦的忍让,他温柔的覆上张漾的手,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描淡写般:“就看个电影,不去腾飞大厦我订普通场, 等到时候乌泱泱的全是人。你还担心我能干点啥啊。”   再说了,就算没人他也不敢对张漾动脏心思啊……   谈恋爱那会倒是有,小情侣干柴烈火的, 但现在他都改了。   “……我现在,可是比寺庙里的老方丈还清心寡欲, 剃个秃头直接能当和尚去了。去吧, 多出去走走, 权当散心。”   张漾一直没有说话,盛京紧张的肌肉都在紧绷,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他自己都快忍不住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张漾才点头。   没等他欣喜,便一盆冷水泼得他坠入谷底。   “我在一号位,你去最后一排。”   盛京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表情又气又不敢表露,就有点扭曲,“这这这这票都是随机的哪能这么正好?”   “对于盛总来讲小事一桩,如果办不到就别叫我。”张漾说完,把脸扭到一边,只留给张漾半张冷淡的侧脸。   盛京嘀咕几句,大概是“早晚得出家当和尚”什么的,又缓缓蹲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张漾看。   那目光过于炙热,像是酷暑的烈阳晒在身上火燎的疼。   张漾最终没忍住把头转回来,使唤道:“出去,把门关上。明天在我没下楼之前,不准上来打扰我。”   为了不让张漾觉得他是得了便宜卖乖,盛京意犹未尽的一步三回头,恨不得用龟速离开这里。一小段距离愣是回头几十次,脖子都快抽筋了,生怕张漾后悔叫住他没听见。   但最后张漾也没回过一次头。   盛京落寞离开,像是心被挖空了一块。   那天晚上,他躺床上辗转难眠,思考着第二天怎么哄张漾开心。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在楼下等张漾等到中午。   “盛京,我不座你的车。”   张漾退后几步,盛京将车门大喇喇地拉开的手一滞,极为尴尬地又关上。   “那地铁上跟下饺子似的——”盛京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转变态度赔笑道:“听你的不坐车,咱俩挤地铁去。”   “……”   不知道盛京想到了什么,一路上喜笑颜开。   国内已是秋天,天气转凉。张漾雪白的脸颊被风刮得红通通。盛京买了包热板栗给他暖手。   白色的热气冉冉冒着,张漾捧着那包板栗呆愣良久,又突然一笑。   那笑容又浅又短暂,转瞬即逝让盛京以为是看错了眼。   到了人多的地儿,盛京带上口罩、墨镜还有鸭舌帽。身后又有余成他们跟着,警惕的很。   张漾回头见他全副武装,像是突然想起他还有个“影帝”头衔。   在和景明求婚之后,盛京便结束了娱乐圈所有工作,一年多没更新过微博与露面,但风头丝毫不减。关于粉丝们哭天抢地喊着他回来的热搜更是层出不穷。   但盛京这个人行事风格向来随意又果断,退出娱乐圈后,再也没提起过,好像是从没进去过一样。   “你既然不喜欢,那当初为什么要进呢?”盛京在部队六年,怎么说也该升个厅级或者跟盛青一样被调去中央,大好前途不要偏偏非要进这个圈子。   进了又不喜欢。   盛京看了一眼频频回头的路人,不动声色地离张漾远了一点。   苦笑道:“当初满心想的就是赶紧找着你,后来脑子被驴给踢了一脚就想,我在部队这种荒凉地儿你上哪能找找我?登上屏幕当明星,广告照片挂的满大街都是,比寻人启事还有排面,这样你能认出我来的几率更大一点。”   张漾步伐平稳地走着,盛京亦步亦趋的跟。   俩人这么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朝地铁站口去。   耳畔挂着风,盛京觉得他们俩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也挺好,张漾对他冷淡也好嫌弃也罢,他就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人身后一辈子。   地铁人很多,刚巧不巧他们出行这天是节假日。   刚上地铁,张漾单薄的身子就被挤到一边,盛京像夹心饼干里的夹心一样,一身腱子肉竟使不上来一点劲。   盛二少爷从小含金汤匙长大,头一回坐地铁差点没被挤缺氧,下了地铁还是张漾给他拍背顺气。   “我、我没事,咳咳咳!我靠地铁连会员包间也没有。”他刚才是怎么下来的?   张漾翻他一个白眼走了,盛京连劲都没缓过来就跟着过去。   出地铁站口的时候,盛京操作生疏地将手机背压在上面。   “感应器坏了?”他又试了几次还是不灵。   “……”   张漾:“扫二维码。”   “滴!”   盛京顺利出来,看着张漾尴尬的笑笑。   “盛、盛京?是盛京吗?”   他们二人回头,见一个女孩举着手机被惊倒捂着嘴巴,“咔擦”一声,她不由自主地按下快门。   “啊啊啊啊——是盛京!盛京!大家快看是盛京!”   “……”   周围顿时乱了。   盛京和张漾也乱了,当年洛杉矶领奖在机场堵了将近三个小时不是没体验过。不太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盛京把帽子摘下来扣张漾头上,然后拦腰抱起人就是百米冲刺。   出站口那里没等一分钟又被围得水泄不通,盛京先一步麻利的跑远,快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分叉口,在树底下把张漾放下来。   “呼、可惜腿断过,不然抱着你跑个几十公里跟玩的一样。”   盛京扯掉在挤地铁时被人扯断的口罩,墨镜也不知道被挤哪去了。   没了遮挡,怪不得会被认出来。   张漾惊魂未定,冲盛京身后警惕地打量周围:“没跟过来吧。”   “离地铁两公里呢,他们哪有这体力?”盛京洋洋得意。   这时的张漾对盛京没有设防,雪白的脸上扑着一层肉粉,一路蔓延眼尾,在阳光下与盛京的眼中,都变成了一种非常悦目的旖旎。   就好比清晨的清风一样。   他按捺这激动的心跳一路跟着张漾来到影院,影院人流量还行,他们所在的影厅并未坐满。   “这是一部上映了快四个多月的片子,人怎么还这么多?”盛京坐在最后一排,内心的怨气几乎能填满整栋影楼。   人哪多了……   余成伴君如伴虎,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林知衍风头正盛,这是他第一步电影,所以……”   “林知衍?”   “就是西都蒋总的爱人。”   “呵。”   盛京不再说什么,转头对着第一排的第一个座位,他这个角度对前排一览无余。   前半场还好,零星几个要微信的被张漾挡回去,后半场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许放一手抱着爆米花一手端着两杯可乐挨着张漾坐下!   盛京狠狠攥着扶手,在竭力的忍耐冲上去踹人的冲动,那塑胶扶手都快被捏出来指头印了。   “不好好看电影他来干什么!妈的……”   最后一句低骂几乎是从胸膛挤压出来的沉沉怒吼,眼窝中黑眸如鹰鹫般锐利,长相阴沉的脸更加骇人。   余成在旁边把自己缩成鹌鹑。   如果视线能杀人,那盛总早就把许放捅上个百十来刀了吧。   接着看。   许放扭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只留脸侧轮廓仍能看得出笑的很开心,挨着张漾视线就没从人身上下来过。   那痴迷的呆样……   余成扭头默默看了一眼自家盛总。   “盛总……要不要过去?”   “去个屁!”   盛京气的把目光挪到屏幕上,眼不见心不烦。   但余光又忍不住偷看。   如果他现在去了,张漾会不开心,届时又该不理他。   但要是不去,万一许放那孙子真花言巧语的把张漾给哄走了怎么办?张漾善良又心软,上次许放那事早被忘到九霄云外,眼下又在生病是最好骗的时候,还真说不准……   做了好一阵思想斗争的盛老二,还是决定将这口窝囊气咽肚子里。   等会出去了找人把许放打发了就是,今天他跟张漾这种难得的心平气和的好日子不能再被自己给毁喽。   小小的一个影厅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直到出去后,盛京都不大能开心起来。   张漾把没吃完的冷板栗扔给他,盛京立刻挤出来笑脸屁颠屁颠的跟在人后边。   张漾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的,他刚想提醒人车在那边,但见人进了一家商场,又跟上去了。   跟张漾一块逛商场那简直祖坟冒青烟的好日子,盛京觉得刚才都是屁大的事,那群妖艳狐狸再怎么蹦跶,也入不了张漾的眼。   二人一前一后逛了好半天,盛京换上了新的帽子与口罩,在商场里热的满头大汗但还得负责给张漾拎东西,递水,时不时的再贴上去跟人说几句话。   刚开始张漾还十句挑一句的回答着,后来烦了不管盛京说什么都是一声不吭,只给人留下一个冷淡的侧脸。   盛总这种部队里出来的铁血硬汉在商场里逛得气喘吁吁,张漾坐在附近广场长椅上歇息,他才能缓一缓。   这广场叫东和广场,后面那条江叫东河,因为河流源自东朝市。   张漾倾斜半边身子,眼帘微垂遮住大半情绪,一张好看的面容脸色寡淡。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霓虹灯光被揉碎细铺在江面,泛着粼粼的水光。   “饿不饿?那边有家餐厅,咱俩去吃点?”盛京略显嫌弃地瞥了一眼餐厅乱七八糟的配色,心想如果张漾拒绝就回去他亲手做。   外边的总感觉不干净。   “我不饿,什么也不想吃。”张漾安静地盯着江面。   “那回去吧,晚上河边风大,别着凉了。”   张漾没动,斑斓的灯牌亮光落在身上,半边身子都匿在阴影里。忽然,他问道:“你今天看到许放了吗。”   提起来这个名字盛京就一肚子气,“好好的提他干什么。等会人多吵的要死,咱俩回家,听话啊。”   “你生气了?”张漾依旧没动,忽然低声问。   盛京一愣,然后虚伪地笑了:“没有啊,以前那臭毛病我都改了,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我盛老二说到做到!”   只要你能开心。   夜风吹着,张漾如同一座极为俊美的雕塑,像是经过艺术家精雕细琢过的细腻,声音也如夜风般发冷:   “说实话。”   盛京微微垂头:“生气了。”   他心想,何止是生气,简直是气到外姥姥家了,要没有张漾在,他盛老二直接让人把许放从楼顶上扔下去!   “还嫉妒,许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你宁愿接纳他也不原谅我。”简直嫉妒死了,“今天我有句话还没说完。其实我不后悔退伍,反而很庆幸,毕竟我进娱乐圈没多久就碰见你了,不然也不知道咱俩得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其实这么多年我想要的很简单,你,我只想要一个你。”   即使中途出现替身、失忆、误会什么的,但都是基于“对张漾的喜欢”上。如果他不喜欢张漾,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情。   盛京挠挠头,还是很害羞道:“你都不知道,我见你的第一面是在简历上,当时我就被你惊住了,跟人事部下死命令不论如何也得把你弄我身边工作。我、我当时虽说脾气不好,但心里可喜欢你了,喜欢的紧。在剧组休息的时候就偷偷看你,有一次不小心被你发现,我、我还气的当场罢录,当时还傻乎乎的觉得,我心里有白月光了,不可以喜欢上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   盛京只恨当初没细查张漾,但凡他深入调查一点点,也会发现异样。   说到底,那个时候太拧,一边觉得不能背叛感情,一边又对张漾情不自禁,两种念头拧成麻绳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也正是这样,张漾莫名成了替这份感情背锅的人。   他也更是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张漾的头上,自己拍拍屁股潇洒又干净的走人。   他红着脸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张漾回头时的视线,怵怵地闭了嘴。   耳畔的风刮得更快,呼啸的风声几乎模糊对方的声音。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好像很坚定,可一旦面对我就摇摆不定;明明都放弃我了却又巴巴的撵过来说错了,咱俩纠缠的得有一两年了吧,我不知道你对我是喜欢还是占有欲作祟,但不重要,我只是想……要用哪种方式才能让你更难受一点?怎么样才能让你难过呢?”   盛京一言不发,只是觉得手脚冰凉,全身血液都被冰冻。   “刚开始是回避你抵触你,结果发现没什么用反而给自己弄一肚子气;后来你经常说爱我,我听得烦不胜烦,但细想一想,也说不定呢,那就用这个让你难过吧。”   张漾嘴角一咧。   那一笑让盛京肝胆俱裂,似乎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张漾。   晚风吹过发丝,张漾靠着长椅缓缓闭上眼皮:“我说过,就算我原谅了你,以后咱们俩也是……互相折磨。”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盛京:每次看张漾都有一种、一种小鹿乱撞的心动感,胸口又酥又麻OuO   孟望直男发问:麻什么?   周觉深:麻了个b   漾宝儿路过并且给小周总点了个赞。 第49章   互相折磨, 盛京痛苦,张漾也痛苦。   “折磨就折磨,我盛老二不怕……我是真心悔过的, 我也……并不奢求你能原谅, 之前做的那些事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都想回去骂死我自己……”   盛京双手自然垂落腿上,凝思地摇摇头:“算了,我的心意你明白,再说就是矫情了。我在缙洲养病的那段日子,经人给我介绍一个老中医,我过段时间请他来,你的病……我一定会给你治好。”   江水岑寂,广场一片热闹的景象。   远处炸裂的花火光亮忽闪的落在张漾脸上, 胸口起伏平稳, 一言不发。   盛京等了好大一会, 直到张漾软趴趴地朝他肩膀一倚。   温热的体温覆上,盛京呼吸滞停,肌肉紧绷, 紧张的连说话都忘了。   之前恋爱那会什么亲密事都干过,床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次。   盛京只怪自己没出息。   之后他恋恋不舍的结束二人间少有的温存, 将自己大衣脱下包在人身上,抱着张漾回了富人区公寓。   —   张漾醒来发现房间布置不对劲,迟缓的大脑慢慢反应过来他的所在地。   “盛京……盛京!”   接连几声, 房门倏然推开,盛京拎着锅铲风风火火地跑来, 身上那件印着粉色花纹猫咪爪, 与之健硕的身材与硬朗的长相极为违和。   张漾想起, 这是他在商场偶然买下,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送给盛京的。   “……”   二人都沉默了许久。   久到盛京恼羞成怒的将粉嫩的围裙扯下再次塞进沙发软垫底下,然后冲进回到卧室,咳了一声,结结巴巴的说:   “饭、好了,你要不要、吃点?”   张漾皱着眉头,掀开被子下床,拇指指了指凌乱的床铺:“你送我回来的?”   “……嗯。我没有钥匙。”   “……”张漾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盛京微微怔愣,还反应了一会张漾话里的意思,苦笑道:“你就别拿我当乐子看了,我以前……以前混蛋,现在不会了……”   他说完,便出去张罗早餐。   再次回到这栋公寓,张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身上穿的还是从前没带走的自己的那件睡衣。   他低头看了一会。   “……”   热腾腾的鸡汤端上桌,培根外焦里嫩,澄黄的面包高温之下烤的酥香。盛京弯腰摆好碗筷餐具,正好张漾洗漱好后过来,他还未开口一道凌厉的巴掌迎风落在脸上。   一声清脆的“啪”!   盛京脸被打得一侧,抬手摁了摁脸侧泛起粉红的掌印,缓慢扭过头,漆黑低沉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张漾。   空气霎时寂静。   没撑两秒钟,盛京挠挠那块被扇出指印的脸皮:   “不疼。”   张漾扯着自己身上的睡衣,又气又恼:“你换的?”   盛京警觉:“你想让谁给你换?”   “你给我换睡衣做什么!”   “总不能穿着衣服睡吧。”   “……”   不知道是故意听不懂还是真听不懂,张漾懒得再多费口舌,转身想走,盛京一把拽着人摁在座椅里。   “吃了饭再走,等会我送你。”   “我不吃。”   “那你回去干什么?回去再自己做饭吃?”盛京撇嘴。   心想,你做的饭能吃吗?   盛京盛了一碗鸡汤,吹凉了勺子送到张漾嘴边,半哄着:“鸡汤里我加了黑松露,从法国空运过来新鲜的,这玩意两万多一斤呢,这一口下去就得消灭我几千块钱,权当奔把我吃破产去,啊。”   空运到他手里连泥土都冒着香草气。   “……”   张漾推开他,自己拿着勺子喝。   期间,盛京絮絮叨叨的贴上来跟他搭话。   张漾专注吃饭,没开口回答过一句,盛京也不觉得尴尬,屁大点事都能说个半天,张漾不理他,他就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继续说。   “我厨艺还是可以的,我跟你讲外边那些东西你看着是怪干净,地板玻璃擦得比镜子都亮,后厨指不定混进什么不干不净的,你身体弱经不起他们霍霍,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咱自己弄得吃着放心。”   张漾低头安静喝汤。   盛京双手抱臂,仰身一靠:“我妈年轻那会跟你一样什么都喜欢买着吃,后来啊,有一天在外卖里边吃着一个拇指大的蜘蛛!从那以后,我家老爷子就学下厨,做好了之后再给我妈送去。我就怕你哪天啊,也吃出这么个蜘蛛来。”   “……咚!”张漾把碗朝桌子上重重一放,忍无可忍的起身朝外走。   “哎?”盛京连忙起身,动作太急还被椅子腿趔趄一脚,“张漾,别走啊,还没吃完。”   他拽住张漾,却被一下甩开,张漾喘息比刚才急促了许多:“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话这么多!”   盛京忿忿地看着他:“你平时对我爱答不理的,平时我跟你说二十句你都不带回一次。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你觉得没事我看着都害怕。”   张漾胸口坠痛,恼怒之下狠狠推了一把盛京:“等你哪天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滋味了!”   他也想变成从前的样子,他也想和人有分享不完的趣事,但他能和谁说?   家庭合满谁不想要,他才二十几岁就没了未来是他想要的吗!   这一切都拜他所赐吗!   他已经一忍再忍,一退再退,还要他怎么办!   从公寓回去后,张漾出门的次数就更少了,甚至景年和孔思寻的微信也不想回。   从缙洲坠崖之后,景年一直非常感谢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聚一聚,但都被张漾回绝了。   后来就谁的信息也不回了。   农历十月一号。晌午。   张漾穿着棉质长袖与加绒开衫,柔滑的纤维裹着纤白的脖颈,细白的肌肤下隐约能见淡青的脉络,整个人白到几乎透明。   他从百货超市里买了一袋子纸钱去墓园探望母亲。   京城细密地下着小雨,整座墓园都被拢上一层青色烟气。   张漾扫完墓之后,呆坐在已经染成灰烬的黄纸前,一直到下午四点钟。   扫墓大多都结束在下午三点钟前,不然就被视为不祥,可张漾不管这些。   已经倒霉成这样了,还能有多倒霉?   他已经很久没和母亲静坐陪伴彼此了,他也……很想念母亲。   冰凉的墓碑前,他母亲那张黑白照还贴在上面。   被风霜鞭笞过的妇女眉眼依旧明朗,富态的长相中眉眼突兀地英气,像是一块被岁月遗留的、历经风雨依旧坚硬的顽石。   砸不开、劈不烂,比这世上任何一种铁具都要坚硬。   张漾内心仿佛如潮水般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流,连同那最深处的地方都被吞噬。   “妈,景河死了,他被盛家的人逼上高山……以他那些的罪名不至于判死刑,盛京又不肯轻易放过他,所以直接用了这一招让他困在山顶直到死,我其实心里特别不甘心,于是那天晚上自己开着车就过去了。”   于是,他亲眼看到了景河的死状——惊惧过度坠崖身亡。   真真切切地死在他眼前。   “我已经请了法师做法,在下边不会碰见你的。”   省的脏了他母亲的眼。   “我之前一直都相信世界是公平的,老天会善待每一个人。”张漾垂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滴:“都是假的,一次又一次的被安排命运,却从来没有得到任何苦尽甘来。”   他望着那张照片,瞳孔逐渐变浅而显得涣散,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我想来陪——”   话说一半,嘴巴兀自张着,嗓子似乎被什么给黏上,下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忽而远方传来一阵微风,掠过林叶与濛濛雨水,仿佛化作一只动作轻揉的手掌拂过张漾的头顶。   黑色的墨发被吹起,一撮呆毛竖起迎风而立。   一股温热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极迅猛地窜起。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其实也不会有几个人为我真心哭的,会不会有点不值?毕竟我都……都受过这么多苦了,要是就这么死了,好像还挺窝囊。 ”   爱他的人为他难过,他为什么要因为那群伤害他的人去死?   他明明是整个事件里最应该活下去的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最终支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不甘。   张漾跪在那座修葺最为豪华的坟墓前,背影单薄清瘦,肩不宽不窄,裹在柔滑的开衫与高腰休闲裤里,隐约间又能见白的发光的露在外面的半截脖颈。   夜色降至,墓园四周阒寂,张漾隐没在青色的白雾中。   一声尖锐鸣响,划破气流,在天鹅绒般的苍穹中绽放。接着,又是一道,两道……数不尽的烟火怒放交织,盘根错节形成巨大花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或者烟花太多,张漾觉得天好像一下子就黑了。   明亮的火光映在他清俊的脸上,浓密的睫毛下打下一排阴影。   烟花灿烂盛大,几乎淹没正片天空。   热闹与喧嚣的响声吸引了张漾的全部注意力,紧接着,耳边似有似无地传来一阵音乐。   “i grew up in a pretty house and i had space to run.”   我们家房子虽小,给我留的空间却足以奔跑   “and i had the best days with you.”   有你陪伴的日子全都最美好   ……   直击内心最柔软的深处,张漾眼眶顿时蓄满了泪水,模糊了一切视线。   漫天烟花做的“繁星”之下,张漾连同哽咽的声音都在发抖。   ……   就在墓园门口,停着一辆低调内敛的豪车。盛京穿着那件纪梵希定制黑色大衣,宽肩窄腰,静默地伫立在盛大的烟花秀下。   孟望从副驾下来,用一种异样的目光道:“在等什么?你不进去我进去了。”   明天就休假结束,一回部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盛京看了一会烟花,又去了一旁的垃圾桶旁边点了根烟,烟尾烧红的火光明灭,他垂下手,淡淡的白烟从薄唇中吐出。   他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进去,只是在用手机联系余成,让他将烟花燃放的时长又拉多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小说本就是脱离现实的,请大家不要迷信,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认真脸   后面一段歌词来自泰勒·斯威夫特的《the best day 》 第50章   看着燃亮了京城半边天的明火, 盛京心里默默想:   “十月扫墓,张漾现在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这里边的难过不可能没一点因为他。”   既然不知道怎么让人消气,起码不进去惹人心烦。   扫墓这天, 孔思寻等了许久不见张漾回来。   烟花燃尽时, 孔思寻开着车风风火火地来墓园找人, 路过那辆黑色豪车时狠狠剜了一眼,似乎在怨怼盛京。   “……”   盛京回到公寓,半边身子颓然地窝在沙发里。   余成与秘书在外守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秘书:“余特助,盛总怎么了?”   余成:“啊?我不太清楚。”   秘书:“啊?你平时不是负责贴身听遣的吗?”   余成:“我……盛总的事情……盛总自己比较明白吧。”   “……哦。”   之后二人就没再说什么了。   奢华的富人区独栋公寓内视线沉沉,盛京脱了大衣只穿了一件法式衬衫,修长的指骨间夹了一根香烟,眼尾徐徐升起白烟。   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半阖, 眼尾厌怏怏地耷拉着, 如果换上一身烂衣服朝街边一丢, 跟流浪汉也没什么区别。   “盛总。”   余成接过电话来将平板置于他面前:“今天的烟花好像……上热搜了?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需不需要我着手撤掉?”   盛京垂眼,大致浏览了风向。   今天的烟花几乎笼罩京城半边天, 场面宏大,不少人都在讨论。   “报——吃瓜小报!已经有不少网友扒出, 这次烟花求爱的竟是是盛氏二公子!惊了,这年头,有钱人喜欢的姑娘也需要追啊。”   a:不一定是姑娘吧, 小伙也说不定[狗头]   b:东边墓园谁他妈放歌啊,好好扫个墓我寻思我太奶来了。   c:盛京!天呐!他退圈得有一年多了吧, 这好像是他退圈之后首次动态外露。另, 题外话……我也听到了。   d:[好奇]那姑娘\小伙是谁啊, 有人扒出来吗?   e:啊啊啊啊,盛京啊啊啊啊啊!哥哥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呜呜呜——   f:不是我哥有钱放个烟花怎么啦?他乐意就算用黄金擦屁股也有资本,你们这群狗仔闲的没事就去挑大粪行不行?   “……”   后面就是典型的黑粉骂战,无非就是“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或者“我盛哥有钱就是你爹”巴拉巴拉什么的,一些干巴没营养的东西。   盛京揉了揉眉心:“撤了吧,之后锁词条,务必保护好张漾个人信息。”   余成收了平板,踌躇了一会。   盛京觑了他一眼:“我妈来了?”   “……嗯。”   这种事上了热搜,余成知道总部那边肯定也知道。   不过不论如何,或者像上次那样老爷子给他施压也好,他也不打算与张漾再分离半步。   江晚愁说到就到,还在盛京思考怎么应对时,便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   大部分时间,江晚愁的脸都是冷的,在谈判桌上待久了表情并不轻易外露。除非被盛京气到。   “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什么都别说了。我不同意。”   江晚愁眼睛大了一圈:“不同意什么?你还嫌我不够丢脸是不是?”   盛京忿忿道:“人家张漾在京城住的好好的,你们非得逼人家走,不来找我事去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病人,还是你们的问题。”   “你!”   “我不动产给张漾了。”   指着盛京正欲发脾气,江晚愁的情绪戛然而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盛京让余成把东西拿来:“财产、不动产、股份只要是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张漾了,我立的遗嘱,只要我一出事,张漾就是第一继承人。”   那些文件信封江晚愁看都没看一眼,抓来便甩在他脸上。保养得圆润油亮的指甲指了半天气的没说出来一句话。   如果手边有一根棍子,江晚愁的架势估计得在她儿子身上敲断三截。   盛京给他妈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另一边给江晚愁顺气。   “妈你也别生气,我弄这些不是故意气你的……也不是故意气老爷子,我是真心想跟张漾过一辈子的,不论怎么过就算我缠着他他整天对我拳打脚踢也好……我只跟他过一辈子。”   顿了顿,他又说:“既然当初你们能接受景明,为什么不能接受比景明心思干净的张漾?”   明明,一千个景明也比不过一个张漾。   江晚愁别过脸,生怕一个忍不住就动手。   “这能一样吗!景明是你喜欢的第一个人、也是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了十几年的人,所以我跟你爹当初顺你、哄你,而另一半是为了你的失忆!张漾呢?张漾能一样吗!你跟景明求婚也求了,各大媒体杂志也都报道了,结果你又来了一句什么?‘跟张漾过一辈子’?你跟谁过一辈子!盛家包括你爹娘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江晚愁越说越气:“要不是盛家祖上扛过枪上过战场,十个盛氏也不够你挥霍的!我说了,让你接手盛氏,啊,你还需要什么爱情,哪家姑娘少爷不巴巴的来贴你?至于你现在还得低三下四的求着张漾!你疯球了吧你!”   “我没喜欢过景明。”盛京看着她:   “你不爱我爹吗?”   江晚愁突然被噎了一下,随后朝他后颈呼了一掌:“你跟我伶牙俐齿了倒是,你要是真有这本事就把张漾哄回来!别在这里给我丢脸,一个景明就足够收拾烂摊子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张漾……你是不是觉得你老娘命忒硬?”   “你这说的什么话,搞得跟我多盼着您死的一样,我巴不得您寿比南山……妈,你别总针对张漾,不是他的错。”   话落,江晚愁又朝他一巴掌:“我是针对你!张漾除非八条命能把我气死,你嘴皮子上下一碰你娘我就多折十年阳寿。”   盛京这样说,属实是冤枉了江晚愁。   胖婶19年前被她救助在盛宅当了一年工,江晚愁整日日理万机没有心思去记这些,所以对张漾的印象马马虎虎,虽说后来她也查到了真相,基于盛京的所作所为下,对张漾是有愧疚心理在的。   但盛京雪山那次险些丢了性命,汹涌的母爱瞬间盲了她的心,捞着盛宗宏将张漾送离了国外。   那天,张漾没屈服盛氏的威压反而“大逆不道”将他们二人训斥一通,句句在理,字字有力,反而给江晚愁骂醒了。   “说到底你惹出来的事端,跟人家有什么关系?里边也有我的错,也有你爹的错,谁的错都有,千不该万不该有张漾的错。我这次来……也属实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一手。”   竟敢把留给他当保命用的股权也给了张漾。   那并不是普通股,而是董事会仅次于盛宗宏在股东大会的决策权。   几乎拱手送出去半个盛氏。   盛京心一沉:“现在总相信我的真心了吧。”   “真心?呵,丢死人了你!”江晚愁又坐回来,双手抱臂,想了想,决定先把事情给解决了,朝桌面拍下一张纸条。   “这个是老中医的住址,但人,我请不过来,看你怎么办了。”或者说看天意。   老中医她派人去请过。可思来想去,明明不是她该做的事,于是也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请,而老中医也不会真心实意的答允。   东西给了之后,江晚愁一刻不多留地离开。   盛京在原地呆了许久,盯着那纸条也看了许久,明白自己为什么去请人几十次,也不见有人答应。   老中医医术高明,行踪神秘。他的真实住址几乎没人知道。他手里的也并不是真的。   那他妈是从哪弄来的?   盛京暂时没管这么多,将地址抄下来,之后将东西给了孟望。   孟望在接到纸条的那一刻,似乎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的样子。   “你……就这么把纸条给我了?你真的给我了?”   盛京烦躁地嗯了一声:“张漾病要紧,咱们的恩怨情仇什么的……不值一提的东西而已。你丫别多想,这可不代表我放弃张漾了。”   随后,他咬了咬牙:“老子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稀罕他!”   —   张漾的病不见好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乐观的事情,反而每过一天,都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   抑郁症自.杀是随时随地的。   盛京每时每刻都守在楼下边,偶尔张漾大发慈悲的让他进去喝杯水或打扫卫生扔垃圾之外,其余将他当空气。   对此,盛京一点也不恼,直接把公务搬车里处理,一工作就到半夜。   现实把心腹秘密安排进重要的子公司以及总部,把妨碍他发展的几个公司的老滑头贬下去。盛宗宏本就有把公司全权交给他的意向,所以他清除异己非常方便。   除此之外,他也致力于打压吞并其他公司工作室用来培养势力,注入自己的血液。   “盛总,张漾出去了。”   “跟上去。”   张漾这几天非常安静,阳台、卧室和吃饭,三点一线一如往常,这次傍晚出去,盛京内心难免多虑。   “今天是什么节日?还是说有什么活动?”   “……阳历11月23号,盛总,今天是感恩节。”   盛京啧了一声:“洋鬼子的节日有什么好玩的?”   他没再说话。   并不显眼的黑色辉腾悄咪咪跟在张漾的车后。夜色静谧,初冬天气凛人。街道空荡无人,干净的夜幕只挂着半轮明月,干巴巴的景色没什么看头。   盛京正百无聊赖的盯着张漾的后车尾巴,余成道:“盛总,我们派去请老中医的人又被撵回来了。”   “嗯。”   “盛总……他们说,不准再有下次,不然就算小少爷死在他们门口也绝不接诊。”   “……艹、”   盛京低骂一声,要是他18岁没进部队而是转头学中医,妈的至于现在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至于派四十几波人去到现在连根毛也没见着?   张漾状态低沉,车辆也是迷迷糊糊的开着。转进一个狭隘的幽静小道便消失了踪影。   再跟上去就过于明显,盛京在膝盖与脚踝贴了几个暖宝宝,套个大衣下车自己偷摸跟过去。   羊肠小道勉强过车,张漾停在了不远处。   ——东河尾端。   初冬河流淙淙,枝叶干枯,冷风吹过,荡起无尽凉意。   月光昏暗,前方约莫一个人影走过。   张漾?   他快步跟上去,在木头长椅处停了脚步,那道单薄的身影独坐许久。   一会看看月亮,一会低头对着什么东西发呆,没过一会,便会传出一道微弱的叹气。   出来……放风吗?这么冷的晚上不好好睡觉放什么风?   盛京几乎立刻意识到,张漾可能失眠了!   张漾的失眠严重,作息也异常混乱,放佛脱离了这个世界一般。   盛京离他半丈远,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不动。莫名的,他内心深处传来一股强烈的、不安的惊惧与悸动。   忽然,那道人影起身朝河畔那道石护栏走去,矮身找了一会什么,拨开草丛、站在石墩子上眺望宽阔的河道,沿着护栏走了一会,又猛地矮下身。   盛京屏住呼吸跟着走了一路,正当他以为是在逗小虫子玩时,那道黑影突然慌乱地爬着河道护栏就往下跳!   那一刻,盛京觉得心脏都在被凌迟,呼吸骤停,倾身就冲过去捞人。   河流冷水寒冰侵肌入骨,盛京不管不顾跳进去的那一刹那,膝盖猛地剧烈绞痛,骨头似乎是脱节敲碎又给按上去的感觉。   盛京咬碎了后槽牙,昏暗中笨拙地游向那人,环身紧抱游向岸边,几乎是手脚并用将人拖到岸上。   “艹,爬个雪山后遗症这么多?”盛京先不管剧痛的膝盖,浑身湿淋淋的抱起张漾,给人渡了好几口气。   “张漾、张漾你醒醒张漾!”   “张漾?!”   “……我听到了,你别叫了。”   张漾懵懵然。   “呼——呼、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好好的你跳什么水?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如果我没有跟着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我没有……只是……”   张漾瑟缩了一下身体,便不再说话。   盛京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水还是泪,眼底红红的。狼狈起身又抱着张漾一瘸一拐地回到车上。   找了一条干净的毯子给张漾裹上,空调拉到38度,一路将人送回张漾那里。   盛京救得及时,张漾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吹干了头发之后,盛京又给人熬了一锅红糖姜茶,强硬地给灌了两大碗,张漾脸色褪去乌青,渐渐恢复莹润。   “你怎么跟踪我?”   盛京收拾碗的动作一顿,压着半边怒火道:“你大晚上不在家,去河边瞎走什么?”   “放风。”   他将碗筷朝水槽里一扔,转身拎来医药箱,一声不吭地给蹲在张漾身下清理腿上伤口。   那是在水里被脏东西划破了脚踝。   明亮的光线中,盛京衣裳半干,头发湿哒哒显得油亮凌乱,此刻一张冷峻的脸更加烦躁,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不虞。   但手上处理伤口的动作却很轻揉,乌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全神贯注。   张漾的脚踩在湿润的膝盖上非常不舒服,他双手摁着沙发暗暗用力,嫌弃地试图抽走。   盛京突然摁住那不老实的脚踝,“我知道这次没死成你不乐意,把气洒在我身上也好,真心恶心我也罢……先把你伤口处理好,一切都给你安顿好等你睡着了我立马滚,一会也不多留。你听话点!”   不然他真压不住满腔暴戾的怒火!   他不想在张漾面前发脾气,因为张漾说了不喜欢,平时他已经很克制隐忍,但今天,张漾属实触碰了他的底线。这比在大街上抽他几十个嘴巴子还要让他生气!   “不用你管,你走吧!”   “张漾。”   盛京再也忍不住将手里的东西一扔,起身压着张漾双手恶狠狠地揪起他的衣领。乌黑赤红的眼睛里,是如罗刹般的狠戾。   如果眼神能穿透肉.体,盛京绝对第一个先看看,张漾的心究竟是黑的还是石头做的。   “操他妈的气死我了你,你给老子听好了!我有错我认我改,你平时怎么奚落我、冷淡我都成,要是不解气就直接把我拎大街上抽我几十个嘴巴子玩,只要你乐意让我巴巴的干什么都他妈成!只要你开心了我愿意为你做一切!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你开心!!”   盛京嗓音极高,那是一种可以掩盖任何一切崩溃哽咽的声调,夹杂着难过。   “只要你开心我干什么都乐意……但是,你决不能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谁都可以死包括我但你不行,因为你这条命不止是你自己的!这条命,是盛京欠了下半辈子的,要还上几十年的,你救过景年,也是景年欠了一条命的生命,还有、还有孟望!那个姓孟的把咱俩骗的团团转,他也欠你的。光是我们三个人欠你的你就不能死。你得活着看着我痛苦、忏悔,你不是说这样能让你开心吗?好,我让你开心一辈子,你得看着我挣扎一辈子。你怎么能死?这世上该死的、该千刀万剐的有很多,比如我这种人,但你是最不应该死!你得活着……好好活着,算我求你了……”   “……我求你活下去。”   他揪着张漾的前襟的手剧烈颤抖,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第51章   京城远处的灯火渐渐熄灭了, 窗外的颜色是漆黑的。那只修长骨感的手指无力滑落,盛京以一个低姿态跪俯,泣不成声。   盛京铁杆硬汉, 秉持一句“大老爷们有泪不轻弹”, 可此刻, 他除了痛哭再无其他。   那天,他哭了很久。   约莫凌晨,盛京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带着一身颓靡与阴沉气下楼。   没着急离开,而是坐在街道边点了根烟,红肿的眼皮微微吹着,冷气吹得他鼻尖通红。   回想起方才。   张漾指尖似乎触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终是叹了口气, 喃喃道:“我没有寻死, 你误会了, 是我母亲的东西不小心掉河里,我着急去捞才跳进去。”   盛京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   想着,他在夜色中又抽了一口烟。   四周静无声。   从兜里掏出手机, 犹豫了一会拨通电话。   眼下已经很晚了,响了好大一会才被接通, 听筒刺刺啦啦传来一道并不清晰的嘶哑声:   “嗯?”   “哥。”盛京咬字极重。   盛青顿了顿,似乎清醒了不少:“怎么了?”   盛京吸了口气,严肃道:“我把手底下的几个公司内网给你, 你先帮我顶一阵,大概三四天。”   “可公司的事情我从不过问……”盛青声音都变了:“你想干什么, 小京, 你别胡来。”   “我没胡来。这种事情交给别人不放心, 只能给你。哥,我可把我命根子给你一半了,你得好好帮我看着。”   “你去哪?”   “给张漾治病。”   盛青沉沉的、似乎从肺里直接挤压出一口气:“上上次雪峰险些丢了命,上次缙洲又碰上那事,刚消停没几天你这又……张漾顶破天了一个毕业两年的大学生,怎么跟个天仙似的把你迷得跟个、跟个……跟个口香糖似的扣都扣不掉,甚至不惜跟家里人多次闹翻?”   “……”   双方不约而同沉默少时,盛青率先泄了气说:“……行吧,只有这一次,不许告诉爸妈!”   “怎么会,前脚求你后脚就把你买了我又不是傻的,老爷子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那晚上盛京一夜未睡,连夜集结最心腹的几个亲信、有练武底子会玩枪的,把老中医的地址分别发给他们。交代完一切天蒙蒙亮就出发了。   那会盛京眼底密密麻麻爬着红血丝,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的一样,凶狠的能将人活活吓死的罗刹一般。   盛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张漾不能死。   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上流也好下流也好,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怎么着都行,他一定得治好张漾的病,他不能看着张漾越陷越深、继续承受病痛的折磨,最后落个不该有的“糟糕”结局。   他心里的张漾不应该过这样的人生。   车队登上盘山公路,公路尽头是一座简陋的貌似已有两三千年历史的古旧木屋。   白烟薄雾层层叠嶂,拔地而起的将木屋与墨林席卷。深秋早晨冷风习习,吹不散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缭绕。   “这是现代人住的地儿?好……复古。”   另一人也打了个寒颤:“我看僵尸片倒是经常见。”   盛京等人下车时,便听到木头房檐悬挂的铜铃一声作响。   不似公寓风铃的清脆,透露着一股厚重的历史岁月感与镇人心神的压迫。   盛京后退半步,一秒不到迅速手.枪上膛。   “吱呀——”   那扇古朴木门微颤打开,一个长相白净、穿着背带裤的小童探出半个身子。   “你们是——诶、你们要干什么!”   小童话没说半句,只见一个黑色的庞大残影将他拽出去,紧接着脑门便被抵上冰凉的枪.口。   “对不住了!”   歉意从那双如冰窟般寒冷的黑眸中一闪而过,盛京使了个眼色,身后那个亲信上前一脚将这摇摇欲坠的木门踹成两半。   “我的门……”   小童堪堪到盛京胸口,蹬了两下没挣开,满眼心疼的又看了两眼那堆被踹成木块的大门。   进去后便是一间用茅草塔成屋顶的土房子,几名亲信举着手.枪各站两排,手探进口袋,目不斜视,引弓待发!   木屋后方便是一座似乎近在眼前的高山,如水墨画般隐匿在虚无白烟中,茂密的墨林静若立定,虽然被风吹着,却纹丝不动。   整个山脚下辽阔无比,又寂静无声。   盛京耳畔静的几乎嗡鸣,他细细打量这栋简陋的土房子,沉声道:“我来没有任何敌意,这个小孩我不会动他一根头发,只是、想请张医师跟我走一趟,请您救救我的爱人!”   许久,没有一丝回应,反而是那小童嗤笑:“一个个都端着枪我打量你们是来抢劫的,原来是求人。”   “闭嘴!”盛京喝道。把怀里的小童朝亲信一扔,独自上前两步。   “这次是我盛某人唐突……还有前十几次,要是有责怪都算在我的头上。我家那位得了抑郁症,很严重,我前不久从缙洲得到地址,不过那段时间在养伤,回过后不敢离开爱人太远,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来亲自请。”   盛京犹豫了一会,才将头低了一些。   “事成之后,我会满足你财富上的一切需求。”   那小童被挟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睛中仿佛有点惊讶:“钱?”   屋内迟迟不见动静,几人干巴巴的站了一会,吹得盛京耳垂与鼻尖通红,他吸了口气,似乎耐心被消磨殆尽,准备强攻。   突然!房檐铜铃响声急促,摄人心魄般似乎将人带入虚空。摇的人三魂七魄剥离肉.体,以一种超越常理、科学难以解释的运动发作。   铜铃摇的盛京头痛欲裂,半躬下身子,扣着枪的手紧紧抵着额头,在当他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黑靴,绣着赤金云纹,在朝上,便是一个穿着道士袍子印着挂相图的老者。   房檐悬挂的铜铃已然被他攥在掌心。   铃声响了三四秒,没人看到这个人是如何将铜铃从屋内拿到手里的。   两拨人莫名对峙,道袍与西装莫名有一种割裂感,似乎是现代与遥远的古老时代的碰撞。   道士白发白胡须,捋了捋笑呵呵道:“前几天那群狗皮膏药也是你们啊。”   “……”   “哎,怎么说话的!老头,来了这么多次架子让你端的差不多得了,也该说说治病的事儿了!”   某个亲信道。   道士与小童同时眯起眼睛。盛京喝道:“不准话多!”   说完,刹那间他疼的闭眼,鼻尖传来一股温热感,伸手一摸,竟然流鼻血了!   不过他也不顾精细干不干净,用大衣胡乱蹭几下,“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救我爱人,一年多来,他饱受病痛折磨,我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没有任何用处,其实我已经走投无路除了这里没有别的选择,碰一碰运气万一能治好呢?所以……很抱歉,今天务必与我走一趟。”   道士缓缓皱眉,眼睛一瞪:“碰运气?你知不知道张生是谁!三界第一仙——第一……中医,摸过的枯树能起死回生,咽气的尸体都能从阎王那里捞过来续命!碰运气?你好瞧不起我们啊!”   似乎只听了前半截。   盛京半信半疑,因为他从未听过张生这号人。不过听对方的比喻来讲,似乎是嫌他们轻视了。   他收了手里的229德国手.枪,眼珠子暗暗转了一圈,说道:“不是瞧不起,是没有见识过医术,心里不大确定。或许你真的有那本事吧,不过我见不着肯定是不相信的。”   “你你你你你!”道士吹胡子瞪眼,心想我拿我的法铃摇死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丛林土鳖!   荷枪实弹的过来,就是为了让三界第一仙师、天道之子去救一个区区抑郁症的病人,好比宰了一头牛去喂一只刚出生的苍蝇!   小童也跟着笑了一声:   “这位有钱的盛总,你是想用激将法吗?未免太小儿科了,从进门到至今,我没有看到你的一丁点诚意。”   盛京回头冷声道:“可我觉得,已经很有诚意了。”   小童歪头:“威胁也算‘诚意’?”   盛京回头,压着胸膛腾腾升起的怒火,咬牙道:“你们觉得,什么才算有‘诚意’?”   道士抬头看天,捋着胡子不说话,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部挪到小童的身上。   那小童虽被抓着肩膀挟持,但腰背如松柏般挺直,白净的五官确实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冷,墨黑的额前黑发稍稍半遮眉眼,削薄的嘴唇拧出一抹轻笑。   “‘张生被人拿枪指着自愿为人医治’的名头可没人想要。既然是来请,那这位有钱的盛总就拿出‘请人’该有的姿势来。”小童一指门外:“记得上次有人是在门外跪了三天两夜,那你——”   他用一种轻量的模样上下看了看盛京。   亲信立刻不干了,给枪上了膛对准他:“你好大的胆子,你们张生医师是不是把自己看的也太缺一不可了?也敢让盛总跪?”   有亲信立刻附和:“司令的儿子,未来商贵圈最金贵的继承人,请一次都要用警车开道的盛家少爷,是跪你们这群乡野村夫的吗!”   此言一出,那道士也变了脸色,混沌的眼珠中闪过一丝凛冽的精光,立刻左手持铃,右手掐诀,摆出仙侠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迎战姿势。   “我看你们才是大胆!也配这般胡来?”   亲信举手冲天开枪,剧烈的枪声引起阵阵鸟鸣,地面都在跟着颤抖。   他狠狠狞笑:“少在这装腔作势,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你还能一道天雷劈死我们不成?今天你跟我们走就算了,不走别怪子.弹不长眼!”   小童早被一人摁在角落,那群人纷纷“咔咔”上了膛口,凶神恶煞的准备开干。   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穿过两拨人。似乎中间埋了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没人敢大声呼吸。   “简直不知死活!”   道士不屑哈哈大笑,顷刻一收,一手并拢二指,一手摇动法铃。   旋即狂风大作,阴云四面八方张牙舞爪而来,登时黑云压境。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闭嘴!”   一道低沉嘶哑的嗓音喝止这场闹剧。   作者有话说:   五年了!都五年了我老婆还没出关回来!你知道我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你知道我摸完房间里三百块砖的滋味吗?呜呜呜呜——(发疯)(变异)(变成外星人)(毁灭世界)(竖切蚯蚓)(横切蚂蚁)(修建宇宙飞船)(飞到外太空)(哭遍所有星系)   写小说哪有不疯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喜欢的太太也不开新文!追的小说也烂尾了!等了三个月的番外没影了!我也写不出来啊啊啊啊!心寒真正的心寒!呜呜呜(悲伤辣么大)(哭成肿眼青蛙)   盛京你自己不会结尾吗?你自己闯的货自己收拾烂摊子吧!(发疯ing……)【双手合十】愿天堂没有渣攻   :) 第52章   盛京的话比那道士摇一百次法铃管用, 他一呵斥,那些人果真不再说话,只是收起□□, 满脸依旧不甘愤恨。   盛京低着头, 被雕刻过的无官没什么表情, 额前垂落的墨发挡在眉骨,一身黑色泼墨般的大衣立在冷风中,沉默硬冷的气场几乎与这水墨高山墨林融为一体。   小童不知何时挣脱束缚,此刻正抱臂惬意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歪了歪头:“我可不是逼你,你随意,只是……我们这里入者心诚,更喜欢有‘诚意’的。你既然不是真心, 我劝你早点离开比较好, 这样, 也不必浪费你我的时间。”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打着哈欠一步步朝屋内走。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那个领头的亲信咬牙切齿。   小童侧目, 黑眸一片冷意:“最先胡搅蛮缠的可是你们,现在举枪的还是你们。早就警告过不准有下次, 你们还来是什么意思?欺人太甚,你倒是说说看,我欺了谁?而且——”   他转过头, 枕着交叠的双臂,悠悠道:“他大可以不跪咯~”   亲信怒火中烧却又束手无策, 转过身来低骂道:“可恶!究竟什么来头?他那铃铛跟见了鬼一样, 摇得我头疼欲裂, 不然我真一枪打瘸了他!看他还有没有这种嚣张气焰!”   有人附和:“我看他就是装神弄鬼,走走走,碰上贪财的神棍了,真是……咱叫上盛总回去再想想办法,苏白医生一定还会有法子的。”   “娘的,走!”   亲信围着商量出结果,正欲劝盛京离开,但在隐隐白烟中见那道伫立的黑影动了动身形。   盛京抬眼,黑眸坚毅得如岩石钢铁,声音从喉间低低道:“好。”   小童脚步一顿,原本悠闲的双手放下,转身定定注视。   盛京一刻也没迟疑,转身大步流星走到小童指的位置,笔直的直筒西装裤一腿弯曲,压在松软的地面,另一条腿紧随其后。   他跪在那里,挺得却直,像是被直接敲断了膝盖。   盛京真的下跪了。   因为一个无理的要求,以及一个毫无可信度的神棍,当着下属的面,下跪了!   毫无尊严的下跪,几乎是在他的脸上凌迟。   “我早晚轰了你这破地儿!”   领头的亲信不忍直视,只得又气又恼的盯着那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身影。   饶是他们再怎么愤怒,道士与小童仍是不为所动,甚至直接关上房门。   “妈的,要是不敢答应,我就进去一枪崩了他俩!”   其中一个亲信拎着枪踱步,其余几人也急的来回走,领头的那个则是拽着盛京不让跪。   “盛总,咱几个有枪,直接冲进去抢人,谁敢不听话就崩了谁,量他们敢有不服?”   亲信在伸手时,嗓音已经忍不住颤抖了。   盛京推开他:“要是生抢有用的话,张漾早就是我的了。”   亲信说:“可、可你的身份跟普通人不一样啊,他们有没有那实力先不说,就算有,也受不起啊。”   盛京说:“别管我。”   他深厚再次把人推开,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呵斥。   他面上生冷,内心已经痛到痉挛。   这么没下面子的事他一点也不乐意干,要是传出去他盛老二以后还能不能出门了?   为了一个张漾、因为两个江湖骗子,盛老二在人家门前下跪,谁听了不得笑掉大牙?或许连带盛氏股票一起,跌入不见底的地底。   即将面临外界的嘲笑、父母的问责、家族半边血汗化为乌有,盛京愣是眼睛没眨一点,说跪就跪。   来吧,都来吧,统统一起来,最好一刀把老子捅死!盛京想。   只要能换一丝给张漾治病的机会,他怎么着都乐意。别说一个下跪、跪门口三天三夜,更不要脸的事他也能干。   亲信见他一脸决绝,半分不容劝解的表情,内心万分不理解,摇着头独自在一旁树下呆坐了很久,仿佛在思考这个是不是他认识的盛京一样。   领头的亲信叫常宁,是盛京曾资助过得一个贫困高中生,深造回国后便一头扎进盛京手底下做事。对他而言现在的荣华富贵有一半是盛京给的,其实不止他一个,这些亲信心腹大大小小都受过盛京本人的恩惠,也自然都是为盛京本人办事。   他找个隐蔽地儿,用内部通讯给孟策舟拨通电话,对方接通时他还有些犹豫措辞。   “说。”听筒传来沉沉的嗓音。   “孟总,您是唯一一个与张生这个人有联系的了,现在……我们有些棘手。”   对方默了默,说:“没联系,听一个朋友提起的。盛京真去了?”   “……”常宁心都凉了半截。   合着你连对方什么来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就敢告诉盛总!   诶不对不对,地址是夫人给的。   也就是说……孟策舟连人住哪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啊,我给夫人打个电话,必须让夫人劝劝盛——不行!盛总本身就不愿意让老爷夫人过多关注,我要是打了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我得给张漾打!”   常宁如蒙大赦,孟策舟却泼了盆凉水:“你给张漾打,还不如火上浇油。”   常宁动作一滞,经过训练不会将情绪外露,但现在脸上表情绝望尽显。   孟策舟悠悠道:“你们盛总的目的是为了张漾的病,你们应该出谋划策,全力协助。眼下这个紧要关头冷不丁把张漾喊来,眼下他倒不会说什么,等回去了还不得活扒你们一层皮?”   说着,他好像揶揄了一句:“现在宝贝疙瘩是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敢给张漾打电话,活腻歪了你们。”   盛京已经跪了大半天,膝盖又有旧疾,常宁咬了咬牙根:“可是盛总他——”   “有什么好担心的,在场的没别人还担心这事会传出去?”孟策舟叹了口气说:“我听景年提过这些事情。我问你,如果你们真把他弄走了,那除了一个苏白和他背后的团队,你们还能用谁?”   常宁沉默了。   他对盛京私事并不了解,只是来之前听说内位金贵的小少爷又想不开跳了一次河。   或许盛总也是被逼无奈呢……   “总这么一直……也不是个事。孟总,你帮忙给想想法子呢?”   对面沉默了数秒,直到一道嚅嗫的声音从听筒隐约传来。   “在干吗啊~咦……谁的电话?”   孟策舟连忙捂住听筒,扭头见景年穿着宽大棉质短袖,堪堪遮住大腿根,两条白花花的长腿丰腴好看。   “……”   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盛京的电话,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盛总啊……”景年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一亮:“小同志在不在?我要跟他说话!”   孟策舟的脸刷一下黑了,不由分说挂断通话。   常宁:“……”   看着电话上的黑屏,他无奈收回手机,那眼下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   那名老道不知怎么招来的阴云久久不散,汇集堆积。像是一块黑色的板子直接盖在竹林上方,充满低沉与压抑。   常宁等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只能躺平束手无策,心里早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脏话了。   骤然间狂风大作,电光雷光劈开阴翳的天空,映亮了盛京生硬的侧脸,这道闪电如给皮肤表面抹上一层白花花的粉末,盛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膝盖关节骨骼犹如被卡车碾碎再扔进冰水里冷冻般,盛京吐出一口浊气,额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细看,他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眼看要栽倒,单被一口气重新吊回去。   深夜大雨倾盆而至,猛烈的雨水洗涤着这座城市。   雨夜中的京城灯火阑珊,繁华尽染,一座灯塔高耸入云,顶尖霓虹灯360°自转,驾于芸芸众生的头顶,映亮京城上空。就像是永无止境的旋转,没有尽头与休止,从雨夜转到晨曦,再从清晨到火烧云浇筑天际的傍晚。   盛京的身体映着火红的最后一抹霞光,摇晃数下,最终不甘倒地。在重重砸向地面的那一刻,被冲上来的常宁扶住了。   终于再无法忍耐,常宁等人架车带着昏迷不醒的人离开。   黑色豪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风驰电掣,常宁等人做了急救,急的汗都快冒出来了,终于及时将人送到中心医院。   盛京醒来的那一瞬间立刻从床上弹起,脱口而出:“张漾!”   慌张的神情还再搜寻身影,可豪华的套间病房里,出了江晚愁之外再无二人。   “妈?怎么在这,我不是——”他略微迟疑。   江晚愁眼尾泛红,反衬那张强势的脸上些许沧桑,“张漾在家里睡觉,你在这好好给我养病。”   “哦……”盛京又坐回去,但没撑一秒钟又重新弹回:“这点小打小闹的病没事,我在部队受的苦可比这多多了,我先走了妈。”   他刚起来又被摁回去,江晚愁道:“躺下。”   “躺什么,我躺在这张漾怎么办,你们能不能别光管我,光摁着我有什么用,张漾他还——”   “啪”!   见他这副倔样,江晚愁气得不打一处来,原本打算好好谈的心思散的一干二净,她已经到了不可置信的惊愕中:   “盛京你是不是疯了?”   盛京被那重重的一巴掌扇得久久不能回神,霎时,眼前视线模糊发黑,耳畔嗡嗡鸣响,他甚至觉得,有一股腥甜的鲜血直冲口腔。   这一巴掌打的又狠又重,连同当着下属与外人的面跪了一天一夜一起,汇合成巨大残暴的冲击,几乎立刻将这具强健的肉.体碾得连渣都不剩,一直以来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也碎了一地。   盛京就像一个在悬崖峭壁上、白花花的刀刃上如履薄冰行走多年的人,在临死前一刻爆发所有压抑。   “我巴不得我疯了,我甚至每天晚上都在想哪个人过来一枪毙了我,起码不用再在懊恼与忏悔中痛苦挣扎!我现在每天都害怕的要死,我怕张漾哪天一个不开心就从楼上跳下来或者再像之前那样说割腕就割腕!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   盛京眼睛红的像是被浸了油漆,病号服里的肩膀抖得溃不成军,牙齿打着颤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我虽然不相信他会这么做,可谁敢他妈保证?妈,我跟你说,前天晚上张漾一个人独自跑到河边坐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面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看到他跳下去了!我现在想想我都害怕,那天晚上幸好我跟过去了,我要是没跟呢,张漾他还会不会——”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无限的痛苦与后怕密密麻麻浮现神经,不止膝盖的疼痛,盛京的精神已经痉挛。   “我要尊严干什么……我有再多尊严也换不回来一个张漾。”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一直都有一本快穿题材的计划,大概是那种主角绑定“玛丽苏”系统穿进各种类型的古早玛丽苏小说里,被迫完成一些任务,比如“帮女二逆天改命”啊、“帮助修复剧情bug”、“帮因bug而错过的男女主俩人顺利he”什么的,然后主角是个巨无霸钢铁直男,一边饱受玛丽苏古早文的荼毒做任务一边内心苦逼吐槽。什么“我靠这男的你也看得上?”“女主你支愣起来啊!”“一胎八个??!!作者你拿女主当生产队的驴使啊!国家生育计划全靠你了”“给玛丽苏一个支点,它能创亖每一个做任务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想就超快乐的。   捉虫 第53章   盛京坐在病床上, 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内心好像有一把利刃插.在深处搅拌,陷入无限痛苦中。   饶是身为其母的江晚愁, 也从未见过儿子这样悲伤过。   纵使再多的失望与怒火, 也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在这养病吧。”   出了病房, 江晚愁一身疲态,这种并非肉.体,而是精神。   那双岁月摧残过却仍强有神的眸中,是逐渐被垂下的眼皮遮住的自责,江晚愁兀自坐在长廊的真皮沙发里。   豪华病房长廊亮着暖光,昂贵的地毯无限延向另一端。   盛京离开的那天早晨,张漾早起习惯性朝楼下觑了一眼,内心奇怪今天太阳打哪出来了, 盛京居然没来。   从前不是没有过, 有时候盛京事太多或者公司有什么紧急会议来不了, 也会硬挤时间过来在楼下待一小会,之后便让余成替他守着。   可是余成与盛家车队都不在。   张漾眼皮没理由的抽了几下。暂时过了几天,他接到了江晚愁的电话。   这是江晚愁首次联系他, 因为比较溺爱儿子,江晚愁之前是将盛京如今的样子归咎在他身上的, 即使之后化解干戈,但在他面前,都是盛宗宏出面往来。   “盛夫人, 您找我吗?”   对面语气不大明确,但张漾却清晰听到“方便出来见一面吗, 有些事, 需要当面讲。”   张漾微讶:“我?”   “……嗯。”   张漾默了默, 饶是他与江晚愁没闹过什么太大的不快,但对方毕竟是盛家人,他并不是很有好感。   “不必了盛夫人,电话里面说也是一样的。”   对方似乎一顿,然后咬牙道:“说不清楚。”   随后江晚愁报了个地址便挂断通话。   “……”   张漾可算明白盛京脾气随了谁。   结束通话后十分钟,一辆suv停在楼下,下来清一色带着墨镜、黑色西装,与黑.涩.会一般无二的保镖,最后竟下来了江晚愁!   张漾杵在窗台倒了一杯热水晾着,看了一会后,房门被敲响。   是江晚愁来了。   张漾犹疑了一下,还是开门了。   江晚愁来见他没有刻意的打扮,穿了一身黑天鹅丝绒长裙,佩戴了一整套珠宝,珍珠肥硕圆润,反衬得她皮肤更白。   “张漾,我贸然来没打扰你吧?”江晚愁微微一笑,抬手将古驰包递给身后的保镖。   “没有。”   既然都来了,张漾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江晚愁全然没有刚才已经打过电话的样子,张漾也就配合的没有提,不知道这次江晚愁的目的,他内心也是踌躇不安的。   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盛夫人,我可能不太能摸懂您的心思。请问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江晚愁头颅微垂,沉默了一会,挥手遣退保镖团,随着一声门业关闭的声音,她随之也卸下一身矜贵。   张漾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我是来专程找你,你不用过于紧张和抵触,我并非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江晚愁声音很轻,窗外阳光大面积照进来,裹住了二人。她道:“……在开始聊天前,我得先向你道歉……十分抱歉。”   江晚愁身形弯下,途中被张漾一把扶下,“道的什么歉?据我所知,上一次闭春寒茶馆,您已经向我道过了。”   “这个礼你必须收下。”江晚愁推开他,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发丝随着起伏带来的微风左右摆动。   “上次是为了我儿子,这次则是我自己。为母护子心切,我竟然也开始颠倒是非黑白起来了。”江晚愁内心万般思绪,望向张漾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心疼:“我一直都知道那个孩子是你,但我顾忌小京的病情没有说出来。对不起,这句话不止是对你,还有胖婶。”   “……”   “你先坐下吧。”   张漾扔下这么一句话,从客厅绕到窗台,端着那杯温热的水,塞了一嘴曲舍林吡拉西坦氯等药,强吞下去激起眼尾一片绯红。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江晚愁的道歉,毕竟对于江晚愁来讲,是一个久居高位的权贵抛下脸面与自负,向一个普通人低头;但对于张漾来讲,这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道歉鞠躬。   双方都迥异的可笑。张漾也自嘲笑了:“原来……原来,当年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的自证。”   事不沾己,都无人在意。   “那现在还道什么歉呢?又让我怎么原谅呢?你们只是因为心有愧疚,或许这点愧疚给你们的日常起居造成了不适,所以现在来征求我的原谅稍稍得以心安,盛夫人,您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江晚愁微怔,眉眼间都是愧疚:“我不奢求被原谅。”   “既然如此,那您为什么要来?”   窗外阳光亮白如雪,落在深秋的枯枝树木上,江晚愁的声音轻下来时充满岁月磨砺的女人味,嗓音低低的,又无比沉重:   “其实抛开雪山那次,我对你并没有敌意,身为一位母亲,在胖婶去世后我明白你的痛苦。盛京所作所为我都清楚,而且事后……你在缙洲没有扔下他一走了之,你已经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了。”   江晚愁自从进门之后,第二次对张漾笑了,那笑容轻轻的,不似闭春寒那次的怨怼;不似进门时的那种虚伪。而是种来自一位五十多岁的母亲的和蔼。   “谢谢你救了盛京,所以我不想再继续看你们两个互相折磨。拖着行李箱远离母国的滋味如与母亲分离,你不好受,盛京找你的那段日子也不好受。”   虽然当时她确实被盛京蒙在了鼓里。   张漾的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向你开放权限。”江晚愁只是坐着,面容平静,眉眼间的英气都褪去了几分,“调遣与掌控盛京麾下所有子公司与分公司,以及内网账号与密码,届时你会掌握投资信息与信托基金。你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小京,以此作为威胁,当然了,你不用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向对家卖掉这些就足够他破产了。”   这无异于是个及其疯狂的举动。如果张漾是某家机构派来的卧底,那么盛氏将陷入深潭永无天光,甚至以此连累盛家破产。   一个集团的内网账号与密码等同于人体内三大血管连接的心脏,盛氏内网更是机密中的机密,盛青本人在20岁前见都没见过的存在。   如此草率的给了一个外人。   张漾不禁道:“盛夫人,我希望您好好考虑,最好把‘我一个不开心就把这东西发到网上’的几率也纳入进去。”   江晚愁摇头:“说实话我确实在意,这个举动也足够儿戏,但我已经黄土埋了半截,再撑也撑不了几天。你的说辞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是盛京选择的你,既然如此,后果由他来承担。”   顿了顿,她将脸转到一边,遮掩悲伤的情绪:“我身为一个还有良知的母亲,只能这么做。爱情使人软弱,但权利不会,这是对所有的一切,最好的结局。”   张漾耳朵嗡嗡作响,似乎全身血液都在回流,骨头里只有嗖嗖的冷风。   他直直站在窗边,在阳光的苍白中,同意了。   江晚愁说的对,权利或许是能遏止所有疯狂举动最好的锁链,张漾将这件事毫不犹豫告诉了盛京。   推开病房门,深秋时节的傍晚来的是那么的快,房间内已经亮起排排暖黄的小灯。   盛京正坐在病床上小憩,额间大珠小珠全是汗水,匿于被子下修长的双腿似乎在抖动着,一副饱受痛苦的克制模样。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盛京猛地睁眼,垂落的碎发遮住半侧狠戾,但一见是张漾,突然恍惚了一瞬。   那感觉,是飘在虚空中触之即散的谨慎,又是带着嫉妒虚幻的不现实。   直到张漾坐下开口,他才如坠人间,恍然醒悟。   “盛京,你在看什么?”   “看你。”   “……”   盛京身手拍拍脸,试图将自己打清醒:“你、你怎么来了?呃、不是,你吃饭了吗?”   “……”张漾咬牙:“在你那里,是不是不吃饭犯法?”   在他病情最严重期间,吃饭永远在讨厌名单上面,偏偏盛京总会想方设法、软硬兼施让他按时吃饭,张漾看见盛京就烦也多少有这个原因。   张漾撇撇嘴,问他:“你腿怎么了?”   他一问,盛京受宠若惊的腿肚子都狠抽了一下,他连忙摁住:“没、没事!前几天拌了一下,按理来说没什么事,但你也知道,不怕高地儿摔就怕摔得巧,我就是摔得巧的那个。”   “是……瘸了?”   盛京好像直接静止了一秒钟,然后试图极力用单手俯卧撑证明自己。   “怎么可能、嗐、我这腿在部队你知道叫什么吗?金刚不坏、刀枪不入,19年荣获‘国内整个西北最想要的腿’,怎么可能瘸?我好得很,一分钟八十个俯卧撑跟喝凉水似的。”   他雄心壮志道,但掀开被子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   做完俯卧撑之后,盛京额角还残留没擦干净的汗珠,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今天的凉水有点塞牙。   张漾很少见盛京这种样子。从前的盛京是高傲与矜贵的,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他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是郑重还是随口提出的要求,盛京就没有一件不去办的,这也是张漾为什么在大海飘零一天后才会对其心灰意冷;而如今这副不值钱的模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改变是相当厉害的一个人。   张漾将权限的事情告诉了盛京,在他来之前,是从盛氏总部出来的。   “……哦。”   盛京反应没有雨点大。   张漾等了很久也没有下文,甚至迟疑了一下:“你没什么想说的?”   “当然有。”盛京表情有点洋洋得意:“想管我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公司怎么运转你直接一句话就行了。”   “你就不怕我卖了你们盛氏?”   “不怕。”   “为什么?”   “我家钱多。”   “……”   张漾首次在盛京身上深切体会到“挫败感”。   盛京盯着他看,眼珠子一转换了种说法:“我这几十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基本可以归咎于我爹妈,你知道的,盛家的名声跟财富都是祖上三代用枪杆子打出来的,这些年又逐渐从政转商,到了我这一代就想政商两头抓。”   政界是盛青,商界是盛京。   “我哥他身份敏感,没了我盛氏也不可能给他接手,而我呢,从今以后身后边只有你,咱俩也不能生孩子什么的也没有后代,可能从我认定你的那一刻开始,盛氏走向衰败的结局就注定了,因为没有后人,但是我并不在乎,真的,一丁点也不在乎。”   他不是什么圣贤和伟人,他只需要保证盛氏别死在他手里就成。   盛京说:“我在乎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个商战白痴,这个权限其实是我瞎编的【羞羞】我查了资料,好像……母公司没有这种,只找到一个支配人比较符合一点。   但只有这一个是私设喔,其他的都是查过资料真的有的!【叉会腰】   小问一哈,大家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番外?   我列在便签里的有这几个:张漾半夜十二点还不回家怎么办?(张漾被孔思寻和景年拉去流仙庭嗨皮,深闺怨妇盛京半夜十二点打了九十多个电话)三句话,让渣攻为我失眠一整夜!渣攻茶话会(这个是跟顾少延和蒋灼那两本的联动,但很有可能被毙掉)还有张漾心血来潮做饭把厨房炸了的故事,另外一些零碎的日常。   我目前就这几个,大概每章一两千字的样子 第54章   盛京坐在床上, 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沉静如水,一眨不眨地凝视张漾。   他几乎用生平最为轻揉的话语祈求:   “张漾,你……”   时间仿佛霎时死寂, 仿佛被扼住喉咙赌得心间膨胀, 又登时松懈, 一口气从头顺到脚,整个人完全卸力。   “算了。”   盛京说:“我让余成买宵夜,置办手续起码六七个小时,繁琐的要命,以你的性子肯定紧张的没心思吃饭。”   盛氏大厦一百多层高,高耸入云,顶层是机密中心,选用复式大平层, 站在东边朝西望, 连墙影都看不见, 精英遍地与各种高端粒子设备足够压抑得普通人喘不上气。   饶是张漾心态再好,也难免被那种紧绷的氛围带进去。   病号套房里有专门的餐厅,盛京做完一套俯卧撑后, 膝盖钻骨的疼,但还是强撑着跟着过去了。   “我自己会吃, 还是说你要喂我?”   张漾问。   十几个保温盒被盛京一一打开,检查里面有没有什么张漾不能吃的。   听他问,盛京挪盒子的手一顿, 道:“可以。”   “……”   张漾静静翻了一个白眼,“盛京, 你真的, 该怎么说你呢。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盛京没回答他, 只是闷声笑了一下,这点笑容大多来自自嘲。心想我何止是变了很多,我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不过呢……都无所谓了吧,只要你能接受我就算真换了一个人也乐意。   “我好像都有点琢磨不透你了。就是那种……让人对你燃不起一丁点斗志。”   “不适让人燃不起斗志,是让你燃不起斗志,因为你是张漾,张漾在我这里很特殊,我永远不会和张漾争任何东西。”   此言一出,张漾呆住了。   窗外夜幕笼罩,星光点点,窗玻璃上映着屋内被夜色勾勒出模糊的虚影,全被盛京一双黑眸映进,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点。   “我的都给你,张漾,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我……不要名分。”   那声音轻轻的,搭在桌角的手掌缓缓挪动,勾住张漾左手指尖,那只修长有型的无名指还套着白金男戒,衬得手指又白又有质感。   一只灼热的庞然大物靠近,烫的张漾几乎立刻抽回手。   盛京凝望着他,总觉得张漾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几经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还是默默吃完了这顿饭。   张漾走得时候,盛京还恋恋不舍将人送到医院后院雕花铁门那里,那是侧门,约莫一米多宽,盛京站在二级台阶上,目送张漾从自己身旁掠过。   那眼神炽热如火,似乎张漾只要心软一下,他就立刻粘着人一块走。   大概目光太多殷切,张漾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回头,沉重的暮色隐去了脸上大半神色。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如果我死了,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许仅过几个月,就再也没了我存在过的痕迹。思寻为了我的病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夜,半个国内不知道飞了多少遍;抛去过往,你和孟望或许也真的期望我能坚强活下去……还有苏白和景年。即使每人对我有只有一分真心,那你们这么多人也能勉强凑个十分吧,既然如此,我再寻死觅活就是矫情了。”   盛京盯着那张苍白清瘦的脸,时间仿佛凝固了,耳畔只有嗖嗖的冷风混杂着张漾的话语。   “说真的,现在让我从楼上跳下去,估计自己都不愿意,我还有大把人生,凭什么因为别人就要放弃?而且……那天晚上跳河真的是意外。”   没在朦胧的夜色中,张漾似乎叹了口气。   后院里坐落了一个巨大的公园,眼下四处寂静,连夜虫的长鸣声也无,天穹璀璨。   “我见过张生了。在上一周,大约是你消失的第二天。”   盛京恍惚了一下,不提的话,他几乎要忘记这号人。   “张生是谁?”   张漾歪头:“不是你请的?”   盛京严肃拒绝:“不是。”   “行吧,那就是孟望请的。”   “……”盛京忿忿道:“就他?呵。”   孟望要是能请得过来,他盛老二还至于跪到膝盖差点废了?   “治得怎么样……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死了。”   台阶下是江晚愁派出护送张漾的车队,现在张漾手里有盛氏实权,以防内部有人怀不轨之心,特意24小时贴身保护。   张漾说完,转身继续走进车,司机关上车门,车队很快离开。   盛京抬头,缓缓阖上眼,那颗痛到颤抖的心脏趋近麻木,却又被一瓢滚水浇下,流向四肢百骸。那一瞬瞬间,紧绷的神经立刻被斩断,他缓缓矮下了身。   远方苍穹与地面水平线交界处,似乎亮起一抹灰与青的光亮。   —   盛京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如何给张漾治病的,即使他后来派人去查,也没查出来一丁点痕迹。   出院后他也暗暗去试探过张漾,可张漾没理他几句话,也没问出个一二三。   之后一次,他守在张漾楼底下终于跟人迎面撞上,不由分说便将这人“请”到自己车上。   以为对方是什么高深人士、或者一个满鬓花白的老者,但——   盛京见到张生时,沉思了几秒钟。   是那个……小童?   张漾满脸晦暗坐在一侧,听到盛京向他询问张漾都是吃什么药时,他撇嘴,想了一个比较科学点的解释:   “脾经虚,痰湿气赌经络与神志,肝气淤堵。我给他开窍和补气,开了三服药,主用来滋补,开胸和睡眠……这段时间就多给他吃点补气的东西,但也别吃太多,别补过头了。   至于西医药……苏医生开的药方没问题,只是药物都是一样的,但人的体质却不同,效果因人而异,苏医生已经尽力了。”   张生又道:“有什么能吃的吗?我给人治病很消耗体能的。”   盛京挥手,示意余成安排,吸了口气,问:“治疗需要持续多久?什么频率?”   张生说:“没有,今天我是最后一次来,所以才会让你看到我。守了这么些天,你就问这些?”   车厢静默一瞬,盛京抿抿嘴,“上次持枪冲门是我唐突,你有什么不开心尽管撒在我身上,但是不要祸及张漾,他——”   话未说完,张生便哈哈大笑两声:“我和张漾同姓同族,往上数说不准还是同一个老祖宗,我怎么会因为你一个外人暗下手脚?而且,你跟我的冲突那天你已经还过了。我的庙观供奉的是大道,被你毁坏后你又跪了大道赎罪,那么,你与我们之间不存在‘恩怨’。况且我那小道童对你们盛家人也多有言语鲁莽。”   那小道童是指——那个穿着道袍神神叨叨的道士?   既然没什么隔阂,盛京也稍稍放心,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们还真是……神秘莫测。”   原来那日,他跪的是里面供奉的神仙。   他虽然不知道大道具象是指什么,但听得出对方言语间是在解释。   张生外貌来看顶多十五六岁的小屁孩,可却显出他这个年纪的味道,甚至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喊“小道童”。   只是不知道是哪门哪派,得空了盛京必须得好好瞧瞧。   总之,他们跟这群神秘的道士们告一段落。   余成会来告诉他,那个人被带去餐厅好一顿招待后,留给盛京一样东西作为道歉礼。   ——一张黄符。   写着:元始安镇,普告万灵。   盛京是在晚上去敲张漾的房门。   没有别的,给张漾烧个晚餐就走。   房门大开着,盛京警觉立刻冲进去找张漾的身影,客厅空荡荡,连灯都没开。   昏暗沉沉,盛京打开灯,绕着公寓跑了一大圈,急的满头汗,最后在阳台发现躺在摇倚上熟睡的人。   深秋夜晚寒冷,张漾身上只搭了一条薄毯子,耳垂与鼻尖冻得通红,唇色也有些暗沉。   盛京连忙摇醒他,端了杯热水过来。   张漾醒来就好一阵咳嗽,抬起头停顿几秒钟:“你怎么在这?这……我怎么在这?”   盛京被他问迷糊了:“张生不是来给你治病?”   “嗯……他什么时候走的?”   盛京说:“下午。你不知道?”   张漾起身,擦掉眼角咳出的眼泪:“我睡着了。”   在柔和的月光下、在从客厅折射.进的灯光中,张漾面色莹润,一件v领针织毛衣被睡皱,半搭不搭的挂在肩头,双臂摁着腿,微微抬起眼角望着盛京。   泛红的眼尾裹挟着惺忪的缱绻。   盛京缓缓将臂弯里的厚毛毯裹在人身上,细看,那轻揉的动作还有不舍的留恋。   心想张漾要是能天天这样看着他,他死也乐意。   “诶?这是什么。”张漾余光撇到透明玻璃桌上,被水杯压下的一块黄色。   他身手抽出来,是一张黄符,黑墨字迹如腾蛇游龙,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   ——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安、安土地……神咒……张生留下的?”   “我看看。”   盛京觉得,这个跟自己的好像是一对?   他从兜里把自己的逃出来,就着银柔的月光比对了一下,从“潇洒”的字迹中得以分辨,是一对。   张漾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盛京刚想说不知道,那符纸直接在他掌心猝燃起来。   明亮的火光映亮二人惊愕的神情,只两秒钟后,便熄为灰烬。   “诶?怎么没了!”   盛京甩甩手,临走前嫌弃瞥了一眼,扶着张漾里远了点。   “那群人都挺疯疯癫癫的,估计有是什么白磷一类的自然物抹上去的,装神弄鬼吓唬人。别管了,走,先进屋。”   盛京极为警惕,想着这么危险的东西,以后千万不能再出现在张漾面前。   二人走后,月光更加浓郁,白亮如雪的光影深深笼罩着那一堆灰烬,被深秋的冷风一吹,洋洋洒洒穿过阳台浮向遥远的天边。   —   ——安土地神咒。   此地无鬼神、无病无痛。   多福多寿多好运。   作者有话说: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与“皈依大道,元亨利贞。”两句出自道教咒语,分别是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咒语全文: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祈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避免水字数的嫌疑,我放在作话了)   正文没完结啊! 第55章   张生走后, 张漾唯一明显的变化就是出门出的勤了很多,去公园散散步,大盘里公园很多, 离张漾所住一百米远就有一个。   以前是盛京在车上闲来无事喜欢去散步, 后来是张漾喜欢去, 有时候会坐在秋千上小憩做梦,在梦中,嘴角会浅淡的扬起,但醒来后看见盛京,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然后盛京就再也没在他睡醒时出现过。   他对张漾的喜欢成了小心翼翼,再过了一段时间,里面又加入了一些算得上是贪婪的东西。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热烈的几乎发出了白光。张漾从超市买了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回来, 还有不少在盛京看来跟病毒一样的零食。   张漾再二十七八, 可真正的好日子是没过过几天的。高中和大学的同宿舍学生, 没到放学要么去网吧开包间玩通宵,要么跟对象你侬我侬,但张漾不行, 他肩膀上扛着的不止他自己,不过, 他也很羡慕那些同宿舍里无忧无虑的男生。   盛京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张漾身后,随着对方的脚步走走停停。   到了一处花坛, 张漾似乎走累了直接坐下,把拎着的购物袋躺在并拢的双腿上。   身后是向一座巨大的小男孩雕塑, 捧着水壶汩汩流着清水, 在晴光下模糊了身后的建筑。   张漾一身居家常服坐在那里, 阳光下的皮肤更白,隐约可见细白的皮肤地下蔓延的青色脉络,落在盛京的眼里,就是一副旖旎绮丽的精致名画。   他鬼使神差的走过去,张漾扭头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在袋子里寻找什么。   盛京见他不像是驱逐的眼神,于是趁势找话茬,提醒衣服别被喷泉水呲湿了,外边太晒了什么的。   张漾没理他,掏出一大包板栗,不过已经凉了,他感到略微可惜。   许是心情好,他伸手递给盛京:   “吃板栗吗?”   盛京那会什么都顾不得了,挨着张漾坐下。   两个人两张嘴聊了很久,是两年来唯一一次没有抵触、没有争吵,静静的聊着家常。   阳光泛着火热的暖意,二人坐在喷泉边上画面和谐的你一言我一语,那副画面,被盛京深深刻进回忆里、每次一回味都会喟叹的程度。   也是从那天起,盛京能进门的次数也变得多了。以前是盛京死皮赖脸的贴过去,然后张漾冷着脸把他撵走,或者干脆躲房间里眼不见心不烦。如今不一样了,因为盛京的脸皮更厚了。   街道拐角路口有一家花店,张漾路过时心血来潮买了一些回家装在花瓶里。   花蕊还新鲜得吐着水珠,映在阳光下朦胧绮丽。   盛京在一边给张漾打下手,虽然也打不了什么下手,插花这方面张漾比他熟练的多。   他看了一会就去给张漾倒了杯水,目光沉沉盯着铺了一桌子的鲜花与张漾葱白忙碌的手,忽然想起看到过的一句话:   “张漾,你知不知道一朵花为什么好笑?”   “?”   张漾瞥了他一眼。   盛京说:“因为它有梗。”   “……”   盛京是被张漾连人带花一起扔出去的。   没过多久,约莫初冬,孔思寻的生日到了。这些年孔思寻在娱乐圈多少积攒了人脉与人气,近期又是电影电视剧齐上阵,几乎霸屏各大网页,风头正盛。   借着这次的生日,经纪公司有意给他大办一场,因此场地特意租了腾飞大厦顶层大厅,不惜重金请来圈内三位老艺术家坐镇,各大综艺咖顶流小生。   就连退圈两年有余的盛京也莫名接受到一份邀请函。   “……”   邀请函发出去的时候,经纪公司压根不会觉得对方会答应莅临一个刚冒头的小演员身上,毕竟盛京身份家世摆在那,不到他那个阶级连说句话的机会也没。   几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盛氏那边下午就接受了邀请。   主办方一听简直大喜过望,连发买三条高位热搜,一经发布,“盛京”这个词条几乎立刻爆了,就连关于孔思寻的生日会的讨论度也随着水涨船高。   一时间,盛京陡然成为本次宴会的唯一看点。   后来生日宴当天,主办方还办了一个极其隆重的迎接,只不过盛京是派余成过去走得过场。   盛京本人到了宴会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   “张漾在哪?”   孟望拎了一瓶白兰地满屋子找开酒器,找到一半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紧紧皱着剑眉,加之膀大腰圆的魁梧身材,活脱脱的一个随时找人干架的流氓刺头,周觉深进来时差点误以为二人要干架。   “滚远点,我闲的没事天天打架啊。”盛京慵懒的玩着自己的手指,说:“我来找张漾的,你见了没?”   听他这么问,孟望直起身子,眉头皱的更深了:“盛京,你很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   “什么啊。”盛京倚着沙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昨天走得急,我来这儿的事还没跟他说。”   “你们没有微信——”孟望问到一半,陡然敛了表情,“你们昨天在一起?”   盛京纠正:“是一直。”   他不允许任何人小觑他和张漾的感情。   孟望又问:“他、你们之间,和好了吗?”   盛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可能吧。”   毕竟最近关系还不错,心平气和聊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张漾的病情也得到了极大的好转,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进展,也许在不日,他和张漾或许真就冰释前嫌了呢?   “啊……那真是太好了。京儿,你丫别再犯浑了,以后好好对人家,毕竟……毕竟、”孟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掌心里的白兰地握的更紧了一些,语气故作轻松。   “毕竟他可抢手着呢。”   “……”   气氛陡然死寂。   盛京原本还在玩手指的动作都停了,抬起了眼睛。   孟望也没说话,浅淡的瞳孔一眨不眨。   二人间的对视十分微妙。   周觉深小心坐在一边,尽力挤进角落降低自己的安全感,后来看的心里直打哈欠,及时跳出来缓和气氛:   “哈、哈哈,你们在玩123木头人吗?都老大不小的了成熟点吧。来都坐下,外边媒体多一会问东问西的,咱干脆也别出去就在这聚一聚得了!来,都坐都坐。”   随后,他给秘书打电话,让他把车里那瓶92年的拉菲送上来。   一场来自眼神无声的交流中断,孟望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如往常一般,继续拎着那瓶白兰地找开酒器。   只是动作的轻重缓急变了调,打开柜门再重重砸回去。   一边“嘭嘭”响,盛京伸手随意指了一个抽屉:“那里找找看。”   孟望瞪了他一眼,动作粗暴地拉开所指的那个抽屉,在里面果然找到开酒器。   盛京没什么兴致的笑了一下。   孟望这下更气了,坐下把酒瓶打开,酒醒也不醒,一口闷了半瓶,一直到宴会结束,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   作为好友的生日宴,张漾自然是第一个到场的,还作为外场援助给孔思寻选了套衣服。   “漾儿~你能来真的是太好啦!嗯~”孔思寻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张漾身上,抱着人的脖子狂蹭:“我希望你能天天来找我。”   “思寻,”张漾哭笑不得:“怎么还跟小孩一样撒娇?”   孔思寻一听,嘴巴撅的能倒挂油瓶。   其实这事真不能怨孔思寻,毕竟他本身就是小孩性子,每次见到张漾都跟条小狗一样粘着人,只不过张漾病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心思罢了。   如今张漾病情好转,他当然要第一个跟人贴贴。   “对了,你的病怎么两三个月就好了这么多?你……重生了?”   “……少看小说,我能好,是因为苏白医生高明的医术还有——”   张漾说:“一位高人。”   “糕人?”   孔思寻捂了一下扁进去的肚子:“我想吃糖糕了。”   “……”   礼服是贴着身形做的,稍微出一丁点多出来的肉都有可能会穿不进去,避免在切蛋糕时礼服炸开,孔思寻吸了口西北风就饱了。   俩人并肩在大厅旁边的小展厅走着,张漾心里装着事,一时没注意身边便多了一个男人。   约莫二十六七岁,跟自己差不了多少,长的眉清目秀,俊美无俦。   孔思寻先跟人打过招呼,旋即开始了介绍:“漾儿,这是我拍戏时结识的朋友,林知衍。”   “知衍,这是张漾。”   他说完,这二人都没再动,不约而同的打量起对方的脸来。   兴许是美人之间莫名存在的吸引,张漾率先伸手:“你好。”   “你好张漾。我是林知衍。”林知衍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思寻经常提起你,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   张漾硬着头皮:“谢谢。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   孔思寻实在憋不住了,似乎也受不了这种开场白:“我说二位,不至于吧?聊个天用不着扎别人的心吧。”   当然,扎的谁的心他不说。   他要是有这两位任意一张脸,早就爆红娱乐圈了,像盛京那样的国际大奖有点幻想,但国内的几大奖项轻轻松松拿一圈大满贯。   孔思寻突然开会,暂时离开了一小会,张漾跟林知衍二人不尴不尬的聊着。   腾飞大厦顶层约莫一两千平方,本次入场嘉宾隔壁一个大厅足够,而这个小展厅则成了一个附加场地。早上,这里还办了一场壮观的迎接。   展厅四周是还未撤下的立牌与海报,窗外的一束白光斜.射进玻璃,颀长的光线穿过纤维制的海报。   画面里的男人身穿高奢服装,宽肩窄腰,以暗色系的格调衬得盛京本就具有侵略性的黑眸更加凌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总会让张漾误以为,是盛京本人来了。   林知衍走来,跟着盯了一会:“盛二公子,家境殷实,我了解的不多,但我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张漾转头看向他,他说:“我也只是乱说,你别当真。我只是觉得他骨子里好像有一股疯劲,总会很偏执的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离开部队转头扎进娱乐圈,倒不是我贬低,像娱乐圈这种地方并不是一个富家公子会来的地儿,但他还是来了,并且短短几年便取得了惊人的成绩。”   林知衍一个专业演员都无法媲及的高度。   “可最后他不是放弃,他回去继承盛氏了。”张漾转回头说道。   林知衍歪头:“所以我说他有一股疯劲。很厉害的一个人。”   张漾没再说话,也不再盯着盛京的海报与立牌,穿过展厅来到了休息区等待孔思寻会议结束。   休息室没什么人,人基本上都在大厅里流窜社交。   林知衍端了两杯温水来,递给他一杯。   张漾:“谢谢。”   “不客气。我看你刚才对盛总似乎很有兴趣,你是他的粉丝吗?”   张漾一顿,说:“不是,但……我认识他。”   “哦?”林知衍内心萌生出八卦的心思:   “他是你的什么人?”   —   盛京在场,就算怯于他的脾气,但看在盛氏的份上,他所在的那个房间也是各路人马挤破头了都想进去。   但都进不去就是了。   不过后面也来了几个认识的朋友,同样不想应对外面的媒体跟一些乱飞的苍蝇,人多热闹,这些权贵人士逐渐喝上头,越来越嗨,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耍酒疯脱衣服了。   盛京饶是再暴脾气不好惹,也被灌了几瓶酒。他酒量一直差劲,等他从房间跑出来透气时,已经浑身酒气。   阳台的风刮的又快又冷,盛京这么一吹,竟然开始有点顶不住了。   “艹,姓周的灌我这么多酒。”   他双颊酡红,摇晃着不是很清醒的脑袋,用仅存的理智思考了一下。   呆在这里不是办法,等会那群拿话筒的来了就麻烦了,也不能走也不想回去……盛京去了休息区。   那里没什么人,他到那给余成打个电话。   于是,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路过去。   不过不巧,里边正好有人。听到聊天声他还警惕地躲了躲。   点儿可真他妈背啊……   没等他内心骂完,就听到里边传出来的细碎交谈声。   ——“他是你的什么人?”   张漾把温水杯子换到右手,“盛京他——”   “是我的情夫。”   林知衍惊得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o”型。   张漾内心掂量着,抿了一口温水,“情人?姘头?嗯……总之不是恋人。”   作者有话说:   盛京(傻乐):跟做梦似的。   山:就那点出息了(拽走张漾)   张漾:OuO 第56章   ——总之不是恋人。   林知衍微怔, 旋即道歉:“是我话多了。”   张漾一笑:“没事。”   这些日子,他都在想这个问题,毕竟他和盛京以后总不能就这样没名没分的继续下去吧。今天只不过是借林知衍的机会说出来。   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躲在一侧的盛京分不清是酒醒还是醉过了头, 像是头顶悬着一架巨型鼓风机, 强烈的风浪吹得头皮发麻。   后来休息区的二人又说了些什么, 盛京没有再听了。那会他哪会就跟死了一样,就算听也听不懂了。   ——   这场宴会阵仗并不算大,但却声势浩大,远在缙洲的景年听说宴会有张漾,当天直接飞过来了,那自然也不能少了孟策舟。   飞机是在当天中午落地,他们赶来时,宴会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鎏金大厦顶层。   景年缙洲人, 在国内并没有什么深交挚友, 张漾算唯一一个, 于是,在一进门后便让侍者带着去找人了。   虽不是本国人,但孟氏也是威名显赫, 不容怠慢,一行人很快给落了单的孟策舟安排。   “孟总。”   余成带着一行人走来, 恭恭敬敬道:“孟总,我们盛总等待多时了,请随我们来。”   穿过弯弯绕绕的卡座与走廊, 绕过灯红酒绿,来到了最豪华的那间, 余成为其推开门。   房间里的人并不多, 即使自动落地窗边还摆着两盆硕大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绿植, 其空间也仍富余。   在一众权贵里,盛京坐在中间显眼的位置,孟望喝老大,抱着酒瓶不省人事,其余几个也眼观鼻鼻观心,战战兢兢地坐着。   孟策舟一进门便是刺鼻颓靡的酒气与“哗啦”一声。   被甩在地面炸碎的酒瓶,玻璃片四溅,顺着柔滑的地毯飞至孟策舟的脚边停下。   孟策舟挑眉,似是质问似是疑问:“等—候—多—时?”   面对一地的狼狈不堪,余成捋了捋自己炸开的毛发,硬着头皮说:“我们盛总——心里有您。”   孟策舟扯了一下嘴角,踢开玻璃片大步走过去。   虽说这屋子里的都是太子圈的权贵,但权贵与权贵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孟策舟抬手,几乎将人都遣退出去。   房间内只留孟策舟、孟望与盛京。   对上那双熟悉的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隔着犹如黑雾笼罩般的阴沉在怒火中烧,盛京虽然没吭声,但几乎将能说的脏话都写在了脸上。   “盛总别生气。”   余成话音刚落,盛京立刻炸了:“靠,我生气?我生什么气?我哪有资格生气,老子才不气,气死平白让别人高兴!”   “啊?”   余成挠挠头,面对莫名的盛怒摸不着头脑,只能求助在场唯一正常人:“刚才还好好的,自从去休息区一趟回来就这样了。”   “喝醉了吧。”   孟策舟随口道。   “谁喝醉了?我才没醉,我清醒的很,我盛老二这辈子,再也没这么清醒的时候了……我倒巴不得我喝醉了,眼睛一闭呼呼大睡,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不用听,一觉醒来继续没心没肺的活着……那些听了就难受的话我才是最不愿意知道的,我宁愿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可已经听了我有什么办法?我他妈能怎么办!”   盛京暴怒,双目血红,把手里的玻璃本狠狠在桌上一砸。   “盛总消消气——”   余成带着几个手下赶紧去劝。   孟策舟拉了个没人坐碰的椅子坐下,“别管他。”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你们以为现在真能劝得住他?”孟策舟掏出包烟来,悠悠道:“让他继续骂,等这里闹大了再说,张漾就在隔壁,等会过来了他就没这么大火气了。”   “啊……”余成又懵了,不过还是很识相的带人出去了。   盛京脖子一梗,指着不远处的门:“让他来,现在就让他过来,我就不信了,还能怕了他不成?”   但明显声调比刚才低了大半。   孟策舟点了根烟,笑着摇摇头,不是嘲笑,而是觉得,盛老二又在自己跟自己吵架了。   “张漾救过景年的命,是他的恩人,也同样是我的恩人,所以这件事,是你的错。”   “用得着你说,当然是我的错了。”盛京气焰渐消,他看着孟策舟冷冷道:“你一个外人在这评的什么理?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都不知道。”孟策舟食指指腹扫了扫烟尾的灰烬:“那我想想——是张漾的错?”   盛京不说话了。   天地良心,他盛老二可没说怪张漾。   “盛总,您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不过——”话在嘴里打了个转:“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想改变和小恩人的关系,就得先从改变自己开始。”   “改变?”   盛京略一思忖,示意他继续说。   “当然了,人没有十全十美,但既然是对小恩人,你还是得做点改变的,比如——你的脾气。”   “我的脾气?”盛京感到惊讶。   正当想接着往下深挖时,包间房门打开,张漾进来了。   盛京立刻弹跳起步,动作迅速得闪出残影来,什么微醺、什么暴怒全被抛诸脑后,立马跑到张漾跟前来。   “你那边忙完了?累不累?来坐……算了,这地儿刚喝过酒难闻死了,我带你去套房休息,饿不饿,我再给你弄点吃的吧。”   说着,他抬手拂去张漾肩膀和头顶的彩带碎片,动作小心轻揉,帮人整理碎发的动作细腻到了极致。   孟策舟:“……”   不过碍于这里不止他们俩,张漾推开他,转身和孟策舟打过招呼:“孟总,感谢赏光宴会,我替思寻谢过了。”   “客气了小恩人。”   小……恩人?   张漾抿嘴,还是收下了这个奇怪的称呼。   随后,他才注意到另一边横七竖八倒在沙发垫、睡得和死鱼一样的孟望。   他张张嘴,又摁住了话头。   “别看了,先将就坐一下,我通知余成他们去准备。”   那群人疯过之后留下的是满屋子冲天的烈酒和腥臭,沙发上也残留不少不知名液.体,唯独盛京那儿还算干净。   他一只手摁在张漾臂侧,一手扶着,半圈在怀里把人带过去。但还是担心张漾膈应,又脱了西装外套给张漾垫着。   手工高定八位数的、出自意大利顶级设计师之手的西装,到了张漾这里就成了屁股垫子。   这一幕让孟策舟都忍不住微微扶额。这还不算什么,紧接着他又看到盛京打开空气净化机和门页,如果不是落地窗紧贴地面的设计他甚至会考虑拆掉一半。   “说来惭愧,和盛总结识多年,还从没见过他……不使唤别人。”孟策舟尽量用词委婉。   张漾莞尔:“他喜欢运动。”   “……”   盛京去茶水间倒了温水来,“那甜点一看就是色素兑上去的,你先撑会,等他们把套房打扫好了。”   递来的水张漾没喝,又给放到了桌子上。   今天是孔思寻过生日,张漾心情不会差到哪儿去,眼下正嘴角微扬,五官轮廓平缓,不似平常那样紧绷,反而平添几分亲和感。   盛京立马挨着他坐下。   张漾坐直身子,看了他一眼,盛京又似沙发垫烫屁股的朝一边挪了一臂远。   孟策舟:“……”   眼下气氛稍滞,盛京忍了忍,没忍住试问:“你……来找我?”   “嗯。”   当着孟策舟的面,盛京立刻挺直了身子,“找我什么事?”   张漾转头,眼睛眯起:“不是你找我?”   “……”   孟策舟默默掐灭了烟。   盛京酒劲上头差点忘了,他刚来宴会就满天地找人,兴许是余成他们跟张漾汇报过。   “奥、我喝醉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你说这破地儿污秽腌臜,你来再熏着你,下次直接给我发个信息就成,我过去找你。”   “不用。”张漾头扭回来,只留个侧脸给他,“我来见你,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盛京立马警觉起来,摁着沙发不自觉靠近几分,但又觉得过了头,嘴角勉强扯出个笑来:   “你说吧,什么事儿啊?”   能让张漾亲自来讲的,一定是能改变当今相处方式的大事。   因为一般小事,张漾根本不会通知他。   盛京整个人难免紧绷起来,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   那会,他帮张漾想了一万种理由。   该不会自己偷听被发现了吧?这里密密麻麻全是摄像头,自己当时偷听也没找什么掩体,想被发现很容易。   还是说……张漾觉得他们现在关系缓和太快,想再一脚把他给踹了?   以上几种对他来说都是小事,怕就怕张漾移情别恋。   那他长得也不丑,就他这张脸放娱乐圈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太子党里边更是秒杀一众肥头大耳。钱?那更不用说了,盛家金库能“淹了”半个京城。   不可能不可能……张漾没有理由喜欢别人。   “哎……”张漾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有点头痛:“你别紧张,我只是想继续学业。”   “……”   盛京以拳抵唇咳了两声,“继续学业?”   “对,现在国家教育开放,我想攻读硕士的话,应该不会被人歧视。”   “不会,当然不会!我看谁敢!”除非他不想在京城混了。   “但你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回学校了?”   在盛京觉得,就算张漾躺平一辈子,他也能保证人以后荣华富贵,被捧在手心里,还有谁敢嘲笑区区一个学历不成?   “不是突然,是我想了很久的,你忘了,我手里有盛氏的股份,虽然内部用不着我顶,但在其位谋其事任其职。”   张漾静坐在那里,睫毛浓密如鸦羽般,遮住眸中大半坚决。   “我也不想当个干吃白饭的,我想——就算不在盛氏,在其他地方能发挥一下自己的用处也是好的。”   他不想做别人眼里的金丝雀,他内心有自己的天空。   说完,他又蹙眉看了盛京一眼,“你该不会想阻止我吧?”   “不会!怎么会,既然你想这么做,我哪有拦着你的理?”盛京心想,我支持你还来不及。   好在不是他头脑风暴的那些离谱事,盛京根本没有一点劝阻张漾的意思,反而还给张漾叮嘱了许多事宜。   当初他虽然18就入伍了,但该拿的学位都拿了,想往上升没有进门槛的学历是断然不行的,所以饶是盛京再不喜欢学习,但也捏着鼻子拿下了双学位证书跟本科毕业证的。   张漾是经济学金融专业,盛京交代了两句。   “我当初退部队,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我家老爷子就着急给我报了这个专业,有一个学期我还是躺床上完成的。”盛京说:“这种丢人事,我只跟你你一个人说。”   孟策舟:“?”   不过此外,张漾也没多说什么,没待多久便被盛京送套房休息,之后又着手给人准备餐食,一直忙到宴会结束,来宾都走没影儿了才响起孟策舟还在。   于是又大驾光临的去抽空见了一面。   宴会举办一天,孟策舟与景年自然也只待一天,准确来说,只待了半天。等盛京安顿好张漾再来见他时,他已经备车要走了。   “谢谢盛总,不用送我,我这边直接坐私机回国。”   “想的挺美,谁送你了。”盛京知道孟策舟虽然是本国人,但产业以及国籍都在缙洲,偌大产业不能无人主持。   “你刚才说我需要改一下脾气,怎么改?”   “你不用改。”孟策舟微笑说:“你是天纵奇才,已经出师了。”   ……?   作者有话说:   低情商:殷勤   高情商:喜欢运动 第57章   京城, 冬去春来的时候,盛京自己弄来木板和钉子,黄土搅拌成泥再和进棉花, 在阳台从早上忙活到中午, 自己动手改了个燕子窝。   这事交给别人不放心, 他脱了西装,只穿了一件T恤和休闲裤,大汗淋漓的弄完放在屋檐的墙角里,当场拍了几十张照片。   拍完,他根本不p原图给张漾发过去。   似乎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然后抱着手机傻乐半天,心想张漾究竟会回什么信息,一整天手机都没离手,连下午视频开会也时不时拿出来瞅两眼。   一直到晚上, 手机才震动几下。   :什么?   盛京告诉他是燕窝。   sj:旁边那个是你的, 这个是我的, 把咱俩的放一块,等开春说不定能凑一对燕子,就像咱俩。   :……我?我没盖过燕窝。   盛京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淡淡的蓝光疏离了他的喜悦。   sj:等哪天燕子来了拍照给你看。   燕子归巢的那天,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朦胧的水雾似青烟笼罩着这座城市,盛京穿了一件挡风大衣敲响了张漾家的门。   经过张生一手之后,张漾的病情恢复的及其迅速, 但盛京不敢松气,苏白仍定期检查。   他进来的时候, 张漾刚检查完, 换了一身宽松点的, 一件及大腿的棉质短袖和一条黑色短裤,短裤被遮在肥大的衣摆下,两条腿白的像羊脂玉。交叠盘起坐在地毯上,正倚着沙发坐垫用橄榄石和金箔搭模型玩。   那橄榄石是天然的上乘玉器,以及金箔都是盛京送的,太多仓库堆不下,这些是里边最值得忍心拿来玩的。   张漾低着头沉思,没注意来人了。眼皮厌怏怏耷拉着,睫毛浓密如森林草木般,形成一道弧线与眼尾飞白一齐斜入乌黑的发丝里。   很安静,比睡觉时的猫儿还要乖巧。   盛京脱了大衣,酒红色衬衫袖子挽上去几截,正叼着烟站在门口。   大概有一会了,张漾皱起的眉头愈发紧绷,眼看山崩。   “叮~”   一声小心弹出界面,张漾打开聊天记录便看到富人区公寓阳台的实时录像。   界面里,一大一小的人造燕窝果真飞来了两只金腰燕,浅黑色的羽毛被雨点打湿,正站在“新家”门口歪着头似乎在打量。没过几分钟,试探着进去。   应该很满意,因为张漾看见它在窝里边拉屎了。   这是鸟类标记领地的一种。   之后又绕着“新家”飞了好几圈,扑扇翅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张漾抱着手机“噗嗤”一声没憋住笑了。   张漾一笑,盛京嘴角也跟着挽上去。   检查要用到的医疗仪器挺多的,苏白把如命根子一样的设备搬回车里还是余成搭的手。   等他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虽说他的定位只是盛二少的贴身特助,连个局外人都算不上的角色却亲眼见证了这段感情的跌宕起伏,心中难免唏嘘。   真是……命运总喜欢捉弄人,把一对即将修成正果的人亲手拆散、给予坎坷和悲惨,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原点。   外面雨停了,金色的阳光化作千丝万缕的金线破云而出,如一双大手扫去一切雨后阴霾。   阳台窗户半开,悬在檐下的蓝色风铃如两年前般叮当响,那是盛京从公寓拿回来给张漾的。   盛京在厨房弄那只硕大的面包蟹,余成就站在一边做总汇:   “我们在南美的一个竞标项目美政.府审批通过,基本落实。另外,公司内部一切按您的吩咐将一些不听话的人清理干净,董事会里两支股份,分别是10%和9.4%已经成功转入您名下,目前您在董事会持股47%;决策股28%。”   权利的更迭与交换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即使是亲父子。这是盛京努力了一年的成效。   “嗯。”   盛京清理螃蟹内脏,补充:“告诉常宁他们做的不错,包括你,批准带薪休假一周。”   余成喜上眉梢:“谢谢盛总!”   兴许是过于激动,他脑子一抽,又加了一句:“希望盛总能和小少爷长长久久。”   “……”   盛京挖蟹黄的手一顿,背对着余成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呵、希望吧。”   他现在,只是张漾的情夫而已。   盛京并不在意名分这些,他本人是个拦路虎,有他在张漾还能有别人?只是落寞,这种失落是源于他自己。   他以前做过许多犯浑的事,尤其是对张漾,作践过真心也曾恶语相向;认错了人付出了错误的真心,反把张漾踹到一边儿;后来他为了弥补这些过错,数不清差点没了几条命。   现在想想,幸亏命硬,不然连张漾对他笑的那天也看不到。可是,蹉跎了两年时光也换不回张漾曾对他的那颗赤诚真心。   也许他有命看张漾笑,但看不到会被抱着说“原谅”。   如果有能有这么一天,那一定是个晴朗的好天。   余成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但梗着脖子说:“盛总,一定会的,你信我。而且——我觉得张漾现在一定是喜欢您的。”   盛京没说话。   余成略一思忖,沉吟:“我的话没什么含金量,既然这些不可信,那为什么不去求问得问出一个结果呢?凡是都是要有结果的。   盛总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一问呢?”   盛京:“问?”   余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对,问张漾,问他爱不爱你。”   身为特助说这些无疑在喟叹老板的死人情感,这是工作的一大禁忌。余成原本以为自己会挨盛京一顿训斥,但意外的,并没有。   他说完那些话之后,就被盛京批休假去了。   “你在做什么?”张漾光着脚从屋里出来,一手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歪头看着灶台堆成小山丘的蟹壳:   “你什么时候来的?”   盛京把蟹肉放冰箱里,又把垃圾给收拾了,“不久,来的时候你在玩金箔,就没叫你。饿不饿?等会给你做蟹粉酥。”   张漾在厨房转了一圈就被连抱带劝的撵客厅来了,客厅铺着羊毛毯,光脚踩上去热乎乎的。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盛京就忙前忙后的给他端来热水和甜点,之后又厚着脸皮挤着他坐下来一起看电视。   “盛京。”   看了一会,张漾没忍住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保姆了?”   盛京莫名回头“嗯?”了一句。   “……”张漾眼神有点复杂:“没事,继续看电视吧。”   电视上在播林知衍的新剧,看到好玩的片段,张漾拿手机拍个照片给林知衍发过去说要签名来着。   盛京看张漾心情不错,就接着刚才那个话题聊天:   “当保姆有什么不好的?能天天跟你呆在一块,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你要是愿意,我免费给你当一辈子的保姆。”   张漾打字的手一顿,目光更复杂了:“你还真是……志向远大。”   “咦?你干什么瞧不起我?志向这种东西又不是说一定得献身祖国或者往上爬当有钱人,况且,我的志向也没什么不好,”   盛京仿佛有点害羞,紧接着笑了一下:“我的志向就是跟你安稳过一辈子。要我说咱俩的关系也别这的那的,我干脆一直给你当家庭保姆得了,我不要钱,很便宜的!”   他吸了一口气,“考虑一下吧,我会做饭长得又好看,放在家里赏心悦目的还能伺候你,多划算,你——会同意的吧?”   他满眼希冀,一动不动地望向张漾,生怕错过一丁点微变的表情。   张漾先是打量了一圈,然后点点头思考道:“这房子那么大,我一个人也打扫不过来,嗯……确实需要一个保姆。”   盛京看着他,眼神跃跃欲试。   张漾嘴角一哂,笑容微妙:“但不是盛总您,首先我不想给你我的钥匙,其实我对你的外形并不满意,毕竟——你穿不了女仆装。”   “……”   盛京黑着脸看完这集电视剧的。   遥想当年,俩人刚谈对象那会张漾给他买的那条粉嘟嘟的围裙,他不肯穿而引发的一系列战.争还历历在目。   难得的,在张漾面前盛京非常安静。   但张漾却有点坐不住了,没忍住说:“加大码的女仆装其实能买到的。”   “我去做蟹粉酥了。”盛京几乎是弹跳起身,忙不迭地离开这里。   从他悲愤的背影来看,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对张漾捂嘴。   毕竟他对张漾最大的宽容,就是穿了半年的粉色围裙。   张漾略显俏皮的看着他。   忽而,盛京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着他,二人始料未及的四目相对,就连空气也连带微妙起来。   窗外是雨过天晴,阳台的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上,金黄的阳光透进来,模糊了二人的身影。   盛京说:“其实我现在挺满足的,安静的小屋里边只有咱俩。我跟你刚谈恋爱那会就想过以后,基本就是这样了,反正我是挺知足的。想来你以后回到学校考研,之后再去缙洲深造,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盛氏都是你永远的退路,其实只要你开心了,我做什么都乐意。我感觉,你现在很开心,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还——”   他喉间哽咽,止住了话语。   张漾似乎愣了一下。   他想问:你还恨不恨我?   不过,他最后说出来的是:“你待会还吃不吃雪莲羹?我用雪山摘的那个给你弄一个。”   张漾点头:“记得多放糖。”   “等会饭就好了。”   盛京离开的身影有些微缓。   张漾盘腿坐在沙发里,一只手伸向来自阳台刺眼的阳光,细长手指套着的白金男戒闪着细碎的白光。   那是盛京送给他的、昂贵的、以后用来保命的戒指。   那条胳膊伸得笔直,漂亮的手还在面前晃了晃,连带那到微弱的白光也跟着闪烁几下。   张漾眯起眼睛:“你刚才想说什么呢……”   不过,他透过狭长的指缝瞥见窗外绿影葱葱,抽出嫩芽的树枝与不远处的行人车辆朦胧模糊、逐渐笑容在一起,混杂在杜鹃空灵的叫声中带来早春的第一缕阳光。   张漾握紧手指,沉吟道:   “春天来了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从第一章到正文完结,盛京……好像没训过余成吧?(怀疑自己的记忆)   不说这些了,说点关于这本书的吧,有点长,不想看的爹轻点右上角隐藏作话【下跪】给大家添麻烦了!   关于大纲:   这是我永远的痛,因为这本书的大纲它!只有一半!!是的,它不完整!!!我刚写到幸运小镇的时候,坐在电脑前面对不完整的大纲整个人都是蒙圈的,并且思考我为什么没写完!但当时已经开v了,我总不能鸽掉吧?毕竟我可是本本天坑的优秀小作家呢!【傲娇.jpg】于是就这样,一人半个大纲走完了二十多万字【雷姆】各位追过我的书和打算追我书的爹,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写只有一截的大纲了呜呜呜——   关于主角:   天地良心!盛京原本人设是当过兵的糙汉子攻,但我不懂为什么出场把他写的辣么!贵!光是他穿的衣服我就查了好多奢侈品牌。其实张漾和盛京还好,对比我曾经毁过的主角来说,他们还算很幸运。这本书里跟我原定人设大相径庭的一个是孟望;一个是景明;孟望,我给他的定位是一个敦厚的老实人,他这辈子的心眼包括但不限于:张漾为什么又不开心了?以及:我怎么才能让张漾开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景明,如果他和张漾不是同一个爹的话,这本书的狗血程度要再上八个档次【没开玩笑】我只能说这本书不狗血只能怪这该死的血缘!全书原定二十九万字,少的那几万字是因为后期把景明删的几乎没有这个人了【再次雷姆】   关于新文:   先打波广告,新文《他不喜欢你的信息素》,abo现代都市火葬场文,已经放在专栏,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从顾少延那本到现在,我专注狗血已经两年了,不出意外,我下一本将又会是狗血追妻火葬场。但是我并不想止步于此,当然了,在狗血和追妻上面我有太多太多太多不足,我进步的空间是非常大的(因为在谷底,怎么走都是往上)但是呢,我想做一些改变,这个改变是针对我自己。这本书彻底完结之后,我要去做一个手术,在修养期间,我会抓紧输入,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因此,我下一本准备尝试一些新的元素,例如:破镜重圆。当然,梗还是那个梗,只是我准备多加一点新的东西,我想把笔墨着重与主角之间的感情相处以及一些转变,我会在人设方面多加学习,起码不要做到如评论区所说“为了虐而虐”。   但,不一定真的会进步,因为我本人真的很笨,笨到在基友里面是进步最慢的一个呜呜呜——   以及一些碎碎念:   这本书是我写过的这几本书里面、就目前成绩最好的一本,也是评论区骂声最多的一本,也就在两个月前,大概v后没多久我就不看评论区了。但我始终认为读者有评论自由和发表评论的权利,所以我没有关闭评论区【躺平】你知道的阿sir,我本人是个糊比,基本上都是单机码字,写的烂东西也没几个人看,第一次夹子被骂,说实话有点不知所措,所以!这是一句迟来的感谢:   感谢各位爹各位投营养液各位投地雷各位正版读者的大力支持!【磕头】感谢评论区曾为我辩解过的小天使的暖心之举!【磕头】感谢收藏本文并看到这里的各位爹的订阅!【磕头】感谢所有爱我的以及看过我书的大爹一路相伴!【磕头】   关于番外:   正文完结并不代表他们两个的感情就此止步,更不代表盛京成功追妻、二人化解干戈重归于好;而是他们关系的发展止步于此。张漾和盛京两人中间隔着的不是一星半点,即使后来有火海逃生、雪山、盘山公路坠崖,也难以彻底软化张漾,盛京的追妻路是非常漫长的,如果让我写,我觉得这本书写个三四百万都行,但是我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orz……   那肯定有人说“啊?结局追妻没成功这不就是烂尾吗!”“大大,你举报你搞文案诈骗!”“那既然这样主角俩岂不是就这么be了?!”   不不不,我还有番外,【哈!天旋地转之术——技术转场!】   (指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