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乍见不欢》   作者:竹喵   简介:   谢引第一次见到陈伤觉得这人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做了‘人贩子’的勾当。   陈伤对谢引的印象也不太好,觉得这人怕不是个小炮仗,憋着一股不知从谁那里受的窝囊气冲自己发,道理讲不通也就只能揍一顿。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却好死不死租到了同一个房子。   “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互不打扰的好。”同居的第一天,谢引就和陈伤划清了界限。   陈伤求之不得:“好。”   后来说‘互不打扰’的那人主动抹去了界限,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不能跟儿子计较。”   陈伤:“……你再说一遍?”   谢引不敢,他怕被揍。   再后来谢引搬进了主卧,在某个时刻被陈伤掐着下巴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吗?你要不看看现在的自己哪还有一点为师的模样?”   “闭嘴!”谢引脸上的那点红很快蔓延了全身。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伤、谢引 ┃ 配角:不重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久处不厌   立意:在淤泥里洁身自好,在黑暗中也能发光。 第1章   凌晨1点,随着邻居报警,鸡飞狗跳了一晚上的谢家总算安静了下来。却平静不过两分钟,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又响彻整个单元。有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打开门站在楼道里开始吼:   “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睡……”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一脸阴鸷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谢引。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周前就被四楼的那个熊孩子用弹弓打碎了,只有室内玄关处的灯光在这昏暗的楼道里照出一小方天地,谢引站在明暗交接处,看过来的目光因为怒气未消而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虽然他今年也不过才17岁,但平时的做派,加上今天的疯狂都让邻居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也没说悻悻回了家。   谢引在原地站了片刻迈步下楼,走出小区。   属于六月凌晨的晚风还夹杂着一丝凉意,谢引站在路边吹风,发疯的情绪没有被吹散,反而又多了一些对前途未知的迷茫。   他终归还是没有家了,不知道能去哪里。   可睡马路边也好,睡桥洞也好,哪怕死了也好,他都不会再回来。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怕的,谢引嗤笑一声毫无留恋地迈步离开,想着随便找个网吧先过了今晚再说。   祁希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面前的,纵然跑得上下气不接,却还是转着圈打量他:   “没受伤吧你?”   这个时间见到他,谢引难免意外:“你怎么来了?”   “小南给我打的电话,说你从家里出来了,怕你没地方去让我过来看看你。”祁希担心地看着他:“下午来看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还挺能忍的,怎么到晚上就炸了?”   今天是高考结束的日子,本应该在考场上大杀四方的谢引却被父母喂食了安眠药关在家里错失了考试。祁希和他不在一个考场,上午考完才从同学那里得知谢引并没有参加今天的考试。祁希当时联系不上他,问了老师说是出了意外,在医院。   祁希赶到医院没找到谢引,给谢嘉南打电话才知道人压根就在家里没出来,祁希到的时候人还睡得不省人事,谢嘉南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祁希用水浇醒了他。   谢引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大概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在浸湿的枕头上躺了很久也没动,就在祁希以为他是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招呼谢嘉南想送医院的时候才问了祁希一句:“几点了?”   祁希静默几秒也只是说:“我们明年再考。”   祁希以为谢引会发疯,会暴怒,他压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努力了三年,拼死拼活了三年,到头来竟是这么一个结局,不可能不发疯。可他竟平静的一句话也没说,起床洗漱,背着书包出门,正常参加了下午的考试。   考完祁希又陪着他回了家,直到祁希离开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   “下午我炸什么炸?”谢引看着他:“人不在,我炸了有用?”   也对,当时父母不在家,谢引炸了也白炸。   “那你现在……”   “和他们再没关系了。”谢引迈步往前走:“我自由了。”   祁希没再问别的,知道这一次谢引下定决心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追上去搂住他的肩膀:“走,去我家,我罩你。”   祁希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奶奶走后家里也就只有祁希一个人,谢引暂时在他家住了下来。纵然错失高考还需要再拼一年,但他还是决定短暂地给自己放一个假。   一来是他现在的情绪根本静不下来心去学习,二来他也得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祁希是个爱玩的,也有心缓解谢引的情绪,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带着他浪荡,谢引一开始也还算是沉溺其中,但没两天就觉得乏味没意思。   再热闹,再疯狂,他也还是要归于现实的。   现实就是,他得重新参加高考,他没有家了。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天,谢引盯着自己只有388分的成绩看了许久,如果他正常参加第二天上午的理综考试,总分差不多应该有680+。毕竟三次模拟,他理综都近乎满分。老师也对他寄予厚望。   可是……没有可是。错过就是错过了,谁也不能倒转时光到高考的那一天。遗憾纵然是有,可事情已经发生,谢引不会让自己一直被情绪裹挟。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以后。   他们阻碍得了自己一年的前程,可阻碍不了一辈子。他们越是这样,谢引就要越好,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谢引也一定要做到!   分数下来之后谢引和自己规定的放松时间也到了期限,他开始规划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个房子从祁希家里搬出去。   “为什么啊?”祁希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住?”   “我复读,但不去学校。”谢引说:“这一年我在家里刷题,你去学校我在你家里住着不合适。”   他们学校高中的全部课程基本在高二下半学期都已经学完,高三主要就是复习,谢引在家里也可以,他已经跟班主任沟通过,班主任明白他的自律,了解他现在的处境也同意帮他申请。   祁希有些诧异他的决定,但想想也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没什么钱了?我借你啊。”   “不用。”谢引说:“我要靠自己。”   他不会靠任何人,只有这样,他甩出去打脸的耳光才会更响更有力度。   谢引开始找房子。他多多少少曾预料过有一天会和那个家脱离关系,所以这些年省吃俭用外加给小学生和初中生补习,也存下了一些积蓄。但他需要熬过不只这一年,还有明年的大学生活都是需要钱的,他唯有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才能勉强够用。   预算低,却对租房有一定的要求,所以谢引的租房并不顺利。   这天又在中介的带领下看了一套房子,是一间两居室被改成四居室的合租房,人多不说,还有两家是带着刚会走的小孩儿,谢引去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正在哭,那哭天抢地的声音让谢引当时就往后退了几步。   这套房子最后自然也是没有租下来,和中介分开后谢引去了一趟新华书店,他本意是买一套各省份今年的高考真题卷,却好巧不巧地撞见了谢嘉南他们一家三口。   其实这并不是谢引第一次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一幕。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一直都是旁观者,那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从来都不曾将他纳入其中。他早就看得麻木了,也懒得再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没想到转身离开之前谢嘉南会突然转身看过来,和他的视线撞到一处。   谢引装作没看到,转身离开。   书店门口谢嘉南急匆匆地跑过来拦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哥,你最近还好吗?”   谢引看也不看他,语气冷的让周遭的空气都降了温:“让开。”   “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就说两句话。”似是怕真的迈步离开,谢嘉南的语气都加快了不少:“你走得急,很多东西都没带,我收拾了一些你用得上的,我给你送过去,行吗?”   谢引没理他,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谢嘉南跟在他身后,轻声解释:“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天我也被关在房间里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祁希哥到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对不起,我……”   谢引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谢嘉南没料到他会如此,宛若一只被吓坏的小鹌鹑停下了脚步,怯怯地看着他。   “别再跟着我!”谢引被烦的情绪不太好:“也别再喊我哥,我不是你哥!”   “你就是我哥!”谢嘉南脸上有明显畏惧的神色,却又壮着胆子跟谢引杠:“我就你这么一个哥,你不能不要我!”   “我为什么不能不要你?谢嘉南!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谢引本就不太爽快的情绪被彻底点燃,话也说得毫不留情:“我是你爸妈领养的孩子,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爸妈当年为什么会领养我,这些年又对我怎样你心里很清楚,他们不是一直想赶我走吗?现在我成全他们,还有你!这么多年我也真是烦透了你!滚——”   “哥……”   “你再这么喊信不信我揍你?”谢引挥起拳头吓唬他。   或许是谢引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亦或许是谢嘉南的电话手表及时响起父母在催他回去,他终究没有再坚持,却依旧不肯离开的站在原地看着谢引。谢引被气了一肚子火,顾不得谢嘉南大步离开。   如果不是高考出现了意外,他现在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不用面对厌恶嫌弃自己的养父母,不用面对一直对自己很好,自己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的谢嘉南,不用无家可归,不用拮据度日,不用没日没夜地再拼一年,不用像今天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碰到,让他以为平复的情绪再隐隐失控。   太他妈憋闷了。梗在胸口的这口气让他吐不出咽不下,他正苦思冥想找个什么方式发泄,就听到对街有人大喊:   “来人啊,快来帮忙啊,有人抢孩子啦——”   谢引闻声看过去,心想真他妈好,老子刚想睡就有人来给送枕头。 第2章   呼喊帮忙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很和善,此时的她抓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半蹲着用力往后扯,仿佛只要自己稍稍一松手人就会不见。   另一个抓着小女孩手的人是个少年,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社会闲散人员。头发短到露着头皮,长相很是打眼却是连毛孔都透着凶狠,尤其是额头左侧有一道贯穿到耳朵的疤,更是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不好招惹,不像个好人。   小女孩被两人拉扯着,吓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天气太热,头发已经汗湿,刘海贴着额头显得很是狼狈。   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近,此时下午三点多,天气炎热,学校也在放假,周遭没什么人,女人喊来的也不过是在树荫下三三两两乘凉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敢动手,就那么围着人贩子,不让他走。   人贩子拿出了手机,女人见此慌乱地喊:“他要叫同伙,好心人,快来帮忙啊……”   谢引就是这个时候冲过去的,站在人贩子身后不等他回头就擒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掰至背后,手机随之掉落在地上,熄了屏。人贩子转过头来看谢引,没有丝毫慌乱的眼神让谢引怔了一瞬,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人贩子,在被抓到,被这么多人围堵之后还这么淡然。   是心理素质好,还是说这人胆子大到连被抓都不怕?   “看什么看?”谢引紧了紧攥着他的手臂:“才多大啊哥们儿就出来做这种勾当,不怕断子绝孙啊?”   “我不是人贩子。”他近乎波澜不惊地说了句:“她才是。”   谢引嗤笑一声,想说小偷也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只是话刚到嘴边,小女孩就挣开了女人用力推了自己一把,冲自己吼道:   “你这个坏蛋,放开他……”   谢引一愣,疑惑还没涌出来就被女人的哭喊声压了下去:   “好心人啊,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孙女儿就要被这个人贩子拐跑了啊,我带着我孙女儿去上舞蹈班,走到这里去小卖店买瓶水的功夫这人贩子就要带着我孙女儿走,也不知道他说什么骗了我孙女儿,非要跟着他走……”   一个声泪俱下的奶奶,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恶霸,谁更像人贩子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人贩子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据理力争,没有恶言相向,他只是抓着小女孩不放手,对谢引说:   “报警。”   “报了报了。”旁边有人说:“刚才我打电话了,警察应该很快就到。”   女人趁着这会儿功夫猛然将小女孩儿抢了过去。谢引也是在这个时候终于看到了人贩子突然慌了,急切的想要拉回小女孩,挣扎的力道让谢引险些控制不住他,那原本升起的那一点点怀疑在看到他这般反应之后又消失不见,将他压制得更狠。   “怎么?听到警察要到,心虚了?要跑?”   “放开!”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像是随时能打一架。   谢引的坏脾气也被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调调激得更上一层楼,他心想把人贩子揍一顿应该不需要负什么法律责任,可想法才冒出头,刚才躲去人群之后的女人便再度惊呼:“我孙女儿晕倒了,救命啊。”   周围的人向着小女孩围了过去,纷纷出主意,有人建议快送去医院,有人说:   “坐我的车,我车就停在马路边。”   女人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抱起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儿就往车子的方向走。人贩子的脸色在此刻阴沉到了极致,谢引以为是他捣的鬼,手上开始不留余地。可人贩子还是挣脱了,谢引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看到他风一样的跑向了女人所在的方向。谢引骂了一声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想着跑,竟然还想着要去抢孩子。   谢引也跟着跑过去,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你跑不了!”   那人却是话也不说直接伸手,在谢引尚未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回身将他扛在肩膀上,谢引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在天旋地转里被过肩摔在了地上。   谢引不是没打过架,也曾头破血流过,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好似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他躺在地上有几秒钟都是反应不过来的,直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骚动,才意识到什么,狼狈地爬起来又奔了过去。   这人贩子是个不怕死的,在女人即将上车的当口被他抓住,拼尽全力也移动不了分毫,周遭的人有人看不过去,开始帮忙,水杯扇子什么的都往他身上招呼让他放手,可人贩子纹丝不动,任由众人打骂,甚至连眼神都未曾移动,他只是死死盯着女人,像看仇人一般:   “把孩子给我!”   如果是平时,谢引怕是在这一来一回之间早就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可今天的他情绪不正常,又被揍了一顿,此时脑袋发热,没想太多,又一次抓住了人贩子的肩膀试图让他放开对女人的钳制。   谢引以为,他之前已经制服过人贩子一次,这一次也一定没什么问题,他甚至要一招制胜直接卸他一条胳膊,可结果却和之前大不相同,他的手不过是刚刚放在人贩子的肩膀上,手腕就被擒住,谢引觉得疼痛的时候已经被人贩子钳制住了手臂扭至身后,抵在了面包车上。   而由始至终人贩子都没有松开强拽着女人的手。他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制服住了谢引。   面包车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清洗过,玻璃窗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谢引的脸压上去,他闻到了令人不适的土腥味儿。   谢引挣扎的动作不过刚显现,人贩子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窝处,他痛得几乎要跪下去:“操!你放开我!”   人贩子也来了脾气,抵着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近乎咬牙切齿:“见过人贩子吗?知道人贩子的手段有哪些吗?没见过就他妈闭嘴!还有!别把你莫名其妙的情绪发泄到我身上来,老子不是你的出气筒!”   说完这句话那人就放开了他。谢引踉跄地稳住身形,还没反应过来人贩子口中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到有人喊了句:“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几乎是在听到这一句话的同时,那紧紧抓着孩子不放的‘奶奶’在瞬间就将怀里的孩子松了手,如果不是眼前的‘人贩子’眼疾手快地接住,孩子会滚到车底下也说不定。   也就是在‘人贩子’接住的第一时间,女人迅速上了车逃之夭夭。   谢引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震在原地反应不过来,但‘人贩子’根本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转身就将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交到了他的手里,留下一句‘看好她’就风驰电掣般的追了出去。   旁边围观的人有的反应过来了,有的没有,看到那人跑了还准备追,谢引就是在这个时候回过神来,咬牙吼了声:   “追个屁啊,那个女人才是人贩子!”   这一刻,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周遭开始乱哄哄的,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谢引一句也没听,他就那么僵在原地等着警察过来,接过了他怀里依旧昏迷的小女孩,送去了医院。谢引看着警车在视线内消失不见才算是缓缓回了神,暴躁的情绪也被姗姗来迟的后怕浇了个透心凉。   谢引配合警察询问,将刚才的事情说了说,过程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是忍不住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谢引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但他似乎应该说声对不起,也应该说声谢谢的。   可直到他做完了笔录,周围人群也都散得差不多了,谢引都没有再见到那人。 第3章   在阳和名苑下车的时候,谢引一眼就看到了在街边篮球场上投篮的祁希。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能在这样的高温天气里坚持运动。   腿疼的厉害,可谢引还是迈步走过去,抢了祁希的球,闪身避开来抢球的对手,起跳投篮。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是嫌热不打吗?”祁希站在一旁好奇的看他。   谢引把球扔过去:“哪那么多废话,继续!”   运动宣泄了他烦躁不安的情绪,胸口的憋闷似乎也随着一次次的投篮而渐渐抛出去一些,他早就把遇到谢嘉南的事情抛在脑后,忘了个干净。如今萦绕着他的是后怕,后怕自己差点成为了人贩子的帮凶。   人贩子的许多行为在事后想起来其实都有迹可循,包括那个差点被拐的小女孩儿都提醒过自己了。自己本不该是这么马虎的人才对,可今天却偏偏像中了邪一样的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但谢引清楚自己没有中邪,那个人也把自己看得透彻。   他说:别把你莫名其妙的火气发在我身上,老子不是你出气筒。   谢引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场面里察觉到这一点的,但自己确实否认不了,当时的他的确想把这段时间所遭遇的所有不满宣泄在‘人贩子’身上。   好在那人没有被自己影响,救下了那个小女孩儿。   谢引抢了篮板,风驰电掣般的运球,刚过中线就起跳投了个三分。他打得太猛了,不像是来切磋,反而是像来打比赛的。他上场之前众人已经打过好几圈,如今陪着他突然高负荷了一段时间便撑不住,笑着调侃了几句便散了场。   谢引挥了挥手,独自运着球不断的投篮。祁希早就被谢引虐的喘如老狗,在场地边上弯腰撑膝调整气息,抬眸看向谢引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迈步走过去抢了他手中的球。   “再来?”谢引问他。   “来个屁。”祁希抱着球,指了指他的腿:“你腿怎么回事?”   发疯的时候顾不得疼,现在缓和下来疼劲儿倒是蹿上来了,以至于影响了动作的连贯性被祁希看了出来。   可谢引不想说,他觉得丢人。   “没事。”谢引迈步走向旁边的长椅。之前打球满场跑不觉得什么,现在只是走几步路却像个残废。祁希担心的要过来搀着,谢引也没让。   “离我远点。”谢引说:“臭汗招蚊子。”   “得了吧你。”祁希笑着:“我俩在一起的时候,蚊子什么时候咬过你?”   谢引心情不佳,不想跟他扯皮。   两人在长椅坐下,祁希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想问,但是谢引的表情实在是不佳,便没在这个时候去惹他不快。   “房子看的怎么样?”   “四室两厅,两个房间住着的都是还没上幼儿园的孩子,我住进去怕是要疯。”   祁希笑了起来,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便宜哪有什么好房子?都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在我家住着,着什么急?”   “你都快开学了,我在你家住着算怎么回事?”   “帮我看家啊。”   狗才看家。谢引闻言踢了他一脚:“滚。”   抬的是受伤的那只脚,看起来没什么事儿,祁希原本都打算不问了,可转眼的时候却发现谢引后背的衣服也脏了好大一块。   “你到底怎么回事?”祁希有点急了:“跟人打架了?”   “嗯。”谢引应了声:“被揍了。”   祁希穷追不舍,谢引为了耳根清净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说,祁希冲冠一怒为哥们儿的情绪在听他讲完整件事的时候慢慢缓和了下来,直到谢引说完他才点了点头:“那他揍你不冤。”   谢引:“……”   “瞪我干嘛?”祁希笑了:“你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有点感激人家吧?要不是他,你这可就是助纣为虐。”   谢引没说话,但显然默认了这一说法。祁希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谢引能想的明白,静静地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一直到自己被蚊子咬了七八个包才受不住的起了身。   “行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以后要是能遇到再好好道个歉。”祁希安慰他:“咱回家吧,再坐下去我就要贫血了。”   谢引看他一眼,起了身。   两天后谢引去派出所询问过案件进程,警察告诉他,那小伙子跑了好几条街也没追上,但已经立案调查了。   这个结果虽然不让人满意,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人又怎么能追得上车呢?   高三开学的日期定下来了,7月12号,比去年还要早三天,简直令人发指。祁希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整个人明显萎靡了下来,篮球也不去打了,瘫在沙发里连游戏也没了兴趣:   “我原以为高考交白卷能和你一起复读一年,谁想到你根本不复读,要在家里刷题,我是为你才不去上大学的啊,你倒好,直接把我甩下了,不仗义。”   谢引在另一个沙发上看手机里的租房信息,闻言头也没抬一下:   “别什么都往我头上扣,你就是为了跟叔叔阿姨作对气他们。还有,你别再我面前再提这事儿,提起来我就想揍你。”   是真的想揍。谢引想好好考却不能考,祁希本可以好好考,却偏偏不考,两门都交了白卷。虽然站在祁希的立场上谢引多少也理解,但他还是觉得祁希有病,且病的不轻。   在谢引看来,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祁希瞥他一眼,知道这是他的死穴,也识趣的不解释什么。   谢引看好了信息放下手机看他:“别怪我没提醒你,明年我是一定会考出去的,你要还是这么浪,明年还得复读。到时候你就自生自灭吧。”   祁希笑着看他:“你跟我一起回学校复读,我就好好学怎么样?”   “去不了。”谢引起了身:“没钱。”   他们学校一年的学费小一万,谢引卖血都不够。   祁希啧了一声:“都说了不用你出钱,怎么还说这个。”   谢引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接受我对你金钱上的帮助吗?”   “别人不行,但你我肯定没问题啊,你养我一辈子我还要喊你一声爸爸。”   谢引:“……当我放了个屁吧。”   说完就打开门要走,祁希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要出门,从沙发上坐起来:“腿还没好利索呢,哪儿去?”   “看房子。”谢引留下这句话便出了门。   祁希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这栋房子也就他一个人住,祁希一再告诉谢引可以一直在这里住到毕业,他爸妈也完全没意见,甚至还要举双手赞成。   毕竟一个学渣身边有个学霸朝夕相处,没有任何家长会反对。   谢引知道这不是谎话,但他还是不想。一来谢嘉南知道自己和祁希关系好,早晚会找过来,且会是经常性的,他嫌烦。二来他自己本身也不好意思,再好的朋友之间也不能没有分寸。   他就是珍惜祁希这个朋友才一定要搬出去。   但可惜的是今天看的房子也不太顺利,合租的虽然不是还没上学的小孩子了,却是几个一起务工的外地工人,最近天气热,工地也没开工,一帮人在房间里打扑克,卫生条件先不说,味道也不提,但吵闹的比之前看的有孩子的还要闹腾。   负责带他看房子的中介也多少有点不耐了,毕竟没多少提成,还有要求,下了楼就话里话外的提醒了谢引:   “小兄弟,房子咱们也看了有五六套了,你看今天能定下来不能?这么热的天儿我也陪着跑了好几天了。”   “我给了你看房费的。”谢引扫他一眼。   “是,是给了。”中介笑笑:“可是小兄弟,我说句不爱听的,你要求年租不超过4000,还要相对安静的,我负责的这片就这几套,就这条件了,不可能再有比看过的条件还好的。”   谢引没说话,中介又说了句:“听我一句劝,要是手里没什么钱就还是回家去吧,再怎么说你爸妈也不可能……”   中介的话还没说完,谢引的眼神就淡淡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年少的情绪还不懂得遮掩,所以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满和愤慨,中介不再说话,谢引转身离开。没一会儿中介却又跟了上来:   “小兄弟,要不这样吧?这片地方是真没有符合你条件的房子了,你要是价格不往上走,我建议你去菜市场那边看看,那边环境虽然不太好,但价格比这里要便宜一些,年租也符合你的要求,或许你有看得上的。”   菜市场,这种地方想想都觉得乱糟糟的,可眼下谢引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你手上没有那边的房源?”   “去那边租房子的人都不太能接受付中介费,所以房东一般都是自己对外租。”   谢引应了声,迈步走了。   菜市场这边的房子谢引一开始的确没有考虑过,距离学校远,环境也觉得会很吵闹,但如今他既然决定不回学校,那远不远的也并不重要了,至于吵闹,看了这么多房子,他心里的标准也一降再降,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应该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租房信息网上把位置定在菜市场附近之后跳跃出来不少信息,谢引大致筛选了一下,一口气联系了5个房东,势必要在今天把房子的事情搞定。   不是所有房东都有时间,最后也就3个能在下午看房子。第一个房子价格还行,但却是顶楼用彩钢搭建的违规房,会不会查先不说,夏天要是住在这里,怕不是要热死,而且还没有卫生间,谢引接受不了。第二套房子环境不错,只是剩下的房子是间主卧,至少5500,严重超出了谢引的预算,也作罢。   看了两套,谢引心里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所以当第三套房子的房东姗姗来迟,他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尤其是当跟着房东往楼上走看到墙皮都脱落了一半儿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有的地方甚至还需要侧着身才能过的时候,谢引更是觉得连看的必要都没有了。   房东像是看出他的顾虑,笑笑解释:“小兄弟,别看这里环境不怎么样啊,房子里面我还是收拾的挺干净的。”房东一边往上走一边说着:“太脏也租不出去不是?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住这附近,太吵也距离市中心太远,你怎么想到在这附近租房子了?”   “没什么钱。”谢引淡淡的。   或许是没想到谢引会说的这么坦然,房东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他,笑了出来:“你还年轻,慢慢就好了。”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情,谢引也没真的掉头就走,他跟着房东上去,权当一日游。   房东用钥匙打开了门,谢引看了一眼竟是意外的干净。   对外出租的地方在6楼,是个顶层,虽是两室一厅但面积却并不大,没有像之前的那些房子被改的乱七八糟,也很安静。   “我没说错吧,房子小是小了点,但还挺好的,主卧前两天租给一个小伙子了,不太爱说话,应该不会吵着你,现在还剩下一间次卧,这天是热了点,但你买个风扇也能凉快。”   谢引去次卧转了一圈,的确有些闷热,但相比于之前他看的那些,已经算是高级公寓级别的了。   谢引整体还是很满意的。   “你要是觉得还行,我再给你便宜100,就当给你买风扇了,这样算下来今年的年租就是3500,怎么样?”   “好。”谢引说:“我租了。” 第4章   既然租了,谢引就想着快点搬过去,祁希拦不住也只能帮忙。   其实也没什么可搬的。他孑身一人,离开家又离开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带,如今也只有一些临时买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些高中的书。当初考试的时候因为祁希打了车一起搬书回家,为了省事儿谢引也把自己的书搬到了祁希家里,却不想还真的用上了。   谢引说租到了一个还算不错房子的时候祁希本是抱有怀疑态度,毕竟他出的这个价位能有什么不错的房子?如今来到这里果然是证实了这一点。搬着箱子连楼道都得计算着走,稍有不慎就会撞上什么东西,撞的祁希脾气都要上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房子?谢引,我可以允许你当我是傻子,但我不容忍你把我当瞎子。”   走在前面的谢引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蛇形走位的又躲过了一个障碍。   “你可想好啊。”祁希跟在身后还在试图劝他:“这地方到处都是消防隐患,要是将来哪家发生了火灾,消防队员都进不来,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真到了那一天我可不会不要命的冲进来救你,咱们之间的塑料情谊,我最多只在楼下哭一哭你。”   “你是不是对我们之间的情谊有什么误解?”谢引站在上面一层的楼梯看他:“你要遇到什么事儿,我最多在朋友圈表达一下哀思。”   “操。”祁希骂骂咧咧:“你个没良心的,我可都是为了你好。都说了让你在我家安心待着,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也不知道脾气怎么就这么犟,随了谁啊你……”   走在前面的谢引猛地停了下来,祁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谢家是从孤儿院把谢引带回去领养的,谢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更不可能知道他这脾气秉性到底更像谁一些。   “我不说了。”祁希终于安静下来:“我闭嘴。”   谢引重新迈步往上走,祁希当真一个字都不说的慢悠悠的跟在身后。   或许是楼道里的景象让祁希失望透顶,所以在推门看到屋内环境的时候瞬间觉得从地狱返回了人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还可以啊。”祁希放下手中的箱子四处看着:“这房间比我想的好多了,就是有点太热了,你住进来这不得时时刻刻蒸桑拿啊。”   “那不是省钱了?”   “你倒是会苦中作乐。”祁希跟着谢引进了次卧,比客厅还要更闷一些,他热得退回来站在门口:“兄弟,哥哥我给你出钱安个空调吧?”   “你有钱烧的?”谢引把装满书的箱子放在墙角:“又不让你住,你难受什么?”   “看你难受我比我自己都还难受,哥哥我从小把你一把屎一把尿……”   话还没说完,谢引就抬脚往他屁股上踹,祁希入戏太深猝不及防的被他得逞,捂着屁股逃出老远,伸手怒指他冷酷无情,谢引却理也不理他,打开窗户透气,他原本以为房间太闷是关着窗的缘故,却不想开了窗户也是半丝风也没有。   也对,今天天气预报说有39度呢,闷热也实属正常。   有敲门声响起,谢引疑惑的往外走,发现是祁希正在敲主卧的门。   “你做什么?”   “以后是室友了,得打个招呼啊,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和室友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不是?你那脾气我不指望你跟谁好好处关系了,哥哥我先替你打个招呼,说点好话。”   祁希的嘴……确实是舌灿莲花。谢引不善交际,也不主动,既然住在一起难免要有往来,由祁希开这个头也没什么不好,谢引便没有阻止,站在原地等着。   只是敲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开,谢引看了一眼时间,反应过来:   “你真是个傻的吧?这个时间早上班去了,谁会在家啊。”   “万一是个学生呢?”   “学生住这里?”   祁希想想也对:“好像你这样被迫离家出走的学生是不多啊。”   两个人只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被热出了一身的汗,祁希实在受不了了,嚷着要走:“东西先放下,你跟我回去,这两天天气出奇的热,我开学还有三天时间呢,你这么早早的搬过来做什么?”   谢引想拒绝,可祁希偶尔轴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驴,谢引没有办法,只能跟他回去。   回到家,祁希将空调开到最低,瘫软在沙发上像具行尸走肉:“不行了,要热死了,现在只有冷饮能救我的命。”   基于今天帮自己搬家,谢引拿出手机要点,却被祁希拦下:   “就你那点钱可好好留着吧,租那么个房子也不怕热死自己。”   说着就抢了谢引的手机坐在屁股底下,谢引无奈:“……你别给我坐坏了。”   “我这么轻,怎么可能坐坏,最多放个屁。”   “那还不如直接坐坏呢。”   谢引去洗澡,等洗完澡出来祁希已经打上了游戏,刚才还萎靡的状态此时又活力无限,,谢引伸手要手机,话还没说出口门铃被按响,大概是外卖,谢引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门口去开门。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打开门的那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一张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脸。   看见这张脸的第一时间,谢引腿窝处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阵痛感。   记忆可真鲜明啊。   对方也有些意外,但反应速度却比谢引快太多了,诧异不过一秒就恢复如初,将冷饮递到他的面前,甚至还能礼貌的说出一句:“宇宙无敌霹雳大帅比?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谢引:“……”   如果不知道这是祁希惯用的收货名,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他已经被这个称呼雷到麻木,谢引说不定会觉得眼前的人是在骂自己,可他语气正常,表情也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嘲笑。好像只是念了一个跟张三李四一样再寻常不过的称呼。   谢引接过了冷饮,那人转身就走,谢引还没想好要不要叫停他,嘴巴倒是已经先一步替自己做了决定:   “等一下。”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没说话。   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是个什么样的感受,谢引此时算是体会的淋漓尽致。他根本就没想好要跟这个人说什么,以至于现在进退不得。可那天的事情,他到底应该说声道谢的,只是对一个揍自己的人说‘对不起’和‘谢谢’,谢引这辈子都没这么干过,他别扭的开不了这个口。   但,错了就是错了,低头看到手中的两杯冷饮,谢引想借花献佛把自己那杯送出去,只是那人在他动作之前就先开了口:   “没有捎带垃圾的服务,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谢引是个什么样的反应直接离开了。   谢引站在原地都要被气笑了,这人要不要这么自以为是?谁用得着你捎带垃圾?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礼貌的人吗?可即便想反驳,人也早就走了,谢引只得悻悻回了房间,刚好祁希打完了一局游戏放下手机,谢引将冷饮放下便直接拿走了祁希的手机,祁希扫他一眼:   “干嘛?送错了?”   谢引没理他,打开外卖软件查看祁希最新的外卖订单,他看到订单信息上的外卖配送员:陈伤。   陈伤?怎么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但想想自己名字的来源,谢引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给外卖员打赏一下,等下转你。”   虽然祁希觉得谢引打赏的这个举动有些奇怪,但还是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就那一个密码,你知道的。”   说完就插上吸管开始喝冷饮。   谢引打赏了陈伤,不多,只是一杯冷饮的钱,顺便在和商家外卖员的外送页面里留了一句话:   顾客:@骑手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还有,谢了。   文字道歉可比开口容易多了。   三秒后,商家已读。   商家:???   谢引怎么都没想到商家居然还有这个闲工夫来群里看别人聊天,回头忍不住吐槽祁希:“你点的什么店,这么八卦!”   祁希喝着冷饮,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谢引懒得解释,继续看页面,又过了大概半分钟,显示骑手已读,谢引等着陈伤给自己回复,可过了几分钟,直到因为超时系统关闭了发送信息功能,陈伤也没回复过来一个标点符号。   他看到自己的打赏了,也看到自己的道歉和道谢了。但却无视了。   “操!”谢引气的骂了声,祁希被他接二连三莫名其妙的话搞到头大:“你到底怎么了?”   谢引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祁希便拿回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聊天界面,虽然一开始还是搞不懂,但随即也明白过来了:   “来送外卖的是上次揍你的人?”   谢引看过来,那眼神让祁希立刻换了一种说法:“来送外卖的是上次救下小女孩的那个人?”   谢引不说话,祁希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明白过来谢引到底是在气什么。或许是因为家庭环境,谢引这个人有些敏感,也挺要面子的,为了不让任何人对自己有指手画脚的资格,他不管哪方面都尽力做到最好。凡事也都占一个理字。误以为陈伤是人贩子这回事儿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不占理的了,如今他道歉了,也赔礼了,对方却没任何回应。   这是面子上过不去了。   祁希笑了笑,拿着另一杯冷饮走过去:“行了,你把你该做的做了,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管别人做什么?这人大概以后也不可能再遇到,不用放在心上。”   “你觉得以后见不到吗?”谢引笑了声:“点个外卖都能在家门口遇到了。”   “你还当次次能遇到他呢?”祁希不以为然的拿着手机又靠回去打游戏:“那你们得什么缘分啊?不可能的。”   谢引没再说话,但想想祁希说的也不无道理,是啊,什么缘分都次次点外卖遇到啊?更何况搬进租的房子之后他怕是连点外卖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得自己做饭,把生活成本降到最低。所以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遇到陈伤了。   这么想着谢引便也释然了,也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倾身去桌上拿另一杯冷饮,然后从外卖袋里带出了一张彩页纸。一开始谢引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商家的宣传活动,直到他不经意间看到彩页上有很多小孩儿的照片。   他好奇的拿起看了看,才发现上面的小孩儿都是失踪儿童的照片和信息。   “看什么呢?”祁希问了句。   谢引将手中的彩页递了过去,祁希看了看:“商家的爱心吧?挺好的,以后我就在这家点了,支持一下。”   谢引也这么觉得便没有再想,连带着把陈伤都忘了。   直到两天后祁希高三开学,他从祁希家搬到出租屋。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他打扫完卫生,正端着水盆从次卧里走出来,因为闷热,门和窗都是开着的,所以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处的陈伤。   纵然意外又一次见到,可谢引已经没有对这个人的歉意,他下意识想起来的都是他对自己的已读不回。但他是来送外卖的,谢引自然不能说什么,装作没看到眼前这号人往洗手间走,自然而然没有注意到陈伤的视线落在了他走路还在一瘸一拐的腿上。   察觉到陈伤非但没有离开,甚至迈步进了客厅的时候,谢引更是不爽,出声叫停了他:   “喂。你走错了,我没点外卖。”   陈伤在主卧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淡淡开口:“我住这间。”   谢引闻言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我住这间’是什么意思,陈伤已经推开门进了房间,然后在他错愕的表情中又轻轻关上。   谢引呆呆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操!” 第5章   客厅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谢引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楼道里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喊,大抵是谁家的孩子作业还没写完,家长正在咆哮着骂,谢引就是在这样的哭喊和咆哮声中彻底回神,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就真的要和陈伤成为室友了。   他其实无所谓和谁做室友,反正他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房间里刷题学习,只要室友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接受。   但他可以接受任何人,却唯独不愿意和陈伤在同一个屋檐下。   说他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莽撞不分是非的愚蠢也好,不愿再想起自己曾经被这个人打输的尴尬也好,或者说他不想面对自己道歉道谢而对方根本理都不理的没面子也好,他都不想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   虽然这些并没有什么,但他就是下意识的不想,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人八字不合。   谢引回到房间关上门准备给祁希打电话让他过来帮自己搬家,可转眼意识到给祁希打电话没用,他得先确定房东能不能退租。   给房东去了个电话,前两天还在申城的房东现在却在东北避暑,听了谢引的话倒也没有太过为难:   “可以是可以,可我在申城留到最近才来就是为了把房子租出去,你这租了又退,那我还得回去搞房子,要不你转租吧,只要找到人接手,那租金你就拿着,就当给你退租了。”   房东的话说完谢引也冷静了下来,搬家未免太不理智,更何况他又能搬到哪里去?且不说能不能转租,就算可以他能找到比这个更合适的房子吗?这个房子找的有多辛苦没人比他更清楚,总不能又住到祁希的家里去。   谢引道了谢,挂断了电话。顺便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幼稚可笑。   陈伤住在这里自己就不能住了吗?凭什么?人贩子那件事的确是自己做错了,可按照的当时的场景来说,他误会陈伤是人贩子似乎也理所当然,毕竟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如今他赔礼道歉也道谢了,是他没有接受自己而已,那就不是自己的错了,自己问心无愧。   说是自我催眠也好,说是洗脑成功也行,总之谢引坦然了下来,重新打开门走出去,却好巧不巧撞上从对面走出来的陈伤,他手里拿着洗漱用品应该是要去洗漱,看见自己表情淡漠的像是看着陌生人。   这没什么不对,他们原本也是陌生人。   谢引收回视线当他不存在,重新端起先前被自己放在地板上的水盆,进了洗手间。   他本就是来倒个水,洗个抹布,用不了多长时间。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陈伤正坐在沙发上等,视线落在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谢引视线从他身上略过就迈步回自己的房间,却被意外的被陈伤叫停脚步:   “我在这里最多住三个月,你要是能忍受,倒不用麻烦搬来搬去。”   谢引终于无法劝说自己眼前的陈伤是个隐形人,猛地回头看他:   “偷听别人讲话有意思?”   陈伤倒是依旧平平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闻言回过头来看着谢引,说:   “房子隔音不太好。”   说着便起身拿着放在茶几上的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谢引也不愿意在客厅多待,省的等下他出来还要遇到。   祁希完全没有一个高三学生该有的自觉,下午放学之后就跑了过来,明白谢引这里是个桑拿房,为了不让自己太煎熬还拿了个手持电风扇,但却没什么用,谢引这个小次卧即便是开着风扇,吹出的风也是热的。   “这房间真不是人住的。”   谢引翻看着祁希给自己带来的班主任给他的复习建议,没理会他对自己房间的诸多挑剔,祁希没等到回应,回头看一眼谢引,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   不过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谢引的话,大概也会如此,毕竟他的养父母一直都是‘如果不是我们收养你,你早就饿死在大街上’的想法。   谢引想要靠自己,没什么错。   祁希没打扰谢引,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便又去敲了对面的门,敲了两下谢引的声音从次卧传出来:“人没在,别敲了。”   祁希走回来:“这都几点了?这人一天不着家?”   “回来了。”谢引说:“又走了。”   在祁希进门前没多久就走了。   “那你们是见到了?”祁希来了兴趣:“怎么样?人看着还好相处吗?”   好相处?谢引想起陈伤那个模样,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和这三个字划上等号。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他本也没想要和陈伤好好相处。   但看着祁希这么有兴趣,谢引便想到了他们两个人前不久认为永远都不可能再遇到陈伤的信誓旦旦,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祁希:“你知道住在对面的是谁吗?”   祁希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这必定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但谢引的表情却并不是惊喜的。一个自己认识,且让谢引不爽的人那可太多了,只是却没谁会在这个时候租这么一间房子,祁希头脑风暴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结论:   “不会吧?这么离谱?揍你那人?”   谢引没反驳,祁希惊叹:“靠,你们到底什么缘分啊?”   这都能遇上。   “孽缘。”谢引说。   祁希大概是觉得有意思,笑了起来,然后在谢引警告的眼神中缓缓敛了笑意:“不对啊哥哥,按照你的脾气在看到对方是他的时候应该第一时间要搬家的啊?怎么这次这么冷静?不像你啊。”   多年好友就是这么了解,宛若安装了一个摄像头般的把谢引不久之前的状态猜测的分毫不差。   谢引也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不搬,我又不欠他的,我光明正大花钱租来的房子为什么要搬?”   “成熟了。”祁希对谢引竖起了大拇指。   谢引和陈伤这么有缘分,祁希却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对方,很是好奇,便想等着见一面,可等来等去,晚自习的时间都快到了,陈伤还是没回来,谢引就将人赶走了。赶到门口的时候祁希又想起什么:   “对了,放学的时候,小南在校门口等来着。”   “作业还是太少了。”谢引并没觉得意外,那是谢嘉南会做的事情:“你这几天先别过来了,等开学再说。”   现在这个时间除了高三都还在暑假,所以谢嘉南才会这么闲,等开学以后他就不可能还有这么多的时间。祁希明白谢引对谢家人的抗拒,闻言点了点头:“行吧。”   祁希走后,谢引回到房间开始做试卷,他放松了这些天,想要找找感觉。可房间里实在太热,热得谢引静不下来心,热的他又想起了不少郁闷的事儿,热的他逐渐暴躁。   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谢引敛了心绪,回头盯着房门看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陈伤,谢引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事儿?”   陈伤没多余的话,将手中拎着的白色塑料袋递到他面前:“在药店买的跌打损伤药膏,你的腿这几天还不好,最好还是上点药。”   比起陈伤是自己的室友,陈伤现在给自己买药的举动更是让谢引觉得意外。谢引看着陈伤,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个人,他连自己的道歉都不接受,却注意到了自己的腿依旧没好,还给自己买了药回来。   这也太矛盾了。   只是不管矛盾与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谢引都不准备接受他的好意。   最好他们以后都没有任何瓜葛才好。   “不用。”谢引看着他,淡淡开口:“虽然你只在这里住三个月,但我们并不熟悉,也没熟悉的必要,所以合租的这段时间还是不要互相打扰的好。”   这么被拒绝,这么不留情面陈伤也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从善如流的收回了自己手中的药,说:   “好。” 第6章   陈伤说了好,也当真做到,自那天开始,两人别说有什么交集,谢引就算是见他一面都难。   几天下来,拜房间隔音不好所赐,谢引也基本摸清了陈伤的作息,一个他理解不了的作息。   陈伤每天凌晨四点左右起床,洗漱之后就出门,一直到下午四点左右回来,期间并不会出现在出租屋。即便是回到家,也是去卫生间冲凉洗漱,之后除了用卫生间并不会离开主卧。   热到做不下去题的时候,谢引也偶尔会想陈伤到底在做什么,他觉得就算是着急用钱,送外卖也用不着凌晨三四点出门,更何况下午到晚上这个时间段,明显要比他凌晨送单送的多。   但不管陈伤在做什么,这样规律的作息对谢引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这是最理想的出租状态了,他甚至觉得如果陈伤可以一直这样,别说三个月了,就是住在一起三年,他也不会说什么。   尤其是陈伤还很讲卫生,每次用完洗手间和浴室都会收拾干净。抛开自己不喜欢陈伤这个人以外,简直是神仙室友了。   谢引对这个房子还是很满意的,除了……太热。   申城这几天连续突破高温,今天甚至有40度。风扇成了摆设,身上的汗没断过,他就算再自律,可还是影响了做题的效率,他恨不得住在洗手间的花洒下面。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往后七天气温最低也没下36。他甚至开始考虑祁希的提议,觉得自己是不是要买一台空调装上,可看看银行卡里的余额,想想大学之前的花销,觉得自己是在想屁吃。   不是没想过去祁希家里住几天,缓过这几天的高温再说,可祁希父母因为他高考故意交白卷的事儿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再等,在祁希开学后也纷纷从外地调职回来搬到一起。   这样一种情况下谢引不可能去打扰。   谢引心情燥热的做不下去卷子,扫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3点50分,再有十分钟陈伤就要回来,他热得一动不动就那么靠坐在椅背上企图心静自然凉。   门口传来开门声的时候他闭着的眼睛轻轻颤了颤,没睁开,继续思考刚才那道奥数题。但他发现自己解不下去,脑子里想的都是祁希买来放在冰箱里的冰镇可乐。   喉结滚动,谢引吞咽了一口口水,起了身。   开门的前一秒他听到门外传来响动,便停下脚步,估摸一下时间,陈伤大概是要进去卫生间洗漱。果然下一秒谢引就听到了卫生间开门关门的声音,一直到有水声传来,他才走出了次卧。   倒不是害怕和陈伤打照面,而是他觉得这样的碰面还是能避则避。   从次卧走到厨房要经过主卧,陈伤没有关门却开着空调,丝丝凉气从门口涌出,在这个动根指头都能热出一身汗的气温里简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谢引甚至觉得冰箱里的可乐已经不重要了,他能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陈伤冲凉应该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谢引靠在主卧门口的位置,心想等浴室的水声停了自己再离开也不迟。   人在舒服的环境里很容易放松下来,即便谢引想要提防着陈伤,可在被高温折磨了几天又身处空调下的现在,谢引的神经也不免慢慢松懈,思绪不由的又跑到自己刚刚解了一半的题上。   他解题解的认真,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放松的时候已经晚了,卫生间早就没了水声,门也在下一秒被打开。   他就那么直直的和陈伤撞上。   或许是没想到谢引会在自己房间门口站着,陈伤愣了一下,但也不过0.01秒就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冷漠。   “我要用洗手间,你太长时间了。”谢引说。   “哦。”陈伤视线在他耳朵上扫过,淡淡应了句:“现在好了,你可以去了。”   他明明还是那副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情绪起伏的模样,可谢引就是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要等着用洗手间,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是蹭空调。谢引有些郁结,可偏偏发作不得,他的淡然让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引咬了咬牙,迈步去了洗手间,洗手间照样被收拾的很干净,谢引明明不想上厕所,却还是进来洗了个脸,听到门外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才重新走出去拿了可乐,回到房间。   他发誓,自己哪怕热死都不去他房间门口吹空调了。   稍晚一点的时候谢引终是在家里忍不住出了门,顺便解决晚饭。   搬来之前的确是打算要自己做饭的,无奈最近申城的高温让他的计划被搁置,他可不想热晕在出租屋里。好在菜市场附近有很多小吃,卫生条件虽然不太好,但胜在价格便宜,谢引一日三餐基本都在这里解决。   一份炒饼没吃完,谢引打包带回去准备当明天的早饭,室外也很热,但没有房间里的憋闷,谢引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在心里背诵《滕王阁序》,背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到了小区门口,然后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谢嘉南。   谢引不知道才十岁的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到底是找过来了。   谢引没躲,躲过今天还有明天。他沉着脸走过去,看着谢嘉南看到他像个鹌鹑一样的瑟缩不安,却依旧站在原地没躲,直到谢引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他才挤出个自以为自然的笑来,甜甜的喊了声:   “哥。”   “我说没说过我不是你哥?”谢引并不理会他明显的讨好,压着脾气:“回去!”   谢引不愿多说迈步回小区,谢嘉南疾走两步拦下了他,唯唯诺诺的解释道:   “哥,我知道爸妈做的这件事不对,我也知道你现在很委屈很火大,你要是心里还有火,就打我骂我吧。我也不是求你原谅他们,我就想以后能偶尔过来看看你,行不行?”   “你别赶我。”谢嘉南说:“别不要我。”   谢嘉南小心翼翼的去抓谢引的手,却被谢引错身避开,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   “谢嘉南,你让他们去医院给你挂个脑科吧!他们教了你这么多,你在我身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你哥!还有,别再在我面前提他们!那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   这句话说完谢引就转身离开,情绪又因为想起了很多不爽的事情而有隐隐失控的趋势。   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想起谢家来,因为没什么可想的,那里留给自己的没有一天的好回忆,忘了最好。他原本以为自己也是真的忘了,却又在看到谢嘉南的时候明白有些事情根本忘不掉。   谢嘉南没有离开,好不容易找到人他不愿意轻易放弃,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就被谢引发现,他看着眼前回过头的人就知道他生气了,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谢引就压抑不住的吼出声:   “滚——”   谢嘉南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动,也不敢再吭声。静静地看他几秒到底不敢再惹他不痛快,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看到谢嘉南这模样,谢引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还会再来,突然觉得很无力。他宁可谢嘉南是和养父母一样讨厌自己的,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这个弟弟一直很黏他,哪怕他的父母并不喜欢他这么做。   谢引未必不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和谢嘉南没有半毛钱关系,谢嘉南也很无辜,可谢引就是做不到平心静气的面对他。   只要看到他有些事就不得不想起来。   谢引一直看着谢嘉南在视线中消失不见才叹了一口气准备往小区走,却在转身看到便利店门口站立的那个人时怔了一下。   陈伤站在那里。   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大概是都看到也都听到了,因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终于不再是一贯的无动于衷,而像是迫于无奈而看了一场无聊且劣质的演出,而参与出演的主角还是一个人人厌烦的熊孩子。   谢引尚未平复的脾气在这一刻似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讥讽的笑了声:“满意你偷听到的故事吗?”   陈伤的外形是那种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是好脾气的人,冲动暴躁一点就炸才是他的风格。谢引问的阴阳怪气,期待能打一架。   但陈伤没有。   他像是没听到这句话,更像是没看到这个人一般的收回了视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那漠视的态度是不想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这无疑是在谢引头上又添了一把火。   陈伤腿长脚长,谢引在二楼的楼道里才追上他,抓住他的肩膀还没开口说就被陈伤反握住手腕直接压制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后背砸到墙上,痛得谢引咬了咬牙。楼道里东西太多,碰到了一旁的纸箱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但谁也没去看一眼。   谢引反应也是快的,上半身被压制住,腿却当机立断的抬起踢过去,可陈伤也不是吃素的,在他踢过来的前一秒踹上了他的小腿骨,将他的动作踹了回去。   “艹。”谢引疼到骂了句。   “你本可以不疼的,是你自找的。”陈伤淡淡看着他,在谢引出口之前又截断他的话:“最后跟你说一次,别把你莫名其妙的火气发在我身上,你也打不过我。”   陈伤放开了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超市袋子,迈步上楼。   “喂。”谢引出声叫他。   陈伤停下脚步,站在比他高半层的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淡漠像是第一次见面。   谢引没在意他的态度,只是问:“你凭什么那么看我?”   或许是他的问题太跳跃,陈伤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是在便利店门口自己看着他的那个眼神。的确有所不同,但陈伤没打算解释,也跟他解释不着:   “我看谁都一个样。”   陈伤说完没有再停留,迈步上楼,谢引也没再拦他,就那么靠着墙壁看着窗外想事情入了神,直到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直到单元门被再次打开有脚步声上来,他才动了动近乎麻木的双腿。 第7章   自那天起,两人本就不太见面的状态更是连一次也没再见过。下午刚过三点,谢引再热都会关上房间门,确定出门之前也会一再确定客厅里没有任何声音。不自在是不自在了一些,但比起见到陈伤,谢引也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   只有不到三个月,忍一忍,很快就能过去。   谢引没再见过陈伤,只是从偶尔弄出的声响知道他还是每天三四点出门,下午四点左右回到出租屋,依旧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天气依旧很热,热的谢引常常睡不着,时常半夜醒来。   这天他再一次被热醒,热的他越来越清醒,不想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便开始背《离骚》,背到‘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的时候一门之隔的客厅又传来了些许的响动,谢引看了一眼手机,还有十分钟不到四点。   还真是雷打不动的规律。   或许是太热太闷了,或许是清晨这个时间总是有些不太理智的因素作祟,又或许是他一直在房间里待着,也有想出去走走的心。于是在客厅里细微的声音消失之后,谢引起身穿了衣,莫名其妙的也出了门。   四点多的时间,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还是凉爽的,站在无人的街道上还能感受到风的轻抚。   风带走了身上的黏腻感,连带着脑子都清醒了不少,以至于谢引都觉得自己跟着陈伤出来的举动简直像是脑抽。   不过脑抽就脑抽了,凉爽的感觉让他并不反感偶尔的心血来潮,但也不可能再跟着陈伤去看他要做什么了。   他又不是跟踪狂。   谢引沿着无人的马路走,吹着风,舒服的让他觉得以后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可以出来走一走。   一边背课文一边走,等他背完了《离骚》,又背完了《逍遥游》,不知不觉走了快半个小时,天渐渐亮起来,谢引便准备回去,他得再睡一会儿,不然一天都没有什么精神。   谢引所在的位置要回到出租屋最快的路线是从菜市场里穿过去,此时临近五点,菜市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大多都是店老板在接从各处运来的新鲜蔬菜,谢引就是这个时候在一家蔬菜批发的店门口看到了陈伤。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站在两米多高的卡车边上,一袋袋的将车上的蔬菜扛着卸下,偶尔用毛巾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却并不懈怠。   谢引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陈伤,没想过陈伤这么早起来是在这里做装卸工。虽然他知道陈伤送外卖,也看得出来陈伤也没什么积蓄,但没想到他除了送外卖之外还做着另一份工作。   他并非瞧不起装卸工,也没有轻视的意思,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年纪的陈伤会做这份工作。   车卸了一半开走了,后面又开过来一辆装有不同蔬菜的车,等待的间隙里有人递给陈伤一瓶水:   “小兄弟,今年多大了,看着挺年轻。”   “17。”陈伤仰头灌了半瓶水进去。   他竟然和自己同龄,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成熟稳重的多。   说不出是什么缘由,谢引在一旁看了许久,却在陈伤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又快速闪身到一旁没让他发现,不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如果自己是陈伤的话,他也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虽然他认为陈伤并不会在意。   谢引悄悄离开,回了出租屋。   天亮之前的巧遇并没有改变什么,谢引或许有感触,但那是陈伤的生活,和自己无关。所以他依旧闭门不出,依旧学习刷题,依旧偶尔失眠,只是他再也没有去大街上走,他发现从楼道里可以上到天台。受不住闷热的时候他偶尔会上楼去天台上睡。   虽然比不上空调,但比起他的次卧已经是可以让他安眠的程度。   谢引偶尔会忘了时间,等想起来翻看日历的时候才意识到搬来才半个月。   但日子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也会一直以这样平和的方式过下去。   这没什么不好。   几天后龙王似乎终于想起还有申城这么一座城市需要他老人家拯救,所以为了弥补之前的疏忽,他以一场暴雨回馈了这座城市。雨夹杂着风,连窗户都开不得,但气温却瞬间降了不少,谢引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状态不错的做完了一套卷子。   光线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谢引一边思考解题思路一边去开台灯,但却没有亮,他这才从题海里回过神,发现风扇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转动。   谢引起身查看,确定不是故障而是停电了。手机显示下午4点40分,平时日头还高悬天上,今天已经灰蒙蒙的看着像极了傍晚。   雨停了,谢引开了窗,雨后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在题海中混沌了一整天的脑子清爽了不少。可这间房子通风效果并不太好,除了最开始感觉到明显的差异之外,没一会儿谢引便又开始觉得闷热。   屋里停电,光线昏暗不可能再做题,谢引便拿起钥匙离开次卧,打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谢引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朝主卧的方向看了一眼,陈伤似乎还没有回来。平时不到四点就能听到回来的声音,今天已经快五点也没听到。   或许是因为大雨耽误在哪里了吧。谢引也没有多想,迈步离开,谢引也没下楼,像每个睡不着的深夜一样,顺着墙梯爬上了天台。   风大了许多,带着雨后清新的凉爽把谢引整个人都包裹住,谢引舒服的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恨不得夏天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天上的乌云随风在一点点的飘散,谢引趴在栏杆处吹着风听着手机里《海阔天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此时天空盘旋的燕子,自由了。   歌曲循环了两三遍,天色也比之前亮了一些,乌云褪去了大半,太阳似乎也有露头的趋势,谢引还没舒服够,不希望太阳出来打破现在的惬意。   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多少少是带着点中二病在身上的,谢引也并不例外,不然也不会在这一刻比划着动漫里学来的结印手势,嘴里念着他自己都未必听得懂的咒语,对着天空施法。   施法时间持续了近半分钟,直到那朵更大的乌云飘过来重新将刚刚冒出头的太阳重新遮住,谢引才笑着收回了手臂,然后盯着指尖骂自己一句:   “傻逼!让祁希看到能笑你一辈子。”   但随即想到祁希在的话只会比自己更中二,谢引也就淡然了。   傻不傻的,自己开心最重要。   重新趴回栏杆,不经意却看到楼下不远处一个推着电动车往这边走的身影。怪他视力太好,所以一眼就看出那人是陈伤。有车不骑,这是坏了?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谢引就那么盯着陈伤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怕不是有病,居然看了陈伤这么久。   又听了几首歌,风吹的人太舒服,让做了一天题的谢引有些昏昏欲睡,躺在床上自然是最舒服的,可楼下没电,也没这里凉快,谢引也懒得折腾,走去了之前晚上上来睡的两个通风口的墙体中间。   地面被雨淋湿,好在谢引有先见之明上来之前随手在裤兜里塞了一个塑料袋,他在地上铺开,就那么靠着墙开始打盹儿。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很轻微的脚步声。一开始谢引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但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脚步声就在自己不远处。   虽然说天台不是谢引自己的,可前前后后上来这么多次,还从没和谁遇到过。谢引好奇的探头看过来,竟是陈伤。   他大概是洗了澡,万年不变的穿着黑色的T恤和短裤,从梯子爬上来之后直接走向了谢引之前趴着的位置,区别于谢引站在天台趴着往外看,陈伤豪放的多,直接用手撑在半腰高的矮墙上,跳坐了上去。   谢引:“……”   胆子大小先不说,这位大哥到底有没有想过楼下人的感受,要是谁抬头看一眼,非得打119不行。   但陈伤要坐在那里跟谢引有什么关系,谢引收回视线准备继续睡觉,只是眼睛刚闭上就听到了音乐声。是口琴,旋律也是很熟悉的一首老歌,《我想有个家》。   谢引重新睁开了眼睛。   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   谁不会想要家   可是就有人没有它   ……   即便这不是谢引喜欢的歌曲风格,可这首歌的歌词还是跟着耳边的旋律自动出现在了脑子里。   老实说,谢引没多大的感觉。他五岁的时候想要有个家,八岁的时候也想有个家,但他今年17岁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早就被自己碾碎在了脚下,且绝不允许自己再捡起来。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是孤儿的事实。   可或许是陈伤吹的太哀伤了,里面的期待也太明显了,以至于谢引有些不太舒服。他想走,却一直忍着没动,就那么静静的听完了。   赋予天空的魔法消散,乌云终究还是散开了,太阳自云后露出,天空竟渐渐出现一道亮眼的彩虹。   谢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静默几秒重新转头看向陈伤的方向,他突然好奇吹这首歌的陈伤是个什么模样。   从谢引的角度看去,陈伤坐着的位置刚好在彩虹的最中间。   风在吹,云在飘,这本应该是一副让人觉得温馨治愈的画面,可谢引看到的,全是孤单。   他曾经也这么孤单。 第8章   那天的最后,陈伤没发现矮墙之后还有一个谢引,谢引也一直没出声,各自在一方小天地安静了很长时间。   迷迷糊糊谢引又快睡着的时候,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声,睁开眼周围已经亮了起来。   来电了。   雨后的天台很凉爽,比空调房里都要舒服不少,谢引以为陈伤会在这边多待一会儿,但他没有,几乎是在来电的第一时间就从矮墙上跳下来离开了,像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去做。   谢引动了动都快要麻木的双腿也跟着起了身,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来,整个城市都装扮上了霓虹,他走到天台边缘处又吹了一会儿风才慢悠悠的往下走。   谢引在小吃店的炒面里吃到一只苍蝇之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决定哪怕热死也要自己动手做饭。刚好是周末,高三休息一下午,祁希懒得回家,便过来陪着他去逛超市,听闻他要自己做饭,祁希第一时间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想法是好的,省钱也是真省钱,但我对你怎么那么没信心呢?”祁希拿起一口炒锅,看着谢引:“你会做饭吗?”   “我会煮泡面。”   祁希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所以你准备买口锅回去,煮一年的泡面吃?你知不知道要是吃出什么问题来,你所有的积蓄都有可能扔到医院里去。学习上的脑子能不能稍稍往生活里用一点,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你也要做?”   “做饭有什么难的?”谢引不认可他的说法:“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的,就像谁也不是天生就知道氯化钡与硫酸钠反应会生成硫酸钡沉淀和氯化钠,都是学来的,把做饭当成学习,我可以。”   “学习和做饭……”祁希依旧很担忧:“这好像是两种东西。”   “在我看来都一样。”   看他如此坚定,祁希也不再说什么,心里暗暗祈祷他是真的行,不然到时候开火请自己去吃饭,自己还要想理由拒绝,愁死个人。   只是虽然下定决心要做饭,但谢引还是没买工具回去,超市里的价格比他一个月的房租还要贵,他没那么冤大头,因此决定一切都网购。   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统统网购。   下单时间一样,到货时间也都差不多,原以为快递小哥会送货上门,但最后他也只是接到了驿站的取件码。不是没打电话投诉,但结果是没有结果。   驿站距离出租屋不远不近,谢引站在驿站门口看到快递员搬到自己面前的五个箱子犯了难,他突然有些失忆自己到底买什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大的箱子。   除非他有三头六臂,否则一次是绝对搞不定的。   大雨过后的申城虽然不像之前那么热的难受,却也还是不够凉爽,即便现在才上午不到九点钟,还没热起来,但要谢引连续跑几次他是绝对不愿意的,想着要不要借驿站的板车运回去的时候,身边走过了一个人,他站在驿站门口:“取快递,3-4-107。”   是陈伤。他穿着外卖员的衣服,带着头盔,把他平日里‘生人勿近’的气场遮掩了不少。   谢引不太想和他打照面,但面前的几个箱子让他也不可能躲开,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陈伤取了快递,又一刻不等的拆了,谢引不想窥探谁的隐私,可他撕的这么大大方方,谢引眼角的余光也还是看到了一些的。   不是什么隐私物品,倒像是散装的彩色A4纸。   陈伤拆好包装转身过来,似是也没想到会看到谢引,脚步顿了一下,却也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再次从他身边走过。   刚好,谢引想,自己也没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可就在谢引觉得两个人之间这一次的交集会这么结束的时候,身后再度传来了陈伤的声音,他问:   “要帮忙吗?”   谢引回过身,看到了站在电动车旁边的他,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那捆彩纸已经被他放在了电动车前面的车篓里,他神色淡淡像只是随口一问,自己的拒绝和答应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谢引想要拒绝,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没到互相帮忙的程度,还很恶劣。更何况自己还说过要互不打扰,他不想自己打自己脸,可天不遂人愿,就在谢引开口说‘不用’,准备去驿站借板车的时候,眼前的板车就被快递员拉走卸货了。   谢引:“……”   他发现自己似乎也没那么要强,在自己多折腾几趟和接受陈伤的帮忙之间,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就选择了后者。   谢引搬起箱子走向陈伤:“谢谢。”   陈伤没有说什么,也走过来弯腰搬起了地上的两个箱子放在了电动车前的踏板上,还有两个箱子没地方放,可电动车上已经没什么位置了。   “要不这两个我自己搬回去吧。”谢引说。   “不用。”陈伤看着谢引:“放座位上推回去就好。”   刚才一直专注放箱子没怎么注意,此时才发现陈伤的外卖餐箱和其他人的都不太一样,外卖公司的标识已经看不到,他在餐箱的四周都贴了海报,不是什么明星也不是什么宣传,而是失踪儿童的照片。   这应该不是外卖公司的爱心活动,因为满大街的骑手只有陈伤这么一个餐箱是这样的。这是他自发的,在以自己的力量做着这件事。   谢引有些被震撼到。   “扶好。”陈伤提醒了他一句,开始推着电动车往小区里走。   谢引站在一侧扶着,视线控制不住的落在了餐箱失踪儿童的信息上。   姓名:王曼云   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3-12-27   失踪时间:1998-05-12   失踪类型:被拐   失踪地点:贵州省毕节市织金县人民公园   姓名:江佑佑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91-01-05   失踪时间:1993-03-17   失踪类型:被拐   失踪地点: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都匀市长顺县广来镇   姓名:文琳   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5-01-17   失踪时间:1999-11-19   失踪类型:被拐   失踪地点: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花果山公园公交站台附近   ……   谢引不是不知道拐卖儿童在这个社会从未停止过,但这件事离他太远了,他对拐卖儿童给予的关注就是看到新闻上又有小朋友被拐走的时候骂一声人贩子‘畜生’和‘不得好死’,就算是和陈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碰到了真正的人贩子,他也依然觉得事情过了就过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什么。   但陈伤做了。   谢引想到了陈伤第一次给自己送来外卖的时候里面夹着的失踪儿童信息彩页,他下意识的往车篓里去看,似乎和当时自己见到的彩页是一样的。或许那也不是什么爱心活动,是他自己一个人想要做的。   谢引不是个会主动交际的人,可现在他也想说点什么,于是便开了口:“你的餐箱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陈伤似是没想到谢引会说话,又会跟自己聊这个,回过头来看了谢引一眼,淡淡应了声:“嗯。”   “为什么贴这些?”   “没有为什么。”陈伤说:“觉得这些孩子的照片哪怕多一个人看到也是好的。”   谢引没再说话,他只是忍不住的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在自己生活还一团糟的时候关注这些和自己不太相关的事情。   但好像也不对,或许只是和自己无关,但对于陈伤来说,也许有关。   否则当初那么多人都坚持那个女人是小女孩的亲人的时候,为什么只有陈伤确定她是人贩子?为什么他又会自发的做这些?   可他经历过什么呢?又为什么和失踪儿童有关呢?或许那首《我想有个家》也并不是随口吹的,而是他的真实写照。   想着这个问题,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出租屋楼下,陈伤停了车,谢引把箱子搬下来:“谢谢。”   “你说过了。”   谢引一愣,没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谢谢。”陈伤解释道:“你说过了。”   谢引没说话,陈伤问他:“我帮你搬上去?”   “不用了。”谢引说:“我自己搬就行了。”   两个人的关系本就不尴不尬,谢引这么说陈伤自然也就没有坚持,淡淡点了点头,上了车,说了一句‘走了’,然后快速离开了谢引的视线。   谢引搬了两次才将快递搬上楼,或许是心里在想别的事情,竟然不觉得这是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在琢磨陈伤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   关你屁事啊!你们之间是互不打扰的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谢引立刻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脑洞挥走,然后花了一上午将厨房以及买来的用品都收拾干净,又去菜市场买了菜,非但不觉得累还信心满满的给祁希发了消息:“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放假?晚上来我这里吃饭,我做给你吃。”   祁希:【……】   好兄弟嘛,就是上刀山下油锅的。更何况这只是吃个饭,祁希不可能不来,甚至为了表示重视,不到三点钟就来了,像模像样的还带了酒: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开火饭很重要,酒不能少。”   “你有病?”谢引看着那瓶五粮液,一阵头大:“你钱多烧的慌可以捐出去,用不着这么浪费。”   “拿祁仲闵的,我才舍不得买这么贵的酒。”   谢引闻言笑着看他:“相处的还行?”   “就那样吧。”祁希意兴阑珊的说了句。   祁希从小就没怎么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十几年后突然朝夕相处,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适应,可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是他用自己的行动抗衡来的结果。但有可能和他自己以为的生活的生活方式有些出入。   但谢引觉得这终归是好事儿。   “不后悔就行。”谢引说。   “谁说我不后悔?”祁希坐在书桌上看着窗外,负气的说道:“现在就后悔了。”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晚自习不逃课了,放学就回家,这么听话看着可不像是后悔的样子。”谢引有些羡慕的笑笑:“挺好的。”   祁希回过头来看他,清楚的看到了谢引眼中的情绪,也笑了:“我会珍惜的。”   谢引这个朋友哪怕什么也不说也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现在拥有的,可能是谢引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他没道理不珍惜。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祁希把班主任让捎带给谢引的试卷给他,谢引大致翻了翻就去厨房准备,祁希不放心的跟过去:   “提前说好啊,我煮个面都不会,你不能指望我帮忙。”   “不用你。”谢引自信的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这才是我的秘籍。”   他早就查好了菜谱,并且觉得和化学公式一样简单。   时间还早,谢引过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准备,祁希站在一旁看着他洗菜备菜还有模有样的,心里觉得或许自己真的小看谢引了,他说不定真的是个全方面的天才。   陈伤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开门的一瞬间就和站在厨房门口的祁希打了个照面,祁希看过去的第一时间就露出一张任谁都拒绝不了的笑脸,跟陈伤自来熟的打招呼:   “你就是陈伤吧?老听谢引夸你来着,说你长得帅,对他也很是照顾,我是他同学,叫祁希,今天来蹭饭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这话说的谢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自己老爹,于是也没惯着,走过来直接踢了他一脚,祁希笑着捂住自己被踹的屁股,依旧面不改色的对陈伤说:   “你看,谢引都不好意思了。”   谢引:“……”   到底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让他这辈子遇见这么一个损友。谢引尴尬的开口想解释,但却是陈伤先开了口:   “祁希?齐天的齐?希望的希?”   谢引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会在意祁希的名字。   祁希也有些不明白,却还是说:“是希望的希,不过祁是祁连山的祁。”   陈伤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回房间之前才看向谢引:“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你们玩。”   什么叫‘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这是对自己说‘我看得出来你不会说我好话吗’的意思吗?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可陈伤没给谢引反应时间,说完就回了房间,倒是祁希看着他进屋关上门之后撞了撞谢引:   “他好像没你说的那么讨厌,我看着人还行。”   谢引:“……我告没告诉过你这房子隔音很不好。”   祁希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压低声音问他:“你说他对我名字好奇做什么?”   谢引:“你问他去啊,问我做什么?”   祁希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谢引有点情绪,转过头看他,笑了:“怎么还有情绪了呢?弟弟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一下嘛,住在一起一直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您?”   祁希笑笑:“咱俩之间说这个多见外。”   见你大爷!   谢引回去厨房继续忙,祁希也跟过去:“要不要请他一起吃?”   谢引没有立刻回应,因为他自己也在犹豫这个问题。   放在以前肯定是会请的,但他今天帮了自己的忙,用一顿饭来还人情,似乎情理之中。   “要不我去请?”祁希说。   “算了。”谢引说:“我去吧。”   既然做了决定谢引就不会扭扭捏捏,把手上的水擦干,就离开厨房去了主卧,轻轻敲了敲门,门很快被打开,陈伤站在门内看着他。   “我等下做晚饭,一起吃?”   陈伤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邀请,但还是拒绝了:“不了,我带了饭回来,谢谢。”   如果是以前,谢引可能会有些不爽,觉得没面子,但今天陈伤这么平静且有礼貌的跟他解释了原因,他反而没什么情绪,还坦然了一些,觉得他不一起吃,自己和祁希也自在。   祁希对陈伤的拒绝并不意外:“也好,谁知道你能不能做好饭,万一做不好再给人吃中毒了。”   谢引:“……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但事实证明往往最了解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兄弟。   不知道祁希从哪里发觉谢引并没有做饭天赋,但结果就是真的没有天赋,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步骤来的,但葱姜蒜爆糊了,爆出了满屋的浓烟和呛人的气味,祁希都躲去了客厅,但谢引不信邪的坚持重新来。这次倒是没糊,但在放肉进去的时候炒锅却莫名其妙起了火,谢引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后退。   “我靠,这怎么搞?”祁希跑过去看到这一幕明显慌了:“学校消防演习的时候说过的,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来着?是不是用水?”   祁希说着就想要去接水,被尚存一丝理智的谢引拦下:“不是用水。”   “那用什么?”   “用锅盖!”   “锅盖呢?盖啊!”   “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祁希满目震惊的看着他:“谢引,你家锅为什么没有锅盖!”   眼看着火越来越大,马上要烧到窗纱,谢引也急了:“我他妈怎么知道它为什么没有锅盖,我买的时候他就是没有锅盖……”   话还没说完,谢引就看到烟雾缭绕的厨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大概是刚洗过澡,换了一件衣服,从两人身边走过,就那么不慌不忙的关了燃气灶的开关,然后拿起旁边放着的油壶,往满是大火的炒锅里倒了一些。   火小了,然后渐渐灭了。 第9章   谢引看着站在灶台边的陈伤,依然心有余悸,但他装得好,除了不说话,看起来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不像祁希,都快把陈伤当成了英雄。   “你救了我一命啊,要不是你,我今天这条狗命怕是要葬送在我这兄弟手里了。”   被如此感谢,陈伤脸上的表情也还是没有丝毫变化,他看了一眼锅里的狼藉,随手打开了抽油烟机,在电机的嗡嗡声中他转头过来看向谢引,虽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但谢引就是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你就是这么准备请我吃饭的?   直到这一刻谢引才觉得有些羞愧,却发作不起来。虽然他觉得并没有到祁希所说的救一命的程度,可陈伤帮忙是真,而且自己的确是在不知厨艺到底如何的情况下去请的。   陈伤如果刚才答应了一起吃饭,那谢引还是会以这种惊天动地的厨艺请。   谢引没说话,陈伤也没勉强,将锅里的油倒在了旁边限制的洗菜盆里,开始洗锅,谢引看见他的动作到底不好意思让他动手,迈步走过去:“谢谢啊,我来吧。”   “你今天说得第三次了。”   “应该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吓坏了,谢引现在的模样没了之前一点就炸的暴躁,反而看着有点乖,好像这场意料之外的火把谢引身体里储存的火药也一并点燃了。   谢引去接陈伤手里的锅,陈伤避开了:“还想再烧一次?”   谢引:“……我今天不做了。”   “你菜都备好了。”陈伤指了指旁边谢引备好的菜:“这些你打算怎么办?扔了?”   谢引没说话,他也在想这个问题。扔是绝对不能扔的,他锅碗瓢盆都买好了,他必须得学会。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着也得让他缓两天才能重振旗鼓了。   “我来吧。”   谢引几乎怀疑自己所听到的:“什么?”   他没听清,祁希可是听得真真的,迈步走过来,扯走谢引还想接手的魔爪,问陈伤:“哥,你会做饭啊?”   “嗯。”陈伤淡淡应了声:“会一点。”   “那也不能让你做……”谢引不好意思。   陈伤洗好了锅,重新放在灶台上:“很快。”   谢引还想说什么,却被祁希拦下了:“求求你看在我刚和爸妈团聚没多久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命吧。”   谢引:“……”   祁希死死地抓着他,谢引挣脱不了,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陈伤动作利落地起锅烧油,爆香葱姜蒜。看起来实在太游刃有余了,好像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谢引跃跃欲试。   但祁希没让,他想活。   不到十五分钟,谢引准备的四个菜就被陈伤炒好端上了桌,他去洗手间重新洗了洗手,说一句‘你们吃’就迈步准备回房间,谢引闻言还没说什么,祁希就眼疾手快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哥,一桌子都是你做的菜,你回房间留我们自己吃这多不合适,大家都是朋友,搞得你跟厨师我们跟下馆子一样,那你说我走的时候给你多少钱合适?”   陈伤料到了会被挽留,因此也不见意外,淡定自若的准备拒绝,毕竟他帮忙也只是基于自己考虑,不安全,也太吵,自己用十五分钟换来一片安静的话,他也认为是个划算的买卖。只是话都还没说出口,祁希就将他拉到了餐桌前:   “一起吃一起吃,你别看我脸皮厚,要是你不坐下,这顿饭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多大脸啊。”   陈伤被迫坐在了餐桌前,视线和谢引撞上,谢引也开口邀请他:“一起吧。”   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有些尴尬了,所以陈伤点了头,说:“好。”   “这就对了嘛。”祁希笑笑地把酒拿了过来:“我还挺喜欢你这人的,交个朋友呗,尤其是你对我名字好像还挺感兴趣的。”   祁希太过自来熟,陈伤一时不适应,谢引见此踢了一脚祁希,祁希跟没感觉到一样地拿起酒给陈伤倒,陈伤一开始没拒绝,但在看清那是什么酒的时候用手盖在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上:   “我不喝。”   “啊。”祁希停了动作:“是不是喝不惯白的?那我去买啤的。”   “不用,我不喝酒。”陈伤说:“你们喝就好。”   陈伤坚持,祁希也就没勉强,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瓶可乐。   一顿饭吃下来,像是只有祁希一个人在饭桌上,陈伤偶尔回答,谢引则像个隐形人,但腿脚很活泼,时不时地踹一下祁希,在他跟调查户口一样地问陈伤话的时候。   “哥,你多大了?”   “17。”   “那咱们仨同龄啊,几月生日?”   “忘了。”   谢引踹祁希的动作因为陈伤的这个回答而顿了一瞬,看向了陈伤。   他没觉得陈伤是在敷衍祁希,他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谢引也不记得,他是孤儿,孤儿院登记的日期也只是被捡到的日期,谢家也从未给他过过生日。   祁希视线在两人脸上游了一圈,转移了话题。   “你是哪里人?看着不像本地的。”   陈伤静默几秒:“的确不是本地的。”   “来这边玩儿的?”   “不算。”   “刚来没多久吧?你要是在这边无聊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觉得你和谢引还挺有缘分的,第一次见面就打架不说,送外卖也能遇到,住还住在一起了,这要不做朋友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祁希笑笑:“以后就是朋友了,我沾沾谢引的光,也是你朋友了。”   陈伤短暂的沉默了下来,谢引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在沉默之后说‘好’,但没有,他坐在那里眼睛看着某处像是在认真思考祁希的问题,但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喝了一口可乐,并没有应下这个‘朋友’。   他不想和他们做朋友,还是他根本不需要朋友?   “你调查户口的?”谢引忍无可忍地终于开口:“这么多好吃的堵不住你的嘴。”   祁希啧了一声:“那总不能不说话吧?多尴尬啊?”说完又看向陈伤,表情颇为同情地看着他:“跟谢引住在一起肯定很无聊吧?跟个哑巴住一起没什么区……”   接下来的话陈伤没听到,因为谢引拿了一个馒头塞在了他的嘴里。   陈伤看着他俩的动作,不由笑了笑。   他能看出来谢引和祁希的关系是真的好,那种即便踩在对方红线却也不会真的生气的好,亲兄弟都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说不羡慕是假的,但陈伤也很明白,他就算同意了做朋友,也绝对不会和他们的相处模式一样。   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也太冷情,时间短或许还会觉得没什么,但时间久了,谁都会被冻伤的。   既然注定了是一样的结局,那还不如不开始。   他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时间,社交对他来说是最没必要的事情,所以那天他听到谢引对自己说互不打扰的时候,也是真觉得挺好。   这顿饭的最后,陈伤一滴酒也没喝,祁希和谢引倒是你来我往地喝了不少,喝法也很有意思,可以一句话也不说,只凭借一个眼神就碰杯,嫌对方吵了用酒堵,嫌对方太闷也劝,美齐曰不说话那还不如喝酒。   最后祁希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谢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坐姿相比与刚吃饭的时候要更板正得多,像军姿。   大概是醉了,不然不会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陈伤看。   喝醉以后总会暴露较为真实的一面,陈伤不会逗喝醉的人,尤其是不熟悉的人,他觉得谢引也未必想让自己看到他那一面,起身说了句‘回房间休息吧’就转身回了房间。   陈伤没有喝酒,一方面当然是觉得那酒太贵自己还不起,另一方面他也的确还有事情要做,怕喝酒耽误。此时回到房间,也不过刚刚在书桌前坐下,试卷还没打开,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陈伤看向门的方向,静默几秒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谢引,他大概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倚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用比刚才更直接的目光盯着陈伤。   “看什么?”陈伤被盯得时间久了,有些不太习惯,问他。   “你做饭很好吃。”谢引开口,语调和平日里有些不同,要慢一些。   这是真醉了。   “还行。”陈伤说。   谢引的视线依旧没有收回,话说得也更直白:“我不太喜欢你。”   “我知道。”   “知道个屁。”谢引骂了句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陈伤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理解,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方式很难让彼此看顺眼。   “因为我揍了你?”   谢引摇摇头:“那件事你没错,揍我也应该。”   这句话倒是让陈伤有了明显意外的表情,也对他讨厌自己的理由有了一些好奇。   “我给你道歉了,也道谢了,你没接受,你小心眼。”谢引说:“我不喜欢小心眼的人。”   陈伤想起了那次送外卖,自己下楼后在手机上看到的道歉。他倒不是有意不理,只是在他想要回复的时候有客户来了电话,挂电话的时候手机死了机,强制关机也不好使,等他让手机重新工作之后,聊天页面早就被系统关闭了。   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回复,所以陈伤在知道谢引是自己室友之后会去给他买药。人贩子的事情说到底他也是好心,只是没分辨出来罢了,也算不上是他的错,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给自己道歉说明也不是什么坏小孩儿,买药也是为了回应他的道歉。   只是他不爱会说话,谢引也没能知道他送药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有意的。”陈伤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但醉酒的谢引并不在乎:“但你今天主动帮我了,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特别小心眼。”   陈伤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就那么看着他。想他明天还会不会记得今天跟自己说的这些话,希望记不得吧,谢引也应该是不想记得的。   说完了想说的,谢引没有再说话,但也没走,依然那么靠着,几秒之后甚至还闭上了眼睛。陈伤还有事情要做,也担心他就这么睡着再摔倒,想要提醒他去卧室里睡,可话还没说出口,谢引倒是呢喃了一句,说:   “你房间好凉快。”   陈伤看着他,没有声音。   “我房间里好热,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谢引皱着眉:“烦死了。”   没有空调有多闷热,陈伤是知道的,可他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谢引没有为难他,静静的靠了一会儿之后就转身回了客厅,在沙发上躺下了。   躺下后呢喃的那句话陈伤也听清了,他说:“我早晚搬进去。” 第10章   谢引是被热醒的,烦躁地翻了个身还从沙发摔了下来,捂着屁股坐在地板上还有些迷糊,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客厅。周围很暗,只有窗外的路灯在室内投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有点想起来了,自己喝了酒,大概还喝醉了。   有呼声从次卧里传来,谢引被这电钻般的呼声荼毒了一个月,闭着眼都知道是祁希。他没走,也不知道打没打电话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谢引想看一眼时间,却在周围摸不到手机,也不记得被自己放去了哪里。摸黑起来打算去开灯,却忽略了客厅还有没来得及收的狼藉,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从脚趾传到大脑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忍过了最开始钻心一般的疼痛,刚要迈开脚步继续走,有光线自身后射出,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陈伤站在主卧的门口看着他。因为是逆着光,谢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也懒得看是什么表情了,毕竟谢引在看到陈伤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头脑风暴,快速地想了一遍自己在醉酒之后有没有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做了有没有被陈伤看到。   然后他震惊地发觉,自己所有不理智的事情都是对着陈伤做的。   “你做饭很好吃。”   这句话为什么不在饭桌上清醒的时候夸,就那么说不出口吗?   “我不太喜欢你。”   你他妈是谁啊,他用得着你喜欢。   “你知道我为什么我不喜欢你吗?”   他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他!   “你有点小心眼。”   我觉得你有点缺心眼。   “你今天帮我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小心眼。”   他心眼儿小不小不用你说!   “你房间好凉快。”   怎么?你还想进去睡一觉吗?   谢引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实在不愿意面对那么傻逼的自己。   谢引被自己傻逼的举动震在原地想静静,陈伤却迈步走过来开了灯,灯光倾泻而下的时候,谢引不适地眯了眯眼,再睁眼看到陈伤正在将他刚才踢倒的凳子扶起来。   “几点了?”谢引怕他笑自己,主动起了话题。   “快十二点了。”   “你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   “刚要睡。”   谢引淡淡应了声:“嗯,你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吧,我小声点不影响你。”   陈伤没动,看着谢引。   谢引现在是一只炸毛怪,哪怕陈伤什么也没说没做,可单凭一个眼神都能让他联想到昨天晚上,他太怕陈伤会问他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谢引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立。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谢引逃也似的钻进了洗手间。   担心陈伤还在客厅,谢引在卫生间磨蹭了好久,久到他觉得再不出去陈伤可能会进来查看自己是不是死在里面的时候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出来了。客厅的灯是开着的,但陈伤却没在,主卧的门已经关上,大概是睡了。   谢引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谢引睡在了客厅,祁希的呼声也让他无法忍受。他以为想到醉酒的自己在陈伤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应该尴尬到睡不着才对。但到底是喝了酒,躺回去没多久竟也睡着了。   再醒来是三点半,睁开眼刚好看到陈伤走进洗手间的身影,谢引不太清醒,却也没有再闭上眼睛,就那么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直到洗手间的门再打开。   陈伤洗漱完出来,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又走回主卧,谢引有些尿急,坐起了身,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还是动作太猛,起身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他被迫又重新坐了回去。   “吵醒你了?”陈伤的声音响在身后,谢引头晕得说不了话,摆了摆手,等头晕的感觉渐渐过去之后他听到了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谢引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3点57分,陈伤只睡了不到4个小时。   因为一起吃了一顿饭,多多少少有比之前熟悉了一些,谢引不好意思再恢复到‘互不打扰’的状态,和陈伤之间渐渐开始有了交流。   不多,甚至彼此都感觉到了有一种没话找话的尴尬。   谢引会在陈伤回来的时候问一句:“回来了?”   陈伤应一句:“嗯。”   又或者在客厅碰到,彼此视线对上,一个说‘我喝水’,一个说‘我去洗手间’。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可他们本就有一个不太愉快的开始,也不是朋友的身份,仅限于住在一起的室友,又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似乎也只能这样。   谢引不清楚陈伤是什么样的感受,反正他觉得自己每次和他说话,脚底下都快要抠出一栋别墅出来了。他甚至怀念起了之前互不打扰的阶段,各做各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的日子让人想逃,也急需一件事情来破冰。   关系更近一步也好,或者倒退回冰点也行,总之谢引是不想再建房子了。   这天同学聚会,邀请他出去吃饭,谢引原本是不想去的,因为缺考的事情,高考过后的同学聚会他都拒绝了,那个时候没有去,现在录取通知书都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面对他们对大学生活的向往,谢引就觉得自己更不适合去了。   谢引不太想受虐,也不想同学为了顾忌自己不尽兴。但反反复复有十几个同学来找自己,谢引也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了。加上他也实在受够了和陈伤之间的这种尴尬氛围,觉得能躲过一次打招呼也是好的,最后也就去了。   谢引高考的事情在同学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状元人选。   全市联考的时候他也稳坐第一。但他却缺席了理综,又在下午如常参加了考试。虽然老师说他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可拼了三年,就为了那么两天,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大概都会尽力一搏,更何况他下午看着明明没什么事情的。   这事儿有很多版本,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但除了当事人怕是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是不管是怎样的原因,对于谢引来说,都怕是个不小的打击,也不是愉快地回忆,高中三年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谢引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谁去找他帮忙他也从来不说什么,所以到最后也没谁问这件事,谈笑都很有分寸。   吃完饭大家都张罗着去ktv,祁希以为谢引会拒绝的,毕竟他本就不愿意来这个聚会,但没想到他竟推辞也不推辞跟着去了。去就去了,还一首歌也不唱,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窝着,听众人吵闹。   祁希跟别人换了个位置坐到他旁边,用手臂撞了他一下:   “怎么了这是?”   包厢里音乐声太大,谢引没听清祁希的声音,祁希刚才吼了两首信乐团的歌,此时嗓子干痒得厉害,不想再扯着嗓子跟谢引说话,便拉着他离开了包间。   “不对劲啊你。”祁希将他拽进安全通道里:“以往这种场合你是绝对不会参加的,今天怎么了?”   谢引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靠在栏杆上,回的意兴阑珊:“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以前让你来你怎么不来?”祁希白了他一眼,也没逼问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昨天看到陈伤了。”   谢引看他一眼,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但却下意识地不想提起这个人,只要想起这个人他就想到了这些天尴尬到脚趾抠地板的场景。可祁希没注意到他的抗拒,径自开口:   “在我家小区门口,去送外卖,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门卫老大爷打听事情。”   “打听什么?”谢引随口问了句。   “他问小区里有没有走丢过却没找回来的小孩儿。”   谢引终于有了点兴趣:“他问这个做什么?”   祁希摇摇头:“我上哪儿知道去,他见我进去愣了一下,虽然没避着我说话吧,可当时都说完了,我只听到门卫大爷说了句,没丢过小孩儿,还问他打听这个做什么,他就说没什么,我总不能追着问吧?多不礼貌。”   谢引想起了陈伤骑的那辆外卖车上的餐箱,上面贴着八张失踪儿童的照片和信息,还有他放在车前的那些传单,都是关于拐卖儿童的。当时谢引问过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陈伤也只是说顺手帮忙,那时候他只觉得陈伤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可是就算他再有爱心,会主动打听吗?就算打听到小区里有走丢的孩子?他又能做什么呢?   谢引不太理解陈伤的做法,祁希也不太理解,可并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因为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个:   “上次那顿饭之后,你和陈伤的相处还行?”   祁希的话让谢引从摸不着头脑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叹出一口气:“我后悔了。”   “嗯?”祁希意外他的反应:“怎么说?”   谢引指了指地板,祁希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几个意思?”   “看不到吗?”谢引很震惊:“这几天我用脚指头抠出来的别墅,不壮观吗?”   祁希:“……”   对于祁希这样的人来说,他是很难理解为什么饭都一起吃过了,这两个人还能别扭成这样,可事实就是被两个人搞成这样了:“总比之前强吧?等再一起吃几顿饭就会越来越熟悉了。”   “算了。”谢引说:“还有两个月他就要走了,我忍忍吧,别再搞事儿了。”   “不对啊。”祁希说:“我以前觉得他是大学之前给自己勤工俭学赚学费,可两个月后大学早开学了,他这明显不是去大学啊?他要去哪儿?”   谢引也觉得奇怪,可再奇怪也不是他的事儿,他出来本就是躲避陈伤的,怎么到头来还是在说他?既然逃不过,还不如回去做两套卷子踏实点。   两人出来得时间不短了,谢引不打算继续待下去,想打个招呼就回去了。两人便一起回包间,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两个人在讨论自己,听到他们说什么的第一时间祁希就要冲进去,被谢引拦下了。   “谢引当时到底为什么没去考理综啊,我真是好奇死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好奇就去问呗,人不就在现场吗?”   “我又不傻,这种事情怎么问得出口啊,那不是往人心口上插刀子吗?我就是单纯好奇。”   “谢引为什么没去考试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儿?”   “谢引好像从家里搬出来了。”   “为什么?他不是孤儿被收养的吗?搬出来能去哪里?”   “不知道,我姑姑和他是一个小区的,听说和家里闹翻了,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了,他父母可伤心了,都住院了,但怎么挽留都没用,就是走了。”   “那会不会是因为他父母耽误了他高考啊?”   “怎么可能啊?高考第一天父母还来考场送他了,要是不想他考,第一天就不考了啊。而且谢引成绩这么好,他要是考上大学了,那父母也跟着脸上沾光啊。”   “怎么这样啊?”女生惋惜地说:“我要是他养父母,别说伤心了,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养了这么多年啊,活生生养出个白眼狼,我滤镜都碎了。”   两个人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谢引没有再听,祁希看着他的脸色便明白他这是又想起了高考那天的事情。   “你……”祁希想安慰他,却被谢引打断了,他似乎不需要安慰,只是说:“我不进去了,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   “不用。”谢引说:“我自己回去。” 第11章   谢引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平静。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说闲话的若是两个男生他或许会冲进洗手间去打一架,但他又能对两个女生做什么呢?   解释吗?解释什么?解释自己没有去考场是被养父母喂食了安眠药,他们也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好?还是解释他们当初之所以会从孤儿院收养我,完全是因为婚后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道听途说可以先收养一个孩子,这样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孩子就会来了,所以才选中了我?   说自己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收养的?说就连他们给自己重新取的名字都是要抛砖引玉引出他们亲生孩子的意思?说当他们的孩子出生之后,自己竭力讨好,却再也得不到他们哪怕一个眼神?说他们害怕别人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将养子抛弃,所以人前好,人后却一直在逼自己离开?说这些年养父母在街坊邻居面前有意无意地给他塑造了一个‘白眼狼’的样子?说他们得知他几次联考成绩优异,害怕以后有出息了也不会孝敬他们,所以干脆毁了他的前途免得他们到时候后悔?   谢引不是不能说,但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更何况他也不愿意跟每一个误会的人去解释。   烦得很。   早知道被收养是这样的结局,谢引是宁可自己一直在孤儿院的,再怎么着,大概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结局。   可这个世界没有早知道,更没有如果。   他只能面对现实,一个被收养又被嫌弃冷落的事实。   心思烦乱地回到出租屋,刚走进楼道就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谢引顾不得再想其他快步上楼,迈步到四楼的时候看见一个在门口哭着罚站的小男孩儿。看着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赤着脚,手臂上有一道一道的红痕,像是被打的。   小孩儿原本哭得撕心裂肺,如今察觉到有人出现反而一下子噤了声,现在的孩子都是鬼灵精,八九岁的孩子早就有了自尊心,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自然是羞愧的。   谢引未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没想过为了小孩儿所谓的面子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看到他□□的双脚,看到他身上的红痕,和哭花了的脸蛋,谢引就觉得忍不了。   他莫名其妙地就联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想到了如今的遭遇。   谢引走过去站在小孩儿面前,没蹲下,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哭有用吗?”谢引说出口的话并不像是安慰:“哭能让你不丢人,让你不挨打,让你进去家门吗?你在门外哭了多久?他们给你开门了吗?”   小孩儿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人,更没想到这个人会跟自己说话,一时之间表情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的话。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你只能靠自己,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你的同学靠不住,你的老师靠不住,甚至你的家人也靠不住。你只有自己变强了才会有选择,才会有家可回,而不是指望住在别人的家。你不能指望他们任何人,因为你根本不确定伤害自己的刀子会不会就是这些人捅过来的。”   谢引话说得认真,没在意小孩儿是不是听懂了,也没在意楼下传来的脚步声,直到他听到有人冷着声音说:   “你说够了没!”   谢引转过头,看到了下班回来的陈伤,他正看着自己,似是生气了。   谢引今天的情绪本就被影响,他其实未必不清楚跟一个小孩儿说这些不太好,可他忍不住,他想万一呢?万一这个小孩儿跟自己是差不多的遭遇,爹不亲娘不爱呢?让他早点明白这个世界的残忍,总好过在真的受伤害的时候才明白要好一些。   但说完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正常,可能会吓到小孩子,打算就此作罢迈步离开,也就是在这个当口,他听到了陈伤的话。   他恼怒的语气让谢引觉得可笑,也忘了这些天来彼此之间挥之不去的尴尬,反问他: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陈伤从楼下踩着台阶上来:“你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谢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出来,却没理他。   陈伤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他一眼懒得理会,蹲下身来看着眼前还在呆愣着的小孩儿,安抚他:   “这个哥哥刚才的话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听听就算了,别当真,父母有时候方式可能不太对,但他们的出发点一定是希望你们好的,沟通很重要,你要学会……”   老实说,谢引有些意外这样的陈伤,在自己面前总是冷冷淡淡,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事情都置身事外,可就是这样的他,此时面对这个小孩儿倒是露出了温柔的神色。可谢引没什么心情欣赏他的温柔,甚至在他陈伤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就轻嗤了一声:   “你确定?”   陈伤停下来,回头看他。   谢引抬了抬下巴示意陈伤注意眼前这道门:   “我们在这里说多长时间了?这个房子的隔音有多差你很清楚,两个陌生人跟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在楼道里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作为家长还能在里面待得心安理得不出来看一眼,你确定他们靠得住?”   不知道怎么了,谢引的话即便一开始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但总的来说也算是正常,可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简直是在吼出来。   陈伤不知道谢引的暴躁情绪是从哪里来,但他依然不想做这个出气筒。这人的脾气实在糟糕头顶,也应该学着改一改了。陈伤盯着他看了几秒起了身,面对他。   “所以呢?就因为这样,你就告诉他他的父母不爱他,让他早早地离开这家,一切要靠自己?谢引,”这是陈伤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你也知道他才八九岁,你有没有想过他万一真的相信了你的话,离家出走遇到坏人怎么办?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我什么时候让他离开这个家了?”谢引怒视着陈伤:“我只是让他早点认清这个世界的残酷,让他早点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不对?!”   “你是他的谁?”陈伤冷着脸迈步靠近谢引,谢引没退,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得很近,近到彼此甚至可以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你告诉他世界有多残酷,然后呢?你又能为他做什么?陪着他面对吗?你做不到,你只能让他发现残酷却改变不了,所以……”   陈伤短暂的停顿,却还是把话说完了:“还是不要把自己的不幸强加在别人身上了吧?”   谢引猛地变了脸色,抬手揪住了陈伤的衣领,陈伤面不改色地任由他抓着,淡定问他:   “怎么?要打架?你确定打得过我?”   “陈伤!”谢引吼他:“那你以为你是谁?嗯?你又能为他做什么?”   陈伤挥开他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我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把他拉出深渊的能力,就不要告诉他生活的地方是地狱。”   陈伤说完就迈步上楼,谢引却并不放人,抓着他的手腕,却又一次在刚碰到陈伤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地反握住抵了回来,谢引恼怒的情绪更上一层楼,陈伤却并不惯着他:   “你要真想动手我就陪你练练!”   谢引还想再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小孩儿却开口了:   “你们不要打架……”   两个人争吵的起因是因为这个被关在门外的小孩儿,但到后来似乎都忘记了这个小孩儿的存在,直到这道声音插进来才唤回了一些理智,陈伤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多多少少也被谢引带跑了。   他松开了谢引的手腕,看向小孩儿:   “你为什么在门口站着?”   “我,我爬树了,鞋子从树上掉下来被他们捡走了。”小孩儿说到这里又委屈地要哭起来:“我回来穿鞋子,发现家里没人。”   谢引:“……”   “所以你身上的伤也是爬树爬的?”陈伤又问。   “嗯。”小孩儿点点头:“树枝划的。”   陈伤没有再问什么,视线淡淡扫过谢引,谢引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回视,眼眸里有尴尬,但更多的是不服不忿的愤怒。陈伤任由他看,但眼神里的嘲讽也是显而易见的:   “我还以为你问明白了。”   “你……”   你什么?陈伤没有再听,迈步上楼。谢引想跟上去跟他理论,可是能说什么呢?这件事的根本就是他在连问都没有问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遭遇套在了小孩儿的身上。   他并没有理论的底气。   楼上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谢引没上去,他不放心小孩子一个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去面对陈伤,就那么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陪着他,等他家人回来。   小孩儿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迈步走过去在他的旁边坐下,谢引侧目看他一眼没说话,小孩儿倒是对他笑了笑,问:   “哥哥,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   “其实你和刚才那个哥哥都是为我好。”小孩儿说:“我知道的,你们都是好人。”   谢引不想说话,沉默着。   “你们会绝交吗?”小孩子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谢引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和那个哥哥并不是朋友,只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却也不好不理小孩儿,只得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周乐乐。”周乐乐笑眯眯地说:“我爸妈说,希望我一周7天都是乐乐呵呵的。”   原来这真的是一个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小孩儿。   或许除了自己,真的所有人都在被爱吧,毕竟他从小到大,周边的同学只有自己是被领养的,只有自己不被父母喜欢。   或许,真是他自己的问题吧。 第12章   谢引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因为周乐乐的这件事儿他和陈伤终止了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又恢复到了从前。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福,但就这样吧。过不了多久陈伤就要离开,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互不打扰’或许真的是最佳选择。   他们真的八字不合,做不来朋友。   日子就这么枯燥无味的往前走着,谢引每天刷题看书背书都忘了时间,想起来看一眼时间,然后感慨一句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   祁希偶尔会过来给他送卷子,陈伤在家的时候也会去跟他打声招呼,他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又出现了矛盾,祁希试着调解却被谢引严重警告,祁希索性也就不管了。   他和谢引的想法其实差不多。不是不能做朋友,但如果注定不能在同一个城市,相处时间又注定很短的话,那么也不是非要勉强不可。   由着他吧。除了孤独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谢引学会了炒鸡蛋,虽然偶尔还是会糊,会咸,但也算是一种进步。   周乐乐知道他们住在顶楼之后偶尔会上来找他们玩,频率不高,也不嫌热,知道谢引一直在学习也不打扰,有时也会拿着作业上来趴在一边做,遇到不会的题就问谢引。   谢引一开始觉得烦,但后来发现这小孩儿虽然会爬树会撕心裂肺的哭,但却很乖很安静,多半时间待在旁边是让人感觉不到的,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天周末又是高温,谢引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在这蒸笼一样的次卧里习惯被蒸,除了汗流的多一点也并不会再影响他做题的速度。周乐乐上来找他,拿着一张卷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趴在旁边做题,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自己玩自己的,就那么趴在他桌子的一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谢引没注意到,一道题解完抬头喝水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自己多长时间了。   “看什么?”谢引问。   “谢引哥哥,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谢引把面前写完的卷子翻了一面:“去哪里?”   “我想带你去见我几个朋友。”周乐乐说:“我暑假作业都快做完了,朋友都很羡慕我,我告诉他们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他们想见见你。”   谢引笑起来:“带我去给你充面子啊?”   周乐乐把手中攥着的一张卷子拿出来放在谢引面前:“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题,我们都不会,你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我给你讲完,你自己去给他们讲不是更有面子?”谢引不太想去。   周乐乐没说话,眼巴巴的看着谢引,大概还是想要把谢引带过去的。   谢引其实能理解周乐乐的想法,就是来自小朋友有点幼稚的虚荣心,想要让小伙伴们都崇拜羡慕自己。谢引的确不太想去,可去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刚好他也需要去超市买点泡面,便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一起去。”   周乐乐开心的蹦了起来。   谢引一开始以为周乐乐的朋友都在他的家里等着,但走到四楼的时候周乐乐还继续带着他往下走:“没在家吗?”   “没有。”周乐乐说:“我们在小课堂。”   谢引不知道小课堂在哪里,只能跟着周乐乐一起走。   周乐乐所谓的小课堂是小区角落的一棵大树下面,有四个小朋友正坐在小板凳上排排坐,树上挂着一块简易的小黑板,有人发现周乐乐来了,瞬间紧张起来调整姿势,板板正正的。   “就是这里了。”周乐乐对谢引说了句,便坐在了唯一一张空着的小板凳上,谢引迈步走过去,就在想要拿起卷子讲题的时候周乐乐却突然站起来喊了声:“起立。”   其余四个小朋友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异口同声:“谢引哥哥好!”   谢引:“……”   题很简单,三年级的应用题对谢引来说都不需要过脑子,但小朋友的理解能力参差不齐,这个理解了前面部分,后面不懂,这个懂了后面,前面又不太清楚,最后谢引讲了三遍他们才都说明白了。   “周乐乐,你朋友好厉害啊。”   “这道题我问我爸了,他都做不出来。”   “周乐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   谢引:“……”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但这种简单距离谢引太远太远了,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像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总之不会这么快乐就对了。   看着小朋友们做完题,谢引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迈步要走,可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陈伤外卖车餐箱上的海报,便回过头来嘱咐了句:   “都早点回去,别一个人在外面玩儿。”   看着他们乖乖应了,谢引才离开去了超市。   他最近的一日三餐大多都是泡面,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往里加的配菜不一样,有时青菜,有时火腿,可再不一样也是泡面,他觉得自己快要吃吐了,但只要想到炒面里的苍蝇,他又觉得泡面也还可以。   或许他该练习一下厨艺了。   谢引买了鸡蛋和泡面,买了大米,离开超市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他决定慢悠悠的走回去,这样说不定能赶上陈伤洗完澡回去自己的房间,免得见面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谢引计划的再好,却也没想过会在小区门口看到陈伤。   他最先看到的是那个贴着失踪儿童照片的餐箱,然后才看到了坐在电动车上的陈伤,他应该是刚下班回来,但却被人拦下了,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有些眼熟,谢引看了几秒想起来是他和陈伤第一次见面时候差点被拐走的小女孩,所以那对夫妇是她的父母,他们今天是来感谢陈伤的?   “我们一直找了你好久,问当时出警的警察好多次他们都说是你不让告诉我们联系方式,不需要感谢,可你救了我们家月月啊,如果不是你,我们家月月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和她爸也活不成了,我们怎么能不感谢呢,你救了我们一家啊。”   “就是,不当面感谢你我们会良心不安的,你是我们的恩人啊。”   两人说着就要带着叫月月的小女孩跪下去,陈伤急忙从电动车上下来拦住了两人:“真不用,我只是顺手帮忙。”   谢引自觉在当初那件事里纵然自己也是被蒙蔽,却还是扮演了一个不太正面的角色,或许给小姑娘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也说不定,他也不太想露面,准备远远的从身边走过。   可小区门口就这么大,即便谢引已经近乎贴着墙根走,却还是被四处看的小女孩看到:   “妈妈,就是他,他上次误会这个哥哥是坏人,要让那个坏奶奶把我带走!”   谢引:“……”   谢引被迫停下脚步看过去,和陈伤的视线撞在一处又匆匆移开。   既然被小女孩儿发现了,谢引就不能当缩头乌龟,事情是自己做的自己也会认,他没那么怂。谢引迈步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郑重道了歉:   “抱歉,上次我的确误会了那个女人就是你们女儿的亲人,也确实是因为我差点让你们失去女儿,对不起。”   小女孩在谢引过来的第一时间就靠近了陈伤,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谢引还会把她交给坏人一样,像是陈伤会再一次不顾一切的将她护在身后。也没什么错,上一次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   谢引很尴尬,小女孩儿的父母没有说原谅自己的话,小女孩儿也怕自己。谢引知道自己当时的错误如果没有陈伤的坚持会造成一个家庭的悲剧,对方不原谅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换位思考谢引也完全理解,他并不奢求对方一定会原谅自己。   可继续留下去似乎也没什么用,就在他想打声招呼离开的时候,陈伤却突然开了口:   “月月,这个哥哥不是坏人,他当时以为我才是要把你带离爸爸妈妈身边的人,他也是在帮你,是坏人伪装的太好了,骗过了这个哥哥,不是他的错,你想想当时围着的爷爷奶奶是不是也都以为我才是坏人?”   叫月月的小女孩抬头看着陈伤,没有立刻说什么,似是还在消化他告诉自己的事情。   或许是陈伤的话,或许是月月终究没有成为一个悲剧,月月的父母还是开了口:   “陈伤说得对,不是你的错,算了。”   “谢谢。”谢引说。   月月在这个时候似是反应了过来,松开搂着陈伤的手,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定的走到了谢引的面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陈伤,像是得到鼓励一样的对谢引说:   “那哥哥,你下次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呀。”   谢引闻言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好,哥哥下次一定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月月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彩色的卡通贴纸出来,她从上面熟练的撕下来一张小红花的贴纸,贴在了谢引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月月原谅哥哥了。”   谢引笑笑:“谢谢月月。”   月月父母极力想要邀请陈伤去吃个饭,陈伤拒绝,几番推托下月月父母也没有再勉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要塞给陈伤,陈伤见此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真的不收,我为的不是这个,我就单纯想救这个孩子。”   又是一番拉扯,谢引自觉这里已经没自己什么事情,迈步准备离开,可才走了两步,他就听到月月妈妈问陈伤: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就像你刚才说的,那天周围那么多的人都以为那个人贩子才是月月的亲人,你是怎么一眼就断定她是坏人呢?”   谢引因为这个问题而顿住了脚步。   这也是他所好奇的。那天除了陈伤,没有一个人认为那个女人是人贩子,谢引也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伤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谢引几乎没了耐心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谢引听到他说:“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被拐卖的。” 第13章   谢引震惊地回头看他,陈伤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这个事实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并没什么所谓,只是如果真的不在乎,他为什么沉默了那么久才说出这句话?   所以他才会一眼看出人贩子的伎俩,所以他才会在当时问自己见没见过人贩子,知不知道人贩子的手段,所以他的餐箱上都是失踪儿童的消息,所以他给每一份外卖都带了失踪儿童的彩页,希望能帮助他们,所以才会那么反感自己跟周乐乐说的那些话,所以他才会在天台吹《我想有个家》。   原来竟是这样。   谢引说不清楚这一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但他没有再停留,迈步回了出租屋。心不在焉地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冰箱准备回房间的时候陈伤也回来了,站在门口换鞋,手里除了外卖头盔没有任何东西,月月父母准备的谢礼他一样也没收。   谢引停下脚步看着他,陈伤像是没感觉到,基于前些天两人又恢复到了‘互不打扰’的状态,换完鞋的陈伤话也不说地往主卧里走,谢引就在这个时候叫停了他:   “陈伤。”   “有事儿?”陈伤停下脚步,看着他。   “谢谢。”谢引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关于月月的事情我一直没有郑重地对你道过谢,谢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儿。”   “我不是为你。”   “我知道。”谢引说:“还有刚才的事我也应该跟你说谢谢,谢谢你为我跟月月解释。”   陈伤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我也不是为你。”   谢引笑了下:“我也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感谢。”   陈伤看着谢引,视线多多少少开始带了一些探究,他或许看出什么了,也或许没有,他只是对谢引说:“如果你是因为我是被拐卖的而想要改变对我的态度,大可不必,跟以前一样就好。”   陈伤说完这句话便越过谢引回了房间,谢引没再拦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静默几秒,也回了自己的卧室。   接下来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但谢引却明白自己的心境有了变化,陈伤的那句‘我就是被拐卖的’到底还是影响了他,让他没由来的想起了陈伤为自己做的许多事情。   看出自己腿伤会给自己送药,看到自己快递无法一次性拿回家会主动帮忙,看到他做饭一塌糊涂会帮他做好自己还并不打算吃,看到他因为月月父母的不原谅尴尬而开口帮自己解释。   这个人明明这么好,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讨厌呢?   无非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打了一架,无非是他主动道歉那个人没有回应自己,无非是尴尬,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   他可以理解月月父母的不原谅,为什么就不能理解陈伤的没有回应呢?一样的道理。自己可真幼稚,竟还说出了‘互不打扰’这样的话。   谢引没有再刻意关过门,没有再刻意避开陈伤,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以前刻意避着的时候都偶尔还会在客厅遇到,如今放松下来了,他倒是一次也没见过陈伤。   陈伤这件事儿的确给了谢引影响,但他也不是无事可做,他要学习,要考试,投入进去之后倒是也很少再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出来之后饮食就不太规律,还是最近吃了太多泡面,这天早上起床谢引感觉自己的胃不是很舒服,但并非不能忍受,以为是昨天晚上吃泡面加了老干妈的原因也并没有在意,洗漱完嚼了三四片健胃消食片便坐在了书桌前开始刷题。   中午的时候胃还是没有好转,甚至比早起还要更严重一点,可谢引依旧没重视,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吃泡面了,真的要开始学着做饭了,不过再怎么学也要先把今天熬过去。   谢引的状况出去买饭已经不现实,他难受的也不太想吃附近的小吃店,决定给自己点个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但他胃都这样了,平日里喜欢吃的大多都吃不了,最后选来选去给自己选了个养生的粥,想着或许吃点热的胃就能舒服一些。   胃疼着谢引还坚持做了半张卷子,没办法,躺在床上干等着他更疼,门被敲响的时候已经半个小时以后,他白着一张脸去开门,看也没看对方一眼,伸手接过外卖道了声谢就要关门,却听到对方问了句:   “你怎么了?”   谢引一愣,抬头看过来这才发现给自己送餐的人是陈伤。他不愿意麻烦人,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啊。”   谢引进了房间却没关门,陈伤站在门口静默几秒还是决定下楼,他的确感觉到了谢引最近对自己不再像之前一样刻意回避,但说到底两个人的关系也绝对没到干涉彼此生活的地步,他问出口的关心已经是两人关系的极限。   只是到底没下去,在他准备关上门的前一秒,房间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恢复安静什么声音也没了,陈伤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进去,看到谢引摔倒在书桌前不省人事,刚拿到手的热粥也洒了一地。   再醒来眼前是一片惨白,周围也乱糟糟的,应该是在医院,谢引还来不及心疼一下自己的钱包祁希那张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他险些再晕过去:   “你醒了?你他妈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过去了!”   谢引:“……口水喷我一脸。”   “我恨不得喷死你!”祁希一脸气急败坏:“早他妈跟你说不要吃泡面不要吃泡面,你耳朵被驴毛塞住了是怎么着?现在好了,急性胃出血!这次是你运气好送来的及时不用做手术,不然你就要开刀了!”   祁希的话让谢引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印象,他好像看到陈伤的脸了:“谁送我过来的?”   祁希骂完了,心里也舒服一点了,重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叹出一口气:   “陈伤送你过来的,钱也是他替你交的。”   祁希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莫名其妙地来了脾气:“谢引我告诉你,你这臭脾气真的要改改,陈伤这个人真的不错,你说你这互不打扰的反反复复多少次了,是我早不理你了,人家还看你不舒服,工作都停下了送你来医院,要不是陈伤及时发现,你现在小命有没有都不好说!”   谢引对祁希的话并没有什么印象,他好像记得陈伤走了,但又迷迷糊糊地记得他看到陈伤大步朝自己走来的身影,也不知道哪个是真。但不管如何,送自己来医院的人都是他。   “他人呢?”谢引问。   “走了。”祁希叹出一口气:“你都睡了三个小时了,他说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他给你打的电话?”   “嗯,用你手机打的,还好你手机是指纹解锁,不然我上哪儿哭去。”祁希说到这里又来了脾气:“我真的是被你吓死了。”   谢引由着祁希教训没再说什么,满脑子都是陈伤送自己来医院这事儿,其实并没多少意外,想明白了陈伤这个人是外冷内热,就一点也不奇怪这是他会做的事情。   醒了一会儿,谢引感觉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吊瓶:“还有多久?”   “你想干吗?”祁希一眼就看穿了他:“我告诉你谢引,今天晚上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医生说你至少要留院观察三天!”   “我不住。”谢引心疼自己的钱:“我没事儿,打完吊瓶就回去。”   “你是不是心疼钱?”祁希看得明明白白:“我告诉你,这次我就得让你心疼心疼,你这次不心疼下次你还敢!不许回去!”   祁希犟的像头驴,谢引便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家了。   纵然这个晚上谢引被迫在医院里住了一晚上,但第二天还是坚持出院了,祁希没有办法,他还要上学,根本不可能24小时在他身边待着,于是再三跟医生确定可以回家静养之后便出院了。   祁希不放心,请了半天假陪着他。走的时候还嘱咐他这几天不要再没日没夜的学习刷题,好好休息几天,谢引保证了又保证,祁希才离开。   但谢引不知道的是祁希下午又早退了一节课来到了他的出租屋,不过没上楼,就在单元门口蹲着陪周乐乐一群没开学的小孩儿玩了。   陈伤送外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宛若一个孩子王的画面。   陈伤不觉得祁希是在等自己,话也没说的迈步上楼,祁希就是在这个时候叫停了他,继而打发走了身边的小孩儿,迈步走过来:   “哥,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陈伤停下脚步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昨天送谢引去医院,应该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他一个人在这里住着,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现在又是胃出血的,所以……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忙,就是给他做做饭,我不白让你做,我给你钱,但你不能让他知道,他这个人挺烦人的,知道了不可能同意。”   “说完了?”   “说完了。”祁希点点头。   “我不干。”陈伤说完转身就走,祁希纵然愣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疾走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哥,别这么着急拒绝啊,你有什么顾虑你可以跟我……”   “祁希。”陈伤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谢引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相处得并不愉快。”   祁希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他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欠抽的,可他人不坏……”   “这和他人坏不坏没关系,是我们合不来。”陈伤说:“我不想给他做饭,他也未必愿意吃我做的饭,你与其找人来照顾他,不如让他回家去吧,在外面这么久了,再大的气也该赌够了。”   祁希闻言一愣,拦下欲走的陈伤:   “回家?你以为他不想吗?可他早就没家了啊。” 第14章   陈伤顿住脚步,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改变。   祁希叹出一口气:“他一定不想我告诉你,但今天我也管不了他高不高兴了。你以为他是跟家里耍脾气闹别扭才出来住的吗?”   “不是吗?”陈伤说:“我见过他弟弟,听到他们吵架。”   祁希苦笑了下:“所以你觉得他是任性胡闹离家出走的孩子?或许还觉得他是个少爷?”   陈伤没说话,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第一次送外卖的时候去过他家里,他知道那个小区是申城数一数二的豪华小区,他住在那里说是个少爷似乎也不为过。   和弟弟的吵架他听了个全程,他是有父母有弟弟的,所以不是任性地离家出走是什么?   祁希看着陈伤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什么,比先前还要重地叹出一口气:   “我倒希望他是个少爷,可他不是,他非但不是,还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陈伤垂在身侧拿着头盔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但他这些年早学会了不动声色,所以就连诧异都掩饰得很好,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祁希把话说完。   “谢引刚出生就被人放在孤儿院门口了,在孤儿院生活到五岁才被谢家收养了,可谢家也不是真心想要这个儿子的,就是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生不出孩子可以尝试先领养一个,这样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孩子就会来了。”   “一般这样的话是没人信的吧?生不出孩子不去医院反倒想去领养,可偏偏就是这么邪乎,谢引被领养的第三年,他弟弟谢嘉南就出生了,你能想象到一个原本就是工具人的孩子在这个家庭迎来真正属于自己孩子之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待遇吗?”   “养父母对他都不如一条狗。”祁希咬着牙:“但他们又怕别人说闲话,说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要领养的,也不把他送回去,就那么在家里放养着,装得人模狗样儿,让外人都觉得他们对谢引很好。谢引从来不解释,解释了也没人信,他只是想离开那个家,想考上好大学让他们后悔莫及,打他们的脸。他成绩好得很,那是状元的苗子,养父母不关心他,也不知道他的成绩,后来知道了开始后悔了,可太晚了,他们又开始觉得这么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将来要是有本事,闯出名堂来了不孝敬他们,他们心里会难受,于是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毁了他的前程。这样一来就不会后悔了。”   “很蠢吧?可他们就是做了这么蠢的事儿!他们在高考当天给谢引的水里下安眠药!”祁希气得要蹦起来:“你知道谢引拼了多久吗?他这三年没日没夜的学,就是要离开那个家,可一切都毁了,好在还有机会,大不了再拼一年,可是你让他怎么再回那个家?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家!高考之后就搬出来了,第一次送外卖那次,他就住在我家里。”   祁希的话说完了,陈伤也许久没出声。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没人看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伤其实没什么复杂的感觉,这世间人人皆苦,谢引的苦也只是其中之一。他只是在想两人之间上次的不愉快,他对周乐乐说‘只能靠自己’,说‘你根本不能确定伤害自己的刀子会不会就是身边的这些人捅过来的。’   他当时觉得这小少爷实在是任性,却不想他真的被身边的人捅过刀子。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他,他不需要,我只是觉得出门在外嘛,有个人照应一下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谢引这个人是脾气挺臭的,也不太好相处,可大概是缺爱,是那种你真心对他,他能把一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你的人。”   “你之前也帮了他挺多次的,昨天还救了他,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肯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对你冷冰冰的了,不然我也不能和他做这么多年朋友不是?”   祁希说完了所有想说的,看着陈伤的眸光里有着鲜明的期待,陈伤知道他在等自己点头答应,但他找不到答应的理由。   他的确误会谢引了,在第一次送外卖看到他,和撞见他和弟弟吵架之后在陈伤的眼里几乎认定他是和家里闹脾气出走的叛逆少年,他一点就炸的脾气也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可陈伤并不欠谢引的,也没有因为误会而伤害他什么。谢引是不是会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对他好的人陈伤也并不在乎,因为他不需要,不需要社交,不需要交际,也不需要朋友。   他在这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要离开了,和谢引‘互不打扰’的生活他觉得很不错,两份工作也足够他生活并支撑他下一次远行,他不需要再赚多一份的钱,也不想和谢引有过多的交集。尤其这件事还是在祁希瞒着他的情况下,陈伤无法预测谢引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万一又混起来,那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帮不了你。”陈伤说。   祁希似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但却没有再死缠烂打,尴尬地一笑,接受了陈伤的回答:“行,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   祁希让开了路,陈伤没再说什么,迈步上了楼。   陈伤进门的时候谢引刚好从次卧里走出来,像是掐着时间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陈伤并没有因为昨天帮了谢引而有任何的不同,在玄关处换了鞋就迈步往卧室的方向走,是谢引喊停了他:   “陈伤。”   陈伤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或许是谢引自己也没做好开口的准备,整个人明显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开口了,甚至对陈伤笑了笑:   “昨天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现在有可能人都没了。”   并不意外的一句话,陈伤闻言也没有太多反应,淡淡应了声:“不用,顺手帮忙。”   按以往两个人的相处来看,在陈伤说完这句话之后谢引也应该没话才对,所以陈伤也没等,迈步回了卧室。谢引看着陈伤的背影总觉得不应该就这么结束对话才对,明明在他没回来的时候自己想了很多话,可平时很好用的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卡了壳,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谢引在客厅站了一会儿,一直到陈伤拿着洗漱用品重新从主卧里走出来去洗漱他还站在原地,陈伤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径自去了洗手间,谢引回过神盯着关着的洗手间门看了几秒,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像是一个傻逼,也回了房间。   四点多了,午饭吃得有点早,谢引已经开始觉得饿,以前不管饿多久,哪怕不吃饭也不会觉得特别难受,但现在才有了一点踪迹,胃就开始抗议,娇气得很。谢引纵然不爽却还是得耐着性子满足,如果他不想再进一次医院的话。   泡面是指定不能吃了,旁边小吃店的饭他也吃不下,所以摆在他面前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点外卖。   下了单,有消费提醒的短信进来,谢引看着这条信息才恍然记起自己那觉得和陈伤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应该还陈伤钱的。   昨天在医院的医药费都是陈伤帮忙垫付的,今天见面道谢完就该把钱还回去的,可自己却宛若脑子进了水把这事儿给忘了,陈伤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想要耍赖不想还钱吧?   谢引起身准备去找人,但走到门口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才意识到陈伤现在在洗澡。这个时候去敲门说还钱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会做的事儿。   等他出来再说吧。   等待的时间谢引背起了英文单词,卫生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传进耳朵,谢引龙飞凤舞地写下最后一组单词起了身,只是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叫停往房间走的陈伤,门就被敲响,不隔音的门外传来了外卖员的声音:   “外卖!”   来得还挺快。谢引先去开门拿了外卖,等他重新回来,客厅里早就没了陈伤的身影。   谢引本可以等吃完饭再去找陈伤的,还钱的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陈伤没催,他自己也不可能跑,但谢引还是没等,再晚一秒钟他都觉得自己会被误会成赖账的小流氓,所以他连放下外卖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拎着饭敲响了陈伤的房门。   房门被打开,陈伤站在门内看着他:“有事儿?”   “还你钱。”谢引说:“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说的,忘了,不好意思啊,你哪种方式方便?银行卡微信支付宝,我都行。”   “都可以。”陈伤转身回房间去拿手机,谢引就站在门口等,屋内开着空调,凉气丝丝缕缕地吹过来,舒服得很。这也让他不禁想到上次自己站在这里蹭空调被陈伤撞到的事情。   有点尴尬,可谢引也没打算进去陈伤的房间,毕竟对方没邀请,这不太礼貌。只是拿个手机为什么都快过去一分钟了,还没回来?   “不好意思。”陈伤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手机卡了。”   谢引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陈伤站在书桌前在弄手机,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应该也没什么自己不能看的,谢引犹豫了下还是走进去。   凉气比在门口的时候足了很多,更舒服了。   “怎么回事?”谢引站在陈伤旁边想要帮忙,但视线刚刚扫过他的手机屏幕就愣住了。   “不好意思。”谢引立刻转了身,虽然他觉得青春期的男生看个小电影什么的很正常,但如果是他被撞见的话,也会觉得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陈伤没觉得尴尬,但他还是看了一眼谢引,收回视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的耳朵有些红了。   手机被陈伤拿在手里往桌面上磕了磕,谢引被这声音吸引得好奇看过来,看到他的动作又是一愣:“这能好?”   陈伤没回答,也用不着他回答了,因为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原本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波涛汹涌的,谢引又一次移开了视线,暗骂自己就不该回头看过来。   陈伤按了一下返回,波涛汹涌的页面变成了老师讲课的画面,时不时有‘不等式’‘余弦定理’之类的词钻进谢引的耳朵里,谢引一边后悔自己进来陈伤房间的同时一边开始好奇: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小电影?角色play吗?   果然人不可貌相,陈伤口味挺重啊。 第15章   老师讲课的声音也消失的时候陈伤才开口说:“微信吧。”   谢引的思绪还在那个小电影的好奇上没有反应过来,回头看着陈伤的目光都是充满疑惑的,直到陈伤将手机的二维码页面调出来递到他的面前,他才如梦初醒地低头解锁自己的手机。   陈伤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谢引的耳朵上。   更红了。   谢引扫码,却扫了三次都没扫上,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他陈伤的手机屏幕碎的像个蜘蛛网,实在有失准确度,刚才小电影的震撼程度让他忽略了屏幕上的裂纹,这一刻才看得清楚。   按理说谢引不应该因为一块碎了的手机屏幕想到什么别的,但他就是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他和陈伤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好像因为他的原因,陈伤的手机才掉落在了地上,他记得当时自己还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在脚边碎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手机屏幕是我摔坏的吗?”谢引问。   这么没由来的一句话让陈伤不明所以,看着谢引没说话,谢引解释了句:   “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好像是因为我抓了你的手才让手机掉在地上的吧?是那个时候摔坏的吗?”   陈伤的记忆因为谢引的话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天,但他却并没有回答谢引的问题,收回了自己的手机:“支付宝吧,我告诉你账号。”   谢引看了他几秒,收回视线:“我再试一次。”   陈伤又将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第四次谢引扫码成功,把钱给陈伤转了过去:   “过去了,你看一下。”   陈伤垂眸看手机:“多了。”   “昨天是你背我上下楼打车去的医院吧?费用总不能让你出,还有手机维修的费用。”   陈伤闻言静默了一会儿,也没再坚持把钱退回去,淡然地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那手机碎得实在不成样子,也不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用的,谢引一直看着他的手机,然后不经意间看到了手机旁边在书桌上摊开的那张数学卷子。   连续高强度的刷题让谢引几乎有了条件反射,以至于他在看到这张卷子的第一时间没好奇陈伤为什么还在做高三的卷子,只是盯着他正在解的那道题说:   “错了。”   “嗯?”陈伤没理解他的意思,抬眸看他,见他盯着某处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最后在自己的试卷上定格。   那是他昨天晚上解了一半却没解开的题,他也知道错了,因为按照这个思路下去根本解不开,但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却不想谢引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引走过去将手中的外卖放在桌面的位置,自然而然地从笔筒里抽了一根铅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开始解题:   “这道题的解题方式最简单的应该是如图建立直角坐标系……”   陈伤没说话,谢引似乎也根本不用他回应什么,一边解一边讲,陈伤一开始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谢引的解题思路上,更多的是他对于谢引这一套自然而然的做法表示意外,可或许是谢引的解题思路比陈伤自己查视频看讲解要浅显易懂得多,也更直面,慢慢地他也跟上了谢引的步骤,注意力开始集中。   “所以把A的坐标带入上面的不等式,得出(300-20√2t)?+(20√2t)?≤250?……”   “答案最后是6小时37分。”谢引将答案写在草稿纸上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他转头去看陈伤:“不好意思,我……”   “谢谢。”陈伤说:“一直没找到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陈伤的话让谢引的尴尬缓解了不少,他放下铅笔:“我最近做卷子做魔怔了,看见错题就下意识地想纠正,别介意。”   “不会。”   钱也还了,错题也解了,应该要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陈伤房间的空调实在吹得人太舒服了,谢引还是没有立刻动作,视线在书桌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数学卷子底下的一张理综卷上,是高考模拟卷,大概是做完了,陈伤对照着答案给自己打了分。   不算高,但很吉利的一个数字,188分。   “你明年高考?”谢引问了句。   “嗯。”陈伤知道他看到了自己的分数,也没遮掩,成绩差就是差,藏着掖着并不能让他提升分数。   “为什么不去学校?”   陈伤看了一眼谢引,没回答这个问题,谢引也没再问,陈伤其实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确定他有很多故事的人,加上不久前知道了他是被拐卖的,这些故事中的辛酸和无奈或许不是谢引能猜测到的。   如果有可能谁都想在学校里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年,但陈伤选择了自学,或许有着比自己更无奈的无奈。   在这里待了太长时间了,再待下去连谢引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礼貌,他刚要说走,陈伤却开口截了他的话,问了一个谢引没想到的问题,他说:   “我这个成绩是不是去不了G大?”   谢引一愣,看着陈伤:“你要报考G大?”   “去不了,是不是?”陈伤看着谢引,问得很轻。   谢引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陈伤想去G大的缘由,甚至在这一刻也觉得他就应该去那里,没有比G大更适合他的地方。可G大是双一流大学,录取分数也并不比985和211低,如果理综188是陈伤的稳定成绩,其他科目也是这个水平的话,去G大有些异想天开。   谢引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答案,他看向陈伤桌面上的那摞做完的试卷:“我能看看吗?”   陈伤点了点头。   陈伤的试卷都是一套一套叠放的,大多都是往年高考的模拟卷,谢引看了几套,总分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400出头的分数。   “目前这个成绩不太可能。”谢引不会说谎,给了实话,即便他没由来地觉得这对于陈伤会是一个打击,但他还是说了:“差距不小,但职业警校应该没问题。”   陈伤没什么意外的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就在谢引以为他接受了的时候,他又问:“一年的时间,提高200分是不是也不太可能?”   这一刻谢引明白了什么,明白陈伤自己未必不知道这样的成绩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问了,他只是不想放弃这条路,职业院校并不是陈伤的选择,他只想去G大。   “不是没可能。”谢引说:“你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拼一年未必不行,我们学校就有在高三从450提升到640的例子。”   谢引看到陈伤的目光有了些许光亮,那是希望的信号,谢引明白有希望其实是一件好事儿,总比没有目标要好,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但他却还是说了:   “可你准备怎么拼这一年?你早晨4点就出门,下午4点才回来,就算回来就学习,学习到12点,一天也才8个小时,而且你没有人辅导。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我觉得你要还是这么忙,没有系统性的复习,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要在高三用一年的时间逆袭,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近乎非人的程度,那个提升190分的例子在一年的时间里付出了多少,谢引不知道,但却听说那个小姑娘曾因为睡眠不足而晕倒住院,被强制休息了一个星期。   那还是毫无后顾之忧,在有家长和老师的支持和帮助之下,可陈伤呢?一边自学一边还要打工赚钱,他或许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在学习这件事上。   陈伤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尽力。”   谢引也安静了下来,想说什么但发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该走了。   谢引拎起之前被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外卖准备离开,陈伤的视线扫了一眼他的饭菜:“胃出血最好不要吃辣的。”   谢引微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麻婆豆腐盖浇饭,点外卖的时候只记得饿了,连胃出血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   “我买了番茄炒蛋盖浇饭,换一下吧。”陈伤走到窗前拿起放在上面的外卖走过来递到谢引面前,谢引意外地看着陈伤这一系列操作,没接。   “吃不惯?”陈伤问。   “没有。”谢引和陈伤交换了饭菜:“谢谢。”   “没事。”陈伤坐回了书桌前,打开外卖一边看着谢引在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一边风卷云残地吃着饭,谢引看了他两秒迈步朝门口走。   站在门口,手都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将门打开了,但他却在这一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回过头来看着坐在那里的陈伤,开口:   “陈伤。”   陈伤回头看他。   “我帮你补习吧。”谢引说。 第16章   陈伤没说话,似乎还没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但谢引以为陈伤不愿意,面色有些不爽:   “你是不相信我的水平?我三次模拟都接近700分,给小学生中学生做过家教,也辅导过班级其他同学的成绩,我觉得辅导你应该不成问题。”   大概是为了掩饰即将被拒绝的尴尬,谢引多多少少恢复了些关系没缓和之前的傲气,拽拽的,像是随时能冲过来再跟陈伤打一架。   陈伤在谢引变换的态度中反应过来,也意识到谢引是误会了。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耽误你复习。”   “耽误什么?”谢引说:“高三除了刷题就是复习,给你讲题补习也等于让我温故知新,巩固基础知识了,而且你一天12个小时在外面,撑死8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再减去你自己刷题复习的时间,我好像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不是还有两个月就要走了吗?更不可能影响我什么了。”   陈伤还在犹豫,谢引却没了耐心,转身就走:“不想就算了。”   “谢引。”陈伤叫停他,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侧影,说:“谢谢。”   谢引看着他没说话,陈伤从座位上起了身:“你以前的辅导费用多少?”   谢引几乎立刻蹙了眉:“你觉得我帮你补习是想赚你钱?”   陈伤知道谢引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忙,但陈伤不能无功受禄,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释,谢引就再度开了口:   “陈伤,我以前对你挺多误会的,可能有的地方也让你很不舒服,是我的不对。之前你帮过我很多次,昨天还救了我,虽然医药费还你了,但人情还是欠着的,我不为钱,我就当谢谢你那么多次帮我了。”   谢引似乎从来都是这么坦荡的人,开心不开心都能从他的脸上和语气中知晓,之前想揍自己,想挑衅也是一眼看穿,如今他帮自己补习的缘由也说得坦坦荡荡,甚至还承认了之前对自己的不满。   这样的人其实最简单。陈伤想起了祁希今天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如果都是真的,那么谢引还能如现在这样简单,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谢谢。”陈伤说。   “你说过了。”谢引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主卧,顺便帮陈伤带上了门。   陈伤的房间很凉爽,但出租屋的其他地方还是热得让人怀疑人生,谢引没回房间,就那么坐在餐厅打开了和陈伤交换来的饭菜。   他承认自己帮陈伤补习是冲动之下的决定,但即便现在冷静下来他也没后悔。   还陈伤人情是真,但也真的想帮陈伤去他想去的大学。   自己是孤儿,从小被抛弃,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想知道,纵然中途被收养,却也从来没感受到来自家的温暖和关怀。他想拼一个未来是为了打脸父母和养父母,更是为了自己,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没有家孤身一人的他也可以活得很好很好。   陈伤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但他比自己更惨,谢引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一定是谢引想象不到的苦难。可陈伤没对这样的苦难低头,相反的,他努力学习拼命生活,他做的这些或许也是为了自己,但更多的却是想让无辜的孩子避免自己遭受的这些。   谢引自觉没有这么高的品格,但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陈伤。   这样的人,也值得帮。   至于会不会耽误自己的复习,谢引没什么压力,而且陈伤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麻烦别人的人,补习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能不能在这最后一年的时间里提高200分,谢引没有一定要完成的坚定,毕竟他不知道陈伤的基础和学习能力怎么样,有些人一点就透,但也有些人天生不怎么适合学习。陈伤是哪种都好,谢引尽力而为。   凌晨3点半,谢引听到了客厅里小心翼翼地声响,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但想到什么又睁开眼起了身,打着哈欠走出去。   陈伤从洗手间洗漱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引倚靠在次卧门框哈气连天的模样,不由一怔。   谢引从因为哈气而布满水汽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看着陈伤,知道他在想什么,摆摆手:“不是你吵醒的,我就是想到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你把你那些做完的卷子给我看看,我得知道你的短板在哪里,这样我才知道从哪里下手。”   谢引是个行动派,既然答应了帮忙补习就一天也等不了,但陈伤四点出去四点回来,如果今天白天知道他需要补习哪里,今天回来他也无从下手,所以趁着陈伤还没出门,他便出来要试卷了。   陈伤也是没想到他中途醒来是为了自己补习的事情,愣了几秒倒也没继续耽误谢引的睡眠时间,去卧室把那摞试卷都拿了过来交给了谢引。   挺多的,看得出来和自己一样是个刷题狂魔,可陈伤目前的成绩单靠刷题是不行的。   “行,我看看,你下午回来再说。”   谢引抱着试卷回了房间,陈伤看着关上的房门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才迈步离开了出租屋。   谢引把厚厚的一摞卷子放在书桌上,原本是想立刻睡觉的,可看到陈伤卷子上面的字便没忍住翻阅了一下,虽然陈伤的成绩不太好,可字写的是真漂亮,不像自己,跟周乐乐一个水平。   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陈伤做的卷子类型很杂,有提升卷,模拟卷,真题卷,连专题和强化卷也有,他好像什么卷子都做,但几乎没怎么做过基础卷。   太着急了。   谢引当然相信,如果有选择陈伤也不会选择在高中这么重要的时间里选择自学,这太冒险了。换做谢引自己,如果他今年不是复读,哪怕有人告诉他高三全是复习和刷题他也不敢在家里的。他选择自学是因为确定自己有自制力,也知道该怎么复习,更何况还有班主任随时可以帮忙。   陈伤没有这些前提,他还是自学了。他有他的原因,可这也间接造成了现在的成绩。   谢引将陈伤搬来的卷子全都翻了一遍,心里有个大概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六点,困意猛然来袭让他招架不住,他转身爬上床倒头就睡,临睡之前还不忘订了个8点的闹钟。   他得把作息调回来。   但最后叫醒谢引的不是闹钟,而是客厅里传来的声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七点半。这个时间陈伤在上班,祁希也在上课,楼下的周乐乐且不说没有房门的钥匙,就算有也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来找过自己。   小偷?   这小偷有病?偷到出租屋里来了,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这小区楼盘破的都能成危房了,还偷呢。   谢引没睡够的不爽加了点对小偷地咬牙切齿,从简易晾衣竿上拆下一截铁棍就打开门出去了,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从卫生间里刚出走的陈伤。   两人都没想到会以这种状态碰面,谢引在看到陈伤的时候愣了一下,陈伤的视线倒是落在了谢引光裸的上半身还有手里握着的铁棍上。谢引反应过来视线跟着陈伤随即看向自己的手,笑了下,随手扔回了房间。   “你怎么回来了?”   陈伤不用问就知道他把自己当入室抢劫的了。   在离开出租屋之前,陈伤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蔬菜产地前两天下了一场冰雹,损毁了不少菜,这两天的货量并不是太多,卸完车的时候才6点多一点,陈伤拿着各个超市和饭店的进货单又帮忙装了车,等一切做完的时候也不过才7点。   陈伤下了早班,赶上了早餐高峰期,他本应该马不停蹄地去接单才对,但坐在电动车上打开外卖平台后台准备接单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昨天祁希拜托自己的事情,想到了谢引说的帮忙补习,还有他点的那份麻婆豆腐盖浇饭。   他或许在学习方面的确很厉害,但在生活上看起来却并不聪明,否则祁希也不会像个家长一般地来拜托自己。   谢引说帮忙补习只是还自己的人情,可陈伤却不觉得他欠了自己什么,就算送他去医院是人情,似乎也用不着他拿高三这么宝贵的时间来偿还,这在陈伤看来是一件很亏本的买卖。   他给不了谢引什么,但如果真的像祁希说的那样,他需要一日三餐的照顾,那么陈伤是可以的。纵然不是等价交换,却也可以让自己接受补习接受得心安一些。   “我回来吃个早饭再去上班。”陈伤说。   谢引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在家里吃早饭了,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陈伤进了厨房,谢引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到8点,再睡也是难受,索性直接去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陈伤在做什么,但饭菜的香味已经出来了,谢引突然就觉得饿了。   可他不好意思让陈伤带他一份儿,便回了房间,准备等陈伤走了以后再随便做点什么吃。   不能再点外卖了,昨天把医药费和手机维修费转给陈伤之后,谢引看着自己银行卡里只出不进的余额一阵肉疼,这才一个月,未来还有一整年的时间,他得精打细算的来。   天气预报说申城将迎来新一波的高温,谢引已经感觉到了,此时才上午8点,房间的门开着他就已经憋闷得不行,饭菜的阵阵香味传来他更是一阵饥饿的烦躁。   谢引准备做套卷子打发一下时间,刚刚抽出来还没等按下计时器门口就有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陈伤站在门口的位置逆着光看他:   “做了早饭,一起吃?”   谢引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啊。” 第17章   陈伤煮了粥,主食是从超市买回来的半成品手抓饼,被陈伤煎得金黄酥脆,里面还放了鸡蛋火腿和生菜,搭配着沙拉酱,看着很是有食欲。   谢引很有一个蹭饭人的自觉,在餐桌坐下等陈伤拿了一张手抓饼开始吃的时候他才动手拿了一张,咬一口,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了:   “好吃!”   陈伤抬眸看他,本以为他是客套话,可那惊喜满足的表情却没有半分表演痕迹,尤其是谢引这种根本不屑于装的人。他大概是真的饿极了,所以连半成品的手抓饼都觉得好吃。   陈伤没有应对别人夸赞自己的经验,沉默着低头吃自己的这份。   两人之间虽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相处时候的那种尴尬,但到底才恢复邦交一个晚上,不自在是肯定的,更何况陈伤比谢引还不爱说话。谢引也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只是今天刚好有话说。   “你的卷子我看了一遍,发现不少问题,你是不是整个高中都在自学?”   陈伤闻言看他:“看得出来?”   “差不多。”谢引也看着他:“而且我觉得你还有点着急。”   陈伤没再说话,但谢引知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没有系统化的学习,课本上的知识都未必能消化,更何况还有很多延伸的知识点,这些没人告诉他教他,全凭他自己理解。老实说,能在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的情况下,还有这个成绩,谢引已经觉得很厉害了,这也说明陈伤并不是那种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学生。   他只是需要有个人来辅导他。   “你做的卷子都是提升卷,模拟卷,这些卷子的确是必刷的,但不太适合现在的你,等你下午回来我给你拿几套基础卷,你先做一套我看看,然后我们针对性地补习。”   “麻烦你。”陈伤说。   谢引笑笑:“你给我做早饭我也没说麻烦你,扯平了。”   陈伤一共做了四张手抓饼,谢引或许是饿得很,也或许是太久没吃到这么家常味儿的早餐,以至于他明明知道一人两张,却还是在吃完自己第二张的时候看向了盘子里剩的一张饼。   他未必不知道不礼貌,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太想吃了。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吃到手抓饼一样地想吃。   陈伤看到了他的眼神,察觉到了他的渴望,问他:“还想吃?”   谢引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给了陈伤答案。   “不行。”陈伤拒绝了他:“你现在不能暴饮暴食。”   理由成立,且谢引拒绝不了,无奈地只能去喝眼前的粥。其实粥也很好喝,不是单纯的白粥,谢引在里面加了鸡丝和火腿丁,谢引喝了一大碗。   三伏天闷热的早晨喝了一碗热粥,谢引由里到外都觉得快烧着了,可陈伤还在吃他先离开似乎也不太好,就那么等着。   “你可以先回房间。”陈伤说。   谢引看向他:“……我在你吃不下去?”   “不会。”   谢引看他一眼还是起了身:“行,那你吃吧,我要去冲个澡,我快热死了,你碗筷放着别动我等下收啊,不然可显得我太不仗义了。”   谢引去了浴室,水声响起的时候陈伤也吃完了早饭,他还是将碗筷收了,只是洗到最后一个碗的时候谢引的声音响起在背后:   “不是说了我来吗?”   “顺手。”   陈伤擦完手从厨房走出来,谢引正站在客厅擦头发:“你这样岂不是亏大了?”   “我刚才又做了两张手抓饼,放在冰箱了,锅里还有粥,你如果午饭没别的吃的可以热一下,不过手抓饼可能没现做得好吃。”   谢引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透过毛巾的缝隙看着陈伤,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就当学费了。”陈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引扯下毛巾笑了:“行,那以后的一日三餐也是你负责了?”   “可以。”陈伤没有任何犹豫,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谢引看着陈伤没说话,陈伤也没介意,迈步回了自己房间将空调打开,之后又走回客厅对谢引说:   “我白天不在,你可以在我房间学习。”   他像是说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过多停留就走向门口准备离开,谢引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声叫停了他,说:   “我后悔了。”   陈伤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谢引笑笑:“后悔当初跟你说什么‘互不打扰’了,早知道你这个人只要稍微给点好处就能为我做这么多,我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应该对你说‘请多指教’的。”   闻言陈伤难得勾了一下唇角:“早知道你学习这么好,可以帮我补习,之前动手的时候我应该轻一点。”   谢引:“……”   ——   谢引没有拒绝陈伤的好意,在他离开后就搬了书本进了主卧坐在了陈伤的书桌前。   谢引发现陈伤还细心地将书桌上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搬下去不少,留给谢引的地方哪怕他像在自己房间里一样杂乱无章地摆放,也是够地方的。   高考结束之后,谢引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舒适的环境下学习,没了外物干扰,眼里心里脑子里好像只有刷题这么一件事儿可做,埋头下去就忘了时间,最后还是肚子的叫声提醒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快4个小时了。   两张卷子还剩下一个收尾,谢引本意是打算做完再去吃饭的,可脑子里不知怎么全都是手抓饼和鸡丝粥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张手抓饼和鸡丝粥就险些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功亏一篑,但好在他还是忍住了,虽然最后做完卷子跑去吃饭的动作像极了饿死鬼。   陈伤回来的时候刚好四点,谢引没做题,也没在他的房间,正陪着周乐乐在客厅里玩赛车,见他回来挥手打了招呼:“回来了?”   招呼打的极其自然,像是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相处融洽,陈伤倒还有一些转不过来,过了一秒才淡淡应了声:“嗯。”   “陈伤哥哥好。”周乐乐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地站着跟陈伤打招呼。   “你好。”陈伤拎着东西去了厨房,谢引看一眼厨房的方向,跟周乐乐玩过最后一圈便打住了:“今天不玩了。”   周乐乐听话地收起了自己带来的赛车,然后凑到谢引面前,悄悄问他:“谢引哥哥,你和陈伤哥哥和好了吗?”   谢引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鬼灵精。”   周乐乐开心地笑了笑,挥挥手和谢引道了再见,离开前还礼貌地跟陈伤说了再见。   “家里有人吗?”陈伤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口问他:“没人可以再玩会儿。”   “有的。”周乐乐说:“今天周末,我妈妈在家休息半天,刚才在睡觉,现在应该醒了,谢谢陈伤哥哥,我先走了。”   “下楼注意安全。”   “好的。”   周乐乐走后陈伤转身回厨房,不经意扫过谢引所在的位置才发现他在看自己,他停下脚步迎视他的视线没说话,谢引笑了笑:   “你好像对小孩子很有耐心。”   对周乐乐是,对月月也是,只有面对小朋友的时候,谢引才会在他的身上看到完全区别于平时的陈伤。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小时候的遭遇,但如果是的话,谢引觉得陈伤有些了不起。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却还能在多年以后用自己的经历告诫和关心别人。   陈伤没有对谢引的这句话回应什么,只是问他:“饿不饿?”   谢引摇摇头:“才几点啊?我一点多才吃的,你饿了?”   陈伤也摇摇头:“不饿。”   “那刚好。”谢引从沙发上起了身:“去把我放在你书桌上的那套卷子做了吧,这样晚上我也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在外跑了一天,陈伤得先洗个澡,回房间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发现早晨被他搬到地板上的书又被谢引重新放了回来,桌面整整齐齐,和谢引的风格不太一样,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些凉气,或许陈伤也未必会意识到今天有人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了一天。   去浴室的时候谢引正在厨房里摘洗自己买回来的菜,陈伤走过去站在门口:“等下我来就好。”   “不用。”谢引头也不回,继续手中的动作:“做了一天题了我也换换脑子,你洗完就去做吧,计时90分钟。”   陈伤没再说什么,去了浴室。十分钟后再出来的时候谢引还在厨房,陈伤没再打扰,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引要他做的试卷是基础卷,这是陈伤以前很少会做的。谢引说的其实一点也没错,他很着急,着急在这最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提升自己的成绩,所以他大部分的复习时间都在提升和拓展上,认为基础的不可能再帮他提升。   谢引说他着急的时候他想过自己是不是方式不对,因为由始至终都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所以在谢引说想要帮他补习的时候他明知不应该却还是想要抓住,即便他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但方式要是对的话,应该对他也会有帮助的。   陈伤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做完卷子离开主卧的时候谢引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房门没关上,陈伤得以看到谢引此时的模样,他双脚踩在桌沿上,背靠着椅子,椅子前方被他坐得翘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而椅子上的他正在背英语课文,这是陈伤第一次听谢引讲英文,口语好的宛若像是在听听力。   他其实一直对谢引是个学霸这件事儿没什么真实感,因为看起来实在不像,他为数不多在校的时间,班里的学霸都是很规矩,戴着眼镜一看就是好学生的那种类型,谢引这种类型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这一刻,听着他的口语,陈伤就信了。眼前的谢引真的是一个模拟考试会考700分的学霸。   谢引在背书,陈伤也没去打扰,径自去了厨房做饭。谢引房间虽然乱糟糟的,但对做饭大概有自己的秩序,第一次开火陈伤来帮忙的时候就发现他会把菜备得整整齐齐,这一次也一样,洗好切好放在盘子里,就连葱姜蒜都弄好了。   陈伤淘米焖了饭,刚要开火炒菜谢引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做完了?”   “嗯。”陈伤应了声。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自在了起来,至少对于谢引来说是这样的,陈伤的话还是少得可怜,但谢引也没再有尴尬和不舒服的感觉。   他走过来站在旁边看陈伤做饭。   最近高温,这间小房子就更是憋闷,厨房里连个风扇都没有,如今开了火更是火上浇油。   “不嫌热?”陈伤问他。   “想学学做饭。”谢引说:“碍你事儿?”   “不会。”   陈伤炒菜太快了,动作也像是专业的,火冒得老高他一点慌乱也没有就算了,居然还能颠勺,谢引不由问了句:“你学过啊?太专业了,我这可不太能学得会。”   “算是学过吧。”陈伤说:“甘蓝菜大火才好吃。”   这道菜谢引注定是学不会了,加上实在热的受不了便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陈伤:“我去你房间看卷子了?”   “好。”陈伤说。   陈伤将饭菜摆上桌的时候谢引也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帮忙盛了饭两人便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谢引又一次夸赞陈伤的饭做得好吃,陈伤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当时能看得出来谢引在吃了一口之后有很惊喜的小表情,但由始至终没说一句‘好吃’。   “想什么呢?”谢引问了句。   “没什么。”陈伤说。   谢引看他一眼也没追问,他不喜欢别人勉强自己,也从来不会去勉强别人,有些问题陈伤不愿意回答他觉得很正常。   “卷子你自己觉得做得怎么样?”   “不好。”陈伤实话实说。   他很少做基础卷是觉得基础卷不可能再对自己的成绩有所帮助,所以尽可能地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提升和专题上,他觉得哪里弱加强哪里也没什么错,但这套基础卷下来,他发现并不轻松。   “满分150,你这次成绩是91分。”谢引没看他,径自吃着,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和我预估得差不多,你基础没吃透,所以本不该错的题稍微变化一下你就会觉得陌生。”   “不过问题不大。”谢引便抬头看他,眼睛带着几分笑意:“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按照我的方式来,提100多分不是问题。”   谢引自信地在发光,近乎是带着点狂妄的,陈伤在这样的自信中渐渐放松下来,好像真的可以做到。   “100多?”陈伤勾了一下唇角:“不应该是200吗?”   大概是没料到一直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说半个字的陈伤能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谢引盯着他看了几秒,也笑了:“换我的话肯定行,但你行不行我就没那么自信了。”   陈伤没说话,谢引却坚持问他:“你觉得自己行不行?”   “行。”陈伤看着他,轻声说。 第18章   这么热的天气两个人肯定是要在陈伤房间里一起学习的,谢引把自己房间的椅子拎过来放在陈伤的椅子旁:“你高一高二的课本都拿出来给我,我先圈一下重点,趁着这段时间,你再做一套物理。”   陈伤看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身边的这人是个老师,但这感觉不错,甚至让他觉得踏实,他蹲下身在书桌旁边的地面上找书。他东西都放得很规整,很有条理,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谢引要的课本,递给了他。   谢引接过的同时用笔敲了敲他放在那里的物理试卷,陈伤坐下拿起笔的同时,谢引在手机上按下了倒计时。   高一高二的课本谢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翻了,可翻起来也半点不生疏,红笔在各处重点上飞一样的画着圈,惹得陈伤视线总往他那里瞟,谢引没理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侧了个身,将手臂撑在桌面上挡了个严实。   陈伤开始安心做题。   90分钟过去,陈伤做好了试卷,谢引也差不多划好了重点,将书递给陈伤:   “我画的前两个重点你先好好看看,我给你简单出两道题做做看。”   陈伤看书,谢引在草稿纸上写题,题写完递过来的时候陈伤只看了一眼就怔了,难不难的他还不知道,但这人的字也太……幼稚了些。   谢引的长相很精致,或许是性格使然,外加总是一点就炸得脾气,连眼角偶尔流出来的光都带着一股狂放不羁的肆意,那是属于少年特有的张狂和潇洒。若字如其人的话,怎么也应该是飞龙舞凤,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表情太明显了,谢引啧了一声:“题解对了才是分,不是看字好不好看的。”   陈伤敛了视线将草稿纸拿过来开始解题。谢引一开始没理他,他抽了另一本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怎么看都觉得没那么丑,至少能看得清自己写的是什么,至于那么惊讶吗?   谢引觉得挺好,是陈伤大惊小怪,便不再纠结这个小问题,拿过陈伤做完的物理卷开始打分,分打了一半,眼角的余光看到陈伤解题的笔停了下来,一开始谢引以为陈伤写完了,正眼往那边看的时候才意识到他解到一半停了下来。   前面的解题方式也错了。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你基础没吃透。”谢引侧过身把课本拿过来放在两人中间指了指他刚才画的重点:“我让你看的题型和我出的这道题其实是一种类型的题,我只是稍稍变了一下条件,但你没有解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谢引像个老师一样给陈伤讲题,题讲透了不说,连这道题能延伸出来的知识点也全都罗列出来,像是一把枪,他每个部件都拆了下来再手把手地交陈伤如何组装回去。   上次这么透彻地给人讲题,还是前几天给周乐乐讲,他未必不知道陈伤可能不需要这么透彻,但他整个高中都是自学,错过的太多,透彻一点也没什么坏处,而且谢引也不是什么题都透彻,他只在重点上下功夫。   陈伤是谢引觉得聪明的那一种类型,听课听得认真,思路也跟得上,只要给他从头到尾地讲一遍多数都能理解透彻,所以谢引也没觉得累,甚至还有了一些成就感,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帮助陈伤在高三这一年提升成绩,他也会觉得是件挺骄傲的事儿。   他们从7点开始补习,陈伤做题的时候,谢引自己还抽空还做了一张卷子,等两个人都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走到十二点了。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陈伤明天还需要早起上班,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谢引便收了卷子:   “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陈伤解出谢引给自己出的最后一道题,谢引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答案,笑着拿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对钩。   陈伤也笑了,这是他自学以来觉得最为轻松,也是收获最多的一天。   谢引离开了陈伤的房间,客厅里蒸腾的闷热感扑面而来,让他差点忘记自己的房间里根本没有空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退回来,但也不过维持了0.01秒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引冲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吹着电扇培养睡意。都说由奢入俭难,这一刻谢引觉得很是这么一回事儿,以前他整天都在这个小房间里闷着的时候也热,但不会像今天这样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空调房是真舒服啊。   ——   之后的日子和这天也没什么不同,陈伤依旧每天四点左右出门,但8点左右会回来做早饭,还会提前做好午饭放在冰箱里让谢引中午热着吃,谢引告诉他不用这样,他当时说的负责自己的一日三餐只是玩笑话,但陈伤却说:   “我没当玩笑,其实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心里舒服点。”   陈伤不喜欢欠谁,纵然谢引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应该,但陈伤却不觉得谢引欠了自己什么,他完全可以不把这些时间花费在自己的身上,高三这一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谢引即便是三次模拟近700分的人却也不敢真的放松下来,可他还是帮自己了,那么陈伤就不能无动于衷。   天气预报说高温即将过去,未来三天可能有暴雨,应该是准的,这两天的天气闷到让人怀疑人生,谢引晚上醒来的次数也比之前更多。这天晚上从陈伤房间里走出来之后,谢引冲了澡回房间,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被褥都是烫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可能睡得着,便起了身决定去天台睡。   陈伤做完一些例题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正碰到谢引从次卧里走出来,两个人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遇到,都以为对方是去洗手间的,各自谦让,谢引指指门口的方向:   “我去天台,你洗漱完早点睡吧,没几个小时了。”   说着不给陈伤问一句的时间,就已经打开门走出去了。陈伤也有些反应过来他去天台做什么了,有叫他回来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没有。   不合适。   一个星期过去了,谢引每天看着陈伤深夜12点才睡,四点多就出门免不了要想他这么熬着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年轻也不能这么造。他决定跟陈伤说一说这回事儿,又或者说,把补习的时间压缩一下。   谢引这天去了趟学校,班主任有些东西给他,也想要看看他这段时间的学习状况,谢引早起去的,中午和祁希吃了食堂,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一点多。   这个时候最是困的时候,可他今天上午没学习,回来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小睡了一会儿此时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休息,便在自己的房间拿了书本和卷子去了主卧。   他随手翻着老师今天给他的卷子往书桌前走,看得认真连房间里为什么这么凉爽都没在意,一直走到床铺的位置才猛然停下了脚步。   床上有人。   陈伤睡眠很轻,但今天因为不舒服一直没能听到声音,如今谢引都走到跟前了他才意识到危险,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就变成了防备的姿态。   谢引没见过陈伤这般,即便两个人当初打架的时候陈伤最多也只是冷酷,绝没有现在孤注一掷的狠绝。   他像是随时冲过来拼命。   谢引倒没有被吓到,他只是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陈伤看清谢引放松下来,重新坐回了床上:“刚睡醒有点迷糊。”   “没事。”谢引也反应过来,看着陈伤的脸色:“不舒服?”   “嗯。”陈伤淡淡应了声:“好像中暑了。”   这天气中暑也不稀奇。   “吃药了吗?”   陈伤大概是真的难受到了极致,当着谢引的面又重新躺了回去:“没有,睡会儿就好,你做你的题,不影响。”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蹙着,像是疼得厉害。谢引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离开了陈伤的房间。陈伤听到了一些声音,睁开眼看的时候谢引已经不在房间里,他想喊一声,这样的天气没空调实在太难受了,可脑袋一阵眩晕让他没发出声音。   其实陈伤是习惯于中暑和冻伤的,他要打工,在外面跑总是免不了要受些苦的。仗着年纪小恢复得快也从没在意过,毕竟每次也都是睡一觉休息一天就好,今年眼看着高温差不多马上要过去了,却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但也没什么,跟往年的难受比起来,这都算轻的。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睡眠时间更少了,还是说身体难受得熬不住了,即便头疼得厉害,陈伤也开始迷迷糊糊,耳边听到‘叮’的一声后,他睁开眼看,迎上了谢引的视线。   他拿着耳温枪在给陈伤测体温。   陈伤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竟一直看着谢引没什么反应,谢引以为他是难受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38度6.”谢引说:“高烧。”   陈伤还是没说话,谢引把两瓶藿香正气水递到他面前:“喝了再睡。”   陈伤像是没听到。   谢引这才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烧糊涂了?你再不说话我可就打电话叫车背你去医院了啊,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这一连串的话让陈伤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谢引说的话,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些没精神地说:   “在我这里早扯平了。”   “你也说了,是在你那里。”谢引把藿香正气水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喝吧。”   这玩意儿只要是个人都知道难喝得要死,陈伤不愿意喝,也不想喝,但他还是没有拒绝,从谢引手中接过就仰头喝了,眉毛都没皱一下。谢引把水递到他面前,陈伤又灌了半瓶水,说:   “谢谢。”   “我在这里学习会不会影响你?”谢引问。   陈伤在休息,按理说谢引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即便他再小心翼翼地没有陈伤一个人休息来的安静和自在,但是太热了,谢引刚才出去拿个药的功夫衣服都快浸透了,他最近在陈伤的空调房里待的娇气了不少,确定自己现在回去自己的房间不可能学得下去。   “不会。”陈伤说:“你学你的。”   谢引点点头便起了身:“那你睡你的,有事儿喊我。” 第19章   明明刚才没喝药之前还能昏昏欲睡,现在喝了药不知怎么反而清醒了一点。陈伤右手枕在脑后睡不着,视线几乎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背对着自己正在学习的谢引身上。   他一点都不怕自己被发现,这一周的相处下来陈伤已经很清楚谢引是个专注力和自制力很强的人,他在学习的时候是真的能摒除各种外在影响和杂念的。   之前两人一起做卷子,他电话响起来一直到铃声终止都没听到。这样的人在家里自学其实和在学校没有任何区别。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他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陈伤想。   除了在火车上赶往下一个地方的时候,陈伤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休息过。他缺钱也缺时间,一分钟恨不得有120秒,他把自己逼得很紧,紧到想松也松不下来。   今天如果不是头疼得连电动车都骑不了,他未必会回来这么躺着。   可他也随遇而安,明白今天不管怎么着也不可能再去跑外卖只能休息,睡着了之后也睡得很踏实,一个午觉睡到了快5点。   他的主卧在西侧,下午的时候阳光好得不像话,睡前的时候记得窗帘是敞着的,但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谢引还在做题,像是没有变过姿势。   陈伤憋得厉害要去厕所,想着谢引应该不会被自己打扰便起了身,穿好鞋抬头走出去的那一刻看到谢引不知在什么时候回过头正看着自己。   “醒了?”谢引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陈伤点点头:“好多了。”   说完指指门口:“我去厕所。”   谢引挑了挑眉,转过身继续做题了。   陈伤没说话,他说好多了是真的感觉好多了,可离开房间进到客厅感受到热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还是没好利索。去洗手间放完水又洗了把脸,肚子便叫了起来,想起中午难受的就没吃饭。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到了他们平时吃饭的饭点儿,可陈伤这个状态不可能再去做饭,何况家里也没什么食材,他每天做饭的菜都是买新鲜的回来。   陈伤回了主卧,没进去,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引得谢引看了过来:“请你吃饭,去不去?”   两个人一起吃了这么多次饭,这还是陈伤第一次提议要出去吃,谢引也饿了,没拒绝:“好啊。”   大概是真的要下雨了,天色灰蒙蒙的,屋里闷热得厉害,外面已经不像中午时候那么高温,走到路口还能感觉到风,夹杂着丝丝凉气。   “快下雨了。”等绿灯的时候,陈伤看了一眼东边的天色。才五点,那边已经黑压压的像是晚上,乌云连着地面,路上的车也不多,像极了末日片里的镜头。   谢引懒懒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概和陈伤有相同的感受,说了句:“毁灭吧。”   陈伤诧异地看向谢引:“我以为你是那种天塌下来都要顶到最后的人。”   谢引也看着陈伤:“你是觉得我学习挺刻苦的,所以对什么都不服输是吧?”   陈伤没说话,但无疑是默认了这个说法,谢引勾唇笑笑,带着点痞气和不羁:   “我现在这么努力是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毁灭不了,我死的那天这个地球该怎么转还是会怎么转,所以我必须努力,可要真到地球毁灭的那天,所有人都是一个结局的话,站着哪有躺着舒服?我又不傻,谁爱顶谁顶,反正我不干。”   路灯还有17秒,陈伤盯着那个数字勾了下唇角。   “跟我比起来,我觉得你才是最后倒下的那一批人。”谢引说。   陈伤没有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但他看着谢引的目光都是询问。   “因为有遗憾吧。”谢引看着不断减少的数字:“有遗憾总会不甘心的,所以即便知道躺下才是最优解但还是想再拼一拼,不然之前所有的隐忍和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还有三秒,陈伤看向谢引:“你没有吗?”   “没有。”谢引坚定地说:“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拼尽全力。”   绿灯了,谢引迈开脚步的时候才发现陈伤没动,一脸警惕地看着身后的方向,那表情里带着谢引和他第一次见面时面对人贩子的凶狠。   “怎么了?”谢引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陈伤摇摇头,收回了视线:“没事,走吧。”   谢引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确定的确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跟了上去。   陈伤带谢引去吃烤肉,店门口谢引却抓住了陈伤的手臂。   陈伤回头看他:“不喜欢?”   “随便吃碗面就行了,吃什么烤肉。”谢引清楚地知道陈伤选择出来吃饭是因为做不了,家里也没有材料,他的本意是随便对付一下就好,毕竟两个人都穷得要死,实在没必要把钱浪费在吃饭上。   “可我想吃。”陈伤说。   谢引:“……”   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店里的客人只有三两桌,他们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服务员将菜单放在桌面的时候陈伤先一步推到了谢引的面前,谢引也没客气,在五花肉后面的方框里写了个2,继而递给陈伤。   “别的不要?”   “我就要五花。”谢引说。   陈伤应了声,淡定的五花肉后面加了个2。谢引看到了:“点这么多做什么?”   “不多吧?”陈伤说:“应该吃得完。”   “万一吃不完呢?”   “吃不完回去炒了。”   “你是不是傻?”谢引像看一个生活白痴:“超市里的五花15块8一斤,这边28块钱才一小盘,想炒不会去超市买?还能给你切成片绞成馅儿。”   陈伤看着谢引,谢引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命令他:“划掉,不够再加,哪有一上来就点这么多的。”   这是没得商量了,陈伤在他的监督下又把+2划掉了。其实陈伤并不是个浪费的人,只是觉得第一次请人吃饭总不能太寒碜,宁可多了也不好不够,加上他自己也挺爱吃五花的,觉得四盘应该差不多。   但谢引这么坚持陈伤也不好说什么,又点了香菇,土豆片,生菜烤肠什么的,最后问谢引:   “喝什么?”   雨天烤肉加啤酒才是绝配,但谢引很自觉地知道自己的胃还没好到可以喝酒的地步,神色恹恹地说:“可乐吧。”   五花在烤盘上滋滋冒油的时候,谢引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祁希,祁希大概正在玩手机,几乎是秒回过来:   【!!!】   【没天理了,吃好吃的居然不叫我!!!】   【现在发地址给我就还是朋友!】   谢引和祁希在微信上斗了几个回合的嘴,直到陈伤把烤好的五花肉夹到自己面前谢引才收了手机。   “谢谢。”谢引说了句。   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不太自在。两个人虽说已经正常相处了近一周的时间,但说到底他们也没聊过除了补习之外的话题,就连在出租屋的饭桌上多数也是在说题,此时离开出租屋,离开了好像永远也做不完的卷子,再说题就不合适了。   可是说什么呢?   陈伤比自己还沉默,谢引开始有些后悔没叫祁希来了,至少有他在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有冷场的情况发生。   谢引把一口五花肉放进嘴里的时候看了一眼陈伤,随即用夹子翻烤着烤盘里的五花肉,漫不经心地问:   “你今天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太高强度了?每天休息都不过4个小时吧?年纪小也不能这么造啊。”   大概是没想到谢引会说话,陈伤抬眸看过来,他脸上明明没什么鲜明的变化,但谢引就是感觉他在笑。   “笑什么?”   “觉得这话似乎不太是一个高中生说出来的。”像个长辈。   谢引立刻就反应过来:“嫌我老呢?”   “没有。”陈伤低头吃肉。   “话说你几月生日……”谢引这话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傻逼,一个被拐的孩子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生日,他脑袋大概是被猪油糊住了才能问出这么没教养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陈伤用生菜包着肉,包好之后看过来:“我连自己是不是17岁都不确定,等有一天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就像说这五花肉好不好吃一样,并没有因为谢引不合时宜的问题而有什么不满,可谢引自己过不去,静默几秒后开口:   “巧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不过我能确定自己17岁,因为我亲生父母把我扔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我才刚出生没多久。”   谢引的自揭伤疤让陈伤有些始料未及,夹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直到崩出来的油点溅到手背上才回过神来。   “你好像并不惊讶。”谢引盯着陈伤:“你早就知道?”   陈伤不看他:“不知道。”   “祁希跟你说的?”谢引不用陈伤回答就确定了:“这个叛徒。”   谢引既然把这件事都定了性,陈伤也不好再坚持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要从他嘴里主动供出祁希也不太可能,虽然他并没有帮祁希保密的义务。好在谢引是了解祁希的,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陈伤:   “你一直在找亲生父母?”   “嗯。”陈伤点了点头:“挺难的。”   “你选择自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全是。”   他回答了谢引的问题,却只回答了表面的,并没有往深里说的意思,谢引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是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这挺正常的,他也不太想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聊自己是孤儿这件事,谁要是问自己的话,他肯定……   “你呢?”陈伤出了声:“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谢引:“……”   他肯定……也还是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生气。   “我为什么要找他们?”谢引的语气中带着任谁都忽略不了的讥讽:“这世界谁没了谁都能活,当初是他们不要我的,那么从他们把我放在孤儿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可能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他们来找我我都要拿棍子把他们打走,还主动去找?我没那么贱。”   虽然他和陈伤现在都是无父无母的状况,可两人可大不相同,一个是被迫分开的,一个却是主动抛弃的,陈伤想要回家无可厚非,但谢引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想找亲生父母的念头。   陈伤一直没说话,谢引以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刚想说不用,却看到陈伤的视线正看着自己斜后方的位置看。从刚出门他就一直在看别的地方,好像有人跟着一样,现在又是,谢引不免有些心里发毛,只是还没来得及转头一看究竟,陈伤却开口问他:   “找你的?”   谢引看过去,当即沉了脸色。   谢嘉南正站在烤肉店门口的一棵树下看着这里。   他居然跟到了这个地方。 第20章   谢引转过头来,当没看到这个人。   陈伤没有经历过谢引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不好说什么,但他能够明显感觉谢引觉得眼前的五花肉好像不怎么香了。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砸在了玻璃窗上,响得像是在下冰雹,已经不香的五花肉也在这一刻开始变得难以下咽,陈伤依旧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吃着。   “我出去一下。”谢引起了身。   “好。”陈伤说。   谢嘉南看起来很怕谢引,即便下了雨却还是没有进来的打算,但也算是聪明,知道天气不好,提前带了伞出来,此时在树下撑着伞倒是也没淋着。   陈伤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看到谢引借了烤肉店的伞出现在窗外,大概是怕被雷劈着,他没有走到树下。   虽然不应该,但陈伤看到还是没忍住笑了下。   谢引对谢嘉南吼着什么,应该不是赶他的话,因为谢引看到谢嘉南笑着走出树下站在了谢引的面前,只是高兴并没有维持几秒,谢嘉南很快低下头去又一次把自己缩成了受惊吓的小鹌鹑。   他应该是在道歉,还对着谢引微微鞠躬,然后依依不舍地迈步朝路边走。看着这样的谢嘉南谢引没了声音,犹豫片刻转头看向了陈伤的方向,虽然陈伤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却似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谢引叫停了谢嘉南,但他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先走回店里征询陈伤的意见:   “介意多个人吃饭吗?”   陈伤一点意外也没有:“不介意。”   “谢谢。”   谢嘉南被带回了座位上,即便在谢引的低气压下他也满脸写着开心,见到陈伤礼貌打了招呼:   “哥哥好。”   “你好。”陈伤问:“想喝什么?”   谢嘉南看向了谢引面前的可乐,又看向谢引,谢引冷着一张脸:“想什么呢你?我让你喝,你补牙能不哭吗?”   谢嘉南缩了缩脖子,对陈伤说:“水就好,谢谢哥哥。”   陈伤因为谢引的话注意到了谢嘉南的牙齿,的确不太好,门牙都黑了一圈。陈伤看一眼谢引,意识到他似乎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真的讨厌这个弟弟。   叫了水,拿了新的餐具,谢嘉南像是饿极了,又或者说能和谢引一起吃饭让他很开心,吃得狼吞虎咽,倒是谢引像是彻底没了胃口,偶尔才吃一口。   “哥哥,你是我哥的新朋友吗?”谢嘉南看着陈伤:“我以前没见过你。”   陈伤看了一眼谢引,说:“他是我老师。”   谢引:“……”   “我哥帮你补习吗?”谢嘉南的脸上都是骄傲:“我哥成绩可厉害了,次次都是年级第一,老师说他是可以去清华北大的……”   谢嘉南的话没说话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看一眼谢引的脸色都不敢,把头扎得很低。   谢引冷笑一声:“说啊,怎么不说了?我能让上清华北大,可你爸妈让我上吗?”   “对不起哥,我……”   “道个屁的歉!”谢引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赶紧吃,吃完就给我回家去!”   谢嘉南说了错话不敢再说什么,但明显也没什么胃口了。   陈伤到没被影响什么,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夏季的雨来得快走得急,吃完饭的时候雨也已经停了,陈伤去前台付账的时候被告知已经付过了,陈伤疑惑地看着谢引,谢引笑笑:“两个人吃总不好让你请,下次吧,下次你再请我。”   账都已经结了,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陈伤应了一声好,和谢引一起走出烤肉店。   谢嘉南在店门口等着,见两人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引。或许是他今天得到的已经比预计好了太多太多,没有要再跟着谢引回去的意思,乖巧地站在两人面前道别:   “哥,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我先回去了。”   说完又看向陈伤:“陈伤哥哥再见。”   陈伤应了声看向谢引,谢引依旧冷着张脸没说话,谢嘉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谢引开口没有再等,有些失望的一步三回头地往路边走。谢引没动,陈伤也没动,直到谢引转过头来问他:   “你等下回去有事吗?”   陈伤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陪我把他送回家行吗?”谢引说。   阴雨天,天黑的比之前早了太多,放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独自回家谢引不放心。   “为什么要我陪着?”   “我怕撞见他爸妈忍不住冲上去再揍他们一顿。”谢引说:“要是我冲动了,你就拉住我。”   陈伤挑了挑眉:“要是拉不住呢?”   谢引啧了一声:“你不是说我打不过你吗?还能拦不住?别废话,就问你去不去!”   两个问题谢引就没了耐心,陈伤也不再问,点了点头:“陪你。”   “行。”谢引一边走向谢嘉南一边说:“回去奖励一套能力卷。”   陈伤:“……”   谢嘉南对于谢引送自己这回事儿表现出了掩饰不住的兴奋,虽然公交车上谢引坐在了距离谢嘉南很远的位置,只有陈伤陪着他坐,但谢嘉南的视线由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谢引,脸上也一直挂着笑。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和灼热了,让谢引忍不住地回过头来瞪他,于是谢嘉南不敢再这么得寸进尺,看向了窗外。   到底是个小孩子,加上心情不错,没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只是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谢引,于是便开始悄悄扯了扯陈伤的裤子。   陈伤侧过头看他。   “陈伤哥哥。”谢嘉南小声地说:“我哥脾气不太好,他要是让你不高兴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让他自己待一会儿他就能想明白,会跟你道歉的,你不要真的生他的气,他真的挺好的。”   陈伤看得出来谢嘉南对谢引很依赖,但这番话依然让他觉得意外。   他见过谢嘉南两次,每一次谢引对他的态度都差到了极致。纵然这一次谢引让谢嘉南一起吃了饭,但不管是请进来的态度,还是饭桌上的冷脸都让普通人难以接受。   可谢嘉南说,他是真的挺好。   也对,但凡他觉得不好,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来找谢引了。   “真的。”像是看出了陈伤的不相信,谢嘉南又说了一遍:“他真的很好!他是最好的哥哥,他以前脾气没这么坏的,都是我,是我爸妈不好。”   “这和你没关系。”陈伤说。   “有的。”谢嘉南的视线又偷偷摸摸地看向谢引:“如果没有我的话,我爸妈应该也会好好对他的。”   “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谢嘉南很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哥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陈伤有过不少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早熟懂事的他也接触过很多,但他觉得谢嘉南本不该属于这样的孩子。如果说谢引的养父母是祁希和谢引口中的那样,谢嘉南即便有所不同却也不会和谢引这么亲近才对。   可他真的很依赖谢引,是真的把他当哥哥看待的。   陈伤摸摸他的脑袋,谢嘉南便转过头来对陈伤笑笑。   这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小孩儿。   公交车到站停下的时候,谢引率先下了车,陈伤牵着谢嘉南的手跟在后面,谢引一副谁都欠他两百八十万的表情站在路边,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嗤笑一声:   “又认一个哥哥是吧?谢嘉南,我身边的朋友是不是都得给你当哥哥。”   谢嘉南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喊哥哥喊什么啊,喊叔叔你不吃亏了吗?”   谢引瞪他:“你再说一句试试。”   谢嘉南不说了,往陈伤身后躲了躲。陈伤无奈地看着谢引,那眼神怎么看都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对着谢嘉南所有的不爽谢引都能发出来,但面对陈伤,谢引没那个资格和底气,也懒得再说什么,迈步往前走了。   谢嘉南从陈伤身后站出来看一眼陈伤,悄咪咪地问:   “陈伤哥哥,你说我哥是不是吃醋了?他是不是就想一个人当我哥哥?”   看着不像。但这话陈伤不会说出口:“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会被骂的。”谢嘉南吐吐舌头:“脾气可坏。”   陈伤牵着他往前走:“那你为什么还找他,他走了不更好?”   “可他以前对我很好很好啊。”谢嘉南看着一个人走在前面的谢引:“而且他是我哥哥啊,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啊。”   公交站距离谢嘉南所住的小区还有一段距离,位置并不好,看起来都是老破小,偏僻得很,此时不过华灯初上,这条路上竟然已经没什么人了,也难怪谢引要把人送回来。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谢引停了下来,谢嘉南见此就挣脱了陈伤的手跑到他的面前:   “哥,我自己会回去,你送到这里就好了,今天我很开心,谢谢哥哥,也谢谢陈伤哥哥。”   谢引看着谢嘉南,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好脸色,反而警告他:   “谢嘉南,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别再来找我,我也不是你哥,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我只会当做不认识,更不可能送你回来,听见没?”   如果谢嘉南有尾巴的话,怕是已经垂在地上了。不过现在脑袋也差不多低到了胸口的位置,闷闷不乐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谢引大概也有些不忍,没再强调什么,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虽然并不温柔,甚至还就着揉的动作把他往小区的方向推了一下。   “赶紧走。”   或许是因为谢引揉他脑袋的动作,谢嘉南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却不敢再说什么惹谢引不痛快,一步三回头地往小区门口走。谢引不喜欢这么磨磨唧唧的告别,先一步转身往公交站走,陈伤倒是怕出现什么意外,站在原地打算看着谢嘉南回去小区再说。   谢嘉南进小区之前回过头来跟陈伤挥了挥手,陈伤回应他,看到他进去了才转身,只是才转了身还没迈开脚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谢引是不是!是不是谢引叫你出去的?!他还想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伤回头,看到小区门口疾步走出来两个人,哪怕是隔着夜色他也能从两个人的肢体语言上看到急切与不满,陈伤又看向前面不远处的谢引,他停下了脚步,没回头,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谢引!”那两人到底是发现了他,迈步走过来想要算账,谢嘉南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声嘶力竭地阻止着。不想伤着谢嘉南,两人倒没执意过来,可说出口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谢引,我们家不欠你的,要不是我们当初把你领养回来,恐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这么多年我们家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既然你要走,我们也留不住你,可你别带坏了小南,他还是个小孩子,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就是!我们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就当几年前捡了个白眼狼回来!”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说了!”谢嘉南的声音都变成了哭腔,一边拦着父母一边转头看着陈伤:“陈伤哥哥你快带我哥走吧,今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他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我们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恩将仇报,我就算是喂路边的一条流浪狗也能喂出感情来了吧?”   是该走的,别说谢引身为当事人,就连陈伤都要听不下去。可他还是慢了一步,还未来得及带谢引离开,谢引就已经回身走到身前,看样子是真的有冲过去揍他们一顿的架势。   陈伤就是在他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谢引大概已经忘记还有一个陈伤,这一刻只有被拦下的不畅快,回头看向陈伤的眼神都是带着恼怒的。   陈伤也不在乎,更不怕他,甚至还笑了下,问他:   “要揍吗?我可以陪你。” 第21章   谢引愣了一瞬,眼中的戾气也退了一半。   陈伤看着他:“怎么样?要揍吗?”   他神色认真的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倒让谢引疑惑:“我让你来不是让你拉着我的吗?”   “听不下去了,不想拉了。”陈伤说:“这俩人说话太难听了,找揍呢。”   莫名其妙的,谢引突然就不那么生气了,目光里的情绪散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饶有兴趣地问陈伤:“那你打女的还是男的?”   “男的吧。”陈伤往两人那里扫了一眼:“我打架比你厉害,负责强壮一点的也理所应当。”   他的眼神是真的在考量这架该怎么打,谢引笑了起来,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来,迈步朝公交站牌走:“走了。”   陈伤似乎并不意外他这样的决定,看着他的背影勾了一下唇角,迈步跟了上去。   谢引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陈伤不是真的想打这个架,他也没道理掺和到自己的这些破事儿里来。自己冲动不假,想打架也是真,可听到陈伤那么说,说‘听不下去了’‘找揍呢’的时候,他又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的委屈,有人看到了,理解了。   像是也有人承担了。   时间不早了,回程的公交车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谢引坐在了最后一排,陈伤坐在他前面一排的位置,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陈伤不会安慰人,谢引也未必想在这个时候开口。   一路沉默的到了菜市场站,两个人下了车,陈伤却没有立刻往小区里走:“出租屋里没食材了,我去超市买点儿,你先回去吧。”   谢引看着他:“你明天不去菜市场上班了?”   他每天都是从菜市场下班回来的时候顺便买菜,时间也完全来得及,现在时间这么晚了,陈伤完全没必要再跑一趟超市。   陈伤没回答谢引的问题,倒是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菜市场上班?”   谢引一愣,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跟陈伤说过自己曾经在菜市场看到他做装卸工,他原本想装作不知道的,但今天脑子不太正常,抽了那么一抽,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我不能知道吗?”谢引有种被抓到跟踪陈伤的恼羞成怒:“你在菜市场上班是什么重大机密吗?”   陈伤并不在乎他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菜市场上班,反正这是一座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就算周遭都是认识的人,他也没什么面子负担,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他并不觉得丢脸,他只是没想到谢引会知道。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看谢引的反应似乎……陈伤勾了下唇角,没再问了。   “回去吧。”   陈伤迈步要走,谢引却叫停了他:“我和你一起。”   “不学习吗?”   “学得下去吗?”谢引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暴躁:“每次见到他们一家,我就跟个爆竹似的,回去也是生闷气,还不如跟你一起走走。”   陈伤闻言顿下脚步看他,谢引狐疑地也跟着停下脚步:“干嘛?”   “所以第一次见面,你是因为之前看到了他们?”   谢引想到了那个烈日炎炎的下午,新华书店里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语气又不受控的讽刺起来:“嗯,那件事我已经道过歉了,你是还想我再说一声对不起吗?”   谢引说得没错,他现在的确跟个小炮仗一样,谁碰就要炸谁,陈伤刚才还准备跟他一起打架呢,现在他暴躁起来连带着跟他说话都带着刺儿。如果放做以前谢引这么跟陈伤说话,陈伤不可能惯着,可如今知道他发生了什么,陈伤也能理解他的状态。   陈伤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谢引倒是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才跟上来:   “对不起啊,别跟我一般见识,不是对你,我就是这臭脾气。”   “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陈伤看他一眼:“习惯了。”   谢引:“你习惯个屁,每次都是你打我。”   陈伤:“……”   “你这么看着我是想否认吗?”谢引眼睛都大了一圈,似是没想到陈伤这么无赖:“我跟你数一数,第一次见面就不用说了,你揍我那个狠,我连续好几天不能平躺睡觉,第二次在楼道里,我腿刚好你又踹了我一脚,第三次虽然因为周乐乐没打成,但你揍我的意图很明显。”   “那你说你该不该揍?”陈伤淡淡出声:“我哪次揍冤了你?况且除了第一次,第二次我根本就没用力,你腿之后不是也没瘸吗?”   谢引:“……聊不下去了。”   说完就率先走了,陈伤淡淡一笑迈步跟了上去。   谢引真的是单纯陪陈伤来逛超市的,对超市里的一切都没兴趣,走走停停的心不在焉,最后陈伤结账的时候他连陈伤买了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不过也并不重要就是了。   一路无话地往回走,谢引的手机响了又响,他一直没有看的打算,陈伤也不在意,直到两个人回到出租屋,谢引却决定暂时不进去:   “我上天台待会儿,你先进去吧。”   说完便下了半楼台阶,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墙梯,上了天台。陈伤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梯口才打开门回了出租屋。   下了雨的室内比往日要舒服一些,陈伤将食材拎去厨房择好洗净再切好,去浴室冲了澡,坐在书桌前的时候还不到十点,拿出昨天谢引新给他的那套卷子出来做,等一张卷子做完,已经十一点十五分,谢引还没有下来。   陈伤靠在椅背上犹豫了几秒,到底起了身,离开出租屋上了天台。   菜市场这片区域完全可以用破败来形容,周遭的树木郁郁葱葱遮住了大半的路灯,灯光打不上来,只能靠着不远处十字路口的灯映过来些许,陈伤就是借着这点光看到了趴在护栏墙上的谢引。   陈伤静默几秒迈步走过去,旁边猛地站了一个人谢引吓得差点跳下去,看清是陈伤想骂又觉得不合适,就那么生生憋了回去。   “你上来干嘛?”   陈伤把他之前说的话还回去:“我不能上来吗?这里是属于你自己的秘密基地吗?”   谢引:“……你这人真记仇。”   “没你记仇。”   “笑死。”谢引说:“我什么时候记仇了?不像你,我跟你道歉都不理我。”   这话谢引喝醉酒的时候说过,所以陈伤几乎是立刻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儿,他跟醉酒的谢引道过歉,现在看来好像是并没有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   “那天我手机卡了。”陈伤看着不远处正在倒计时的红绿灯:“等手机恢复的时候后台已经关闭了会话,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没以为的那么小心眼。”   谢引没说话,看着陈伤。   “没骗你,后来给你买药就是你给我打赏,还有没回你消息的原因。”   谢引更意外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没来得及。”陈伤想起了那时的画面,扯了一下嘴角:“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把‘互不打扰’说出来了,我多厚脸皮再跟你解释啊?其实我觉得互不打扰也挺好的,我在这里待不长,交朋友对我来说是件没必要的事儿。”   谢引还没来得及因为陈伤所说的‘互不打扰’感觉到尴尬,就被他接下来的‘在这里待不长’冲散了,他转头看着陈伤的侧脸:   “你在找父母,找家,一直就这么找吗?”   陈伤点点头:“嗯,还是想回家的,但可能也没多少时间找了,我总要上大学有个好前程的,不然就算将来找到了,也不太好意思见他们,等上了大学就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你找过多少地方了?”   “这是第13个。”陈伤回头看他:“我一直在向北走。”   “为什么?”   陈伤静默片刻,说:“我记得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会下很大的雪。”   “其余的呢?”谢引问得很轻:“还记得什么?”   “没有了。”陈伤摇摇头:“生过一场病,据说烧了快一个月,好了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除了那场雪。”   他们本不该说这些,他们还没有太熟悉。但谢引或无奈或不在意地让陈伤见到了谢家人对他的伤害,陈伤便没办法对谢引此时的心情无动于衷,话题既然到了这个点上,顺其自然地也就说了,况且陈伤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如果能稍稍安慰到谢引的话。   谢引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没说话,再开口之前先是笑了下,那笑即便在夜色的遮掩下也能让人听到满满的讽刺:   “这个世界还真是可笑,我拼命逃离的却是你拼命找寻的。”   “老天爷啊。”谢引扬天喊了声:“你可真是闲得蛋疼。”   陈伤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发表什么看法,楼下就有人打开窗户朝上喊了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他妈才闲得蛋疼吧?”   谢引探头下去刚想回句什么,就被陈伤扯住了手臂,他回头看向陈伤,陈伤说:“晚上打架下手没轻重。”   谢引笑了起来:“谁说要打架了?”   “现在没有,但再这么喊下去就说不准了。”陈伤松开他:“算了。”   谢引不知道自己在陈伤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难道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吗?他本意是想道个歉的,可让陈伤这么一拦楼下的窗户早关上了,他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由着陈伤去误会也懒得解释,只是问他:   “你上来做什么?”   “怕你跳下去。”陈伤一本正经:“我就没老师了。”   “一直老师老师的,怎么没听你正经叫一声。”谢引看着陈伤:“喊一声听听。”   陈伤完全没有压力,几乎是瞬间开口:“谢老师。”   谢引:“……你这人没底线啊。”   陈伤笑笑:“你本来就是我老师。”   或许谢引不觉得每天花时间帮陈伤补习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但对于陈伤来说那是深陷泥泞后对自己伸出的一双手,叫一声老师本就应该。但谢引似乎受不了这样的称呼,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到底上来干嘛的?”   “不能来找你?”   谢引盯着他,没说话,眼睛倒是眯了眯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陈伤听见他问:“谢嘉南是不是加你微信了?我不回他消息就让你上来看看我?你是不是要出卖我?”   陈伤不知道为什么谢引会觉得自己会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屁孩儿就做出出卖自己老师的事儿,但谢引明显没开玩笑的意思,陈伤也只能解释:“你为什么觉得我们加微信了?”   “删了他。”谢引说:“他就是个烦人精,能烦死你。而且我不想跟他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有任何的牵扯,你和我住在一起,我每天做什么你大概都知道,你要是加了他微信,我觉得就跟谢嘉南在我身边安了个监视器一样。”   “我没他微信。”陈伤说,虽然谢嘉南的确是想加来着,但陈伤知道谢引不会喜欢,所以拒绝了。   “真的?”谢引有点不相信。   陈伤没解释,直接拿出手机调到微信好友让他看,谢引刚想说这么多好友我哪里看得完,才不要看,却发现陈伤的好友还占不到一个屏幕。   一共就三个人,陈警官,严阿姨和齐望。   这是陈伤全部的好友了。谢引看的愣住。   “我没骗你。”陈伤收了手机。   现在这个时代真的还有人的微信只有两三个好友吗?就连微商,淘宝返现的店家都应该加了好几个吧?但陈伤真的就只有三个好友,谢引没觉得稀奇,他只是在这一刻下意识想到了那天坐在这里吹口琴的陈伤。   他是真的孤单。   知道谢引看到了,陈伤收回了手机,谢引也回过神来:“你怎么还不修手机?”   手机屏幕还是个蜘蛛网,甚至比上一次见到还要更严重一些。陈伤收手机的动作闻言顿了一下:“三年前599买的,你觉得现在还有配件吗?”   那的确是不太可能。   “换个新的吧。”谢引说:“我转你的钱是不是不够?我再给你转……”   谢引说着就要拿自己的手机,被陈伤按下了:“够了,我这手机收二手的都不要,再转你可就亏了。”   “赔你个新的也应该,我亏什么?”谢引没动,陈伤松开了抓着他的手腕:“今天你都没怎么学习,是不是该下去了?”   谢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的确该下去睡觉了,任何情绪都不能影响他明天的学习,这是谢引的底线。   两人前后脚回了出租屋,谢引去洗漱,陈伤去了厨房,等谢引从浴室走出来陈伤刚好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出来,谢引扫那碗面一眼,有荷包蛋有青菜还有两片番茄,这卖相都够开店的了。晚饭本就没吃多少早就饿了的谢引,觉得更是觉得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可陈伤好像只做了一碗,谢引说不出让他分自己一半的话,只能叹息一声道了句晚安往次卧走,却被陈伤叫停:   “不饿吗?吃点东西再睡吧。”   谢引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陈伤:“给我的?”   “嗯。”陈伤把面放在餐桌上,神色平静:“晚饭不是心情不好没吃多少吗?这都过去多久了,早该饿了。”   原来他去超市并不是为了明天早起的饭菜,而是为了今天晚上这顿夜宵,陈伤知道他没吃多少,知道他会饿,所以才会做了这碗面。谢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可他拼死拼活奋斗了三年,没人在深夜给他送一碗热气腾腾的宵夜。   他不是没想过,每次夜深人静学习累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啃方便面吃饼干的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好吃的时候,他也想过会不会有人心疼他,给他一份炒饭一碗面,哪怕煮个速冻饺也行。   可是没有人,没有人在乎他累不累,饿不饿,只会觉得他那么晚不睡觉浪费电。   这是第一次。   他没说,没要,没开口,有人就发现了他会饿,会累,会想要。   谢引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了,以为那些注定得不到的已经不会再去幻想了,以为自己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所向披靡了。   但他却被一碗面打败了。   陈伤不知道谢引呆呆站在原地是为了什么,还以为他是不想吃,不合胃口。   “你要是不饿,或者吃不惯不用勉强,我……”   “谁说我不饿?”谢引看着陈伤,眼眶红红的:“我快饿死了。”   说完这句话谢引就走过来在餐桌前坐下,没立刻吃,他盯着那碗面挺长时间才拿起了筷子。陈伤看到了他微微泛红的眼眶,有些诧异:“你……”   谢引抬头瞪过来,那眼神不用解释陈伤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敢问,我就炸给你看。   好好的一个晚上,陈伤不想被炸,对点小炮仗也没什么兴趣,于是指了指主卧的方向:“我先睡了,晚安。”   “你明天还去菜市场上班吗?”谢引在他进门之前问他。   陈伤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去。”   谢引想说注意身体,别这么拼,你都生病了,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出来也没用。如果有选择,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陈伤怕是也不会把自己逼得这么紧,谢引帮不上他什么忙,所以多余的话也不适合说。   陈伤没等到谢引再开口,便转身,但谢引不知道是不是不太乐意一个人吃饭,在陈伤又一次即将进去房间的时候再次出声:   “陈伤。”   陈伤再次回过头看他,等待他开口。   谢引没有立刻说什么,低头摆弄了几下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靠近陈伤的这边:“可以加个好友吗?如果现在我们算朋友的话。” 第22章   陈伤盯着谢引看了几秒,返回去站在餐桌前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扫码,但在扫码的前一秒谢引却突然伸手遮住了自己的手机屏幕。陈伤抬眸看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提前说明一下。”谢引说:“你加我好友是不好意思拒绝,还是真的已经拿我当朋友?”   陈伤没有立刻说话,但这短暂的沉默足够让谢引明白什么,不是很爽快的啧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和陈伤之间,即便算不得好朋友,但起码也够得着朋友的边界了,他知道自己是孤儿,自己也知道他是被拐卖的,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吃饭也一起,学习也一起,今天自己还带他回去谢家见过自己最为狼狈的一面。   他和祁希都没这样过。有了这些经历难道不算朋友吗?但好像在陈伤眼里,这些还不够格。   “算了。”谢引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抓起手机想要收回,却被陈伤按回了原位。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抓自己的手了,谢引不满看他。   “你要和我做朋友?”   “不要。”谢引说:“我只和也想和我做朋友的人做朋友。”   明显赌气的语调让陈伤勾了下唇角,松开他的手淡淡开口:“谢引,朋友是要经常在一起,经常联系的才叫朋友,我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会离开申城,我这人性子冷,也不主动,和我做朋友挺没意思的。”   谢引看着陈伤,视线平静到看不出他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情绪,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陈伤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然后他看到谢引的表情开始有了些许的疑惑:   “我们又不是处对象,要那么多意思做什么?”   陈伤:“……”   “况且有谁规定做了朋友就得做一辈子吗?没有吧,几乎所有的关系都是相见欢久处厌,那么开心就聚不开心就散呗,我又不会缠着你要死要活,你想那么多累不累啊?”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还是说没考虑好,陈伤没有说话,谢引在这样的沉默里消耗掉了所有的耐心:   “别磨磨唧唧的,就问你要不要做朋友,不要就回房间睡觉去,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陈伤看了谢引几秒,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捂着手机屏幕的手拿开,自己拿手机扫了码,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加了。”   “你可以去睡了。”谢引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语气还是有些不满,却没有再拒绝。   陈伤没再说什么,重新道了声晚安回了房间。   陈伤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的时候睡过觉,偶尔睡一次后遗症就特别严重,以至于他此时躺在床上已经差不多半小时还没什么睡意。   手机在床头柜上亮了一下,在漆黑的房间里尤其显眼,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是有谁来找陈伤,换做以往他也根本不会理会,但今天失眠的实在煎熬,便拿起看了一眼,是支付宝的服务提醒。   屏幕实在碎得厉害,手指在上面滑动都失灵,他真的应该要去换个手机,就算是为了接单方便。   息屏之前看到了微信图标上的红数字1,他知道这是谢引通过他好友的提醒,本可以不用在意,但还是点了进去:你已添加了朕,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伤被谢引的微信昵称逗的勾了下唇角。昵称是朕,头像却是蜡笔小新光着屁股向后撅着耍贱的图片,还真是……一言难尽。   陈伤点进了谢引的朋友圈,半个小时之前他发布了新的动态,配图是陈伤做的那碗面,不知道是不是加了滤镜,被他拍得很好看,配文:我也吃到热乎乎的宵夜啦!!!!   看着这行字,想起刚才谢引微红的眼眶,陈伤突然明白了他的情绪波动是为了什么。但陈伤也实在没有想到只是因为一碗面,一碗面就能让他如此,那他以前的生活到底是怎么过的?   陈伤做这碗面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只是今天该自己请的饭没请上,谢引心情不好,吃得也不多,晚上说不定还要靠刷题来排解,出租屋里没什么吃的,他肯定会饿,谢引尽职尽责地辅导了自己这些天,陈伤别的没什么可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谢引还算喜欢的一日三餐了,于是他便做了。   可陈伤没想到这是谢引第一次吃到夜宵。   他以往的生活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难过。   谢引的手机自昨晚开始就很忙,一直到第二天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饭,还在时不时地响一下,谢引像是没听到,陈伤也不问,只是最后听得有点烦了,说了句:   “你不想接,其实可以静音。”   谢引抬眸看他:“知道你昨天拒绝谢嘉南加好友的决定是多么明智了吧?我让你听着是让你永远别加他。”   “我不会加他。”陈伤有些无奈:“不到两个月我就走了,加了也没用。”   谢引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继而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陈伤看到他的操作,又低下头继续吃早餐,倒是谢引没忍住问了句:“你是对所有事情都这么没有好奇心吗?”   “怎么说?”   “如果是祁希,不对,换做任何一个人看到谢嘉南对我的模样。”谢引看着他:“早就会问我谢嘉南为什么在父母耳濡目染的影响下还会对我这么依赖了,你呢?从昨天到现在一句话也没问。”   “我应该问吗?”   谢引啧了一声:“你爱问不问。”   陈伤越来越能感觉到谢引和自己相处的模式在向祁希靠近,说出口的话没了距离感,想什么说什么,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即便陈伤才刚刚做好准备。   “他从小是你在照顾吧?”陈伤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谢引没说话,陈伤等不到他的回答便看过来,看到谢引略显惊讶的眼神勾了下唇角:“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他对你的感情,我只是合理推测,看你的表情我是猜对了?”   “是。”谢引没什么意思地叹出一口气:“知道他才是那个家的亲生儿子,想留下的我就特别狗腿的巴结着谢嘉南,年纪小很多道理想不明白,以为自己只要对那小屁孩儿好他们也会对我好,他们工作忙,谢嘉南五岁之前都是我在带。”   “事实证明,我就是个傻逼。”谢引自嘲地说了句。   “你是个好哥哥。”陈伤说。   “屁。”谢引说:“你不知道他多烦人,要不是为了能有个家,我才不会那么做。”   陈伤并不相信谢引的话,他相信人和人的感情是相对的,他对谢嘉南如何,谢嘉南纵然是个小孩子也一定会感觉得到,如果只是抱有目的的假意,谢嘉南不可能对谢引依赖到这个地步。   谢引这么说,大概是他的面子在作祟,不愿意承认自己真心的付出到最后是这么一个结果,陈伤体贴的没有戳破。   事后谢嘉南又来过两次,但都没敢去到谢引的面前招烦,就在小区门口等下班的陈伤,不会过多打扰,只是问谢引怎么样,还生不生气,那天发生的事情有没有影响到他。   陈伤明白谢嘉南对谢引的感情和依赖,谢引未必就是真的不喜欢谢嘉南,他或许也曾想要和谢嘉南好好相处,做一个好哥哥,但在被谢家这么伤害之后,他除了远离没有别的选择。   他和谢嘉南没有做兄弟的缘分。   陈伤没有多说什么,谢引不会喜欢自己将他的状态告知别人,只是让谢嘉南放心,谢嘉南看起来很失落,最后一次他问陈伤:   “陈伤哥哥,如果我消失了,我哥会幸福一点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不太像是谢嘉南这个年纪会说的话,陈伤盯着谢嘉南看了一会儿,下了电瓶车在谢嘉南的面前蹲下身来,认真地看着他:   “小南,你知道谢引为什么会成为你的哥哥吗?”   谢嘉南点点头:“我妈说过,是为了生我。”   “嗯。”陈伤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所以不管有没有你,你爸妈都不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他也不会因为你的消失而有幸福感。你没有抢走属于他的幸福,因为你爸妈原本也没打算给他,那些本来就只属于你。”   谢嘉南红了眼眶,看起来很迷茫,也很无力。   他才10岁,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考上想去的大学,你应该支持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陈伤说:“你也应该好好学习,如果等你长大了,还像现在一样喜欢他,完全可以和他去同一个大学,同一座城市,到那个时候或许他还会是你的哥哥。”   “能吗?”   “有可能。”陈伤说。   随着长大,那些受过的伤害纵然无法抹去,但总会淡化。离开了这座城市,远离了谢家,划开了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的距离,很多事情总会比在一起的时候要看淡许多。   谢引和谢嘉南之间并非毫无感情,如果到那个时候谢嘉南还是想要这个哥哥,谢引未必还会这么决绝。   谢嘉南的眼睛稍稍亮了起来,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了,谢谢陈伤哥哥。”   “不客气。”   时间不早了,陈伤没办法放任谢嘉南一个人回家,将电瓶车送回小区之后送他回家,等再次回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陈伤看到了蹲在那里吃棒棒糖的谢引,谢引远远就看到了他,此时正眯着眼睛瞧他。   “送回去了?”待陈伤走近了,谢引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根棒棒糖递到陈伤面前,顺便问他。   陈伤接过棒棒糖的动作顿了下:“你知道?”   谢引轻哼一声没有回答,陈伤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说:“时间有点晚了,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谢引盯着陈伤手中的黑色手提袋,挺大一包。   “谢嘉南让我拿给你的。”陈伤说:“换季的衣服。”   谢引盯着那个手提袋,没说话。   “不要我扔了。”陈伤迈步走向旁边的垃圾桶,却被谢引扯住了手提袋的袋子:“我说你这人明明没什么钱怎么这么浪费啊?扔它干嘛啊。”   “看了不闹心吗?”   “闹心。”谢引承认得很坦率:“可是我要没这些衣服,去商场买的话,我看着我卡里不断减少的余额会更闹心。”   “傻子才跟钱过不去。”谢引抢过了手提包,抱在怀里。   陈伤也只是一说,没想要真的扔掉,虽然两个人做朋友的时间还短,但陈伤却是越来越了解谢引了,他实在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祁希说的也没错,你对他好,他是真的会掏心掏肺对你也好的那种人。   谢引没说去吃饭,也没说回出租屋,就抱着那个行李袋蹲在原地含着棒棒糖,情绪大概还是有些烦躁,陈伤看着他嘴巴外面的那根白色塑料棍儿,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天气很好,温度也适中,陈伤也就没动站在原地陪着他,不知过了多久,谢引看着面前不知哪家店跑出来的小泰迪说了句:   “陈伤,我今天不想出去吃。”   “嗯。”陈伤淡淡应了句:“那你想吃什么?”   “手抓饼。”谢引看着那只泰迪在路边撒了一泡尿:“双倍鸡蛋双倍培根双倍火腿的那种手抓饼。”   “好。”陈伤说。   谢嘉南没再来过,谢引情绪平复之后也没再提及,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陈伤更不会主动说什么,他们照样刷题照样工作照样补习,唯一不同的是每天晚上谢引都会有一碗宵夜。   有时候是面,有时候是蛋炒饭,有时候是馄饨和饺子,不是超市买来的速冻食品,是陈伤自己包的。   谢引发现陈伤好像什么都会,马桶堵了他能通,灯泡坏了他能换,就连洗衣机不工作了他都能修好。   这人简直就是万能的。   仔细算算,万能的陈伤还有一个月就要走了。谢引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刷牙,盥洗台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查阅,是祁希在跟他抱怨正式开学后每天早自习的苦楚。   是啊,已经九月了,所有的学校都已经开学,气温都已经凉爽起来。谢引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陈伤快走了。   认识这个人才两个月,从最开始的互不打扰,到最近的互帮互助,明明也才好好相处不到一个月,明明知道这个人要走的时间,却莫名其妙地有些舍不得。   陈伤走了之后,他怕是再也吃不到手抓饼,蛋炒饭,打卤面,各种炒菜,还有馄饨和饺子了吧。   谢引叹出一口气,然后意识到这大清早的自己把自己想饿了。   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晚上谢引休息得不错,早起的时间便提前了不少,不到六点就起床背书,陈伤通常会在8点之前回来,但今天他背完了书,做完一张语文卷,时间都已经到了八点半,陈伤还没有回来。   谢引走去厨房打开窗户看了一眼,楼下也没有陈伤的电瓶车。   【人呢?】谢引给陈伤发了微信,五分钟过去陈伤都没有回复过来,让谢引开始担心陈伤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拨了一通电话过去,被陈伤挂断了,谢引等不下去,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刚走到四楼谢引就和正上楼的陈伤打了个照面,陈伤有些诧异在这里遇见谢引:“要出门?”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谢引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确定他没有受伤。   “昨晚不是跟你说过我今天早上可能会晚回来会儿?”陈伤走到谢引面前,看着他:“忘了?”   陈伤继续上楼,谢引想了想还是没想起关于晚回来的记忆,迈步跟上去:“蒙我呢吧?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说了。”陈伤说:“你还嗯了一声,做奥数的时候。”   谢引闻言撇了撇嘴,没有再怀疑,昨天晚上那道题还挺难的,他思考了很久才解开,陈伤要是在那个时候跟他说的话,那的确可能就只是过了一下耳朵,没过脑子。   跟在陈伤后面回了出租屋,谢引看到陈伤迈步去了厨房自己也跟了过去,站在门口看他:“你时间会不会来不及了?要不别做了。”   “来得及。”陈伤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晚上没吃完的米饭:“我不去送外卖了。”   “嗯?”谢引怀疑自己又没听清陈伤说什么。   “我辞职了。”陈伤说:“还有一个月就走了,遇到你这么个老师可遇不可求,我想接下来的时间都用来好好补习,可能会比之前更麻烦你一些,你要是觉得困扰,随时告诉我。”   其实让陈伤辞职的事儿谢引老早就想跟陈伤说了,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陈伤又不是那种没有规划的人,谢引觉得由他来说并不适合,如今陈伤主动这么做,谢引还挺乐意的:   “我要是你,我这一年都不走了,就待在可遇不可求的谢老师身边,哪儿都不去。”   明天见,还是零点哈~ 第23章   陈伤当然知道留下才是对自己好的选择,也知道比起谢引的身边,学校才是他更好的去处,可他没多少时间了,他还是想找到家人,还是想回家。所以对于谢引的这句话陈伤没有回应。   谢引也知道他想要什么,笑着说:   “我开玩笑,我知道你会走的,我也希望你早点找到家。”   谢引以为陈伤辞职是把两份工作都辞了,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左右听到声音才知道他还留着菜市场的工作,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今天早起光是站在房间里都有些凉,可谢引出门看陈伤的时候发现他还是穿着短袖。   也对,他房间里的陈设一眼就能看完,除了那些书之外就是几件夏天的长裤短袖,好像没有秋季的衣服。   “菜市场的工作没辞吗?”谢引打着哈欠问。   “没有。”陈伤在玄关处换鞋:“也就两三个小时,不耽误什么。时间还早,你再回去睡会儿,早餐想吃什么?我买食材回来。”   昨天晚上的宵夜陈伤给他做了一大碗麻辣烫,因为太久没吃过,也不知道陈伤是怎么做的,味道竟然比外面的还要好,以至于陈伤拦他都没拦住,吃到撑,到现在也没觉得饿,更何况又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更不可能有胃口。   “都行,反正你做得都好吃。”   陈伤勾了一下唇角,打开了房门要走,谢引就是这个时候叫停了他:“等一下陈伤。”   陈伤迈出门的脚又收了回来回头看他,谢引没解释什么,回了房间,没一会儿拿着一件外套走出来递给陈伤:“穿件衣服,别感冒了。”   或许是怎么都没想到被叫停会是这个原因,陈伤盯着面前的这件衣服没有立刻接过来。   “怎么了?”谢引看着他:“咱俩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你应该都能穿,嫌弃啊?”   “不是。”陈伤抬头:“你也知道我去做什么工作,会弄脏。”   “脏了就再洗啊。”谢引不是很理解陈伤的逻辑:“衣服就是用来穿的,哪件衣服能穿不脏?让你穿你就穿着,没多少时间学习了,你也不想剩下的时间浪费在生病上吧。”   根据陈伤对谢引的了解,再拒绝这人就该爆了,大清早的陈伤觉得小炮仗还是再睡会儿比较好,接过了衣服:   “谢谢。”   “穿上。”谢引看着他说。   陈伤又是一愣,看着谢引,谢引就那么等在那里,似乎是担心陈伤阳奉阴违。陈伤没有办法,将外套穿上,谢引见此没再说什么,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了,留下陈伤站在门口,多多少少有些迷茫。   这样直白的不容拒绝的关心,好像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感觉……挺好。   那件衣服陈伤到底没有在工作的时候穿,工作的时候感觉不到冷是一回事,另外也是舍不得,他说不好这种不舍具体来自哪里,可第一次被人关心在乎,陈伤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这种感觉。   哪怕只是一件衣服。   原则上他和谢引其实是一类人,谢引抗拒不了一碗面,陈伤也无法对这件衣服无动于衷。   陈伤下班回到出租屋的时候谢引正在屋里背课文,陈伤没有出声打扰,放下衣服去了浴室洗漱,等他出来的时候谢引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声音看过来,不是很满意地瞥了一眼陈伤。   陈伤被这一眼看的站在了原地没动,他以为谢引会说什么,但谢引在那淡淡的一眼过后又去看手机,完全不理他,陈伤的视线落在了谢引旁边的衣服上,似乎明白了什么。   “工作起来挺热的。”陈伤说。   “爱穿不穿。”谢引起身回了房间。   陈伤站在原地静默一会儿,走过去沙发前把那件衣服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少了一份外卖的工作,陈伤学习的时间翻了一倍,但却比之前还要刻苦用功,除了做饭吃饭睡觉,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连做饭的时候都在背书,谢引原本已经觉得自己很用功了,但在陈伤这种近乎不要命的学习强度下,他现在一天也能比之前多做一套卷子。   真的是没有最卷,只有更卷。   天气越来越凉,谢引一直担心陈伤起早贪黑穿得那么少会先倒下,却怎么都没想到先倒下的是自己,中午的时候祁希在微信里提醒他注意流感,说班级里已经阵亡一半儿的时候他还不以为意,毕竟自己几乎都不出门,再怎么都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可打脸来得如此之快,这天没过完谢引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已经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没开过空调了,谢引明明知道今天也没有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确认了一下,实在是太冷了。   陈伤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热?”   “我看起来像热吗?”谢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明明快冷死了。”   “不行。”谢引受不住地起了身:“我去房间拿件衣服穿。”   谢引穿了外套回到主卧之后陈伤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谢引被盯得不爽,啧了一声拿笔敲敲他面前的卷子:“做完了吗?怎么这么不专心,你要注意时间,考试的时候可……”   谢引的话没说话,陈伤的手已经不打招呼地伸到眼前,谢引怔忡的瞬间,陈伤微凉的手已经碰触到了额头。   “你冷啊?”谢引没拒绝他的碰触,盯着他问:“怎么这么凉?”   陈伤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是你烫,自己发烧了不知道?”   “嗯?”到了这一刻谢引还没有自己生病的觉悟,抬手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啊,我觉得体温正常啊。”   都烧成一个火炉了,自己摸自己是感觉不到体温差异的,陈伤没理他这一句,想去拿体温计量一下,可起身的一瞬间却被谢引抓住了手。他太烫了,烫得陈伤指尖都蜷缩了一下,可谢引却根本不自知,紧紧地抓着他:   “好像你是比我凉一些,但确定不是你体寒吗?”   陈伤抽出自己的手:“我去拿体温计。”   谢引撇了撇嘴,像是认命了:“哦。”   体温39.1,谢引看到这个数字眼睛都比刚才亮了一些:“我还是第一次烧到39度以上。”   如果陈伤没看错的话,谢引眼睛里的情绪大概是惊喜。   这人……陈伤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收好体温计开始找退烧药:“没怎么生过病?”   “也不是。”谢引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就是没怎么在意过,发烧又没有别的症状,睡一觉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陈伤找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所以大多数时候根本没测过体温?”   谢引笑了下,问陈伤:“测了又怎么样?”   是啊,测了能怎么样呢?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他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不受欢迎的存在,即便知道他生病了,也不会在意的,谢引的性子大概也从来不会主动说,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说了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陈伤找到了药,又去给谢引倒了水,谢引接过吃了,然后像没事儿一样的继续做未做完的题,陈伤看了他一会儿,开口:   “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哪儿那么娇弱了。”谢引头也不抬:“高考的日子可不会挑我身体倍棒儿的时候,就当困难模式练习了。”   这话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陈伤没有再劝,也开始做题。   但到底是不舒服,做完一张卷子谢引怎么都不想拿第二张了,他靠在椅背上感觉身体渐渐涌上来的不适感,这才有了点生病的自觉。   上次生病什么时候来着?已经忘记了,这种事情记得只会让自己不痛快,但一定要记得点什么的话也还是能搜刮到一些记忆的,好像也是晚上,跟现在差不多的时间,他又冷又饿的学了大半个晚上,最后只能靠白开水充饥,跑了一晚上的厕所还被骂打扰了他们休息。   记忆和现实重叠,谢引好像真的有点饿了,可是陈伤还在做题,他也不可能开口让陈伤去给自己做吃的。   谢引一直觉得陈伤负责一日三餐是自己占了便宜,陈伤的成绩虽然需要人辅导,但并不怎么耗费精力,谢引并不觉得自己付出了什么,尤其是在最热的时候自己还有空调可用,但陈伤似乎并不这么觉得,连食材都不让自己买。   这人表面看起来凶狠得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实在,稍微对他好一点,就能掏心掏肺,也不知道到底吃过多少亏。   或许是他看陈伤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陈伤即便做着题都有了感觉,谢引发着烧反应慢半拍,陈伤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两人的目光就那么撞上。   谢引笑了下,想说今天想偷个懒准备早点睡了,但话才刚到嘴边,陈伤却先一步开了口,问他:   “饿了?”   谢引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应该摇头的,今天时间还早,不吃也没什么关系,自己也好像不是真的饿。可生病的人总会有些无理取闹的情绪,谢引之前一直没有,但今天却怎么都压抑不住。   “嗯。”谢引应了声,说:“饿了。”   “想吃什么?”   ‘都可以’‘都好’这才是最佳答案,别人给的也不应该挑拣,可谢引没这么说,他遵循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麻辣烫。”   陈伤看一眼时间,起了身,说:“好。”   陈伤离开房间去了厨房,谢引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很久。   原来自己的情绪被人妥善安放是这种感觉。   真好。   明天(8号)的章节晚点更哈,恢复到晚九点~   感恩~ 第24章   谢引瘫在椅子上不知坐了多久,始终不太想动,一直到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才意识到什么,拖着沉甸甸的身体走出主卧。   陈伤拎着菜站在玄关处换鞋,谢引愣在原地:“你,你出门了?”   “家里没麻辣烫的食材了。”陈伤将菜放去厨房,又走出来回到玄关,随着他的动作谢引才看到那里还放着一个板板正正的长方形袋子,像是被子之类的东西。   “给你买了床被子。”陈伤拎着走过来,指了指次卧的方向:“我放进去?”   谢引没说话,就那么看着陈伤。   最近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但也没有到冷的程度,夜里关上窗户一条毛巾被也是够用的,所以谢引一直没有去买被子,就算现在发着烧穿着外套还是觉得冷,他也没想起来晚上睡觉该怎么办。   但陈伤想到了,想到了他发烧睡觉会冷,想到了即使退了烧也不能再着凉,想到了自己没想到,还给自己买了回来。   这么多年对自己在意关心的人中祁希算是顶尖的,可就算是祁希也没有照顾自己到这个份上。   谢引没说话,陈伤也没等,将被子放进次卧又走了出来去厨房:“我先做饭,晚点再帮你铺上。”   回过神的谢引跟着陈伤去了厨房,他本想着要去帮忙的,却莫名其妙地停在了门口的位置不想动,就那么倚靠着门框看着陈伤择菜洗菜。   谢引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过烟火寻常的正常生活,他习惯了一个人,对家这个名词也早已经没有任何的期待,可如果家是陈伤此时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样子,谢引觉得他还是会很想要。   发烧本该没胃口,陈伤把麻辣烫端到谢引面前之前谢引也没觉得自己多饿,他会跟陈伤说饿更多的是想要那种被回应的感受,可陈伤做的麻辣烫卖相和味道实在都太好了,谢引越吃越有胃口,最后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药效,出了一脑门的汗。   陈伤很少吃宵夜,即便吃也是吃不到两口就停下,谢引吃完的时候陈伤也从次卧里走出来:   “被子铺好了,被罩还没洗,先不用了,将就两天。”   “你呢?”谢引问。   陈伤一开始没明白谢引是什么意思,转眼也明白:“我快走了,买被子还要带走,麻烦,这两天气温也还行,我不冷。”   “别感冒了。”谢引说:“晚上气温还是凉,要是生病了耽误你学习。”   耽误学习进度是目前陈伤最不想发生的事情,闻言静默几秒看着谢引:“你要是不介意把毛巾被借我盖两天。”   “拿吧。”虽然谢引觉得两层毛巾被也不是很够,但总不能说让他跟自己一个被窝,那太奇怪了。   吃了饭,困意上涌,谢引洗漱完就钻进了被窝,可能还是发烧,在这么厚的被子里面也不觉得热,反而暖暖的觉得挺舒服,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就喊陈伤。   陈伤大概以为他不舒服,来得很快,站在床边看他:“怎么了?”   谢引在被窝里待着,就露着一双眼睛看他:“被子多少钱,我转给你。”   陈伤:“……就这个?”   “不然呢?”谢引把鼻子嘴巴也露了出来:“你替我买东西我总不能不给你钱,搞得我像占便宜的小流氓。”   “没人当你是流氓,睡吧。”陈伤说完就要走,却被谢引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给你钱还不要?到底多少钱?”   “不要钱。”陈伤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不过你要再不放手,我可真当你是流氓了。”   谢引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两人叠在一起的手,啧了一声放开陈伤躺了回去,重新把掀开的被子掖了掖,将自己裹得更严实,顺便小声吐槽:“你这人怎么这样?”   陈伤没有理他这一句,转身就走,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房门就不关了,不舒服随时喊我。”   房间里的灯被陈伤关掉了,客厅也没开灯,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谢引看着门口陈伤的身影说:   “你也早点休息。”   陈伤隔了一秒才回他:“睡吧,晚安。”   陈伤走了,谢引一个人躺在床上,困意不知怎么突然就不太明显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始攻击他。   是真的乱七八糟,不然他不会想陈伤如果留下来该多好。   到底是不舒服,到底还是困,想了一会儿有的没得谢引也渐渐睡过去,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微凉的手碰触自己的额头,很舒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动了,或者想要做什么,他感觉到那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说:   “没事儿,睡吧。”   这语调让人安心,于是谢引真的就那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快八点,看到时间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身体除了感觉还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以外好像没什么别的感觉了。   谢引掀开被子坐起来,还没来得及穿上拖鞋,陈伤的声音就自门口传来:“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引看过去,陈伤不是洗完澡的模样:“你没去上班?”   “嗯。”陈伤应了声:“煮了粥,起来就吃饭吧。”   谢引看着陈伤离开迈步跟上去:“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来看我了?”   “嗯。”陈伤承认得很干脆:“原本想着睡前看看你退没退烧,谁想到你防备心还挺重,差点就被你打到。”   “不好意思啊。”谢引说:“我都没意识。”   陈伤笑看他一眼:“我又没怪你。”   原本以为退了烧就算没事儿了,但接下来的几天谢引终是体验到了祁希说得生不如死的感觉,咳嗽,喷嚏,流鼻涕不间断地攻击他,晚上睡觉都能因为鼻塞而呼吸不畅憋醒,谢引肉眼可见的暴躁了起来,活脱脱的小炮仗。   但小炮仗没对陈伤炸,甚至为了不传染陈伤他已经搬回了自己的房间学习,在客厅碰到都能退避三舍,至于补习早已经换成网课模式。   陈伤对此很无奈:“房间就这么大,空气里早都是你的病毒了,要被传染早传染了。”   “你这么张狂是要吃大亏的。”谢引捂着口鼻瞪他:“瞎嘚瑟什么,离我远点。”   谢引是真的不想传染陈伤,不想陈伤跟自己一样难受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像陈伤照顾自己这样照顾生病的他。   知道他感冒没胃口,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都不带重样儿的,饭后提醒他吃药,睡前提醒他关窗,一天中也无数次提醒他多喝水,这还不算,谢引房间的被罩是他套的,床单是他换的,就连谢引换下来的衣服也是陈伤帮忙洗的。   他把自己照顾得实在太好了,好到本以为是因为发烧才有得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频繁出现在谢引的意识里。   他真的不太想让陈伤走了。   可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谢引流感症状都消失的那一天早晨,两个人久违地又坐在一起吃早饭,谢引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陈伤,陈伤一开始没当回事,但渐渐地也多少有些受不住,抬眸看他:   “我没倒下你很失望是不是?”   “你到底什么体质啊?”谢引好奇死了:“我这么大一个传染源在你身边,你居然连咳嗽都没咳一下,你这样显得我很弱。”   陈伤看着他:“那我带你锻炼?”   谢引头摇得像拨浪鼓:“当我放了个屁吧。”   陈伤:“……”   谢引不再说话,陈伤也安静吃饭,可安静了没一会儿谢引又开口叫他:“陈伤。”   有别于刚才的玩笑,他这次的语气特别认真,认真的陈伤都不得不看他。   “谢谢你。”谢引笑着说:“长这么大我还没被谁这么照顾过,你让我明白家,原来也可以是这样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陈伤怔忡了两秒才回过神,刚想开口却被谢引堵了回来,他似乎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我就是瞎感慨一下,我还没这么感性过,让祁希知道得笑死我,你可不许笑我。”   不用谢引警告陈伤也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心疼。   谢引静默片刻又看向他,认真道:“你一定要找到家。” 第25章   当初谢引决定在家自学复读这一年的时候和班主任约好半个月或一个月要回学校一次,沟通和检验一下学习进度,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差不多过去一个月,谢引原本都忘了这事儿,可流感结束之后谢引的心思莫名其妙的乱了,尤其是看到陈伤总是忍不住地想他如果留下来该多好。   这很自私,谢引知道,可他控制不住,以至于一直自我纠葛着。   所以当祁希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的时候,谢引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就回复说‘明天’,这事儿他不能跟陈伤说,但可以跟祁希谈一谈。   晚上谢引给陈伤讲了一道重点题之后,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   “我明天得去趟学校。”   陈伤解题的思路停下来侧脸看他:“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了。”谢引说:“祁希请我吃食堂。”   陈伤点了点头:“好。”   他又重新回到那道重点题上,谢引的目光倒是没及时收回,就那么看着他,突然想到什么,说:“你好好吃饭。”   “嗯?”陈伤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什么?”   “你!”谢引拿笔指了指他:“别一日三餐都是给我做的,我不在你也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听见没。”   这话让陈伤更意外了些,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该有反应,点了点头:“好。”   “敷衍我。”谢引说。   “没有。”   “那明天午饭拍照给我看。”谢引撑着脑袋看他,笔在指尖转得飞快:“我倒要看看你自己一个人能吃什么。”   陈伤有些无奈:“我们两个之间,好像不太会照顾自己的是你?”   谢引:“……两码事,我说的你听到没。”   “好。”陈伤答应他:“我拍给你看。”   谢引这才满意了,不再打扰陈伤做题。   第二天谢引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上午的时间,各科老师都见了个遍,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到放学的时间,谢引去了祁希现在的班级,趴在走廊上的护栏上等他。   他以前挺喜欢学校的,在学校里就没有家里那些糟心事儿,但现在看着熟悉的校园觉得其实出租屋更好。   陈伤做的饭菜可比食堂好吃多了。想起这个谢引不由得想到了两个人昨天晚上说的话,距离祁希下课还有几分钟,谢引闲来无事便拿出手机骚扰陈伤。   【嘛呢?】   几秒后陈伤回过来一张图片,是物理试卷最后的一道大题,旁边的演算纸上有涂抹掉的两个解题步骤,谢引放大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教室,往楼梯的方向走了走,开始发语音跟陈伤说这题的重点在课本的哪节,让他去着重看一下,如果还是解不出来自己回去给他讲。   【好。】   谢引看着这简短的回复觉得这人也太冷漠了些,自己跟他说了那么多,就回过来一个字,换作别人不能跟他做朋友。谢引撇撇嘴刚要介意一下下,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要加陈伤好友那天他说的话,他说‘我性子冷,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挺没意思的’。   话少,不怎么爱开玩笑是真的,但谢引并没有觉得陈伤性子冷,把自己照顾这么好的他如果都是冷性子,那么祁希是不是就能去拥抱太阳了?微信上看不到表情,听不到语气难免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怎样的情绪,但或许对方真的就是很平常地应了声。   谢引和陈伤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的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热情得多。   谢引暗骂自己小心眼儿,又问陈伤:【吃什么了?说好的照片呢?】   【现在才几点?】   十一点二十七,的确不是他们平时吃饭的时间点。   【这不是怕你饿肚子嘛,等下记得拍照发我啊,不然回去制裁你。】   【好。】   又是一个字,谢引啧了一声,这次的他非但没有任何意见相反还笑了下。   下课铃声响起,谢引收了手机,不过才刚转过身就看到祁希风一样的旋到自己面前:“怎么样?快不快?老子知道你在等,铃声响起的第0.00001秒就蹿出来了。”   “嗯。”谢引平静地看着他:“少年不一般,好似一头活驴往外蹿。”   祁希:“……骂我,但为什么是驴?”   “你想当别的我可以现场改。”   “算了。”祁希摇摇头:“驴也挺好的,跟你是同类。”   谢引:“你才是驴。”   “非也非也。”祁希搂着他的肩膀往楼下走:“你要不要审视一下自己的犟脾气,都说犟驴犟驴,所以驴是非你莫属啦,我委屈一下自己和你做个伴儿,你不用表示感谢,我都是自愿的。”   祁希那以身就义的模样让谢引直接抬脚踹他,可祁希实在太了解谢引了,第一时间就扭腰躲过了他的攻击,谢引啧了一声似是没料到自己会失手,眯了眯眼,祁希一看暗叫一声不好,拔腿就往食堂的方向跑,谢引也不惯着他疯了一样在后面追。   一时之间整个死气沉沉按部就班去食堂吃饭的高三队伍仿佛被这两头驴搞得活了起来,闪躲的,加油鼓劲儿的,吹口哨的,都是青春的气息。   食堂里,被追得气喘吁吁的祁希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把饭卡交给谢引指使他去打饭,谢引也没拒绝,晃了晃手中的饭卡:“不怕我给你吃破产?”   “能的你。”祁希看着他:“老祁刚给我充两千。”   谢引挑了挑眉:“祁叔这是喂猪呢。”   “滚蛋。”祁希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脚:“赶紧去买饭,饿死我了,我最爱的芝士虾球要是没了,我就把你剁了。”   谢引笑了下,拿着饭卡乖乖去排队。   人很多,谢引站在队尾缓慢地往前移动,周遭乱哄哄地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明明离开这样的群体生活也没多久,他却有了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仿佛上次排队打饭还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儿。   旁边队伍里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身黑色的运动衣,头发短到露着头皮,和陈伤差不多。其实他整个背影看起来都很像陈伤,谢引突然想到其实应该带着陈伤一起来的,他似乎远离热闹太久了,也从来没有感受过正常的高中生活是怎样的。   应该带他来感受一下的,看看自己待了三年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饭桌上祁希狼吞虎咽,像头饿了七八天未进食的野兽,谢引却没吃多少,都是以前下课争抢的饭菜,窗口还是那个窗口,阿姨还是那个阿姨,就连打菜抖两下的动作都是一样的,但味道就是有些不一样了。   祁希看着他没什么胃口的模样:“你怎么不吃?以前吃不够还要抢我的,今天你是怎么了?”   “是不是换师傅了?”谢引说:“感觉没以前好吃了。”   “没换。”祁希看着他:“我没觉得不好吃。”   “是吗?”谢引疑惑地又吃了一口,但还是觉得不太好吃,便将菜推到了祁希的面前:“给你吃吧。”   祁希盯着他,几秒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是陈伤做得太好吃了,把你胃口养刁了吧?”   谢引没联想到这个,但祁希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想陈伤做的饭菜了,挑了挑眉:“陈伤做的就是比这个好吃。”   “做梦都没想到。”祁希有些唏嘘:“几个月前还互相看不惯得两个人现在居然能相处到这个份上,你还每天被他一日三餐地照顾着,这怎么可能是你干得出来的事儿。”   “以前是我对陈伤有偏见。”谢引承认得坦坦荡荡:“你被人揍了难道还能觉得他顺眼吗?我那是很正常的情绪,换谁都一样,但好在我及时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混蛋,知错能改。”   这就是谢引,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胜在讲道理,只要是他的错,他就绝对不会不认。   谢引能和陈伤处成现在这个模式,祁希其实挺开心的,开心谢引除了自己之外,又有了一个朋友。   “陈伤快走了吧?”祁希问了句:“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一个多星期了,你连食堂的饭都吃不惯了,那陈伤走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连个蛋都不会操……炒,炒菜的炒。”   谢引看着祁希没说话,祁希也没再说什么,把谢引递过来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谢引没着急走,和祁希一起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这是他们之前最常来的地方,心情不好了,想换一换脑子了就会上来,当然这并不是他们自己的秘密基地,也有高三的同学想要找个安静地方学习的时候也会上来。   他们爬上来的时候东北角就有个女生在背书,两个人看了一眼默契的放轻脚步去了西南角,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啊?”趴在半腰高的护墙上,祁希递给谢引一根棒棒糖,轻声问他。   谢引接过撕开包装塞进了嘴里:“这么明显吗?”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可我跟你从小长到大,这都看不出来的话也做不了兄弟了。”祁希看着他:“跟我说说?”   谢引抹平手中的彩色包装纸再一点点地折叠起来,他就在这样无意识的小动作里看向天上飘浮的云,诚实地对祁希说:“我不想陈伤走。”   祁希诧异地看着他,想问一句为什么,但似乎又觉得不用问,只是说:   “别这么自私。”   谢引轻笑一声,点点头说:“我知道。”   所以他只是自己乱,从来没对陈伤表露过自己的情绪。   “你和我的聊天中我能感觉到他把你照顾得很好,从小到大你没有被谁这么在意过,所以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留恋这份被在乎被关照的感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换做谁都不会想要这样的一个人离开自己。家对你来说是最想逃离的,你抗拒你不想要,可陈伤想的,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想回家的,你留不住他,也不能留。”   谢引将叠好的糖纸拆开,一点点地再次抹平,祁希就那么看着他翻来覆去地做着同一个动作,没再说什么。   “其实我最近有了不太一样的想法。”谢引看一眼祁希,笑了下:“我在想,如果我未来的家人是陈伤这样的,我还是想要有个家的。”   太温暖了,谢引抗拒不了。   祁希搂住他的肩膀,用力拦了拦:“你怎么知道以后遇不到呢?你以前也没想过会遇见陈伤不是吗?说不定走了个陈伤,接下来还有李伤王伤搬过来,照样对你好呢,不,说不定比陈伤更好也是有可能的啊。”   谢引笑了起来:“就我这脾气?做梦吧。”   但凡陈伤不需要他补习,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都不可能这么融洽。他们之间说白了就是一场交易,自己给陈伤补习,陈伤照顾自己,其实应该看得开一些,但谢引总觉得早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他在这过程中知道了陈伤的好,陈伤大概也是发现了他一点点长处的,不然这样的照顾就太超过了,他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所以李伤不行,王伤也不行,谢引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再和另一个人有和陈伤这样的相处。   祁希挑眉:“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啊。”谢引看着远方叹出一口气:“我这辈子只能遇见一个陈伤,但我留不住他。”   “既然留不住就好好给他践行。”祁希说:“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借着我生日的名义咱们好好放松一下?”   谢引回头看他:“夹带私货吧你?”   “看破不说破。”祁希啧了一声:“我也是担心你要给陈伤践行他不同意嘛,有我这么一个绝佳的理由他应该也不好拒绝?还是说你想要自己给他践行?”   谢引摇摇头:“一起吧,热闹一点好。”   陈伤的生活也应该热闹一点。 第26章   知道陈伤的离开是一场必然之后,谢引也就不在这件事上浪费过多的情绪,没用的事情他向来不会花费太多的精力,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高考。   回去的路上公交车经过商场,谢引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看着车窗外的人来人往原本没想下车,可视线里闯入一个拿着漂亮礼盒的男生,突然意识到他应该送陈伤一个告别礼物,于是在关门前一秒挤下了公交车。   他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但一定得送点什么。   好在商场够大,品类够全,他也有时间可以慢慢选,但事实上谢引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在看到一家手机专卖店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他想送陈伤一部手机。   陈伤的那部碎成蜘蛛网的手机最后到底是没有换新的,说是去买的时候刚好遇见那家店还有最后一个配件屏幕,于是花了不到五十块钱修好了。   手机修好的那天陈伤要把谢引转给他修手机的钱还回来,谢引没要,于是陈伤请他吃了一顿烤肉。这次没有谢嘉南的打扰,谢引自己就吃了三盘五花。   只是手机虽然修好了,可到底是两年前的手机了,性能本就不强,谢引多少次看他卡得厉害在桌面上敲打,他既然舍不得买新的,自己就送他一个好了。   送出手的礼物要拿得出手,谢引买不起最好的,但买下的这部价格也是他大半年的房租了。他当然知道这么一来自己的钱不够用了,也违背了自己省吃俭用的初衷,肉疼是真肉疼,可他还是想送。   陈伤的微信通信录告诉自己他这么多年都没朋友,自己是他的第一个朋友,谢引想让他知道有朋友是件挺好的事儿,想让他以后不要那么抗拒交朋友,他太孤单了,孤单的谢引有些心疼。   而且陈伤这么勤俭的性子,这部手机他大概会用很多年,如此一来他每次用的时候应该都会想起自己,说不定性子冷的他也会记得常联系。   谢引不想让他忘了自己,不想分开后慢慢失联。   买了手机,又在服装店里买了两套衣服,一双鞋子,陈伤要往北走,北方只会更冷,他还没有买新的衣服。纵然付款的时候谢引是咬着牙的,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大包小包地回到家,陈伤正站在客厅里打电话,谢引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听着陈伤的声音:   “是,下周日房租就到期了,我不再续租了。”   听到门口的声音陈伤转身看过来,有些意外谢引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但通话还没有结束,他还在和房东沟通:“好,我这几天都在出租屋不会出门,你随时可以带新的房客来看房。”   进门之前谢引还兴高采烈地想要跟陈伤炫耀自己给他买的礼物,可听到陈伤的话他突然就难受了起来,明明他也知道这是必须的,明明分别的礼物自己都买好了。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陈伤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看着谢引。   谢引没理他这句话,走过去在陈伤的面前停下脚步,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陈伤抬起手帮他拿东西的动作顿了下来,看着他。大概是没反应过来以至于连表情都是呆滞的,倒是谢引很满意陈伤这个状态,笑了起来,把手中的袋子晃得哗啦啦地响:   “高兴傻啦?是不是没收过礼物?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不是有个名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吗?我不能让她觉得爱不过如此,我也一样,你好不容易才有了我这么一个朋友,身为第一个朋友,我也不能让你觉得有朋友不过如此!”   陈伤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他反应最慢的一次,直到谢引把大包小包都塞到他怀里,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些东西。   “看看喜不喜欢。”谢引看着陈伤,眼神里都是期待。   陈伤看着谢引,视线里还是带着一些明显的不确定,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不太相信这些东西都是给自己的,可谢引的眼神,动作都在告诉他,都是他的。   陈伤将东西放在了沙发上,他先看到了两套衣服和鞋子,不同于他平日里的穿惯了的黑色,其中一套是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另一套倒是符合陈伤的风格,黑色的冲锋衣和一条同色系的运动裤,鞋子是白色的板鞋。   “喜欢吗?”谢引看着陈伤的表情:“你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可你跟我同岁,老把自己打扮得这么老气横秋做什么?你应该阳光一点,这样好运才会找到你。”   陈伤认清了这些东西都属于自己的事实,反应也快了不少,他看向谢引:   “花了不少钱吧?”   “够用。”谢引说:“你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放在我花了多少钱上,你应该试试这些衣服,然后跟我说一声喜欢不喜欢,最好是喜欢,不然我可能会炸一炸。”   “喜欢。”陈伤毫不犹豫地开口:“谢谢。”   “你都没试。”谢引觉得自己被敷衍了,不是很满意:“你试一下,老板说了,号码不合适的话我明天可以拿去换的,虽然咱俩身材差不多,但适合我的不一定适合你,穿上我看看。”   陈伤没有拒绝,抬手就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谢引也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在客厅里换,想提醒他一声去房间,但随即又觉得都是男生用不着避讳,去房间才显得有些怪怪的。   可明明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儿,谢引却莫名其妙的耳根发热,尤其是他不小心瞄到陈伤的腹肌之后就更热了,想要收回视线却和套上卫衣看过来的陈伤撞了个正着。   不说话可太尴尬了。   于是谢引开口问了句更尴尬的:“……你有腹肌啊?”   陈伤扯下卫衣的动作一顿,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没说什么,只是快速将衣服整理好了。   谢引:“……”   气氛这么尴尬,再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回答自己就更尴尬了,谢引只能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的打量起陈伤身上的衣服来。陈伤穿黑色好看,可穿浅色也很好看,褪去了黑色加持在他身上成熟稳重的气息,其实他也才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   “好看。”谢引笑着说:“再试试牛仔裤。”   陈伤应了声去拿裤子,这次谢引有了经验,即刻转过身去看别的,等陈伤叫他的时候才转过身来。   长得好看身材也好的人果然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谢引觉得自己的眼光也太好了,活脱脱地把一个阴郁的少年变成了阳光大男孩儿,他可太喜欢这样的陈伤了。   陈伤从谢引的表情里看出了这套衣服的结果,勾唇笑了下,去拿另一套的时候才看到衣服之下还有一个手机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确定地看着谢引。   “也是送你的。”谢引说。   陈伤蹙了眉。   “皱什么眉?”谢引不爽了:“给你就接着,别再跟我说钱不钱的,我钱够不够用我自己能不知道吗?你担心什么?我就是想给你换手机,管得着吗你!”   送人礼物送出脾气的大概也只有谢引了。陈伤领谢引的情,却并不接受:“去退了,我不要。”   “退不了。”谢引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陈伤把东西塞回来的动作:“发票我都撕了。”   陈伤没动,看着他。   发票大概率是没有撕的,否则手机有问题去售后都没有办法,谢引没那么傻,但谢引这模样大概是铁了心要把手机送给自己了。陈伤突然想到了祁希曾经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说:谢引是那种你真心对他,他能把一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你的人。   近些日子的相处中陈伤其实已经明确感觉到了这一点,可就算再了解他对朋友好也没想到能好到这个份上。就算谢引靠着补习有一些积蓄,可能有多少?他这么毫不计算地送了自己这么多东西,陈伤不知道他今后的日子打算怎么过,难道还要重新出去补习吗?   就算谢引要这么做,陈伤也不愿他冒险,他得考出去,不能再出现任何差池。   但谢引这么期待自己收到礼物的样子也让陈伤不忍,不忍看他失望,思索了一下还是接受了:   “谢谢。”   大概是没想到陈伤会这么容易就接受,谢引闻言还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睛:“别跟我搞小动作啊,不然我揍你。”   陈伤勾了一下唇角:“打得过吗?”   谢引:“……我都送你礼物了,你都不知道让让我的吗?”   “让。”陈伤看着他,目光很柔和:“现在要揍吗?我不还手。”   谢引察觉到今天的自己似乎很奇怪,看着陈伤的腹肌会觉得耳根发热,此时被他这么温柔地看着又觉得指尖发麻,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谢引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流感搞出什么后遗症了。   “怎么了?”陈伤瞧出他的异样。   谢引摇了摇头,他下意识的不想陈伤看出自己的不同:“我现在不揍你,你要是敢搞小动作,我指定揍!”   当天晚上谢引在陈伤房间学习的时候跟他说了祁希生日,顺便帮他践行的事儿,陈伤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同意了,问谢引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这是礼貌,却没想到谢引闻言就炸了:   “你跟他很熟吗?你都没送我礼物送他做什么?不许送!”   怎么都没想到谢引会是这个反应,以至于陈伤在草稿纸上演算的笔画出长长的一道,诧异地转头看着谢引,谢引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眨了眨眼睛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什么都不缺,你要是想送就做顿好吃的给他就行了,他想你做的饭好久了。”   陈伤没应,还是看着他,谢引被看得不自在,起身说去洗手间,陈伤轻轻应了一声看着谢引离开房间,他始终没动,维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天见呀 第27章   祁希生日那天刚好是个周末,学校放一天假,中午陪父母吃了饭,下午就来了,还搬了一整箱的酒。来的时候谢引和陈伤各自的卷子还没做完就没招呼他,祁希觉得自己这个寿星受到了冷落,好在周乐乐刚好上来找谢引玩儿,便临时成了祁希的玩伴。   两人从主卧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谢引勾着陈伤的肩膀笑得一脸得意:   “怎么样?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就让你数学从91提升到了117,厉不厉害!”   “我去!”祁希闻言惊讶出声:“可以呀陈伤,高三的分可不好提,你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提高了26分,牛逼啊。”   祁希夸了陈伤,谢引听着比夸自己还高兴,笑得更张扬,陈伤看着他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模样笑了下,说:“谢谢。”   谢引本来好好的,可不知是不是两人距离太近了,还是说陈伤看着自己的眼神太认真了,谢引瞬间就又有些不自在,搭着陈伤肩膀的手也开始发烫了起来,他不自在地收回来,保持着自己臭屁的模样:   “谢老师厉害吧?”   “厉害。”陈伤说:“特别厉害。”   一句臭屁的话被陈伤这么认真的回应,这次不只是手发烫了,谢引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好在周乐乐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抱住了谢引:   “谢引哥哥是最厉害的,我这个月的测验也比之前进步了8分,老师都夸我啦。”   谢引笑着抬手晃晃他的脑袋:“看来有好好学习,既然这么乖,等下让陈伤哥哥奖励你个大鸡腿。”   大概是想吃的,周乐乐瞬间吞咽了一口口水,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陈伤,陈伤笑笑:“那可能要等我一会儿了。”   “我可以的!”周乐乐兴奋地说:“谢谢陈伤哥哥。”   晚上不出去吃,那么所有的饭菜就都得指望陈伤,总不能再让两个人炸一次厨房,谢引本应该招呼祁希的,这是对待客人起码的礼貌,但谢引没管他,跟着陈伤去了厨房帮忙。   菜和肉都是早晨两个人一起出去超市买好的,陈伤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帮忙,陈伤扫他一眼:   “不用,去客厅陪祁希吧。”   “陪他做什么?你还真当他是客人啊?”谢引说:“他有周乐乐陪着,而且你要做这么多菜,没人帮忙多累啊。”   “不累。”   “我觉得累!”谢引拿着一根辣椒指了指陈伤:“我说帮忙就帮忙,敢不听老师的话?”   当老师当上瘾了,不过说是老师也没什么错,如果不是谢引,陈伤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成绩提高这么多,所以谢老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谢老师万岁。   周乐乐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没待一会儿就下楼了,说等会儿再上来。他这一下去,祁希就有点无聊了,逛了一圈逛到了厨房门口,他是准备说点什么的,但话到嘴边他没有开口。   前几天谢引跟自己说如果家人是陈伤这样的,他还是想要有个家,祁希理解他的想法,却是笼统的,没有概念的,如今看着在厨房里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洗菜一个切菜,配合默契,偶尔聊几句的两个人,祁希突然就明白了。   祁希自小也没有跟在父母身边生活,但他是在爷爷奶奶千宠万爱下长大的,烟火寻常他一直身在其中。他比谢引幸运得多,这些平常人唾手可得甚至从来不会在意的,却是他一直想要而得不到的。   陈伤给了谢引想要的。   谢引转身去冰箱里拿蒜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站立的祁希,不是很满意的啧了一声:“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帮忙啊。”   “不要。”祁希得意洋洋:“我今天是寿星,寿星不能干活儿。”   谢引嗤他一声:“说得好像你不过生日就会干一样。”   “我是不会干,但我至少不会烧厨房啊。”   谢引被戳到痛处哑口无言:“……滚。”   祁希笑着滚了。   周乐乐上来的时候陈伤刚好做完饭,鸡腿刚刚出锅,祁希去偷了一个鸡腿给周乐乐,却不想周乐乐悄悄从身后拎出来一个不是特别精美但却很可爱的蛋糕:   “祁希哥哥,生日快乐。”   祁希愣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小家伙离开是偷偷给自己买蛋糕去了。蛋糕很小,奶油看起来也很劣质,是吃一口都会觉得发腻的那种,可蛋糕是奥特曼的,祁希知道这是周乐乐最喜欢的。   “我没多少零用钱,所以蛋糕有点小,祁希哥哥别介意。”   “我要哭了。”祁希抱住周乐乐:“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我将来要有儿子,也一定是你这样的。”   谢引端着菜从后面过来,直接踹了他一脚:   “他就比你小8岁,乱占什么便宜。”   祁希抱着周乐乐嘤嘤嘤地哭:“乐乐,你谢引哥哥打我。”   周乐乐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谢引哥哥闹着玩的,不疼不疼。”   周乐乐没待多久,看着祁希许完愿吹了蜡烛就走了,他说他爸爸今天回来,要带他去广场玩儿,祁希送他到门口,返回来的时候还感慨实在是太可爱了。   周乐乐在的时候三个人都不好意思喝酒,怕带坏小孩子,但周乐乐一走就没什么顾忌了,祁希把藏在谢引房间里的啤酒搬了出来,笑着给每人的面前摆上一听:   “小酌怡情。”   谢引都不好意思拆穿他,你搬来一整箱还叫小酌吗?不过他今天不打算计较,毕竟除了祁希的生日,还有给陈伤践行这一回事儿,可以喝,也可以一醉方休。   陈伤没怎么喝过酒,他不喜欢醉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太安全,可今天也想破个例。和朋友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这对于他来说是很陌生的一种体验,以前的生活几乎没有过,酒精的确会让人失控,但他并不讨厌和他俩坐在一起喝酒的感觉。   祁希谢过了陈伤为他做的满桌子的菜,陈伤祝他生日快乐,祁希撞了一下谢引,谢引懒懒地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有祁希在饭桌上的话题就永远冷不下去,谢引不再像上次做个旁观者,话多的和祁希有一拼,有时候还会吵起来,半点也不惯着寿星,陈伤也不再保持沉默,听他们说到有意思的话题也会捧场。   他们快乐的叫喊着,放肆着,不管不顾地好像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   但世界末日不会来,陈伤却是真的要走了。   饭局的后半段,喝了不少的谢引突然坐在位置上没了动静,陈伤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眶已经红了,谢引一点也不在乎被发现,甚至还笑着对陈伤举杯:   “陈伤,我们得做一辈子的朋友,分开也不能断了联系,你要考上G大,我也会去北京,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又同个城市了。”   陈伤和他碰了碰杯,说:“不断联系。”   或许是喝多了,祁希也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他也举起杯跟两人碰了碰:“清北我是考不上了,但北京我是一定要去的,咱们北京见。”   “北京见!”谢引大喊了一声,将整瓶酒都饮尽了。   或许是喝得太急了,谢引竟然是他们三个之间最先不省人事的那一个,陈伤让他回房间睡,他却跌跌撞撞跑去了陈伤的房间,说等下还要做卷子。   跟喝醉酒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陈伤由着他送他回房间。   安顿好谢引出来的时候祁希也喝得差不多了,祁希正在兴头上不想停下,拉着陈伤想再喝,但陈伤却制止了他:“拜托你件事儿。”   “什么?”祁希问。   陈伤将一张银行卡从口袋里拿出来推到祁希的面前:“谢引送了我不少礼物,应该花了不少钱,他没有工作全靠积蓄,上大学之前的钱都怕不够用,这里面钱不多,不到4000,密码是6个6,我走了以后帮我给谢引。”   祁希盯着那张卡:“为什么自己不给他?”   “他不会要的。”   “我要去给。”祁希想了想那个画面,有些不想承受:“能被他骂死。”   “可他会收。”   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但祁希觉得陈伤也缺钱,不然不会一直让自己这么累:   “你收着吧,我给他补上,你们俩穷光蛋就不要接济对方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有我在,他就不可能缺钱花,虽然他死要面子,可这么多年我也知道怎么治他,让他能接受我的帮助。”   陈伤知道祁希一直对谢引很好,可不是一回事儿,但他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把卡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说:   “我还行,拜托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希也没再坚持,点了点头,收好了那张卡。   祁希还有再喝的想法,陈伤不好不陪,两个人虽然接触不多,可他们中间还有一个谢引,谢引把陈伤当朋友,那陈伤就是祁希的朋友。   “陈伤,我没想到你会和谢引处成这样。”祁希说:“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来对家都没什么好感,也说这辈子就一个人了,可你知道认识你之后他跟我说什么吗?”   陈伤看着他,没说话。   祁希笑笑:“他说如果家人是你这样的,他还是想要有个家。”   差不多又半个小时,祁希也多了,自然而然地去了谢引的房间里睡,倒是陈伤这个不怎么喝酒的留到了最后,他坐在位置上许久,将这个待了三个月的出租屋细细打量了一遍。   谢引有人说说心里话,陈伤没有,所以没人知道,在这里待得这两个月也是陈伤17年来第一次体验到家是怎样的感觉。   收拾完客厅的狼藉陈伤回去卧室看谢引,顺便拿毯子准备在客厅里睡,他把动作放得很轻,但意外的谢引还是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醒着?”陈伤问他。   谢引没反应,像是在睁着眼睡,陈伤觉得有意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一晃却被谢引抓住了手,紧紧攥住。   “陈伤。”谢引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我不想你走。”   陈伤想起祁希刚才跟自己说:“他不想你走,但他不能说。”   不能说的话,压在心底的话,借着酒劲儿在陈伤面前吐了个干干净净。   明天见呀 第28章   “还会再见的。”陈伤说。   谢引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听懂了没有,不动也不说话,眼神依旧落在陈伤的脸上,然后慢慢闭上。   他像是梦游了一场,说了几句连自己也未必记得的梦话。陈伤看他睡着了想把手抽出来,但谢引却一直抓着没放,陈伤一动他就抓得更紧,让人觉得这人会不会是装的。   客厅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听声音大概是祁希去厕所摔倒了,陈伤再次尝试抽自己的手,谢引还是抓着不放,陈伤威胁道:   “再不放开我就揍你了啊。”   可能是凑巧,陈伤说完这话之后谢引虽然不是很满意地撇了撇嘴,但还真的松了手。   陈伤盯着他看了两秒,离开了主卧。   祁希的确是摔倒了,但已经爬起来了,虽然还是站得东倒西歪,却很有礼貌地对陈伤说:“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们了。”   陈伤没说话,闻到了一股酒后呕吐特有的味道。祁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忍住,吐了,我想拿东西打扫来着,可我找不到门,我还撞门框上了……”   说着不知怎么委屈地哭了起来,像个做错事被家长罚了的孩子一样,陈伤顿时头大:“……”   上次喝醉酒明明安安静静的,这次是怎么了?   不管是怎么了,祁希都哭成了这样,陈伤不能不管,但也仅限于把他扯到沙发上坐下,连句安慰的话也没说,他认为说了也没用,醉酒的人什么都不会记得。   好在祁希虽然哭了一会儿,但酒品还是在的,没一会儿就躺在沙发上睡了,陈伤受不了这个味道,要去收拾,走去谢引的房间才发现祁希有一半都吐在了谢引的床上。   陈伤在这一瞬间里想到的都是谢引知道后炸毛的模样,他能预想到祁希明天要是不能在谢引清醒之前离开,谢引一定会让他短时间内都不敢再喝酒。   收拾完谢引的房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不仅褥子拆洗了,就连床垫陈伤都刷了,窗户打开散了味儿倒没有之前那么刺鼻,可这个房间今天也是不可能再睡人了。   洗漱完,陈伤给祁希盖了条毛巾被,抱着谢引的被子回了主卧。   谢引睡觉很老实,占据着床的一边还是最开始的姿势,谢引给他盖上被子,自己扯了另一条毛巾被在旁边躺下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谢引至少有半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为什么睁眼就能看到陈伤,为什么自己会睡在这里?为什么陈伤也会睡在旁边?   谢引躺在原位没动,凭借着即便喝断片也不会失忆的超能力将临睡之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好像是他自己坚持要来陈伤房间的,说什么要做卷子,至于后来的时候他就没什么印象了。   也想不下去了,喝了那么多的酒,谢引都快憋爆炸了,连带着对于自己和陈伤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感受都来不及顾忌,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去了厕所。   客厅里呼声震天,谢引有些好奇祁希为什么不去自己的房间睡,但管他呢,爱睡哪里睡哪里。   解决了生理问题,谢引开始有精力想些有的没的,他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会有些抗拒跟陈伤在一张床上睡,明明都是男生的,可他就是觉得太亲近了些,犹豫着要不要回去自己的房间,但又怕陈伤没醉,醒来问自己为什么回房间。   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怕挤着你呗!谢引的脑袋上像是突然亮起了一个灯泡,觉得自己简直绝顶聪明,他回去陈伤的房间抱被子,全程动作都放到了最轻,当他终于功成身退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瞬间像被雷劈了一样。   空气中其实已经没有味道了,可眼前这场景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谢引简直想踹醒身后睡到不省人事的祁希,可深更半夜的他不想打架,更不想吵到陈伤睡觉。这下他知道陈伤为什么会睡在自己身边了。因为除了自己身边,他根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出租屋里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被褥。   谢引觉得自己像个贼,又轻手轻脚地回去了。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陈伤睡得很熟,动也没动,谢引却心虚地放好被子,还故意走到门口用正常的脚步声走回来,像是他刚从洗手间回来一样,但遗憾的是,陈伤没能看到他‘完美’的表演,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谢引躺回去,发了一会儿呆,看向了陈伤,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陈伤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毛巾被。这个季节虽然没有太冷,但一层毛巾被也太薄了,谢引几乎想也没想地就把自己的被子分过去一半。   谢引的脑子很乱,他知道有什么事情在悄悄地发生改变,但他却看不着摸不着,他隐约能感觉到是和谢引有关,却又不确定是哪方面的。   是因为陈伤要走了吗?   再醒来旁边已经没有人,谢引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七点,这个时间陈伤都快要下班了。   又一次憋得厉害,这次身边没有睡着了的人,谢引也就没什么顾忌,风一样地跑进了洗手间,所以他没看到洗手间的灯是开着的,只是在打开门被满屋热气扑面的时候愣了神,缭绕的热气中,他还是看到了那个身影,倒没光着,可也只是穿着一条内裤。   “你没上班?”谢引被热气熏蒸得感觉脸都开始发烫。   “昨天不是跟你说过,我把菜市场的工作也辞了?”陈伤扯过旁边衣架上的黑色T恤穿上,又套了短裤:“上厕所?你先用吧,用完我再收拾。”   说完便走向门口,谢引应了一声,却没动。   浴室巴掌大的地方,门也没多宽敞,谢引不动,陈伤就出不去。陈伤站在他身前看着他,几秒后还是出了声:   “谢引,让让。”   谢引这才如梦初醒的侧过身,陈伤的视线在他红到几乎透明的耳朵上一闪即过,迈步出去了。   谢引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每一次和陈伤的视线碰到一处,谢引都下意识地想躲开,明明他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儿,明明他以前都敢看的。   不止眼神,就连并排坐在一起做题的时候手臂不小心碰到,谢引都会不自在地躲开,他像是得了一种不能靠近陈伤的病。   他应该回去自己房间学习,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恢复正常,可又舍不得,陈伤没几天就要走了,他们再也不可能坐在一起学习。而且自从开始补习之后,除了流感期间不愿意传染外两人从来分开过学习,他要是突然回去,陈伤一定会问一句为什么,谢引也想不出完美地借口出来。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看陈伤,也尽量不碰着陈伤。可是坐在一起又怎么能完全避免?陈伤有哪道题不会的时候,别说碰到手臂了,就连头顶到头的时候都有,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这天晚上就是,一道重点题的延伸知识点陈伤怎么也搞不明白,谢引给他列了例题和公式他还是有些迷糊,谢引就抽了一张草稿纸放在两人中间,从头到尾地讲给他听。   谢引学习和讲题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杂念的,或许这也是老师为什么放心他在家里复习的原因,一道题拆开了揉碎了讲给陈伤听,陈伤也聪明,卡壳的那一点被谢引说明白转过来弯儿之后甚至有些兴奋地抢过了谢引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解答起来。   谢引倒是被陈伤的动作搞得愣了一下,脑子里不再想题,难免就开始想点别的,后知后觉的连刚刚被陈伤碰到的手都开始有了点异样。异样的谢引都有点烦躁了。   这频率也太高了,几乎是100%,陈伤也不是什么病毒,自己怎么就不能碰了?   谢引不信这个邪,想要以毒攻毒。   “抱一下。”谢引突然说。   “嗯?”陈伤没立刻反应过来,思绪还在题目上。   谢引不是很满意,但陈伤在做题他也不好过多打扰,直到陈伤做完了题,又要去看下一道的时候,谢引才用膝盖碰了他一下。   陈伤回头看他,谢引莫名其妙的有些怂,但还是开了口,说得理直气壮:“抱一下。”   明天见呀~ 第29章   陈伤看着他,没说话,似乎并不意外他这样的心血来潮,但又不想接受。   谢引本就是厚着脸皮说的,陈伤一声不响的沉默像是拒绝,让他有些尴尬,还有些不爽:“不抱算了。”   说着就起身要走,陈伤就是这个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没说不抱,你炸什么?”   “我炸了吗?”谢引眼睛都瞪圆了:“我目前还很平静,但你要是再拉着我,我可就不保证了。”   他以为陈伤会放手,可陈伤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威胁一样依旧抓着不放,谢引不满的啧了一声刚要抽出来,陈伤却起了身,然后在谢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抱住了他,温热的呼吸和声音都在他耳边。   他听到陈伤问他:“这样?”   谢引没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被陈伤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定在了原地,明明是他要抱的,明明他应该是那个早就做好准备的人才对,可陈伤抱过来的那一刻他突然什么都忘了,什么不信邪,什么以毒攻毒,全都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到要从胸口处跳出来,他只感受到了陈伤的温度和呼吸。   陈伤没等到他的回应,侧目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慢慢爬上红晕的脖颈和耳朵,怔忡一秒,放开了他。两个人的视线对上,谢引的眼神有些呆滞,陈伤错开视线问他:   “宵夜想吃什么?馄饨还是麻辣烫?”   离开了陈伤的碰触和包围圈,谢引慢慢地活过来,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时钟:   “才八点,你饿了?”   别说刚吃完饭两个小时,就算四五个小时陈伤也很少吃夜宵,他根本就不会饿。   陈伤笑了下:“不是怕你饿吗?”   “我又不是猪。”谢引瞪他一眼,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陈伤沉默了两秒也坐下继续看题。   这晚的后半段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谢引连宵夜都没有吃,十点一过谢引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跟平时比起来是有点早,但今天中午谢引连午休都没休一直在跟一道题较劲,早睡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把自己砸到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却毫无睡意,抬手无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耳朵。脱离了题海,陈伤带给自己的僵硬和紧张似乎又一点点地找上门来,耳朵又开始发烫。   谢引啧了一声,他确认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但却非常不喜欢不明缘由的改变。   会不会是他最近吃什么过敏了?或者得了一种对同性敏感的病?上次祁希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跟祁希抱一下试试呢?要是自己对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敏感的话,谢引就当生病了完事儿,反正也不怎么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他明天得去找祁希一趟。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响起看到祁希两个字谢引就想起了这孙子生日第二天五点不到就跑路打电话过去都没接的行径,现在想起来还有些牙痒痒,谢引不想接他的电话。   可明天还有事儿要求这孙子,而且祁希很少这么晚了还联系自己,谢引本身也担心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还是接了,按下通话键,话还没说一句,祁希在电话那端倒是先叫上了:   “谢引谢引!这可能是我给你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了,我觉得我要被灭口了!”   谢引噌地一下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儿呢?”   不怪谢引这么紧张,实在是祁希的语气又急又喘,明显是在跑。如果没遇到什么危险跑什么?谢引的反应是正常逻辑思考下的正常反应,他实在太害怕祁希出事儿了,声音大的把陈伤也惊动了。   陈伤出现在门口,用眼神询问。   谢引没顾得上陈伤,问一直在跑却没了话的祁希:“问你话呢,能不能说话,到底怎么了?”   祁希还是没说话,谢引却待不住了,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陈伤不拦他,只说:“我和你一起去。”   祁希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妈的,吓死我了。”   谢引停下脚步,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变化,不管什么事儿,至少现在这一刻是安全的,谢引看一眼陈伤,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用不用我和陈伤去找你?”   “不用不用。”祁希说:“没什么大事儿,我就是看见隔壁班两个男生在亲嘴儿,还他们被发现了,一直追我来着,我怀疑自己要被灭口。”   谢引:“……”   陈伤其实没听到祁希在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可看谢引一言难尽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两个在打电话陈伤也不好在旁边一直听着,想跟谢引打个招呼回房间,他卷子还没写完,但陈伤在和谢引视线撞上的那一刻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谢引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陈伤不太好形容,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大概是类似一种不可置信的迷茫。而陈伤确定这应该不是谢引对祁希的情绪,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很认真。   在这样的一种目光下,陈伤不太好离开,倒是谢引先一步反应过来仓促地移开了视线回到书桌前坐下了,留给了陈伤一个背影,背影有点僵硬,以至于过了几秒才想起来骂电话那端的祁希:   “你是不是有病?我还以为你要被人杀了!”   背影还是不自然,但跟祁希对骂的语气倒听不出来什么问题了,陈伤看了几秒还是决定暂时离开。所以陈伤也没有看到,在自己离开之后谢引那猛地放松下来的肩膀。   祁希一直在电话那端说着话,说他是怎么撞见的,又是怎么被发现的,谢引觉得自己听进去了,又觉得没有,到最后满脑子也就剩了一句:“他们竟然在谈恋爱,两个男生!”   谢引一直没有声音,连祁希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都不知道,直到电话再一次想起才如梦初醒般的回神,重新接听。   “刚才是不是信号不好断了?”祁希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看来是躲过一劫:“喂,怎么不说话,你听得到吗?”   谢引嗯了一声却还是沉默,沉默的祁希开始觉得奇怪:“你怎么了?被我吓到了?是不是真担心我出事儿了?我怎么可能有事儿,不过说真的,虽然我知道我一直都是你最好的兄弟,但你这样的表现还是让我觉得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这个时候谢引该回怼祁希的,骂他臭不要脸,笑他自作多情,但他还是很安静,祁希意识到不对,语气也认真起来:“谢引,你怎么……”   祁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引打断,说了一句让祁希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他说:   “我完了。”   明天见~ 第30章   很多事儿其实就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一旦搭上一根弦儿自然而然也就通了。谢引十七岁,又不是七岁,虽然还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的经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好像喜欢上陈伤了。   不然不会脸热心跳,不会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不会碰一下就像被通了电。   也不用跟祁希试了,他觉得自己哪怕跟祁希抱着睡一晚上都能把他当个毛绒玩具一样的没有任何感觉。   所以他觉得自己完了。   倒不是喜欢上的人有什么不对,也不是时机有什么问题,更没觉得高考前谈恋爱这个人会耽误自己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刚发现喜欢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五六天之后就要离开,自己也太悲催了。   至于自己是个男生,然后喜欢上了另一个男生这件事儿在谢引这里压根不觉得是问题。他活到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没有真正拥有的,没有真正喜欢的,好不容易有一个人的出现让自己想要有个家,好不容易让自己喜欢,那这个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谢引都不在乎。   他只想留住这个人。因为不知道错过之后还会不会再遇到。   如果一开始他从来没体会过家的感觉,那么就这么孤独终老也没差,他未必不适应,可陈伤给了他一块糖,他吃了,知道它很甜,然后不想放下了。   他不觉得自己贪心,这是人之常情,自己不是圣人,也只是个普通人。   “完了?什么完了?”祁希被他搞得紧张兮兮:“这大半夜的你别说话吓我行不行?我胆子小。”   谢引大概是认清自己最近的反常是怎么回事儿了,却也不想深更半夜的去吓祁希,让他知道自己喜欢陈伤,怕是要立刻跑过来,谢引累死了,不想再应付他。   “没事,你吓我我还不能吓你了?”谢引插科打诨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祁希信没信,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维持着一个姿势在书桌前坐着,想的都是他和陈伤。   脑袋发热的阶段过去,很多事情便没有那么理所当然,比如他不在乎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但陈伤未必不会在乎,而且根据自己对陈伤的了解,他应该是喜欢女生的,当初那个小电影到现在谢引都记忆犹新。   就算陈伤喜欢男生,也未必会喜欢自己,就算喜欢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比他找家人更重要,谢引也不想拦着他。他贪心是真,或许也有点小自私,但绝对没自私到这个份上。   两个不太幸运的人遇在一起应该是让彼此更好的,他绝对不愿意拖陈伤的后腿。   啧,难办。   但难不难办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谢引不会浪费时间在如果和懊恼上,所以他根本不会去想如果一直保持互不打扰该多好,也根本不会懊恼自己为什么管不住自己喜欢陈伤。   喜欢就喜欢了。在他看来,喜欢是件挺美好的事儿,他并不抗拒。   难的是以后,但他也几乎立刻就决定不跟陈伤说,甚至不会表现出来,喜欢他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没道理让陈伤也跟着自己困扰,更何况要是被拒绝,尴尬不尴尬的不说,陈伤怕是离开后都不会跟自己联系了。   就算不能在一起,谢引也确定自己不想失去陈伤这个朋友。   一点也不想。   房门被人敲响的时候谢引才从这渐渐清晰的思路中回神,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陈伤,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距离刚才见他也才一两个小时,但或许是确定了自己心意,谢引总觉得自己眼里的陈伤和从前不一样了。   好像……更帅了。   “还不睡?”陈伤没有进来的意思:“祁希没事吧?”   “没事儿。”谢引看着他:“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就是发现了隔壁班同学的一个秘密,给自己加戏觉得要被灭口。”   陈伤勾了一下唇角:“你呢?”   谢引没反应过来,眨了一下眼睛:“我什么?”   “你也没事?”   谢引的心跳像是停了那么0.01秒,想说不会吧,自己刚确定就被发现了,但好在他临危不乱,瞬间反应过来陈伤根本不可能发现,自己也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陈伤这么问纯粹是担心自己。   “没事儿。”谢引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儿。”   陈伤像是不太相信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惹得谢引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才收回视线:“那早点睡,晚安。”   “晚安。”谢引说。   之后的几天谢引觉得时间像是在飞一样,房东带人来看房子的时候,谢引躲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觉得自己能接受陈伤的离开,但却不愿意接受陈伤生活过的痕迹被另一个人掩盖,好像只要那个房间还空着陈伤就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甚至想把主卧也租下来,就那么留着,给陈伤留着。可他没多少钱了,他没资本这么做,所以也只能看着。   这天房东又带了人过来,谢引本来还和陈伤笑嘻嘻地让陈伤检查他背书,门被敲响的时候陈伤将书合上:“房东带人过来看房了,等下再背。”   谢引的笑立刻淡了下去,起了身:“我回我房间。”   陈伤看着他想说什么,但谢引的速度快到像是在逃,没有给他丁点儿的机会。陈伤走出卧室,看了紧闭的次卧几秒才在不断地敲门催促声中走过去将门打开。   房东带来的房客是个带着小男孩儿的单亲父亲,陈伤对小孩子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软,他主动跟小朋友打了招呼,可小男孩儿却给了他一个白眼,陈伤没在意,也不再理会,靠在谢引卧室门口像个隐形人一样地看着他们。   小朋友的耐心不太好,房子小也没什么好看的,一直吵着要走,男人吼了他两句就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像是开了360度环绕音响。父亲像是习惯了,不管不顾地径自看房子,整体他还是满意的,便站在客厅里跟房东讲价,说400太贵了,房子太小了,楼道也太破了。   饶是陈伤这样的,也被这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扰的有点心烦,一门之隔的次卧传来了书本摔在桌面上的声音。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继而走向了那个撒泼的小孩儿。   没人听到陈伤跟小孩儿说了什么,总之小孩儿的声音停下了,甚至立刻从地上起了身跑向了男人,躲在了身后。男人不满地看着陈伤:“你跟我家孩子说什么了?”   陈伤慢悠悠地起了身,看着男人:“我什么也没说。”   男人不相信,把孩子像拎小鸡仔一样地从身后拎出来:“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吓你了?你跟我说,看我不揍他,我们还能让人给欺负了?”   小孩儿摇摇头:“真没说。”   大概是认为这孩子跟自己不是一条心,让他丢了面子,直接挥起巴掌开始往孩子的屁股上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陈伤蹙了眉,只是还没等他上前拉住男人,房东倒是受不了地制止了他:   “行了!要教训孩子别在我房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虐待儿童呢。这房子我不租了,你们走吧。”   “怎么不租了?”男人理直气壮:“我教训孩子跟租房子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不给钱,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给多少钱也不租了,咱俩没这个缘分。”房东一脸不耐地指了指次卧的方向:“而且那房间里住着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你带着个孩子就算了,要是每天都这么鸡飞狗跳的你让人家怎么学习?不租了!”   男人不服,还想说什么,小男孩儿倒是猛地踹了一脚男人的小腿骨,趁男人疼到弯腰的时候撒腿跑了,男人也顾不得再和他们计较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房东无奈地叹息一声也要走,陈伤跟了出去在门外不知道和房东说了什么,十几分钟后才回来。次卧的门还是关着的,陈伤走过去敲了敲,小炮仗大概还没熄火,连句‘进’都没说。   陈伤推开门进去,没看到小炮仗炸毛,倒看到一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安静少年。   此时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地笼罩着他,头发都闪着光。   陈伤本以为谢引会因为外面的吵闹烦躁,可走近了才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眶,想要调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他怎么都没想到谢引会哭。在谢家小区门口听养父母那么骂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陈伤不确定他想不想被自己发现,可他没有任何的遮掩大概是无所谓的。静默几秒陈伤坐靠在了谢引的桌沿上,见他还是一副没注意到自己来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炮仗怎么了?”   “烦。”谢引说。   其实不止烦,他还想爆炸,刚才甚至还想冲出去把那个男人赶走,打一架最好。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好不容易有的家变成那样。可他没道理阻止,这个房子不是他的,陈伤也不是他的。   “人都走了。”陈伤将手拿开:“房东说也不会再租给这样的人,不会爱惜房子不说,退租的时候也会麻烦得很,不会再吵到你。”   谢引淡淡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陈伤的话,可还是没动,像是这场吵闹抽走都是他的力气。陈伤不会安慰人,他能做的大概就是去厨房给谢引做一顿好吃的,可还没想好做什么的时候谢引就闷闷出了声,他说:   “陈伤,你再摸摸我。”   明天见~ 第31章   陈伤微怔,自谢引的背后看着他,他还是趴在桌面上的动作,没变过,刚才的那句话也像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可他就是说了,陈伤也听到了,不想让他失望。   重新抬手覆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揉:“舒服?”   “嗯。”谢引的声音还是有些闷:“舒服。”   谢引一句舒服,陈伤便一直没有把手收回,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抓他的头皮,摸摸他的头发,阳光将陈伤也笼罩其中,但这一刻或许因为那即将到来的分别,谁也没有觉得温暖。   揉了不知道多久,谢引都快在这样的抚摸里忘记了分离,迷迷糊糊舒服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谢引这才有了点反应,清醒过来:“笑什么?”   “还是不说了。”说了怕是要炸。   谢引啧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陈伤,眯了眯眼:“觉得像是在摸狗?”   老实说,陈伤有点意外,毕竟他也没觉得自己显露得有多明显,只是笑了那么一下,却精准的被谢引看穿了。他的确是觉得有点像在抚摸一条温顺的大狗,类似金毛和边牧那样的。   现在特别像,一头狗毛还被自己揉的乱糟糟的。   陈伤没有否认,伸手过去把他的头发捋顺,谢引由着他动作,但眼神很是不满意,被当成狗了,怎么可能满意。原以为会炸,可最后他也只是瞪了陈伤两眼,说:“算了,狗就狗吧,难不成你当我狗,我还真的是狗了不成?”   他今天真是处处都让陈伤感觉意外,意外的让陈伤不得不在乎他的心情:“这么不开心?”   “也没有。”有那么一瞬间谢引真的很想把心里话都跟陈伤说出来,可也只是一个想法,他做不出来,所以最后他也只是吸了一下鼻子,问陈伤:“中午吃什么?”   “请你出去吃?”   谢引又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对自己银行卡里的存款没点数啊,怎么老想着出去吃呢?你要靠自己的双手知道吗?外面能有你做得好吃吗?而且你都要走了,我吃不了几次了。”   “那你想吃什么?”陈伤看着他:“接受点菜。”   谢引笑了起来:“那我可不客气了。”   说着不客气地谢引最后也不过点了一碗清汤面,就是陈伤第一次给谢引做宵夜的那种,陈伤不明白他为什么想要吃这个,但还是做了,谢引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没离开,陈伤问他要不要学,谢引摇摇头:   “不是一个味道。”   陈伤看他一眼,没说话。   饭桌上,谢引第一次问陈伤要去的城市。   “邢城。”陈伤说:“距离这边不算远,两个小时的火车。”   谢引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确定这里不是你要找的地方?”   “嗯。”陈伤应了声:“基本确定了。”   “因为不下雪?”   陈伤停下筷子抬头看他,那眼神多多少少像看个傻子,谢引被看得莫名其妙:“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干嘛这么看我?”   “没有。”陈伤笑笑:“只是觉得你今天智商有点不在线,如果只是下雪的原因,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可以离开了。”   随便问个人就知道申城的冬天不下雪,没必要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谢引哼了一声,倒没反驳陈伤对他的污蔑。他今天难得温柔,温柔的陈伤都快要不认识。   “我记忆里的确是有一场大雪,可是除了那场雪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也没办法确定它是不是真的下在我家的城市,万一是我父母刚好带我出去玩儿呢?”   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原因,陈伤说得也有道理。   “那你是怎么确定的?”   “你当我为什么要在菜市场工作?还要送外卖?”   谢引看着陈伤,突然想到了那次同学聚会祁希告诉自己他在自家小区看到了陈伤,他正在跟门卫大爷打听小区里是不是有多年前走失小孩儿的住户。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他一直都在一边工作一边找家。   “菜市场也是?”   “嗯。”陈伤说:“菜市场人多混杂,爷爷奶奶都喜欢逛,除了警察再也没有比他们知道情报更多的人群了。”   谢引被这个说辞逗笑:“所以你所有的小区都走遍了?”   “差不多吧。”陈伤说:“也去过派出所核实过,他们不在这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引就更不可能说出让陈伤留下的话了,他为了找到家走了这么久这么远,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停下脚步。   “那你去到邢城后还要打工吗?”   “要。”陈伤看着谢引:“不过应该不会这么高强度了,我就做一份工,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我是真的是很想去G大。”   “你有什么不会的题直接微信问我就好,反正我也每天做题。”谢引特别认真地看着陈伤:“你千万不要怕麻烦我,我当你和祁希一样,是最好的朋友。也真的想将来有一天,能再和你在同一个城市。”   回想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很难想象得到那个一点就炸,刻意避开自己的少年会在不久后的一天跟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陈伤很难没有感触,哪怕不为谢引前后的改变,也为他的这些话。   他一个人勇敢了这么久,终于有个人说,想和他一起。   “好。”陈伤说。   陈伤走的这天艳阳高照,下午两点的车,上午陈伤就收好了行李,谢引没帮忙,他甚至在次卧里没出来,人都要走了,他本应该抓紧时间待在一起的,可谢引没把握自己能忍得住情绪。   中午陈伤包了饺子和馄饨,把整个冰箱的冷冻层都装满了,告诉谢引:“好好吃饭。”   谢引不屑的轻哼:“没你我还吃不了饭吗?不可能的。”   看着漫不经心,可只有谢引知道他背在身后的手快要被捏出青紫。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可是怎么办呢?这个要走的人是他喜欢的人,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就是这么怂,就是这么没种。   车站距离菜市场差不多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吃过饭就要出发,陈伤不想谢引送,谢引也以为自己不敢送,可陈伤拎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拿了外套跟着下楼。   “别了吧。”楼下陈伤抬手揉一下他的头发:“等下再哭鼻子。”   谢引抬手把他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拿下来,却私心的没有立刻放下,就那么握在手心,握到再晚一秒连他自己都觉得尴尬的时候才缓缓松开。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鼻子?”小炮仗到现在还在嘴硬。   谢引要面子,陈伤不能不给,所以没提前两天某人红了眼眶的事儿。   中午的公交车上乘客很少,谢引和陈伤坐在了倒数第二排,谢引靠窗一直看着窗外,陈伤有想和谢引聊聊的想法,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不是不联系了,不是见不到面了,所以没必要叮嘱什么,没必要依依不舍。   只是暂时分开而已。   而且现在要是说些什么,谢引怕是真的要哭了。   陈伤轻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他其实并不困,但周遭也没什么可看的,便想闭着眼背一背书,他背的认真所以没注意到谢引的视线渐渐从窗外移到了自己的脸上。   或许是陈伤的模样实在是太像睡着了,或许是公交车往前开的每一米都在把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带离身边,又或许其实他自己并没有那么理智。所以他忍了又忍还是失了控,将手悄悄挪了过去。   小拇指碰到了小拇指。   没敢再进一步。就算陈伤醒来发现,也看起来像是不经意。他觉得这是完美的,却根本没想到陈伤没睡着,也没想到陈伤背诵的课文乱了套,怎么都想不起下一句。   更不知道陈伤后来睁开眼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手,沉默许久到底没有拿开。   就那么挨在一起到了终点站。   申城不算大城市,车站也老旧的很,但客流量却并不少,下了车陈伤和谢引往候车室的方向走,刚经过站前停车场谢引就主动停下了脚步:   “我就到这里了。”   陈伤回头看他,点点头:“回去路上小心。”   谢引没说话,看了他几秒,这次没经过他同意上前一步抱住了他,陈伤的身体僵了两秒抬手搓了搓他的后背,说:“好好的。”   “你也是。”谢引在他肩膀说:“早点找到自己的家人。”   “嗯。”   好像没有理由了,时间快到了,也没什么话要说了,谢引松了手,退后一步,笑看着陈伤,落落大方:“一路顺风。”   很久以后谢引和陈伤都在想,如果他们那天真的分开了,陈伤真的去了另一个城市,他们还会不会有后来的结局,分开后的变数太多,谁也说不好一个以后,但好像思考这个问题挺没意思,因为现实是,即便到了车站陈伤也还是没走成。   拿着行李转身的那一刻,陈伤的眼神却钉在了谢引身后的某一处,谢引本来挺伤感的,甚至还自暴自弃地想既然都要走,那还是头也不回地直接走掉好了,多待一秒都是对自己的煎熬,但没想到陈伤还专门搞人心态一样的就那么愣在了原地,让谢引又开始乱糟糟。   但很快谢引就发现陈伤应该不是故意的,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   顺着陈伤的视线看过去,谢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甚至都没有看见人,如果说非要有人的话,就是不远处面包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大概是在等人,抽着烟看着有点不耐烦。   “认识?”谢引问。   陈伤还没来得及回答谢引,车里的男人就看了过来,和陈伤视线对上的那一秒他瞬间慌了,陈伤原本的不确定也在他的表情上得到了验证,扔下行李,对谢引说了句‘报警’就拔腿跑了过去。   明天见~ 第32章   那是三个月前和女人一起差点拐走月月的司机。   陈伤也是没想到在暴露之后他们居然还没有离开申城,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陈伤这一次绝不可能再放他走。他对人贩子的憎恶几乎到了极限,如果杀人不犯法,他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所以有时候也压根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停车场的车太多,男人开出停车位就耗费了一些时间,这点时间也足够陈伤跑到面包车的旁边。没拦下,司机几乎是疯了一样地冲着陈伤撞过去,陈伤侧身躲过却没放弃,在车辆从身旁冲过去的同时,陈伤飞身抓住了驾驶座的车窗,整个人随着车辆冲出去而被带了起来。   谢引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陈伤的方向跑,这一路他简直心惊肉跳,这场面他只在电影里看过,他知道陈伤是个打架厉害的,却还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做。车水马龙的街道,但凡他撑不住摔了下来,很可能就会被身后的车辆碾在车底。   这人简直不要命。   跟接线员说清了位置,谢引也几乎不要命一样地冲着陈伤跑了过去,他不知道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他能做什么,可他得看到陈伤,他不能让陈伤离开自己的视线。   谢引没想到陈伤会如此大胆,司机也没想到,侧眼看了一眼抓在车辆右侧的陈伤,咬了咬牙直接打了方向盘往旁边正要经过的车上靠,企图在两车交汇的时候把陈伤剐蹭下来。好在对面的车辆及时踩了刹车避开,陈伤这才有惊无险地躲过。   见后面的车辆没办法把人甩下去,男人又看向了绿化带上的树,他急于甩掉陈伤,根本顾不得太多,车子的半侧冲向绿化带,把陈伤往树上撞,陈伤的后背在粗糙的树皮上猛地擦过,痛到他脸都变了形,可抓着车窗的手依然没有松开,紧紧的。   男人骂了一声,又朝着另一棵树撞去,陈伤往前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踩着车窗翻上了车顶。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陈伤知道这一次他跑不了了。   男人也没想到陈伤这么难对付,带着这么一个人在大街上开着车,想不让警察注意都难,他当机立断地停了车,直接跳车跑了,陈伤早料到他会这么做,只可惜急速停下的车带来的惯性,让他几乎从车的前方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从车上跳下来,也只看得到男人跑到街角消失的身影。   他疾步跑过去,却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快的身影先一步跟了过去。   是谢引。   陈伤跑得更快。谢引那三脚猫的功夫在穷凶极恶的人贩子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陈伤不能让谢引因为自己受伤。   男人大概对申城还不够了解,又或者是慌不择路,在车站旁边的小巷子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横冲直撞,谢引在一个仅够两人并排通行的小巷子口伸出右腿将冲出来的男人绊倒,直接扑了上去,但还没有近他的身,男人已经翻过身来,从口袋里拿了把匕首出来。   谢引停下了脚步。   “不想死就他妈滚!”男人起了身,凶神恶煞地看着谢引。   老实说,谢引没有把握能打得过这个男人,更何况还是握着刀的男人,他这辈子打过的架都是跟同年级的男生打的,还是勉强险胜,跟这么一个明显比自己壮了快两倍的男人pk,谢引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会有多惨。   谢引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他也没什么英雄梦,他这辈子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个好大学,打养父母的脸。   死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下,实在是太亏了。   谢引往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不会再动手。男人也无意杀人给自己再多一道罪名,见谢引退后,急忙跑了,谢引盯着男人的背影,捡起墙根的砖头猛地砸了过去,精准地砸中了男人的后背。   男人又一次倒在地上,比之前还要狼狈。   谢引的确不想死,也不会那么傻逼的和这么一个人渣同归于尽。但人贩子都特么该千刀万剐。   一个砖头而已,不能给人贩子造成致命一击,他很快爬起来,转过头狠狠瞪了谢引一眼,谢引做好了他返回来找自己算账的准备,他逃跑的姿势都做好了,但男人却没有,直接往前跑了。   谢引啧了一声,又捡了一块砖头,追了上去。   男人眼看快要跑出小巷子,谢引加快了脚步,看男人拐了弯谢引就更着急了,这地方七拐八拐的,从眼前消失就有可能是真的找不到了,但还没来得及骂一声,就见男人又出现在了巷子口,以近乎飞过来仰面倒地的姿势。   谢引停下了脚步,下一秒看到陈伤也出现在了巷子口。   “陈伤!”谢引拔腿跑了过去。   男人大概是见过陈伤不要命的模样,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爬起来就向陈伤挥起了刀,谢引看得眼睛都红了:   “你他妈敢!”   谢引冲了过去,完全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对付他,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陈伤不能被伤着的念头。但事实上也用不着他对付了,他甚至都没看到陈伤是怎么动作的,就见那把刀已经‘哐当’一声地掉在了自己面前不远处,而男人也被陈伤踹了一脚腿弯,此时已经跪在了地上,陈伤绞杀着他的双臂,自身后压制着。   卧槽,好帅。   谢引扔下砖头跑过去,站在陈伤的身后。陈伤的后背已经惨不忍睹,外面的冲锋衣和里面的T恤都被蹭烂了,从肩胛骨到腰部,没一块好地儿,用血肉模糊形容也不为过,谢引想碰一碰他都不敢,想问一下都怕疼。   倒是陈伤先回了头,对他笑了笑,说:“不疼。”   “放屁!”谢引忍不住骂他:“你以为你自己铜墙铁壁,金刚不坏之身啊,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你刚才那样有可能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傻得不透气,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是真的有可能死的,你死了我该……你死了就永远找不到家了!”   谢引噼里啪啦地骂了很多句,陈伤都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他骂完了,才说了声:“骂够了?警察应该就在附近,能出去给引个路吗?”   “没骂够!”   陈伤看着他笑:“那回头让你继续骂,我不吭声,行吗?”   谢引不想离开陈伤,他流了这么多的血,谢引总觉得自己要是走了陈伤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可继续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谢引点了点头,但离开之前还是气不过地踹了男人一脚。   陈伤被他的动作逗笑,倒没拦着。   警察来了以后陈伤才将人松开,和警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男人被带上警车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陈伤,那阴鸷的模样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谢引不喜欢,但警察在这里他也不好做什么,侧了侧身挡在了他和陈伤之间。   原本陈伤和谢引应该是要去派出所做笔录的,可陈伤伤得这么重只能先去医院,警察说开车送他们去,谢引道了谢和陈伤一起往警车的方向走,刚才打架打得那么猛看起来一点事儿也没有,可现在谢引不过才碰了他一下,陈伤疼的脸都白了。   谢引一直注意他的情况,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的异样,紧张的开口:“怎么了?除了后背你还哪里不舒服?”   陈伤摇摇头不说,谢引气得想打他,但到底舍不得,却又实在不放心他的伤,只能凭借着刚才的记忆试探着又碰了一下陈伤的手臂,他记得陈伤疼到脸色发白之前自己就是碰了他的手臂。果不其然,陈伤又一次疼到闪躲,笑看着谢引:   “本来没事儿,都要被你碰出毛病了。”   “你是瓷娃娃啊?”谢引没好气地看着他,伸出了自己的食指举到他面前:“我才碰了你一根手指头。”   陈伤看着他不说话,谢引盯着他几秒也没了脾气:“是不是刚才撞树上的时候撞到了?”   “也许吧。”   “别是骨折了。”谢引担心地说。   医院急诊室里,陈伤处理后背伤口的时候谢引没忍心看,站在急诊室外坐等着,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怕,连手都开始发抖。   陈伤被带着往车上,往树上撞的场景不间断连续循环地在脑子里播放,他清楚地意识到陈伤在那个时刻根本没顾及自己的生死,他有和这个人同归于尽的决绝。   谢引太怕了,在明明知道陈伤现在并没有大碍的时候却依旧承受不住一个万一。万一他当时真的掉下来被后车碾压了呢?万一陈伤真的出了事儿呢。   那自己要怎么办?   谢引不知道,不敢想,可他控制不住,所以最后他也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靠在椅背上背课文,哪个绕口背哪个,哪个长背哪个。直到护士来叫他,他才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重新进了急诊室。   谢引大概是个属乌鸦的,一语成谶,陈伤真骨折了,左臂手肘处下方骨折,但好在并不严重,不需要动手术,医生给打了石膏,嘱咐他这一个月不要用力,下个月复查看愈合情况再说。   谢引忙前忙后的又是挂号又是缴费,等忙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两人在医院里做了笔录倒不用再跑一趟警局,陈伤还在打点滴,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晚上,可陈伤说他打完点滴就回去。谢引太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因为没钱,所以舍不得在医院里浪费。   他自己胃出血的时候觉得住院是种浪费,可到了陈伤这里他却觉得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他想劝陈伤,只是还没开口陈伤就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   “你胃出血都不肯留院,我这都是皮外伤,不住。”   大概是今天的情绪起起伏伏太多次了,谢引也累到发不出脾气,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我还住了一晚上呢。”   “嗯。”陈伤说:“那我比你厉害,一晚上都不用。”   谢引想说钱我出,可到底没开口,不是舍不得,是陈伤不会同意。最后他去问了医生各种护理注意事项才同意了他今天就回出租屋的提议。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谢引想起陈伤的主卧已经退租了,但好在房东还没有把房子租出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引给房东打了个电话,说主卧他们还要再租一个月,等下就把钱用微信给他转过去。   “不用转。”房东说:“陈伤之前已经又付了我两个月的房租,主卧这两个月还是他的。”   谢引怔了一瞬:“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最后一次我带人来看房子的时候,那人不是带了一个小孩儿吵闹得厉害嘛。”房东说:“临走的时候陈伤就去找我了,说不让我再带人过去看房子了,主卧他继续租着,房租一个月一付。”   房东还继续说了什么,谢引好像都没听到,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陈伤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续租了房子,却依然决定离开,他没有停留的打算,却留住了主卧,他明明缺钱缺得厉害,却租了一个不会自己住的房子。   他是什么意思,是还想回来?还是说他和自己一样,舍不得这个出租屋里家一样的氛围就这么消散掉?   明天见~ 第33章   谢引想的可能性再多也没有确切答案,他不是陈伤,看不懂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祁希电话打来的时候谢引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陈伤思绪乱飞,点滴里可能有镇静的成分,陈伤睡得正熟,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引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就连电话铃声也没能将他吵醒,倒是谢引担心,还是拿着手机去了走廊。   “怎么样?”祁希不知道他们在火车站的惊心动魄,打电话过来只是担心陈伤走了谢引会不习惯,会心情不好,想要安慰他。   按照平时谢引的性子肯定会直接跟祁希说清楚他们发生了什么,甚至恨不得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主动去告诉祁希,可今天发生的事儿也太吓人了,他和陈伤但凡一个不注意可能小命就已经丢了,所以这一刻也算得上是劫后余生,那种从心里散发出的疲惫让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连说句话都懒得。   “说来话长。”谢引随口应了一句:“改天再聊吧,我这还……”   “别改天了。”祁希打断他:“我说点让你开心的事儿,你是不是在家?我等会儿去找你啊,给你个东西。”   “我没在出租屋。”谢引靠在病房门口看了一眼依然侧卧在那里的陈伤:“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回去呢,有什么事儿都改天再说吧,我累了。”   祁希还想说什么,谢引说了句‘先这样’就把电话挂了。   谢引回到病房继续守着陈伤,大概还是疼,鬓角都出了细汗,谢引用纸巾一点点地帮他擦掉,然后莫名其妙的有种不太真实的感受,连带着陈伤这个人他都觉得不真实,这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呢?   拦车,扒车窗,甚至还翻车顶,电影里的演员还要找武行演员做替身呢,他陈伤也就是个17岁的少年,怎么这事儿做起来这么利索,这么不要命呢?   两个人即便熟悉了以后,谢引也很少去问陈伤之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不想揭人伤疤,也认为没有意义,可谢引今天算是看出来了,陈伤的过去怕是能拍一部电影出来。   精彩纷呈。   他没觉得陈伤隐瞒自己过去有什么不舒服的,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心疼。   17岁,经历了什么才练就了这一身不怕死的钢筋铁骨。   肯定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可心疼着心疼着又开始有点生气。这人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心疼他在乎他的人,所以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就可以随便拿命去搏,他根本就没想过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别人怎么办。   说到底,自己对他来说就是一室友,一补课老师,根本就不值一提,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偏偏谢引在这个不在乎自己的人身上丢了心。   陈伤几乎是掐着点儿醒来的,药好了,他也醒了,看到谢引脸上略显阴沉的表情微微愣了一下,还没等问一句,谢引就起身离开叫了护士来拔针,那态度明显是不想和自己有什么交流。   他在生气,而陈伤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护士走后,陈伤起了身,维持着一个姿势有点久,加上左手不能动,后背的伤口捆绑得像木乃伊,他整个动作都僵硬得不行,差一点摔回床上,一直在旁边双手环胸动的谢引动了一下,但看到陈伤稳住身形之后又恢复了原状。   陈伤的确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小炮仗都气成这样了,那肯定是自己不对。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陈伤看着他:“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谢引眼睛眨也不眨:“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错了。”陈伤说。   “哪儿错了?”   “哪儿都错了。”   谢引看起来更气了。   陈伤只哄过小孩子,没哄过像谢引这么大的孩子,本以为像小孩子一样顺着毛捋就能将这人的脾气也能捋顺,却不想适得其反,眼看着就要炸。陈伤试着想要挽救什么,到了爆炸边缘的谢引却又神奇地偃旗息鼓,还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陈伤的肩膀。   没了外套,谢引里面就是一件短袖,现在的气温很低,陈伤不想他感冒:“我不用。”   “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吧大侠。”谢引的语气硬地跟石头有一拼:“你衣服烂的都扔垃圾桶了,难不成你想光着回去?”   陈伤:“……”   陈伤的伤不可能再挤公交,两人打车回家,一上车谢引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陈伤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   回到出租屋,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陈伤才想起行李的事儿,当时那个情况两个人谁也没有顾得上,事后陈伤伤成这样,谢引也走不开,只能拜托警方帮忙去找,在医院的时候警察的电话倒是打过来说东西找到了,不过谢引没时间去取,约了明天。   可今天晚上怎么睡是个问题,当然,只有陈伤觉得是问题,谢引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去我房间睡。”谢引说。   陈伤看着他:“我在沙发上……”   谢引没说话,轻哼了一声,但这一声怎么说呢,陈伤觉得比他炸了都让人心惊,他识趣地改了口:“我在沙发上坐一下。”   谢引瞪他一眼,迈步回了房间,陈伤缓缓在沙发坐下,他不好在谢引面前表现出来什么让他担心,但不管是后背还是手臂,是真他妈的疼啊。   谢引从次卧里走出来的时候陈伤又挂上了笑脸,谢引见到又哼了一声:   “你要不照镜子看看,真的比哭还难看。”   陈伤:“……”   谢引不理他,直接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又走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叫他:“过来。”   陈伤原本想起身的,但起身的瞬间又停下,看着谢引:“过来扶我一下?疼得厉害。”   谢引几乎是立刻走了过来,伸出手想要搀扶,却在还没碰到陈伤的时候先一步被他抓住了手腕,谢引瞬间知道自己上了当,不是很满意的啧了一声:   “放开。”   “小炮仗。”陈伤抓着他不放手,抬头看他:“死也让我死得明白点,你到底在气什么?”   谢引都不记得这是陈伤第几次这么喊自己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要是换作别人早就教做人了,可陈伤喊出来他非但没觉得接受不了,还莫名其妙地觉得挺亲切。   只有他这么喊自己,所以连带着脾气都顺了一点。压根儿也不是能憋得住的人,陈伤给了个台阶,谢引也就顺势而下了,他坐在陈伤面前的矮桌上,看着他:   “你现在没有走,还坐在我面前,我应该是要开心的,但我开心不起来。”   陈伤没说话,静静听着。   “如果让你留下是要付出像今天这么大的代价,我宁可你走。”谢引又想到了自己看到陈伤在树上剐蹭的画面:“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没什么关系,我还会找到你,可是陈伤,你如果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去哪里找你?”   陈伤被固定的左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我……”   “我理解你对人贩子的痛恨,可他们不值得你以命抵命,如果你一命能让天下无拐,让所有的人贩子死无葬身之地,那我不说什么,你要做英雄,我不拦着,可你不能,你也只是肉体凡胎,而且你还要找家,找你的父母,万一他们也在找你呢?万一你们马上就要见面了呢?如果他们找到你的时候是这么一个结局,你让他们怎么接受?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陈伤。”谢引看着他:“我希望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多在乎自己一点,为你父母,为你自己,也为……也为在乎你的人想想。”   谢引好像从没像现在这样跟陈伤说过话,脾气不爽的时候他大多都是用阴阳怪气发泄不满的,这还是第一次他在不爽之后维持了平静,平静之下还有让人忽略不了的难过。   他说,让陈伤为了在乎的人想想,可陈伤现有的世界里,没谁在乎自己,除了眼前的这个人。   他叫谢引,一个会给自己补习,会因为一碗面就红了眼眶,会给自己买礼物,会借着酒劲来表达心意,会在分别之际差点哭鼻子的没人要的孤儿。   “对不起。”陈伤开口道歉:“我今天是很冲动,也确实没想那么多,我对人贩子的确有一股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疯劲儿,以后我会注意,不会让你担心了,别生气了。”   谢引在陈伤开口的第一时间就愣了,他不懂陈伤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于他而言,他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见谢引不说话,陈伤以为还没有哄好,开口想再强调一下自己真的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冲动的时候,谢引却突然出声:“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让在乎我的人担心了,我不该道歉吗?”   谢引猛地从矮桌上起了身。他觉得自己说得没问题,隐藏得也挺好的,怎么就被发现自己在乎他了?太没面子了,这家伙都不在乎自己。   谢引有一种自己输了一大截的感受。不过输就输了,只要陈伤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但他原本没想在这个时候跟陈伤说这些,还想维持一下高冷的,竟然被陈伤给带偏了。   真坏。   谢引踢了踢陈伤的鞋:“去浴室。”   “嗯?”   “你今天在地上滚了几圈了?”谢引看着他:“不洗洗吗?”   应该是要洗的,陈伤比谢引还要爱整洁爱干净,不洗也没办法睡,可问题在于他怎么洗,左手打着石膏,整个后背都缠绕了纱布,不能碰水不说,稍稍弯个腰都牵扯着疼,要他洗澡实在有点为难了。   “我帮你。”谢引说。 第34章   陈伤还没怎么着呢,说帮忙的人倒是先一步红了耳朵,陈伤觉得不太好,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谢引倒是恼羞成怒了:   “怎么?嫌弃我啊?怕我侍候不好你?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条件啊大哥,我不帮忙你大概裤子都脱不下来吧,你要怎么洗啊?你忘记护士姐姐怎么跟你说的了?说你最近最好不要弯腰免得牵扯到后背的伤口愈合,现在这个条件我劝你不要挑东捡西的。”   嗯,熟悉的味道。   陈伤叹出一口气:“谢谢。”   “你叹息什么意思?委屈啊?”   陈伤:“……没有。”   谢引哼哼两声,不再理他。   浴室里谢引小心翼翼的将陈伤身上的外套脱下,又去解他的腰带,但陈伤阻止了他:“我来。”   谢引想说这个时候你就不要逞能了,但话刚到嘴边就见陈伤单手解开了皮带并抽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置物架上,然后解开牛仔裤的纽扣,明明等下要帮他洗澡的,该看不该看的都要看的,可谢引还是没忍住错开了视线。   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流氓。   不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那就是普通朋友之间帮忙洗个澡,可谢引现在确定自己喜欢陈伤,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帮人洗澡,说不占人便宜谁信啊,谢引自己都不相信。   可有什么别的办法吗?让别人来帮忙别说陈伤不会同意,就连谢引自己都不答应。   默念三遍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又深呼吸了一下,回头的时候陈伤已经把脏兮兮的牛仔裤踩在脚下了,谢引目光触及到陈伤胯下的一抹黑色,又转开了视线。   他到这一刻才彻底的理解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说帮忙的是自己,但人家都脱了,看个内裤都觉得不好意思的还是自己。   怎么就这么怂啊。不就是帮忙洗个澡吗?不就是看看陈伤他有自己也有的东西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又不知道你喜欢他,能占的便宜不占,才是傻子。   谢引壮士断腕般的回过了头,和陈伤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撞的他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两步,却又不想让陈伤看出他怂了,没什么底气的呛声:   “看什么看?”   陈伤:“……”   “我去放水。”谢引逃也似的去了旁边打开花洒,陈伤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到了嘴边的‘要不还是算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都害羞成这个样子了还坚持帮忙,这个时候说算了,他可能直接表演一个灰飞烟灭。   由着他吧,陈伤悄无声息的叹出一口气。   谢引拿了个塑料凳让陈伤坐在上面,自己拿着花洒给他的双腿冲洗,陈伤一直没有出声,但他其实很想说,如果只是拿着花洒冲洗的话,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没必要这么尴尬的帮自己,连头都不敢抬。   不仅不敢抬,连耳朵都红到透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陈伤觉得双腿里里外外都快热熟了时候谢引才上了手,用毛巾一点点的擦拭着。因为腿上也有些小伤口,谢引的动作很轻,轻的陈伤开始后悔。   还不如用热水冲呢,太痒了。   小腿还好,谢引拿着毛巾往上的时候陈伤到底是没忍住,用没受伤的右手抓住了谢引的手腕。谢引僵了一下,缓了两秒才抬头看向陈伤,热气让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特别的乖,是陈伤从没见过的模样。   “怎么?”谢引问。   陈伤嗓子有点卡壳,轻咳了一下才开口:“痒。”   “哦。”谢引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稍稍用了一些力。   双腿洗完,谢引关了花洒却没动,他维持着蹲在那里的姿势挺长时间,长到陈伤都觉得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才有了动作,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拿着花洒指着陈伤穿着内裤的位置,开口:“这里……”   谢引的脑子里怕不是缺根筋吧,这话问的陈伤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   “不用。”陈伤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谢引抬眸看他,眼里都是好奇和疑惑:“你那里不洗的啊?”   这一刻,陈伤很想把谢引的脑子打开看看他到底缺的是哪根筋,能不能想办法补上,否则也太愁人了。可他不能,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回答这该死的问题:   “洗,我自己洗。”   “你现在能洗吗?”   陈伤:“……”   大概是热气蒸腾的连带着陈伤都脑子不清醒,否则也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较劲,但眼下他没想那么多,他就想治治这人,让他收了神通。   “谢引。”陈伤咬了咬牙叫他:“你要是实在想帮忙想看,咱俩关系都这么熟了,我也不可能拒绝,要我脱吗?”   陈伤刚才没被谢引吓得站起来,现在谢引倒是站了起来,拿着花洒指着陈伤,满脸通红的控诉他: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陈伤!”   花洒上还有水,随着谢引的动作甩了陈伤满脸,他抬手摸了一把,被谢引这一连串激的脑子都没了,他从凳子上起身逼近谢引。卫生间本就小的跟麻雀一般,谢引只退了一步就贴在了墙根,不懂得往旁边跑就那么呆愣着看着陈伤靠近。   明明他觉得自己跟陈伤身高差不多的,平时站在一起也觉得没差,可现在莫名其妙的觉得矮了一截,被压制的近乎动弹不得,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嗓子发堵。   “躲什么?”陈伤盯着他:“不是你要看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少冤枉我。”谢引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要说看你的了?我自己没有吗?我想看不会看自己的吗?说不定我还比你的大呢!谁稀罕看你的?”   陈伤像是喝了假酒,因为谢引的这句话,视线自然而然的移到了下面,像是真的要去探究一下到底是谁的大,谢引是怎么都没料到陈伤会这样的,下意识的用手去推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眼睛往哪儿看呢?信不信把你眼睛抠出来?”   陈伤哭笑不得:“不是你先看我的?不是说比我的大,说话要讲证据的。”   谢引想反驳什么,可看着陈伤开口的瞬间突然间回神,意识到他们好像不该这样,想到刚才自己问陈伤的那些问题,简直比傻逼还要傻逼。   别说陈伤喜欢女的了,就算也喜欢男人,那也没有主动去问人家洗不洗的事儿。洗不洗都不关自己的事儿。   多虎啊。   推着陈伤的手渐渐松了力道,两个人的视线隔着热气撞到一处,浴室里开始安静的可怕。   太尴尬了。尴尬的谢引觉得如果不赶紧说点什么的话,自己会在下一刻因为羞愤而死也未不可知。可是说点什么呢?他脑子在这一刻成了浆糊,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太希望有谁发出点什么声音来打破这近乎诡异的气氛了。   陈伤好像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先一步错开了视线,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笑看着他:   “闹够了?”   谢引看向旁边,死鸭子嘴硬:“我没闹。”   “嗯,没闹。”陈伤顺着他应了声:“那,去帮我拿套你的衣服来穿?我衣服都在行李里。”   陈伤给了谢引一个完美离开的理由,谢引毫不犹豫的迈步走向门口,打开门的时候又担心陈伤,回头看他:“你别碰水,上半身等我回来给你擦,你站着别动,听到没?”   这话像是嘱咐一个小孩子,可一分钟之前闹着比大小的不是陈伤。但陈伤清楚的知道这孩子不能再逗了,尴尬好不容易退去一点,他自己本身也不想回到刚才的氛围中去:   “好。”   谢引拿来了衣服回来,或许是短暂的分开让彼此都冷静了一下,谁也没再提刚才发生的事儿,但不说话又好像不太对,谢引拿着毛巾对陈伤说:   “你背一遍《离骚》吧,我抽查。”   陈伤:“……” 第35章   陈伤觉得自己今天不应该回来出租屋的,应该在医院住一晚上,这样谢引发病的时候自己还能就近带他去看看脑子,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学霸都这样的吗?   陈伤不想背,这太奇怪了,但架不住谢引不依不饶:   “快点!你是不是还不会背?陈伤我告诉你,这是高考必考的,你不要掉以轻心,你……”   “谢引。”陈伤轻抚了一下额头打断他:“擦的差不多了,我自己洗一下,你出去等我吧。”   “我才刚擦。”谢引不上当,盯着陈伤:“你是不是不想背?”   陈伤:“……”   最后的最后陈伤还是背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背个课文竟然还能背出羞耻感来,但谢引看起来舒坦极了,动作也自在了,陈伤看着这样的谢引突然觉得忍受一下羞耻感也没什么。   课文背完了,谢引也擦完了,这次不用陈伤说,他就放下毛巾离开了浴室,门关上后陈伤还没来得及叹一口气,他又重新打开探进头来叮嘱:   “我就在门外啊,有事儿喊我,小心伤口。”   陈伤挥挥手让他走。不想见他,太烦人。   烦人是真,但因为谢引的烦人陈伤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也不是假。插科打诨也好,脑袋有泡也罢,谢引的存在似乎就是有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魔力,把每一件糟糕的事情都能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陈伤每一次遇到人贩子之后情绪都不会很好,那些抹不去的回忆也会在被人贩子勾起后变本加厉的攻击他,嘲笑他。他会在一段时间内很暴躁,话也不说的一个人待着。   但这次他没有这样的负面情绪,他好像自然而然的过渡到了谢引为什么生气的状态里。   他为什么会生气,比自己的情绪重要多了。   谢引很体贴,不但拿了短裤,还拿了内裤。陈伤也没有别的选择,靠着一只手慢悠悠的穿上,等他从卫生间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谢引煮好了馄饨,正从厨房里往外端,看到他出来笑了笑:   “饿了吧?我给你做了饭,吃点再休息。”   陈伤走过去看着面前这碗馅和皮分开家的说不出是什么食物的食物,挑了挑眉。   谢引不满意了:“我这不是怕东西没熟,你吃了不好所以才一不小心煮大劲儿了,这总比吃生的好吧。”   “说的不错。”陈伤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吃之前想起谢引应该和自己一样没有吃饭,抬头看他:“你不吃?”   “这东西谁吃的下去,我不吃。”   陈伤:“……”   小炮仗不收拾不行了。   看陈伤吃瘪的模样谢引很得意,仗着陈伤受了伤打不过自己也没跑,还直接在旁边坐了下来,看着他吃那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陈伤饭量本就不大,又是晚上,吃了一点就不太想吃了,谢引一边教训他浪费粮食,一边端到自己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陈伤很想提醒他一声,那是自己用过的汤匙和筷子,但尚未出声谢引已经快他一步吃进了嘴里,说什么也晚了。   小炮仗不介意,陈伤也不必说出来再让他尴尬一次。   谢引刷碗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声音大到像是能随时都能裂开,陈伤闲来无事走过去站在窗前,看着整个城市都进入雨幕,突然的有种不太真实的感受。   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另一个城市的,谁能想到他还在这里。   谢引过了那个担心后怕的阶段,心情好像很不错,刷着碗还能哼着歌,是陈伤没听过的曲调,但很好听。窗外风雨飘摇的让人看不清前路,但在一墙之隔的出租屋里,陈伤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或许他一直都在找寻的,也不过如此。   “在看什么?”谢引走过来在他的旁边站立,陈伤没回头,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谢引看着自己的带笑的脸。   “雨。”   “你喜欢下雨天?”   “不喜欢。”   谢引眨了一下眼睛:“可你在笑,我还以为你喜欢。”   陈伤没觉得自己在笑,但谢引应该不会拿这么无聊的事情来骗自己,那就真的是在笑吧,至于为什么会笑,他自己也不知道,也无需知道。   快乐本就应该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儿。   “奇奇怪怪。”谢引不在小问题上纠结,和陈伤一起看向了窗外,雨渐渐变小的时候谢引轻声感慨了句:“真好。”   陈伤听到了,却没有回应,他想他知道谢引的真好说的是什么,因为他现在和谢引是同样的感受。   真好,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回卧室休息的时候雨又开始变大,谢引把被子铺开在床上,似是有些不太自然的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明天我再去买床被子,今天晚上就将就睡一晚吧,也不是没在一个被窝里睡过。”   “好。”陈伤说。   “你睡哪边?”   陈伤现在的伤只能右侧卧睡,睡左边的话一个晚上都要面对谢引,他自己其实倒还好,就怕谢引不习惯,睡不好耽误明天的学习。   “我睡右边。”   “哦。”不知道为什么,陈伤总觉得自己的这个选择谢引不是很满意。在以为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嘟了一下嘴。   还怪可爱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谢引小心翼翼的给陈伤盖上被子:“晚上我睡觉可能不会太老实,有可能会扯被子,要是碰到你了,你直接把我踹醒就好,不用客气。”   陈伤看着谢引的书桌,回身后的他:“经得住踹吗?确定不会因为我踹了你而起来踹我吗?”   谢引下意识的想反驳,但又没什么底气,毕竟两个人的确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过,虽然时候陈伤没有提及这回事儿,但睡过就是睡过,陈伤也不可能否认的。   是上次自己睡觉的时候踹他了吗?   “逗你的。”陈伤没回头,但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的抢在谢引之前开了口:“你睡觉很老实,不用担心。”   这一秒谢引是真的想踹陈伤了,但脚都伸过去了,却又缩了回来。   不跟一个病号计较。   今天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儿,此时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应该很快睡着才对,但不管是谢引还是陈伤都没有立刻闭上眼睛,关了灯漆黑的房间里谁都以为对方睡了而没说话,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陈伤倒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是因为之前在医院里睡了一会儿单纯不太困而已,但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翻身都困难的境地里似乎除了睡觉也没什么可做的,没多久也迷迷糊糊了起来,可就在即将睡着的临界点,他听到身后来自谢引的声音:   “陈伤,你好好的,你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有多重要。”   明天见呀~ 第36章   谢引的声音很轻,轻的完全可以忽略,好像根本没打算让陈伤听到,但夜深人静连窗外的雨都停了的现在,陈伤还是听的清楚,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并不觉得谢引在说自己。   他知道谢引在乎自己,但在乎和‘你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有多重要’的程度还是不同,后者更重,沉甸甸的压在了陈伤的心口。   他没被谁在乎过,也没谁觉得他重要过,他人生很多的第一次都是谢引给的,第一次被照顾,第一次被关心,第一次收礼物,第一次不再是一个人,第一次觉得不再那么空荡荡。   家,和家人的意义大概就是这样的,陈伤对家的定义因为没有拥有过所以一直都很模糊,但在这一刻似乎清晰了很多。   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应谢引一句什么,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合适,谢引好像也并没有想要一个答案,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悄悄说了声晚安,然后慢慢的均匀了呼吸,睡着了。   陈伤静静地听着,轻声回应:“晚安。”   谢引根本就是多虑了,什么睡觉不老实,一个大病号躺在自己的身边,他一晚上醒来八百回查看陈伤睡的好不好,有没有发烧,连不老实的时间都没有,好在陈伤看起来姿势别别扭扭,但睡的应该还算不错,不然自己这么来回折腾他也不会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五点刚过谢引就醒了,昨天一天没有学习,今天起个早也应该,只是没想到他一动陈伤也就跟着醒了。   “吵醒你了?”   “没有。”陈伤略显僵硬的坐了起来:“也该起了。”   一个姿势久了肯定会很不舒服的,谢引不用试都知道这滋味儿一定不好受,陈伤现在等于一个半残疾,谢引能帮的肯定要去帮忙,比如说帮忙按一下酸疼的肌肉什么的。   他绕床走过来站在陈伤的旁边,连征求一下同意都没有,打着哈欠就开始小心翼翼的给陈伤捏手臂。老实说,陈伤没想到谢引会这么做,愣了一下才抬头看他。   谢引一个哈欠没打完就看到陈伤看着自己的眼神,张着嘴僵了两秒才合上了:   “是不是看我打个哈欠都帅?”   “你眼角有眼屎。”   谢引:“……你是不是欠揍?”   “打得过?”   “以前打不过现在还能打不过?”谢引得意洋洋:“我现在收拾你就跟玩儿一样。”   陈伤想说还真未必,他和谢引打架最大的区别在于,谢引惜命,但陈伤有种不要命的狠劲儿,所以不管受不受伤,谢引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让让又何妨呢。   “谢老师饶命。”   谢引满意的笑了起来,给陈伤按摩的劲头也比之前更足了,还不停的问陈伤舒不舒服。   舒服是真的舒服,僵硬了一个晚上的身体被这么轻轻柔柔的捏,谁都抗拒不了,可陈伤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也不想太麻烦谢引:   “可以了。”   “跟我还客气?”谢引看他一眼:“我要是像你这样,肯定舒舒服服的躺在这里让你好好侍候我,你不侍候还不行。”   “还是不要了。”   “不想侍候我?”谢引瞪他,好像只要他敢说一句不想,下一秒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是不想你受伤。”陈伤略显无奈的看着他:“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谢引按着陈伤肩膀的动作闻言顿了一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每一个节日里都用到烂的祝福语,看到不会有任何波澜的两个词儿,不知道为什么从陈伤的嘴里说出来,谢引就是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感受。   还是人不同吧,人一旦特别了起来,连带着他的祝福和期盼都会变得独一无二。   “不想我侍候你那就都平平安安的。”谢引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现在还是会后怕:“再冲动不要命你就等着吧。”   “嗯。”陈伤应他:“都平平安安的。”   肩膀捏的差不多,谢引便自然而然的去按陈伤的腿,他的想法其实特别简单,纯粹的没有一丝杂念,他只是觉得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陈伤右手的确可以灵活活动,但后背不能弯腰啊,捏腿这个动作还是不太方便。   可他刚掀开陈伤还盖在下半身的被子,手都还没来得及放在他的腿上就愣在了那里。   陈伤也没料到他这虎劲儿能从昨天晚上延续到第二天早起,尴尬是有点尴尬,但或许是习惯了,陈伤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叹息一声就重新扯过被子给自己重新盖上了。   谢引却没有半点长进,脸又红了。   这个时候谢引一句话不说的走掉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是个不错的选择,陈伤也不可能追问他为什么这么虎,但他忽略了谢引没有最虎只有更虎,他非但没有走掉,还指着陈伤控诉他的行径:   “大早上的,你怎么……”   大早上的,对于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来说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陈伤不知道谢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概是被气的,陈伤也开始跟着不清醒,不然也不可能跟着他一起虎。   “你没有?”陈伤问了句,在谢引反应过来之前视线淡淡扫过去,果然没见起伏,陈伤勾了一下唇角:“谢引,你该不会身体有问题吧?”   但凡陈伤此时没有受伤他就扑上去揍人了,可他手臂打着石膏谢引下不去手,只是这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让人难受,站在原地哼哼两声:   “少瞧不起人了你!我没有的大小也比你站起来大的多。”   陈伤:“……”   见陈伤吃瘪,谢引尴尬的表情都快要被得意取代掉了,陈伤不该跟他一般见识,可他不走站在这里嘚嘚瑟瑟看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太欠了,陈伤惯了他挺多次,偶尔不想惯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于是将盖回去不久的被子又主动掀开了,略带挑衅的看着谢引,问他:   “比比?”   谢引扫一眼陈伤依旧站起来的某处,耳朵也开始慢慢爬上红晕,看着这样的谢引,陈伤突然觉得自己是脑子有泡居然真的配合谢引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又一次扯过被子盖上,刚想说点什么来终结着诡异的早晨,却不想谢引还能更厉害。   “你等着。”谢引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陈伤没说话,脑子被这乱七八糟的变故搞得不太转的过来,所以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谢引要自己等什么,可也不用他去想了,谢引很快给了他答案:   “你等我以后站起来的在跟你比,一定比你大!”   陈伤:“……” 第37章   昨天晚上的电话让祁希不可能对谢引放心,第二天一放学就赶来了出租屋,但人才刚走到六楼就看到谢引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似是在锁门,祁希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一步窜上去把行李拎在了自己手中,护在了身后。   门才刚打开,钥匙都没拔出来,祁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把谢引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小偷来偷他手中行李的,虽然他觉得小偷有病的不轻,手里这东西加起来可能都不够吃两顿肯德基豪华套餐的,但因为对陈伤特别重要,他还是生气的有跟对方已决生死的冲动,谁料回头看见祁希的脸。   “你有病?”谢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东西还我。”   “不是谢引。”祁希也表示很震惊:“我知道陈伤对你来说很重要,可是再重要是不是也该放在你的高考之后?你们之间又不是不联系了,他现在是走了,但你可以之后去找他啊,不是说了他要考G大吗?你这样做是完全不理智的行为,我是不会同意的,打死我我都不可能放你走。”   祁希的语速之快完全没有给谢引插嘴的机会,等他好不容易说完谢引已经完成了从想撕了他的嘴到随便吧再到我现在是真的想离家出走的心里转变。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在谢引忍不住骂祁希有病的时候,陈伤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客厅看着这里。祁希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哪怕一个标点符号都被陈伤听了个清清楚楚。   谢引有点,不,是有很多很多点尴尬。   昨天晚上他的确也对陈伤说过‘你对我很重要’,可那是他等陈伤睡着之后悄悄说的,他不想让陈伤知道,一来他认为自己对陈伤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室友,不像他于自己而言这么重要,说出来觉得有点没面子,二来他不确定自己认为陈伤重要这件事会不会对陈伤来说是一种负担。在没确定这一点的情况之下,谢引不想说。   可他不想让陈伤知道的事情,祁希像个大喇叭一样的恨不得整栋楼都知道。   果然是好朋友。   祁希敏感的察觉到了谢引脸色的变化,但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还以为是谢引被自己说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羞愤难当了。刚要开口再宽慰两句,却不想另一道声音从出租屋里传了过来:   “祁希吗?”   “卧槽。”祁希脑洞大开:“你可以啊谢引,我说陈伤离开之后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朋友,你这么快就找到了?但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跟陈伤一模一样?”   谢引:“……”   谢引觉得祁希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这个嘴也不是非说不可,但嘴巴长在祁希的脸上,说不说不受谢引的控制。   正在谢引不知道该怎么让祁希闭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伤的时候,屋内的陈伤倒是笑了声迈步走了过来,出现在祁希的面前:“他可能长得也和陈伤一模一样。”   祁希到底不是真傻,在这一刻也终于反应过来:“你没走!”   “嗯。”陈伤笑笑:“没走。”   视线在两人的身上一扫而过:“我算是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成为朋友了。”   谢引脑子转的飞快,一下子就抓住陈伤这是在说自己和祁希一样的意思,但祁希今天是什么表现?愣的跟二虎子似的,谢引不是很爽快的瞪了陈伤一眼。   祁希没考虑那么多,看向谢引:“那你这不是离家出走去找陈伤啊?”   谢引:“……你快闭嘴吧。”   说着就回了房间,吩咐祁希把门外的东西搬进来,东西有点多,祁希一大堆的问题等着问谢引,没耐心一件件的搬,想叫陈伤帮忙,可刚开口就看到了陈伤手臂上的伤,一大堆问题变成了特别一大堆,但不敢让陈伤再动,快速的将东西搬进了出租屋。   谢引懒得理睬祁希,还是陈伤将大致的情况跟祁希说了说,虽然有些事情三言两语一带而过,但祁希还是感觉到了昨天的惊险:   “怪不得我昨天给谢引打电话的时候他是那个语气,我还以为是你走了之后他心情不好。”   祁希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引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题,闻言想出去跟祁希打一架,这人今天是不是没带脑子出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要从谢引的脸上扒一层皮。   谢引还没来得及冲动,祁希的下一句话就出来了,他问陈伤:   “那你应该不走了吧?”   谢引起身的动作因为祁希的这个问题而顿在了原地。其实这个问题昨天谢引就想问陈伤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不走了吧?但几次话到嘴边谢引都没能说出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问出口的原因是什么,怕陈伤沉默,也怕陈伤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没问出口的,祁希帮他问出来了,这一刻他确定自己还是想知道陈伤会不会再离开的,即便他自己心里其实有答案。   陈伤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大概七八秒的时间才出了声,他说:   “伤好以前暂时不走了。”   在某一个瞬间谢引觉得还不如昨天走了的好,既然都要走,那难舍难分的分别为什么要他承受两次?这一次还好,陈伤给他家人一样的感觉,他喜欢陈伤的感情充其量也不过才两个月,可下一次呢?他伤好之后离开至少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谢引的感情之后比之前更深,他会比这一次更难过。但那又如何呢?虽然如果早知道养父母家里不爱自己的话他宁愿是一直待在孤儿院的,可陈伤不一样,即便知道他还是要走,但多一个月,多一天,哪怕只是多一分钟,谢引也是欢喜的。   他喜欢和陈伤待在一起。   和陈伤待在一起时候的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祁希在出租屋吃了饭,当然饭菜都是点的外卖,陈伤不能做,谢引和祁希不会做,也只能如此,饭桌上谢引把陈伤当小孩儿照顾,一会儿问他手疼不疼,一会儿问他背舒不舒服,祁希从来没见过谢引这一面,几乎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也在这样的氛围里发现了什么点不一样的东西。   晚点的时候祁希离开,谢引出门去送,祁希并不见开心,他看着谢引的目光满脸都写着担心。   “你再这么看下去,我觉得我下一秒就要死了。”   “得了吧,您老是那许愿池里的王八,我投胎转世了您都还能在里面趴着一动不动。”   “那你担心个鬼。”   祁希又看着他不说话,表情比刚才还要严肃,谢引啧了一声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祁希便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你对陈伤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谢引到了嘴边的话因为祁希的这句而被迫咽了回去,错愕一瞬,连心跳都乱了节奏。   “别骗我。”祁希指了指谢引,带着警告的意味:“你那俩眼珠子快粘他身上扯都扯不下来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看一个人,隔壁班花对你表白的时候你看人都不这样?”   “我不喜欢她,我能怎么看她?”   谢引这话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被祁希传染了说话不带脑子这种病,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完全没过脑子这句话会对祁希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你这么看陈伤是因为喜欢他?”重要的事情上,祁希从来不玩笑,表情认真到了极点,却没对谢引喜欢陈伤这件事儿有什么明显的意外。   或许他早就在某个节点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引之前不想跟祁希说是不太想让这件事儿影响到他,他自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但不代表祁希也是如此,他又没想让陈伤知道,也没想有个结果,所以别人知不知道就没那么重要。   祁希现在知道了谢引也没想否认,太假了,祁希只是跳脱一些又不是傻子,否认了他也不会信。   “嗯。”谢引看着不远处轻声应了句。   谢引的这声‘嗯’让祁希有一段时间没说话,有准备是一回事儿,但真的发生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站在路边看着车辆来来往往,祁希也开始有了些许的迷茫,想不出他好好的兄弟怎么像是一夜之间就弯了,弯的都他妈要不认识了。   祁希一直没说话,谢引转头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在祁希这个猴子一样的人身上看出了点深沉的味道,深沉的谢引都想给他点根烟。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下,那成熟稳重的劲儿也随着烟消云散,但表情还是挺认真的:   “谢引,我没见你对谁这么在意过,连我都没有。”   “哟。”谢引诧异的看着祁希:“吃醋?”   “滚蛋。”祁希瞪他一眼:“别说的咱俩像是要搞基一样,我钢铁直好吗?”   这话谢引反驳不了,毕竟他已经确定自己喜欢陈伤,弯的彻彻底底。   “我就是没看见过你对谁放过这么多的感情,更没见你喜欢过谁,我原本应该为你开心的,我兄弟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祁希皱着眉:“可是谢引,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把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太危险了,尤其是陈伤这个人。”   这话说得谢引有点不爱听:“陈伤怎么你了?”   “你看看你看看。”祁希指着谢引:“我现在连他一句不好都不能说。”   “他要是哪里不好你当然能说,可陈伤没有哪里不好,你就不能说。”   祁希看着谢引叹息一声:   “你把陈伤当家人,你喜欢他,当最重要的那个人,可你对陈伤来说是吗?他喜欢你吗?他不是没有家人,他一直都在找自己的家人,他这种执着的劲头想要找到只是早晚的事儿,你觉得找到之后你对他来说是什么?我说话不好听,就只是个朋友而已。”   “我不是说陈伤不好,我只是觉得你把他看得太重了,在一个人的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如果最终得不到什么回报的话,太难受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你难受,我想你好好的。”   祁希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的,不怕得罪谢引,只是站在谢引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谢引都知道,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上陈伤了,已经把陈伤当成最重要的人了。   “祁希。”谢引轻声开口:“我从来也没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就算有想的,我也得到了。”   “你得到什么了?”祁希很疑惑,也很担心:“卧槽,你们该不会……”   谢引忍住再踹他一脚的冲动,开口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我一直都没真正的体会过有家人是怎样的感觉,陈伤给我了。”   祁希闻言松了一口气,但又不知道搭上了那根弦,又紧张起来:   “那你是真的喜欢陈伤骂?还是说你只是喜欢陈伤带给你的这种别人从来没有给过你的感觉?谢引,我觉得你未必清楚,你太缺爱了,你……”   “我确定我喜欢。”谢引看着祁希,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我不会对家人有想亲他的欲望。”   祁希闭嘴了,他无话可说。   祁希走了,谢引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才开始慢悠悠的往回走,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出租屋的位置,亮着灯,陈伤正站在窗前看着他,很模糊的一个身影,大概是觉得时间太久,有点担心他。   就在这一瞬间,谢引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迷茫全都不在意了,反正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反正他也做好了永远一个人的打算,反正他从来没想要陈伤给自己什么回应,那么不管什么结果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加快脚步回了出租屋,陈伤还站在窗前,谢引对他笑了笑:“我去帮你铺床收拾东西。”   谢引去了主卧,打开行李将东西都翻出来的时候陈伤也跟了过来,想帮忙被谢引喝在了原地,于是陈伤就在一旁看着他,谢引不太适合做这种事情,动作很快是很快,但不太美观,陈伤也没挑,只是看着看着不由的挂了点笑出来。   “笑什么?”这个时候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谢引有些不满意的问他。   陈伤抬眸和他的视线对上,突然想起了祁希在门口和谢引说的那些话,也想起了谢引昨晚偷偷摸摸的那一句,他原本想装不知道的,可在窗前看着他一个人走回来的身影,陈伤改变了主意。   “谢引。”陈伤轻声说:“你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   这两天人在外地,码字时间不稳定,更新时间也不稳定,抱歉哈~ 第38章   谢引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几秒后反应过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好意思,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最看重的人也同样看重自己,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于是他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对方:“陈伤,我很开心。”   他的开心外放到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陈伤突然开始后悔:“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现在也不晚。”谢引说:“我知道我很重要就好。”   谢引走到现在好像只对祁希一个人来说很重要,但祁希给他的这种重要是不一样的,祁希有自己的家人,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小家庭,他有那么多那么多于他而言更重要的人,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可谢引绝对不会是他的唯一。   他当然知道陈伤也不可能把自己看做唯一的重要,将来也会变得和祁希一样,成为兄弟和朋友,但至少现在,至少这一刻自己是陈伤的唯一,能做谁一阵子的唯一,谢引也满足了。   毕竟他从来不做不切实际的梦,不会幻想自己会成为谁一辈子的唯一。   他没那种命,他早就知道。   谢引努力照顾陈伤,像之前自己生病,陈伤照顾他那样的好。他没照顾过谁,更没照顾过像陈伤这样的病号,所以伤口护理上的照顾严格遵守了医嘱,生活上的照顾他有一点点的经验,其余的都是从网上学来的,然后在某一天他就从超市里拎回来好几个猪脚。   陈伤站在一旁看着他往冰箱里塞猪脚:“这个是……”   “给你吃的。”谢引说:“以形补形,好的快。”   陈伤垂眸看看自己还算漂亮的手,问谢引:“哪里像?”   谢引啧了一声指指他动也不能动的左手:“这只手包的还没猪脚好看呢,猪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猪?”   陈伤:“……”   这话说得有点伤人了,再怎么样也比猪脚好看多了。   谢引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做饭,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可能不是这块料,但做起来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虽然还是没有陈伤做的好吃,但至少不会再火烧厨房,再把菜炒糊了。   他知道陈伤喜欢整洁干净,所以每天也会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知道陈伤不习惯开口麻烦人,所以他格外注意陈伤的需求,什么时候渴了饿了,什么时候想洗澡了,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甚至连陈伤的内裤都是谢引帮忙洗的,在陈伤洗完澡一直在浴室里不出去而谢引又不放心推门进来看,看到陈伤在盥洗台前笨拙的搓洗着内裤的时候,谢引只愣了一秒就迈步走过去从陈伤手中拿过已经浸湿的内裤:   “我来。”   “不用。”陈伤不放手:“我自己可以。”   谢引耳朵红了一个轮廓,却还是看着陈伤:“您这猪手还能洗呢?”   陈伤:“……一只手慢一点也可以。”   “陈伤。”谢引看着他:“你在不好意思什么?这在我面前就是一块布,你也别以为我会吃亏,等你手好了,我一定让你双倍给我洗回来。”   如果不是谢引的红耳朵出卖了他,陈伤险些以为他真的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气定神闲。   可谢引并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拿着喜欢的人这么私密的东西,说心如止水简直是在骂人,但也不可能对着内裤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单纯的就是觉得不好意思,换做陈伤给自己洗,他直接早炸飞了。   可他不洗,陈伤就要自己洗,他把陈伤照顾的这么好是为了让他快点好起来的,不想看他因为这些小事儿而再受什么二次伤害。   谢引坚定的不容许陈伤有任何的意见,陈伤也只能被迫接受,笑着和他玩笑缓解尴尬:   “那说好了,等我好了,我也给你洗。”   “洗洗洗。”谢引不耐烦的回应他:“让你给我洗一年,按早中晚三次换内裤的频率让你洗。”   陈伤:“……倒也不用。”   陈伤现在每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做,这一度让陈伤有负罪感,谢引现在的情况似乎不该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而且最近的开销都是谢引在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经济情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清不楚了,谢引有多少存款陈伤是不知道,但一定不会太多。   谢引最近的确有点为钱发愁,陈伤受伤以后他就没再勤俭度日了,只有一个‘为陈伤’好的宗旨,银行卡里的余额比他头发掉的都快,再这么下去别说大学第一学期的学费了,就算是高考之前的日子都未必能坚持的住。   借着去学校见老师的时间,谢引问祁希有没有需要补习的学生,他想再帮人补习一段时间,祁希精准的抓住了重点:   “你缺钱了?我给你转。”   说着就拿出手机,却被谢引按下了。   “暂时还够,但我得打算以后。”谢引叹了一口气:“高三以后我就一直在消耗存款了,上次我胃出血……”   “你胃出血一共花了不到800.”祁希毫不犹豫的戳穿他:“是给陈伤花了吧?”   谢引一怔,眼神也开始闪躲:“我没……”   “滚蛋。”祁希简直想要翻白眼:“谢引,我认识你十一年了,你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可我今天才发现你居然是个恋爱脑?是我上次说的还不明白是吗?你感情控制不住就算了,反正这年头感情是最不值钱的,怎么?现在是要把身家全部交代出去?你不高考了?不念大学了?你以后是打算只活一个陈伤吗?”   祁希是真的动了怒,谢引看着他却有些无力:“我没这么想,我还是很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出去补习也不可能对我有任何的影响,而且陈伤对我真挺好的。”   “能多好,他……”   “他给了我一个家。”谢引说:“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祁希不说话了,就像他了解谢引,自然而然也知道家是谢引的死穴。但他真的是没想到,曾经对家不抱幻想的谢引会重新想要拥有一个家,而且还是因为陈伤,更没想到他会为了陈伤做到这个地步。   但站在谢引的角度,祁希又理解他。钱没有了可以再赚,可家要是没有,或许谢引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   他未必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他也留不住多久的时间,他只是在尽可能的延长存在于眼前的时间。   祁希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就那么看着谢引,然后在谢引都快要说算了的时候,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递到谢引的面前,谢引垂眸看了一眼:   “我都说了我还有,不用……”   “这是陈伤的。”祁希开口:“他走之前,我生日那天让我转交给你的,里面有不到4000,密码是六个六。”   谢引没有动,看着祁希。   “给我的时候他说你给他花费了不少,怕你手里没钱,怕你考大学的时候为难。”祁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好不是白付出的,我知道陈伤也对你好,我也不是不想你们在一起,可陈伤总是要走的,我担心你。”   谢引没说话,伸手接过了那张卡,攥在手里的时候对祁希笑了下:   “你看,我也不傻,我只对我好的人才好。”   祁希突然后悔把卡给谢引了,这么一来这孩子的脑子更没救了,可也只有才能打消他想要继续帮人补习的念头了:   “那补习的事情?”   “不用了。”谢引摇摇头:“陈伤不会希望我做这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   那一刻就连祁希都觉得谢引就该跟陈伤在一起。   回到出租屋,谢引一直在想该怎么跟陈伤开口说这张卡的事情,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微信里又收到转账2000,同样来自陈伤。陈伤转账的时候谢引正在做题没有去理会手机,等他做完一整张卷子看手机的时候才看到这笔转账,或许是因为提前收到了那张卡,对于这笔转账,谢引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转头看陈伤:   “你有多少存款?”   陈伤看着他笑了笑:“应该比你多一点。”   谢引把那张卡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我给你买礼物花了2600,你给了我4000,我这段时间照顾你,连带着医院的费用也没超过1000,你给了我2000,陈伤,要不我别考试了,专门照顾你吧,这投资报酬率,我怕是毕业工作了都找不到比你这里更赚钱的了。”   陈伤看着那张卡同样也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坦然也直白的开口:   “我没说谎,我的存款的确应该比你多一些,我不希望因为我给你带来什么负担和困扰,你就应该心无旁骛的学习,冲刺高考,我现在情况比你好一些我多承担一些理所应当。”   陈伤看着他:“我希望你遇见我是件好事儿,而不是让你自己更累。”   “我不累。”谢引说:“我挺开心的。”   “给你就收着,我不吃亏。”   谢引静默几秒:“可我好像占便宜了。”   那张卡谢引最后收了,他若不收等陈伤再离开的时候还是会想办法留下来,没必要那么麻烦的来回折腾,但转账退回去了:   “我保证不会做影响高考之外的任何事情,我也保证如果缺钱肯定第一个让你知道,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点。”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伤也没有勉强,却在谢引离开主卧回去自己房间的时候叫停他,对他说:   “谢引,其实占便宜的那个人,一直都是我。”   谢引不太明白陈伤的意思,按道理他应该问个明白,但这一次莫名其妙的不想知道的那么清楚了,所以也只是笑了笑说:“那也是我愿意。”   在谢引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之下,陈伤的伤一点点的好起来,手臂的骨折还没有去医院复查,但后背上的伤已经脱痂了,新长出的粉色皮肉怎么看都觉得疼,陈伤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痒,谢引偶尔会帮他抓一抓,每次都会问他疼不疼,陈伤被问的次数多了,会回他一句:   “我觉得你反而比我更疼。”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认真,认真的谢引几乎要误会什么,但怎么可能?他把喜欢陈伤这件事隐藏的那么那么好,陈伤怎么可能会发现呢?   不可能的。   手臂还没有到复查的日子,陈伤的电话难得响了起来,因为几乎没有任何人打进来过,所以响的第一时间谢引都没反应过来,一直到第二遍响起谢引才意识到是陈伤的电话,他拿起看了一眼:齐望。   那个微信好友列表里的1/3。   陈伤在洗澡,谢引拿着手机去敲了门:“陈伤,电话。”   水声还在响,陈伤可能没有听到,谢引就靠在门边等,等到手中的电话铃声停止,又开始响了第三遍。这么锲而不舍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谢引又敲了敲门,这一次水声停了下来,陈伤闷闷的声音隔着门和水汽传来:   “有事儿?”   “齐望的电话,第三遍了。”   陈伤没再开口,第三遍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门才打开,陈伤没穿衣服,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便走了出来,谢引将手机递过去的瞬间错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陈伤看一眼谢引,接过电话:“小望……”   “陈伤哥。”陈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兴奋的打断:“我找到家了!我找到家了!” 第39章   齐望是陈伤机缘巧合下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但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更合适一些,三年前陈伤获得自由,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派出所录入DNA,希望能在DNA库里找到同样在找自己的家人。齐望也在派出所,和他是同样的目的。   他们都是被拐卖的孩子,都想回家。   也都在不久之后确定DNA数据库里并没有与他们相匹配的相关人员。   同样的,对此都没有放弃,依然在寻找。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他们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说不好两个人谁更苦命谁更幸运一些,但齐望比陈伤小两岁,陈伤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与陈伤不同的是,齐望是有家的,有一个嗜酒如命,喝了酒就耍酒疯对他拳打脚踢的养父,一个换男人如换衣服一样的养母,在那个畸形的家里齐望一直都是隐形人。他几乎已经认命了,直到有一天养母要跟着她所谓的真爱要离开,临走之前看着被养父打揍到头破血流的齐望才大发善心的开了口。   “你不是我们的孩子。”养母说:“你是我们当年一直生不出来花两万买来的孩子,原本想着有了你彼此都能好好过日子,可没想到日子却是越过越糟,你也不用在这里受委屈了,早点离开这个地狱,去找自己的家吧。”   齐望以为自己知道真相之后会恨他们,但事实是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真相带给他的欣喜大于恨意。   原来他不属于这里,原来他还有另一个家,还有爱自己疼自己的父母,即便自己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养母的话是暗无天日的地狱里自裂缝中迸出的一束光。   他还有机会去过另一种人生。   在寻找父母的时间里齐望一直没有从养父家里离开,他的确可以一走了之,但他还是想完成学业,想体面的去见亲生父母,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齐望先一步找到了亲生父母陈伤是意外的,也同样很为齐望感到开心。   齐望在电话里几乎语无伦次,但陈伤还是在他凌乱的描述中捋出一个大概。齐望并不是在DNA库里找到父母的,而是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了一个和自己长相有七八分相似正在寻找失踪多年儿子的男人,齐望几乎断定他就是自己的父亲,也决定在最近动身去找他。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绝对不会!”齐望还是很激动:“我和他长的那么像,他也在十几年前丢了儿子,不会再有第二个长得和我很像的人也是拐卖的了吧?这又不是拍电影,你说对不对陈伤哥?”   陈伤比齐望冷静的多:“你和他聊过吗?”   “聊过。”齐望说:“我把我的照片发了过去,他也发了他少年时候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他也觉得我是他的儿子,我等下把照片发给你看。”   “那他应该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你?”陈伤问:“你要见他?”   “是。”齐望笑着:“可我没让他过来,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的,我怕他看了难过伤心,所以我决定自己过去找他,陈伤哥,我找到家了,我真的找到家了!”   那是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另一种人生,齐望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即便是隔着电话陈伤也能感受的到。   “恭喜你小望。”陈伤说:“我很开心。”   羡慕是真的,但为齐望感到开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假意,这些年陈伤一直在帮助和他有着一样遭遇的人为的就是在他们变得圆满的人生中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他想,总会轮到他的。   如今到了齐望,到了他身边的人,那么他应该也快了。   挂了电话陈伤一直没有动,站在窗前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引站在他身后多多少少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什么,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打扰陈伤的,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即便是在房间里也还是凉的,陈伤就围了一条浴巾简直要作死。   谢引想了又想,还是走过去出了声:   “穿件衣服好不好,好身材也要分气温再决定露不露吧?我好不容易把你侍候的快好了,可不想再看你病倒。”   陈伤闻言回头看谢引,笑了下:“你安慰人的方式向来都这么拙劣吗?”   “别冤枉我。”谢引看着他:“我可没安慰你。”   “是吗?”陈伤的表情带了一点失望:“我还以为你在安慰我。”   谢引有几秒的时间没说话,看着陈伤的表情却渐渐认真了起来,好像在思考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需要自己的安慰。   “你需要安慰吗?”谢引问:“我没安慰过谁,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看。”   陈伤不需要安慰,本就不是什么需要安慰的事情,就算是不好的事情,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陈伤也早就习惯了独自消化所有的情绪,可谢引说他可以安慰自己,陈伤突然想看看他会怎么安慰。   “我需要。”陈伤说:“你安慰安慰我吧。\"   大概陈伤也没想隐藏自己的小心思,这话说得肉眼可见的假,谢引不可能发现不了,但他竟出奇的没有挑明,没有任何的不满,在沉默了两三秒之后他迈步走到陈伤的面前,在陈伤尚且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陈伤一愣。   “陈伤。”谢引特别认真的说:“你也会找到家的,一定会的。”   陈伤没有动,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谢引抱着。   他没有需要被安慰,但无可否认的,他的确因为齐望的电话而有了情绪上的波动,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家人会是什么模样,想到如果自己不曾被拐卖又会过着怎样的人生。   然而这些如雨后春笋般的小情绪都因为谢引的这个拥抱,谢引的这句话而近乎奇迹般的被安抚。   陈伤平静了下来,平静的他忍不住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想要回抱身前的人,可是在即将碰触到的前一秒陈伤停了下来。   他好像不该这么做。   谢引并没有发现陈伤情绪的转变,只是觉得再这么抱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爆炸了。谢引也不知道陈伤明明没有穿衣服怎么有这么大的热量,连带着他的体温都开始忍不住的升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一点点的发烫。   “你好了没?”谢引问:“我有点僵了。”   陈伤的手慢慢放下去,说:“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陈伤说‘好了’的这一刻谢引开始后悔,他应该再抱一会儿的,他想抱着陈伤,现在似乎没有理由了。谢引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克制自律,所以即便这一刻有太多的不舍,却依然放开了陈伤,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陈伤。   其实现在能看到陈伤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陈伤指了指房间的位置:“我去穿衣服。”   谢引点点头,红着耳朵:“你早该去了。”   陈伤勾了一下唇角,回了卧室,谢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去了主卧,陈伤穿好了裤子,正在套T恤,谢引没有帮忙,径自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他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想要快点进入学习的状态里,陈伤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说:   “小望可能会过来待两天。”   谢引的思路被打断,回过头看他,陈伤已经套上了T恤,腹肌被遮掩住的同时谢引开口:“嗯?不是说着急找家人吗?”   “可能是想要当面跟我再说一次。”陈伤笑了下:“不过我猜他更多的是紧张,科学证实他们是父子以前一切都还存在变数,或许真的是巧合也说不定。”   “什么时候来?”谢引问。   “就这两天。”   谢引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陈伤也没有,走过来在谢引的旁边坐下了,他今天的学习其实已经达标,可以休息了,但谢引在这里他还是想陪着,抽出一张卷子想要再做一张,谢引却叫停了他:   “陈伤。”   “嗯?”陈伤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为什么叫他小望?”谢引问。   你从来没这么叫过我。 第40章   陈伤没想到谢引会这么问,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我不是叫你小炮仗?”   谢引没炸,他仔细想了想陈伤对自己的称呼,似乎比起‘小望’,‘小炮仗’这个称呼更会让人觉得亲近一些,点了点头认可了陈伤的说法:“也对。”   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重新看向卷子,陈伤倒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问他:“你好像不讨厌我这么叫你。”   “嗯。”谢引说:“应该讨厌的,但说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喊我就还行。”   “祁希不行?”   “不行。”谢引想了一下:“得打一架吧。”   陈伤无声的笑了笑,谢引也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开始做题。   齐望是在两天后来到申城的,陈伤去车站接他,谢引也跟着去了,倒不是多欢迎,主要是陈伤的手臂还没完全好,车站人来人往的,谢引怕谁再不小心的碰着。他像个保镖一样的站在陈伤的左侧,警惕的盯着每一个经过可能会碰到陈伤的人,将陈伤保护的很好。   谢引又给了陈伤一个第一次,第一次被人保护着。   这又是和照顾自己完全不同的感受,陈伤的过往让他习惯了直面危险,也习惯了将身边的人护在身后,对曾经和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人是这样,对齐望是这样,他们也好像自发的把陈伤当成了那个强者,但只有谢引会觉得陈伤也是需要保护的。   所以在他追击人贩子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跑过来帮忙,会在受伤的时候竭尽全力的照顾,哪怕现在在人多的地方,他也觉得陈伤可能会连被别人碰到都避不开。   “谢引。”陈伤叫他,待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轻声说:“谢谢。”   这句话没头没尾,谢引听不懂,但似乎也不需要懂,陈伤看着自己的眼神他很熟悉,因为他曾经也这么看过陈伤,于是他又懂了陈伤,说:“咱俩这关系还是不要再谢来谢去了吧?”   陈伤笑:“咱俩什么关系?”   谢引不是很满意的啧了一声:“你说是什么关系?当然是你对我很重要,我对你也很重要的关系啊。”   “重要的关系可以不说谢谢?”   谢引微微眯着眼看陈伤:“你要是实在想感谢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比如说,抱我一下。”   陈伤看着他没说话,表情渐渐玩味了起来,谢引的耳朵有开始变红的趋势,在更红之前他错开了视线,小声呢喃:“不抱就不抱,谁想抱你一……”   话还没说完,陈伤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就轻轻地揽了他一下:“骂我呢?”   谢引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骂你我从来光明正大。”   “嗯。”陈伤松开他:“小炮仗向来坦坦荡荡。”   谢引啧了一声瞪他,陈伤笑:“夸你呢。”   “我又不傻。”谢引还挺骄傲:“当然听得出来。”   出站口的显示屏显示齐望乘坐的车次即将到站的时候,谢引的目光又不自觉的移到了陈伤的脸上,他明明在看着显示屏很专注,似乎人来人往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但话却是对着谢引说的:“我脸上有东西?”   谢引眯了一下眼睛:“你太阳穴长眼睛了?”   “我后脑勺都有眼睛。”   谢引抬手开始扒拉他的头发:“我看看。”   陈伤笑着捉住他的手:“算了,怕吓着你。”   “敢长不敢让人看,妖怪啊你。”   “敢,你刚才不就在看我?”陈伤放开他的手:“看我做什么?”   “你管我。”谢引不告诉他。   这样子是真的不会再说了,陈伤也没再问,重新看向了出站口。   齐望跟谢引想的不太一样,即将16岁了,但个子却比自己矮了快一头,很瘦,衣服在他身上穿着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几两肉,一眼看到这个人就能感觉他过的很苦。   “今天晚上在外面吃吧。”齐望还没走过来的时候谢引小声跟陈伤说。   陈伤转头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眼里都是温柔:“自己不做?”   “我做的不好吃。”谢引说:“我请客。”   剩没几步路的时候齐望跑过来站在陈伤的面前,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陈伤哥。”   陈伤却没笑,他看到齐望的眼角和嘴角都是淤青,露在外面的手背也都是伤痕,别说陈伤了,就连谢引都蹙了眉,在心里把齐望的养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又打你了?”陈伤问。   “我偷他钱被发现了。”齐望笑的很憨:“我没路费,只能偷他的,不过这是他最后一次打我了,我找到家了,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那些伤都因为齐望的笑而淡下去不少,他是真的把整个人生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亲生父母的身上,他的伤也在告诉陈伤齐望并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他孤注一掷,全力以赴。   陈伤有些担心,他太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期待就会有好结果。   可他又该怎么跟齐望说?   谢引跟陈伤一样,对于齐望如此坚定的模样也有些心里没底,虽然照片几乎一模一样,虽然的确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可太多时间都经不住一个万一了。   万一呢?万一不是呢?齐望这么期待,这么开心,那最后如果不是,他又该如何自处?那种满怀期待到失望的落差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   谢引看向陈伤,陈伤收到了他的担心,却在这个时刻注定不可能说什么。   齐望没发现两个人之间仅凭一个眼神就交流了许多,他有点谨慎的看向谢引:“你就是陈伤哥跟我说过的谢引哥吧,你好,我是齐望,这两天要打扰你了。”   “他跟你说过我?”谢引精准的抓住了重点:“他跟你说我什么?”   齐望一愣,显然没想到谢引会这么问,还当着陈伤的面问的这么直接,但问都问了,他也不好不回答,只是齐望有些为难,因为陈伤的性子开口说话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跟他讨论别人。   齐望心虚的看了一眼陈伤,笑着回答:“说你人特别好。”   “没了?”谢引扫一眼陈伤:“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特别好的人?”   陈伤有点无奈,刚想开口解释什么,谢引又不想听了:“算了,我好不好自己不知道?用得着你说?”   说完这句谢引就拎了齐望的行李迈步先走了,陈伤想拦都没有开口的机会。齐望没和谢引接触过,不知道谢引的转变是因为什么,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他小声问陈伤:   “陈伤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谢引哥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没有。”陈伤笑了下:“他就这狗脾气。”   齐望愣了一下,看着陈伤的眼神满是意外,但陈伤却没注意到,招呼齐望跟上了谢引。   谢引的脾气变换像翻书,前一秒齐望还以为他生气了,等跟上他的脚步他又笑着问齐望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直到这个时候齐望才相信陈伤说的谢引并没有生气。   谢引觉得齐望很需要补一补的样子,想带他去吃烤肉,可齐望站在门口怎么都不进去:“这一看就特别贵,陈伤哥你上班那么累不要为我花这些,我不吃的。”   “我请。”谢引说:“我想吃。”   “那你们去吃。”齐望抱着行李蹲在门口旁的台阶上:“我在这里等你们。”   齐望的态度坚决的好像硬把他抬进去他都能爬出来一样,谢引想再劝劝,但被陈伤拦下了,问他:“那去吃面?”   齐望笑着站起来:“面可以,我能吃两碗。”   三人去了国内最大连锁饭店之一的兰州拉面,齐望这次没客气,真的要了两碗面,谢引觉得怎么着也是第一次吃饭,多少该点个菜,陈伤却小声说‘算了’。   “你朋友我第一次见,总不能这么招待。”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谢引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陈伤看着他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于是谢引琢磨了一下也渐渐觉得这话好像把他和陈伤的关系更拉近了些。   已经是可以帮他招待朋友的关系,也开始在乎朋友对他是个怎样的印象。   至于为什么在乎,谢引不想深究。   “你就算点了他也不会吃。”陈伤说:“算了,等他走的时候我做点吃的给他。”   谢引看了一眼他的手:“还是我来吧,你在旁边教我怎么做。”   陈伤笑笑:“好。”   吃了饭回去出租屋,陈伤自然而然的带着齐望去自己的卧室,这本没有什么,也理所当然,那是陈伤的朋友,总不能跟谢引一起睡,但谢引站在客厅,听着他们在卧室里说着话,心里别扭的很。   这很没有道理,谢引知道。   可他控制不住。   放好了行李,陈伤带齐望去洗手间洗漱,谢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了笑没说什么,陈伤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待齐望去了浴室才走过来谢引的面前:   “怎么了?”   谢引没有去想陈伤是怎么发现自己情绪异常的,反正他也没想遮掩。他抬头迎视陈伤的视线,问他:   “你要和齐望一起睡吗?”   陈伤没有立刻开口,他盯着谢引看了几秒,轻声说:“我睡沙发。”   或许是谢引的错觉,他觉得陈伤在哄他。 第41章   不管是陈伤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说出口的话都在纵容谢引这不太应该表现出来的小情绪。谢引在这样的纵容之下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仔细想想好像原本在乎的也没那么重要,陈伤哄自己这件事儿可以抵消一切别扭不舒服了,因为谢引很确定陈伤不会像对自己一样对第二个人。   “我开玩笑的,你腿长脚长的,睡什么沙发。”   陈伤没说话,几秒后在谢引的面前屈膝蹲了下来,视线低于谢引一些,他就那么抬眼看着谢引,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我睡沙发,别不开心。”   谢引想说我才没有不开心,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像是在撒谎,他刚才的确因为陈伤和齐望要睡在一张床上而不爽。   陈伤好像不会改变睡沙发这个决定了,谢引想。   可沙发太窄了,万一不小心碰到受伤的手臂怎么办?本来都快好了,再碰严重了怎么办?   “你可以跟我一起睡。”谢引说着耳朵又开始有发红的趋势,陈伤看到了,嘴角慢慢开始有了笑意:“你想我去你房间?我不可以和齐望一起睡,但可以和你,是吗?小炮仗,什么道理啊?”   谢引想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冤枉我,可在开口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如果陈伤只是简单的询问自己那没什么问题,可陈伤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是这个意思,似笑非笑的像是看穿了他。这个念头让谢引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他是不是知道了?   正常人在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应该都会觉得睡在一起也没什么,毕竟是朋友,毕竟是两个男生,可陈伤没有,他在自己这个近乎无理取闹的问题之后过来哄自己,说‘我睡沙发’。   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情绪。   他知道了?但怎么可能?他不是直男吗?不是喜欢女人吗?但如果没有发现,他刚才的表现又该怎么解释?   谢引没说话,陈伤也没有,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在谢引起身后维持蹲着的姿势几秒才跟着起了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谢引不是个能憋住的性子,不管什么话他想说就说了,这一刻也是,他不想猜来猜去的折磨自己,只是即将开口的前一秒齐望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或许是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太诡异了,连齐望都察觉到了一些,站在洗手间门口有点不敢迈步走过来:   “你,你们……吵架了?”   “没有。”   “没有。”   两个人异口同声,让氛围更添尴尬。谢引不知道好好的气氛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但他却是感谢齐望打断了自己的心直口快,毕竟有些问题一旦开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不想自己和陈伤之间往后的日子里只剩尴尬。   “时间不早了,我回房间,你们也早点睡。”谢引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齐望看着被关上的次卧门,过了一会儿才迈步走到陈伤面前:“陈伤哥,谢引哥挺好的,你们别吵架。”   陈伤看一眼齐望:“没吵。”   但他也没解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齐望对于陈伤要去沙发睡很不理解,他们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可他没问,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出现让陈伤不方便了,开始有些自责:   “陈伤哥,我是不是不该来?”   齐望太敏感了,曾经小心翼翼的讨好每一个人,只不过希望不被打,能被好好对待,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要想一想是什么意思,该怎么应对。   本质意义上,他其实和曾经的谢引有着相同的需求,看着这样的齐望,陈伤忍不住在想,在谢家的谢引是不是也和现在的齐望一样小心翼翼。   他想不出谢引小心翼翼的模样,但只要想到小炮仗委屈求全,他就很心疼。   “不是。”陈伤说:“我只是手臂受伤。”   “那我去睡沙发。”   “没有这个道理。”陈伤把他抱行李的手按回去,又去抽屉里取了药膏回来想要帮齐望上药,齐望摇摇头拒绝了:“我自己来。”   陈伤没有勉强,把药递给了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上药。见到齐望之前陈伤觉得他是紧张想找人说说话才在去见所谓的父亲之前来见自己一面缓解情绪,但看到齐望之后陈伤就没这么想了。   他只是在被发现偷钱之后在家里待不下去了,然后一身的伤也不敢去见亲生父母,只能来自己这边待一待。   陈伤还是觉得有些话要说在前面,但齐望要在这边待几天,便不急于一时,站票过来站了快一天,他应该先好好休息一下。   在陈伤的坚持下,齐望帮忙把被子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连翻身都困难的硬板沙发齐望还想劝陈伤改变主意,但话还没说出口陈伤就已经出声让回房去休息。   客厅里只剩下陈伤,连灯也没有开。他没有躺下,就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   谢引房间的灯没有关,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大概还在学习,其实陈伤今天的学习任务也没有完成,他需要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大,不应该放松下来,但他今天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个学习的心情了。   他感觉到有些事情在慢慢的失控,朝着自己想要的反方向在走。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好像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次卧的门打开,谢引出现在门口的位置,逆光而站挺有氛围感,陈伤勾唇笑了下:“做完题了?”   “你不做?”   “明天吧。”陈伤靠在了椅背上,懒懒的:“今天想偷个懒。”   “高考能不能因为你那天不想考而往后延一天?”谢引不是很满意他的这副态度:“G大会不会因为你分数不够而降低录取分数线?你是不是因为最近进步不小就飘了?陈伤我告诉你,你差的还多呢,现在还远不到你放松的时候,还是说你以后想看着自己的成绩单哭?”   一向实施鼓励政策的谢引突然严厉起来,特别像个老师,陈伤任由他说也没生气,他很清楚谢引是为自己考虑,为自己好。待他说完陈伤就直接从沙发上起了身:   “我去做套卷子。”   谢引大概也没想到陈伤会这么听劝,明明他的模样看起来是怎么都不想起来的懒散模样,他这么一动倒是把谢引整不会了,看着他迈步往主卧里走,谢引急忙走过去拦住他:   “齐望都睡了。”   “高考会因为我困就往后延一天吗?”陈伤看着谢引:“不会。”   谢引:“……你是不是想打架?”   “不想。”陈伤说:“等我手好了以后再说。”   这人今天好像很是皮痒,谢引啧了他一声:“你要想做卷子我房间里还有卷子,给你拿一套。”   陈伤看着他:“行。”   卷子没拿出来,陈伤倒是进去了谢引的房间,坐在谢引的椅子上做题,以为没什么心情的,但看着这些题的时候反而比之前安静了一些,等真的做起来倒是什么都忘了。   两张卷子做好的时候陈伤准备起身离开,回过头想跟谢引打个招呼却意外的愣了一下,本靠着床头看书的谢引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眼睛正没有焦距的盯着某一处。   他在难过。   把椅子拎过去在床边坐下的时候谢引才回神来:“做完了?我看……”   “小炮仗。”陈伤打断他的话:“你不是齐望。”   谢引一愣,看着陈伤的目光满是错愕,他没想到陈伤竟然看出来了。   的确,谢引在齐望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时候他还在孤儿院里和那些孩子一样满怀期待的希望有人把自己带走,给自己一个家,他比现在的齐望还要期待。五岁那一年他终于有了一个家,小心翼翼,竭尽全力的讨好维系,以为那就是他今后的避风港,但现实并没有他的期望就满足于他,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现在齐望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新家庭满怀期待,谢引太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了。   看到这样的齐望很难不让他想起曾经,但陈伤也没有说错,他不是齐望,他失望的时候也不过才十来岁,无论什么结果都不至于走到绝路,即便现在重走一遍他也有重新再来的勇气。他绝对不会屈服于生活跟自己开的玩笑。   “但我希望齐望是我。”谢引说。这样不管怎样的结局,都可以重头再来。   “我会跟他谈。”陈伤说:“我们当然都希望有个好结局,但该有的准备还是要有。”   “也许是我们都习惯失望这回事了,所以什么事情都喜欢往悲观的方向去想,把期待降到最低,把打算做到最坏,或许齐望就是这么幸运的找到了自己的家呢。”谢引看着他:“或许只是我们比较倒霉。”   谢引的心情还是很糟,并没有因为聊了几句就好起来,但陈伤和谢引一样不会安慰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小炮仗回来。   自己情绪不好的时候谢引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呢?陈伤想起了上次谢引给自己的那个拥抱。   但他似乎不该再抱谢引了,这样不好。但谢引难过的像失去太阳的向日葵,陈伤还是第一次看他这副模样。   小炮仗不该这样。   陈伤起了身,谢引却以为他要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住了他的手。   “陪陪我吧陈伤。”谢引轻声说:“我不想你走。” 第42章   “我没想走。”陈伤像哄一个小孩儿,轻声说:“我不走。”   “那你起来是想做什么?”   陈伤原本是想抱一抱他,但现在却不可能再说出口,淡淡笑了笑:“上次你不开心我好像摸了摸你的头发你就好了一点。”   “你要摸我?”   陈伤:“……”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想想谢引似乎也没有说错,的确是要摸。   “你摸。”谢引看着陈伤。   他的眼神太坦荡了,坦荡的让陈伤觉得多想一秒都是一种罪过。心底无声叹出一口气,到底是不舍得拒绝,抬手去摸他的头发,一下下的顺毛撸,谢引一句话也没说的感受着陈伤的动作,情绪好像真的好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随着陈伤的动作被带走了。   这个人好像有魔法一样。   “累不累?”陈伤站在床边的位置,还有一个床头柜,加上他左手不能正常动作,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谢引不想他停下来,但也担心他会累。   “好点了?”陈伤蹭了一下他的耳朵,把手放了下来。   谢引啧了一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不满,陈伤只得又将手放回了他的脑袋上:“怎么跟狗一样?”   “见过这么帅的狗?”   “没有。”陈伤说:“小炮仗一样的也没见过。”   谢引瞪他,陈伤笑着捂住了他的眼睛,谢引也没阻止,就那么仰着头任由他遮住了自己全部的视线。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好像又开始变得不一样,他们最近这样莫名其妙就进入一种尴尬不尴尬,别扭不别扭氛围的频率有点太高了。但这一次好像只是对陈伤而言有些不适应,因为手自谢引的眼睛上撤下来,他的眼睛亮亮的没有任何异样。   于是陈伤也坦然了下来,问他:   “现在好了?”   没好。只要没好你是不是就能一直陪着我?   可谢引没再任性,情绪过去,之前的猜想又慢慢浮了上来,陈伤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如果还不知道,他不该再和陈伤过分亲密了,不能再抱着近乎龌龊的小心思一次次的靠近他了。   可是如果不知道,那陈伤的行为该怎么解释?难道是受了自己影响吗?但谢引觉得自己隐藏挺好的。   谢引看着陈伤,觉得看不透这个人。   谢引没说话,陈伤判断了一下他现在的情绪,觉得即便没有恢复百分百,也至少有九十了,眼前的小炮仗实在是一个太容易看透的人,情绪好不好都在脸上写着呢。   时间已经不早,明天还要早起学习,陈伤不想再耽误他的休息:“早点睡,好梦。”   陈伤说完准备离开,谢引却在这一刻猛然回神,想也没想的就掀被下床,好像他早就这么考虑,早就准备要这么做:   “我去睡沙发,你睡我的床。”   “不用。”陈伤抓住他的手腕:“你好好休息。”   “你吊着胳膊睡在那么窄的沙发上我怎么可能好好休息?我一晚上怕不是要去看你八百遍。”谢引理直气壮:“你要真想我好好休息,就听我的,还是你想耽误我复习?”   复习的理由都搬出来了,陈伤说不出别的话来,可沙发太窄,被子太薄,真的让谢引去睡陈伤也不可能心安理得。   “说不出话来了吧?”谢引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小得意:“你快睡快睡,今天没赶完的进度明天要赶回来的,谢老师可不会心慈手软。”   谢引说完要走,可陈伤却始终没松开他的手腕,谢引以为他还要坚持,啧了一声,刚要开口好好的跟他讲一讲道理,陈伤却先一步拦截了他的话,说:“一起睡吧。”   谢引到了嘴边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因为陈伤这句而忘了咽回去,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憨憨的。   “不想?”   谢引抽回了自己的手,耳朵边缘处开始微微泛红,却还是维持着理直气壮的模样:“究竟是谁不想?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让你来我房间睡了,是你自己要去睡沙发的,现在我同意一个沙发一个床了,你又说一起睡了,谁不想了?陈伤,你很善变啊。”   陈伤被扣了善变的帽子,但嘴角的笑却一直没淡下去,待他说完,甚至还主动认了错:   “我错了,谢老师别生气。”   谢引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没生气,我生什么气,赶紧睡吧,明天起不来小心我踹你。”   决定了一起睡,但怎么睡却是个问题,毕竟他们一直两个人生活,被子也没有多余的,齐望过来原本应该去买的,却谁也没想起来这一茬,陈伤抱到客厅的被子都是他和谢引夏天的两床毛巾被,薄的很。   陈伤自动将两床毛巾被盖上躺在了左边的位置,谢引洗漱回来看到他这么泾渭分明的躺着动作都慢了半拍,却没说什么,只是问他:“我关灯了?”   “嗯。”陈伤合上书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   谢引关了灯。   “看得到吗?”窗帘被拉上,房间里很暗。   “没事。”脚步声靠近床的位置,谢引摸黑上了床。   陈伤感觉到身边位置微微下陷的时候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没一会儿就感觉身上有了重量,暖和了起来,眼睛都没重新睁开就听到谢引的声音响在耳边:“什么天气啊盖这么少,你就打算这么在客厅里睡?冻不死你。”   陈伤原本要睁开的眼睛又闭上,没拒绝他的行为:“有一种冷叫谢老师觉得我冷。”   “闭嘴吧你。”   “我真不冷。”   “嗯,你是铁你是钢你是无敌抗冻王。”   陈伤没忍住笑了起来,谢引由着他笑,可还是把被子上上下下的给他盖好了:“我看你这样我自己都冷,所以热也忍忍吧。”   这个时候似乎应该说声谢谢,可陈伤记起上次谢引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用不着谢来谢去,如果真的要感谢可以拥抱他一下,但现在这个时候太不适合了,所以陈伤没动也没开口。   谢引不好意思的时候就特别爱说话爱怼人,以此来缓解他的情绪,不过现在黑夜掩饰了他所有的表情,他的不自在没有任何人看得到,他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可太安静了,安静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点想说话。   “陈伤。”谢引开口。   “嗯。”   “你说你不记得被拐之前的事情,那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和齐望一样吗?”   谢引知道陈伤是被拐卖的孩子之后从来没有问过他之前的事情,他始终觉得那是伤口,他不想一遍遍的让陈伤想起来,可齐望的到来让谢引渐渐明白,有些伤口是隐藏不掉的,只要陈伤还在找家,只要陈伤没有失忆,他始终都不可能被忘记。   他没经历过,却也知道那一定是刻骨铭心。而且齐望看起来比自己更了解陈伤,他好像知道陈伤很多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对于这一点谢引有一些些的不舒服。   他是陈伤最重要的人啊。   陈伤没有立刻说话,谢引便又说:“我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   “没有。”陈伤说:“你问的突然我一时没想好该从哪里跟你说。”   “我脑子很好用,你随便说,我自己能拼接起来。”   陈伤很轻的笑了声。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出声:   “我和齐望不一样,他被人贩子卖了出去,我没有,我跟人贩子在一起生活了十年。” 第43章   谢引猛地坐起身,黑暗让人瞧不出他的表情是什么,但陈伤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怎样的震惊。   可他已经在提起这些事的时候学会平静。十年的时间,他对什么事情都能很平静的看待了。   陈伤最初的记忆随着一场高烧消失了,他现在能记得的最早的事是睁开眼看到的那个破败小屋。冬天,窗外阴沉沉的刮着风,关不严实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哐作响像是随时都能掉下来。墙壁上贴着报纸,光线很暗,他躺在土炕上身上只有一张破烂的棉絮小被子。   是被冻醒的。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但他却确定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他爬起来想回家却看到床上躺了不止自己一个人,有四五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同伴,有的醒了在瑟瑟发抖,有的还在睡着。   后来那些孩子都不见了,只有他被留了下来,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不把自己送走,为什么说话要避开自己,但渐渐地他也明白了,那些人并没有把那些孩子送回家,而是卖了。   当时年纪小,不太明白拐卖的意思,可陈伤却明白卖是什么意思,他们像商品一样被人挑选走了。   或许不久之后他也会被人买走。   破败的小院儿里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带回小孩子,也很快会被送走,还有一些一直在小院儿里的小孩儿,他们要么残疾,要么身体畸形,每天都会有人把他们带出去,晚上再带回来。陈伤一直是被留下的那一个,除了看着他给他一些吃的以外,像是忘了他一般。   陈伤被关在很小的一个房间里,时常能听到旁边的房间有谩骂声还有殴打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看不到,但他被吓到了,生怕有一天这样的疼痛会落在自己身上,他不想疼。   或许是大人觉得小孩子都很弱,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掌控,关在房间里就万无一失,可陈伤还是跑了,从他们认为他爬不上去的窗户。   只是当时只有几岁的陈伤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周遭都是陌生的房屋,跑出村庄是一眼看不到边缘的树林,鞋掉了来不及去捡,跑出血了也不觉得疼,他以为只要跑出森林就有熟悉的人在尽头等自己,抱起自己说不要怕。   森林尽头的确有人,他一脚就将陈伤踹出好远:“妈的,让老子好找。”   那是陈伤第一次跑,却不是最后一次,最远的他跑出过森林,可森林尽头没有人等他,四面八方都是陌生,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最长的他躲在一个草垛里一晚上没有被发现,但第二天还是被找到。   再后来他身上多了许多伤,房间的窗户也封上了,就连他的脚上也戴了锁链。   他觉得自己像条狗。   陈伤跑不了了,他每天都被锁在那个房间里,他以为自己会被卖掉,或者会被弄到畸形拉出去再带回来,那段时间他害怕极了,晚上都不敢睡觉。   直到有一天他在小房间里听到了窗外有两个人在说话。   “那小鬼怎么办?就这么一直关着,养着?”   “你现在出手不就是找死吗?”   “死什么死?卖到山里去,卖不了一万还不能卖一千吗?一直养在身边才是个祸害!”   “怕是你现在都带不出去。”   “要我说干脆杀了算了,荒郊野岭的埋个孩子十年八年的都不可能有人发现。”   “我们卖人,可不杀人,你别坏了规矩。”   陈伤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他们不敢卖的理由,可他不知道是什么,他再也没有听到谁站在自己窗前说什么。但陈伤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这些人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清楚这一点后陈伤第一个反应是不想被买走,他宁可一直留在这群人的身边。因为只有这些人知道是从哪里把自己带来的,离开了之后就再也不可能知道他属于哪里了。   大概过了半年,小院儿破败的小屋里热了起来,陈伤每天晚上都被蚊子咬到睡不着的时候,他们终于想起了陈伤,要送他走。   吃饭故意摔破碗被他藏起来的瓷片就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他七转八转的被带着去见了买家,然后在交易的时候刺伤了买方,谁也不想买一个定时炸弹回去,他们是买儿子不是买冤家的,最后也只能作罢。   那天被重新锁进小黑屋的时候陈伤被打的很惨,连饭也快三天没吃,他以为自己会那么死去,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之后他又被带出去几次,他们长了记性,会提前搜他的身,脱光了让他身上藏不了任何可以伤人的东西,陈伤没有伤人的东西,但有吓人的本事,他胡编乱造自己记得所有事情,说自己家里人是警察,买了他就是买了麻烦。   他一直这么捣乱,每一次都会被揍,但他却如愿留了下来,后来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好卖,人贩子也渐渐地不带他去看买家了,但他们也不会白白养一个闲人,他们开始让陈伤学‘本领’,指着一个房间告诉他:   “你要是学不会,下场跟他们一样,不过看你这么有种我可以让你选一下是想没脚还是想没手。”   陈伤知道那个房间里关着的都是身体残疾的孩子。   所谓的本领是偷,陈伤要学会如何在手指间隐藏刀片,如何快速的解开纽扣,如何在烧沸的开水中取出肥皂片,且只能用手。他的手不知道烫了多少个泡,但他只要不想残废,就只有让自己学会。   人贩子没有给陈伤太多时间,几个月而已,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陈伤学会了,虽然还不算精,却已见了雏形,所以他也免了被断手断脚弄到畸形的下场。   陈伤说这些事情的事情连语气都是平静无波的,像是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只有谢引听的心往下坠,疼的他呼吸不畅,他不知道陈伤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但他却不难想象这平静之后他经过了多少的苦难。   这一刻谢引忘记了所有的不应该和保持距离,明明这个人现在好好的躺在自己身边,好好的跟自己讲他的过去,但谢引还是不放心,还是觉得他在疼。他下床走到门口开了灯,又折回床边在陈伤那一侧坐下。   陈伤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坐起身:“谢引,都过去了。”   谢引没理他,径自抓过了他的手仔仔细细的看,陈伤任由他看:“没有疤,我好像天生不会留疤。”   这本是好事,可谢引却疼的流出眼泪来。   没有疤,所以除了陈伤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多疼,连他的身体都不记得。   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伤是怎么都没想到谢引会哭的,即便是上一次自己快离开他也只是趴在桌面上红了眼眶,最后始终没有哭出来,这是陈伤第一次看谢引哭,哭的他有些心慌和不知所措。   “你别……”   “衣服脱了我看看。”谢引闷声开口。   “真的没……”   “我看看!”他不容拒绝的开了口,带着怒气,可又和他平时一点就炸的模样不同,陈伤觉得他更多的是在气他自己,虽然陈伤不明白他这样的情绪是来自什么。   可陈伤不想在这个时候还不听话,于是他抬手略显笨拙的脱掉了身上的T恤,让谢引看。   谢引前前后后没有放过一寸肌肤将他检查了一遍,确实如陈伤所说,没有伤口也没有疤痕。然后谢引看到了陈伤左侧额头上那道快到耳边的疤痕。   如果他是不会留疤的体质,那么这道伤口当初得多深才得以被留下来。谢引忍不住抬手去碰触那道疤,陈伤看到了他的手没有躲开,任由他抚上。   “疼吗?”   “疼。”陈伤没有说谎,他甚至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差点死在这道疤上,是被铁锹狠狠砸过来的伤口,深可见骨。   “怎么弄的?”   “打的。”陈伤轻巧的用两个字带过了惊心动魄。   谢引当然不相信,盯着他:“字越少,事越大,你没听过这句话?”   陈伤捉住他的手自疤痕处拿下来:“过去了。”   “我想知道。”这个时候的谢引一点都不体贴,没有一点眼力见,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陈伤不想说,谢引自然也看得出来,但他就是想知道陈伤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道疤,被打被锁被关都能平静的说出来了,这道疤为什么不说,到底有可怕。   其实没有多可怕,陈伤不愿意说是他不想让谢引知晓人性到底有多恶,他下意识不想告诉谢引这些,可谢引执拗起来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两人关系变好之前陈伤说不定还能吓一下他说打一架,但现在陈伤也招架不住。   那就说个谎骗骗他吧,只是还没开口谢引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别骗我,不然我就炸给你看。”   陈伤:“……”   真的没有多可怕,但即使陈伤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冷。   陈伤学会了所谓的‘本领’,但意外的他们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放陈伤离开小院儿,依旧看着他,开始让他做杂物,学做饭,陈伤原本想趁着去偷的时候跑掉的打算也随之落空。他被限制自由,几年的时间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院儿,在那个小院儿里他照顾着许多人贩子。   或许是这几年陈伤乖了,也从来没想过要跑,慢慢地有些话也不再避开他,然后陈伤知道不止这个小院儿,这个村子里都满是他们的眼线,这里几乎是人贩子的聚集地,想要从这里离开对于十来岁的他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那是陈伤十三岁那一年,随着各种治安条例的完善,小院儿里那群残疾的小孩子都已经消失了,他们不能再上街扮惨乞讨,陈伤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却知道他们并没有把人放走。后来陈伤偶尔听到他们谈及关于器官买卖的事情,可是无从考究。   小院儿里还是偶尔会有小朋友出现,几天后被带走然后再也看不见。陈伤冷眼瞧着一切,却帮不上任何忙,他自己同样需要谁来拯救。   可他知道不会有人来到这个地方,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至于想要得到自己从哪里被拐卖回来的消息这一点陈伤已经放弃了,带自己回来的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陈伤开始准备离开,他摸索出了一条离开的路线,只要运气好一点,就能离开这个村子,找到警察,救更多人。   离开的前两天,小院儿里来了一个小孩儿,却是和陈伤差不多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会贩卖的,陈伤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陈伤纵然年纪还小,但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自然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他悄无声息的帮过很多人,也曾让其他的小朋友偷偷传递过消息,虽然最后都石沉大海却依然没有放弃。   陈伤打算带这个人一起走,不想他就此没命,但小孩儿不知道是被打怕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陈伤带他走告诉他自己路线之后他却拿起小院儿里的铁锹趁着陈伤不注意砸了他,自己离开。   陈伤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可以一起走的,他现在也没想明白。他只知道那一次,自己险些丢了命,不仅有那道伤,还有人贩子的教训,他被丢在一间房间里,没有医生,任由他生死,后来侥幸活下来之后这道疤也一直跟着他。   “那个人被抓回去了吗?”谢引全身都绷得很紧,紧要发抖,紧到随时都能断掉一样。   陈伤摇摇头:“他跑了。”   “人贩子不是很难耐吗?整个村子不都是他们的眼线吗?为什么会放他走?为什么没有把他抓回来?”谢引的声音带了些哽咽,却依旧咬牙切齿:“他为什么没有死!”   对自己好的人谢引向来帮亲不帮理,因为这个世界上本就没几个人对自己好,陈伤给了自己曾幻想的一切,他也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能给不能给的都给他,如今知道曾经有个人这么伤害陈伤,他恨不得那人去死。   他是真的想那人死。   也该死!   谢引的恨意毫不遮掩,陈伤离他这么近自然感觉的到,他也从床上下来,这一次同样也没想太多的张开右臂抱住了谢引,一下下的搓着他的后背:   “别这样,我已经没事了,我挺好的。”   谢引回抱住陈伤,紧紧地,像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哪里好了?陈伤,我快疼死了。” 第44章   陈伤想,他理解谢引的这种疼。就像他看到齐望的小心翼翼联想到谢引在谢家的一切,他也觉得疼,如果自己身上遭遇的这些也同样发生在谢引的身上,陈伤觉得自己怕是也要疼死了。   “别疼。”陈伤搓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放松下来,他绷的太紧了:“我好不容易不疼了,你再疼下去我又该疼了。”   谢引还是把他抱得很紧。   “小炮仗。”陈伤的手移到他的后脑揉捏他的头发:“我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个,你要我一直哄你吗?没道理啊。”   谢引静默了一会儿才出声:“我正在安慰你。”   我抱着你呢。   抱着就是安慰,这是谢引的安慰。   陈伤轻笑出声:“嗯,有被安慰到。”   陈伤经历过很多,可就算心思再成熟也才不到18岁,想起那些遭遇他就算表面能平静,心里却还是不可能没有半点波澜。暗无天日的小屋,没日没夜的惨叫,心血来潮的殴打,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十年,要说没有心理阴影不太可能,每一次想起他都会疼,疼到那些愈合的伤口都重新裂开来。   这一次他不仅想起,还一点点的说出来了,他的疼比任何一次都还要强烈,指甲都陷在了手心的皮肉里,但此刻被谢引这么抱着,陈伤的疼痛真的有在被一点点的安抚。   他的疼痛有人在感同身受,甚至比自己更疼。   但陈伤也没想到看着这个人疼会这么难受。   谢引一直放松不下来,陈伤任由他抱着,只是时间已经太晚,再抱下去明天的复习计划怕是完不成,陈伤无意用自己的事情耽误谢引,轻声哄他:“放松好不好?你该休息了。”   谢引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动也不动,陈伤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他的心像是被熨烫了一般,平静的温暖着。陈伤一下下的抚摸他,在这样的温暖中,他几乎是不受控,情不自禁的吻在了谢引的发顶。   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饿了要去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的本能。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陈伤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别说轻抚谢引的动作,就连呼吸都停了下来,他几乎不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做了。   谢引在他怀里动了动,有松开自己的趋势,陈伤紧张的心跳都没了,他第一次这么紧张,就连从那个小院儿逃跑的时候走没这么紧张过。   谢引是个直性子,他不会藏着掖着,他一定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该怎么解释?   “你怎么了?”谢引松开他,红着眼睛问:“怎么比我还紧绷?我碰着你伤口了?”   陈伤看着谢引,仔细看他的表情和眼睛,确定他并没有发现后悄无声息的松出一口气,笑了:“没有,就是被你勒的有点呼吸不过来。”   “哪有那么紧。”谢引小声的抱怨了句,陈伤闻言笑笑,又看到他眼角的湿润,抬手想去擦掉,却在抬手的瞬间不知想到什么又控制住停了下来:“去洗把脸吧,小花猫一样。”   不用陈伤说谢引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可他还有太多问题没弄明白想问陈伤,还有太多想知道的,只是此刻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暂时离开陈伤了。   “一会儿猫一会儿狗的,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啊。”抱怨归抱怨,谢引还是听话的:“我去一下洗手间。”   “嗯。”   “先别睡。”谢引说:“我还有话说。”   陈伤纵着他:“好。”   洗手间里水龙头开着,水流声中谢引却在发呆,他并不自恋,但这一刻却一直盯着自己看,头发的位置。   他刚才好像感觉到有气息在头顶的位置,即便隔着头发他也能感受到那份柔软,陈伤是亲自己了吗?亲自己的头发了?还没来得及去想陈伤为什么这么做谢引的耳朵就先一步红了起来。   “啧。”谢引不是很满意的自己的耳朵:“害羞什么?一天天的老是出卖我。”   谢引确实感受到了不同于手心抚摸的触感,他怀疑那是陈伤的嘴唇,怀疑陈伤亲了自己,但一切只是怀疑,无法确定,换做以前他肯定就直接问了,可在陈伤刚说出以往经历的现在,谢引就算再没脑子都问不出这个问题,而且他明显看得出陈伤有些僵硬,如果自己再问这个问题,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就太尴尬了,尴尬到他很多还没问的问题或许就没有答案了。   至于是不是亲了自己,谢引当然还是在乎,但好像也没那么在乎,现在的他只想陈伤好好的,任何事情都没有这一点重要。   谢引在洗手间墨迹了一会儿,主要是耳朵的红只要想到陈伤刚才亲自己了就不太能下的去,还有越来越红,红到透明的架势,可再不回去就有点说不过去,陈伤会以为自己睡在洗手间了也说不定。   走回次卧,陈伤正坐靠在床上盯着一处发呆,他即便说得再云淡风轻,可那些过往还是会让他难过的吧?谢引看了他一会儿,待他回神看向自己的时候谢引抬手将灯关了。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红耳朵。   陈伤没说话,谢引摸着黑上了床。   “我是不是让你难受了?”谢引面对着陈伤躺下,轻声问他。   “没有。”陈伤的声音也很轻:“那些事情真实发生过,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我难受也不是因为你。”   谢引应了声,很想去牵陈伤的手,但一个被窝里牵手的动作实在是连谢引这个动不动抱一下摸一下的人都觉得有点过,于是他忍了下来,却没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还没听到他的声音,陈伤忍不住问了句:“不是说还有问题要问?”   谢引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轮廓:“我以为我很想知道的,可去了一趟洗手间又觉得知不知道都行。”   “那睡觉?”   “那我还是问吧。”   陈伤笑了声,谢引也没恼,毕竟这出尔反尔的事情在他面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笑笑也没什么的。更何况难过的事情一次性经历完就好了,今天过后,谢引绝对不会再提及那些难过的事。   “你后来是怎么跑出来的?”   “那个人离开后他们担心位置会暴露,搬了地方,新地方有很多漏洞,我想跑并不难。”陈伤说:“不过后来我又回去了。”   “什么意思?”谢引惊得坐起来,又被陈伤按了回去,可诧异还是不减分毫:“你被抓回去了?你是不是傻啊,都跑出来了,怎么还能被抓?他们欺没欺负你?你怎么……”   “我报了警。”陈伤截断他无休无止的问题:“但他们又搬了新的地方,警方找不到。”   做这种买卖的都是十二万分的小心,绝不存在任何侥幸心理,任何会暴露的可能都要扼杀。   “你回去是因为……”   “做内应。”   “你才十三岁啊。”谢引后怕:“这警方靠不靠谱啊,居然同意你去?”   “不同意,但警方也没有别的办法。”陈伤说:“这些年他们会去哪些地方,在哪里接‘货’我大概都知道,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出现在那些地点,成功被他们发现。”   谢引不用想就知道陈伤跑回去会面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担心,陈伤就安抚了他:   “我没事,带着定位呢,只要我发出到地方的信号,警方就过来了,我没被欺负,更何况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谢引想到了陈伤的身手:“你这么会打架是因为被打的原因吗?”   除了这个原因谢引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来了,总不会是人贩子给他请了个跆拳道的老师教他功夫揍自己吧?   “嗯。”陈伤淡淡应了声:“人的忍耐都是限度的,小时候害怕不敢还手,会被揍的更狠,也打不过,但后来总有忍不住想要拼死一搏的时候,再后来他们就打不过我了,至少不敢一个人来揍我。”   所以到底经历了多少的打才练就了这样的一个身手?谢引不敢想,也不能想。   “后来呢?你成功了?”   “嗯。”陈伤的声音混在夜色里,很轻:“警方成功捣毁了那个窝点,救出了还未来得及出手的4个孩子,之后我有了户口,因为救我的警察姓陈,我就取了他的姓,至于伤这个字,是我自己想记得这十年的伤,提醒自己一定要找到家。””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隐藏了多少的惊心动魄,谢引无从考究,也不想再问,这一刻的他只觉得陈伤很了不起,那么小的年纪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能长的这么好最后还配合警方捣毁窝点,救出那么多的孩子。   他简直是个英雄。   “陈伤,你很厉害。”谢引说。   陈伤闻言看向他,眼睛适应了黑暗,大概能瞧得出谢引的模样,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   星星在看着他,认可他。   “嗯。”陈伤应了声:“我也觉得我有点厉害。”   有几分钟的时间房间里都没有声音,陈伤在这样的安静里渐渐平复了情绪,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2点,谢引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有睡。   “陈伤。”谢引轻声开口:“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家人的,在此之前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吧,我会对你好的。”   陈伤笑:“你已经是了。”   谢引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陈伤看不清那是怎样的情绪却感觉的到。   “睡吧。”时间太晚了。   陈伤放下手机躺回床上,眼睛还未闭上就听到谢引说:“我算第四个吗?”   “嗯?”陈伤没明白谢引的意思。   “你通讯录里只有三个人,他们应该都知道你发生的这些事,我是第四个吗?”   “不是。”陈伤说:“我没跟谁说过这些,齐望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我也是被拐的。”   陈伤在黑暗中看着谢引:“别不舒服。”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第45章   齐望是个懂事的孩子,认为住在这里是在给陈伤和谢引添麻烦,所以一日三餐都是他在负责。   谢引不好意思,觉得让一个弟弟来负责他们的生活简直是欺人太甚,尤其是弟弟还是客,还是陈伤的朋友,但看到齐望在厨房完全不输于陈伤的熟练程度之后,谢引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非阻止不可。   “谢引哥你去学习吧。”齐望笑笑说:“饭做好了叫你。”   谢引觉得自己就这么放齐望在厨房里多少有点不是人,可抬头就看到陈伤在厨房门口站着对他勾手指。   这动作在QQ表情里叫勾引。   但谢引很乐意被勾引,迈步走过去在陈伤的面前站立:“卷子做完了?”   “他想做就让他做吧。”陈伤说:“你就别捣乱了。”   谢引眼睛瞪大:“什么叫捣乱?你现在手受伤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帮忙,我不行啊,我四肢健全啊,我没那么厚脸皮放任一个客人在厨房里忙碌。”   “可是只有他做了,才能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住下去。”   谢引想反驳什么,但又觉得陈伤是对的,就像当初陈伤为什么会负责起自己的一日三餐,那是因为他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补习。   回头看了一眼齐望,谢引小声的问陈伤:“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谈?”   “他走的时候吧。”   谢引点了点头,用比刚才还小的声音说:“我觉得他那个亲生父亲不太靠谱。”   陈伤没说话,可看着谢引的目光都是询问,谢引也没有立刻解释什么,学着陈伤刚才的动作对他勾了勾手指,回了自己的房间,陈伤被他的动作逗笑,却还是跟着他回了房间。   谢引拿着手机在操作什么,递过来的时候陈伤才看到是齐望所谓的亲生父亲的短视频账号。   “他这几天的更新就没断过,一直在说要和自己的儿子相见了。”谢引说:“昨天还开了直播。”   陈伤看了几个视频,确实一直在说齐望的事儿,但这本身就是个寻找儿子的账号,粉丝数也有十几万,向关心自己的人汇报一下进度似乎也应该?   谢引看出了陈伤的不以为意,也没争辩什么,他拿回手机关掉了界面:   “反正我就觉得不太舒服,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到了,现在也知道儿子大概的位置在哪里,却能忍着过来不找等儿子自己过去,期间还有心情录视频,开直播,打赏的人他还一个个都感谢了,我觉得……”   或许是觉得话不好听,也不太吉利,谢引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了,陈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后话,问了句:“你觉得什么?”   谢引摇摇头,到底是没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陈伤不觉得谢引想多,他不像自己从未在一个家庭里生活过,他是了解父母的,更了解不爱孩子的父母。可是陈伤也想不出有什么在找了这么多年孩子,终于找到之后还会不爱自己孩子的理由。   如果不爱的话,他原本可以不这么找的。   既然找了又怎么会不爱呢?   祁希过来找谢引遇到了齐望,得知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和陈伤的第一次见面:“你当时对我名字好奇是因为齐望吧?”   “是。”陈伤说:“觉得挺有缘。”   祁希,齐望。   希望。   谢引闻言碰一下陈伤:“老实说,你当时那一瞬间,是不是觉得祁希可能是齐望的家人?”   陈伤看着谢引,表情有些诧异,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小炮仗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当初的确在那一瞬间的确有过这个荒谬的念头,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不可能是,毕竟齐望是被买到齐家后才有的名字,但当下那一瞬间,他真的这么想过。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谢引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因为当初不管是你的性子还是咱俩的关系,你都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字而问出那么一个问题,肯定是联想到什么了,当时不知道你联想到什么,见到齐望还能不知道吗?我又不傻。”   “嗯。”陈伤笑着说:“是我傻了。”   “你也不傻。”谢引特别认真的看着陈伤:“你是希望所有被拐的孩子都能回家。”   所以他才做了那么那么多。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名字,祁希真的在把齐望当弟弟看,给他买好吃的,送他衣服穿,还带他去了学校,他们相处融洽到谢引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才没有让齐望和自己这么好。   但或许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就像他和陈伤一样,那么匪夷所思的开始竟然也会喜欢上。   谢引把没对陈伤开口说出的顾虑对祁希说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齐望的那个所谓的父亲不会好好对齐望。他以为祁希会觉得自己想多了,但他却在沉默片刻后开口说:   “谢引,那不是我们能改变的结果,因为我们不可能阻止小望回家。”   谢引盯着他看了几秒,抬手勾上他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大了。”   “你不一直都叫我哥吗?”   “滚蛋!”   齐望在这边住了一个星期,脸上的伤才不那么明显,陈伤让他再养养,可齐望想要回到亲生家庭的心却肉眼可见的按捺不住:“陈伤哥,我想快点去找我爸,他也在等我。”   齐望把两人的聊天记录递到陈伤面前,陈伤看了看,没瞧出什么问题,但有些话陈伤还是要说。   “小望,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人真的只是巧合,不是你的父亲呢?”   齐望愣了一下,诚实的摇了摇头:“我没想过,怎么可能不是呢?他和我这么像,我没有父母,他没有儿子,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我当然希望他就是你的父亲,以后会好好对你,你会有好的生活,可结论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我怕你会失望。”陈伤看着他:“小望,你要给自己留有往后退一步的余地。”   齐望很久没有说话,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陈伤再想开口劝一劝的时候齐望却出了声,轻的陈伤几乎听不到,他说:   “陈伤哥,我往哪里退?”   陈伤发现他对于这个问题同样也没有答案。   “我没有退路了,我总不能再回去做他的出气筒,做他的沙包吧?”齐望苦涩的笑着:“我回不去了,我偷了他的钱,他闹到了学校里,我就算回去他也不可能再让我上学了。”   “他会是我的亲生父亲的。”齐望坚定的看着陈伤:“他会是的。”   这一刻陈伤不知道齐望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他。   齐望走的那天刚好是周末,祁希也来送,临走之前祁希对齐望说:“他不是你的父亲也没关系,回来找我,我让我爸妈认你做干儿子,连名字都不用改了。”   齐望笑着说:“谢谢哥。”   谢引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如果最后是这个结局似乎也不错。   齐望走后的第三天兴奋的给陈伤打来的电话,说亲子鉴定出来了,他们就是父子,他找到家了,找到父亲了,以后再也不会被谁欺负了。陈伤也在短视频里看到了他们父子相认的画面,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谢引看到后虽然没有彻底放心,但总算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毕竟那是齐望亲生父亲,再差应该也不会比他的养父差。于此同时,谢引察觉到陈伤好像有点着急,做题都不再像之前一样心无旁骛了。   又一道不该错的题错了之后,谢引看了窗外许久,继而开口:“明天我们去医院吧。”   “嗯?”陈伤回头看他。   谢引用笔轻轻碰了碰他的石膏:“该拆了。”   你也该走了。   去找你的家。 第46章   两天后谢引陪着陈伤去了医院,检查后确定恢复的不错,写满数学题的石膏就此拆下来扔进了医疗废物垃圾桶里,但医生还是嘱咐最近一个月不要提重物,不要磕碰,有任何不适随时就诊。   离开医院的时候起了风,树枝上本就没剩多少的树叶又被风带离了枝头,在空中打着转迟迟的不愿落地。   像谢引迟迟不想陈伤离开,却又不得不送他离开。   11月,已是深秋了。   他们相识于盛夏,即将在深秋分别,但似乎不用感伤什么,下一个盛夏又会相遇。   回到出租屋,谢引跟着陈伤去了主卧,陈伤以为他要学习,但谢引却站在门口的位置没动,倚着门框看他:“我送你去邢城吧,这么多的行李,你手也不好拎,别到那边再伤着,不方便。”   刚拆了石膏,陈伤整个左手都感觉怪怪的,像不是自己的,一件外套脱的也慢吞吞,左手不过刚从袖子里撤出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回头看谢引,谢引也在看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笑。   “这么希望我走?”   “我希不希望有什么用?”谢引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没变:“你总要走的。”   陈伤没说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谢引出声打破了沉闷。   “齐望回到家之后我能感觉出你很着急。”谢引看着他:“我的确不太希望你走,和你生活在一起我觉得回出租屋就像是回家,所以我不可能不让你回家,我知道回家的感觉是怎样的,我不可能拦着你。”   “但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如何学习不能落下,回家这件事很重要,你的前程也同样重要,这一个月你又进步了不少,照这个程度下去,G大也并不是不可能,你在那里等我,我一定去找你。”   陈伤找寻这几个月和谢引相处的回忆,发现他鲜少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候,认真且平静。小炮仗不该是平静的,离别这件事大概在他心里演变了无数次,才会在这一刻表现的淡然。   陈伤放下外套走到谢引的面前,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依旧专注,可如果看得仔细,你会看到平静之下的伤感和不舍,陈伤因为这些不舍也开始不舍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该走,回家是他一直不曾改变的目标,现在也一样,可飘飘荡荡这些年,谢引是唯一给了自己家的感觉的一个人。   不愿意离家,人之常情。   想抱他,但陈伤忍住了。   “其他的呢?”陈伤问:“还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距离太近了,近到谢引都无法再坦然的看着陈伤,可以后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还有什么机会距离这么近呢?没有了,所以即便有暴露自己的风险,谢引还是没往后退一步。   “不要再续房租了。”谢引看着他:“省着点花,不要再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我的确不太想有谁搬进来住进你的房间,可你早晚要走,我也会,这里迟早会变得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陈伤从来没有跟谢引说过这件事,但谢引说了出来陈伤也没有任何意外:   “不想有谁来打扰你的学习。”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这个。”谢引说。   一开始谢引的确不太明白陈伤这么做的理由,可是后来他想到房东跟自己说过的时间,谢引慢慢地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陈伤有些话从来不说,也许永远也不会说,可不说不代表他不会做。   他租下一个不会住的房子,留下一张他也同样需要的银行卡是为了什么,谢引或许探究不到其真正的原因,但总归是跟自己有关的。   陈伤在对自己好,以他的方式,只要谢引确定这一点就好了。   “可我不会被打扰。”谢引笑了笑:“我会考上我想要去的大学,没有任何人或事能阻拦我。”   没有任何人或事能阻拦我去你的身边。   陈伤也笑了下:“还有吗?”   “也不要再给我留钱了,尤其是偷偷摸摸的给祁希,再来一次我真的会揍他。我缺钱会跟你说。”谢引说:“你不要太累,钱当然很重要,但钱不可能让你去G大,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我记得了。”   “记得有什么用?”谢引恢复了一点往常狂妄的模样:“听话吗?”   “听话。”陈伤说:“我听你的。”   “嗯,那你什么时候走?”   陈伤看着他:“再过几天吧,等我手再利索一点。”   “好。”谢引说:“那记得跟我说,我送你去邢城。”   谢引这个晚上做了一个梦,噩梦。梦到陈伤如愿考上了G大,而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想要去跟他说声恭喜,借着这个欢喜的时候拥抱他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开脚步,他垂眸一看,才发现双脚都被缠上了藤蔓,让他在原地不能挪动分毫,他用力撕扯着,双手都鲜血淋漓,却还是连一根叶子都扯不下来。   他被困在原地,走不出这困境。   谢引就是在满头大汗,喊不出也叫不应的时候醒来的,在黑暗中盯着微微亮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才捞起手机,不过才四点多一点。   谢引几乎不怎么做噩梦,他连梦都很少做,或许就是因为太少做,所以偶尔来一次心总是很难平静的下来,倒不是害怕,而是发慌,因为他记得上一次做噩梦是高考前夕。   他是社会主义好少年,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也从不迷信,可高考的事情验证了他的不幸,这次也难免有点慌。   但问题不大,谢引觉得他完全可以解决。   事实证明问题还是不小,毕竟早餐的时候陈伤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问题:“没睡好?”   谢引震惊的抬眸看他:“你的眼睛是X光么?我这么明显吗?”   陈伤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谢引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担心。   “做了个噩梦。”谢引实话实说:“梦到你去了G大不理我了。”   陈伤:“……我多少有点冤。”   “梦里的你也是你,别狡辩。”   陈伤从善如流:“我错了。”   怎么都没想到陈伤会认错,还认的这么快,谢引一扫阴霾笑了起来:“关你屁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原则,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什么样?”   “反正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以前的陈伤,哪怕谢引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他都要来纠正,比如说他们和周乐乐的第一次打交道,就是因为谢引说了陈伤认为不对的,还差点要打起来。如今谢引在冤枉陈伤,陈伤却能真的说自己错了。   变化太大了,至少在谢引的面前,变化太大了。   陈伤还想说什么,谢引放在一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碗筷接起来,喊了一声:“俞老师。”   陈伤不知道俞老师在电话那端说了什么,但他明显察觉到谢引的情绪低落了下来,不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是对即将要解决的事情无力改变溢出的烦躁。   “好,我知道了。”谢引说:“谢谢俞老师,我会尽快提交资料。”   谢引挂了电话,拿着手机很长时间都没有放下,期间眉头还一直紧紧皱着,陈伤也没有出声打扰,等谢引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的时候陈伤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引倒是主动说了:   “你是不是也要开始报名了?你学籍那边的老师没通知你吗?”   陈伤摇摇头:“还没有,报什么名?”   陈伤不像谢引已经参加过一次高考,对于高考的流程也不太清楚,谢引看一眼陈伤也明白过来:“高考报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每个省份报名的时间都是有点出入的,可能你们那边还没有开始,老师会通知你的。”   对于这一点陈伤倒不是多担心,他看着谢引:   “你因为这个不开心?有困难?”   “还行。”谢引对着陈伤笑了笑:“报名需要户口簿,我得回谢家。”   即便谢引已经不要他,他也不要谢家了,但无可避免的户口还在谢家的户口本上,想要报名回谢家是一件避无可避的事情。   这件事儿谢引本该早就想到的,可谁闲着没事儿会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呢?尤其是谢引现在和陈伤一起生活的挺好的,他又不喜欢自虐。   但事情来了,总是要面对的。   “我陪你。”陈伤说。   谢引笑看着他:“放心,你不去都不行。”   因为从谢家拿户口本这件事存在着太多的变故,所以可早不可晚,万一遇到点别的什么事儿也有几天的时间来应对,好过没时间了再来手忙脚乱。   和陈伤一起回谢家的路上,谢引和陈伤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车上人不多,谢引没有说话的欲望,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   陈伤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不过完全可以理解,换做谁回到那个家庭都不会是一件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   “为什么想我跟你一起回去?”陈伤问他:“我有一种你不会太顺利的感觉,换做其他人,应该不会想要让别人看到这一面才对。”   谢引闻声回头看陈伤,眼睛微微眯了眯:   “你知道答案的。”   “我不知道。”陈伤的脸上有被遮掩很好的笑意,谢引看到了,啧了一声却还是没拆穿他:“当然是小炮仗怕忍不住要炸,你在的话可以拉着我,这和上次我要求你陪我回来送谢嘉南是一个道理,这才过去多久,你怎么就忘了?”   “我没忘。”陈伤说:“那你是不是忘了那天最后我和你说什么?”   陈伤说:要揍么?我陪你。   谢引眼睛瞪大了一圈:“你真的会揍?”   “会。”陈伤很认真:“见不得小炮仗被人欺负。”   谢引早就说了陈伤这个人是有魔法的,在这一刻也神奇的得到了验证。本应该阴沉沉的心情因为陈伤简单的几句话就开始多云转晴。   这是祁希都没有办法带给谢引的感受。   “你还是忍忍。”谢引点了点他的左手:“再打架受伤,你可就走不了了。”   回家对于陈伤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谢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原以为自己说了这句话之后陈伤会所有收敛,但他却依旧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那又如何,谁也不能欺负你。”   谢引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又很想问问陈伤,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已经和回家一样重要了。   但他又觉得不用,他和回家的份量究竟谁更重都改变不了陈伤在意自己这件事。   他在意自己,他只在意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许是陈伤的话无异于一颗定心丸,以至于下了车站在公交站牌等待谢嘉南出来的时候谢引的心情都还不错,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引不是没想过直接去谢家要户口,可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他们连高考都不愿意让自己考,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报名,现在为了高考报名的事情去谢家,不是天翻地覆的闹腾那绝对不可能。   谢引不怕他们闹,但实在是觉得非常没有必要,他现在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绝对不想浪费在谢家人的身上,更何况对心情的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他们不值得谢引这么做。   所以谢引根本没想要和谢家父母打照面,他联系了谢嘉南,让他把户口簿悄悄拿出来。   谢嘉南说他保证完成任务。   只是今天能靠谢嘉南完成,那以后呢,以后用得着户口簿的地方还多了去了,总不能每一次都来谢家要。把户口迁出来和解除领养关系是迟早的事儿,谢引不难想象那一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但腥就腥,血就血了,反正他绝对不会和谢家牵扯一辈子。   他们在公交站牌等了谢嘉南半个小时都还没有看到谢嘉南的身影,谢引这个人本就耐性不好,越来越频繁的开始看时间: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这话说的太认真了,认真的陈伤都要被他带动情绪,刚要提醒他一句别乌鸦嘴,下一秒谢嘉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谢引接起,却不是谢嘉南的声音:   “谢引!你要不要脸!南南才九岁,这么小你就让他学着在家里偷东西,他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你,你就是这么教他的,你……”   很奇怪,以往听到这些骂声,谢引的脾气早就按捺不住的回怼回去,或者直接爆炸的跑回谢家了,但这一次他却连点波澜都没有,他平静的听了几句对方的谩骂,然后挂了电话,继而转头对陈伤说:   “谢嘉南失败,该我们上场了。”   陈伤抬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有我呢,不怕。”   谢引刚到谢家的时候跟着养父母在农村里住了快3年的时间,一直到谢嘉南出生他们觉得应该给谢嘉南一个好的生活教育环境才掏干净了所有家底在市里买了房,但好的楼盘他们也是买不起的,最后就在郊区的回迁楼盘买了个二手房。   环境比农村里当然好了很多,但因为大多都是回迁户,比不得城区,小区也是老小区了,给陈伤的第一感觉就是乱糟糟的,垃圾桶里堆了老高也没人清理,恶臭难闻。   “这里没有物业。”谢引说:“物业费很难收的起来,几年前就跑了,小区内的垃圾都是住户们轮流去倒,集体不交物业费的时候他们说的都挺好,觉得就是个垃圾,一户一周才去倒一次,平白省下近两千的物业费实在是一件太划算的事情,但真开始轮流制了,不是这个人家里有事儿了,就是他不方便了。”   陈伤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谢引,谢引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视他,笑笑:   “他们才舍不得我去倒,周遭都是邻居,他们要营造出很爱我的样子,让大家都觉得我是不懂感恩的白白眼狼,让我去倒垃圾太不符合他们辛苦营造出来的人设了,当然了,他们也从来不会去倒就是了。”   拜谢家养父母所赐,小区里大部分的人都认识谢引,从进了小区就接收了不少目光,陈伤淡淡扫过,从那些眼光里看到的都是鄙视和厌恶,可再看谢引,他好像对这一切都像是习惯了一般。   大部分人都是默默地看,即便不满也不会说出来,但有沉默的自然就有开口为谢家抱不平的,拐个弯就是谢家所在的单元楼的时候,有一群闲话家常的老头老太太坐在墙角的位置聊天,谢引目不斜视的从旁边走过去却又被叫停。   “谢家那小子。”开口的老婆婆连谢引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过来,婆婆有话跟你说。”   谢引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认识,又猜得到开口后对方会说什么,所以连句话也没说的迈步走了,陈伤跟上他的脚步,听到身后人的话。   “你们看看,就是这白眼狼,谢家从五岁就养着啊,养到这么大居然养出这么个东西,多寒心啊,我前两天还看到谢家媳妇了,跟我提起这小兔崽子还眼眶发红呢。”   “你侄子是不是一直生不出来打算领养呢,你做姑的快劝劝吧,要是真领养了这么个东西,都不够闹心的。”   “老姐姐说的对,我回去就给我弟妹打电话。”   他们完全没避着没走远的谢引,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可不管是谢引还是陈伤,都不可能去跟一群老头老太太计较。   陈伤侧眼看向谢引,谢引在收到视线的第一时间就看过来,明明小区里看他的人那么多,可他就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究竟哪一道是属于陈伤的。   他能精准的把属于陈伤的视线从千万人之中择出来。   或许是已经到楼下了,谢引停下脚步面对陈伤,点了点他的手臂:“不管如何,别动左手。”   陈伤笑起来:“这是要打的意思了?”   “不知道。”谢引说:“但我觉得我今天不一定忍得住。”   “嗯。”陈伤很平静的应了一声:“不用忍,做你自己就好。”   这篇文写到现在真的是对不住大家,请假频率高的我自己都厌烦。   因为临时出了个远门到现在都还没回去,事情太多,码字时间也跟着不固定起来,连‘明天见’这个固定的作话都不敢再写,担心明天是不是还会有什么事情耽误更新。   实在抱歉。回去的时间大概定在下旬,也争取在这个月完结。   鞠躬。 第47章   站在谢家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了里面的骂声。   “谢嘉南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说多少次谢引不是你哥你才会相信,他不是你哥,他是我们领养回来的,跟你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隔着门话都清晰的一字不落的传入两人的耳朵里,谢引看了一眼陈伤:“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们这么骂谢嘉南。”   大概是不想谢嘉南因为自己承受的更多,谢引说完抬手敲了门。   门内的骂声中断,没一会儿谢母来开了门,见到谢引还带了一个帮手笑容更冷:   “上次还没砸够是吗?现在还想再来砸一次?”   谢引忍着脾气,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叫了几年‘妈’的女人,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不是眼瞎,为什么会觉得这样一个女人慈眉善目会对自己好,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幸福寄托这样的一个人身上,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看着的自己的眼光从来都是嫌弃厌恶的。   但似乎现在意识到也不晚。   “我来拿户口本,给我就走。”   孙小英轻嗤一声,连说句话都懒得直接要关门,但没能如她所愿,有只手抓住了门框,制止了她关门的动作,孙小英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和陈伤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撞到一处,莫名的有些慌乱。   陈伤在人贩子堆里生活了十年,那是吃人的血窟,即便当时他的年纪还小,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又怎么会和平常人一样,他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察觉到狠厉。   这和谢引第一次看到陈伤就觉得他是小混混一样。   肉眼可见的不好惹。   孙小英的确觉得惹不起,但到底是个大人,又在她熟悉的小区里,慌乱过后倒是又找回了一些些的底气:   “你想干什么?想打架吗?我报警啊。”   陈伤还没有说什么,谢嘉南就从孙小英身后露出了半个身影,他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手指印,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着陈伤和谢引抱歉的笑了笑,好像在对他们说: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谢引慢慢学会对着不必要不值得的人或事不消耗自己的情绪,但是看到谢嘉南脸上的痕迹,他莫名其妙的又来了火气,压都压不住。   本就开了一条缝隙的门被谢引抓着门框大力甩在了墙上,这一动作吓坏了孙小英,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发疯:   “来人啊,都来看看啊,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要打他妈啦。”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啊,我究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竟然遇到这么一个白眼狼。”   “都来给我评评理啊。”   孙小英的嗓门哭天抢地,但或许是习以为常,或许是这个时间在家的人本来就是少数,整个单元楼也没谁真的打开门出来看她撒泼。倒是谢引忍无可忍的踢了一脚防盗门:   “够了!”   孙小英止住了哭声,眼眶却红也没红的瞪着谢引:   “我告诉你,我不可能把户口本拿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高考,想从这个家里飞出去做梦吧你,你搬出去又怎么样?搬出去不碍我们的眼了,但你还是在我们谢家的户口本上!只要你在我们户口本上一天,你就别想高考!”   谢引想说什么,陈伤却拉住了他,谢引看他一眼,神奇的是脾气好像真的不再那么暴躁冲动。   “为什么不想让他高考?”陈伤问。   “不想就是不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孙小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赶紧滚!”   说着就要关门,陈伤向前一步站在了防盗门的位置,孙小英想关门都不能,气的像只河豚:“你给我让开,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你们,再不走我让警察来赶你们走啊。”   “妈……”谢嘉南在身后小声开了口:“你就把户口簿给哥吧,你就让他去上大学吧,哥上了大学你们也会跟着享福的,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他是我哥啊。”   “小兔崽子!你懂个屁!”孙小英抓住谢嘉南拉着自己衣摆的手腕,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他将来根本就不会来管我们!别做梦了!他考上大学就不会回来了,我们连他的毛都摸不着,还享福,享个屁的福!我们享不到,他也别想有个好前程,谁也别想好!”   “哥为什么不会管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先不管他的,这些年你们在家连话都不跟他说,当他是个透明的,渴了饿了不管,生病了也不管,我要是哥,我也不会管你们!”   “反了你了!究竟是谁把你养大的,居然敢帮一个外人来骂你妈!”孙小英抬手就往谢嘉南的身上打:“我生你容易吗?啊?要不是为了生你,我至于领养一个别人不要的野种带回家里来养着吗?你知道这么多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吗?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被人戳了那么多年的脊梁骨。”   “好不容易把你生下来了,你爸又怕别人说他没良心怎么都不肯把这个野种送走,要养在家里!你又知道我是怎么忍的吗?我为什么要对他好?他又不是我儿子,我为什么要对他好!为什么要管他!我恨不得他去死,他为什么不去死!”   孙小英像是疯了一样,好像她下手打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一下比一下狠的往谢嘉南的身上招呼着,陈伤架住了她的手臂,谢嘉南也趁机跑到了谢引的身后,完全没在怕的看着孙小英:   “我才没有让你把我生下来,要是我知道你生下我就对我哥不好,我根本不会来家里做你们的孩子,是我哥把我带大的,幼儿园是他接我放学的,作业也是他副导的,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是我哥帮我打回去的,你们忙着没时间的时候也是他带我玩的!”   “你个兔崽子!”孙小英要被谢嘉南气到没有理智:“我跟你说的话你就是不听是吧?你就想跟这个野种过是吧?那你跟他走吧,别回来了,别认我这个妈了!”   孙小英说着就要再度关门,这一次不等陈伤阻拦,谢嘉南就扒住了防盗门不让她关上,他看着孙小英,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   “我可以走,你把户口本给我!”   “你个小白眼狼!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到头来你胳膊肘拐到一个野种的身上去,你良心被狗吃了!”孙小英被气的不轻:“我告诉你们,要户口本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杀了!”   谢嘉南是真的担心不拿户口本会耽误谢引什么事情,闻言就着急了还想再说什么,可谢引却拉住了他,看着孙小英:   “你确定不给我?”   “威胁我呢?”孙小英轻笑出声:“我告诉你,老娘我活到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怕被揍吗?”陈伤淡淡开口。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孙小英愣了一下,就连谢引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可陈伤像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依旧淡然的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一般。   “你要不怕揍,我们可以试试看,看看究竟你能不能抗到警察来。”陈伤往前一步,威胁的味道不言而喻:“别期待我不打女人,女人和男人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该揍我一样揍。”   “我要报警!我要告你!”   “随便。”陈伤看着她的视线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但或许就是因为太平静了,才让人相信:“我不怕你报警,警局这地方我进去没有一百也至少八十次了,大不了就是被教育一次,大不了就是被拘留半个月,我习惯了。”   说完这句话陈伤就又靠近她一步,孙小英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她或许嚣张跋扈,但从来都没和陈伤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不怕是不可能的。   “你……”她明显的怕了,怕的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现在可以去报警,我给你时间。”陈伤不断的逼近她:“我们可以来打个赌,看看警察来之前,我能不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第48章   谢引盯着眼前紧闭的门,感觉有点魔幻,事情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步的?陈伤是怎么把孙小英逼近房间去恐吓的他似乎有点想不太起来了。   袖子被人拽了拽,谢引低下头看向身侧,谢嘉南脸上的指印还清晰的厉害,也不知道孙小英究竟是怎么想的,跟自己的亲生儿子动这么重的手。   谢引蹲下身看着谢嘉南:“你是不是傻?拿不出来就拿不出来了,你跟她顶着来做什么?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   “可是户口簿对你很重要。”谢嘉南看着他:“而且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帮过忙,第一次帮忙我想办好。”   “本来也没指望你。”谢引说:“如果你能拿出来当然是最好的,但我总是要和他们面对面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现在也是以后。”   谢嘉南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迷茫的看着他,谢引也没打算解释,扳着他的小脸看了又看,问他:   “疼不疼?”   或许是太久没有接收到来自谢引的关心了,谢嘉南闻言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头也摇的像拨浪鼓:“不疼,哥,我不疼的。”   “被打了还这么开心,你是不是傻?”谢引不明白他的脑回路,也懒得明白,他起了身重新看向门的方向,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陈伤也该出来了。   不会真的揍了吧?啧,怎么这么冲动?到头来还没自己能忍呢。   “哥。”谢嘉南小声叫他:“你上次问我疼不疼还是我被高年级的人欺负的时候,你过来帮我的时候问的。”   谢引重新看向了谢嘉南,脸上满是一眼难尽,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谢嘉南目前他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所以他指了指门的方向:   “谢嘉南,你妈在里面。”   谢嘉南顺着谢引的手指看过去,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伤也在里面。”   “我也知道。”   “陈伤说要揍你妈。”   谢嘉南笑笑:“陈伤哥不会。”   谢引:“……他那么凶你没看到?”   “我妈怕凶的,房间里只剩下她,没一会儿就把户口本拿出来了。”   谢引啧了一声,显然没有料到谢嘉南会这么回答,不过谢嘉南也没有说错,虽然陈伤进去之前没有和自己沟通过具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但谢引相信陈伤和自己是一样不想在这个时间段把事情闹大的。   不是不敢,是他们目前来说都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应对孙小英的骚扰,高考报名才是重中之重。   直到门内有声音传来,属于孙小英尖锐的喊叫声,谢嘉南终于开始有点紧张,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孩子对母亲总是戴着一层天生的滤镜,他的确是不太喜欢孙小英的为人处事,却依然爱自己的母亲。   谢嘉南还没来得及跟谢引确认一下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面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陈伤拿着户口簿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把户口簿交给谢引,话却是对着谢嘉南说的:“没事,我没动手。”   谢嘉南笑笑:“我知道的,陈伤哥。”   陈伤抬手揉了揉谢嘉南的脑袋,谢引看到了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却没说什么,可这个表情还是被陈伤看到眼里,勾了一下唇角。谢引看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的笑,瞬间就有一种自己被看穿了的错觉。   的确,他原本以为陈伤只会揉自己一个人的脑袋,却发现他好像谁都可以揉。   “走了。”谢引说。   “嗯。”陈伤淡淡应了一声,在他转身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谢引察觉到回头瞪他一眼,但眼眸里的笑意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下了楼才意识到谢嘉南跟着他们一起下来了,谢引跟他大眼瞪小眼:“别说你真想跟我走。”   谢嘉南摇摇头:“我就是送送你,我跟你走了我妈肯定要找你麻烦,我不想打扰你学习的。”   谢引有几秒的时间没说话,片刻之后蹲下身来看着他:   “别再那么傻,没必要为了我跟她争什么,让自己好过一点才是聪明的小孩儿该做的事情,知道吗?”   谢嘉南没有回答谢引的问题,他只是问谢引:   “哥,等我也能考大学的时候,我可以去你在的城市吗?”   谢引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表情虽然还是一脸颜色,但嘴上到底松了口:“有本事考上我要去的大学,只考到一个城市算什么本事。”   谢嘉南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兴奋的在原地蹦了一下,然后乐呵呵的看向陈伤,眼神和他对上的时候似乎在感谢他,那是陈伤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说或许以后他们还是有机会做兄弟的。   陈伤没有骗他。   谢引不太想在这里待太长的时间,周遭看着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减少,他倒不是怕被看,他只是不想被人当猴一样的看,刚想开口让谢嘉南回去,谢嘉南却解下了左手上的电话手表,递给了谢引。   “给我做什么?”   “刚才你和我妈的话我都录音了。”谢嘉南看着谢引:“小区里爷爷奶奶说你的那些话我都听到过,我对他们解释过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们不相信,我就在想,该怎么让他知道你没有错,我问过几个哥哥姐姐,他们都说录音是最好的方式,所以我录音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白眼狼,知道你很好。”   谢引震惊的看着谢嘉南,像是被毒哑了一样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弟弟从还没出生的时候谢引就知道会是自己在这个家里生活的威胁,看着他出生自己也只有好好照顾,竭力讨好这一条路可走,仔细想想其实自己都是抱着某种目的在照顾谢嘉南的,他对谢嘉南的感情从来都不纯粹,所以在离开谢家之后,他也没有多想念。   但他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错,谢嘉南会对自己有着这样深的感情,深到谢引在这一刻觉得有些愚蠢。   他怎么会帮着一个所谓的外人来伤害自己的父母呢?   谢引说不出话,陈伤却微微弯腰将手表推了回去:“谢谢小南,但我们不需要。”   “有用的。”谢嘉南说。   “我知道有用。”陈伤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也录了,所以不用你的。”   伤害谢引的人需要惩罚,但这把刀不应该是从谢嘉南的手里接过来的。   谢嘉南盯着陈伤看了两秒,确定他没有开玩笑,把手表收了回来:“好吧。”   谢引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这么做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吗?别人会怎么看他们,又会怎么看你?”   “像看你一样吗?”谢嘉南说:“可如果真的会这么看我们,那也是我们做错了,不是吗?错了就是错了,老师说不能说谎,错了就要改。”   “可你是他们的儿子。”   “我也是你的弟弟。”谢嘉南看着谢引:“你以前保护我,我长大了,也能保护你。”   谢引又一次说不出话来,谢嘉南却更靠近他一些:“哥,如果我可以保护你,你能允许我偶尔去看看你吗?我真的很想你。”   走出小区后不久,谢引就蹲在了路边一动不动,陈伤没有意外,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也跟着蹲下,静静地陪他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谢引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的呆愣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某处,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般。陈伤大概能理解他此时的感受,没有出声打扰,不知过了多久谢引才近乎喃喃自语的问了句:   “你说,真的有谢嘉南这样的孩子吗?”   陈伤看着谢引,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这个年纪本身就不太能接触到什么小孩子,大部分听的也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但偏偏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成了自己的弟弟,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都让人觉得和他的年龄不太相符。   重要的是,谢引不觉得自己有值得他这么做的理由。   “不是就在你身边了吗?”陈伤看着他:“怎么还有这样的疑问?”   “我就是没想到,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会这么做。”谢引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他还是个9岁的孩子啊,怎么能想到这么多?还为我做了,我觉得我也没对他多好,我觉得……我对不起他。”   前几次谢嘉南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谢引现在都能想起来,想起来甚至都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太过分了。   “正常情况下,在那样的父母影响下,小南确实不应该懂事到这个地步,但我又觉得合情合理。”陈伤的话说完,谢引便转头看他,陈伤收到他的疑问,笑了笑:“因为他是你带大的,因为他的哥哥在那个家里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他的性格敏感一些,比起父母更在乎你一些,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不要小看小孩子的理解能力,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也感受的到。”陈伤揉揉他的头发:“小南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是谁,但他勇敢的选择了自己的哥哥是谁。”   “谢引。”陈伤说:“或许你会觉得你之前对小南的那些所谓的好和照顾都是因为你想要达成某个目的,但有些事是装不出来的,即便可以也不可能装这么久的时间,你的个性不是会装的人,这一点我知道,小南也知道,所以你是个好哥哥,毋庸置疑。” 第49章   谢引并不认可陈伤的话,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一点也不是,但陈伤的话还是安慰到了他,他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继而出声问:   “你真的录音了?”   “嗯。”陈伤说:“来之前我就在想户口这件事,需要第一次就会需要第二次,你既然已经离开谢家了,那么领养关系你应该也不想维持,我查过资料,这种情况下谢家如果不想解除领养关系,你只有他们对你不好的证据才能起诉,以此来法定解除。”   谢引点点头:“只有录音,够吗?”   “大概不够。”陈伤很诚实的开口:“但证据总是要一点点来的。”   “嗯。”谢引沉默了一会儿:“那要不要我回谢家住几天,他们看不顺眼我的话说不定会揍我,我顺便录像的话这是不是就是虐待我的证据了,法院就能判了吧?”   陈伤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你再说一遍?”   现在的谢引因为谢嘉南带来的冲击的确有点不在状态,可不在状态并不代表他是傻的,陈伤的话一说出口谢引就知道自己惹他不快了,先前的情绪也散了一半,说:   “我开玩笑的。”   陈伤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认认真真的看着他,警告:“我可以接受你就这么说一说,但你要是真这么去做了,我一定……”   “你好凶。”谢引打断他的威胁,看着陈伤的表情也委屈巴巴,加上他本来情绪就不太好,还是蹲着的状态,陈伤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人像一条乖顺的大狗,以至于他一定会怎么做的话不忍再说出口。   其实他能威胁什么呢?什么都威胁不了,不可能绝交,不可能不管,不可能真的让他受伤。   陈伤无声的叹出一口气:“别撒娇。”   谢引被这个词惊到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娇,在他漫长的暴躁性情中,这个词他都不认识,如今陈伤却毫无预警的将他们连到了一起,他想反驳,可话还没说出口,耳朵倒是先微微发烫起来,连他自己都感觉的到。   只是因为被陈伤说了在撒娇。   “我没有。”谢引说的很是没有底气。   “嗯,没有。”陈伤起了身,站在他身侧揉他的脑袋:“你是小炮仗,小炮仗不撒娇。”   谢引维持着蹲着的姿势转头看他:“我现在对你还不够温柔吗?我都多久没炸了。”   “那你可忍的辛苦了。”陈伤笑笑:“饿不饿?”   早晨吃的早,又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不饿是不可能的,谢引诚实的点点头:“饿,想吃打卤面。”   “好。”   这件事儿在谢引这边似乎算是过去了,他没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和谢家的牵扯上,虽然必须要解决,可他眼前的复习高考也容不得他分心。谢引按期报了名,陈伤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这一次这么解决了,那下一次呢?他不在谢引身边,面对那样的谢家人,陈伤总是不可能放心的。   不是没有想过报警,可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之下,报警的作用怕也只是当家庭矛盾以此来调解,毕竟家暴的事情都尚且不重视,更何况是谢引这样的情况。   不能不解决,但怎么解决是个问题。   解决之前就暂且不对谢引说吧。   几天后陈伤所在学籍的省份也开始高考报名,网上报名过后他需要回去进行现场确认,距离并不算远,但陈伤学籍所在的学校是个镇上的中学,交通并不方便,可能要两天才能回来。   时间短,陈伤只带了件内裤,把内裤放在包里回身的时候才看到谢引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位置正靠着墙看他,陈伤看他一眼,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丧丧的,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谢引说。   陈伤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关上衣柜门靠在衣柜看着他:“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我又不是去旅游,我也不看风景,我就想看看……”   “我没说你去旅游,没说你去看风景。”陈伤说:“我说的是你想去看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谢引哑然,继而开始纳闷:“以后我还是不要说话了。”   “嗯?”   “我好像说什么你都知道,哪怕是我隐藏的意思你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谢引懒懒的看着他:“你比我肚子里的蛔虫都了解我。”   陈伤笑了声:“这个比喻听着可让人高兴不起来。”   “你理解我意思就行。”谢引啧了一声。   陈伤理解谢引的意思,也知道他说的想去看看是去看什么,陈伤逃出那个地方之后就近解决了户口和学籍的问题,所以陈伤此次回去也是在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陈伤已经离开几年了,他不知道那个地方还在不在,但即使在,陈伤也不愿意谢引去看,没什么意义。   “好好在这里学习,我很快回来。”   “我们两个之间……”谢引用手指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好像是你学习比较不好?别一副监督我学习的样子,我,很,自,觉。”   “嗯,但我进步大。”   谢引笑了起来:“脸皮越来越厚了。”   “主要是为了某人炸的时候不受伤,厚一点好。”   谢引闻言瞪他,但瞪着瞪着就笑了,他可太喜欢这样的陈伤了,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些只要想起来就让人心疼到无法呼吸的事情。   陈伤理解他的意思,谢引也理解陈伤:   “我真的很想去看看。而且你回来之后大概就要去邢城了吧?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可没多少了。”   谢引的表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情绪流露,就好像陈伤跟他说不想他也会接受,但陈伤就是在这样的神色中妥协了,或许是因为他真的该走了,或许也是真的不忍心拒绝这个人。   “身份证给我。”陈伤说:“我买票。”   谢引笑了起来。   这是陈伤第一次在有人陪着的情况下坐火车,在候车厅的时候因为谢引递给自己一瓶水他都有些晃神,晃神这些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有个人陪自己一起坐火车都觉得像场梦,一场不想醒来的梦。   谢引不知道陈伤在想什么,但陈伤这样的状态让谢引见了开始紧张,在谢引这里那个地方对陈伤来说是牢笼是地狱,是一旦触及就会呼吸困难的噩梦,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陈伤是不想面对的,虽然他看起来强的很,但没有人可以规定强的人就能没有弱点。   “我陪着你呢。”谢引在他的旁边坐下:“别难过。”   陈伤侧目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许因为还没彻底回神,以至于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用自己的手背蹭了蹭谢引的手,谢引顺着触感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个蹭手的动作他都察觉到了暧昧的意思。   谢引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烫,陈伤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动作的不合适,笑了下收了手。   “我没难过。”陈伤说:“那个地方的确没什么好回忆,可我不是沉浸在过去的人,我更看重以后,别担心。”   谢引点点头,近乎机械的应了。   有很长时间了,谢引都没再想他和陈伤之间的事儿,也没再想那个他以为的亲吻,因为不可能问陈伤,因为他自己也确认不了一个答案,所以他不庸人自扰,可现在他没有了课本,没有了做不完的卷子,闲来无事这些事儿自然而然的也就又一次想了起来。   陈伤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谢引见过他和祁希相处在一起时候的模样,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陈伤和祁希有边界感,和自己一开始也有,但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而且谢引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陈伤好像很喜欢碰触自己。   有时候他还能感觉到陈伤的压抑。   “想什么呢?”陈伤出声问他。   谢引想问题太过入神,完全没有任何的遮掩,此时被抓住他也不见慌乱,他突然有一种试探一下陈伤的念头,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其实没什么意义。   如果是,陈伤怕是更明显的表露了,如果不是,说了也只会徒增尴尬。   啧,谢引有些瞧不起自己。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一件事上这么怂。   “没什么。”谢引有些生气的收回视线看向了车次显示屏:“就是有点想打架。”   陈伤:“……我陪你练练?”   “滚。”谢引瞪他一眼:“最好让我这次遇到一个人贩子,我肯定揍的他满地找牙!”   看谢引这个模样,陈伤也不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但他觉得还是最好不要。   这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第50章   昨天晚上谢引为了赶接下来两天的复习进度,一直做题做到快三点,陈伤在那个瞬间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他一起去的提议了,好像让他更累了一些。   谢引做完半面卷子翻页的时候察觉到了陈伤的目光,只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做题呢,没时间劝你啊,自己消化吧。”   说着便又埋头做题,好像刚才看过来的眼神和说出口的那句话都是陈伤的幻觉一场,他不由的笑了下,其实再给他重新来过一次的选择机会,他大概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为了喜欢的事努力的感觉,总比失望无精打采要好的多。   他喜欢看谢引永远像个小太阳一样。   即便三点才睡,长久以来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五点多的时候就醒了,以至于上了火车没一会儿谢引就开始哈欠连天,陈伤扫他一眼:“睡会儿吧。”   好在是靠窗的位置,睡着也相对舒服一些。   “你不困?”谢引问。   “还好。”   谢引其实想陪着陈伤,不想他一个人无聊的坐着,但睡太晚起太早的后遗症他根本抵抗不住,一分钟不到就靠在角落里睡着了,但大概是车厢太硬,他睡的不太舒服,调整了几次姿势之后肉眼可见的开始烦躁,陈伤见此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在手里叠了叠,轻轻移动了一下谢引的脑袋,将衣服垫在他的脑侧。   本就睡的不舒服,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陈伤稍微一动他就醒了,睁开眼看着陈伤:“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车上这么过的?”   陈伤看他一眼:“不是,我又不熬到三点才睡。”   谢引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哼哼两声就不再理他,有了衣服做靠垫,确实舒服多了,但谢引莫名其妙的也没有先前那么强烈的睡意了,看着窗外一闪即过的风景,问陈伤:   “你一直一个人坐车吗?”   “嗯。”陈伤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第一次有人陪。”   谢引回头看他,没有再说什么,可陈伤从他眼睛里读到的都是心疼。   谢引的确是在心疼,他在想这一路走来陈伤到底有多寂寞,他的性子又是那种你不和我说话我绝对不会主动的人,他坐在车厢内的某一个座位,看着对面身旁的人都有人陪,亦或者一家几口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会不会很难过?可是再难过似乎也只能自己扛着。   “我还好。”陈伤像是看出他所想,轻声安慰了句:“睡吧。”   谢引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或许是陈伤的衣服垫在脑侧的原因,他这一觉睡的尤其安稳,对周遭嘈杂的环境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异常安心,等醒来睁开眼的时候谢引率先撞上了一个小女孩的眼睛。   刚上车的时候对面还是空的,一直到他睡着都没有有人落座,中间停靠几站,上了多少人他竟然都没有感觉,一直在睡,很神奇的一件事儿。   此时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正看着自己,眼睛里都是好奇。   谢引对她笑了笑,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了视线,谢引补好觉意识慢慢清醒过来,想要伸个懒腰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车窗的那一面,他整个人都靠在陈伤的身上,脑袋也在陈伤的肩头。   谢引有点反应不过来。   “醒了?”陈伤动了动已经麻木的肩膀:“再不醒我这手怕不是要废了。”   谢引没说话,这一次倒不是因为什么害羞的情绪,更多的是遗憾是懊恼,懊恼为什么自己睡的这么死,连什么时候靠在陈伤身上都不知道,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的,为什么在睡之前没有想到还有陈伤可以靠,如果早点想到的话是不是就能体验一下靠在陈伤身上是什么感觉了?   现在在靠上去装刚才的一切都是梦游还来得及么?   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谢引的情绪太明显了,明显的陈伤不问一句都好像是不关心他:“没睡好?”   “有吗?”谢引看向他。   “有。”陈伤上上下下的看他:“觉得你下一秒就要炸火车了。”   谢引:“……”   不想理这个人,谢引看向窗外独自懊恼,但他很快意识到对面的小女孩又在看自己,她长得太好看了,四五岁的模样,洋娃娃一样,谢引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又谁不想要有个洋娃娃一般的妹妹呢?谢引也不例外,见小女孩在看自己,立刻换上了笑脸。   或许是感觉到了谢引的善意,小女孩也没有再像之前那么害羞,她落落大方的对谢引笑,说:   “哥哥,你们长得真好看。”   谢引和陈伤的长相不能说有多惊艳,但绝对是好看的,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阳光和少年感,总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但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还是第一次,可又因为对方是个小娃娃而显得格外可信。   小孩子不会说谎。   谢引来了逗小孩子的想法,指指自己又指指陈伤:“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应该是陈伤身上的那种气质,让人不太敢靠的太近,所以小女孩的视线在陈伤的脸上转了一圈就了回来,重新看向谢引:“都好看。”   谢引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棒棒糖递到小女孩的面前:“给你吃。”   陈伤看着小女孩,他看得出来小女孩很想吃,垂在身侧的小手几次抬起又放下,直到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得到允许之后才接了,顺便对谢引道谢:“谢谢哥哥。”   谢引觉得心都要化了,撞一下陈伤:“多乖。”   “嗯。”陈伤侧目看他:“想要?”   “要什么?”谢引不太理解陈伤的问题:“你该不会是想抱回去自己养吧?你不要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啊。”   陈伤对他的脑洞不予置评,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解释什么,谢引也不在意,继续逗小女孩,然后在某个电光石火间突然明白了陈伤的问题,他转头看向陈伤重新回答了他:   “要不了。”   陈伤本来思绪已经转走了,因为他的回答就又被拉回来,看着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生,所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就算他喜欢女生,也还是不想有,他的父母不爱自己,虽然没有科学道理但谢引也怕这种事情有遗传的因素,即使不可能遗传,他怕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家长,毕竟他从来没有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   他早就跟祁希说过,他这辈子就一个人了,他对家这个地方都感觉到害怕了。   如果没有陈伤,他可能真的要一个人了。   但这些话谢引都没有告诉陈伤,也没有回答他的为什么。陈伤好像知道答案,也没有一定要听他说什么,淡淡一笑,看向了别处。   小女孩却是在这个时候出声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问他们:   “哥哥,你们两个是在谈恋爱吗?”   谢引打死都没有想到,没想到自己和陈伤这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竟然是在火车上被一个小女孩所捅破的,如果不是不好在陈伤的面前表现的太过,如果不是周遭人来人往都是目光,谢引真的要在这个问题之后直接跳起来。   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早熟的吗?才四五岁的模样竟然已经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了吗?就算明白,可他和陈伤怎么看都是特征特别鲜明的男性吧?怎么会被怀疑谈恋爱呢?   谢引没想到,陈伤同样也没有,哪怕他看起来比谢引镇静多了,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一局面,最后还是小女孩的妈妈出声解了围: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在家里短视频看多了,误会了,抱歉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谢引尴尬的表示:“小妹妹还是挺可爱的。”   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她却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视线在几个大人之间转了一圈之后乖乖坐在位置上吃起了棒棒糖,没有再问。   谢引和陈伤接下来的时间也没说话,一个看窗外,一个玩手机,倒没有多害羞,而是生怕两人再说什么又被小女孩误会,再来问一遍。   可越是不说话就像是刻意在避开什么,渐渐地谢引开始觉得有点尴尬,但好在十几分钟之后列车停靠在了他们下站的站台,两人跟小女孩道别,下了车。   月台上,两人之间的氛围被风也吹散了不少,相处也自在了不少,顺着人群走向出站口。   “你说小女孩的妈妈到底看的是什么视频才能让小女孩误会啊?”谢引对此很好奇。   陈伤看一眼谢引,没理会他的问题。谢引也没在意,跟在陈伤的身后慢慢出站,或许是此时夕阳正好,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暖洋洋的,也或许是有些事情总会有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时候,又或许谢引只是有些冲动了。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陈伤,突然的叫停了他,在他回过身看向自己的时候问他:   “陈伤,我们真的很像在谈恋爱吗?” 第51章   这是谢引的第一次试探,忐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可他还是没有退缩,视线都没有哪怕一秒离开过陈伤的眼睛,像是要看透他,又像是怕错过了什么。   周遭都是人来人往赶路的人群,谢引的眼中只有一个陈伤,他确信陈伤的眼中此时也只有一个自己。   但陈伤没有直面回答谢引的问题,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问谢引:“你喜欢男生?”   谢引不太确定自己这一刻的感觉是什么,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但也有失望的感受。他庆幸于和陈伤还能保持现状继续做朋友,失望于那层窗户纸到底是没有捅破。   “如果我说是呢?”   “那也没什么不好。”陈伤笑了笑,转身继续走了。   谢引咬了咬牙,跟上去和他并肩走,又问:“你呢?”   “我什么?”陈伤没看他。   “你喜欢男生吗?”   陈伤没说话,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转身看他,表情有些无奈,像是不明白谢引为什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谢引不太明白陈伤的眼神,也有些怀疑陈伤的无奈是不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刨根究底,可谢引今天的勇气就是很莽,他就是不想停下来,他知道这一次退缩或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了,连四五岁的小朋友都觉得他们是在谈恋爱,他和陈伤之间真的就只是普通朋友吗?那为什么没人说他和祁希在谈朋友?   陈伤有问题!   陈伤当然看得出谢引的坚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选择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但他知道自己不开口怕是走不了: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谢引看着他,表情逐渐暴躁,这绕口令一样的四句话让他开始不爽,陈伤看着这样的谢引,有些无奈,也有些为难。   有些事情他还没想好,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在确定之前似乎什么样的答案对谢引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自己也有吊着人的嫌疑。   谢引当然想知道答案,可他更不想陈伤为难,于是他妥协在了陈伤看着自己的目光里。   “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说完这句话就先一步迈步离开,没听到陈伤的叹息,更没听到那很小声的一句:“再等等。”   如果说陈伤自由之后停留过最久的一座城市,那就是这座名叫任城的小县城,他曾经在这里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一开始是在医院里待了近一个月,后来落户口,办学籍,去往福利院,他不是没有在学校明亮的教室里学习过,但最后的结果不太好,所以在中学毕业之后他没有选择继续留校,离开校园,选择了自学。   或许他很清楚这里并不是他最终停留的地方,或许这里也没有以美好回应他,所以他对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如今再回来看这座城市,跟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区别也不大。   两人没有在网上订酒店,入住的时候才得知近期是任城枫树林的最佳观赏期,游客很多,走了三个酒店最后才找到只剩下一间房的旅馆。   还是大床房。   谢引啧了一声,看向陈伤,眼神里都是抱怨,陈伤也很冤:“我并不知道这还是个旅游城市。”   “你不觉得……”谢引凑近陈伤,特别小声的开口:“觉得这桥段很狗血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什么电视剧?”陈伤没时间看电视剧,他连西游记都还没有看完。   谢引震惊的看着他:“你是外星人吗?”   “大概不是。”   “什么叫大概不是?”   “因为我也没办法保证自己是不是外星人不小心留在地球上的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外星飞船来把我接走了。”   谢引:“你这笑话有点冷。”   陈伤笑笑问他住不住,谢引说住,不住难道去睡大街吗?   房间很小,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其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两个人在里面几乎转不开身,可他们又不是来享受的,倒也还好,尤其是虽然小,但卫生还算干净。   距离晚饭时间还早,谢引又是一副还困的厉害的模样,陈伤就让他睡一会儿,谢引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呢?”   “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谢引没说话,但没有直接开口说要陪他,陈伤想让自己陪的话会问自己要不要出去走走的,可谢引也有点不放心他自己出去。   这个地方对陈伤来说毕竟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陈伤仿佛看出他的担心,笑了笑,手也微微抬了起来,谢引觉得他是有点想摸自己头发的,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我去见个人,微信联系人里的陈警官,他当初救我出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看看他。”   去见警察的话谢引就放心多了:“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放心多了,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心,陈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眸深深的看着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睡。”   陈伤已经有快三年的时间没有回来过,对于这座并不熟悉的城市他还是能够精准的找到陈叔叔的住址,一个破败的居民楼,和他在申城租住的出租房不相上下,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楼道并不像申城那边挤满了东西。   陈伤沿着台阶而上,在三楼停下了脚步,隔着一扇隔音并不怎么好的门,陈伤听到了里面的说笑声,那是即便不见面也能感知到的温馨,这样的声音多少能抵消一些陈伤愧疚和罪恶。   不敢进去,怕自己的出现会破坏这一温馨,陈伤犹豫了一下将手里拎着的礼品放在了门口的位置,想着等下给陈叔叔发个微信就好,可门内的脚步声突然近了,陈伤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和开门来的严阿姨撞了个正着。   严敏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陈伤,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不可能再躲,陈伤轻声打招呼:“严阿姨。”   或许这个声音让严敏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谁,脸上那点还未从刚才的温馨中消失的笑也渐渐隐去了,陈伤错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只是将手中的礼品递了过去:   “我回来高考报名,过来看看您和陈叔叔,我,我就不进去了,这点东西是买给您和陈叔叔的,一点心意,您别介意。”   严敏没有接,陈伤也没有再等,将东西放下就转了身,严敏就是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陈伤。”   陈伤顿下脚步,却不敢回头。   屋内传来陈叔叔的声音:“小敏,谁来了?你和谁说话呢?”   严敏看了一眼屋内,回道:“陈伤来了。”   陈伤有些不敢相信的回头看过来,撞上了严敏看着自己的目光,她虽然还是没有笑,但较之三年前,已经是陈伤不敢想象的了,她说:“去看看你陈叔叔吧,他也总念叨你。”   严敏弯腰把东西拎进了屋,收下了陈伤的心意,陈伤静默几秒才迈开脚步跟着进了屋。   陈勇坐在轮椅上,在阳台有暖阳的地方晒太阳,看到陈伤的时候笑了起来,快四十岁的人了,笑起来却像个孩子,生活给他的苦难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分毫。   “陈伤来了?”陈勇抬手招呼他:“快过来,过来坐,真是好久不见了。”   “陈叔叔。”陈伤走过去,没有坐陈勇给自己指的沙发,而是把他轮椅旁的小板凳拿了过来,坐在了他的面前。   “长高了是不是?”陈勇瞧着他:“你离开这里之前也像现在一样坐在我面前过,当时没这么高。”   陈伤淡淡笑了笑:“您还好吗?”   “好,好的很。”陈勇看了一眼餐厅的位置,小声跟陈伤抱怨:“除了你严阿姨太唠叨了些。”   “严阿姨也是为您好。”   “我知道。”陈勇笑着:“她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心疼我,所以有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不会。”陈伤说。   当年那次行动,陈伤虽然成功找到了人贩子的最新窝点,但最后也暴露了自己,警方赶到的时候陈伤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可人贩子还是不甘心,是真的想要他死,拎着斧子就要往动也不能动的他身上招呼,陈勇就是在这个时候飞身扑在了陈伤的身上,斧子砍在了他后腰的位置,以致下身瘫痪,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站起来。   那一年陈勇35岁,有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女儿,有一个身体不太好待业在家的妻子。   家庭的顶梁柱倒下了,且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严敏在那段时间一边在陈勇的面前强撑着一边在背后崩溃到了极致,她责怪陈勇,却不敢在陈勇的面前表露出来,她责怪自己,却必须要肩负起丈夫和女儿的生活。   她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所以,她开始责怪陈伤,曾对陈伤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但陈伤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没有介意严阿姨的话,在他看来严阿姨的愤怒还不够,毕竟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才造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悲剧。   他有罪,这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罪。   这个下午陈伤陪陈勇聊了很多,谈他这近三年来走过多少地方,是怎么一步步的寻找家的,说他认识了一个很好的老师,说他成绩提升了不少,陈勇像个长辈一样的听着,询问着,关心着,最后欣慰的笑着看他: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被那些人贩子害惨了,就算在派出所里也防备的看着每一个人,连我也是跟你说了好久的话你才信了我那么一点,我当时就想一定要救你出来,一定要替你找到家人,让你回归正常的生活,只要能回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惜我没用,虽然让同事帮了忙,却还是没什么消息。”   “陈叔叔,这不是你的错。”   陈勇笑笑:“我救过很多孩子,你却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你心思重,一直把我受伤的事当成是你的责任,连姓都跟了我的,你说你想不出其他的,你说你伤这个字是为了记住被拐的伤,可陈叔叔又怎么不知道你要记得还有我的伤。”   “可是陈伤,我本来就是警察,如果贪生怕死当初就不会选择这份工作,既然选择了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能接受,就像你说的,这不是你的错。”   “这些年,你每个月都寄钱过来,我没让你严阿姨动这些钱,想着等见面的时候给你,现在见到了,我就当面还给你。”   陈勇对严敏招了招手,严敏拿着一张卡片走了过来递给了陈勇,陈勇接过又递给了陈伤:   “你是孩子,要读书要找家人,能把你自己照顾好已经实属不易,我虽然不能在原来的工作岗位了,但我是因公致残,国家的待遇还是很好的,除了不能自由自在的活动,跟提前退休没什么区别了,你不用再担心我们的生活。”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一个孩子担负起我们一家三口。”   陈勇坚持把银行卡递回来,到最后都快要动了气,陈伤无奈只能暂时接着,他在这边陪了陈勇一下午,临近晚饭严敏准备做晚饭的时候陈伤才起身准备离开。   “我还有朋友在等,就不陪叔叔吃饭了。”   “好。”陈勇没有坚持留他:“下次有机会,带你朋友一起来家里玩。”   “好。”   离开之前陈伤悄悄把银行卡压在了玄关柜子上钥匙篮下,陈勇或许没有骗他,他或许真的有很好的待遇,但陈伤的这些钱除了想让陈勇他们的生活更好一些之外,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他始终逃不开陈勇是为自己才终身都需要坐在轮椅上的罪责。   下楼离开的时候,严敏却从单元门口出来叫停了他,陈伤顿下脚步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最后把他刚才藏起来的卡递了过来。   “拿回去吧,你陈叔叔没骗你,我们真的还行。”   “严阿姨,我……”   “就像你陈叔叔说的,他有这个结局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的选择,当初有些话现在想起来的确是我说的太重了,事情发生的突然,他又那个样子我不可能跟他发脾气,孩子太小,我也不能在她面前崩溃,所以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你的身上,可现在想想你那时也还不到十四岁,不该承受那些,道歉是没用的东西,我就不跟你说那些了,钱你拿回去,就当是让我安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伤不可能不接,他接过那张卡,紧紧攥在手心:“严阿姨,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我知道。”严敏看着他,目光柔和了不少:“希望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陈伤这些年除了看到人贩子的时候其实鲜少有情绪起伏特别厉害的时候,因为知道没有另一个人接着,所以能消化不能消化的最后他都平静的消化了。陈勇的事情大概是除了人贩子之外唯一能牵动他的事情了,当初如果没有陈勇,就不会有现在的陈伤,他会死在那场行动里也说不定。   陈勇是陈伤生命里第一个犹如父亲一样的人,用自己护了他的周全。只是如果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陈伤无论如何都会拦住冲过来的陈勇。   他是警察没有错,那是他的选择也没有错,但在陈伤的角度他始终不愿看到一个人因为自己而失去那么多。   旅店楼下,陈伤没有立刻上楼,他就坐在对面的花坛边上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上楼谢引会接着自己的这些情绪,而且会接的很好,可陈伤还是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他。   陈伤想自愈,他也能自愈,但没一会儿谢引就如天降一般的坐在了自己的身侧,陈伤侧目看他,谢引也看着他:   “我纠结了一分钟是让你消化完主动上楼还是我下来安慰你。”   “看来是后者。”   “人都站在这里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陈伤笑了笑,收回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夕阳,今天的天气很好,落日将整个天空都烧成了粉红色。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谢引说。   陈伤淡淡应了声,静默几秒后将自己和陈叔叔的事儿简单告诉了谢引,谢引闻言脸色便有些奇怪,陈伤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没等问一句,谢引就开了口:   “你这个人,我都没问你怎么了,你就全说出来了,万一我不爱听呢?那你说我是回还是不回?”   “你会不爱听吗?”   谢引哼哼两声,却意外的没有说什么安慰陈伤的话,也没再像上次一样说要抱抱他,他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彩,沉默了几秒问陈伤: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陈伤没说话,谢引笑了起来:“我的引字是抛砖引玉的引,是引路人的引,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谢嘉南,我曾经很讨厌我的名字,视我的名字为一种屈辱。”   “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有个人赋予了我这个名字一个新的含义。”谢引看向陈伤:“因为谢家也引着我遇到了你。”   关于最近的更新说声抱歉。   22号回家,之后会稳定下来。 第52章   谢引并没有直面安慰陈伤,但陈伤又觉得被安慰到,从内到外的感觉到了放松,他缓缓笑了:   “所以你要告诉我,我的名字也有了新的意义?”   “那不是我说了算的。”谢引也笑:“总要你自己觉得有意义才行,我只是在说我。”   “可你不是要安慰我吗?”   “我没安慰到吗?我以为自己已经安慰到了。”   陈伤没说话,这一会儿的功夫天边的云彩变了又变,光线也没有之前足了,天边只残留了一点橘红。   “我的名字也有了新的意义。”陈伤说:“如果这些陈年旧伤是为了让我遇见你,那我也会觉得很值得。”   似是没有想到陈伤会这么说,毕竟他的那些伤和自己不同,谢引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然后在这一刻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什么喜欢不喜欢,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都不重要了。   他们如果能像现在这样,一直认为对方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是一件幸运值得的事情,那么就做这样的朋友也挺好。   经历的缘故,他们不太容易能够遇到另一个坦然相交的朋友,或许他们会是彼此这一辈子的唯一也说不定。   两人在旅店旁的小吃店吃了饭,又沿着人烟稀少的街道散了一会儿步,谢引后知后觉的问了几个陈伤关于陈勇的问题:   “所以你这么拼命的工作,把时间压的这么狠,都是为了给陈叔叔寄钱?”   “嗯。”陈伤说:“希望他的生活能好过一些。”   “应该的。”谢引说:“但陈叔叔把钱还回来我也理解,他当初是真的想救你,如果说救了你还让你背负他的一生,估计他也会心里不好受吧,现在这个时代好警察不多,但不代表没有,你很幸运遇到了。”   陈伤幸运的事情其实不多,让他能想起来的也只有陈勇和谢引两件事。   但似乎已经够了。   陈伤这边在感慨自己的幸运,谢引却还好奇另外一件事,用手肘碰了碰陈伤,小声问他:“所以,你这些年给了陈叔叔多少钱?”   陈伤笑看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靠你养了。”   “我没这些也可以养你。”   谢引啧了一声,不满的看着他:“我现在是没你钱多,但你等以后的,等到了大学,我一定把你养的好好的。”   说完这句谢引就往前走了,志得意满的像个小孔雀。   其实卡里的钱不算太多,一开始陈伤打工的时候一个月能有1000块就不错了,抛开自己生活能寄给陈勇的并不多,直到近一年他能打的工越来越多,寄的钱也越来越多,卡里应该有2万多。   足够养只小孔雀了,毕竟小孔雀看起来很好养。   下午谢引已经洗过澡了,回到旅店陈伤去洗澡的时候谢引就坐在床头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看电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旅馆太小,还是说警方的监管不力,反正许久不看电视的谢引打开电视之后迎面就迎来了一顿暴击,他怎么都没想到才晚上八九点居然就已经开始上演午夜场。   声音大的让他像个被撞见的贼一样手忙脚乱的调音量,然后意识到调个屁的音量,他不是应该直接关掉电视吗?   电视关掉,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谢引耳朵上的红倒是越来越重。他不是没看过类似的片子,都17岁了,哪能什么都不知道,祁希那个死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片子,曾带他在家里用家用电影幕布放了一整个下午,虽说谢引觉得无聊没看一会儿就回了房,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男生看看这种片子没什么问题,他确定自己不喜欢女生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他现在跟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个房间里,等下还要睡在一个被窝,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看这么激烈的片子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谢引都觉得自己有反应了。   看一眼浴室的方向,却不想一眼就将自己钉在了原位,自己洗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并未在意,陈伤进去的时候他也没想着要偷看,所以根本不知道这小小的旅馆竟然也这么有情趣,浴室那道玻璃的磨砂竟然没什么作用,反而会把里面的人影映照的有种朦胧的美感,虽然不是什么都能看到,但身体的轮廓是清楚的,陈伤仰头弯腰的动作他都尽收眼底。   本就只是抬个头的反应在这一刻变得来势汹汹。   谢引不知所措了几秒,偏偏就是这几秒陈伤冲完了澡从浴室里走出来,谢引坐在床头的位置避无可避,直接钻进被窝里躺下了,一副要睡的架势。   陈伤对谢引这样的姿态有些微怔:“这么早睡了?”   “嗯。”谢引整个人都闷在被窝里:“我下午没睡。”   昨天三点多才睡,今天在火车上也没睡好,这个时间点睡也没什么,陈伤应了声:“那我把灯关了?”   “好。”   陈伤顿了几秒钟,直觉告诉他谢引在不对劲,可回到房间到自己去洗澡的时候谢引都还没有任何问题,陈伤也实在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谢引会发生什么?   难道是谢家的事儿?可倚着谢引的性格,如果真的是谢家的事情他根本不会隐瞒自己才对。   陈伤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反正任何事情谢引都憋不太住,总会有痕迹流露出来,或许等他忍不住的时候陈伤就会明白这一刻的谢引是为了什么。   掀被在谢引身边躺下的时候,陈伤能明显感觉到谢引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谢引的耳朵,虽然几乎整个头被埋在被子里,但耳朵还露了一点,跟旅店的白色床品对比起来简直红的不像话。   比任何一次都红。   陈伤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是总要有个什么契机吧?难道是自己洗澡的时候被偷看了?谢引也不至于,陈伤疑惑的去关灯,却在关灯的时候无意间扫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儿乃至眼瞎,他到现在才注意到卫生间与卧室之间居然只有一道半磨砂的玻璃。   到底是不能说更不能做什么,陈伤关灯躺下,心里想的都是今天在出站口谢引问自己的那个问题,看着自己的眼神,他在期待什么没有人比陈伤更清楚,可是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身上背负的也很多,他没有那个准备,也不愿谢引跟自己一起承担。   才九点的时间,两个人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早过,但什么话也不说的躺在没有灯的房间困意也渐渐入侵,陈伤有了些许的困意,刚挥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准备睡觉,旁边的谢引却突然叫了他一声。   “陈伤?”   很小声很小声的一句,像是在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陈伤半梦半醒,这小声的一句本就不太能让他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等他意识到谢引是真的在叫自己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谢引已经在被子里开始有了小幅度的动作。   明后两天请假,22号恢复更新。   见谅。 第53章   谢引知道这样不对,像是对陈伤的一种亵渎,他自己本身也不想在陈伤的身边做这种事情,可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快要爆炸了。   不是没想过去卫生间,可万一陈伤醒来看向卫生间,简直比被子里还要社死,至少被子里有遮挡,至少陈伤不会直白的知道他在做什么。   旅馆的被子有些潮味,但更多的是消毒水的味道,谢引之前躺下的时候明明是很嫌弃的,甚至想着等陈伤出来之后一定要跟他抱怨一下,但这一刻他忘记了抱怨,也闻不到被子里的潮味和消毒水,他闻到的只有陈伤的味道。   陈伤什么味道?其实谢引也很难形容的出来,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让人很舒服的味道,明明没有抱过几次,明明没有很靠近,可谢引保证就算蒙住他的双眼他还是能在万千人之中找到陈伤。   那是属于陈伤的味道,只有陈伤才会让他觉得舒服。   此时陈伤的味道笼罩着他,让他本就燥热的身体更添了一把火,他觉得自己可能在下一秒就会自燃,被子里的空气稀薄,他也快要不能呼吸,但他只能压抑,尽可能的放轻自己的动作。   陈伤,陈伤。   这个名字在心里在嘴边念了八百遍,每一遍都甜到发苦,谢引就是在这种淡淡的苦涩中释放了出来。   然后他闻到了一些特有的腥味儿,伴随着这种味道理智也渐渐的回归了一些,真的是太大胆,也太不该了,陈伤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好在陈伤昨晚睡得晚,今天又没有任何的休息,此时睡的很熟,没有醒来的迹象。   谢引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下床去了洗手间,在盥洗台洗手的时候他看到了镜子里耳朵红到透明的自己,不止耳朵,脸都红到像个猴屁股。   色欲熏心,精虫上脑就是形容他刚才的行为吧。   都怪小旅馆的午夜场,都怪那一层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都怪……他实在太喜欢陈伤。   轻手轻脚的回到床边,陈伤还是原来的姿势动也没动过,谢引放了心重新躺回去。释放了一次,又没有休息好,他本应该很快睡着,可此时躺在陈伤的身边,借着窗外的灯光大胆的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冲动过后,他只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如果他知道有个人想着自己自纾的话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好的感受,即便是好朋友,即便这个人喜欢自己。   陈伤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但正因为重要,他才更不应该做刚才的事情。   “对不起。”谢引小声道歉,虽然陈伤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谢引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之后,陈伤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侧脸看向了他,他距离自己很近,近的陈伤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陈伤看了他许久,看得心都开始隐隐作疼。   那一声‘对不起’沉甸甸的压在了心上。   其实陈伤没觉得被冒犯,也没觉得谢引做错了什么,他也用不着跟自己道歉。他们之间的确是有很多话没有说明白,但话没说明白,感觉却一直都在,他相信谢引感觉的到,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想要一个答案,也不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他们之间早就超过了正常的朋友关系,陈伤或许比谢引更早发现这一点。但要不要让这种关系光明正大,却是陈伤还没有想好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谢引还是有点不敢看陈伤,陈伤倒是落落大方的逗了他几句,或许是逗得很了,谢引的不好意思散了不少,还敢揪着陈伤的衣服要跟他算账,到此昨夜的尴尬似乎就算是正式揭过了。   可谢引向来坦坦荡荡,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从来都不会不认,更不会藏着掖着,但这件事或许真的太过于难以启齿,到最后他也还是没有全然的坦白,只是拐着弯的问陈伤:   “陈伤,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你讨厌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生气?”   陈伤没料到谢引会说出这样一句,正在收拾行李的手闻声顿在那里,他转头看向谢引,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比送自己离开还要难过,好像真的很介意昨天的行为。   “好像不太可能。”陈伤说。   谢引猛地抬头看过来:“你会生气吗?”   “我是说……”陈伤淡淡一笑:“我好像想象不出来你能做什么我会讨厌的事情,只要是你做的,我好像都不会讨厌。”   谢引愣在了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陈伤,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飘飘然,因为陈伤这句话。   这是情话吗?好像不是,因为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重要到不管做什么事情对方都不会生气似乎也自然而然,但这比情话还要让人觉得动听,连心跳都快到控制不住。   陈伤看到谢引又红了耳朵,下意识也开始反思自己这句话到底该不该说。明明还没有一个结论,一个决定,但他似乎就是在情不自禁的靠谢引更近。   或许,这就是他的决定吗?   临近中午,陈伤完成了高考报名流程,谢引在一旁等着陈伤,注意到有一两个人始终在打量陈伤,认识又不太确定的模样,陈伤出来之后那两个人还在原地时不时的往这边看,谢引便问了句:   “你认识?”   陈伤顺着谢引的目光看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他们好像认识你。”   “或许吧。”陈伤淡淡笑了笑:“走吧。”   谢引一直没有问陈伤他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时光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他进过学校,也曾像正常学生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离开他却什么也没说,谢引不问却也能猜到一些。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抗拒学校的,不然也不会在学校里学习,如果同学和老师但凡有一方给予过他温暖和温情,或许他也不会让自己走上一条漂泊辛苦的路。   谢引不想以恶意揣测他人,可他也不觉得人间处处有真情,因为他见识过人性的冷和恶,所以才更知道其实温情才是少数。   陈伤没有遇到他虽然觉得心疼,但似乎这才是常态。   谢引原本是想去看看陈伤之前受伤的地方,但这一刻突然觉得这是一件过于没有意义的事情,除了让陈伤难受之外,没有其余任何的好处,他不可能改写历史,不可能让陈伤受过的那些伤都抹去,那么又何必去看呢?   陈伤听他说不去看的时候并不见明显的意外:“真不去了?”   “不去了。”谢引看着他:“这行为太矫情了,你不觉得吗?”   陈伤淡淡一笑:“是有点。”   谢引微微眯了眯眼:“你当时是不是就觉得我矫情。”   陈伤笑了起来:“没有。”   “你的眼神告诉我就有。”谢引哼哼两声:“矫情就矫情吧,我没有把事情做到最后就不是真矫情,这叫迷途知返,你知不知道!”   “是,你说的都是对的,有道理。”   真的没必要去,他们都不是在乎以前的人,以前是个什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以后。   谢引不在执着于‘旧地重游’,陈伤便订了最近的火车票回申城,也幸好这么做了,因为他们去往火车站的路上就接到了齐望的电话,他什么也没说,只问陈伤还在不在申城,想来找他。   陈伤一颗心沉了下来,什么也没问,说:“我在,你来。” 第54章   距离火车出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谢引和陈伤在火车站对面的小吃店吃午饭,陈伤从接了电话就不太能看得出来真实的情绪,谢引悄悄打量他,发现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异常,饭照样吃,也没比平时少吃多少。   但话少了,整个人也比之前更沉寂了。   谢引心里也不太好受,虽然齐望并没有说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他看过齐望对于家庭是怎样的期待,这样的期待之下但凡过得去都不会想要离开,如今这样的离开之下蕴藏着什么,谢引不敢想象。   谢引没吃几口就打开了短视频,找到齐望父亲的账号开始看,发现他已经有好几天的更新都没有过齐望的出镜了。这很不对劲,毕竟齐望回到他身边之后,这个人所有的视频都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基调,突然没了齐望的身影倒让人觉得奇怪,评论区也有人问,他解释说给齐望安排了学校,开始上学了。   评论区信了,如果不是谢引知道齐望现在生活的并不好,他也会相信,毕竟这是一个正常父母该有的正常做法。   谢引不停的翻看视频,仔细的像是在研究什么课题,企图在视频里找寻到什么蛛丝马迹,直到陈伤从对面伸手过来将他的手机拿走,他才抬眼看过来,倒没生气,只是看着陈伤,想确定他现在是怎样的情绪。   “先吃饭。”陈伤说:“你现在找任何证据都没有齐望亲口说的真实,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   谢引认可他的话,但还是没吃饭,他身体微微向前,更靠近陈伤一些:“你说,齐望会遇到什么事情啊?亲子鉴定也做了,那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齐望离开那个家。”   陈伤沉默了几秒却还是摇了头:“我不知道。”   “那小望说过什么时候过来吗?”   “他说尽快。”陈伤说:“应该就这两天吧。”   谢引点点头,吃了一口面,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儿还是说被陈伤养刁了胃口,实在是觉得面前的东西难吃到了极点,可他也没想着浪费,只是把面挑来挑去的不知道该吃哪一口,陈伤看他一眼把自己面前的炒饭推了过来,拿走了他的面:   “这个还行。”   谢引看他一眼,没有拒绝,低头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炒饭确实还算可以,抬头想提醒陈伤面是真的很难吃的时候却看到陈伤正动作不太自然的把一把勺子放在了面汤里,谢引一开始觉得陈伤可能是想喝汤,但不知道脑子哪根筋突然搭对了地方,意识到陈伤可能是想给自己。   毕竟炒饭里的勺子是陈伤刚才一直在用的,他可能是想给自己换把新的,但自己却直接用了他的。   所以,他和陈伤之间算是间接接吻了吗?   谢引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用陈伤看他都知道热度正在渐渐的往耳朵上爬,他赶紧抬手狠狠揪了揪自己的耳朵,陈伤扫他一眼没说什么,但谢引就是感觉他知道自己在欲盖弥彰一些什么。   这个人比自己以为的要聪明多了。   眼前的这份炒饭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谢引不想沉浸在这样不受控的情绪之中,急忙换了话题:“你,你还好吗?”   “还行。”陈伤说:“我向来都把事情打算做到最坏,虽然齐望的结局一开始是好的,但我曾经毕竟做过不好的心理预计,倒也没有太震惊,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齐望如果是个好结局,陈伤也会对自己的家庭多一份好的期待,如果齐望的结局不好,陈伤大概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会遇到同样的遭遇,甚至更糟。   他是个凡事都往坏处想的人,齐望又是身边的朋友,是真真正正能影响到他的人。   “你不一样。”谢引看着他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一定会得偿所愿,有个期待中的家。”   陈伤闻言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面相。”   “不给别人看。”谢引若有其事的说:“我天生自带的技能,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份上才告诉你的,一般人我可不说。”   “嗯,那我就信了。”   其实陈伤想说的是,他期待中的家有人已经给自己了,所以也算是得偿所愿,谢引所谓的看面相也算是准的。   谢引最后还是吃完了那份炒饭,他舍不得浪费。   回程的火车上谢引没有再睡,却也没和陈伤说什么,研究了一路齐望父亲的视频号,陈伤没再拦他,主动给齐望发了几条消息,齐望回复了两条,之后便没了回音。   到申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8点,和任城的气温比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谢引刚下火车就打了个喷嚏,惹得陈伤回头看他。   “没事。”谢引说:“哪有那么容易就感冒了的。”   陈伤有些无奈,当即拦下出租车报了出租屋的位置,谢引哼哼了两声说浪费,但到底没有拒绝。出租车行驶过站前广场的时候,谢引看到了亮起灯的‘申城站’三个字,他突然意识到陈伤的手臂好之后已经在申城站停留了太久的时间,如今齐望又要过来不知道会停留多久,他似乎会继续待下去了。   谢引应该觉得开心的,不必再承受分离,可这样的停留是陈伤自愿的吗?他或许还是想走的吧?   想着这个问题,一直到在小区外下了车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陈伤站在他面前,他的视线才渐渐聚焦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想什么呢?”陈伤问。   谢引看着他:“想你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你应该去找你的家人了。”   陈伤微微眯了眯眼睛:“烦我?”   谢引啧他一声,状态彻底回归:“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我又没说要走。”陈伤扳着他的肩膀往小区里走,这里风大,搞不好明天真的要生病:“不是烦我为什么要让我走?”   “我是不想你是因为别的事情强留下来。”谢引看他一眼,小声说:“我当然想让你留下来,鬼才希望你走。”   虽然很小声,可陈伤还是听到了,有几秒钟陈伤没有说话,他自己也觉得很矛盾。应该是一如既往的选择离开按照以前的计划寻找家人的,他原本也是这么决定的,可齐望的电话打过来,说要来找他的时候,他突然的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其实齐望可以去任何地方找他,但陈伤还是下意识说了‘我在’。   谢引猜测的没有错,他的确会被齐望的结局影响,很难不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去。   他已经在被影响了。   “等齐望的事情结束再说吧。”陈伤说。   谢引点点头,也没有再说其他:“好。”   齐望说了尽快,说了这两天,可陈伤等了一周都没有等到他的身影,一周后甚至不再有他的消息,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就连电话都再也打不通,陈伤甚至报了警,可他只知道齐望去了哪个城市,在哪个城区,至于哪个街道住在哪里却是不太清楚,对警方提供了齐望父亲的视频号倒是有所帮助,但得到的回馈却是对方很好,没有意外。   没有意外,那齐望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陈伤想要自己去找,他总能找到齐望,将他带回来,齐望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说手机坏了所以才没有接到。   陈伤总觉得哪里不对:“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你。”   “陈伤哥。”齐望说:“我不去找你玩了,我还要上学呢,没有假。”   陈伤蹙了眉,却不等再说什么,齐望就挂断了电话,陈伤回拨过去已经是没人接听的状态,几次之后关了机。   齐望前后明显的态度改变,陈伤不可能坐以待毙,父母不好找,但知道齐望在什么城市,总能找到,可就在陈伤准备订票过去的时候,齐望却用陌生的手机号码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别来,一周后我去找你,勿回。   这条信息像是个掣肘,让陈伤也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伤害了齐望,所以也只能等在申城,可一周后齐望没有出现,直到又过了一周,齐望才出现在陈伤和谢引一起买菜回来的路上。   他已经瘦的不成样子。 第55章   这样的齐望让陈伤说不出话,谢引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齐望先一步打了招呼,他对着两人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   “陈伤哥,谢引哥。”   陈伤回过神朝齐望走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明面上没有看到伤才稍稍放心了一些,谢引也走了过来,眼神和陈伤是一样的,似乎都在担心齐望受严重的伤。   不能不担心的,齐望的养父是个什么德行,曾把齐望伤成什么样子,谢引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但凡亲生父亲好过养父一点,齐望都不会想逃,如今他逃,除了亲生父亲更畜生之外,谢引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们有很多时间,不着急在路边就将一切解释的透彻,陈伤和谢引都没有立刻发问,带齐望回了出租屋。   齐望明明在这里住过,也认识两个人,但谢引就是觉得他比上一次还要拘谨,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房间,看到谢引将买来的菜拎去厨房的时候立刻起了身:   “谢引哥,我来做吧。”   谢引几乎愣住,他没回答,下意识看向了陈伤,陈伤也蹙了眉,谢引便知道他也感觉到齐望的不对劲了。   没有刻意拒绝,谢引跟齐望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厨房走到了陈伤边上,担心不已:“离开不过才两个月,能发生什么事情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啊?”   陈伤摇摇头:“先让他做吧,或许能让他安心一点。”   “嗯。”谢引轻声应了句:“我也觉得他在不安。”   就好像这是他最后能去的地方了,如果这个地方也不欢迎他的话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所以才比之前还要谨慎和小心翼翼,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要留下。   “把你的东西搬到我房间吧。”谢引说:“小望应该会在这里住段时间。”   “好。”   这一次陈伤没有再说睡客厅,之前齐望在这边借住一周的时候两人已经同床共枕过,这次再说睡什么沙发就见外了,好在上次买过被子了,不至于再挤一个被窝,即便他们已经睡过不止一次。   东西搬好,齐望也差不多做好了饭菜,三人吃饭却谁也没有提一句齐望的亲生父亲,不是不好奇,不是不关心,是看到齐望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管是陈伤还是谢引都有些不忍心。   齐望看起来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谢引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擅于交际或者话多的人,他只在陈伤的面前才会说个不停,但这一次他却觉得把自己记忆里所有觉得有意思的事儿全部搜肠刮肚的说了出来,他也不想,可谁让气氛实在太压抑,而陈伤又是个绝不轻易开口的人呢?   可即便谢引说的再绘声绘色,气氛还是不尬不尬的没热起来,纵然齐望已经看起来很配合。   一顿饭让谢引吃得身心俱疲,好不容易结束齐望又抢着去洗碗,谢引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陈伤起身准备去擦桌子的时候见他这副模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辛苦了。”   “你这人也真是的。”谢引就那么仰头看着他:“我一个人口干舌燥的说了那么久,你也不来帮忙,现在一句辛苦就想打发我?”   陈伤笑笑:“以后奖励你。”   “现在不行?”   “不行。”陈伤说。   为什么不行谢引没再问,抓心挠肝的确有点,却也没有到忍受不了的地步,陈伤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道理,谢引也不想看起来无理取闹,反正他答应的事情总会做到,自己只要安心等着就行。   齐望快收拾好的时候谢引起身回了次卧,虽然他也担心齐望,可比起陈伤自己的份量到底还是不够,齐望或许可以肆无忌惮的对陈伤开口说些什么,但在自己的面前未必就可以,谢引将空间留给他们。   齐望进去主卧的时候陈伤在给齐望换新的床单,他急忙走过去帮忙,陈伤看他一眼就是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不想和我说说吗?”   齐望动作一顿,还没开口就已经红了眼眶,陈伤不知该怎么安慰,可他却在齐望的表情里看到了无尽的失望。这让陈伤不由的想起齐望从这里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和齐望说让他留有退路的时候他眼里的孤注一掷和希望。   现在那些,全都不见了。   陈伤没有再问,他等齐望自己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陈伤铺好了床单,换了新的被罩和枕套后依然在等,他站在窗边的位置看着街上的行人脑子里前所未有的乱,他不敢相信真的会是这样的结局,不敢相信真的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他不是天真的少年,他当然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他总觉得在他们这些被拐卖的孩子里,没有哪个父母会不期待他们的回家,父母本应该像他们这些被拐卖的孩子盼望回家一样的盼望着他们,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们不奢望多富贵多疼爱,只需要像正常人家就好,可以有争执可以有不满,但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也总是团圆有依靠的。   这是陈伤一直以来坚信的,却在这一刻动摇了。   未来的路怎么走他也本应是坚定的,但却迷茫胆怯了起来。   “一开始他对我挺好的。”齐望的开口打断陈伤的思绪,他回头看着齐望,看到了他的落寞:“带我买衣服,带我吃好吃的,带我玩。”   “那些都是短视频里发出来的。”陈伤说。   齐望有一分钟的时间没说话,像是到了现在这一刻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最后他还是点了头:“嗯,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都在拍视频,他说他要给这么多年来支持他的粉丝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现在自己过得很好。”   “其实我很支持他这么做的,我就是从短视频里找到他的嘛,他要不拍短视频我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是我爸。”齐望静默一会儿:“他和短视频里不太一样。”   其实不止不一样,是完全就是两个人,最初几天的好过后,齐望在镜头之外几乎就没见他笑过,在镜头面前的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可怜人,寻子多年的单亲爸爸人设,镜头外却抽烟酗酒,骂骂咧咧,从未说过一句好话。   对自己也越来越不耐烦,让齐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角色。   齐望一开始觉得或许是两个人从未相处过,他也不自在,磨合一下就好了,反正他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只要比原来的家庭好,他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可每一次他醉酒,齐望都能在他的身上看到养父的影子,他太熟悉这种人了,暴躁易怒,任何人和事稍有不顺心就能引起一场地震。   事实证明齐望没有看错,齐望去到他身边的不到一个月就被他打了一次。   那一刻齐望忘了躲,忘了反抗,他只觉得冷,像坠入了冰窖,他不敢相信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地方和当初的噩梦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清醒后父亲认了错,但却并没有认错的态度,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控制住’,然后就抓着他拍视频,告诉齐望他今天想要什么样的感觉,准备拍什么样的剧情。   齐望知道这是赚钱的一种方式,他也想配合,可他被打的不轻,腿疼的厉害走起来都是一瘸一拐,父亲以为他是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又将他教训了一顿,然后直白的告诉他,要是想在自己身边待着就好好的配合他,不然哪儿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亲生父亲和养父是完全相同的一类人,齐望前所未有的绝望,原来不管在哪里他都没有被期待,没有被欢迎,视频号里的寻子,痛苦和期待都是父亲赚钱的一种方式,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一个找不回来的孩子同样能让他衣食无忧。   齐望就是那个时候想来找陈伤,,可真的要走的时候父亲又不愿意了,因为他的视频里已经不可能没有齐望的出现,粉丝会质疑,会问齐望去了哪里,于是他又好商好量的跟齐望开口让他留下来,说之前自己错了,以后不会了。   这样的事情齐望经历过太多太多次了,他不相信一个酗酒后会家暴的人,这样的人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可信度,但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还是愿意给这个人一个机会,可没多久齐望又经历了另一次殴打。   齐望想逃被他关了起来,每天几乎是强迫性的让他陪着拍视频,拍得好有饭吃,拍不好运气好是没饭吃,运气不好就又是一顿教训。   他从来不打脸,身上倒无所谓,毕竟是冬天,别人也看不见。   齐望就是这么过了一个月。   “我好像就这样了。”齐望坐在窗台上,倚着玻璃,面无表情的说着话:“不管多努力结局也没什么不一样。”   “小望……”   “陈伤哥。”齐望打断他的话,视线缓缓落在他的脸上,满是疑惑:“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呢?不是我非要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没有非要做他们的儿子,他们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值两万块钱吗?”   在陈伤震惊的眸光中,齐望笑了起来,他说:   “陈伤哥,我不是被拐卖的,我是被我爸卖掉的。” 第56章   并不是什么机缘巧合下知晓的,是他醉酒的父亲殴打他的时候直白的告诉他的。   “妈的,你回来找我做什么?老子当初好不容易找到个买家把你卖出去,你居然还回来找老子?”   “找就找了,还在我评论区里到处说,搞的老子不认你都不行!”   “回来就好好侍候老子,老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特么指望能从我这里抠走一分钱,婊子生的玩意儿也配做我的儿子?做梦!”   那天,胡进昌说了很多的话,唯一让齐望记住的就是一个他被亲生父亲卖掉的真相,原来不需要什么磨合期,原来也并不是性格不合,是他原本从出生就不被期待,原来他本不该来。   陈伤想不出安慰的话,他觉得齐望也不需要安慰,伤到这个程度,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再修补心中的裂痕,他坐在那里看着雾蒙蒙的窗外,像是随时都能化成雾飘走一样。   陈伤很担心他。   “小望……”陈伤轻声喊他:“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别的都不是问题,我们原本就打算一个人好好活,不是吗?”   被拐卖的,在DNA库里找不到匹配家人的孩子,他们极力寻找却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找不到要一个人生活的准备,如今事与愿违,现实残忍,齐望回到了最初。   陈伤当然明白这样的被迫回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那样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像自己这样。但事情已经发生的现在,谁也无法倒退时间,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面对。   这很难,却必须要做。   有些话陈伤没有说的太明白,但齐望却听懂了,回头过来对陈伤笑了笑:“我没事的陈伤哥,不会想不开。”   齐望还不到16岁,一个原来该阳光的少年郎,现在却像是被抽筋削骨了般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陈伤在房间里陪了他一会儿,一直到齐望都显得有些不安,催促他快去学习的时候陈伤才离开了房间。如今他住在这里,不管是陈伤还是谢引,只要稍稍做出一些改变齐望怕都是要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陈伤也不想让他不自在。   心思太乱,陈伤没有立刻回去次卧,齐望这件事给予他的冲击仅次于齐望本人接受到的冲击,他和齐望有着相同的经历,一样的没有在亲生父母身边,一样的被拐卖,一样的没有任何匹配,一样的在寻找。   如今齐望的结局在眼前破碎成这副模样,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带入自己,更何况还是有着相同经历的人。   陈伤上了天台,11月的风很冷,他没回房间穿衣服,只穿着一件薄T恤,但也没觉得多冷,或许是因为心太寒了,以至于有些外在的就没那么在乎了。   该怎么办?以后的路他又该怎么走?虽说不一定有一个和齐望相同的家庭环境,可万一呢?谁敢保证?   上天并不仁慈,但凡有一点儿的公平齐望也不会遇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魔鬼家庭,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错不在他。但上天似乎偏偏把所有的苦难都留给他背负。   简直可笑。   谢引不知道陈伤和齐望聊了什么,他只知道在自己做完两张卷子的时候听到了主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他以为陈伤很快会回来,但却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应该是很糟糕的事情吧,谢引的情绪也难免低落下来,他当然可以跟着陈伤去安慰他,可语言的苍白这一刻谢引才真正体会的到,他不管说什么都不可能让陈伤不想那么多,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由的要把齐望的经历套在陈伤的身上。   谢引等了一会儿意识到窗外起了风,他打开次卧的门走出去看到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被陈伤脱下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他连外套都没穿。   谢引没有再等,拿着衣服上了天台。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知道陈伤在这里,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不管是他还是陈伤,想要清净冷静的时候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来。   天台上的风更大,陈伤像谢引第一次在天台上遇到他那样,将双腿伸在楼外随意的坐着,寒风将他的T恤都吹的鼓了起来,但他还是坐着,似乎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谢引把衣服从身后给他披上,陈伤大概知道是他,头也没回的穿上了,谢引在一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问了句:   “我是不是不该说话?”   “为什么?”陈伤回头看他。   “你或许想要安静。”   “不会。”陈伤笑了笑:“你说话可以。”   “那你下来吧。”谢引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地:“我老担心你会掉下去。”   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陈伤笑了下,当即从天台的护栏上跳了下来,谢引这才松开手:“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第一次见你这么坐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不怕谁从背后推你一下摔死啊?”   陈伤整理衣服的动作顿下,抬头看他:“第一次见我?什么时候?”   谢引也完全没藏着掖着:“我们不太对付的时候,我在这里听你吹过口风琴,《我想有个家》”   “那很久了。”陈伤靠在了半腰高的护墙上,抬头看着天,今天天气不错,深夜的天都还是深蓝色的,星星有好多颗,陈伤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夜空了。   谢引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和他并肩靠在一起,手却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待陈伤看过来的时候他头也不回的解释:   “我有点恐高,怕自己掉下去,拉着你我安全一点。”   “你不会掉下去。”   “我知道。”谢引笑了笑:“有你在嘛。”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谢引没问他和齐望说了什么,陈伤看起来也没什么说话的欲望,谢引觉得这样也挺好,能陪着他,在他难受的时候自己在他身边就很好。   “小望可能会在这边一直住下去,他要做什么你就让他做,他要买什么也不要拒绝,他做的多就能安心的在这边住下去。”   “好。”   “房租我就不和你重算了,本来想说你的那份也算我的,毕竟我住了你的次卧,但我觉得我要是说了你可能会炸。”   谢引哼哼两声:“算你了解我。”   陈伤笑了笑,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谢引任由他摸,摸了很久也没放开,后来谢引慢慢发现陈伤已经出了神,他的手完全是没意识的在摸着自己,察觉到谢引在看自己,陈伤停了动作,主动开口:   “我在想因为周乐乐跟你差点打起来的那一次,我那么斩钉截铁的跟你说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现在想来就是一个笑话。”   “我以为你早就意识到这是一句笑话了。”谢引不满的看着他:“知道我是被丢弃在孤儿院的时候你居然没反思自己?”   当时的陈伤还真没想到这里,不由的被谢引说愣了一下,谢引大度的挥挥手:“算了,不跟你计较,我们那时候关系糟的要死,是我我也想不到这么多。”   陈伤苦笑了下:“我好像有些天真,在父母这件事上。”   “也不算吧。”谢引轻叹出一口气:“是这个世界上人太多,我们都不可能把所有的面孔都看全,你认为他们都是爱子女的也没什么错,毕竟爱子女的是大多数,但你有点倒霉,前后碰上了两个不爱的。”   是啊,一个比一个不爱。   陈伤沉默着,谢引却看向了他,问他:   “如果我拿了口风琴上来,你还会吹《我想有个家》吗?”   谢引的话陈伤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发现谢引的目光很平静,小炮仗只有在做题的时候才会这么平静,平时里眼睛都有很鲜明的情绪。   他这是把自己面对的当成题来做了。   可这道题,陈伤也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陈伤说:“还没想好。”   “不管你会不会吹,我都支持你。”谢引笑了笑:“人和人本就是完全不相同的,际遇也不相同,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还有各自的人生轨迹,更何况是你和齐望这样只是经历有些相同的两个人,他的遭遇不代表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但就是想不开,对不对?”   陈伤有几秒没说话,片刻后他还是开了口:“你知道吗?小望不是被拐走的,他是被亲生父亲卖掉的孩子。”   老实说,谢引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出让亲生父亲变畜生的原因了,他看着陈伤知道他总是会想这种可能性,一个他也是被卖掉的可能性。   他没有安慰,只是说:“那和我差不多,我是被扔掉的,半斤八两。”   陈伤反握住了他的手,谢引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情绪:   “关于这点早已经伤害不到我,我就是被扔掉的,任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过我比较幸运,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被期待,小望比我倒霉的是他一直有期待,所以现在这个结局或许可以接受,但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儿。”   “可总要往前看。”谢引看向无边无际的夜色,眼神很坚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不是为任何人活的,我们得活出个自己的样儿!” 第57章   祁希知道这件事之后很生气,至少谢引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过,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走来走去,有些东西拿起又放下,谢引相信,如果这些东西是他自己的,早高高举起砸了下来。   这不是一个好的习惯,但绝对能出一出胸口的这口恶气。   谢引和陈伤同样生气,只是在齐望面前没有表现的太过,怕他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或许祁希原本就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所以很是难以接受,情绪外露的压都压不住,还是当着齐望的面儿,谢引有意想要提醒他,但陈伤却拦下了。   也对,祁希的情绪外露一些也好让齐望明白这不是他的错,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错的是生了他还不要他的人。   谢引和陈伤没有出言安抚,倒是让齐望过意不去,他走过去拽了拽祁希的袖子:“祁希哥,别生气了,我不会回去了,以后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就算了。”   “算了?”祁希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算什么算?不可能这么便宜他!就算你心大你善良不和他计较了,那你也要想想被他招摇撞骗的粉丝吧?有那么多人在他直播打赏呢,你忍心看这么多人做冤大头?他吃的可是你的人血馒头啊。不行,你们说算了我都不能算了,我看他继续人模狗样的我晚上都不可能睡得着!什么玩意儿啊。”   说完就看向祁希和陈伤:“你们该不会也想着算了吧?我告诉你们啊,这事儿要是你们能算了,我得重新审视一下我们之间的友情了,三观不合啊。”   谢引看了一眼陈伤,无奈的叹出一口气:“昨天我和陈伤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其实也不难解决,网络时代嘛,他能上网,我们也能,他能拍视频,开直播,我们也可以,不过我和陈伤没打算这么做,这么做就得让小望站出来。”   隔着一条网线一个手机屏幕什么人都能遇见,有相信的自然就又质疑的,有好好说话的自然也有谩骂的,他们也不是不相信齐望的承受能力,只是觉得能不承受的最好还是不要承受。   现在的齐望没有倒下去,可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还能承受多一根稻草的重量,这太冒险了。   祁希和他们的想法一样,不希望齐望出面。   “那个畜生之所以不得不认小望不就是因为小望在评论区里一直说自己好像是他的儿子吗?他现在的视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小望出现了,想看小望的粉丝多了去了,他要一直不回答,我们就带带节奏,小望在我们这儿,我看他交代不出来小望的去向,那些一直支持他的粉丝还买不买账。”   齐望听着他们这么为自己,也不想坐以待毙:“我可以录视频发出来的,也可以开直播。”   “开什么直播?”祁希打断他:“你现在就好好在这儿休息,什么都不用管,我让我爸妈给你联系学校,以后你就在这儿上学了。”   谢引瞧着祁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有一个相似名字的缘由,祁希对齐望真的是当弟弟了,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齐望在这边住了下来,三人的帮忙却并没有让他安心多少,他依旧小心翼翼,负责起了谢引和陈伤的一日三餐和全屋的卫生打扫,他一天下来几乎不怎么说话,怕打扰他们两人学习。   谢引挺心疼这样的齐望,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任凭谁也不可能被另一个人的言语安慰好,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修复,只能慢慢来。   齐望几天后在菜市场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很辛苦却并不怎么赚钱的工作,谢引想让陈伤拦着,陈伤却没有这么做,虽说学校的事情祁希的父母可以帮忙,但往后的日子齐望还是要靠自己,现在让自己独立不是一件坏的事情。   他自己本身就是这么过来的。   齐望留下来,陈伤也一直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齐望在这边最熟悉的人就是他,这个情况下陈伤不可能自己离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谢引也知道对于是否要继续寻找自己的家他还没有一个最终的结论,他也在犹豫。   时间慢慢的往前走,评论区质问胡进昌的声音越来越多,他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更新,似是在找应对的方法,这件事被祁希找了水军在短视频平台小小炒作了一下,关注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些粉丝数目还不错的自媒体在报道这件事。   他们也算得上取得了一些成果,眼看着事情越来越大,但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齐望的母亲会来找他。   齐望自从离开亲生父亲之后就一直没怎么开过手机,但陈伤他们为自己做了这么多,齐望本身也是忍不住好奇想要看看胡进昌是什么结局,什么下场的,以往他只是看看评论就关掉了,反正他也没有别的朋友,但这一次打开还没来得及去看评论就看到了跳出来的短信。   他不想理的,但短信浮窗里的一句‘小望,我是妈妈’让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点开了短信。   齐望很难形容那一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吧。短信内容是看到了胡进昌的认亲视频,去找了他,想见齐望,但齐望已经离开了,母亲了解胡进昌的为人,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闹的不可开交,胡进昌最后给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   齐望几乎是立刻冲进了次卧,拿着手机不可置信却又万分激动的看着回头看过来的陈伤和谢引:   “哥,我,我妈找我了!”   陈伤和谢引都很诧异,仔细看了短信内容,其实不止一条,每天都会发,发很多条,也会在他的短视频账号里私信,只是齐望最近一直担心胡进昌的粉丝来骂自己,从没看过。   因为私信的消息陈伤和谢引倒没有认为这人是骗子,她连和胡进昌在一起时候的照片都发过来了。   只是即便真的是齐望的母亲,陈伤也并没有什么好的感受,胡进昌不是第一天才找儿子的,也不是第一天才和齐望相认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胡进昌连短视频都不敢更新的时候,在这个阶段所谓的母亲来找过来,说什么齐望受苦了,想给他一个家,陈伤不相信,谢引也不相信。   可齐望似乎是相信的,他激动的像是又有了个家,要马上给母亲打电话。   陈伤拦住了他。   “小望,你冷静一点。”陈伤扣住他的手:“胡进昌有跟你说过你母亲的事吗?”   “说过。”齐望看着陈伤:“说是生下我就走了。”   陈伤闻言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是和谢引对视了一眼,齐望也不是小傻子,在这样的氛围中自然而然的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   “陈伤哥,你是觉得我妈也不是真的想要我吗?”   这话让人听着心疼,可齐望已经受过已经一次伤,陈伤没办法眼睁睁的看他受第二次,所以有些话难听也要说,他把自己的想法分析给齐望听,齐望沉默了下来,看着手机里的电话有些迷茫。   “小望,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你要是想见她,我们可以见见,我陪着你。”   “对。”谢引也开了口:“我们得确定她真的会好好对你。”   原本以为齐望在经过了胡进昌的事情之后,对于去到一个全新的家庭会是排斥害怕的,可他竟然没有,他在迷茫过后就做出了决定,对陈伤摇了头:   “不会的,她会对我好的,不然不会主动联系我,不会每天都跟我发这么多消息,她不想要我的话直接当我没看见我就好了啊,她来找我肯定是想我回去她身边的。”   “小望……”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齐望说:“可我觉得她是爱我的,我想去找她。”   齐望转身回了房间,谢引完全不理解齐望的做法,这在他看来是一件愚蠢到了极致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上过一次当这一次还要这么莽撞,简直是没脑子,可陈伤拦住了他。   “你让他去?”谢引不可思议的看着陈伤:“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所谓的妈不是另一个胡进昌?对小望好当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不是呢?又是另外一场利用呢?你让小望怎么生活?”   “你冷静一点。”陈伤说:“我当然也不想他这么快就做了决定,可他是宁可再绝望一次也要去的。”   齐望太想太想太想有个家了,为了有个家他吃了很多苦,不知道是买来孩子的时候他哪怕一身伤痕也竭力讨好养父母,就希望他们能对自己好,知道自己还有可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之后他满是期待,隐忍也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他为了不让亲生父亲担心而选择在陈伤这边养好被养父打出的伤,他是真的想要有个家,好好爱家里的每个人,也希望家里人能够爱他。   哪怕,只是一点点。   齐望不是谢引,性子不同,也没那么坚韧,他孤独太久了,吃了太多太多苦了,他只是不想再一个人了,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有个人靠,住在这里他小心翼翼并不安心,胡进昌的事情的确让他绝望,但这个前提是他知道只有这么一个亲人的情况之下才有的,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个地方能够包容他,接纳他的。   所以母亲找来的时候他的绝望变成了希望,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还有一根稻草可以抓,自己还有拥有家人的可能性,哪怕有可能会再失望,他也还是想试试。   “不是每个人都是谢引的。”陈伤看着他:“谢引很难得,坚强,勇敢,但谢引是少数,大多数没有你这样的心志,也没有你这样的学习条件,他们多数会被苦难和生活磨平一切,随波逐流。”   “我是不懂。”谢引冷静下来:“可我知道小望不能这么去。”   “我知道。”陈伤说:“我会跟他谈谈,我陪他去。” 第58章   陈伤和齐望谈了快三个小时,但齐望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因为第二天醒来齐望已经离开了,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去菜市场上班,可到了中午也还不见回来的时候陈伤便进去了他的房间,才发现了被压在桌面上的字条。   一张他离开,且说绝不后悔的字条。   纵然说了两人的性子不同,谢引也认可陈伤的说法,但面对这样的一个局面,谢引还是气的不行,他站在主卧的房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气到最后都笑了:   “如果这次还是不好的结局,你怎么劝?我怎么劝?不对,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他根本连回来都不会回来了,因为我们极力劝过,他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对吧?”   是,按照齐望敏感的性子来说,就算失败回到这里的机率也不是太大,他会觉得辜负了陈伤和谢引,还有祁希的一片好心,他会没有办法面对,可是如果结局不好,那么失去一切的齐望又能去哪里呢?   他并没有跟陈伤说他要去哪里找所谓的母亲,昨天晚上陈伤即便把那人发来的所有消息都看了,却也没有地址,齐望会这么着急的走,应该是昨晚聊过之后两人又联系了,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才让齐望连告别都来不及。   陈伤的情绪虽然不太外露,但谢引还是明白比起自己,更难受的那个人是他,想到这一点谢引也冷静了下来: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就算我们现在想去找小望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或许真的是我们把人都往坏处去想了,万一结局就是好的呢?万一小望的母亲当初真的是迫不得已才丢下小望的,真的就没看到胡进昌的视频呢?我们也不能阻止他去到母亲身边吧?”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如今这个局面陈伤也只能把事情往好了去想,就像谢引说的,万一呢?   万一一切都会好起来呢?   齐望一直没有消息,但陈伤和谢引的日子还在继续,陈伤一直没提离开的事情谢引也没问,两人一直在学业上拼,谁也没有松懈下来,马上快一月,距离高考又近了。   谢嘉南偶尔会来找谢引,一般是在周六日的时候偷偷逃了补习班过来,来了也很安静的不打扰两人学习,倒是和楼下的周乐乐玩到了一起,两个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却是同个年级,偶尔还会一起做题,谢引有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他们在餐厅的桌子上并排着写作业,都会生出一种自己开了个补习班的感觉。   这天谢嘉南要离开的时候谢引正在跟一道题较劲,陈伤送他下楼去坐车,等车的时候谢嘉南仰头问陈伤:   “陈伤哥,你说的那件事什么时候做呀?”   陈伤从来没有忘记过要把谢引的户口从谢家迁出来,解除领养关系这件事,他没告诉谢引但这件事儿一直在想着到底该怎么办,只是中间被齐望的事儿耽搁了一阵儿,谢嘉南想帮忙,一直都惦记着。   现在被问及,陈伤也没有给予谢嘉南一个确切的时间,期末考试快到了,陈伤不想在这个时候来分谢引的心,更何况解除关系这事儿,高考过后也可以解决。   当初想尽快解决是觉得自己离开之后万一再有什么事情谢引一个人面对会很难,陈伤也会心疼,但现在陈伤一直在谢引的身边,他倒觉得往后拖拖也无妨。   他还是没想好要不要走,但却一直在留,或许他已经做了答案,只是还没有最终确定而已。   1月3日,高三期末开考,谢引回了学校参加考试,他一反常态的在这两天连本书都不看,考完回来就吃饭睡觉,顺便督促陈伤学习,自己倒是特别的清闲。   “你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陈伤忍不住开口问他。   谢引当时正在看陈伤做的试卷,把错题圈出来,闻言头也不抬:“我不看书就不一样?可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看书?我拼死拼活的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在考试的时候万无一失吗?我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还考什么高考?”   陈伤闻言笑起来:“那你觉得自己能考多少?”   “去年期末考我的总分是688,今年应该有进步,不然我不白复习了?”谢引看他一眼:“你等着吧,等我明天考完就拿一套试卷回来让你做,你要是过不了520,有你好看的。”   陈伤没日没夜的补习,在谢引严加看管的调教之下,上次的一套真题模拟卷分数已经到了500了,520对他来说不是不可能,但也要看点运气。   “题难吗?”   谢引啧了一声,拿笔在桌面上敲了敲:“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你可是我的学生。”   “是,谢老师。”陈伤笑笑:“不过我要是没考到520,你准备怎么和我算账?”   “那你绝对不会想承受。”谢引说:“你最好祈祷自己考过。”   谢引回过头去去看卷子圈错题,陈伤也开始重新做题,不过或许是谢引所说的惩罚让他有点好奇,也对接下来的期末考试有点小紧张,毕竟这场考试很重要,期末考试之后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模拟考,他还是想要有个更靠近梦想的分数。   他应该更专心一点的,但却在这个时候跑了神,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视线不知怎么就落回了谢引的脸上。   从自己第一次准备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和这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多的时间,对于离开的心思陈伤承认还是有,却淡了很多,他没了以前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坚定,就此住下去似乎也没有多排斥。   或许他会在这里住到一起考去北京也说不定。   谁能想到呢?从最开始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会有现在的情谊,就算谢引不再需要吹空调之后也没有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学习,他们一直在一起,以另一种形式做了快半年的同桌。   “想什么呢?”谢引发现了他的走神,不是很满意:“题做完了吗?考试的时候你也要这么发呆吗?”   对于学习方面的问题,谢引对陈伤从来都严厉的很,从不放水,陈伤也都是认真对待,发呆不过是把题做完了而已,他把试卷递给谢引,谢引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不错,时间快了。”   “在谢老师的要求下,不能不快。”   “快没用。”谢引不太好说话的样子:“正确率和分数才是你要把控的,你要快交白卷就好了,那样最快。”   陈伤有点想揍他。   谢引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一改先前的严肃,笑了起来:“你刚才到底想什么呢?”   “想你。”   “嗯?”谢引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微微一愣,耳朵倒是有点微微发红:“想我什么?”   “想你这个脾气,当初到底是怎么能说服自己放下架子来跟我好好相处的?毕竟你当初说‘互不打扰’的时候气势还挺足的。”   这人是闲得蛋疼吗?他们都好到这个份上了还提以前的事情做什么?而且‘互不打扰’这事儿谢引想起来除了尴尬就没别的什么感受了,他看陈伤就是欠的。   “那还能怎么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喊我一声老师,我不能跟儿子计较不是?”   谢引就前面第一句说的理直气壮,后面他自己也知道有点欠揍,嘀咕的很小声,可两人的位置挨的实在太近,再小声陈伤也听到了,微微眯了眯眼:   “你说什么?”   “我说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有胆说没胆认?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小炮仗。”陈伤用手中的笔抬起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问他:“谁是你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陈伤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是说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轻佻,谢引莫名其妙的有一种自己被调戏的错觉,耳朵越来越红,他快要在这里呆不下去,却又不想真的敢做不敢当,起身要跑的时候干脆的认了:   “怎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什么不对吗?你是不是喊我谢老师了,我既然是你老师,那自然……”   人都还没走到门口,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陈伤逮住,谢引才不会乖乖就范让人教训,可打又打不过,只能犯浑一样的挣扎,他毫无章法陈伤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擒住了他的双手交叉在胸前让他使不上力。   “我劝你……”   谢引根本不听劝,陈伤的话还没说完腿就动了,用那都称不上三脚猫的功夫企图去绊倒陈伤逃跑,陈伤叹息一声还没来得及见招拆招他自己倒给自己绊死失去了平衡。   谢引发誓,他真的没想过要让陈伤跟自己一起摔,但人在危险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控制不了的,尤其陈伤还钳制着他的双手,不过也幸好是陈伤抓着他了,在最后关头没让他摔在地上,而是转了个身,掉在了旁边的床铺上。   陈伤被他压在了身下,两人的嘴唇倒没狗血的碰上,但相差不过毫厘,下半身更是毫无距离。   应该要快速拉开距离的,但谢引没有反应过来,陈伤也没松开他的手,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对方许久,直到谢引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开始有了变化,才挣扎了钳制起了身,留下一句‘我去洗手间’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59章   有那么一瞬间陈伤不想放谢引走,想把他扯回来,想抱他,压制他,亲他,帮他,那些所谓的顾虑和想法在这一刻他都不想要在乎了,他只想要谢引。   可谢引明天要考试,他不能。   陈伤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床上,疲惫的叹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也有了反应,谢引有没有感觉他不知道,但他确定,再来一次这种所谓的意外,他不一定还能像今天这样把持得住。   谢引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陈伤正在厨房里准备做晚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装作如无其事的站在旁边看着他洗菜,出口挑剔:“怎么又买西蓝花,都说了不想吃。”   陈伤睨他一眼:“那你别吃。”   谢引瞪大眼睛:“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陈伤以前不是这样的,但谢引也不是现在这样的,陈伤刚接手他的一日三餐照顾他的时候,他哪有什么不吃的食材,每一种都能给你夸的天花乱坠,现在呢?胃口养刁了不说,竟然还学会挑食了。   惯得他。   陈伤懒得理他,谢引在卫生间里做了什么不用问看他的状态就知道肯定是纾解了,可陈伤还一直憋着呢,虽然没了反应但心火难消,尤其是面对小炮仗就更燥。   谢引没有得到回应,竟也没有离开,反而更靠近一步上前帮忙:   “你心情不好啊?”   陈伤觉得谢引可能是故意的,距离自己这么近,可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让两个人再尴尬。   “没有。”陈伤说:“我只是想起小望了,有点担心。”   齐望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除了离开的前几天跟自己打来电话之外,之后的联系却是越来越少,最近干脆什么消息也没了。   “一开始不是确定了他生活的还算不错嘛?应该没什么事情,可能就是生活的太幸福了,所以现在才想不起来联系我们吧。”   这么解释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的,陈伤对他笑笑:“但愿如此吧。”   三天后,陈伤期末的试卷分数也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引威胁他的所谓的惩罚真有用,他的成绩刚刚过了谢引规定的分数线521,谢引看着算出来的总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么怕我给你惩罚啊?”   “不怕。”陈伤说:“你又打不过我,我怕你做什么?”   “你现在很猖狂啊。”   “没有。”陈伤特别认真:“主要是谢老师教的好。”   什么谢老师,明明就是谢爸爸,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这话谢引现在一个字也不敢说,甚至都不敢多想,毕竟由这几个字儿引发出的一系列失控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还有5个月,拼一把!G大在等你。”   陈伤笑笑:“好。”   谢引和陈伤都不是怕拼,怕吃苦的人,他们很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拼不苦就永远没有出路,他们必须得付出比别人更努力的努力才能过上寻常的日子,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又拼了半个月,眼看着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年,谢引觉得陈伤不会再走了,关于这一点他还是没有问,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每天两个人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监督学习。   谢引知道这样的生活早晚有一天会中断,但他想的中断是因为考上不同的大学,离开这座出租屋,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一件谁都不曾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下旬的一个周末,祁希近乎疯狂的来敲门,谢引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因为快过年了门外来了什么入室抢劫的,可祁希在门口喊着他名字的声音不会有错。   “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学习的时候谢引和陈伤的手机都习惯性的调至静音,如果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祁希打不通电话找上门来也不是不可能。   谢引去开了门,门刚一打开祁希来不及问两人为什么不接电话,就直接开门见山:   “热搜看了吗?”   “什么热搜?”   “小望的!小望上热搜了,他杀了人!”   没有人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到齐望的消息,但当陈伤和谢引打开手机,看到热搜关于#16岁少年弑母后自首#的消息后他们不得不相信。   齐望自首的方式并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用胡进昌的短视频账号发布了一个视频,视频的最开始他很平静的在调整镜头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衣服上的血,几秒后才看到齐望出现在镜头里,他瘦了很多,却没有哭,没有惊慌,但眼里也没有光,盘腿在镜头前坐下,冷静的看着镜头。   他的手上有更多的血,脸上也有。   “我自首,我杀人了。”齐望平静的说:“我把我爸我妈,都杀了。”   “这本来应该是我自己的事,不该发出来吓人,可我有个哥哥跟我说不能让一直支持胡进昌的粉丝做冤大头,所以我觉得应该对你们有个交代,他们现在就躺在我旁边。”齐望看向旁边,很轻的眨了一下眼睛:“他们从来就没有这么安静过。”   “胡进昌是我爸,按照他的说法他找了我很多年,可他没说实话,我不是被他弄丢的孩子,我是被他卖掉的,他也不是因为丢了我才离婚,他们根本没有结婚,卖掉我的2万块钱我爸我妈一个人拿了一万。”   齐望笑了起来。   “我就是他们的一个商品。”   “我觉得我连狗都不是,卖狗的还要挑一挑买家是不是会对狗狗好,可他们随随便便就把我卖了,我从小被打到大,我以为我是拐卖的,拼了命的想要找他们,可他们却并不想要我,被迫接受我也是因为我还有值钱的地方……”   “我想过是不是我该去死,可我又不甘心,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做了16年的商品,做累了,我现在想做个人。”   “都说这辈子做了错事,下辈子就不会再转世为人了,真好,我再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了。”   “如果这件事让看到的你觉得不舒服了,我很抱歉,我就只是想给一直想看到我出现的大家一个交代,对不起,以这样的方式结局。”   视频很短,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陈伤红了眼眶,手用力到几乎要把手机捏碎,谢引也有点忍不住,齐望他到最后都还觉得对不起一直关心他的粉丝,可他的父母又是怎么对他的?把他当成了商品,赚钱的工具,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爱,甚至还伤害他,谢引不敢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最后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彻底绝望了吧,最后一根稻草终究还是压垮了他。   那个小心翼翼喊他们哥的少年,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第60章   “小望给我发消息了,应该也给你们发了。”祁希看着两人:“你们看看有没有。”   祁希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惊了,以至于两人手忙脚乱的拿到手机之后直接去看了新闻,根本来不及查看有没有未读消息,齐望的确在早起的时候就发来消息。   【哥,我应该听你话的,可奇怪的是我到现在也没多后悔,你现在生活的很好,不要再执着回家了,它并不太好,我担心你也会不好。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谢引的手机里也有消息。   【谢引哥,谢谢你的照顾,愿你学业有成,得偿所愿。】   陈伤看完消息许久都没有说话,谢引也难受的缓不过来,他和齐望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可他却还是在最后的最后给了自己祝愿,这样的一个好孩子以这样的方式结尾,谢引不想看到。   祁希看到新闻比较早,情绪纵然也不平静,但至少比刚得知消息的他们要冷静一些:“警方已经把小望带走了,他会被判刑吗?会是死刑吗?他没有做错什么,他还不到16岁,是不是不用负刑事责任?”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们同样也不知道齐望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我当初就该拦着他的。”祁希后悔不已:“我爸妈已经帮忙联系好了学校,他本可以在这里安安稳稳上学,然后自己挣一个未来的,去找什么爸妈,那是爸妈吗?那简直是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祁希的脾气后知后觉的上来,骂的止不住,陈伤在祁希这样的谩骂声中缓缓回过神,收了手机对谢引说:   “我要去看他。”   “我陪你。”   陈伤摇摇头:“我自己去,不知道会多久才能见到他,你好好复习。”   陈伤的决定很快,当时就订了票,下午就离开去往了齐望所在的城市,祁希也回了学校,出租屋里只剩下谢引,安静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   这么安静的环境他本应该好好复习的,可瞧着身边空了的座位他突然的就不适应起来。   有多久了?他的身边总是有陈伤的陪伴,他清楚的感知陈伤的喜怒哀乐,陈伤也知道他的,他们都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在身边陪伴,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陈伤是什么感受?是什么心情?谢引可以想象,却终究不是感同身受。   谢引知道,如果自己坚持,陈伤也一定会同意他跟着一起去的,陈伤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的任何要求,但谢引没有,不是不想,也不是怕耽误复习,他只是觉得现在一起去会成为陈伤的一种负担。   齐望或许并不会见陈伤,在陈伤无论怎么劝说他都毅然决然的走上了这条路之后,他或许无法面对陈伤而会选择不见,但陈伤则是一定要见到他为止的,就像他说的,不知道会在那个城市停留多久,时间短还好说,谢引在他身边便会成为负担,会觉得耽误自己的复习,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样的情况之下,谢引只能在出租屋里等着,等着陈伤回来。   他会回来的,谢引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心思烦乱的复习不下去,谢引重新点开了新闻,齐望的那条视频已经被平台下架,但微博上的传播还是有很多,以往有少年杀人案网友们的评论大多都是建议严惩,长大了也会危害社会之类的言论,但这一次大多数却是表示理解,只是方式极端了一些。   有不少认识齐望的人悄悄爆料,证实他的确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遭受家暴,也有胡进昌的邻居同学来爆料此人阴晴不定,在上学的时候就闹出过不少事,更有懂法的律师在分析这件案子最后的量刑。   谢引看了一会儿关了手机,不管怎么说,齐望似乎都难逃罪责,但就算可以因为齐望是未成年而从轻量刑,齐望心里的那道伤口也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愈合了。   他杀了那两个人的同时,也把自己杀死了。   谁都救不了他。   谢引猜测的没有错,齐望一直没有见陈伤,陈伤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跟谢引说说话,两人交流也不多,谢引也没有问陈伤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只嘱咐他天冷要多注意保暖,要按时吃饭。   齐望的新闻热了一周的时间,警方发了通告,媒体也争相报道,甚至有人牵连到了齐望养父所在地的派出所,责任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就家暴的时候受理,如果受理是不是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都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热度渐渐降下去之后,微博里的热搜也再也看不到关于这个新闻的任何消息,好像它会和大部分的新闻一样,随着时间慢慢的被众人遗忘,可在陈伤,在谢引,在祁希的心里会永远记得。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陈伤还是没有回来,谢引也没有催促,倒是月月的父母送来了很多年货,这半年以来每逢过年过节他们都会时不时的在门外看到一些礼品,大概是知道陈伤不会收,也从来不怎么露面,就放在门口,留张字条,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品,陈伤收着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谢引把新收到的年货拍照发给陈伤看,陈伤一直没有回复,谢引也没有等,回了房间继续去复习,从中午到傍晚,几乎就没抬起头来,卷子做了一张又一张,做到天都黑了,窗外的彩灯都亮了起来。   要过年了,整个城市都开始焕然一新。   谢引看了一会儿窗外,意识到自己有点饿了,离开主卧准备去厨房煮碗泡面吃,他的确会做饭了,也做的还算好吃,可一个人总少了一点好好吃饭的欲望,总会下意识的对付了事。   客厅里黑着灯,谢引也没有开灯的打算,借着主卧里透出来的光线走向厨房,但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谢引猛地顿住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其实不应该觉得是陈伤的,顶层住着两户,这个时间隔壁回来人也正常,更何况陈伤也没说好要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认为陈伤会搞突然袭击。   可念头就是很强烈,他就是觉得这扇门会在下一刻开启。   谢引听到了钥匙声,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下一刻门打开,那人的身影随着走廊里声控灯的灯光一起出现在视线之中,他逆着光看不清脸,可谢引知道就是他,闭着眼就知道是他。   “怎么不开灯?”陈伤出声。   谢引迅速回神:“你生病了?”   鼻音严重不说,连嗓子都沙哑的快听不出就是他的声音,谢引开了灯,回身看他的时候才看出他究竟有多憔悴,脸色也不太好,才走了半个月,能明显看出他瘦了,黑眼圈也重了不少。   “你都不睡觉不吃饭的吗?”谢引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仔细看着他,满眼都是心疼。   陈伤和他对视,纵然疲惫却也都是温柔:“有点想让你安慰安慰我,可我得先去洗个澡。”   谢引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转身去往卫生间的时候一把扯回了他,紧紧地将他抱在了怀里。   陈伤不需要言语上的安慰,他需要的是谢引的拥抱。   陈伤去洗了澡,谢引趁着这个时间去厨房做了饭,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但出去买又来不及,只能有什么做什么,几乎是手忙脚乱的,都没听到陈伤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声音。   “你一直在我房间学习?”陈伤的声音响起在身后,谢引这才想起自从陈伤走后他就一直在陈伤的房间学习了,有时候睡觉也在那边睡,陈伤突然回来他太意外,以至于都没有来得及去收拾。   “不行啊?”谢引耳朵有点发烫,却还是坦然的承认了。   “行。”陈伤说:“你做什么都行。”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谢引也没有问陈伤最终见没见到齐望,见不见都影响不了一个结局,没什么意义,而且陈伤看起来很累,洗澡也没能洗去他的疲惫,谢引只想让他好好休息。   陈伤也是真的累,吃完饭本来想洗碗,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洗碗,可谢引没让,赶他去睡觉,陈伤笑笑也没推辞,转身离开了厨房。   谢引收拾完厨房回到主卧的时候陈伤已经睡着了,平时睡眠极浅的他这一次连谢引坐在他身边都没醒来。   陈伤睡了两天,也病了两天,除了吃饭吃药去洗手间几乎就没有醒来的时候,好像他这半个月就没睡过一样,谢引也没打扰他,一个人去置办了一些年货,买了年夜饭的菜。   他原本以为会一个人过年,觉得过不过都行,就那么一回事儿,但如今陈伤回来了,想到他这些年肯定没有好好过过年,就想为他过个年,虽然就两个人,虽然是在出租屋里,但这是他们两个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得热热闹闹的。   申城没有禁放烟花爆竹,陈伤被楼下鞭炮吵醒的时候才意识到今天是大年三十儿了,睡了两天不管怎么样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从床上爬起来去找谢引的时候才发现他正在跟一盆面粉做斗争。   他学会了不少菜,但面食却还是一窍不通,和面不是面多了就是水多了,本想包点饺子够他们吃就行,但加着加着好像能够他们吃到初五了。   陈伤洗了手接替了他的工作:“我来吧。”   谢引让开了位置,看着他:“好点了?”   “嗯,睡够了。”   谢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脸色是真的好了不少才放心去准备年夜饭的菜。   两人一起包了饺子,又一起做了六道菜,期间周乐乐上来玩闹了一会儿,还给他们送了好大一袋子的砂糖橘,一直到吃年夜饭了才走。   饭桌上谁也没有提齐望的事儿,却也并不沉闷,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却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年夜饭过后陈伤洗了碗,拿了羽绒服给谢引穿上,带他下楼去放烟花,谢引乐呵呵的跟在他身后,问他:“你一直在睡觉,怎么知道我买了烟花?”   “你就放在门口的位置,我又不瞎。”   “我故意的。”谢引说:“我还担心你看不到。”   陈伤回头笑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附近的小广场上挤满了周围吃过年夜饭来放烟花的大人孩子,大多数都是一家人行动,倒显得陈伤和谢引两个人孤零零的,可他们却没觉得,或许是孤单的太久了,这一刻他们都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不是因为面前这些跑来跑去又长大了一岁的孩子,不是因为天空不断绽放的绚烂烟花,而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   很温暖,很热闹。   陈伤原本想放,谢引拦住了他:“现在人这么多,放上去都分不清哪朵是我们的,等人少了的。”   “好。”   “你冷不冷?别再病了。”   “不冷。”   广场上人很多,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一开始的确不太冷,但毕竟是冬天,在原地站着没几分钟就开始冻脚,谢引自己倒没事儿,就怕陈伤病刚好又难受,便开口:   “要不现在放了吧。”   陈伤回头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笑了笑:   “不放,我要看小炮仗那朵独一无二的烟花。”   “屁的独一无二。”谢引笑起来:“我哪有那么多钱,我买的就是最普通的烟花。”   “那也是属于谢引的。”   天气冷,烟花爆竹再多但放起来也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广场上就已经没什么人放了,谢引便把自己买来的烟花摆在空旷的地方,嘱咐陈伤站远一点的同时自己点燃了引信,他跑回陈伤旁边和他一起抬头看向夜空。   跟先前广场上各式各样的烟花比起来,的确是有点普通了,可陈伤却看的比之前要认真的多,谢引也觉得自己的才是最好看的,他自豪的用手肘碰了碰陈伤,问他:   “好不好看?”   陈伤没说话,谢引觉得可能是烟花的声音太大他没听到,想再问一遍,就在这时候又一朵烟花升空,炸响在夜空,光彩夺目,谢引看得慢了一秒去问陈伤,也就是这一秒的差距,陈伤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听到陈伤说:   “时间到了,我们该在一起了。” 第61章   谢引听不懂他的话。   什么叫时间到了?   但似乎又听得懂,也只听得懂后半句,他说‘我们该在一起了’。   这句话给他的冲击力足以让谢引忽略前半句,他懵懵懂懂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意识到了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改变,他甚至曾无数次幻想过,幻想过和陈伤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发生,但左右不过是会激动,会发疯,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看着眼前的人,想一再确定这并不是一场梦。   没有等到谢引的回复,陈伤回头看过来,将话说的更明白:   “我喜欢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或许是夜空炸开的烟花刚好的是红色,谢引的耳朵和脸颊都被晕染了颜色,他羞涩,却并未躲开陈伤的视线,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看。   很奇怪,他意外于陈伤会在这个时间跟自己说喜欢,却并不意外他话的内容。   他以前一直想要知道陈伤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刻却明显有了答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知道自己在喜欢陈伤的同时,也在被他用相同的爱意喜欢。   这一刻他连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没有半点紧张,笃定的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谢引看着他,问他。   “知道。”陈伤很坦然:“但表白这种事,应该我来做。”   谢引晕晕乎乎又犯了迷糊,不知道为什么表白这件事应该由陈伤来做,但似乎结果更重要,所以谁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则显得微不足道。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想明白,比如说,什么时间到了?为什么要突然告诉自己?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谢引在这个时候不想去想这些,他连买来的烟花都不想再看,他觉得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   他再一次向陈伤确认:“我们在一起了?”   “你点头,我们就在一起了。”   谢引看他几秒,郑重点了头,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拉着陈伤的手往出租屋走,陈伤不太懂谢引的急切,但以前只是朋友的身份就一直纵着惯着,没道理有了新的身份之后就不惯着了,以后他怕是只会比之前更没原则。   陈伤跟在谢引的身后,被他拉着手走,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了,又是大年夜,大部分的人都是一家团聚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所以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楼下倒是遇到了周乐乐和他的爸妈在放爆竹,见到谢引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打招呼。   以往这种时候谢引就算再忙也会逗一逗周乐乐,也会礼貌地跟他的父母打招呼,但这一次他好像根本就没看到周乐乐一样的直直的往楼上走去,陈伤见周乐乐一脸失望笑着安抚他,顺便点头跟他的父母也打了招呼,好在周乐乐懂事,也看的出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挥挥手跟陈伤道了再见,大声喊了句: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伤说。   楼上的也像是在跑,陈伤实在不知道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急成这样,他想拉住谢引问一问,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再有几步就能回到房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谢引像是在激动,钥匙几次插不进锁孔,还是陈伤伸手接了过来帮忙,拧开锁的时候还借着走廊上的灯看了谢引一眼,笑他:   “我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家里有什么事情值得你……”   陈伤一边说一边打开门,话都还没说完直接被谢引推了进去,后背撞上玄关处的墙壁,力道不大倒也不痛,但看着谢引随手关门上锁一气呵成,此时又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架势,陈伤那没说完的花似乎也没必要说了。   他好像知道谢引想做什么了。   “要亲吗?”陈伤问他。   谢引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特别特别的想要亲一亲陈伤,迫不及待的回来就是为了干这事儿的,他原本勇气十足,可莫名其妙的被陈伤这么一问,突然的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脸也跟着发烧发烫起来。   他懊恼的借着客厅没关的灯瞪陈伤,控诉他实在是有点破坏气氛,但他的这点不满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因为在下一秒后腰就被人箍住,用力向身前的人按压,他抬头想说一句‘别动手动脚’,可头抬起来了,话却没有说出口。   有人堵住了他的话,用嘴唇。   陈伤在吻他。   他们在一起了。   他是自己的男朋友。   自己可以对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为所欲为。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引,那原本被陈伤打散了的勇气神奇般的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他又敢了。   刚在一起,如果不是谢引看起来很想亲,陈伤也不会这么急切,所以即便亲了也没多大胆,只是嘴唇覆着嘴唇,点到为止,一触就想撤,可他才刚有了要离开的打算,嘴唇都还没有完全分开,谢引的手就环绕在了陈伤的脖颈处,学着他刚才箍自己腰的架势,紧紧的压下了自己,与此同时他开始回吻陈伤。   比陈伤可大胆多了,那探进陈伤嘴巴里的柔软让陈伤微微怔忡,震惊到忘了回应他。   谢引开始不满,微微撤离看他:“接吻会不会啊?”   陈伤眯眼,抱着他的力道更重了一些,无声的威胁:“你看起来好像很熟练?”   谢引脸热的厉害:“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啊?”   陈伤笑看着他没有说话,谢引又凑上来,跟只黏人的猫一样:“我想亲,再亲亲吧。”   谢引曾说过,陈伤向来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这一次也一样,虽然觉得刚在一起就如此好像有点超过,但谁又规定他们不可以呢?陈伤用实际行动回应谢引,抓着他的肩膀让彼此调换了位置,让他靠着墙壁,自己则微微低头学着谢引刚才吻自己的方式,重重的吻他。   这一次,是谢引招架不住,陈伤可比自己孟浪多了,他连回应都忘了,刚在这样的热情里找回一点神智想要回应,但陈伤却不满意的撤离了他的嘴唇,抬手捏住他的脸颊,哑着声音问他:   “张嘴,会不会?” 第62章   谢引有点怀疑,怀疑陈伤才是熟练的那一个,要不然这么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到底是怎么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但……他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不就是张嘴嘛,谁不会啊,他说话的时候张嘴,吃饭喝水的时候也张嘴,接吻的时候张不张完全取决于对方想不想自己这么做,陈伤既然想,那谢引就算再害羞也没再怕的。   他在陈伤又一次吻过来的时候如他所愿,甚至主动发起了进攻,他好像听到陈伤笑了声,但那声音似有若无最后被自己吃进了嘴里,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开始觉得头皮发麻,腿脚也有点发软的状态。   谁也没有告诉过他,接吻会是一件让人浑身都提不起力气的事情。   他快要被陈伤吻到窒息。   “停一下……”在陈伤咬住他下唇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含含糊糊说话的机会,却气息不稳:“缓一缓缓一缓,我快喘不过气了。”   陈伤比平时的气息要重一些,但还远不到谢引这个地步,可他说了不适陈伤也便停下来等他,顺便思考一下是不是还要继续,上次两个人只是摔倒在床上就反应明显了,现在亲了这么久,该有的反应都有了,继续亲下去怕是要出事。   窗外时不时的炸响一朵烟花,谢引就在陈伤的肩膀上靠着,视线随着声音飘过去,偶尔能看到烟花盛开的画面,再也没有比现在还让人觉得安稳的瞬间了。   “你是不是偷偷长高了?”谢引突然轻声问了一句。   “有吗?”   “有。”谢引说:“我亲你得微微仰头了,以前不用。”   陈伤轻笑:“以前亲过?”   “面对面的时候幻想过,那时候觉得不用。”   陈伤闻言便摸摸他的头顶:“那祝小炮仗在新的一年再长高一些。”   谢引笑了起来,两个人在玄关这个地方亲了好一会儿也抱了好一会儿,不管要不要继续做什么似乎都该挪个地方了,而且彼此都还穿着羽绒服,室温上来,有点热。   陈伤想放开他,但谢引没让,又问他:   “你是不是亲过我?”   “嗯?”   “你跟我说在人贩子身边生活十年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亲我了?”   陈伤想了两秒,没回答,却又落了一个吻在他的头发上:“这样?”   “果然占我便宜了。”   “你刚才亲回来了。”   “可明明是你比较会。”谢引眯着眼瞪他:“老实跟我说,你才是有经验的那个吧?”   陈伤可以解释的,但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事儿解释起来有点傻,他笑了笑摇摇头放开谢引往客厅里走,谢引当然也不会真的以为陈伤有什么过去,陈伤的过去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别说谈恋爱了,他连个朋友都没有。   他这么问也只是想知道,这人的学习能力真的这么快的吗?居然才亲了一次就那么的让人招架不住。   谢引跟在陈伤的身后回客厅,但走着走着看着眼前一步之遥的人就又停了下来,陈伤脱了羽绒服回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原地,还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   “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了?男朋友?一辈子的那种?”   18岁的年纪说一辈子,可能在外人看来会觉得是年少不懂事,也可能有些可笑,但陈伤并不会这么觉得,如果谢引是在正常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小孩儿,或许他也会对这句话存疑,可他知道家人于谢引而言意味着什么,在自己之前他也从未想过和谁一辈子,他这么说了,就会这么做。   他们的经历让彼此都很难再对另外一个人掏心掏肺,如果谢引不是离家出走,如果陈伤不是无家可归,或许他们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情。   谢引只是一个人悄悄期待了太久,久到梦想成真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所以想一再确定,再确定。   陈伤看着他,突然心疼,他似乎不该让谢引一个人不抱有任何期待的看了自己那么那么久,久到现在在一起都还是感觉不到真实,自己真的是让他一个人等了太久。   没有回答,这个时候任何的回答都不及一个拥抱让谢引来得更踏实。   陈伤大步走过来重新将谢引抱在怀里,轻吻他的头发,一下下的安抚,谢引在这样的包围下渐渐有了真实感,笑了起来。   真好,以为要永远压在心底的,以为要永远不为人知的在这一刻全都有了着落。   他前所未有的踏实,不是因为有了男朋友,是因为以后不管如何,自己都有了退路,陈伤也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个契机两人又吻到了一起,情窦初开,刚表明心意,又血气方刚,亲吻让他们觉得新鲜,也觉得再没有什么比亲吻更能表达他们心情的行为,于是吻的热烈,吻的像是要地球毁灭。   跌倒在沙发上的时候磕到了牙齿谢引痛呼了一声,陈伤撑起身体看他却又被他按着脑袋压下来。   谢引是个聪明的学生,先前吻了一会儿就觉得呼吸困难,现在他们吻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他也没再觉得不适,他找到该如何在亲吻的缝隙里呼吸,他也说不清两个大男生有什么好啃来啃去的,但他就是想亲他,抱他,离他更近。   可不管再怎么想也该停止了,再亲下去他怕是要原地爆炸,他微微推开陈伤,不知道是不是谢引的错觉,他觉得此时陈伤看他的眼神有点凶,不是生气的那种凶,是竭力压抑的那种不得不。   谢引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回房间。”谢引说完就想跑,却被陈伤捉住了推开他的手压在了头顶,这个姿势简直让谢引血脉喷张,他想说什么,但陈伤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又移向耳朵的方向落下一个吻:   “回房间躲在被子里吗?那样更刺激?”   谢引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是自己陪他去报名高考的时候在旅馆里发生的事。   他居然知道!   “你醒着?!”   “动作那么大,我不该醒?”   “你……”   “当时有些话没说开不能做什么,现在没有让你再背着我的道理。”陈伤用一只手擒住他,另一手缓缓往下走:“我帮你,男朋友。” 第63章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谢引自己虽然偶尔也会发泄一下,但他从来不会激动成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在空中,在水里,也在火里,但他睁开眼,却只在陈伤的怀里,在他的手里。   他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能给他这种感觉,云里雾里的甘愿在陈伤的手里沉沦,哪怕看不清前路也并不担心会坠下去,他确定他会拖着自己,带着自己。   可总有受不住的时候,让谢引想推开他,更想抱紧他。   陈伤看出他快要到极限,更紧也更快,看着他扬起脖颈发出自己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使坏俯身去问他:   “这么舒服的吗?有比自己弄舒服?”   不同于陈伤平日里的暗哑嗓音让谢引几乎是下意识的睁眼看他,眼神迷茫中带着责怪,但他还未出声回答,那突然加快的速度就让他看见了天光,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喘息。   陈伤任由他缓了一会儿,看他呼吸稍微平顺了一些之后才起身去拿纸抽擦拭手上的东西,谢引眼睛眨了一下视线锁住了他,几秒之后慵懒的侧了侧身,彻底回了神,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陈伤刚才的问题,便说了句:   “舒服。”   陈伤的动作一顿,回头看着他的眸光都有点意外。按理说小炮仗应该要恼羞成怒才对,这么乖的回应自己不是他的风格,可仔细想想小炮仗貌似从来都是顺毛驴,只要捋顺了让他舒服了,就会露出很乖的模样。   猫一样,对你翻肚皮。   “舒服就行。”陈伤笑笑:“那你躺会儿,我去洗个手。”   说完就要起身,却没成功,他被谢引拉住了手腕,陈伤回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在自己腰部以下的位置。   冬天的衣服要厚一些,但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有一个硬挺的轮廓。   没什么不好意思,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他是因为喜欢这个人,对这个人有欲望才想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有反应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在亲吻了那么久,又发生了亲密的事情之后,没反应才不正常。   谢引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脸开始滚烫发热,他抬头看向陈伤,眼神里还带着刚释放完的慵懒:“我也帮你。”   拒绝不了的,谢引这么看着陈伤,陈伤完全没有了想走的欲望,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抬手摸摸谢引的头发,遵从自己的本心,说:“好。”   谢引觉得自己已经很可以了,但陈伤的时间比他还长,他手都酸了,陈伤的呼吸都还没有明显的变化,让他怀疑自己的技术,也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手。   “是不是不舒服?”谢引有点沮丧。   陈伤原本是闭着眼睛的,闻言睁眼看他,看到了他眼眸中那些许的不好意思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陈伤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开口说出的话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累了?”   谢引似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微微侧脸去闻了闻陈伤的手:“你刚才是不是用这手帮我来着?有味儿。”   陈伤没忍住笑了起来,揪他的耳朵:“能不能专心?”   “你时间好长。”谢引红着脸往下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别的什么,纵然是窗外时不时的传来一声烟花响声,可陈伤还是听到了他的不满,可大小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在这件事上自己是真的无法帮忙。   “你再多说一句别的,我就要软了。”   “我握着还软。”谢引瞪他:“才在一起不到两个小时呢,我就没魅力了呗。”   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了,这小炮仗的嘴实在是太能转移情绪了,还有一种让人不得不跟着他一起走的魔力,眼见他等不到陈伤的回应还要出声,陈伤先他一步按下他的后脑吻住了他。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但因为是谢引喜欢的方式,他非但没有任何的异议,甚至还回应起了他,可他好像无法一心两用,被亲的舒服了,手上却不怎么动作了,陈伤叹息一声自己也伸了手过去,吻上他的耳朵轻咬一下:   “小没良心的。”   谢引好像知道他在控诉什么,笑起来,侧过脸重新吻上了他,陈伤接受他的亲近,带着他越来越快的达到了顶峰。   窗外的烟花好像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空气热热的,鼻尖有特殊的味道,谢引躺在陈伤的身上懒得下来,陈伤就那么任由他趴着,承受着他的重量。   “我会不会把你压死?”   “会。”陈伤说:“下来吧。”   “再躺会儿。”谢引语气带笑:“快不行的时候跟我说,我下来也应该来得及。”   陈伤笑的胸口微微震动,谢引一开始觉得还挺有意思,但没几秒就觉得脑袋晕,于是撑起头看他,原本是准备指责的,但看着陈伤这么开心的模样倒舍不得了,哪怕是开玩笑的指责。   “什么时间到了?”谢引问:“你跟我在一起是要看黄历,掐吉时的吗?”   陈伤脸上的笑比之前还要多,他一手拦着他的腰,一手轻捋他稍显凌乱的头发:“你当我是什么?卜卦的么?哪有什么黄历吉时,你脑袋在想什么?”   “所以问你啊。”   “不是非要在这个时间。”陈伤说:“是之前的我对于跨出这一步害怕也不忍心,现在敢了,所以我们该在一起的时间也到了。”   “害怕什么?”谢引盯着他看。   “我要找家,在一起又分开,把男朋友留下我舍不得。”   谢引的耳朵又开始发热,他觉得陈伤像是被突然打开了什么情话技能一样,每一句话都让他心跳加快,谢引承认自己被取悦到了,他很开心,但在开心之余却不得不在意另一件事。   一件陈伤同样也很在意的事情。   “那你是不会把我丢下了吗?”   “不会了。”陈伤看着他:“我不走了。”   “不找家了吗?”   陈伤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依然是他不能轻易越过可放下的,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已经很明确自己的答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吻了吻谢引的额头,轻声说: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你在,即归处。 第64章   谢引没有立刻开口说什么,他并没有很开心,因为他知道陈伤这一路走来让他心甘情愿这么辛苦这么执着的是什么。   他想回家,如今却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站在陈伤的角度来看怎么都不会是一件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谢引是受益者,他得到了一个给予他不会再离开承诺的男朋友,可生生剔除掉自己曾经最重要的执念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又会多疼,谢引无法体会,却能理解。   他不愿意陈伤这样。   “你是对我没有信心吗?”谢引从他的身上爬起来,看着他:“凭什么觉得和我在一起之后我不能接受你离开,不能接受你继续寻找家?你觉得异地恋会影响到我?会让我没有那么喜欢你?”   “不会的。”谢引说:“我会去找你的,我早就说过,我会的。”   陈伤又怎么会听不出谢引是什么意思,他淡淡笑了,也跟着起了身:“我知道你会,但做这个决定也不全是为了你,如果你真的足以影响到我放弃一切,那我们也早就在一起了,不用等到现在,所以不要觉得是自己影响了我。”   “是齐望吗?”谢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他的事情影响了你?”   “是。”陈伤没什么避讳的点了头:“小望的事情的确很影响我,让我不得不去想自己的家到底是什么模样,虽然两个人的轨迹不可能完全相同,可谁又能保证我就一定是被期待的呢?如果他们也在找我,且一直在找我的话,DNA数据库里不会没有他们的消息,网络上也不会丝毫痕迹都没有。”   “陈伤……”谢引很心疼说着这些话的陈伤。   “全无痕迹,这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在找我,可能我并没有小望那么倒霉,但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家人释怀了也说不定,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忘了我,生活的很幸福,我继续全力以赴的找下去,其实也无法保证将来就一定能找到,可能还会让我无法去心仪的大学,也可能会让我错过我已经有了的家。”   谢引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先努力吧,努力让我越来越好,让我们的家越来越好。”陈伤揪揪他的耳朵:“找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栖息地,我也想歇歇了。”   谢引的眼眶有些发红,但他还是笑了,也被陈伤说服了:   “那我们就先让自己越来越好,彼此都先考上理想的大学,经营好我们自己的家,之后我再陪你慢慢找,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特别玄学的理论?”   “什么?”陈伤问。   “当你想找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无论怎么努力怎么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等你什么时候不想找了,放弃了,它就会自己出现在你的面前。”谢引笑着说:“我就是这样,我从来都不会在我想要剪指甲的时候找到指甲刀,可等我借了别人的,或者自己啃好的时候,它就出现了。”   陈伤微微挑眉,捉住他的手拿在眼前看:“你多大了?还啃指甲?”   “偶尔。”谢引不是很好意思的想要把手收回来,但陈伤却捉住了没放,认真的看着他:“以后不许了。”   “知道了。”谢引很乖的应了。   说了很多话,两人短暂的安静了下来,谢引好像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整个人都看起来有点走神,陈伤也没打扰他,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在了窗外,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多的想法,但这一刻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不是什么坏事,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其余的杂念就应该短暂放下。   他已经有家了,不再是无家可归的人。   “小望怎么样?”谢引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陈伤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又落回了谢引的脸上。   “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陈伤说:“在看守所等了两三天他才同意见我。”   “你就是这么病的?”   “大概吧。”陈伤很淡的扯了一下嘴角:“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他还好吗?”   其实在那个地方怎么可能谈得上好,可陈伤在见到齐望之后竟觉得他可能也不算太糟。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陈伤几乎认不出来的人,剪了头发,也瘦了一些,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看着陈伤的目光明明是认识这个人的,但陈伤只觉得陌生。   那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陈伤在他的身上却看到了历尽风霜的暮色。   他们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一个结局摆在这里,那么经过是如何也显得无足轻重,陈伤也不想提及那些事,他只是想看看齐望,而齐望也只对陈伤说了一句话:   “不要再找他们了,他们也并没有在找你。”   这个认知陈伤并不是第一次知道,在DNA库里没有父母相关资料的时候,在网络上搜索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时候他也想过,走过三年多的时间还是找寻不到的时候他也在想过,只是从来没有人在他的面前直白的告诉他。   以前陈伤和齐望谈及此事的时候齐望会安慰陈伤,说他们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但在这么多事情之后,齐望不希望陈伤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结局,虽然微乎其微,却也不愿意眼睁睁看他走上一条可能跟自己相同的路。   所以他直白的说了,哪怕陈伤会为此难过。   齐望从亲生父亲那边逃出来的时候陈伤就已经在想要不要放弃了,他在齐望的经历上意识到自己也没有很强大,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大概率他也会崩溃绝望,接受不了这样一个结果,那么让一切停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他想要的温暖谢引已经给了他。   遗憾是有,但比起最后的绝望似乎这就是个好的结局。   回来的路上陈伤想了很多,也终于在某一刻下定了决心,他暂时不会再想回家的事情,他要停下来全力以赴高考,也不想谢引在等了,每一次看他小心翼翼的隐藏陈伤都很心疼。   “你知道吗?”谢引轻声开口:“祁希一直都不怎么愿意学习的,一开始是为了和父母对抗,后来他觉得普通大学也挺好,没必要让自己那么累,但前两天他告诉我,他要拼几个月,想去R大读法学,为更多和小望一样的人发声。”   “小望的事情影响了你,也改变了祁希。”谢引看向窗外:“或许这是唯一能让他觉得开心的事情了吧。”   安静了许久的窗外突然又炸起了漫天的烟花,楼下也响起了欢呼声,谢引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笑着看向陈伤:   “新年快乐,男朋友。”   “新年快乐。”陈伤侧身过去吻了吻他。 第65章   初二,决心要考上R大的祁希来找两人学习,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他已经明显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谢引那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让人不多想都难,还有他脖子上的草莓简直没眼看,祁希跟谢引什么关系?也用不着藏着掖着,饭桌上就直接说了:   “你俩这是在一起了?”   “看出来了?”谢引一脸得意:“我还以为我表现的不够明显。”   “你明不明显不知道,但你脖子上的痕迹挺显眼的。”   谢引:“……”   陈伤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刚好听到这么一句,瞬间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可他不去尴尬的就只有谢引一个人,还是走了过去,祁希的视线又落在陈伤的身上:   “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还有4个月就高考了,现在谈起恋爱你们真这么自信呢?”   陈伤还没回应呢,谢引就敲了桌子:“是我要在一起的,你要说说我。”   “你当我傻的吗?”祁希觉得自己也没眼瞎,怎么就没看出自己的好朋友居然是个恋爱脑:“你喜欢陈伤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要是你自己能决定在不在一起,喜欢他的第一天你就表白了,用得着等到现在?”   谢引:“……我有那么不矜持吗?”   祁希哼笑两声:“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当初去找我,说舍不得陈伤走的事儿?”   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祁希不提他都快想不起这回事儿,下意识的看向陈伤,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然后他就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串通一气。”   祁希给了他一个白眼懒得理他,倒是陈伤笑了下:“你喝醉酒自己告诉我的。”   “我没有,我醉酒也能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别想污蔑我。”   因为这句话陈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淡淡挑了挑眉:“你不断片儿?”   “不啊,我特神奇,什么都记得住,所以你骗不了我。”谢引得意洋洋,却看到陈伤原来如此的神色,莫名其妙:“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第一次吃饭你喝醉之后跑到我卧室门口跟我说的那些话,原来你都记得啊。”   谢引觉得这两个人大概是有什么毛病,大过年的不好好吃好吃的,不好好学习居然一直在翻自己旧账,他干脆不说话低下头开始吃饭,陈伤笑笑也没继续,对祁希说:   “不会影响的。”   “最好是这样。”祁希看他们一眼:“别最后我去了北京,你们留在了地方,那真是笑掉大牙了。”   真朋友才会担心对方的前程,谢引和陈伤都知道这一点,知道祁希是真的担心。   但谢引和陈伤也是真的不会,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一个好的大学好的前程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祁希说了要发愤图强就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人在家复习很多问题不明白,所以在开学之前就住在了出租屋里,谢引和陈伤在一起之后就没分开睡过,祁希自然去了次卧,但临睡之前还是把谢引堵在了卫生间:   “你们已经睡一张床了?”   “你想睡沙发?”   祁希:“……我认真的。”   “我也没开玩笑。”谢引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惊小怪:“小望在这儿住的时候本来也就是这么安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么惊讶做什么?”   “那能一样吗?那能一样吗?”祁希看着谢引:“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同样是睡觉,和朋友和男朋友睡在一起能一样吗?”   谢引是没谈过恋爱,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明白就有点白痴了。   “你想多了。”谢引有点不好意思,却很坦然:“没到那个份上。”   “你高考之前也最好不要让自己到那个份上。”祁希说:“我听说这事儿有瘾,你要是尝到了万一不想学习怎么办?别冒险。”   突然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谢引这两天的心情一直都是飘飘然的,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快乐过,智商好像都不太够用,祁希不是不明白他,不是不为他开心,可更多的还是担心影响到他。   谢引红着耳朵盯着他看,祁希才不像他谈了恋爱就变白痴,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别想歪,我没尝试过,我就看过猪跑。”   谢引懒得再跟他说什么,回了房间。   陈伤还坐在书桌前学习,谢引也没打扰,时间已经快一点他直接上了床,暂时没什么睡意也为了等陈伤,坐靠在床头的位置看手机,不知哪根线搭上了,又想到祁希刚才说的话,越来越好奇。   拜祁希所赐,普通的动作片他看过,但特殊类型的他还完全不知道,看一眼陈伤正学的认真,谢引便悄悄拿了手机来搜。   他也很好奇,两个男人到底怎么更近一步。   还真是……不搜不知道啊。   “看什么呢?”陈伤突然出声的时候谢引整个人都快要从床上弹起来,但没慌乱,他就只是被陈伤吓到了,也没觉得自己搜这些有什么见不得陈伤的。   陈伤有点不解谢引此时的状态,迈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耳朵:“不舒服?”   “没有。”谢引看一眼陈伤,把手机拿到他面前:“我在看这个。”   陈伤扫了一眼:“……”   他知道谢引向来坦坦荡荡,但也没想到能坦荡到这个份上,坦荡的陈伤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脸也跟着开始微微发烫。   其实谢引并不是坦荡到这个份上,换做别人这个时候都别想靠近他,否则指定要炸的,但陈伤不一样,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而且他们现在在一起了,是情侣关系,有些事情纵然现在不做,将来也是要的,他不能和别人去讨论这回事儿,只能和陈伤说。   “看这个做什么?”陈伤问他:“想要?”   谢引摇摇头:“不想。”   说完觉得不太对,又改了口:“暂时不想。”   “嗯。”陈伤应了声:“那就不用看了,早点睡吧。”   陈伤起身要去洗漱,谢引却抓住了他,眼睛盯着他,问:“那你呢?”   “和你一样,暂时不想。”   “那我要是想呢?”   陈伤:“……那也不行,等高考结束后再说。”   说完就离开了,谢引没再阻拦,盯着陈伤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门后又想了一会儿什么才低下头重新去看手机,看着看着就不由的在想,那地方真的能承受这回事儿吗?那陈伤得多疼啊。 第66章   陈伤是真没想过要和谢引在高考前做什么,毕竟他发现谢引有瘾。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才两天,但不知道是新鲜感还是别的什么,谢引是真的太喜欢接吻了,早起要亲,做饭要亲,洗碗要亲,做完卷子也要亲,睡前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不亲的两个人欲火焚身都不算完。   陈伤在想要不要让谢引搬回次卧去住,但这句话他只要过一遍脑子就知道谢引听后会炸成什么样,住一起就住一起吧,反正他并没有影响到复习,做题的时候还是那么六亲不认就对了。   既然最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被影响,那么吻就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之后的日子波澜不惊,两个人都拼尽了全力投入到这场改变人生命运和轨迹的考试中去,陈伤比谢引更拼,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书桌前。   没办法,他差了谢引太多太多,如果不努力一些,不更努力一些,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到自己想要去的G大。   陈伤的这副拼劲儿时常让谢引觉得心疼,每天的睡眠时间一压再压,要是他不提醒说不定能学一天一夜也有可能,谢引开始干预,确保他每天都有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陈伤倒是也听话,只是偶尔压力大到睡不着的时候会躺在床上背课文。   他是真的有压力,时间一天天的近了,他却对自己毫无把握。   三月,第一次模拟考试,谢引考了701,陈伤考了530,比期末只多了9分,他没有说但谢引看的出来他很失落:   “这次难度比之前高了不少,你能不退步还进步9分已经是我没想到的了,这几次的真题卷你都做的很好,不要因为一次考试就否定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那不公平。”   陈伤笑笑:“没事儿,还有3个月呢,我可以。”   他说着可以,但在三个月里提升将近一百分连他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他在谢引不知道的时间里开始烦躁,开始后悔,烦躁自己为什么进步这么慢,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在学习上花费更多的时间。   谢引察觉到陈伤开始失眠的时候几乎是吓了一跳,他半夜醒来发现陈伤不在自己身边,离开主卧去找才发现次卧的灯开着,他轻声走过去看到陈伤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平时稍微有点动静都能警醒的他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谢引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谢引想劝,但话还没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他明白陈伤,所以知道劝是没有用的,如果自己是陈伤,那么除了下一次模拟亮眼的成绩之外再没有什么能安慰到他的。   他不止是想要一个好的成绩,他想要的是一个安稳的未来。   谢引悄悄退了出去,开始在生活和饮食上对陈伤更照顾,他当然也在准备高考,可他到底比陈伤要有底气的多,两年的时间他几乎没有松懈过一分一毫,即便之后的日子不让他再看书复习直接上考场,谢引也有信心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在谢引的照顾下,陈伤这么拼倒也没倒下,一直到4月第二次模拟成绩下来,陈伤以562分的成绩让自己在当天晚上睡了个安稳的觉。   没人是钢筋铁骨,陈伤累了这么久,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他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了抱在厨房做饭的谢引,吻了吻他的耳朵:   “辛苦了,男朋友。”   他们已经在一起2个多月,每天都会亲吻,可每一次谢引都还是会觉得心跳加快,耳朵发烫,这一次又是吻在他的耳边,他更是控制不住:   “睡够了?”   “嗯。”陈伤说:“还不错。”   “那去洗漱吃饭吧,马上好了。”   他又吻了他一下,道了声好才离开。   陈伤只是短暂休息,他知道他距离目标还远远不够,而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只有比之前更拼才有机会。谢引没有拦着,他也在拼,只是在拼搏的间隙看到身边的人总会心疼,他真的是不要命的在努力,谢引知道这不太对,却依旧没有劝说什么,如果陈伤最后觉得因为自己不够努力而最终与他的梦想失之交臂,或许他们都会遗憾。   不如现在拼一把,竭尽所力的冲,那么不管是何种结果都会坦然的多。   这晚又快两点,陈伤还在书桌前和物理卷子最后的一道大题较劲,谢引从卫生间洗漱回来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没出声,陈伤倒是察觉到他站在了身后,大概是真的尽力了,有些沮丧的抬头对他笑了笑:   “帮帮我吧,男朋友。”   谢引笑了一下,俯身接过他的笔,开始讲解。陈伤是个很聪明的学生,谢引一直都知道,他的基础是谢引亲自一点点摸的,也大概知道他被卡在了哪里,稍稍点拨了一下陈伤就明白过来,抢过谢引手中的笔将题解了出来,继而又眼神期待的看着谢引:   “对吗?”   “对。”谢引说:“很厉害。”   好像因为自己又进步了一点,陈伤笑了起来,也只有这个时候谢引才能在这个历尽风霜的少年身上看到一点孩子气的模样,他突然的就想抱抱他。   谢引从来就是个行动派,想抱就抱了,于是他抬腿跨坐在了陈伤的大腿上,和他面对面,陈伤准备翻下一张卷子的手因此顿下,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却怕他摔着,把住了他的腰,语气也不由的温柔下来:   “怎么了?”   谢引抱着他的脖颈没说话,低头轻轻的吻他,一下又一下,纯洁的很,陈伤察觉到了谢引的情绪有点异常,可这么被吻着他也很是受用,手在他的后背轻抚,是无声的安抚。   吻了一会儿,谢引大概是觉得累了,趴在了陈伤的肩头许久没说话,陈伤在谢引这样的反应里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对他的关心有些太少了,竟然连他为什么会这样都不知原因。   他想问,谢引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声音很轻,他却听得很清楚。   “我好爱你啊。”谢引说。 第67章   五月初,三模成绩下来,谢引取得了和一模一样的成绩701,陈伤572。   五月底,学校举行了四模考试,也是高考前最后一次考试,谢引702,陈伤588。   “很吉利。”谢引笑着说:“去年你学籍省份G大录取分数583,稳住,一定可以。”   一年的时间,陈伤从400多的分数到588,不能说他是天赋型选手,但他绝对付出了比常人更艰辛的努力,谢引都看在眼里,纵然没有提高200分,但谢引尽力了,陈伤也尽力了。   这个分数即便去不了G大,也足够陈伤去到985,他为自己拼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未来。   6月4日,陈伤离开申城回到自己学籍所在地参加高考,谢引留下在属于他的战场,他送陈伤到车站,不顾旁人眼光的抱他,这是两个人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虽然只有四五天的时间,但还没分开,谢引已经在想他了。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能努力的都已经努力了,这几天也不用再强求什么,但也别太放松,你要保持现在的状态在考场上全力以赴。”谢引吻了一下他的脖颈,放开了他:“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好。”陈伤揉揉他的头发:“你这边也是,考试的事情我不担心你,但其余的就按照我们之前约定好的来,你提前去考场附近的酒店里住,结束之前不要回来出租屋,有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知道吗?”   虽然高考报名的事情顺利解决了,但谢家父母既然可以阻止去年的高考,这次也许还会捣乱,虽然机率很小,但谢引和陈伤都不得不防,他们都不可能再拿一年的时间来浪费,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放心。”谢引说:“祁希和我一个考场,我们会相互照应的,而且我不住出租屋,又在考场附近,他们要想闹也要看看附近为考生护航的警察叔叔答不答应。”   谢引说着不知想到什么便笑了起来,陈伤不明白他的笑,问他为什么,谢引说:   “几年之后我的男朋友也是别人眼里的警察叔叔了。”   陈伤笑起来:“无论是别人眼里的什么,我都是你的人。”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谢引被陈伤的这句话说到红了耳朵,可他很喜欢听。   陈伤乘坐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他们相视一笑各自说了一声加油就转身奔赴自己的战场。   6月7日,谢引坐在光线明亮的考场里在试卷发下来之前看着窗外,就像一只被圈养了许久的鸟儿看着蓝天,他会飞起来的,离开牢笼,驰骋蓝天。   6月8日,谢引在英语试卷上写下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窗外炸起了一道闷雷,原本万里无云的天色突然下起了大雨,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在考试之后下起暴雨,那个时候他心思烦闷觉得老天都在为自己哭,可现在他只觉得畅快,他所有的烦闷和憋屈都将被这一场雨冲刷。   走出考场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谢引淋着雨从班主任那里拿了手机,看到上面的一条未读消息,那是自己进去考场之后陈伤发来的。   【加油,想你。】   谢引笑了起来,班主任看着也笑了起来:“看你这模样,我应该放心了?”   谢引回复了陈伤,对班主任说:“挺简单的。”   祁希绕着操场狂奔了两圈,衣服都湿透了,他冲过来抱着谢引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近乎嘶吼着说:“老子解放了!老子再也不用每天晚上半夜不睡却不是为了打游戏了!”   谢引原本想骂他两句的,可莫名其妙的因为他的话想到了陈伤那段时间的辛苦,如果陈伤在的话,他大概不会像祁希一样哭鼻子,但自己一定会红了眼眶。   因为陈伤,谢引难得的想安慰祁希两句什么,可话都还没有说出口陈伤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谢引便立刻推开了祁希,祁希宣泄到一半的情绪戛然而止,愤恨的看着谢引,顺便连陈伤都骂了,好在班主任接过了他剩下的情绪,将他抱住。   陈伤说他大概没有超常发挥,只是正常水平,雨渐渐小了,太阳自乌云后也悄悄探了头,谢引抬头看着天空那隐隐冒出的七彩痕迹,笑着说:   “那也是985.”   陈伤应了一声说:“我今晚回去。”   “这么赶?”   “你不想我回去?”   谢引便没了话,彩虹已经有了形状,周遭不少考生都停下脚步拍照欢呼,谢引突然迷信起来,对陈伤说:“我这边有彩虹,陈伤,这是个好兆头。”   谢引一直没觉得他自己对于这场考试有多努力,可等他回到出租屋收拾了一下两三天没住的房间之后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迷茫的在床上坐下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不觉得自己累,可这一觉一直睡到陈伤回来都还没有醒来,迷迷糊糊他被揽进了一个熟悉且舒适的怀抱里,他没睁开眼就知道是陈伤:   “我本来想去接你的。”   “嗯。”   “我还想给你做饭来着。”   “睡吧。”陈伤说:“我吃过了。”   “我还没吃。”   “那我去做?吃完饭再睡?”   谢引没了声音,又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他睡了快一天的时间,陈伤不在房间里,让他觉得昨晚自己被抱着像是一场梦,或许是睡得时间太久了,谢引全身软绵的很,懒懒的不愿意动,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时候才起身下床。   陈伤不知去了哪里,满房间都看不见他这个人,刚想拿手机给他打个电话门口就传来了声响,陈伤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饭菜出现在门口,看见谢引的第一时间就笑了:   “终于醒了?”   谢引挠了一下头发:“你怎么也不叫我?”   “高考结束了,想睡就睡。”   “你不困?”   “我休息的还不错。”陈伤把菜放到餐桌上:“本来想带你出去吃大餐好好庆祝一下,可你一直在睡我就想先做点儿,你醒了如果饿了就能立刻吃,现在你醒了,你决定我们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   谢引还没来得及给出一个答案,手中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祁希打来邀他们去庆祝去疯,说他们要是不出门自己可就来出租屋抓人了,谢引一脸无奈只能应了声好。   明明谢引才是比祁希憋时间更长的那个人,毕竟这人上半学期就没怎么好好复习,但不知道为什么祁希看起来像是憋闷了一个世纪,KTV里吼的根本不放麦,谢引和陈伤都不爱唱歌,坐在角落里看着祁希发疯:   “他考不上R大都对不起这疯劲儿。”   “应该能吧?”   “不太可能。”谢引说:“三模和四模成绩和你差不多,R大可比G大录取分高了一大截呢,考不到630以上不可能被录取。”   陈伤应了声,没说什么,谢引看他一眼用手肘撞撞他,说了句什么,可祁希吼的越来越大声,两个人坐的再近陈伤也没听清,谢引无奈只能凑近他的耳朵说:   “你别为他担心了,他第二志愿早就选好了,没问题的。”   陈伤还没回应,祁希就不唱歌两人拿着话筒开始冲他们吼:“干嘛呢干嘛呢,两个狗男男,叫你们出来是陪我的,不是让我看你们亲亲我我的,注意点儿形象。”   陈伤闻声笑了笑,倒是谢引毫不客气的拿着桌上的一袋开心果就砸了过去:   “你见好就收,我还没问你要我们俩的耳朵损失费呢。”   “邪了门了。”祁希一脸不服,拿着话筒跟他犟:“我的歌声如此悦耳,免费让你们听是看在大家都是兄弟的份上,不要不识好歹啊。”   谢引不想跟他浪费口舌,扯了长纸巾揪出两个纸蛋蛋塞进了耳朵里,祁希见此吼的越大,可谢引不动如山的开始玩手机,没一会儿陈伤也拿起了手机,祁希就知道这两人开始发消息了,他气的点了一首陈小春的《重色轻友》,但两个人还是没有搭理他就对了。   吼了一下午的歌,傍晚吃饭的时候却打包了烧烤回了出租屋的天台,他们举杯庆祝的同时又感慨:“要是小望还在就好了。”   齐望的确不再可能和他们一起庆祝了,那件案子一直没有开庭,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但不管如何陈伤相信齐望一定也在祈祷他们有个好的成绩,开启新的人生。   他们没有喝太多酒,却从以前畅想到了久远的以后,从憋屈苦难幻想到了随心所欲的幸福,从不打不相识想到了相濡以沫的深情。   祁希喝了两瓶酒,脑子有点兴奋,忍不住的开口:   “现在高考结束了,我之前嘱咐你们的事儿可以解除封印了。”   谢引一脸懵:“什么事儿?”   “上瘾的事儿。”   “上什么瘾?”谢引像看一个白痴:“别告诉我你吸毒了,否则我把你踹下去。”   祁希:“……”   陈伤倒是反应过来了,笑着和祁希碰了碰酒杯:“我们之间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哟。”祁希笑起来:“我伤哥也会不好意思呢?”   谢引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荡了一圈,不知怎的就搭到了那条对的神经线上,想起了曾经在手机里查过的资料,突然就热了起来。 第68章   那晚他们在天台上聊到了很久,虽然都喝了酒却不至于醉,凌晨快一点才先后从楼顶上下去,祁希却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出租屋,叫了个车回家去了,谢引觉得他有病,这么晚了还折腾,祁希哼哼两声:   “那你们俩把空调房让给我,自己去睡次卧呗。”   谢引:“……我送你下去。”   这是什么天儿,今天气温都37了,刚才在楼顶上坐着都觉得烫屁股,还把空调让给他,他怎么那么会想美事儿呢。   谢引送祁希下去,等出租车来的时候一直确认他没有喝多:“虽然说你是个大小伙子长的也一般,但你这一身名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万一把你绑架劫财我也会很担心的好不好?”   祁希简直想揍他:“我给我爸发的消息让他来接的,我爸绑架我呗?”   “那你不早说。”谢引瞪他:“早知道是祁叔来我就不送你了。”   “不送我干嘛呀?”祁希揶揄的看着他:“迫不及待的了是吧?谢引我告诉你你得矜持点,刚才我在天台上不过就提了一嘴封印解除,你的春心都立刻荡漾到床上去了吧?你别否认,我真该拿手机给你拍下来,证明你眼珠子都黏在陈伤身上下不来了。”   谢引:“……”   没有吧?怎么可能?谢引觉得祁希明天至少得去挂个眼科了,而且就算他说的对吧,那他是不是也得去看看脑子,一整个晚上都盯着自己做什么?闲的吗?   “你们现在抛开了所有的枷锁干柴烈火也是理所应当,但年轻人嘛不要总是贪于享乐伤了身体,尤其是你们两个都是男的,我觉得……”   话没说完就被谢引踹了一脚:“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   祁希笑呵呵的躲到一边去了,继续嘴贱:“急什么?我这不是怕你疼吗?”   谢引去追他的动作因为这句话而顿在了原地,他看鬼一样的看着祁希:“为什么是我疼?”   祁希也被震惊了一下:“不然呢?”   按理说这种私密的话题不该跟外人说,可祁希不是外人,谢引都没当他是个人,他也同样震惊的看着祁希,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疼,但也没时间让他想太多了,深夜的道路畅通无阻,这一会儿的功夫祁叔已经把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谢引的脸和耳朵都在发烫,但黑夜很好的遮掩了他的窘态,得以和祁叔打招呼,又装模作样的送祁希上了车,只是看着祁希即便上了车也依旧震惊的模样,谢引还是有想把他从车里扯下来揍一顿的冲动。   祁希走了,谢引抬头看了一眼六楼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灯,在等自己回家。   他边回家边想祁希的以为,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样的认为,但仔细想想似乎也并没有多么难以理解,陈伤这半年大概是被自己照顾的太好了,个头已经明显比自己高了一些,体型上就有差别,而且他这人从外表看起来就是不太好招惹,一副凶狠的模样,好像的确很难让人觉得他才是下面的那个。   可是谢引怕疼啊。   边走边想,就这么走到了家,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陈伤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亦或者是两个人都这么熟悉也实在没有必要遮掩,他裸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   这本没有什么,高考之前自己也这么穿,可是在祁希说了这么多之后,在自己想了这么多之后,在现在没有题没有卷子让自己做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一些以前做惯了,自己也习惯了的事情,开始有了暧昧的痕迹。   谢引站在门口的位置没动,他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晕晕乎乎了。   “多了?”陈伤见他没动,迈步走过去在他的面前站立,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热热的,很烫:“不舒服?”   谢引摇摇头,抓住他的手放下来,问他:   “陈伤,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陈伤看着他,目光温柔。   “我们之间。”谢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高考之前我们说过暂时不考虑的事情,你想过没有?”   陈伤看了他几秒,无奈的笑了出来,揉揉他的头发,也诚实的回应了,说:“想了。”   明明是自己先问的,可陈伤的这两个字却让谢引觉得脸烫的不像话,可小炮仗也从来都不会怂就对了:“你怎么想的?”   “这事儿能怎么想?”陈伤有些无奈:“你想让我怎么说?说想和你睡?想和你关系更近一步?还是更直白一点的说,想……”   陈伤凑近谢引的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或许是太过意外了,谢引当即咳了出来,还咳的止不住,陈伤也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给他拍背顺气:   “至于吗?吓成这样?”   “你学坏了。”谢引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看着他:“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你问我的,我当然不能骗你。”   谢引不说话了,靠在墙壁看着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很多的想法,但左右不过就这么一件事儿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陈伤开口,倒是陈伤看出了他的纠结:   “你有不同的想法?”   “嗯。”谢引点了点头:“我挺怕疼的。”   明白了。   就算不是为这句话,也能从他眼神里的期待看出来,太明显了,一点都不知道遮掩。   陈伤没什么意外,表情却始终有些无奈,他没立刻说什么,而是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2点了,今天怕是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能实施,早点睡吧。”   说完就转身往卧室走,谢引本想叫住他的,想说我睡到下午才不困,可他看到陈伤打了个哈欠,突然想起这人连夜赶回来又闹了一天怕是疲惫的厉害。   反正他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谢引去洗了澡,回到房间的时候陈伤早已经睡了,他小心翼翼的躺下,拿毛巾被给陈伤盖上,关了灯没有任何困意的他拿手机开始搜,搜各种稀奇百怪看了都会脸红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他睁开眼没多久陈伤也醒了,微微笑了笑,道了声:“早。”   过了一夜,谢引原本以为有些想法会淡下去,却不想大早起的在看到陈伤的那一刻就开始烈火燎原,怎么都控制不住。   再不做点什么,他怕是能把自己点燃了。   “陈伤,我们试试吧。”谢引说。 第69章   陈伤还没醒彻底,但这句话却也听清了,闷在枕头里低低的笑,能把这事儿不加任何遮掩就宣之于口跟讨论试题一样的,怕是只有一个谢引了,陈伤很想问问他,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羞啊?   但估计问了也没用,也没什么意义,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有些事总要自然而然的发生,谢引这么坦坦荡荡倒也没什么不好。   谢引大概是知道陈伤在笑什么的,他也没觉得脸红,没觉得羞,只在乎陈伤是个什么答案,凑过去趴在他的肩膀上:“行不行?反正我们不用做卷子了,有大把的时间,也没谁来打扰我们,我们两个呢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做,对不对?”   “嗯。”陈伤很纵容的应了声:“来吧。”   “真的?”谢引瞬间两眼放光:“我没开玩笑啊。”   “我也没有。”陈伤大概还是困,懒懒的打了个招呼:“想试试就试试。”   陈伤说了试试也没动,急于尝试的谢引也跟着沉默下来,陈伤本身就没睡太够,这么一会儿沉默的时间他几乎又快要睡过去,如果不是谢引又重新压下来的话。   他又一次压在肩膀处,让陈伤睁开了眼,看他一眼脸上就满是宠溺的笑,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怎么了?”   “陈伤。”谢引有点小声,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怕疼。”   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想法,怎么可能会让他失望。   “你以为我趴在这里一动不动是为什么?”陈伤捏捏他的耳朵:“乖,不让你疼。”   “你……”谢引几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怎么都没想到陈伤会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毕竟昨天晚上临睡之前他还跟自己说那么露骨的话,那绝对不是一个下位者会说的话。   他的确怕疼,也的确很想要陈伤,可他知道陈伤也想要自己,他以为至少会争一下的,却不想陈伤从一开始就决定让自己了。   “真的?”谢引依旧不是很确定。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陈伤笑看着他:“谢老师该不会还想让我主动脱裤子吧?”   毫不遮掩说要做的人在这个时候却红了脸,他摇摇头:“我就怕你会后悔。”   “不会,和你怎么可能会后悔?”陈伤说:“来吧,我不怕疼。”   谢引亲了亲他,当真也是有些忍不住了,手已经开始不老实,但也只是捏了捏揉了揉他的腰部就下了床,陈伤本来都已经有了点感觉,没想到他会突然收手,意外的抬眸看他:   “不来了?”   “我去拿点东西。”谢引的耳朵前所未有的红:“做的时候得用。”   说完就跑了,陈伤继续趴着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只是考试结束后两个人一起待在一起,谢引对于这事儿明显也是昨天晚上祁希提醒之后才想起来的,陈伤不太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买的,但也不重要了。   虽然被谢引暧昧的手法捏到有了感觉,可困意还没消散,他就维持着那一个姿势趴在枕头上等着谢引。   他是真的不想让谢引疼,对于这事儿他也没什么执念非得在上面,只要是这个人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虽然一开始想到是这个体位的时候有点难以接受,可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儿也就没什么了。   他们之间的私事儿,怎么来都可以的。   谢引很快回来,将东西扔在了床上又扑到了陈伤的身上,这一次是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背后,几乎是严丝合缝的,陈伤倒没觉得他多重,但这姿势挺有意思。   “知道你要上我了,倒也没必要用这个方式让我知道。”   “我就想和你近一点,再近一点。”谢引时不时的吻吻他的肩胛骨,脖颈和耳朵:“总觉得怎么都不够。”   陈伤没说什么,反手捏了捏他的大腿,谢引缓缓抬起了身,问他:“那我来了?”   “嗯,来吧。”陈伤说。   谢引没再客气,他起身脱了自己的T恤又压上去,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咬一下陈伤:“转过来好不好?我想亲你。”   陈伤配合的转过身来,谢引俯下身去吻他,陈伤热情的回应,两个人都在这样黏黏糊糊的气氛中有了感觉,渐渐地都有些喘不过气,谢引离开他的嘴唇,去亲他的鼻子,他的脸颊,他的眼睛,手不老实的伸进去,直到他吻到眼角看到陈伤的那道疤停了下来。   “嗯?”陈伤都被吻的闭上了眼睛,又一次被中断都想笑了,他睁开眼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看到谢引呆滞着不动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伤。”谢引看着那道疤问他:“你为什么不怕疼?”   为什么?没有太多为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左右也不过是和经历过的事情有关,但陈伤不想提,在这么一个当口提那些事儿不合适,提任何事情都不合适。   “快来吧。”陈伤捏住他的脸颊,稍稍用了力:“再停两次,我都要软了。”   谢引被捏着脸颊,嘴巴被迫撅了起来,他也没觉得不对,还是看着陈伤:“是因为之前太疼了吗?受过太多伤,多到数不清,所以疼习惯了,都不觉得疼,也不会怕疼了,是吗?”   “谢引,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个事儿……”   “我不来了。”谢引说:“我不想让你疼。”   陈伤有几秒的时间没说话,可就是这几秒的时间谢引已经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了旁边的位置,陈伤侧脸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手伸过去拉住了谢引的,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不想我疼,我也不想你疼,来吧。”   “不来。”谢引前所未有的坚决:“陈伤,往后的日子那么长,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保护到让你一点都不受伤不疼,但绝对不能是我让你疼的,我绝不会。”   陈伤了解谢引的性子,知道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那真的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像是突然的下定了决心,突然的就翻身压了上去:   “再给你一次机会,来不来?”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陈伤,和刚才被自己摸着吻着的他气场完全不一样,谢引几乎要被压制在这样的气场之下喘不过气,他发现自己喜欢这样的陈伤,强势也温柔。   “你来。”谢引抬起身去吻他:“我想你来。” 第70章   谢引趴在床上连呼吸都是微弱的,他闭着眼没睡着,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他和陈伤做的那些臭不要脸的事情。   真的做了,居然真的就这么做了,自己还是下面的那个。   基于陈伤前期的细致,疼倒是没多疼,但就是那种羞耻劲儿却觉得这辈子都难缓过来,怎么就……怎么能……不能再想了,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全身发烫,再想下去怕不是直接熟了。   陈伤一下下的摸着他的头倒是很受用,可刚才这人却并没有这么温柔,他后悔了,就不该让陈伤的,谁能想到一直都对自己温柔的陈伤会在那个时候变得那么凶,说什么都听不见,推他还被抓住手禁锢。   太坏了。   “要睡觉?”陈伤的声音响在耳边让谢引又觉得酥麻,原本觉得不能轻易原谅他的心就这么开始有了松软的痕迹,想睁开眼看看他,却还是没好意思,最后只是撇了撇嘴说:“你好凶。”   陈伤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询问:“不舒服?”   因为陈伤的这句话,谢引觉得自己的全身还能更烫一点,可他又不想陈伤提着一颗心担心,于是老实回答:“没有,其实不疼。”   陈伤笑了:“那凶什么?”   谢引闻言也顾不得自己害不害羞了,睁开眼撑起上半身瞪他:“我们是第一次啊,那么猛是不对的你知不知道。”   “可你说不疼。”陈伤看着他:“所以我凶不凶都没关系,这是在床上,我平时很温柔。”   谢引觉得自己有点被洗脑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陈伤说的也有道理,抛开在床上那点事儿,陈伤几乎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体贴的让人时时刻刻觉得被爱。   可是第一次啊,自己是第一次啊,他温柔一点怎么了?   谢引想说什么但陈伤没给他机会,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嘴唇,说:“我真的很猛吗?”   谢引:“……”   “我挺开心的。”   谢引觉得自己就不该这么说,他从来就没见过陈伤这样几乎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模样,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就喜欢听这些。   谢引自觉在被做了之后说不过陈伤,这人要是不要脸的话,自己的那点直白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于是他重新趴了回去,想睡,睡着了就不用听他说那些了,就算不困也要装睡。   陈伤笑着抓抓他的头发:“都已经睁开眼了就不要再害羞了,饿不饿,去吃点东西?”   大早上就疯一场,现在都中午了,谢引早就该饿了,但还是有点小脾气和害羞的,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想起来,陈伤哄了一会儿发现这人是铁了心的不理自己,啧了一声也不哄了,直接掀开身上的毛巾被重新压上了他。   两个人做完都还没去洗,也没穿衣服,就这么接触什么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谢引立刻就睁开了眼,想捂屁股发现根本来不及:   “你想干嘛?”   “不去吃饭那就再做一次,反正我还没尽兴,这次我温柔点,好不好?”陈伤的吻落在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都是引诱。   如果他们刚才只做了一次的话,谢引说不定就答应了,他也不想委屈陈伤的,趴下了就要有趴下了的担当,可陈伤到底要不要看看那一盒的小雨伞都快没了?   他是第一次啊,第一次啊!   “不好,我不要。”谢引挣扎的像条搁浅在岸边上的鱼:“我饿了,我要去吃饭。”   陈伤在他的后背偷笑:“真的饿了?”   “饿了,不信你听,我肚子都唱空城计了。”   “我听听。”陈伤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他翻了个身,谢引也几乎是在转身的瞬间就抬起手臂捂住了自己的脸,陈伤抬手摸摸他的肚子,笑了:“真的要先吃饭啊。”   谢引依然遮挡着自己的脸,却软着声音求他:“我真不做了。”   “嗯。”陈伤也只是逗逗他,没想让他一天就承受太多:“为什么挡着脸?不想让我看?刚才也一直不肯转过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谢引红着脸踹他:“赶紧去洗,我饿死了。”   陈伤看着他双腿都能自如的踹自己,就知道这是没伤着,亲了亲他露在外面的嘴唇:“那我先去洗了,别害羞了,喜欢你。”   谢引好像很喜欢听这样的情话,这样的情话能让他抛开一切,他在这句话之后放下手臂看着陈伤,笑了下,说:“我也喜欢你。”   高考结束后陈伤原本想立刻去打工的,两个月的时间还可以给两人积攒一些积蓄,但谢引没让,一来是觉得陈伤这段时间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二来过不了多久录取通知书就会下来,之后他们就会在崭新的旅途里继续努力,陈伤如果如愿去了G大,以后连出校门都难,见面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太多,干脆就好好玩玩。   陈伤完全听谢引的,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于是两个高考结束的人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过起了不要脸的别样生活,生龙活虎的年纪,又初尝禁果,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对上就是一场干柴烈火。   谢引觉得自己对陈伤有误解,他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一个人,甚至还有点禁欲的气息,可真到了这回事儿上,是禁欲也没有了,温柔也没有了,每每一场下来,谢引都觉得自己能喘气儿就已经不错了。   又一次结束,谢引依旧趴着,对陈伤说:   “节制点吧,你刚没听见这床都在抗议了吗?我觉得再来两次它就要散架了,退租之前赔张床太亏了。”   陈伤笑笑:“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背着我?”   还想着这件事儿呢,经历过这几天的没脸没皮,谢引也不像一开始害羞了,他看着陈伤也跟以前一样坦白了起来:   “我不好意思。”   “嗯?”   “就是我要正面看着你的话,看你那么对我,我会不好意思,背着你我就看不到了,我可以自我催眠这不是我。”   陈伤:“……其实不太理解这种想法。”   “用不着你理解。”谢引哼哼:“我自己理解就行。”   陈伤笑起来,俯身问他:“那你就不想看看我?看看我那个时候什么样,看我……”   说的话越来越不正经,谢引一身的潮红没下去,反而因为陈伤的话更红了,或许是刚经历了一场情事,他瞪他,却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还带了些勾人的情愫。   “真的不想?”陈伤问他。   谢引咬了咬牙,说:“那下次我试试。” 第71章 正文完   6月23日,谢引和陈伤所在两个省份的成绩同时公布,谢引前一天被做的很了,还是班主任打来电话让他查分他才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应了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陈伤没在床上。   “陈伤!陈伤!”谢引一边穿鞋一边喊他,没有得到回应,原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却在走出卧室的时候发现陈伤并没有离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看到他出来对他笑笑,但谢引怎么看都觉得那笑里全是忐忑。   “知道今天分数出来?”   “嗯。”陈伤应了声:“起床就看到了,一直没查。”   他自认为自己什么都能接受,毕竟在人贩子窝里生活了十年这事儿都已经学着坦然了,还能有什么能让他有波澜的?大抵是不会了。但高考这件事儿他发现并不一样,或许这是他捣毁人贩子聚点以后做的唯一的一件几乎不要命的事情,也或许是他太想太想要那个结果了,所以他才有些怕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没人比谢引还能明白他此刻的感受,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将他抱住:   “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就算不是G大,也是个985,你已经努力到那个份上,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不该觉得遗憾。”   “我知道。”   谢引揉揉他的肩膀,让他缓和了一会儿,等差不多了才问他:“那先看你的还是我的?”   “你的有什么悬念吗?”   “应该不会有。”谢引笑笑:“我估过分了,大概会和我三四模差不多。”   这样自信的他让陈伤觉得耀眼,不知为何突然就安心下来,是啊,有这样一个老师亲自一对一的辅导帮助了自己近乎一整年的时间,他还有什么不自信的?就算对自己没有信心,也应该相信他。   “既然你的没什么悬念,就先看我的吧。”陈伤说。   “好。”   心的确是放宽了一些,但真到要直面分数的时候陈伤还是不能真的做到全然的平常心,不过比谢引安慰自己之前要好多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谢引,像是在跟他要一个安心,谢引笑笑:   “拿出你上我的气势行不行?”   陈伤:“……”   “而且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这个时候查分的那么多,你不一定一次就能查出来的,说不定会卡死。”谢引大手一挥:“查。”   陈伤没经历过高考,没查过分,信了谢引的话,所以他就那么连一点悬念都没给自己留,遮挡一下都不曾的直接按下了确认,然后该卡的系统并没有卡,很是顺畅的在0.01秒之后就跳转出了分数,陈伤几乎连个缓冲都没有的就看到了自己的分数。   602。   “602!”谢引先跳了起来,完全不见刚才的气定神闲:“602!陈伤你上600分了,你考了602!!!”   比四模还要多出14分!   好像是他自己的分数,好像比他自己考了700还要激动,他兴奋的眼眶都发红,激动的整个人都热血沸腾。反倒是陈伤在看到自己的这个分数之后沉稳了下来,没有兴奋没有激动,就好像他本该如此。   他笑看着激动不已的谢引,谢引和他的视线对上,冲过来抱着他,跨坐在他的腿上,不停的吻他,吻他的额头,他的脸颊,用力的吻:   “你太棒了,我的男朋友实在太棒了。”   “你真的太厉害了,你知道你有多厉害吗?”   “从420到602的逆袭!”   “陈伤,你太棒了!”   陈伤搂着他,怕他摔下去,笑着承受这样的夸赞和爱意,他一直对自己都不太有信心,但被这么夸着爱着,好像慢慢的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太差,至少在谢引的眼里他是优秀的。   想想也是,他其实也没必要做到大多数人眼里的太好,只要一个谢引就够了。   或许是班主任一直在等着谢引的好消息,他这么长时间还没报喜班主任没忍住就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谢引的激动这才稍稍控制得住,跟老师说了声马上就维持着一个在陈伤身上的姿势查起了分数。   陈伤的分数都毫无悬念的出来了,谢引就更不担心自己的,他直接查询却卡了好久都不见页面加载成功,他倒也不着急,甚至还扔下手机去了厕所。或许有绝对自信的人都是这样,陈伤倒是比期待自己的成绩更期待谢引的,他真的很想看看,他的男朋友究竟能优秀到什么地步。   网页慢慢加载,分数出现在页面中,陈伤盯着那组数字,笑了。   707。   比四模考试还要多出5分,他真的是太优秀。   谢引从洗手间开门出来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陈伤,吓了他一跳,陈伤毫无预警的解开谜底:“707.”   谢引不见对分数的意外也不见对陈伤毫无悬念公布分数的恼怒,他就那么微微眯了眯眼,炫耀似的跟陈伤讨夸奖:“怎么样,你男朋友厉不厉害?”   “厉害。”陈伤说的坦荡又真诚:“怎么那么厉害,崇拜死了。”   谢引很是受用这样的认可和夸赞,开心的抱住他,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陈伤,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啦!”   谢引给祁希去了电话询问他的成绩,632.这个成绩让谢引震惊了好一阵儿,毕竟这人三模四模的成绩都是600左右,祁希在电话那端笑的像只鸭子:   “哈哈,被我骗了吧,我说600左右你还真相信了啊,哥哥我三模四模的成绩都是630!我就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惊艳到你,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惊艳到了?”   刚才那一刻,得知他分数的那一刻谢引的确承认自己被惊艳到了,但是现在只觉得这人脑子不太好使,不过到底是一件好事,谢引特别真心诚意的奉承了他几句,在祁希一阵阵满足的笑声中挂了电话。   “这个分数。”谢引笑看着陈伤:“怕是甩不掉他了。”   陈伤笑笑:“挺好。”   谢引和陈伤一样,有自己从一开始就坚定想去的学校,开始填报志愿后他们都没有任何犹豫的一个选择了Q大,一个填了G大,陈伤这个分数虽然算不得多么稳妥,但他总要试一试争一争。   6月25日,陈伤和谢引一起回到学籍所在地,准备参加G大组织实施的政治考察、体检、面试和体能测评。   6月30日,陈伤通过一系列考察。   7月15日,陈伤和谢引相继在学校官网查询到了被录取的消息,至此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阻止他们远走高飞了,好像他们真的该离开了,但在离开之前陈伤还有一件事儿要办,这件事儿关系着以后谢引飞起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戴着谢家给他的脚铐。   解除领养关系这事儿陈伤想了好久了,一直没有实施是在高考面前什么事儿都得让步,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没有任何人能再阻止谢引的高飞,这件事儿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其实在陈伤陪着谢引去要户口本那次他已经差不多有了想法,当时录音也是为了要彻底解决,他当然可以通过录音极端的解决,可从那以后谢引和谢嘉南的关系得以缓和,甚至比之前更好。   纵然谢嘉南说他不在乎这个,但陈伤却不能不在乎,谢引对养父母没什么感情,但对谢嘉南是有的,他大概也不愿意谢嘉南因为父母的事情而遭受太多人的指指点点。   不能用录音,也无法依靠舆论,要让他们和平解决这件事儿那么只能让谢家父母自己想开自己放弃,怎么想开?其实并不难,陈伤去到谢家那次,他看到孙小英在家里有供奉着狐仙,事后也问过谢嘉南和谢引,孙小英的确迷信的很。   也对,不迷信又怎么会相信抱个别人的孩子回来就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么荒诞的想法呢?既然当初是因为迷信把谢引带到他们身边的,那么用迷信让他们放弃谢引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儿。   要做这事儿肯定少不了谢嘉南和祁希的帮忙,首先他需要谢嘉南不经意间对孙小英透漏一个同学妈妈在哪里算命特别准的消息,然后让祁希找人去扮演一下这位算命先生,再找几个人假装排队就好了。   至于算命先生会说什么,那当然是神机妙算得知家里有个‘外人’不宜继续存续关系,否则影响亲生儿子运势的说辞。   谢嘉南说保证完成任务,祁希也说不难,他早就跟爸妈说过,让他们带几个公司的员工过去就行。   陈伤把计划跟谢引说的时候,谢引简直听的目瞪口呆,可不等陈伤问他,谢引没一会儿自己就先消化了,他说:   “挺好的,提前看到了陈警官掌控全局,布控抓捕的精彩瞬间。”   陈伤:“……”   也不知道这人是夸还是骂,但随便是个什么态度吧,如果能和谢家解除关系总归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儿。   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孙小英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怀疑,甚至在去算命的当天晚上就用谢嘉南的手机给谢引打来了电话,告诉他要和他解除领养关系,谢引只说了句‘好’就挂了电话。   近两年的时间谢引不止一次的想要脱离谢家,可他明白谢家父母是个怎样的人,曾经以为这是件几乎不太可能的事儿,没想到就这么解决了,没想到在自己飞走之前会解开脚上的镣铐。   这一刻他才真的自由了,没有人再拽着他。   第二天谢引在陈伤的陪伴下去了民政局,双方签订了解除领养关系协议书,一周后谢引收到民政局寄来的解除领养关系证明的快递,至此他和谢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谢嘉南在当天跑了过来,一句话也没说的看着谢引,他希望谢引离开谢家,却不愿意失去这个哥哥,谢引和他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抬手摸摸他的头说: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哥。”   谢嘉南笑起来:“哥,你等我几年,我一定去北京找你!”   7月末,谢引和陈伤相继收到了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房子也刚好到期,他们没有再等,收拾行李提前去了北京,退租那天房东还乐呵呵的给他们两个人都包了个红包,不大,但是个心意,两人都收了,房东还说这房子以后租金要涨,出了两个顶尖大学的考生,是个福地。   去到北京之前他们特意绕路去看了齐望,这一次齐望见了他们,听到他们的好成绩看到他们的录取通知书,那个沉闷的少年终于又露出一抹笑来,说:   “恭喜。”   齐望无缘大学,甚至也失了自由,可他在意的哥哥会带着他的那份期待和祝福驰骋在越来越好的人生路上,或许时至今日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他觉得开心和欣慰的了。   整个八月谢引和陈伤几乎都在忙,忙着进入学校之前的最后一次打工,他们还算有点积蓄,可大一期间勤工俭学的话怕是忙不过来,尤其是陈伤,G大连出校园都要请假,就更没什么机会了,趁着这个机会多攒一点钱没什么坏处。   忙忙碌碌的日子要晚上才能见面,可两个人却觉得好像距离彼此更近了一些,那种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为了越来越好的将来拼搏向前的感受几乎让他们感觉不到疲累,好像他们每一次努力都距离他们想要的未来更近一些。   他们当然知道社会残酷,也明白世事无常和事与愿违,但他们都不会因为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和时运不济而放弃现在的努力。   总要拼一把,总要更努力,才会在将来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不留遗憾。   新生报道的日子,陈伤本来想先送谢引去学校,可谢引没让:“我送你吧,以后我进出你学校不容易,趁着今天可以允许家属同行,我想进去看看。”   那是陈伤未来几年生活的地方,谢引想去看看。   “好。”陈伤说。   G大校门口报道的新生络绎不绝,陈伤停下脚步看着这座理想中的学校,虽然说收到录取通知书都一个月了,但如今站在这里才有了真实感。   他真的来到了这里。   “谢谢。”陈伤突然说。   谢引原本也在看这座庄严的G大校门,猝不及防的听到来自陈伤的感谢,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却没回头:“不客气,男朋友。”   陈伤也笑,转头过来看他,谢引也移了视线落在他身上:“我也谢谢你。”   如果没有陈伤的出现,或许他依然会有这个成绩,依然会来北京,依然在今天报道,但他的人生会失了许多光彩。   “不客气,男朋友。”陈伤说。   谢引笑了起来:“走吧,朝着新生活。”   “好。”   两人肩并肩的走向校门,谢引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撞一下陈伤说:“我觉得你可能会在这里遇见你朝思暮想的。”   “怎么?你要改报G大,来不及了。”   “你朝思暮想的是我啊?”谢引有点小得意。   “难道你朝思暮想的不是我?”   “是你是你,可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另一个朝思暮想的。”   “我绝不会移情别恋,你放心。”   “会不会好好说话?”   “好了,其实我也有感觉,我那么坚定的想来这里应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知道Q大和G大有没有神学专业,我们可以去选修一下,这样节假日我们打什么工,摆摊算卦就可以了。”   “说的没错,等下我问问。”   “你有病啊。”   他们说着笑着闹着走着,清晨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就像他们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那么长。   人生总有遗憾,正文的故事停留在这里我觉得刚刚好。   番外用来弥补遗憾,陈伤和家人的故事在番外。   感恩对这篇文的包容与陪伴,鞠躬。 第72章 番外(一)   陈伤在大二这一年选修了侦查方向的课程,或许他对于警察这个职业真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分,不管是他的治安专业还是后来的侦查,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偶尔会被老师带着离开学校去接触一些真实的案子。   这天陈伤跟着派出所的两个民警李程和任晓阳蹲点一个盗窃团伙,却不想其中一人被小偷认出醒了,放人回去就是前功尽弃,只能立即实施抓捕,可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两条看起来不长的腿倒腾起来跟兔子一样一时竟追不上。   这人不要命的蹿过了车水马龙的马路,任晓阳紧跟其后却在跨过栏杆的时候被一辆来不及刹车的轿车撞倒,李程下意识停下脚步探查伤势,人撞的不算严重,可也错过了追击的最佳时机,眼看着小偷就要拐入错综复杂的小胡同,且不说能不能抓到,就是这找人的时间都够让他打通电话出去的。   鸣笛声响成一片的当下,一个身影猛地跨过护栏风一样的朝着小胡同那边疾跑了过去。   “卧槽,刚才是不是陈伤过去了?”任晓阳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惊呼了一声。   “是。”   “拦着啊,领导说了,他只是跟着学习的,危险的事儿不能让人上。”   是想拦着,可人呢?早跑没影儿了。   等李程在小胡同里找到陈伤的时候,小偷的双手已经被陈伤扭至身后用鞋带捆绑住,手机也掉落在地上。   “没打出去,拦住了。”陈伤说。   “你小子可以啊。”李程笑着夸了句,随即看到陈伤手臂的擦伤,皮肉伤但面积不小,看着也挺瘆人:“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你是汪主任的学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交代不了。”   陈伤点了点头,不愿给人添麻烦:“今天特殊情况,这事儿就不用跟老师说了。”   不跟汪主任说自然省去了李程和任晓阳不少事儿,李程说改天请他吃饭,不过他要带人回所,任晓阳已经被人送去了医院,让陈伤跟过去看看,把手臂处理一下,陈伤应了声:“好。”   去医院的路上,谢引打来电话:“你今天是不是跟汪老师外出了?”   “嗯?”陈伤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真修上神学了?”   “滚蛋!”谢引的语气少有的紧张:“我眼皮一直跳,你没事儿吧?”   陈伤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没事儿,就刚才抓了个小偷,任哥被车剐蹭了一下在医院,我现在过去帮忙。”   “你真没事儿?”   “真没事。”   谢引沉默了一会儿:“你几点回学校?我想你了。”   陈伤知道他是担心了,不看到自己绝不放心的那一种,他看向窗外,语气温柔:“我过去找你。”   医院里,陈伤处理完伤口就跟着任晓阳跑前跑后,CT室外等候的时候汪老师到底是听到消息赶过来了,上上下下的将陈伤打量了一遍,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松了一口气,但该骂的还是要骂: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啊?才大二我就带你出来接触案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天才,比参加工作几年的警察都还牛逼?所以不知天地厚了是吧?要不我喊你当老师吧?”   “我没这么觉得。”   “没这么觉得?那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陈伤:“我没做错。”   汪老师闻言勾了勾唇角,却在陈伤看过来的时候又瞬间变了脸:   “没错?你哪儿没错了?觉得把人抓住了就是立功了是吧?我告诉你陈伤,今天只是你运气好,如果是个贩毒的呢?你也要这么上?警察是要勇敢,不惧生死,但没有分寸的勇敢那就是莽夫!如果他身上带着家伙,如果胡同里有人在接应,今天你死了都没准!更何况你还不是个警察?用得着你显摆?”   这话说的是严重了一些,可也并非危言耸听,陈伤虽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谢引。   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谢引要怎么办?   汪老师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话说的重了,本想说几句宽慰一下,可话到嘴边还没出声就见对面走来了熟人,留下一句‘等会儿再跟你说’便越过陈伤迈步走了过去:   “季顾问,阮教授。”   被称作季顾问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精神不错但头发已经花白,坐在轮椅上被身后的阮教授推着,阮教授看着要年轻一些,纵然留着短发,但眉眼间都是遮掩不住的温柔。   “怎么在这里教训学生?”   “犯了错,说几句。”汪老师笑笑:“季顾问身体不舒服?”   “头疼,非要让我来看看,趁着这两天局里没什么重要的案子,我就过来看看。”季顾问说着话视线却落在了陈伤的身上,笑了笑:“你这学生看着年纪不大。”   “才大二,是个干警察的好苗子,他自己也愿意,我就带他出来历练历练。”   “大二就带出来历练,那还真是不错。”阮教授也夸了句。   徒弟优秀,当老师的忍不住的想要显摆,笑笑为彼此做介绍。   “这是我们学校公安技术专业的研究生导师阮清阮教授,这位是她先生,市局返聘的刑侦顾问季淮山季顾问,重案要案都离不开他。这是治安专业大二一班的学生,陈伤。”   陈伤上前打招呼问号:“阮教授好,季顾问好。”   不知道是不是陈伤的错觉,他总觉得两位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让他总有一种透过自己在看别人的感受,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儿,陈伤站在原地只当自己不知道。   等两位离开后汪老师才说了句:   “你别多想,他们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是他们看到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会多看两眼。”   陈伤对别人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这次却没由来的问了句:   “为什么?”   “他们的儿子多年前去世了,如果还活着的话大概也就你这个年岁。”汪老师无奈的叹息一声:“看着你们就总会想起他们自己的儿子如果没出意外会是个什么模样。”   “怎么去世的?”   汪老师回头疑惑的看他一眼:“你这小子,怎么对这事儿这么好奇,平时什么事儿问你都蹦不出个屁来。”   陈伤没说话,汪老师过了几秒叹息一声:   “当年季顾问年纪轻轻三十几岁做了局长,那个时候也是人口买卖最猖獗的时候,他亲自带队跨市跨省的抓获了不少人贩子,救出了好多孩子,但谁能想到人贩子为了报复他,竟将他的孩子拐走了,找了近一年最后只找到了一件血衣和一具焦尸,孩子没的那年才四五岁,太可惜了。”   又是人贩子,陈伤闻言许久都没说话,汪老师看向他,原本想要再教训几句的话想到他的身世就不太能说得出口,警校政审严格,陈伤是被拐卖的孩子在老师这里不是秘密,更何况陈伤也没想瞒着,在大一开学班级的第一堂课上,老师询问他们做警察的缘由,他就直白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汪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身上有伤就早点回去吧,这两天就不要来所里了,伤好了再说,小任这里有我呢。”   陈伤想到谢引还在等着自己,没拒绝,离开了医院。   谢引只去过一次G大,但Q大陈伤倒是来过多次,连谢引在哪栋教学楼上课都清楚明了,他到的时候还早,谢引还在上课,他没上去找,就在教学楼下的长椅上坐等。   天气不太好,深秋的季节随便刮起一阵小风都能让人缩起脖子,校园内并没有什么人行走,但陈伤却在这样的天气里竟睡着了。   察觉到面前站了个人的时候他才恍然睁开眼,瞬间便撞进了谢引的眼眸里。   “还是警校学生呢,你这警觉性不行啊。”谢引盯着他看。   陈伤笑看着他:“知道是你。”   “你看我样子有这么好骗吗?”谢引哼哼两声。   “谢引,先走了啊。”有同学跟谢引打招呼,谢引回过头挥了挥手,坐在了陈伤旁边:“怎么不进去?”   Q大允许外校学生旁听蹭课,陈伤也不是第一次进去谢引的教室陪他一起。   “怕打扰你们,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   谢引不在乎这个,只是随口问问,陈伤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了。   “任哥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儿,都是皮肉伤,休息几天就好。”   “你呢?”谢引看着他:“你是没事儿,还是没什么大事儿?”   陈伤不说话,看着他,谢引眯了眯眼:“我就知道我的眼皮不会白跳,伤哪儿了?!”   他急切的要扒陈伤衣服,又怕伤了他显得无从下手,陈伤抓住他的手:“你同学看着呢,注意影响。”   谢引瞪他:“我在乎这个?”   “我在乎。”陈伤笑笑:“还是说其实你很想你男朋友的身材被其他人看到?”   这一点戳中了谢引,啧了一声。看他好好的坐在这里,脸色也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相信他是没什么大事儿,便忍下了在这里看他伤势的冲动:   “老地方?”   陈伤笑了笑:“好。”   老地方不过是Q大附近的酒店,他们总会抽时间见面,然后把未曾见面的所有情感都幻化成肢体语言,用冲动,用激情,用浪荡来告诉对方:我很想你,也很爱你。   进了房间,陈伤接收到谢引审查的目光主动脱下了外套,手臂上缠绕的大片纱布让谢引蹙起了眉,他想过陈伤受了一些伤,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谢引想去碰一下他,手指却悬浮在纱布之上不敢下手,陈伤微微一笑抓住他的手去碰:“没事儿,真的只是皮肉伤。”   谢引小心翼翼的抽回手:“我给你打电话那会儿是不是已经伤着了?陈伤,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瞒我!你当我说话放屁呢?”   “没想瞒。”陈伤想抱抱他,却被谢引用手指着威胁,警告他问题解决之前不给抱。   “只是在电话里说了你会担心,还要跑过来看我,我确定自己这边可以早点结束,也确定自己一定会过来找你,让你看到好好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瞒你。”   “谁要去看你。”谢引瞪他:“骗人的是小狗,我才不要去看狗。”   陈伤笑着抱他,谢引虽然不太情愿,但又顾忌着陈伤手臂的伤到底是没将他推开。   陈伤摸摸他的后背:“别生气了,没有下次了。”   谢引从来都很好哄,尤其被陈伤抱着的时候就更是,陈伤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软着语气跟自己说话,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生气了,可到底还是应该让他长点记性的。   扒开他的衣领,咬在在肩膀上的时候,陈伤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的笑了声,抬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后脑,无声的鼓励,待他咬够了,松开嘴的时候,陈伤才笑着附耳问了句:   “到底谁是小狗啊?嗯?”   谢引瞪他,威胁他不让他说,陈伤笑着说‘不说’然后低头吻他。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星星点点的火都可以燎原,没亲一会儿谢引就被陈伤甩到了床上,谢引也很想不假,但看到陈伤手臂上的伤又觉得也可以不那么想。   “你的手……”   “不影响……”陈伤覆身压下来,咬住他的耳朵说了句荤话,小炮仗都快被他点燃了,耳朵瞬间红了起来,盯着天花板任由他在自己的脖颈出落下一个又一个的亲吻。   “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陈伤笑着咬他一下,脱下他身上的累赘:“东西呢?”   “书包里。”   陈伤起身去谢引的书包里拿东西,随手扔在谢引的旁边,又压上来问他:   “到底谁不要脸?就这么带着东西去上课,不怕被人发现?”   “我怕谁?”谢引边说边扬起脖子让他亲。   “是,小炮仗最厉害了。”陈伤笑着吻他。 第73章 番外(二)   11月底,北京下了第一场雪,陈伤从食堂刚走出来就接到了谢引的微信轰炸,但陈伤挺喜欢这样的轰炸,尤其是消息里大部分都是谢引的自拍照。   这人拍照技术不行,各种死亡角度全仗着他那张脸而为所欲为。   【下雪了下雪了下雪了】   【帅不帅帅不帅帅不帅】   【希望下大一点】   【下大了找你去堆雪人啊】   【还要打雪仗】   【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陈伤笑着看完这一连串的留言,又去看了一眼天气预报,预报这场雪大概晚上才会停,按照现在这个雪量,说不定晚上真的可以堆个雪人。   【晚上我想办法去找你。】   “算了算了。”谢引回复的很快,发了语音过来:“太冷了,感冒的话还是我心疼,划不来划不来。”   陈伤又陪着他聊了一会儿,等谢引那边没了回应陈伤才迈开脚步往宿舍走,却在经过操场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她站在树下看着被雪覆盖的操场发呆。   陈伤原本没在意,这个世界上有那么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说的烦扰和旁人触摸不到的心事,陈伤有,谢引有,每一个人都有。   他不想打扰,但在看到那人是阮教授的时候陈伤便有了犹疑。   或许是因为得知他和季顾问的故事,或许是因为自己和他们的儿子有相同的遭遇,陈伤没由来的停下了脚步,在阮教授几米远的位置。   阮教授很快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转头看了过来,在看到陈伤的时候有些意外。   “阮教授。”陈伤率先打了招呼。   “你好。”阮教授淡淡点头。   简短的招呼过后,阮教授重新看向了雪,陈伤应该要离开的却奇怪的并没有,他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阮教授的身后陪她看了好久的雪,直到雪停了下来,阮教授从思绪中回神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意识到陈伤居然还在身后站着。   她诧异一瞬,却并没有觉得不适:“有事?”   其实陈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站在这里,就是下意识的这么做了,甚至找不到一个看起来像样的理由,此时听到阮教授这么问也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   “你也喜欢雪?”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陈伤说:“只是记得小时候应该是生活在一个会下雪的地方。”   阮教授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用目光询问,陈伤却不愿意提及阮教授的伤心事没有再说,淡淡笑了笑,就跟她道了再见,阮教授也没有勉强,看着他离开。   其实这很不陈伤,纵然和谢引在一起之后陈伤比之前变得外向了一些,但经历的缘故,他本身还是一个不太会交际,也不习惯于主动的人,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主动和阮教授说了话。   晚上他去所里帮汪主任送个文件,回学校的时候去看了谢引,陪他吃了晚饭,还在校园里堆了一个小雪人,顺便将中午和阮教授的事儿跟谢引说了说,谢引听到他们儿子的遭遇沉默了下来,陈伤意识到他的沉默抬眸看过来,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被谢引抱住:   “虽然有些话说出来显得我很矫情,但我还是想说,陈伤,谢谢你那么勇敢,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那么糟糕的境遇里勇敢活了下来。”   他们现在生活的还算不错,纵然不常见面,但终归是知道有个人在不远处等自己,知道有这个人的地方就是家,知道他们都在朝着未来努力,这种感觉如果不是遇到了陈伤,谢引觉得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体会到,说不定现在的他还是一个只知道努力摆脱谢家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们的人生哪怕稍微偏差一点点,都不可能遇得到。   两个人都是蹲着的姿势,这个拥抱姿势别扭的很,但陈伤却明白谢引的想法,暖黄色的路灯下,他扫了一眼周遭没有其他人的经过,便吻在了谢引额头的位置,轻声说:   “会一直在。”   谢引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自那次雪天碰面之后,陈伤曾多次在学校里碰到阮教授,倒没什么交流,只是碰到了打个招呼,直到有一天陈伤去办公室给老师送资料,恰好碰到阮教授也在,陈伤离开的时候阮教授刚好也处理好自己的时候,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本以为会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是简短的打个招呼,但这一次阮教授却问了他一个问题:   “听说,你也是被拐卖的孩子?”   陈伤并不意外,这在学校里不是秘密:“是。”   “还没找到自己的家人?”   “没有。”   阮教授看着他,眼神很是怜惜:“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你长得这么好,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陈伤其实并不确定,毕竟他从未找寻到任何关于家人留下来的线索,可他并不需要对每一个人说什么。   “谢谢阮教授。”   阮教授没有再说什么,分别之前却给了陈伤自己的联系方式,说以后有需要帮忙或者在办案之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找她,陈伤有些意外,但转而却也明白,或许她和季顾问都会情不自禁的对和他们儿子有着相同遭遇的人而心软和多加照拂。   他懂得这份温暖,珍藏的小心翼翼。   这年寒假,陈伤和谢引都没有回家,对谢引来说申城已经没有家,陈伤更是哪里都是家,哪里也不是家,两个人还是租了个月租房留在了北京,然后打寒假工。   谢引做了家教,在北京这个地界,又有Q大学历的加持,他副导一个初中生每个小时就可以收入三百块,陈伤当然也可以做家教,但他觉得自己教不来人,还是决定辛苦一些跑外卖,谢引心疼他也尊重他。   这天是腊月十八,北京下了好大的雪,整个城市的交通都陷入了瘫痪,点外卖的人群也增加到了一个新高度,陈伤站在甜品店内的玻璃窗前等蛋糕,谢引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陈伤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答应谢引每天5点回家。   “送完这一单就回。”   “你是瞎的吗?”谢引在电话那端很是不满:“下这么大的雪还送什么送,你感冒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你今天赚的钱够去一次医院的吗?”   陈伤也不跟他犟,出声认错:   “我错了。”   “回来洗碗!”   陈伤笑:“好。”   “路上小心,别骑太快,要是赶不上可以跟客户先说一声,下这么大的雪大家都能体谅的,知道吗?”生气是生气,但关心却从不缺席,陈伤看着窗外还在洋洋洒洒的雪花笑的很柔软:“好,马上回去。”   取了蛋糕陈伤关掉了后台的接单系统,赶往最后一个客户的家里,好在距离甜品店的位置不算太远,就算拥堵对于电瓶车来说也并不算艰难,只是行驶在车轮碾过的车辙印里,陈伤因为地面太滑而几次险些摔倒,跌跌撞撞的倒也安全到达。   可陈伤没想到定蛋糕的人会是阮教授和季顾问。   阮教授对于陈伤的出现也很是意外,诧异的看着他,视线落在他厚厚一层雪的肩膀上,招呼他进来:“进来坐坐吧,外面这么冷,暖和一下。”   陈伤应该是要拒绝的,家里有谢引还在等,他应该快点回去的,可阮教授又说:   “本来应该是我们去取的,但下这么大的雪,你季叔叔的风湿又犯了,腿疼的厉害,离不开人,就叫了跑腿,没想到是你,今天是我儿子季风的生日,进来吃块蛋糕吧。”   陈伤婉拒的话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嚼碎在了唇齿边,笑了下:“谢谢阮教授。”   因为季风已经不在,所以即便是个值得欢庆的日子但在这个家里却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一丝丝的压抑,季顾问和阮教授都将情绪隐藏的很好,可陈伤还是有些难过。   主人公不在,没有吹蜡烛许愿的情节,也没有生日歌,失去儿子的父母也只是彼此看了一眼,说了句‘小风,生日快乐’就切了蛋糕。   “听我爱人说你也是被拐卖的孩子?”季顾问将切好的蛋糕推到陈伤的面前,问了句。   “是。”陈伤道谢接过。   陈伤从来都不是多话的人,但或许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感受的到季顾问想要说说话,他便多说了一些:“大概三四岁的时候,但因为发了一场高烧对那时候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记忆了。”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如果没什么记忆的话,应该会觉得自己就是在那里生活的。”   “我没有被他们卖给买家。”陈伤吃了一口蛋糕,很甜,甜的发苦:“我在人贩子的据点生活了十年的时间。”   阮教授拿餐盘的动作顿下,季顾问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看着他许久都没声音,陈伤也明白这是一件很不太符合常理的事情,解释了下:   “最开始的确有半年多的时间就把我关在那里,身边的孩子都走了没回来,只有我一直没有被带出去,后来他们想把我卖掉的时候是我自己不愿意离开,觉得他们是唯一知道我来自哪里的人,我要是离开了,可能这辈子就真的再也不可能知道到底是谁了。”   “最后知道了吗?”   陈伤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阮教授就轻咳了一声,季顾问反应过来,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你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没事。”陈伤说:“这已经不是我的执念了,虽然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我很确定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也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陈伤助力警方让人贩子落网的事儿在入学档案上不是什么秘密,阮教授知道,但季顾问还是觉得很了不起。   “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你的年纪又那么小,还能保持住自己的初心没有被那些人带歪跑偏,很难得。”   “可能也不是我有多坚定。”陈伤摩挲着手指间的叉子,莫名其妙的还是觉得有些记忆深处的疼痛来袭:“主要是他们的那些行为,我学不来。”   太残忍,也太疼了,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那个大雪天夜幕降临的傍晚,陈伤坐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和两位聊了很久,阮教授给他剥橘子,季顾问给他倒茶,他坐在两人的对面觉得如果他们的儿子没有发生意外,或许这会是每一年都会发生的一天,他也不禁的又有了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的念头:如果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家,会不会也是像现在这般一样。   可以不说一句话,但却惬意温暖的让人想要将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   谢引发了消息来催,陈伤在微信里解释了一句,谢引回他:好,回来的时候记得说一声。   或许是谢引的表情太过温柔了,阮教授没忍住问了句:“女朋友?”   陈伤一愣,收了手机,静默几秒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是男朋友。”   阮教授倒也没有诧异的神色,笑笑:“擅自留你,他着急了吧?”   “不会,只是担心我发生什么意外。”陈伤没忍住夸赞谢引:“他现在在Q大读工程,是个很好的人,明明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但却用力给了我一个家,没有他我考不上G大。”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季顾问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表情都是遮掩不住的疼,阮教授推他回房间去休息,陈伤起身想起身帮忙又觉得不太合适,便留在客厅里,想等阮教授出来再打个招呼离开。   他就坐在原位,视线漫不经心的看着客厅里的装饰,最后被一扇门上的照片所吸引。   陈伤起身走过去。   门是关着的,照片贴在靠上正中央的位置,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穿着宝蓝色的羽绒服,通红的小手攥着一个雪球笑的可爱。   这应该就是季风了,这应该也是他的房间。陈伤没有进去窥探的欲望,他只是看着那张照片,然后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熟悉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了混乱,总觉得自己在某个印象节点见过这个人。   在自己也是三四岁的时候。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被同一批人贩子拐走的吗?如果假设成立,那么自己是不是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是不是证明,自己的家可能就在北京,或者相邻的城市?   因为这个念头,陈伤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阮教授走出卧室回来客厅的时候刚好看到的就是他面对着季风照片发呆的模样,她喊了一声,陈伤像是没有听到,依旧专注的盯着那张照片,阮教授走过去在他的旁边站立,轻声说:   “这是小风离开前一周的时候拍的。”   陈伤闻声敛了思绪,压下所有的激动,没有将自己有可能见过季风的事情说出来,那对于他们来说不会是一个好的事情,陈伤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在那个据点里被善待的孩子,他给不了这对父母任何的欣慰,所以他只字不提。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陈伤说。   “我送你。”阮教授笑了笑。 第74章 番外(三)   那天回去的时候陈伤到底是忘了谢引说过的‘回来之前记得跟我说一声’,他就怀着一个从阮教授家里带出来的疑惑一路心不在焉的骑回了出租屋,谢引听到他进门的声音还诧异了一下,看到是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饿不饿,就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劲。   “怎么了?”   陈伤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处的挂钩上,看着谢引,半是疲惫半是欣喜的对他说:“我好像确定自己原来的家就在这个城市了。”   谢引一愣。   谢引去厨房煮了面,两个人坐在并不宽敞的小餐厅面对面吃饭的时候谢引也将陈伤今天晚上在阮教授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说,谢引听明白了:   “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家就在北京,或者周遭的城市?”   “合理怀疑。”   谢引倒不会怀疑陈伤对那张照片有什么错误的解读,他见过那么多小孩子的照片,认识之初他就将所有网络上被拐卖的孩子的照片贴满了自己的外送箱,也印了传单,怎么不见他对那些孩子有这样的熟悉感?   他或许真的见过季风。   “要找吗?”谢引看着他:“范围小了的话,那就很好找了。”   这应该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才对,毕竟陈伤很多年的执着都在回家这件事上,可经过了齐望的事情之后,陈伤则变得没有那么坚定了。   “没想好,再说吧。”   谢引明白他的想法,隔着桌子抓了一下他的手,说:“想找就去找,找到了就多一个家,找不到我也永远是你的家。”   陈伤笑着看他,躁动了一晚上的心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是啊,他已经有家了。   虽说平静了下来,但直到睡觉之前陈伤都还在想这件事儿,谢引陪了他一会儿,看他情绪没什么不好,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不再担心,看了一会儿书之后便去洗澡,或许是因为看的书是陈伤摆放在书桌上的案例分析,进去浴室之前谢引莫名其妙的搭上了某根神经,问他:   “你说,阮教授的儿子季风是真的死了吗?”   陈伤的思绪被打断,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跟我说过,说当初找到的是一件血衣和焦尸,血衣上的血迹的确是季风的,可焦尸因为碳化还有当初技术不成熟的原因根本做不了DNA比对,万一呢?”   “你是说有可能是人贩子故意制造的假象?”   “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谢引指了指桌面上的那本书:“被你这本书影响的。”   陈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不知怎么的就真的开始顺着谢引刚才猜测捋下去,猜测如果季风真的没死,那他现在会在哪里?被人贩子卖了吗?季顾问会没想过这种可能吗?   陈伤想跟谢引探讨一下这件事儿,但等他回神的时候人早就进了浴室,陈伤等不及直接推门进去,看到了站在花洒下的谢引,宽肩窄腰的,让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突然的就化身为狼了。   谢引被陈伤从后面搂住的时候还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洗过了?”   “不能再洗一次?”   “啧。”谢引啧他,手顺着往后摸了下他顶着自己的东西:“你确定是来洗澡的?耍流氓呢?人民警察这么知法犯法吗?”   陈伤不理会他的调侃探进去,咬他的耳朵:“所以你是想从严还是从宽?”   谢引忍着不适回头吻他:“从你。”   结束的时候谢引趴在床上没有力气,陈伤侍候他清洗了身体,等再回到床上的时候谢引已经昏昏欲睡,陈伤却还是有些亢奋,拦着谢引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揉着。   谢引被捏的很舒服,在睡着的边缘迷糊了好几次,但还是强迫自己睁眼看了一眼陈伤:   “还想呢?”   “瞎捉摸,你睡你的。”   “这事儿他们肯定想过,那是他们的儿子,要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可能就这么当儿子死了,你也别去问,不好。”   或许是成年了,或许是念了大学了,或许是周遭的人或事都有了改变,那个曾经在申城一点就炸的小炮仗多了一些沉稳的味道,很少再冲动,也会将事情考虑的更全面了。   每个人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改变,谢引也变了,他变得更好了。   “知道。”陈伤亲亲他:“睡吧。”   是真的困了,谢引迷迷糊糊的应了声,调整了一下姿势便放任自己睡了,但大概跟谢引一下也在想着这事儿,半梦半醒间呢喃了句:   “万一季风就是你呢?”   他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可偏偏他就趴在自己肩膀的位置,声音再怎么小也还是传入了陈伤的耳朵,他垂眸去看谢引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刚才的那句话更像是梦话,当不得真。   本就乱糟糟的思绪因为谢引的这句‘万一’更乱了,他没有真的觉得季风是自己,但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据点很多不太对劲的问题。   比如说他为什么会被人贩子养了半年多却不敢卖出去,或许是因为避风头不好出手,可周遭和自己一起来的,甚至比自己晚来的都离开了,只有他自己。还有当时自己在小黑屋里听到的两人的谈话,他们到底在忌惮什么?   或许外面真的有什么人设下了天罗地网在找自己呢?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如果人贩子真的为了报复而拐走了季风,那肯定有一段时间也是不敢将季风出手的,太冒险了。   很多事情思路连起来了。   如果自己确定季风眼熟,曾在哪里见过的话,那为什么他的记忆里并没有一个来过却不敢被人贩子出手的孩子?那本应该是他印象最深的才是,可在他的记忆里找寻不到,唯一一个不敢让人贩子出手的孩子,是自己。   可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才对。   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人啊,一旦有了一个念头就总会情不自禁的去想,陈伤纵然也觉得自己给出的这个假设有些太疯狂了,可总想着一个‘万一’,他压制不住自己这个念头,他疯狂的想要验证自己的怀疑,即便他自己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跟谢引说了说,说他想去验证,或者找个机会去做个亲子鉴定。   他不可能直接去跟阮教授说,我怀疑自己是你们的儿子,那万一不是呢?只会让他们平静的生活再增加不必要的忧愁,更何况由始至终陈伤只是一个想法,他自己的把握未必有1%。   他只是有些疯狂。   但即便疯狂,即便概率很小,可他跟谢引说的时候,谢引还是毫不犹豫的开口说:“去做。”   陈伤闻言看着他没说话,谢引笑笑:“你因为这个问题都好几天没睡好了,我心疼,快去做快去做,是不是总能放下这个石头,都不是什么坏的事情。”   谢引的支持给了陈伤一剂强心针,他决定去做,可怎么拿到两位的DNA样本是个问题,于是陈伤借着临近过年的由头再次拜访了季家,是拜个早年,也是谢谢他们上一次留他下来一起庆祝生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伤是带着目的来的,有些感受过于敏感了些,他总觉得阮教授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带着一些探究和隐忍,那种隐忍不是坏的或者厌烦的情绪,更像是他们在可以压抑着不去表现出来什么。   谢引还以为自己的想法被一眼看穿,可那天直到他在卫生间里拿到了季顾问和阮教授的头发和胡须样本离开,阮教授他们都没有质疑自己的行为。   陈伤拿到了样本,却并没有立刻就去验证这一回事,他还是有些犹豫的,因为辗转得知阮教授他们在一开始并不相信那具焦尸就是季风,他们找了很久,直到抓获了当初拐走季风的人贩子,他供认不讳杀害季风的事实。   拐卖儿童不会是死刑,但虐杀会,他没有道理宁可被判死刑也要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实。   那只能证明季风真的死了。   陈伤得知后对于鉴定这回事儿也就搁置了下来,连那不足1%的把握也几乎没了,觉得即便做了也是浪费时间,他以为自己会慢慢的放弃这件事儿,可过了两天他还是在时不时的想起那个疯狂的念头。   谢引便又一次建议他去做:“既然你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那即便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解决了你的一件心事,不亏。”   陈伤还是去做了,他希望这件事就是那么的‘无巧不成书’的,他希望有些事可以带着峰回路转的奇迹色彩的,他希望命运在他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遇到谢引之后可以再给他释放一些善意的。   陈伤将样本委托给了汪主任,让他帮忙在局里做个对比,汪主任纵然疑惑,却还是愿意帮忙,接过样本说过最近局里不忙,明天就能给他答案。   陈伤晚上对谢引说:“明天就有结果。”   谢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回同学的一个微信,闻言笑了笑放下手机看着他:“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都行。”陈伤看着他:“反正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是会回来你身边的。”   谢引笑起来,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结果是好的,你要怎么跟他们说你交了个男朋友?”   “他们知道。”陈伤说:“我跟他们说过了。”   “学生和儿子可不是一样的。”谢引眯着眼看他:“不过你要是赶抛弃我,你就死定了!我做鬼都不可能放过你,每天去你们学校门口拉大字报说你始乱终弃!”   陈伤看着他没说话,谢引突然开始有些没底:“我靠,你该不会真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没有他们重要?”陈伤很认真的看着他:“是我最近做的哪里不好,让你没安全感了吗?”   这一次换谢引没了话。   “谢引。”陈伤喊他:“比起你怕我抛弃你,我更担心你离开我。”   “为什么?”   “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对回家的执念,所以一旦家庭和你之前产生冲突的话,你会不会往后退,觉得我会选择你觉得更重要的家庭?”陈伤看着他的眼睛,叹息一声:“你会,就像我对回家有执念,你也是,直到现在你都还在对被抛弃这件事放不下。”   “我不会,谢引。”陈伤探身过去吻在他的额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谢引在陈伤的亲吻里闭上眼睛,轻声说:“陈伤,我相信你的。” 第75章 番外(四)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双向的,你对一件事情产生怀疑的时候往往也有人在对此怀疑,遗憾的是你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所以在某一个时刻碰上的时候,才会碰撞出一个名叫‘巧合’的东西。   结果出来的比预计中晚了两天,这两天的时间也让陈伤平复了一些情绪,又淡然了起来,汪主任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取结果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在电话里说什么,开口道:   “来了再说吧。”   陈伤疑惑的挂了电话,谢引一直看着他,问:“要我陪你吗?”   “当然。”陈伤说的毫不犹豫。   腊月二十九,还有一天就是除夕夜,陈伤和谢引一起站在路边等车,看着街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新年的气象,想起这已经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三个春节,每一年都好像比之前更相信一些他们会长久的一起走下去。   “想什么呢?”天气太冷,陈伤抓着谢引的手放在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谢引回头看他,在口袋里勾了一下他的手心说:“在想你。”   陈伤挑了挑眉,更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局里,陈伤怎么都没想到等着自己的人除了汪主任以外还有季顾问和阮教授,看他们的神色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尤其是阮教授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让陈伤竟有些招架不住。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欣喜和自责。   陈伤不解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引,或许是因为旁观者清,谢引倒是一下子就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色,他想自己该暂时的离开,毕竟这个时候不怎么合适。   可陈伤这么重要的时刻,谢引想陪着他。   气氛有些怪异的办公室,还是汪主任先一步开了口,他招呼陈伤走近,将桌面上其中一份亲自报告鉴定交给了他,直到这个时候陈伤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甚至有些心虚在阮教授他们的面前接过这份和他们的毛发样本验证的鉴定。   他没有在他们的面前就查看,也不敢看,道谢之后便想离开,汪主任却叫停他:“等一下,陈伤。”   陈伤停下脚步看着汪主任,不知道是不是陈伤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汪主任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要比以往柔和许多,甚至还能在他的眼眸中看到心疼。   是鉴定的结果不好吗?   没关系的,他早已经做好了不是的准备,原本也只是一个疯狂的想法而已。   可汪主任把桌面上的另一份报告拿起递到了他的面前,陈伤垂眸看了一眼,竟是另一份亲子鉴定,他疑惑的看着汪主任:“这是……”   “我递交样本给法医室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收到了另一份样本,几乎没有间隔,所以鉴定是在同一时间做的,结果出来的时候法医就找到了我,质问我是不是没和季顾问他们沟通好,所以才给他安排了双份的工作,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两份样本的DNA序列是一样的。”   陈伤愣了一瞬,渐渐反应过来,他似乎明白了阮教授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他却没有勇气抬眸看过去,哪怕一眼。   鉴定书被他攥出了折痕,又在几秒之后平复了心情,他到底还是看了过去,开口道了歉:   “对不起阮教授,我私自在您家里取了样本,我只是……”   他太紧张也太心虚了,在这件事上完全没了以往的洞察力和逻辑思维,他到现在都还在认为两份结果是一样的,所以是阮教授他们来兴师问罪的,压根没去想为什么会有一样的两份报告,没去想他们为什么也会想要去查验一下,没去想他们是不是也在怀疑着什么。   陈伤的话没说完,阮教授就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大到让人觉得有些疼痛,他看过去,意外的看到了阮教授红了眼眶和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她看着自己的神色那么那么认真和珍惜,像是怕自己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有些事,有些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一开始没想但不代表永远都不会想,一旦搭上了某根弦,很多事情也就想通了。   是他们也怀疑了,怀疑自己是他们当初被拐走的孩子,所以他们也悄悄的去验证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取了自己的DNA样本,交给了法医做鉴定,因为序列一样又被汪主任得知。   那结果应该是好的,不然阮教授不会这么激动才是。   即便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曾竭力希望的,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圆满的,回这么突如其来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纵然期待,却也做好了失望的准备,所以他并没有任何应对方案来面对这一刻的重逢。   陈伤下意识看向了谢引,谢引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笑着看他,眼眶也是红的。   “小风……”阮教授出声喊他,那声音轻的像是怕再大一点眼前的梦境就会碎了,她伸手想去碰触他却又在他的脸颊旁停下来,她不敢却也不舍,颤抖着问他:“你真的是小风吗?我的小风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吗?”   她的声音都是哑的。   她的悲伤那么明显,以至于没人可以忽略,她脆弱的像是会随时倒下去,可陈伤也不敢去碰触她,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去接住小风的母亲。   他是季风吗?   陈伤看向汪主任,汪主任像是明白他的疑惑,很温柔的笑了:“鉴定就在你手里,你可以看看。”   陈伤看着手中的报告,在短暂的犹疑之后打开了,他没有浪费时间去看自己看不懂的基因序列,直接翻到了最后的鉴定结果,然后像是不认识字一般的盯着那一组‘99.99%’数字而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怀疑。   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吗?会不会出错了?会不会是汪主任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他是怎么说服阮教授和季顾问拿自己的伤口来逗弄他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道理的。   他不会这么做。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   只能是真的。   这也不是梦,他掐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的疼。   陈伤看向阮教授,她无声的在哭,眼睛却依旧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陈伤看向季顾问,他也激动不已,想说什么却整个人都在发抖,最后抬手捂脸,嘶吼的哭了出来,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隐忍和悲伤全在这一刻吼出来。   陈伤其实也在哭。   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太像梦了,美梦成真的猝不及防,他不敢动不敢开口,甚至不敢呼吸。   就算是梦,他也想将这一刻更长时间的停留,尽他所能。   最后还是阮教授没忍住紧紧的将他抱住,撕心裂肺的将他拉回了现实。   “小风,不要再离开妈妈了,妈妈好想你,妈妈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我以为我真的失去你了,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找过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阮教授的拥抱和痛哭让陈伤情不自禁的张开手紧紧的回抱了她,他想他没有怀疑了,眼前抱着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旁边掩面痛哭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他终于有资格去拥抱,去拥有:“妈……”   汪主任没忍住也流下了眼泪,谁能想到,一个以为死去多年的人就这样悄然出现在身边,因为一个契机而认出彼此,他纵然吃了许多的苦,却长的很好,依然朝气蓬勃,依然奋发向上。   当然会有遗憾,那种遗憾即便是在岁月的长河里也不可能抹去,但在重逢和迟来的圆满面前,这份遗憾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谢引站在门口的位置静静地看着陈伤和母亲拥抱,也渐渐地红了眼眶,他是真的高兴,其实他的执念不比陈伤少,在陈伤的执念里,他也曾或悄悄或明目张胆的希望他可以回家。   他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可以实现所有所有的心愿,他每一次看到流星都还要傻傻的许下希望陈伤得偿所愿的心愿。   如今他终于回家,终于圆满,终于可以和家人毫无距离的拥抱和诉说,他也得到了难以言说的满足。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失而复得,久别重逢,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他们久久的无法得以平复,也不可能平复得了,近二十年的分别又怎么可能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可以平复的?   汪主任将办公室的空间留给他们,离开之前也带走了谢引,谢引看了一眼陈伤的方向跟着汪主任一起离开,他婉拒了汪主任要请他去别的办公室坐坐的提议,迈步去了门口的位置。   年底,局里的事情不多,门口就只有谢引一个,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飘洒洒的下起雪来,将整个世界都换上了白装,纯洁的很是好看。   或许他们也在为这久别重逢而开心吧。   你看,雪花都在空中翩翩起舞的雀跃着。   谢引似乎等了很久,又好像并没有多久,等陈伤在身后喊他,他回头看过去才知道自己其实在紧张。   陈伤走过来将他头发上飘落的雪花拂去:“怎么在这里?”   谢引笑笑:“我以为我的男朋友不会希望我看到他哭鼻子。”   陈伤笑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很认真的说:“谢引,我们有家了。”   不是我有家了,是我们有家了。   谢引紧张的思绪似乎一下子被安抚,安安稳稳的落回了原处。   “你先不要跟他们说我的事儿。”谢引说:“你们刚相认,肯定也想不起来我,你先不要提,先好好相处,别因为这事儿有了不开心。”   他还是对自己和陈伤的事儿摆在父母面前而没什么自信,但陈伤却笑着说:   “晚了。”   “什么晚了?”   陈伤没有解释,也用不着解释了,阮教授已经推着季顾问从陈伤的身后走过来,停在两人身边,笑看着他:   “小引是吧?回家吃饭吧。” 第76章 番外(五)   其实才刚刚相认,几人看起来都像是平复了,但肯定还是无法真的平静,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不应该有什么心情去张罗饭菜的,可阮教授又很想让儿子好好的吃一顿饭,自己亲手做的饭。   他已经快二十年没吃过了。   外面的饭菜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但回家的第一顿饭阮教授想亲自做。   回家的车里气氛有些怪异,那是一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又处处都能感觉到温暖的怪异。刚刚相认,彼此都在对方的生活里缺失了这么多年,最能聊的话题就是这么多年自己的生活,可谢引知道陈伤是不想聊的,他的这些年怕是只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苦痛。   彼此都小心翼翼的捂着自己的伤口不想让对方看到,这样的爱意谢引能够感觉的到,陈伤在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之后能有一个这样的家庭,谢引是真的很开心。   这是谢引第一次来到季家,不是别墅,不是大平层,就是一个普通小区里的普通房子,但这就是家,一个布置温馨可以让人窝在这里一辈子的家。   阮教授和季顾问看起来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手忙脚乱的拿水果,倒水,一个带着点讨好的问要不要看电视,或者玩游戏,陈伤自己也不太自在,被他们这么一招待,更是拘谨,可谢引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的他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最后陈伤到底还是先一步开了口:“爸,妈,我不会再走了,你们别担心。”   一句话让两人停下了忙碌,表面维持的平静却开始压抑不住,他们哭着也笑着,说‘对’,说‘你是儿子,不是客人’,说‘怎么自在怎么来,这是你家’。   后来阮清去做饭,陈伤想去帮忙却被季淮山拦下,说不用,即便去了也是要被赶出来的,不如让她趁着做饭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于是陈伤留下来,季淮山陪着他们聊一会儿,可能觉得自己耽误了两个孩子的相处,笑笑问陈伤:“小风,要不要去你房间看看?”   陈伤本来对自己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好奇,他已经没有这段记忆,但被季淮山这么一说,反而被勾起了一点兴趣,想看看自己从小生活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去看看吧。”季淮山说:“十七年了,没动过。”   房间很干净,也充满了童趣,墙纸还是卡通飞机,桌面上的玩具也都是飞机,谢引看了一圈说:“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做飞行员吗?”   “忘了。”陈伤拿起一个飞机模型看了看,笑着说:“完全没有印象。”   因为发烧而消失的记忆并没有因为重逢而回来,消失就是消失了,回不来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有长长久久的以后。   “我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季风了?”谢引靠着书桌看他:“还挺好听的。”   “得改回来,我为什么取名陈伤你是知道的,我怕他们知道后会难过。但你怎么喊我都行。”   谢引笑笑,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问他:“你刚才又跟他们提我了?”   那样的一个情况,那样的情绪阮教授他们根本不可能还注意到自己。   “提了。”陈伤说:“说自己怕结果不好,所以带男朋友过来给我撑腰打气的。”   “真敢啊。”谢引撇撇嘴,不过笑的很开心:“我觉得你家庭氛围挺好的。”   “这才不到两个小时,你就看出来了?”   “你从家里离开这么久,他们都还能一直相处,没有互相怨怼这就已经证明了,和相处多久没关系的。”谢引凑过来笑着说:“我本来还担心自己不会被你父母接受呢,但现在……”   “不担心了?”陈伤挑眉问他。   “一点点。”谢引说:“但比之前好多了。”   阮清做了好多的菜,餐桌都快要放不下了却还觉得不够,想要去再做个沙拉,陈伤拉住了她:“妈,明天就是除夕夜,吃不完的。”   是啊,除夕夜还要有年夜饭,总不能吃剩的,可阮清根本不在乎,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拿手菜都搬到陈伤的面前。   “没事儿,明天还有别的菜,马上就好。”   说完便又进了厨房,陈伤想去拦,却被季淮山叫停:“让她去吧,这么多年这么多菜她都想给你做。”   陈伤闻言看向厨房的方向,他只能远远地看到阮清的背影,可就是一个背影让他一直没有真实感的心有了踏实的感觉,他真的回家了。   饭桌上陈伤碗里的饭菜都快要像山一样了,谢引也没好到哪里去,凡是给陈伤夹了,就必定会有他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一个‘儿子男朋友’的身份而被区别对待,就好像他们有了失而复得的两个孩子。   陈伤的饭量虽说上G大之后长了一些,但真的吃不下太多,最后还是季顾问发现了什么,拦下了阮教授继续夹菜的动作:“行了,让孩子自己吃,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别再撑着。”   这一顿饭,谁也没提各自这些年那些苦痛,也没提未来该如何安排,他们就说说笑笑谈了现在,说哪个是拿手菜,哪个是学了好久都还是马马虎虎,说明天除夕夜要做哪些菜,说明天应该再去买点什么水果。   陈伤原本还存有的一点点拘谨和不自在,都被这样一顿饭所释放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就好像他已经在这个餐桌前做了好些年,眼前的说说笑笑也是每天都会看到的日常。   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晚饭后几人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陈伤看时间不早便开口说要先回去了。   阮清和季淮山都是一愣,继而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孩子回来了就要回家里来住,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离开。   那些现在看起来所谓的平静依旧是表面的,任何的变动都会让他们下意识的草木皆兵起来,陈伤被他们毫不遮掩的担心刺了一下:“我们的东西都还在出租屋,明天我们就回来。”   阮清还想说什么,却被季淮山拦下:“那明天收拾收拾东西带过来,在家里过年吧。”   陈伤笑笑说:“好。”   谢引原本是想让陈伤留下自己回去的,他们应该有个独处的时间好好聊聊的,但陈伤不放心他,也舍不得,说:“以后有的是机会,更何况明天就是过年,他不想聊太沉重的话题。”   而且他和父母之间都需要一个缓冲来好好的平复一下情绪。   陈伤和谢引下了楼,都还能看到父母站在窗口看他们的身影,谢引抬手用力的跟他们挥挥,他们也笑着跟自己挥手,谢引笑起来,抓着陈伤的手挥起来,就这样,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互动起来,直到陈伤的电话响起来。   阮教授打过来的,声音都带着笑:   “外面太冷了,快回去吧,到了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好。”   在他们目送的眼光里陈伤和谢引肩并肩的离开,直到确定窗户边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谢引才撞了撞陈伤,说:“你喊起爸妈来好像很顺口啊。”   “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自然。”陈伤说:“可能是爸妈这两个词对我来说还是太遥远了,像是在梦里一样,但心里又是明白他们就是我的父母的,所以只有一点点。”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陈伤笑看着他,抬手揉揉他的头发。   这个晚上谢引觉得陈伤像是疯了一样,谢引怎么都想不到陈伤所有积攒的情绪爆发会体现在床上,体现在自己的身上,他一开始配合着,直到腰都快断了,已经没什么东西可释放,甚至都察觉到了疼痛的时候谢引才忍不住的出声求饶。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陈伤:“饶了我吧……”   陈伤抬眸看他一眼,在他求饶里加快了动作。   结束的时候已经两点多,谢引昏昏欲睡:“你这么狠,明天去你家,该不会被看出来吧,太丢人了。”   “不会。”陈伤说:“多睡会儿。”   谢引哼哼两声,控诉他:“太凶了。”   陈伤没说什么,低头吻在他的发顶,轻拍着哄他入睡。   第二天谢引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他着急忙慌的起来看到了陈伤眼下的青色:   “一晚上没睡?”   “睡了。”陈伤看着他笑笑:“只是没敢睡太长的时间。”   谢引理解陈伤,就好像两个人刚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谢引也不太敢睡,生怕这是一场睡了就会消失的梦境,只能自虐的靠清醒着才延迟圆满。陈伤比起当时的自己只会更兴奋,更怕是一场梦。   谢引预想到了陈伤这样的情况,本想陪着的,却不想被他做了几个小时竟一觉睡到了现在。   “天亮了。”谢引亲亲他:“不是梦,你回家了。”   陈伤笑着想加深这个吻,却被谢引躲开:“讲点卫生,还没刷牙呢。”   回季家之前谢引已经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了,除了腰还是有点酸,他觉得别人也不可能看的出来自己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但还是在陈伤面前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问他:“能看的出来被做过吗?”   陈伤:“……”   “你还要脸了?”谢引哼哼他:“昨天晚上跟狼一样的不是你?”   “我错了。”   “然后呢?下次还敢?”   陈伤:“……”   的确不会不敢,除了最后那一次,谢引也很舒服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陈伤自然感觉的到,更何况谢引还从来不会委屈着自己,不舒服不可能让自己做那么久,早炸了。   在谢引的坚持下,两人去买了一些年货,却不想刚在小区门口下车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阮清和季淮山,两人都是一愣,急忙走过来:“怎么在这里等着?”   “想早点见到你们。”阮教授笑看着两人,又看到了他们手中的东西:“回自己家以后不用带东西,你们能回来我们就是最开心的了。”   他们每一句话都是‘你们’,从来不是‘你’,他们欢迎的不只是自己的儿子,还有儿子的男朋友,这让谢引的心较之昨天更安稳了一些,他接过陈伤手里的东西,说:“你去推叔叔吧。”   陈伤接过了母亲手中的轮椅:“下次不用在这里等我们,天气不好,您腿经不住寒,别再不舒服了,我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怎么都会回家的。”   我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   这句话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季淮山笑着握住了陈伤的手:“好,以后爸就在家里等你们。”   阮清接过了谢引手里的一些东西,和他并肩走在后面,谢引没由来的有些紧张,也许根本不是有些,是非常,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同手同脚了,阮清却看穿了他,笑着说:“我和你季叔叔都不是老古板,不用担心,这里以后也就是你的家。”   明明是寒风凛冽的天气,可谢引却因为这句话而笑的比春花还烂漫。   两人过来是带了一些日用品的,今天晚上要在这里住,谢引本来还担心一起住在这里好不好,和陈伤也没商量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陈伤说一起,谢引说他回去,但进门之后谢引便觉得留下也没什么不好。   进门的第一时间阮教授就将他们带来的日用品拿去了季风的房间:   “我给你们换了床单被罩,也买了新的洗漱用品,还有家居服,都已经洗过了,你们可以换上,舒服点。”   说着还拿出了两个袋子来,一人一个:“这是给你们俩买的衣服,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类型,先将就着穿,等过两天带你们一起去买。”   衣服是红色的卫衣,特别喜庆,两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穿过这样的颜色,但两人都没有拒绝,回房间便换上了,谢引说:“我觉得自己也像是他们的儿子一样。”   陈伤笑看他:“那要改口叫爸妈吗?”   “等等吧。”谢引不太好意思的开口:“你都没喊习惯呢,我这么着急算什么啊。”   阮清看到两人穿着自己买的衣服走出来,笑的很是开心,好像整个家都鲜活了起来,她的外壳似乎在得知陈伤就是季风的那一刻就柔软了下来,毫不吝啬的用温柔去拥抱一切,因为可以使她温柔下来的那块心头肉回来了。   昨天她做了一桌子的饭菜,今天除夕夜她本来还要大展身手的,但在陈伤和谢引的坚持下,没让她再辛苦,他俩进了厨房一个做菜一个打下手,配合的很又默契,就好像他们其实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但每次不经意的回头都能看到阮清和季淮山在偷偷的看自己,那不是担心他们搞砸了的神色,是确认,是欣喜,是幸福。   陈伤做了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   他们把酒言欢,笑的肆意,那刚刚相认的拘谨也在这样的氛围里慢慢消失,阮清夸赞两人做的饭菜好吃,却小心翼翼的隐藏起了她内心深处的心疼,季淮山说他很骄傲陈伤选择了G大做一名警察,却将不易察觉的酸楚遮掩的不露痕迹。   那些疼痛过往还是没人提及,即便人已经回来,却还是怕一碰就疼的受不住,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不经意的谈及彼此的那些年,但那时的他们或许还会心疼,但一定会比现在要释然的多,因为真实幸福的相处总会填满一些遗憾的缝隙。   北京不许放烟花,但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着春晚却也热热闹闹,阮清不经意的提及想让他们回家来住,不只是过个年,想让他们以后都住在家里,陈伤原本还担心谢引不舒服,却不想他竟先一步点头说了‘好’。   阮清笑的很满足,季淮山也悄悄露出了笑,陈伤看向谢引,发现他也在笑,或许这一刻也圆满了谢引对家的期待,那曾经再也不敢想的,他在这一刻也拥有了。   等守了岁,两个人都收到了两个厚厚的红包,说是压岁钱,他们已经二十岁,却好像都是第一次收到压岁钱,没有拒绝,开开心心的收下。   谢引有些喝多了,回到房间之后靠在陈伤的后背不想离开,他抱着陈伤说真好,说他很开心,说他梦里的家就是这样的,说谢谢陈伤给了他两个家,一个比一个温暖,说他快要溺在这样的温暖里不想再醒来。   陈伤转身抱他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谢引晕晕乎乎却也听的清楚这一句,抬头看他:“谢我什么?”   “谢谢那一年遇见了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考得上G大,考不上G大就不可能有现在的重逢,是你给了我现在的一切。”   谢引好像听明白了,看着陈伤的目光柔软的像水,他抬手摸摸陈伤的眉眼:   “很神奇对不对?你因为我有了家,我也因为你有了家。”   是啊,很神奇。   神奇的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在遇见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朝着圆满而缓缓转动。   两个被命运亏欠的少年,在遇到的这一刻就填满了所有的缺憾。   久等~   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