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   作者:迟归鹤   引言:B攻A受,Alpha他野性难驯   分类:纯爱,架空,完结   标签:强制爱,ABO,年上,强强,B攻A受,完结   文案:   长了八百个心眼的斯文败类轮椅大佬Beta攻(闻翼)   前期疯后期嘴硬护短的狼崽Alpha受(池一鸣)   闻翼花大价钱从别人家买了个逮着人就咬的野生Alpha。   狼崽子对这个坐着轮椅、起居行动都需要人帮助的斯文男人并不服气。   向往自由的Alpha把握一切机会想要逃离,可‘蜘蛛’早已布好了网,等待猎物坠入局中的那一刻,权力者在这一刻撕下人畜无害的面具。   “界外的Alpha有点野性很正常,不过很遗憾…这里是界内,法则由我们掌握。”权杖一头抵在Alpha咽喉处,“Alpha,交出你的名字。”   “池一鸣。”   食用指南:   1、作者流新奇ABO世界观,AO数量稀少,权力由少数Beta家族掌握,可以理解为ABO形成早期,不讲平权,只讲攻受爱情。   2、攻是腰椎受伤导致不完全截瘫,生活能自理,只是不能长时间行动,结局也不会完全恢复,介意的慎观。   3、年上,攻32,受19 第1章 非卖品   青年赤足奔跑在林中。   即使脚底鲜血淋漓,倒刺扎入脚心让他每一次踩在地面时都是钻心的疼痛,他却不敢停下半步。   追兵随时会到,更糟糕的是闯入密林的他甚至连正确的方向都无法辨别,只能埋头往正前方冲。   猎犬嗅着鲜血的味道一路追踪,即使青年逃离过程中有意利用气味误导猎犬的方向,却架不住追捕他的人出动了十几条狗。而更熟悉密林环境的追击者们很快形成有效的包围圈,将青年逼到了绝境。   四周全是呲牙低吠着的猎犬,还有举着枪的追击者。枪口齐刷刷对准了中间的青年,此刻怕是得有飞天遁地之类的特异功能才能从这里逃脱。   训练有素的追击者们甚至没有给青年周旋的机会,在带队人的示意下同时扣动扳机。依靠着Alpha卓越的体能他闪避了其中两枪,但仍是避之不及中了另外几枪。   追击者的子弹并非实弹,而是麻醉弹,子弹打入体内,迅速扩散起效。   先是手臂,然后麻痹感迅速扩散至全身,仅仅半分钟,青年指间末端已没有触觉,他尝试着攥拳,却只感觉手指都是木的,连用力都无法做到。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弃,在追击者受伤上前试图再次给他带上镣铐拖走时,青年突然用力咬破嘴唇,借着瞬间的刺痛短暂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双手十指紧扣,向反方向用力扭了下身子,借着转身的惯性,双手成锤猛地砸向追击者的脑袋。   虽然是接近于全身麻痹情况下的一击,可青年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全力朝着那人的头打了一下,硬是把追击者砸懵了,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找不准平衡,连带着把扶他的同伙也一并绊住了。   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青年拔腿就跑。现在的他几乎是用意志力强迫自己迈开双腿奔跑,稍有一点放松,都觉得自己马上会摔倒在地。   而这一次,幸运女神似乎也眷顾着他。青年沿着包围圈的缺口一路向前狂奔,在穿过那些一人高的灌木丛后,前方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   穿过视野相对开阔的林间小路,前方视线所及之处是人为修整过的庭院,以及气派华丽的古典庄园,而庄园的大门隐约可见。   逃生的希望摆在面前,青年用力锤了下有些麻木的双腿,此刻麻醉剂已经完全生效,他连脑袋都是木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尽管每一步都很艰难,他还是拼了命往大门的方向跑去。脚底的鲜血在灰白的砖石上留下一排刺目的血脚印,耳边似乎有人在尖叫呼喊,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了。   接近大门的时候,青年的眼中已经是一片虚影了,等他意识到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已经到眼前时,人已经一头撞在了高壮的男人身上。   想绕过眼前的‘障碍物’,却被比他强壮许多的黑衣壮汉扯住了胳膊,稍微一用力就把人甩了回来。   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青年无法控制平衡,连站立都异常困难,被人拽着一扔,后退了几步后跌坐在地上。   很快,追击的人赶到了现场。领头的那个喘着粗气想发火,一抬头却看到了到访的客人。   看到庄园的人到场,刚刚动手的黑衣保镖才退到雇主身后,继续履行推轮椅的职责。   领头人将麻醉枪交给下属,主动走过来靠边站着,同时躬身低头,客客气气得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问候道:“闻先生,您来了。我家先生已经在克蒂洛堡里等您了,这边请。”   轮椅上的男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打量了下自己面前屏住呼吸的人,视线很快越过对方,转移到了被几个成年男人粗暴按在地上的青年身上。   “人刚刚跑过来,荣嘉吓了一跳就给扔出去了,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你们现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没什么。这小子刚来的什么都不懂,兄弟们一个没拦住,让他冲撞到了您。我一会儿就把人带回去好好教教,希望不要坏了闻先生的心情。”   那领头的赔着笑脸解释,态度恭敬、措辞谨慎,可偏偏提起青年的身份来历时,话说得十分含糊。   闻翼又看了一眼狼狈的青年。   衣服是破烂不合身的,脚上的伤口因挣扎反复撕裂,血沿着脚面流到地上,慢慢聚成一小滩。双手也被反拷在背后,人跪在地上还要被身旁的人踩在背上。   明面上说是新来的,可这对待方式也未免太粗暴了些。别人越是想糊弄过去,闻翼就越有兴致,任那人怎么赔笑脸说好话也不走。   领头的刚打算再劝说试试,就见闻翼抬手指着他身后的青年,微笑着提醒道:“他那个姿势很容易窒息,麻醉枪起效了就把人放开好了,反正他也跑不了。”   “闻先生心善。”   虽说闻翼是客人,主家的事并没有立场插手,但他是闻氏的新当家,无论去到界内的哪个地方,旁人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的。   领头的正是因为清楚闻翼的身份,所以在男人开口后只短暂犹豫了一下就立刻让手下抬脚,并把青年扶着坐起来,不过手铐还是没有给打开的。   “挺可怜的。我刚刚看他是从西南面那边跑过来的,我记得那个方向有……”   “闻先生!”在闻翼继续说下去之前,领头的果断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只不过那一嗓子喊完才觉得自己有所失态,连忙道歉,“很抱歉刚刚这么大声,其实这不过是件很小的事,不敢劳烦闻先生费心。”   “你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不喜欢说话的时候有人打断。还有…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就别那么激动。”   闻翼说话的语速很慢,语气也是平平淡淡、听不出一点责备的语气,甚至说话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可听的人却无法如他这般平静,甚至在闻翼说话的过程中紧张得用袖子擦汗。   “好了,你也别紧张。这人我带走,也省得你们费心去教了。”   换了要任何一个人,那个领头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偏偏青年的身份不同,他哪里敢直接答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闻先生,这个我们没办法做主,您一会儿得亲自问问先生。”   闻翼并没有就对方的话做任何回应,反而突兀笑出了声,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与他对视愣是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看起来他确实与众不同。”   虽然隐隐觉得瞒不过闻翼,但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领头的那人心里还是咯噔一下。紧跟着就听到闻翼说道:“Alpha?”   “不……”   “原来是非卖品。”闻翼笑了一声,甚至不听那人答了什么就自顾自下了结论,又向右一扭头扬声道,“硫,现在执行法规是怎么规定的来着?”   冷峻高挑的男人带着两名下属步入庄园,三人都穿着板正的军装,臂章上印着蛇和天平的图案,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带队的停在闻翼的轮椅旁,扭头看过去时眼神如刀。冷声道:“违背人权法,严惩!”   严惩二字一出,全场静默。   这时庄园的主人才姗姗来迟,隔好远都能听到他掐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表哥!!” 第2章 人情交易   这座庄园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   得到消息慌忙出来迎接的他甚至顾不上像往常一样挑选件得体的礼服外套。隔着老远就亲昵喊着表哥,站到闻翼面前时还要做作地行一个略显多余的旧日贵族礼节。   但站起身后面向三名宪兵时态度傲慢且敷衍,只对出身还不错的硫点头致意了一下。   作为主持了无数次拍卖会的主家之一,和宪兵团的人打交道是稀松平常的事。换了平时他最多打发管家去应付,不过今天因为闻翼跟着一起来了,哪怕只是例行公事,这个面子他也必须给的。   “手下人办事太拖沓,让表哥看笑话了。正事咱们进去谈?”   “金先生。”闻翼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宪兵队长硫又将青年试图绕过的话题重新提起,“依照界内法律,个人或家庭领养的Alpha及Omega个体需要有合法的流通途径以及身份证明。您负责的法定拍卖会就在两天后,而这个时候庄园里出现了一个疑似界外的Alpha个体,我想…您需要给宪兵团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止我,还有…呃!”   被压制的Alpha青年大喊了一句,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压制他的人掐紧脖子,强行打断了要说的话。   “赛门,听起来这件事似乎变得复杂起来了,我看你还是很硫队长解释清楚比较好。不然我也没办法帮你了。”   庄园主人瞪了一眼手下,似乎在指责他们没控制住那个Alpha。   可乱子已经惹出来了,当着外人的面,他也没办法一两句话轻轻揭过。只能硬着头皮辩解道:“都是误会。人确实是界外的,但绝对符合程序!我正打算忙完了拍卖会亲自教导,结果没想到今天他突然发了狂,打伤别人逃跑了,正好撞到二位。”   这番解释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闻翼却在不经意间看了眼硫,后者立刻说道:“毕竟是界外的人,事关界内人权法规,我们希望您能向宪兵团提供这个Alpha的流通单据。”   “…行,不过这几天书房堆的单据比较乱,我让人先找着,等谈完拍卖会的正事,证据自然奉上。”   赛门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配合走流程不是什么稀奇事,况且庄园上下都是他的人,自然不担心出什么麻烦。只是想让手下把那个Alpha带走的时候,再一次遭到了硫的阻拦。   “作为证据的一环,在您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前,宪兵团会暂时接管这名界外Alpha的人身管理权,希望您能理解。”   “理解…理解…”赛门从来没跟这样一根筋的宪兵打过交道,如果不是还有第三方在场,他现在只想关起门来让人把为首的这个宪兵揍一顿出气。   硫带来的宪兵走过去代替了庄园的打手,一左一右将年轻的Alpha架住往硫身边带。   Alpha脚底的伤口还没有处理,一路被架过来,身后的地上印出一条模糊的血脚印,好好的庄园被搞成这样,看得赛门只想骂人。   “流了不少的血,再走下去这双脚不养一阵子可好不了,荣嘉。”   黑衣保镖走到宪兵身边,在硫的示意下,两人松手退开几步,荣嘉一个俯身,双臂抱住年轻Alpha的腰,一使劲将人扛在肩上。   尽管闻翼的轮椅也有自动行进的功能,赛门还是主动顶替了保镖的位置帮忙推轮椅。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友爱,而是有求于闻翼。   赛门让管家先招待几个宪兵进去,自己则打着带表哥看一看新建花园的名义走在最后面说悄悄话,而保镖荣嘉则扛着那个Alpha远远跟在最后面。   “想跟我说什么?”   闻翼说话时永远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语速也是不紧不慢的,即使赛门明摆着是在挑战界内法律,他脸上也看不出半点幸灾乐祸或是忧虑担心,仿佛这些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我跟表哥说实话吧。人确实是从界外来的,我打算私藏。正巧我养的几个Omega宠物到了发情期,这个界外Alpha的信息素水平又很高,我打算留下配种。”   换了平时,赛门是不怕宪兵团找麻烦的,可两天后就是拍卖日,他还需要这场拍卖会赚抽成,如果这时候被缠上,那么外面盯着他的竞争对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虎口夺食的机会。   “果然是非卖品…那你想我帮你做什么?先说来听听,毕竟是宪兵团,我也不想无缘无故和他们闹得很僵。”   “闻氏名下不是有一家专门做界外人生意的店嘛!我想请表哥帮个忙,给我出个流转单子,证明合法来源就行。”   “宪兵团的人待会就要拿证据,你现在拜托我估计来不及。”   这方法是赛门刚刚临时想的,他自己也清楚时间有些紧迫,但那个难得的界外Alpha和拍卖会庞大的利益他都不想放弃。   “所以还是要拜托表哥一会帮帮忙。闻氏毕竟是几个家族里和宪兵团来往最密切的了。怎么样也总得给表哥一个面子。表哥就帮帮我呗!”   “宪兵团是最不讲出身权势的地方,你这话要是传到宪兵团长的耳朵里,这次的拍卖会怕是要无缘了,我听说你家资金最近周转得不太顺利。”   捞不到油水是赛门最在意的事,他连忙追问:“那…表哥有没有什么更高的办法?如果能保证这次不出问题,我愿意拿出拍卖会抽成净利润的10%给表哥你个人。”   个人而不是闻氏的公账,拍卖会净利润的10%已经是笔不菲的费用了,更何况还是有私账,可以说赛门十分有诚意了。   可闻翼却摇了摇头,赛门以为他是嫌低了,咬着牙准备再加百分之三。谁料闻翼一开口说的却是‘不要’。   闻翼当然不是心地善良白帮忙,他要的不是钱,而是人。   “人…我今天会带走,理由就是底下交易的时候手续不全,而我今天来本身就是要通知你这件事。主要也是宪兵团太缠人,要从我手里出去,总得走个流程,让闻氏的负责人都经过下手。等拍卖会结束,你再从我那儿把人合法‘买’回去。”   赛门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毕竟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   “表哥虽说不要分红,但该有的谢礼还是不能少的。等到了拍卖会,我给表哥留个赚钱的好机会。”   两人又对了一番说辞,确定Alpha的来龙去脉都能解释得通了,才折返回去找宪兵说明情况。   短短二十分钟不到,赛门的说法便完全变了一个样。宪兵当然听得出来,但闻翼一开口,这事的风向似乎又变得有利于赛门。硫的质疑被闻翼堵了几句就不再说了,只能由着这对表兄弟一唱一和糊弄过去。   或许是因为界外Alpha的事让别人牵着鼻子走,等到了后面谈起拍卖会细则的时候,硫几乎化身找茬大王,把赛门折磨得痛苦不堪,每次非要把闻翼搬出来才能让这位宪兵队长安静片刻。   到后面,这个赚钱的口头承诺变成了详细的分配方案。闻翼‘被动’得被分到了一定比率的利润。而赛门还懵然不知,一头扎进和宪兵团的讨价还价中不能自拔,最后分了别人钱、欠了份人情,还被宪兵怼得一肚子气。   Alpha被闻翼名正言顺带出了庄园,起初他还打算趁机逃跑,但一出庄园就被荣嘉丢给了其他保镖,不由分说把他塞进了车里。   脸上时刻挂着笑的闻翼就坐在他对面,而旁边还坐着保镖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境遇并不比在赛门·金手上好多少。   “界外的Alpha确实比圈养起来的凶。Alpha,你叫什么名字?” 第3章 谁向谁臣服   闻翼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行动不便的斯文男人。   说话时语调平淡、语速也慢,看起来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漫不经心。池一鸣从男人身上闻不出半点信息素的味道,包括压制他的几个保镖也是。虽然他们个个看起来十分强壮,但显然和庄园里追捕自己的那些走狗一样,都是普通的Beta。   这个讯息勉强算半个好消息,证明他的退路还没有被完全堵死。但池一鸣并没有立刻跳车逃离,界外生存经验让他对闻翼本能产生戒心。一个能和拐卖他同胞手足的恶棍有血缘关系还狼狈为奸的人,即使面相上再怎么没有攻击性,在他心里也无法摘掉坏人的滤镜。   在保镖一左一右的‘护送’下,池一鸣迈开步子跟在后面进了男人的家。   相较于之前那个恶棍的庄园,闻翼的房子就显得低调朴素多了。院里只有两栋小楼,砖红色的外墙上爬满了绿藤,院前也种着不少绿植作物,劳作的园丁们面带笑容,即使看到闻翼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畏惧,这让池一鸣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   谈话的地点被定在了院子里的小凉亭,挨着外围墙十分近,目测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四周的围栏也不高,虽然顶端都是尖锐的金属,可这个高度对生活在界外的池一鸣来说并不成阻碍。在被保镖挟持着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周围的情况都观察了一遍,默默定下了逃跑的路线。   “谈谈?”闻翼挥手令多余的保镖撤离,除了寸步不离的荣嘉,就只剩下看管池一鸣的两个,似乎在表示自己的诚意,“刚刚不愿意回答,现在考虑得怎么样?”   “说出名字方便你走手续,光明正大做人口买卖?”   Alpha的五感要比常人优秀许多,所以尽管当时被荣嘉扛着站在远一些的地方,他也能一字不落得听清闻翼和赛门的对话。知道了对方的企图,就更不可能老实回答对方的问题。   “呵。”闻翼低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却俨然换了一个人,“听见了?不过作为交易的物品,你没有选择权,我也不是在问你的意见。”   如果说刚刚池一鸣还有所疑惑,那么现在看到男人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所有的疑问也就全打消了。果然能和一个肆意践踏人权的恶棍混在一起的人,就不可能平和良善。   面对闻翼的威胁,池一鸣显得十分镇定,甚至…有些放松。他左右看了看,目光再次回到闻翼脸上时开口道:“我不喜欢用信息素欺负人,不过…你们这些界内的混账是个例外。”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原本左右挟持着池一鸣的两个保镖松手退开了两步,同时双手捂着脖子跪了下去,似乎呼吸十分困难,两个人都是蜷缩着跪在地上,根本顾不上去管池一鸣。   荣嘉则第一时间伸臂站到了闻翼身前。   Alpha的信息素对于Beta和Omega有绝对的压倒力,这是性别带给他们的优势。只不过对Beta而言,更多的是臣服,那是镌刻在基因本能中的阶层差距。   不过也会有例外情况,就比如此时此刻的荣嘉仍然神情专注挡在闻翼前面,脖子上青筋暴起,似乎在用意识抵御本能。高壮悍勇的保镖并不执着于去攻击池一鸣,只是向前迈出一步确保这个距离既能保护身后人,又能准确控制住面前的年轻Alpha。   池一鸣并不打算和保镖缠斗,虽然越过保镖抓住闻翼,逼迫对方为他开辟一条方便之路是眼下的最优解,但看到面前的荣嘉还有一战之力时,池一鸣果断放弃了这条路。缠斗就意味着其他保镖很可能闻讯赶来。毫无征兆使用信息素压制其他人或许是一对多时扭转胜负的奇招,但敌人的数量如果过于多了,那么这个奇招也会变成反过来要自己命的险招,对于同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池一鸣来说,是不会去轻易尝试的风险选项。   闻翼对信息素的抵抗力显然不如保护他的荣嘉,属于上位A的压制力却是实打实感受得到的。   然而和一般人因为这股压制力而本能跪倒臣服不同,闻翼看着因本能不断颤抖的手,却低头发出几声诡异的低笑,听着还有些瘆人。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不想救那些被卖掉的界外同伴了?”   一只手已经抓住栏杆,马上就能翻过去的池一鸣停下了动作,他屈膝一只脚骑在围栏顶,仅凭着一只手稳住全身。半转过身看向方才开口的闻翼,冷声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呼…”闻翼略仰起头轻呼出一口气,压下因信息素而产生的颤抖,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道,“过来。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不是么?”   闻翼的态度让池一鸣有些不爽,但他总觉得这是对方故意激怒他的手段,话语的真实性还值得考量。   池一鸣没有动,依旧保持着极其戒备的状态,半个身子几乎越出围栏,一副随时可能会跳墙逃跑的样子。但闻翼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说了一句,“在你之前,有人专门从界外逮了一批Omega进来卖,转手了好几家,那之后你也被‘抓’进了界内。现在…愿意过来了么?”   闻翼的话正中池一鸣死穴,他不惜自己闯入界内犯险,就是要把那几个托付到他手里的孩子救回去,   闻翼故意话说一半,池一鸣即使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也不得不放弃直接翻墙逃跑的计划。   池一鸣松开手,稳稳落在地上,却没有直接朝闻翼走过去,而是在眼神左右打量了几番后,突然俯身如离弦箭一般朝着荣嘉直冲过去。   保镖挥拳攻击,可池一鸣的目的却并非要和专业的保镖硬碰硬。   借助着优秀的身体素质,在拳头落在胸口之前,他果断向后一仰,同时双臂撑地,整个人向后空翻。依靠翻转的惯性力道,双脚朝着保镖肘后关节发起攻击。只要反应慢一步,荣嘉的手臂就会被踹折,继而直接丧失战斗力。   几乎是一瞬发生的事情,好在荣嘉反应迅速,手臂向前走了几步。可就是这几步就将身后的闻翼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再想弥补也来不及了。   “别动!不然我就拧断你主人的脖子!”池一鸣此刻已躲在了轮椅后,手掐着闻翼的脖子,喝令保镖不需靠近,“这次换你求我了。”   颈间禁锢的力量加重了些,年轻的Alpha在以实际行动向闻翼展示自己有杀掉他的实力,可闻翼只是仰头低哑笑了一声,尽管这样直接导致了脖子被掐得更紧了。   池一鸣和仰着头的闻翼对视几秒,突然有些看不懂这男人。   明明是个不良于行的Beta,离开保镖和轮椅什么都不是。现在命也被自己捏在手心,可男人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半分。   那种轻蔑讥诮的神情刺激着池一鸣的情绪,手腕被握住,却似乎不是为了拽开他的手。   男人的手指拂过着手背,老道地探入衣袖之下,脸上带着些许戏谑在宽松的衣袖下摩挲皮肉,这样的举动让池一鸣浑身发毛。在他忍无可忍警告男人的呃时候的,对方已经先一步狠狠攥住了池一鸣的手腕。   “呃啊!”瞬间爆发的力道大到直接捏断了池一鸣的手骨,吃痛之下禁锢在闻翼脖子上的力道也彻底松开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之间的优劣地位又快速发生了对调,闻翼挥臂一丢。荣嘉火速上前抓住池一鸣双肩用力一捏一拽,咔嚓一声把双臂拽脱臼。赶来的保镖训练有素,脸上都带着过滤的呼吸面具,走上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补了一脚踹在池一鸣膝窝,逼人跪在地上。   不用闻翼命令,冰冷的金属圈就被套在了池一鸣脖子上,电流控制器则由保镖恭敬交到了闻翼手中。   闻翼抚着脖子轻咳两声,看向被三四个保镖控制在地上的池一鸣,再次开口:“你似乎没搞懂自己的处境。”   “站不起来的废……呃啊啊!” 第4章 玩具   电击的强度控制在不会让人痛到昏迷,却能让人清楚体会到全身麻痹的战栗感。   闻翼把玩着那个小遥控器,他并没有恼羞成怒下狠手,反倒是更像享受这个过程。甚至给池一鸣留出了喘息的机会,然后在刚刚放松下来的瞬间再次推动开关。   电击的强度和时间都掌握在闻翼手里,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到最后甚至已经不需要保镖去压制,池一鸣也站不起来了。   脱臼的双臂软软垂在身侧,腕骨和肩膀传来阵阵肿痛,每一下都刺激着池一鸣的神经。同样的场景,但凡换个心志薄弱的,恐怕早就被折磨疯了。   池一鸣被按跪在地上,荣嘉的手扣住了他后颈,但并非为了压制,而是他一松手池一鸣就会倒下去。   可即使这样,年轻Alpha的眼神仍然如刀一般死死盯住闻翼,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以身犯险的本来目的。   “那些Omega在哪儿?”   闻翼很满意池一鸣的眼神。界外的人有着界内人所不具有的野性,就像是坠入古井的石子,搅乱一池平静的死水。他已经很有没有这种兴奋到手指微微颤抖的感觉了。   “你觉得自己是提问者的立场?”   尽管刚刚被‘收拾’了一通,可池一鸣并不打算低头,听了闻翼的话,他反而冷笑了一声道:“你用谎言把我诓骗回来,现在笃定我没有威胁就打算翻脸不认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了?”   闻翼忍不住笑出了声,“呵,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还挺有意思的。首先我没有诓骗你,我让你回来是谈,可不是让你掐着我脖子威胁我,其次动手制伏你的人是保护我的人,他们动作粗暴是因为你威胁到了我的安全,所以……你才是所有现状的‘因’。”   “嗤!假惺惺,你们界内的人也只有嘴上说得好听!”   “这你就说错了。”闻翼朝荣嘉摆手示意,后者立刻示意其他保镖接过他的位置继续压制池一鸣。   而荣嘉本人则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通体银灰色的金属匣子。按动匣子上的按钮放在地上,随着机括声响起,原本一只手就能完全攥住的小东西向外延展开,最终变成了可手提的箱子大小。荣嘉蹲下身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两根细棍熟练拼接好。   那东西被递到闻翼手中时已是一支拐杖的模样,或者准确来说是权杖。权杖的顶端是鸟首的造型,而下一秒,另一端就抵在了池一鸣咽喉处。   闻翼并没有立刻继续刚刚的话题,反而饶有兴致握着权杖戏弄池一鸣。权杖末端顺着喉结慢慢向上,抵在池一鸣下巴时闻翼才稍稍用力向上挑了一下。负责压制的保镖此刻也很配合得稍微放松了力道,方便闻翼挑起池一鸣的下巴和他对视。   然而池一鸣并不像配合这种羞辱的举动,他朝一旁扭头躲开了,可马上就被身后的保镖揪住头发强制扭回来。   这回权杖的尖端再次向上,摩挲着池一鸣的脸颊,甚至恶劣得戳了戳。直到这个时候,男人才再次开口。   “界外的Alpha有点野性很正常,不过很遗憾,这里是界内,法则由我们掌握。你只是猎物,没有拒绝的资格。”抵在池一鸣脸上的权杖被收回拄在地上,闻翼双手交叠盖在权杖的鸟首之上。人还是微笑着的,可眼神却是冷的,“Alpha,交出你的名字。你该清楚,你没资格拒绝。”   “…池一鸣。”   “一…鸣…”闻翼自己念了两遍后又问道,“是取的哪两个字?”   “一鸣惊人的一鸣。”   “呵。这名字还不错,就不用改了,荣嘉,你也记住了。”   身旁的保镖听了却眼神古怪看了池一鸣一眼,而后低头应了一声。闻翼当然察觉到保镖的反常,可他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直接点明,转回头看向池一鸣问道:“你要找的人有几个?”   池一鸣也收回落在荣嘉身上的视线,稍稍犹豫了下才说道:“两…三个!两个Omega…应该还有一个Alpha,Omega应该是被你们界内的人抓走的,Alpha后来也不见了,我怀疑是他去找人时也被你们的人抓了。两女一男,都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两个Omega是长发,三个人都姓池……”   “行了,这些就够了。界内买卖不关心他们叫什么。”闻翼抬手示意池一鸣不必再说下去,偏头对荣嘉说道,“你都听清楚了,让人把最近过手交易的、还有赛门送来的名单里所有符合他说的名单照片整理出来,给他辨认。”   “好的,先生。”   “这样,你满意了么?”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呃…”   池一鸣不答反问的举动被压制他的保镖视为对闻翼的冒犯,手上压制的力量加重了些,摆明了是要给狂妄的青年一个教训。闻翼在旁默许了保镖的操作,等池一鸣被弄到忍不住发出吃痛的声音,他才慢悠悠开口劝了句,“差不多行了,别把人弄得太疼了。”   “虚伪!呃!”池一鸣对闻翼既有忌惮也有鄙夷,甚至此时此刻,闻翼比那个骚包恶棍赛门更令人讨厌,“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我对你现在的样子很感兴趣,更好奇这样的眼神你还能维持多久。”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最近的日子太平淡无趣了,想要一个…能娱乐我枯燥生活的玩具。”   池一鸣怎么可能听不出闻翼的意思,这个‘玩具’指的正是自己,他无法理解界内这种将同样的人视作毫无尊严的物品进行交易的心态,除了厌恶之外,还有被侮辱的愤怒。   不待他开口说什么,闻翼已自顾自接着说道:“不乐意我这么说?我能理解,不过现实就是你必须得在做我的玩具和赛门豢养的种公之间做个选择,选吧。”   给出的选项没有一个把池一鸣当做一个‘人’来对待,要在这对恶劣得分不出高下的表兄弟之间做出选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全都是火坑。池一鸣需要考虑的就是哪个火坑更容易脱身,虽然眼下的情势使得他不可不下定决心做出些牺牲,可他并不可能就此认命,为了能尽快找回被抓走的同伴,保证大家到时候都能平安回到家乡,就必须考虑赛门和闻翼哪个更容易对付。   虽然池一鸣此刻也恨得牙痒痒,但他并没有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他直视着闻翼问道:“如果不选你,我会遭到你怎样的报复?”   闻翼似乎有些意外于池一鸣会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他搓了搓手指,脸上的笑意更深。   “很好的问题。生活无趣,自然就得找点乐趣,比如……把你要救的那三个人买下来送给赛门,然后把你驱逐回界外?”闻翼一直盯着池一鸣的表情,看着对方如他所料露出略显诧异的表情后满意地解答道,“有人曾教过我,对付冥顽不灵的硬骨头,鞭子是最蠢笨的手段,毁坏他最珍视的东西才能让他学会低头。痛到骨子里一回,他就再也走不出那个圈起来的牢笼了。”   池一鸣一直和闻翼对视,可越听他就越觉得闻翼有些奇怪。那话像是在警告自己,可他总觉得闻翼仿佛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   压下这份不该有的好奇,池一鸣又问道:“那如果我答应听你的话,我能到什么保证?”   这话在其他人听来已经有些逾越了,可闻翼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耐着性子许诺道:“你做得好,他们就会衣食无忧养在我的园子里,除了不能走出这里,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受到其他伤害。”   “你怎么保证他们……”   “你的问题似乎太多了。”池一鸣还想再问,闻翼已打断了他的话,“闻氏是界内的守旧派,我和赛门·金不一样,对于养宠物配种没兴趣。如果你只剩下这些话,最好还是闭上嘴,别忘了你答应做的是玩具,不是我的夫人,我没有义务给你承诺。”   池一鸣压下情绪,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今天就算了,我也没那个心情了。”闻翼伸手捏了捏眉心,示意保镖将池一鸣脱臼的手臂弄回去。   因为脱臼的时间有点长,即使弄了回去,池一鸣双肩处仍觉得肿痛难忍,保镖按照闻翼的吩咐,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脖子上的电击项圈没有摘下来,遥控器却被交到了保镖的手中,这意味着在遥控器回到闻翼手上之前,池一鸣需要顾忌的人又增加了。   “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住着,过两天拍卖会你跟我出席。”   闻翼没有再跟池一鸣对话,让保镖直接把人架走了。等其他人都走远了,荣嘉才走过来从闻翼手中接过了那根权杖,拆开放回小箱子里,不过压缩过的金属匣子他并没有放回自己口袋,而是双手捧着递到了闻翼面前。   闻翼接过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便问道:“你有话说?”   “少爷,您不该留下他的。”   “少爷……”这久违的称呼让闻翼有那么一瞬沉默,隔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闻鼎天都死一年多了,荣嘉,注意你的称呼。”   “对不起,先生。我只是不希望先生再执着以前的事,那个Alpha他很像……”   “荣嘉!”闻翼板着脸怒斥了一声,打断了荣嘉回忆过去的话,“你和我一起长大,我信任你,但这并不代表你什么都可以说。尽好你保镖的职责就可以了,闻氏的事不记不说更不要参与……脏。”   “……是,先生。”   “推我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第5章 占为己有   在等待拍卖会的这两天,池一鸣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被刁难被折磨的准备,可事实上闻翼的人只是把他丢到一个小房间里看管着。除了刚被带进来不久有人拿着一叠资料照片让他辨认之外,在之后整整两天里他连一个活人都没有看到。   吃喝拉撒全都在一个小房间内解决,送饭的人只是通过门下面的单独推拉口将餐盘送进来,再定时回收空了的餐盘。一日三餐说不上多丰盛,但也是经过烹调、荤素搭配的饭菜,对于生活在界外,食物来源大多靠储存和交换的池一鸣来说,没什么值得挑剔的。   房间不大,只够容纳一张床和一个立柜,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说唯一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整间屋子都没有窗户,连通外面的唯一通道就是那扇被人看管着的大门。虽说房间内配备了整套通风设备,并不会让住在里面的人感觉呼吸不畅,但这种封闭的环境还是让人感觉闭塞和不舒服。   房间角落的那扇门推开,还有一间卫浴一体的隔间,虽然空间狭小,但配套的东西却是齐全的。按照送池一鸣过来的保镖的说法,他家先生不喜欢脏兮兮的东西,别的都可以凑合,但人一定得是干净的。池一鸣对此嗤之以鼻,倒不是因为他不爱干净,只是单纯不喜欢界内人那种拿腔拿调、颐指气使的模样,抱着这种故意作对的心思,他并没有按照对方的要求做。   这两天池一鸣过得十分漫长。   没有窗户的房间让池一鸣无法通过光照判断时间,至于时钟之类的计时用品更是一概没有,他只能通过外面人送饭的时间预估现在大概的时刻。而对于挂心同伴安危的池一鸣来说,这种日夜模糊、无法掌握时间流逝的感觉只会更糟糕。   尽管闻翼的人并没有刻意虐待他,等第三天池一鸣再被带到闻翼面前时,人是肉眼可见状态差,眼中布满血丝,一看就知道这两天没怎么合眼。至于洗澡打理自己,那更不用想了,肯定是没有照做的。   不过对此,闻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然坐在车里指挥保镖把池一鸣带上车。   不过保镖并没有跟着上车。比起上次带池一鸣回来时一左一右牢牢看管的架势,这次车内竟只例行配了一名秘书、一名司机,唯一有威胁的荣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这个安排,闻翼似乎并不担心池一鸣突然做什么。   车子开动,池一鸣不愿意和闻翼相处,全程将头转向窗外。   车发动不久闻翼出声示意秘书汇报工作,之后他本人就很少开口,多数时间都是秘书表述。内容不仅限于这场发布会的一些重点宾客名单,还有闻氏内部的一些言论风向以及后续闻翼的工作安排。   那秘书说话平淡、始终没有起伏,即使部分近乎直接辱骂闻翼的话听得池一鸣都不由转回头看,他本人也是全程不带半点感情念出来。   这时闻翼正好扭头,和池一鸣视线撞个正着。男人微笑着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和笔,熟练翻开一页纸,在最下面留下自己的签名,还不忘问道:“怎么了?”   “你听不出来那些话是骂你的?”   闻翼听了脸上笑意更深,反问了一句:“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关心?”   “你听不听得懂跟我有什么关系。”池一鸣没想到闻翼的脑回路能拐到自己关心他上去,冷笑一声就把头转了回去。   坐在对面的秘书因自家老板的反常露出些微意外的表情,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家主助手,他很快将个人情绪压了下去,默默将从老板手里收回的文件整理好,坐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之后,闻翼并没有主动招惹池一鸣,直到车开到了目的地,两人之间都没再有过一句交流。   这种官方的拍卖会地点是固定的,只是每次的主办方会在几个家族之间轮转。闻翼是作为客人来的,所以他并没有提前到。车子开进院时,池一鸣透过车窗看到了不少来往的宾客,个别身边还跟着脖子上戴了项圈的人,即使不用闻翼解答,池一鸣也能猜到那些人的身份。   “不用看了,你要找的人在拍品之列,那些都是家养的。”   家养两个字似乎戳中了池一鸣的神经,他转过身瞪着闻翼,那眼神恨不得要将面前的男人生吞活剥了。   闻翼对池一鸣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他甚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朝秘书伸出手。后者拎起脚边的公文箱放在腿上打开,从中取出一件东西,双手拿着放到了闻翼手中。而这时,池一鸣才看清那东西,皮带似的一条,长度刚好够套在脖子上。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身前,然而闻翼竟比他的反应还快,右手快狠准拽住了池一鸣脖子上的电击项圈,一把将人拽倒拖了过来。   不算强的电流窜至全身,刚好让池一鸣一瞬间失去反抗力量,上身扑倒在后座上。倒下来的时候,额头正好碰到闻翼的大腿。闻翼手指在他颈后碰了一下,伴随着咔哒一声,那金属项圈被卸了下来,不过紧跟着秘书取出来的那条皮革的新颈环就被戴了上去。   “行了,起来吧。”   身体能动之后,池一鸣立刻坐起来往后靠,后背抵着车门,手抹上脖子上的东西,他这样警惕的反应反而引来了闻翼一笑。不过闻翼并没有制止,池一鸣的手指试探地勾起皮革带子,小心地顺着内侧摸了一圈,最后发觉他脖子上的东西没有任何装置,除了喉结处有个硬质小牌子会在他低头时咯一下,整体就真的只是个普通颈环。   指腹抹过颈间八角铁牌的表面,能摸到些许纹理却并不能辩清楚是什么,转身对着车窗才隐约能看清些上面刻着的花纹。   似乎是…蜘蛛?   “不用看了,那是闻氏的家徽。戴着这个东西,其他人就知道你是我的,就算你乱跑也不会被怎么样,最多是被扭送到我面前。”   池一鸣转回身,眼中依旧带着戒备,张口便试探道:“你给我这个,不怕我跑?”   “试探就没意思了。我觉得你起码是个聪明的,该知道不依靠我,你休想从这里带走人。”闻翼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说话时轻轻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绿宝石戒指,池一鸣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动作看了眼。那纯粹透亮的绿色即便是不懂这些的池一鸣也能看出是好东西,只可惜这样的宝石被镶嵌在庸俗的黄金戒身上,平白有些糟蹋了宝石原本的美,总感觉这东西不像是闻翼会戴的。   察觉到池一鸣的视线,闻翼举起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伸了过去,车门紧闭,池一鸣退无可退。   宝石与颈间牌子接触的一瞬,熟悉的麻痹感让池一鸣变了脸色,似乎是没想到检查后的东西还能暗藏机关。   “呵。”闻翼满意地轻笑一声,手掌上移轻拍了拍池一鸣的脸,“小机关,还好奇吗?”   男人的笑容越灿烂,池一鸣就越觉得被羞辱,尤其是闻翼拍他脸的时候,只恨不得张嘴咬死对方。   “正主到场了。荣嘉,下车吧。”   直到闻翼出声,车内其他人才有了动作,不止荣嘉,坐在闻翼对面的秘书也配合拉开车门先下了车,手中拎着刚才拿出颈环的箱子。荣嘉从后备箱取出轮椅推过来准备抱闻翼下车,秘书则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压低声催促池一鸣下车。毕竟今天池一鸣是以闻翼随侍的身份来的,总不能比闻翼这个家主还慢下车。   不过秘书那小身板拉扯不动一个Alpha,尽管池一鸣并没有刻意捣乱,但在来往的宾客看来,戴着颈环的他这一番抗拒的行为也足够‘叛逆’了。   赛门·金作为这次官方拍卖会的主办方按说只需要在内场接待,外面自然有侍者接待宾客,可于公于私,闻翼既是闻氏新家主又是赛门拐了几圈关系的表哥,自然是要亲自来接的。   荣嘉推着轮椅,秘书则拉着池一鸣跟在后面。   闻翼一行人加上司机也才五人,可关注度却一点都不低。池一鸣并不清楚其中原因,事实上,上层的这些掌权者中闻翼不良于行是人尽皆知的事,哪怕没见过闻翼本人,只看到轮椅众人便知道这是闻氏家主到了。   “表哥!”赛门一身过分夸张的酒红礼服,热情迎了上来,与闻翼寒暄两句后抬头就看到了池一鸣。不由感慨这才在表哥手里过了两天,原本的桀骜不驯收敛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有些不听话,可竟会乖乖跟在后面。   然而下一秒,赛门就看到了池一鸣颈环上牌子的图案,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表哥,这是?”   “忘了跟你说了,周秘书。”提起池一鸣的事,闻翼唤了一声。他身后的周秘书提着箱子从侧面绕过来走到赛门面前,一言不发打开箱子,一手托着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赛门看。   池一鸣站在后面,看不到箱子里是什么,却看清了赛门的表情。从短暂的震惊到反应过来后的狂喜,之后又迅速转为疑惑,可见箱子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闻翼此时开口说道:“你送的这个Alpha资质不错,这是给你的回礼,我记得这是你需要的。”   池一鸣是赛门送到闻翼手中的不假,可赛门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要人在闻氏手下过一趟合法流程,方便他将人扣在家里用来配种。只是在场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们四人,外人听来更像是赛门向闻氏家主行贿,以此换来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在界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其他宾客更多的将目光放在了池一鸣身上,不由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Alpha能让闻氏家主破例收人。   “表哥,这也太贵重了。”   赛门听得懂闻翼的意思,他当然也想要箱子里的东西,那是卖多少个池一鸣都换不来的东西。可正因为清楚价值,他才有些犹豫,毕竟他这个表哥从来不好这口,这次不仅将他抓的人扣下占为己有,还肯拿出这么大的代价来交换,赛门不由有些不安,不敢立刻手下东西。   闻翼摇头轻笑了下说道:“收下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且这次有几个拍品我也很感兴趣,你要是觉得太贵重了就给我个友情价。”   “表哥开口,但凡是我能做主的,我直接把人送给你都行!”   拍品的来源不完全掌握在赛门手里,不过只要供货商底子不太硬赛门都敢暗箱操作,这本来也是主办方的‘特权’之一。这么多年来拍卖会都是这么干,大家心照不宣,所以赛门才敢开这个口。   有了赛门的回应,周秘书在老板示意下合上箱子交给了赛门的助理,这桩交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 第6章 羞辱   闻翼今天穿了一身白西装,配了烟灰色的衬衫一条朱红领带,逢人说话客气礼貌,即使来和他搭话的人身份明显不如闻翼,甚至对方明显是凑过来攀关系的,闻翼对他们都十分耐心。身后的荣嘉和周秘书也完全没有驱赶阻拦的意思。这让前来攀谈的宾客喜出望外,一个个忙不迭结伴过来,生怕错过和闻氏新家主攀关系的机会,最后还是赛门忍受不了自己的话总被打断,找了个理由把人都赶走了。   作为继任以来很少出席这样公开活动的闻氏新家主,闻翼自然收获了不少路人缘,而相反的,霸道的赛门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口碑,哪怕他是这次的主办方。更何况不少人看到了闻翼入场前的那一幕,断定了赛门也是和他们一样靠巴结着闻氏博好处的人,自然对他更没什么好感。   如果让池一鸣形容现在他看到的闻翼,那就是一个字。   装。   这个外表看着斯文温和的男人私下性格恶劣,至少在与池一鸣的拉扯过程中就不止一次拿捏他的软肋威胁。嘴上说着常年在家中养病不怎么出门,实际上双臂爆发力强到能够轻易制伏一个成年Alpha,包括折断别人的骨头,无论如何,都与病弱两个字无关。   池一鸣跟着听了一路,越听越觉得闻翼能装会演,还很虚伪。   赛门亲自带着闻翼一行去了贵宾室,一应条件自然是最好的,还配有专员服务整场,就是室内装潢实在浮夸得令人难以恭维。不过看赛门那一身同样浮夸的礼服,似乎也并不那么意外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赛门特意让人在拍卖前就将排好的名单及报价都给了闻翼。   年纪最小的Alpha很好找,因为年纪不大,虽然已经分化,可还没有到性征完全成熟,拍品里也是放在最前面暖场用的。赛门看了之后一口答应下来,等结束就把人送过来。   一旁的池一鸣此时却突然插话道:“我现在要看到他!”   赛门似乎没想到池一鸣会突然插嘴,他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如果池一鸣是他的人,这会儿高低也得赏一顿鞭子涨涨教训。可现在人归闻翼了,他做不了闻翼的主,只能建议道:“表哥可别惯着,回头给你惹麻烦。”   闻翼往那边瞥了一眼,那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很快他转回头只笑笑道:“不碍事,他这样挺有意思的。把人带来有麻烦吗?”   “表哥不让他们乱跑就行,都是场子里经常的事,不太过的话没人说什么。”赛门被问得愣了一下,但反应过来后还是一边回了一句,一边吩咐人将那个‘前菜’拍品从名单里抽出来,单独交到闻翼手里。   小Alpha的问题还好解决,可另外两个Omega却没那么容易了。十五六岁的女性Omega,买回去再养几年便是繁育的最佳人选,检测基因之后起拍价更是水涨船高,其中一个更是这次压轴拍品之一。   “盯上这女孩的不少,不过要说真正和表哥有竞争力的恐怕就剩俞氏了。姓孟的那家听说也有出手的意思,不过如果他们看到表哥出手,为了两家未来的姻亲关系,应该不会和表哥你抬价。那位俞二哥…表哥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知道了,多谢。你作为主办方一定还有其他事要忙,我就不留你了。”   赛门刚刚提到那位俞二少,说的时候就一直抬眼观察闻翼的表情,他是知道些内情的,这会儿并不想参与俞氏和闻氏的斗争中,毕竟两边都有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本事,站中立才是最明智的。所以闻翼一松口,他就飞快带人溜了。   池一鸣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等无关的人都离开了才问道:“那个俞什么的和你有矛盾?如果她们被那个人带走会怎么样?”   “与其说是我们两个有矛盾,不如说家族之间的矛盾。如果人被俞元峯买走,大概…会生不如死吧。”   闻翼轻飘飘的口气让池一鸣听得攥紧了拳头,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忍了又忍,才从牙缝蹦出三个字,“救她们!”   “凭什么?”   “你答应我的!!”   池一鸣吼的时候,声音的分贝都提到了两个度,这引来了荣嘉的不满。尽管没有闻翼的命令,他还是冷着脸朝池一鸣走过去,看起来要给这个不知分寸的年轻Alpha一点教训。   “荣嘉。”闻翼开口叫住了保镖,但池一鸣防备的姿态并没有解除,直到闻翼将拍卖的单子扔进了池一鸣怀里,“自己看看她们的起拍价是多少,这还只是底价。”   单子上附带了‘商品’的照片和一些基础数值,最后一栏则是起拍价。池一鸣并不清楚界内的金钱标准,但他知道两个妹妹的起拍价那一栏首位数后跟着很多个零就一定不可能是小数目。   “救她们!”池一鸣将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一遍,眼神依旧坚定,“无论多少钱,我可以留下来直到全部还给你!”   “呵。”听了这话的闻翼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即好笑地问道,“且不说竞拍还没开始,最终价格还无法确定。你一个界外的小子,别说你在界内连一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就算有,这些钱你很有可能几辈子都赚不来,怎么还我?”   “还不起,我可以把这条命抵给你!”   闻翼未置可否,而是突然问道:“你愿意遵守界内法律?”   池一鸣被问得愣了一下,他当然不会遵守。点头很有可能意味着闻翼能名正言顺拿这个压他,可否认…他要救的人很有可能陷入更大的危险,所以一时有些犹豫没有回答闻翼的问题。   “不好回答?那我再换种问法,你觉得界内抓了她们来卖是合理合法的吗?”   池一鸣犹豫了,但这次他选择了摇头,毕竟这是原则问题。他无法理解界内人这种公然无视人权,把界外人当做物品来交易的行为。   “你来界内就是要救那几个人,从赛门到我手里这段时间,你既不认同界内的处事方式,也不打算接受界内规则的同化。我凭什么相信你这样一个从见面起就一直想着要逃、且不止一次付诸实践的人?你我之间似乎没有这个信任度可言。”   “我答应了的,不会反悔。”池一鸣的拳头紧了又松,口头上的承诺在界内外的差异面前显得苍白无力。闻翼势要将他逼入死角,所以两人便这么僵持住了。   沉默了许久,池一鸣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如果我是你,面对一个自己绝对还不清且不认同的勒索时,我只会找机会带人逃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闻翼并没有回答池一鸣的质问,而是站在池一鸣的立场反推他的处事办法。不得不说,闻翼说的基本就是池一鸣心底的想法。   “你究竟想要什么?!”   “过来。”   池一鸣半信半疑朝闻翼走过去,中间又被催促了两次再靠近些,直到几乎挨着闻翼才没有再继续。   却见闻翼拍了拍自己的腿,随后轻飘飘来了句,“跪下。”   池一鸣下意识提起拳头,然而在与闻翼的对视过程中又深吸了一口气放了下去,不过他并没有按照闻翼的话跪下去。   之前在闻家,他是被暗算被压制,不得不低下头,但别人按头跪和自己跪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所以他并没有照做。   “怎么?前面动嘴皮子的时候说得大义凛然,一副舍身不为己的大无畏模样,怎么现在倒不肯了?”   池一鸣深吸了几口气,最终还是屈膝单腿跪了下去。闻翼看见了,倒也没理会单膝还是双膝跪的问题。   “手放上来。”   这种驯兽的口气让池一鸣倍感屈辱,但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没必要这个时候还唱反调。   可刚把手放到闻翼腿上,后颈就被男人扣住用力往前一按。池一鸣原本是单膝跪着,闻翼突然间的举动让他一下子失去平衡,身体向前一冲,头几乎扑到了对方的腿间。   “你干什么?!”   “如果我说,让你用嘴替我服务一次,我就帮你救人呢?”   池一鸣梗了两下脖子,但他马上发现自己挣脱不了。就Alpha和Beta天生的身体素质差距来说,闻翼是他见过的手臂瞬间爆发力最强的Beta,和男人那双废掉的腿形成鲜明的对比。   意识到池一鸣想挣脱的闻翼手指下移,精准按在了Alpha的腺体上。闻翼的指甲保养得不错,不过比起一般人,他小指指甲要更长一些。即使Alpha的腺体不比Omega那样脆弱容易刺激到,但指甲立起来刺下去的时候还是会疼的。   “就算是Alpha,腺体也是很宝贵的。会疼,所以别做无谓的反抗,很不明智。”警告只是刚才那一下,感觉不到池一鸣在较劲后闻翼将手撤了回来,从正面抚上年轻Alpha的脸颊,“考虑得怎么样?”   “无论最后价格叫到多少,你都会买下她们吗?”   “对。”闻翼难得给一次肯定的答复,注意到池一鸣的视线向他身后看了下,闻翼脸上露出笑容,扬声道,“荣嘉,你们俩先出去等着,那孩子送来先等在外面。”   “好的,我会通知赛门先生关掉房间里的监控。”荣嘉和周秘书应声后就离开了贵宾室,只不过离开前,那个高大的保镖不着痕迹地瞪了池一鸣一眼。   “好了,你可以继续了。”   池一鸣的手放在闻翼的皮带扣上,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把那东西扯开,虽说闻翼出言提醒了不能弄坏,但池一鸣手上没收着劲儿,后面还是有些暴力扯开的。   闻翼倒也没说什么,看着Alpha解开他西装裤的扣子,却在拉下拉链后手僵住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也不催促。   然而比起刚刚软硬兼施逼池一鸣就范时的兴致勃勃,此刻的闻翼却明显有些淡了。他也不管池一鸣怎么磨蹭,又纠结了多久。只是在看到池一鸣心一横闭上眼低头真的含进去后,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闭着眼的池一鸣被一把推开,直接跪坐到了地上。他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闻翼动作利落地整理好了裤子,头微微转向门的方向,出声道:“什么事?”   周秘书的声音随即从外面传了进来。   “先生,俞先生到了。” 第7章 你有病   池一鸣被推倒,撑着站起来还来不及追问那个救人的约定,门就已经被推开了,对方甚至都没得到房间内闻翼的首肯。   在看到对方之前,池一鸣有一瞬想象过对方的形象。立场相悖且心狠手辣的家族掌权者,大概是和闻翼差不多奸滑的男人。   然而事实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个斯文有气质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圆眼镜,脸上挂着微笑,没有半分张扬霸道的样子。池一鸣一直盯着对方,可即便对方扭头和自己对视了一眼,他也没能从男人身上察觉到一丝敌意与攻击性。   池一鸣生在界外,对于危险的感知十分敏感。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并不像闻翼和赛门形容得那么恐怖,但他又隐隐觉得闻翼不会说谎。所以哪怕那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性,池一鸣也没敢放松警惕,他还没忘记两个妹妹的安全还悬在面前这两个男人身上。   “闻翼哥,我听人说你也竟然来了,我们还是有缘!你看,我们连穿衣都这么有默契!”   俞元峯今天也穿了一身白西装,只不过比起闻翼那身,稍显休闲随意一些,不过刚好也趁他本人的气质长相。乍一看,倒确实像是‘情侣装’。   说着说着,他甚至走到闻翼面前直接屈膝蹲下来,手顺势就抚上了闻翼的大腿。   俞元峯毫不避讳的大胆举动立刻让气氛暧昧了起来。但凡是个不知情的,任谁也无法相信这两人是敌对关系。   闻翼和俞元峯完全相反,面对主动低姿态说话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都了减了几分,也并不打算回应。   “听说你再婚,和左家的败家子联姻,还没恭喜你新婚快乐。”   闻翼嘴里说着恭喜,可声音没有半点起伏,甚至毫不避讳将俞元峯再婚以及对象的黑料都掀了出来,可以说基本没给对方留面子。   “咱们这样的出身,婚姻都做不了主。如果可以,两个我都不想要。还是闻翼哥好,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要是咱们两家不是敌对关系就好了,我肯定选择和闻翼哥结婚。”   俞元峯脸上笑容不减,看起来完全没因为闻翼讽刺的话而不高兴,甚至试图证明自己对闻翼有多痴情爱慕。   “一鸣。”池一鸣在旁听得肉麻,被膈应得不行只想出去,可刚走了几步,闻翼便注意到了他,立刻出声喊住。只是这一声一鸣,反而让他更膈应了。   “干什么?”   “我听你们说话觉得膈应,想出去透透气。”池一鸣也不收敛,甚至可以说故意不给俞元峯脸。反正他名义上是闻翼的人,况且如果闻翼和俞元峯真的不和,那么无论怎么过分都有闻翼买单,他乐得给对方找麻烦。   俞元峯这时也站起身,面向池一鸣转了过来,并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几分玩味的神情,不过并么有发怒或是不悦。   “听说…闻翼哥也看上了压轴的那个Omega女孩了。看来今晚我们要各凭本事了。”   在此之前,俞元峯一直表现得低姿态,直到此时此刻才显露出一些锋芒来。而事关妹妹们的安全,池一鸣下意识紧张起来。   这一瞬的变化被俞元峯捕捉到了,尽管男人还是那副斯文客气的模样,但眼神却变了,“我还说闻翼哥怎么突然出席这种地方,还打定主意要拍一把,原来是给新养的小狗找伴儿啊~不过界外的小狗太野,时间久了小心反噬。”   “多谢操心。拍卖会马上开始,你要是有拦截的意思还是抓紧安排,不用在我这儿费口舌。”   “好吧。”俞元峯耸了耸肩,只不过离开前突然对池一鸣说道,“闻翼哥脾气不错,就是耐性不长。要是哪天被抛弃了,可以来找我,就算是闻翼哥不要的东西,我也很感兴趣,你的弟弟妹妹我也同样有能力保下来。”   一番挑泼离间用得炉火纯青,不知情的可能还会把俞元峯当做心地善良的人,他离开前还不忘拍了拍池一鸣的肩。   救人是此刻池一鸣最在意的事,但他听到俞元峯这么说,心中却下意识戒备起来,双眼死死盯着对方,直到俞元峯潇洒离开,目光再也跟不上才收回。   一转回头他立刻追问道:“你…刚刚说的约定还做不做数?”闻翼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池一鸣注意到了,但他挂心两个妹妹的安全,还是问出了口。   “如果我说…我不想花这份冤枉钱了,你会怎么做?投奔俞元峯去吗?”   “不会。”   池一鸣几乎没有犹豫,给了相当肯定地答复,这个回答让闻翼愣了一下。他随即笑了一声,言辞尖锐问道:“是不会…还是不敢?”   池一鸣没有回答,而是直截了当来了句,“他是坏人。”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反而勾起了闻翼消失的兴趣,抬了下下巴,示意池一鸣继续说。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态度已经又所缓和了。   “我从没见过他,今天是第一面见。你们这种界内的大人物眼高于顶,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根本不会理会我们的死活。”   中途闻翼微笑颔首,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和失去兴致时懒散的模样不同,此刻他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又重燃起了些许好奇心。   “我或许不算聪明,但我不傻。一个第一次见面却能知道池曜她们是我的弟弟妹妹的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好人。就虚伪和膈应人这点上,我算是看到比你还做作的人了!”   “呵…哈哈哈!”   闻翼先是自喉底发出一声低笑,继而变成放肆的大笑,他没再池一鸣面前这般放肆地笑过。不过这次,他笑并不为讥讽池一鸣,而是发自内心感觉有趣。   开怀大笑一番后心情也变得愉悦了。闻翼朝池一鸣勾了勾手指,后者并没有动,而是说道:“我刚才那个回答够换你的承诺吗?”   “你把我的承诺也看得太廉价了。”   “你敢让我继续刚刚的,我就咬断你那玩意!”池一鸣瞪着闻翼,虽然刚刚闻翼没有让他真的含出来,可跪在另一个男人腿间替人服务这种事,无论有没有做完,都是耻辱的事,他也绝对不会再同意第二次了。   “有点骨气,不然那么听话反而没意思了。”   然而池一鸣却对闻翼这句话感觉无语。逼人屈服的是他,嫌弃别人太听话的也是他,好赖话全让闻翼一个人说了。   “有病。”   “呵…我不否认。”   原本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闻翼竟真的回了,而且是笑着肯定了池一鸣的结论,这反而有些诡异了。   “你有没有病和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闻翼摸了摸下巴,看似在认真思考,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池一鸣身上没有移开,看得人后背发毛了他才慢悠悠开口:“过来。”   这一次,池一鸣动了,只不过距离闻翼的轮椅还有一臂远就停下了,保持了一个相当安全的距离。论手上力道,他自认不如对方,可这个距离对于双腿不行的闻翼来说,想要一瞬间控制自己几乎不可能。   站在这里,池一鸣也能放心些。   “不用那么怕我,新条件你很容易就能办到。”   池一鸣将信将疑看了闻翼一眼道:“什么条件?”   “释放信息素,我喜欢那感觉。”   “你是Beta对吧?”   “理论上…是。”   “Beta腺体退化,不可能感知得到AO的信息素。”   “无法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这事确实挺遗憾的,不过我认识一个可以制作信息素香水的奸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池一鸣最讨厌的就是闻翼这种说话七拐八拐的人,本来就抱有怀疑,被这么一抻茬,耐性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目的谈不上,实话而已。我的生活枯燥乏味,找点刺激不可以?”   池一鸣没有回答。在他的认知里,Alpha对Beta和Omega有着绝对的统治力。Beta虽然闻不到信息素,可性别的压制会在无形中让他们低头。   被压制的感觉很不好,对闻翼这种界内有些绝对地位的人来说更应该抵触有人压过自己,所以当闻翼提出这个要求时,池一鸣才感觉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对方会为了这种‘刺激’而付出巨额的代价。   “可以。不过我要怎么相信你会信守诺言?”   “以你的立场,你并没有资格不相信我。界内不同于界外,不是什么都必须等价交换才能成立。不对等…才是界内的常态,将来你得学着适应这种事…!!”   闻翼话音未落已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不大的空间内就他们两个人。和上次不同,那股压制力几乎是直直冲着他来的。   这种Alpha对下位Beta的压制让闻翼死气沉沉的身体重新颤动起来。信息素完全没有控制,带着些许身体主人的刻意,如浪潮般拍在闻翼身上,甚至穿透墙壁,向着场中扩散,不知不觉影响了场中很多人。   被上位Alpha完全压制应该是件很难受、很可怕的事。当初界内的高层就是预料到了这点威胁,才会创建出这个‘世界’,绞尽脑汁将权力集中在几大家族之间。   而现在,闻翼直面这莫大的压力,脸上却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池一鸣与闻翼对视了一眼,反而先有些退缩了。只因他发觉闻翼不仅没有被刺激到精神异常,反而有些亢奋起来了。   这是绝对不正常的,或者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正当池一鸣准备进一步释放更多信息素时,房间门被突兀地重敲了好几下,直接将房间内两人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闻翼最先缓过来,便朝门外问了一声。   “先生,会场和部分商品因为…刚刚您这里的信息素…失控了。” 第8章 “好心人”   “先生,我进来了。”   荣嘉折返回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池一鸣一看到男孩,也不管闻翼之后会不会以此为理由找他麻烦,直接丢下人朝男孩走过去。原本茫然的少年见到池一鸣也喊了声大哥,快跑两步扑进他怀里。荣嘉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阻拦,在闻翼开口询问细节后才收回视线答道:“在场有不少客人是带着人来的,他的信息素刚刚一瞬爆发,不仅仅是…呃、大部分宾客都被影响到了。赛门先生应该一会就会来找您。”   荣嘉话音未落,赛门已带着人急匆匆赶来。   到会的Alpha不多,能这么大范围影响所有人的更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信息素的源头指向了闻翼所在的贵宾室。为了自己主办的拍卖会不出乱子,赛门只得亲自出面解决。刚得到消息时他怒火中烧,可看到表哥那张阴郁的脸他又把先前准备的话都咽了回去。   跟来的下属在赛门的示意下捧来箱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排针剂。   “表哥,会场现在确实有点乱,大伙情绪都不太稳定。这是按规定备的抑制剂,对身体绝对无害!”赛门在旁好声好气解释,还特意加重音强调药剂的无害性,见闻翼没有回应,又补了一句,“表哥就看在那百分之十…帮帮我吧!”   赛门之前为了摆平宪兵团曾许诺了这次拍卖会利润的百分之十给闻翼,只是这个时候提出来时机未免微妙了些。   “你威胁我?”   很不巧赛门正撞上闻翼心情不太好的时候,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男人的不满。慢悠悠几个字出口,已是居高临下的质问口气了。   追究起来其实错在闻翼,可赛门不敢过问,搞砸了这场拍卖会,前期垫进去的钱可真就打水漂了。   “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表哥原谅我不太会说话,我真的只是为了我们的利益着想。要不这样,除了压轴的那个女孩,表哥之前提的另外一个我也从名单里抽出来,就当做是我刚刚失言的补偿了。就一针,我保证不伤害到您的人,之后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全权负责!”   在等待闻翼回复的过程中,赛门一直屏住呼吸,姿态放得极低,生怕再出什么问题。   “池一鸣,听见了吧?你自己解决。”   池一鸣刚刚一直在旁听着,赛门说愿意将两个女孩其中之一白送回来时他眼神一亮,这就意味着其中一人也能很快回到自己身边。注射抑制剂和妹妹的安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并没有犹豫,闻翼一开口他就站起来从箱子里取了一支,熟练地拉开后衣领为自己注射药剂。   等仪器检测信息素水平降到平均值以下,赛门才松了一口气,脸上挂着笑容表示会立刻将刚刚许诺的那个女孩送来。   在等待赛门将人送回来的间隙,池一鸣突然主动开口问了一句,“他很怕你?”   闻翼的手轻抚着膝盖,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怕我,是怕这场拍卖会开不下去,他家的金钱窟窿要补不上了。你来界内第一站不就是赛门的庄园?要供着那座奢靡过头的庄园和里面的人是需要钱的。不过很不巧,赛门他家往上数两代的当家人都是不会理财的草包,传到他手里已经补不起来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其中有一处解释不通,而在池一鸣看到,闻翼没有谈及到的那个理由才是根本原因,他也毫不留情当面拆穿对方。   “只是怕出乱子的话把你这个捣乱的源头赶出去不更简单?说到底你还不是拿权势压人?那个赛门不把人当人看,你这个压在他头上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腔作势,你累不累啊?”   荣嘉的脸色一变,头一次罔顾闻翼之前的吩咐直接朝池一鸣动了手。后者反应也不慢,将还有些懵的少年拉到一边,抬手直接回击。尽管荣嘉的身形比他壮硕许多,但出身界外的池一鸣可不是界内豢养的宠物,真要毫不顾忌动起手来,荣嘉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周秘书自觉退出战场,既没有劝阻的意思,也完全不着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推了推眼镜,随后走到闻翼身边请示道:“先生,俞先生参与进来的话,是否需要我将之前委托在那个匿名买家那边的钱款全收回来?”   之前为了防止太过醒目,闻翼将购买其中两人的钱委托给了另外两家,现在这两个孩子都被赛门送给了自己,那么之前抽调的资金也确实可以收回,以防俞元峯起劲再出什么乱子。   闻翼眼睛盯在互殴的两个人身上却完全没有喊停的意思,听到秘书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口吩咐道:“佣金按照事先约定的给他们,别生出什么麻烦来。”   “好的,那我去办了。”   池一鸣原本这阵子心里就憋着一股火,荣嘉主动出手既在意料之中也顺了他的意,见闻翼放任不管甚至在一旁看起戏来,他也就不再憋着。荣嘉虽然不是造成这一切的人,但倒霉正好撞上池一鸣心里头有火,两人都没有借住工具,只凭着拳脚招呼对方。   拳拳到肉,双方又都是抱着打死对方的心态出拳,没一会儿脸上就都挂了彩。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荣嘉挨打次数更多,眼角和嘴角都青紫了一片,对比下来,池一鸣只是嘴角出血。荣嘉其中一拳正中他下颌,池一鸣舔了一口有些活动的牙,扭头啐出一口血,提拳便上。   恰好此时赛门的人奉命将其中一个Omega过来,那少女看见池一鸣和人打起来还受了点伤,有些着急就想挣脱带她过来的人。那看守也没想到一个小Omega突然反抗,想也不想拽住女孩脖子上的项圈用力向后一扯。   “啊、呃!”   女孩被拽得向后摔倒,看守的人没松手,项圈一下子勒到了脖子。池一鸣听到了声音,猛地调头朝女孩跑过去。那人想扯着项圈把女孩拽起来,手上刚拎了一下,脸上紧跟着就挨了重重的一拳,直接把一个成年男人揍得急退两步栽倒还原地滚了半圈。   “荣嘉。”闻翼推着轮椅出来,叫住了准备教训池一鸣的荣嘉。后者忍住怒气,走过来帮家主推轮椅。   池一鸣这一拳力道不小,直接把人牙都打掉了几颗。那人爬起来一肚子火,不成想一抬头正对上闻翼的脸,顿时哑火了。毕竟他老板赛门都对闻翼低声下气,他挨的这一拳也只能自己憋回去,火发不出来就只能干瞪着池一鸣。   “委屈了,回去和赛门说,你治疗的费用单子让他直接寄到我这儿。”   “…多谢闻先生。”   池一鸣也没看闻翼,蹲下来抚着少女的双臂,将人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圈,又连问了好几遍才肯相信女孩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颈后的腺体也没有痕迹,只是刚刚被那个人随意拉扯,娇嫩的皮肤被皮革项圈勒出些淤痕,这才放心下来。   “疼吗?”   少女茫然恐惧的眼神打量了周围人一圈,最后才落在兄长脸上,随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一直没说话,一度让闻翼以为少女口不能言,直到缓过神的少女注意到了池一鸣脖子上的颈环,她缓缓伸出手,触碰到那雕刻着黑蜘蛛家纹的牌子后小声问道:“大哥是因为我们也被抓了么?”   “没有,大哥是来带你们回家的。这个…只是为了方便。”   少女听了却并不相信池一鸣说的,她低垂着头,隔了一会儿才嘟囔了一句,“…大哥又骗我们。”   池一鸣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攥紧少女的双臂,语气肯定再次重复道:“大哥来这里就是为了把你们平安带回去,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十五六岁的少女这段时间经历了被抓被转移,虽然一开始有些恐慌茫然,可她并不傻。知道这里是界内,与原本生活的地方截然不同的世界,也知道自己险些被卖掉。那些看守的人不止一次在她们这些‘商品’面前讨论着日后的价格,来了兴致甚至会以此为赌注,赌一顿酒钱。   她刚刚看到池曜也站在一边,深知大哥孤身来救她们,根本不可能有那些界内的钱,那么就只可能是有人帮助了他。至于代价……或许池一鸣脖子上的项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少女绕开大哥,目光锁定身后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身后站着和大哥打架的人,少女在距离闻翼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后朝对方鞠了一躬。   “我猜是您帮助了大哥,谢谢您。”   “你的妹妹看起来比你有礼貌还懂事多了。”   闻翼看了眼池一鸣,说着身子前倾伸手扶了一把少女,示意她可以不用一直鞠躬。池一鸣一见他又这样在外扮好人,生怕妹妹被骗,一个健步上前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挡住,并低声警告道:“别想骗她!”   闻翼对他这种护犊子的行为见惯不怪,摆摆手笑着反问道:“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妹妹呢~”   “你!”   少女从池一鸣身后探出身子,盯着闻翼小声问道:“您可以把我姐姐一起救了吗?”   “当然。我和你哥哥达成了约定,我救你们三个,他为我…工作。这样你们以后也不用在外飘荡,也没有人再像今天这么欺负你们了,怎么样?”   “真的?”   “当然是…”   “闻翼!”池一鸣厉声打断了闻翼的话,只不过他这一嗓子直呼其名却惹来了周遭宾客的注视与议论,甚至连会场的安保人员也忍不住过来询问闻翼是否需要帮助。毕竟是个界内的人都知道闻氏新家主是什么身份,哪怕是各大家族云集的拍卖场里,敢连名带姓直呼闻翼名字的也不超过三个。   闻翼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他朝池一鸣勾了勾手指,后者迟疑了一下还是离开妹妹身边往前走了两步。   却不想闻翼突然抬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往下一拽,池一鸣被拽得不得不俯身,伸手撑在轮椅两侧的扶手才稳住身形。还不及发怒,便见闻翼支起身凑到他耳侧压低声道:“你那些牢骚怀疑在孩子面前都给我咽下去。”   池一鸣没说话,只低头盯着闻翼的眼睛,可以看出来他对于闻翼这番话是十分意外的。   “你既然这么努力把你的弟弟妹妹养得这么不谙世事了,就别干自相矛盾的事。孩子不该过早知道成年人之间的阴谋阳谋,听懂了就闭嘴。”   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可闻翼声音却压得死死的。哪怕少女离他们很近也没有听到一丝一毫,而她看到大哥和好心的叔叔十分亲近,心中不由为大哥松了一口气,至少大哥并没有因为她们而陷入什么困境。   此时,定下心的少女开口说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什么时候可以把姐姐救回来?我们被人分开时,我看到姐姐喝了那些人给的水,我担心…”   “什么?!” 第9章 被看穿了   池一鸣一听妹妹说的,只感觉人都炸了。   尽管只是妹妹的猜测,但他打心底里认为界内人都是包藏祸心的坏人,何况另一个少女作为压轴拍品,很难不联想到主办方会为了哄抬价格而做出什么卑鄙的事。池一鸣越想越不安,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人抢回来。   不过他这样过于外化的表现,但凡周围人长眼都能看得出来。   “站住。”闻翼果断出声喝住了扭头就要跑的人,“你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   这次闻翼没说话,只是定睛看着池一鸣。他在外面很少拉下脸,就算是威胁别人时都是笑着的,可就是这样总是笑着的人突然冷下脸,反而让人感觉难以招架。   女孩也感觉到闻翼的态度突然冷下来了,不过由于一开始抱有的好印象,所以她本能伸手拉了拉大哥的衣袖。因为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女孩没有贸然开口劝什么,只是在池一鸣看向自己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唯一的事了。   “我不去你能保证我妹妹的安全吗?”   “虽然我很想说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不过为了避免引起你的误会,我只能告诉你,你们兄妹的直觉多半是对的,这也是拍卖会常见的手段。不过买家都是要脸的体面人,药物的量会控制在合理的范围,至多…让那女孩失去反抗的力气而已。”   “不可理喻。”   池一鸣听后只得出了这个结论,闻翼没有回怼他,而是转头对荣嘉吩咐道:“你走一趟去和赛门确认一句,别的事不用做。”   “…好的,先生。”   荣嘉脸上挂着彩,即使不理解闻翼的让步却还是忠诚执行着主人的命令。   “荣嘉替你问去了,现在你需要做什么不用我说吧?”闻翼向池一鸣摊开双臂明示对方。   池一鸣看了眼现在一旁被忽略掉的周秘书,知道闻翼是故意使唤他的,也只能忍住走过来推轮椅。不过他没忘记叫上弟弟妹妹,周秘书视线放空,直到那两个孩子跟上池一鸣,他才动了下,走在队伍最后,进入贵宾室的时候把门虚掩着,方便荣嘉一会直接进来。   把闻翼推到屋内,池一鸣立刻松手离开,一手一个拉过两个孩子带到房间角落的座椅上坐着。等到这个时候,池一鸣才终于找机会问清楚当天的事。   “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只是听付倾说你们被人抓走了。”   少年看了眼女孩,主动说道:“大哥你和柳哥离开没两天,那些坏人就来了。我们一开始都没看到人,他们开着一个钢铁的大家伙,用机械爪直接把雯雯姐抓走了。年姐是为了帮付倾哥引开那些人才主动现身的,我…我…对不起,付倾哥没事吧?”   池曜没说自己为什么被抓,但池一鸣已经能够猜到了。眼睁睁看着两个姐姐被抓,以池曜的性格忍不住也正常,他抚着少年的发顶安慰道:“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界内人为了私欲才做下这种没人性的坏事。付倾也没事,他跟我说你很勇敢。”   尽管池一鸣这么说,池曜还是低头又说了声对不起。倒是一旁的池雯注意到大哥刚刚说话的时候头转了下,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闻翼,心中也有怀疑与不安,但当着人她没敢开口。   荣嘉很快返回将结果告知闻翼,高大的他一进来,两个孩子立刻紧张起来。池一鸣抚着两人后背无声安抚,见荣嘉是俯身小声和闻翼汇报的,在前者站起身退开几步之后,他立刻开口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荣嘉立刻不满瞪了池一鸣一眼,不知情的池雯伸手轻轻扯了下哥哥的衣角。   闻翼摆了下手示意荣嘉退出去,一边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确实用了药,不过只是一些肌肉松弛剂,有轻微催情成份。你这个妹妹确实有意思,赛门传话过来说被扣留的这段时间,她策划了好几次逃跑,都几乎成功,如果不是带着你身后的两个孩子,她估计早跑了。赛门怕人跑了自己亏太多,所以让人用了一些无害的药物,让那个女孩的反应变慢,也好控制。”   提起还落在人手中的女孩时,闻翼的语气竟有几分赞扬肯定地口气,只是那种高高在上点评别人的姿态让池一鸣感觉很不爽。   “什么时候开始?”   “压轴之一的话…少说还得等一两个小时,这次前期的拍品还不少。”   咕噜咕噜…   女孩双手捂着肚子,脸上有些难为情。   闻翼低笑了一声,开口吩咐道:“折腾了这么久也是该饿了。这里虽然没有正经的饭菜,但点心饮料之类的还是有准备的。周秘书,你去找主办方的人要一些来。荣嘉五大三粗的不太会选,你家里有孩子应该会挑这些。”   “好的,先生。”   “谢谢您。”周秘书推了下眼镜后应下来,池雯在他离开后站起来往闻翼的方向走了几步,面对面向男人表示了感谢。   “不客气。”   闻翼面对孩子的时候似乎总有无尽的耐心,和与池一鸣单独在一起时完全不同。池一鸣把握不准闻翼是表演还是另有目的,只不过当着弟弟妹妹的面他不好直接把这种话问出来。   周秘书很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会场的工作人员。荣嘉帮忙将门推开些,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张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糕点的矮桌进来,后面跟着的几个分别端着瓷壶和杯碟。   闻翼一指,那些人二话不说将桌子放在池雯池曜做的矮座面前,后面跟上来的为两个孩子摆好杯子并倒满一杯热牛奶。全程没有一个人抬眼偷看,也没有人敢对几十分钟前还是拍卖品的两个孩子露出不尊重的表情,他们就只是低着头把自己的事做好后便有序地退了出去。   留到最后的领班朝闻翼鞠了下躬,礼貌又恭敬地说道:“闻先生,您要的东西都送到了,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和附近的值勤人员说。”   “除了一会负责报价的,其他的人都撤走,我不喜欢被眼睛盯着。”   尽管闻翼的语气淡淡的,甚至听不出半点起伏情绪,那个领班还是毕恭毕敬地答道:“我没绝不敢有那种想法,闻先生请放心,我会叮嘱负责您这里的员工动作轻一些。”   “嗯。”听到闻翼应了一声,领班才如释重负带人离开。看了眼只顾着照顾弟弟妹妹的池一鸣,他开口说道,“饿的话就一起吃点,我听底下人说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和休息,困的话去旁边沙发上睡觉,自己现在什么颓废样子你自己不知道?!”   “不用你操心。”   池一鸣嘴上和闻翼唱反调,但实际上他确实很疲惫。刚开始疲于应付闻翼,又担心弟弟妹妹的安危,一直撑着一股劲。等看到池雯池曜都吃饱喝好了,他一放松下来眼皮就开始打架。   喝了妹妹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靠座在沙发上没一会儿人就睡着了。不止池一鸣,一旁的池雯池曜也很快陷入沉沉梦乡。   周秘书拉开门,叫了守在外面的荣嘉进来,两个人一人抱一个,将互相靠着睡着的少年少女抱走离开。   池一鸣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恍惚间他做了好几个梦。梦里是熟悉的‘家’,池曜他们一个不落都在,付倾坐在自己身边,照顾着几个年少的弟妹。   Omega清秀的侧颜能看出多年病弱的苍白,但笑容是温柔的,他伸出手轻抚着妹妹的发顶,回过头冲池一鸣笑。   池一鸣也转头对付倾笑,可对视的一瞬间,他发觉身边的病弱青年变成了坐着轮椅的闻翼。男人也在笑,他震惊之下看向周围,一切都没变,家人还是家人,可身边的人却变了。   闻翼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笑容一下子变得狰狞,池一鸣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目光带着些茫然,扫视了房间一圈,旁边的座椅上早不见弟弟妹妹的身影。   几乎是一瞬间,池一鸣反应过来那杯牛奶中的猫腻,一下子从沙发上窜起来冲到闻翼面前,想也不想揪住男人的衣领质问道:“你在牛奶里放了什么?!池雯池曜呢?”   闻翼视线向下,因为池一鸣刚刚用力,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被暴力扯掉,齐整的西装被扯得皱皱巴巴,他也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并没有发怒。   “安眠药而已。那两个孩子受了不少惊吓,需要睡个好觉,司机会一直陪着她们。另外我的司机也是保镖出身,所以与其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全,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你想问的都问个够?你刚刚一直忍着没说话,难道不是因为那些话不方便在小孩子面前说?”   池一鸣攥紧了拳头。   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闻翼身边,男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没有漏掉,却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安排。不仅如此,他自己的心理反而被对方看穿。   要说此刻对闻翼完全没有抵挡与忌惮,那是假话,可从发觉对方完全看穿自己后,池一鸣却有些收敛起自己的锋芒。隔了一会儿,才谨慎开口。   “你故意装出对雯雯她们好,究竟藏了什么目的?!” 第10章 意外中止   面对池一鸣的质问,闻翼语气平淡地反问道:“如果我说我对那两个孩子好不是装出来的,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   池一鸣的回答似乎过于‘诚实’,把闻翼都逗笑了,“老实说,你这孩子坦诚得有点可爱。”   可爱这个词放在池一鸣身上无论怎么想都很别扭,更不要说闻翼是用那副老气横秋的长辈口吻说的。池一鸣听得皱起了眉,张口便反问了一句,“你在讽刺我?”   轮椅上的男人摇了摇头。   “实话,不过信不信就随你了。”   闻翼拍了拍池一鸣揪住自己的手,见对方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缓缓攥了上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池一鸣这次没有轻视男人。几乎是闻翼握住他手腕的一瞬间就猛地用力将手抽了回来。闻翼似乎并未用全力控制,所以池一鸣突然撤手,他并没什么防备。   衣袖从手中被抽走,闻翼也没有抓住池一鸣的意思。看着空空的手掌,他低头笑了一声,随即放松身体仰靠着轮椅,不忘伸手整理被池一鸣弄皱的衣领。   “反应不错,算有进步。不过该说不说,Alpha的体质还真是好到令人羡慕,骨头折断了才几天,这就能跟没事人一样和人打架动手。”   听了他的话,池一鸣的视线不由从闻翼的脸下移到了他的腿上。Beta在身体素质和基因上差了Alpha一大截,有很多重伤无法靠自身自然恢复。譬如足够让人站不起来的重伤。不过说实话,能让闻翼都受这么重伤的人,池一鸣还真想‘认识’一下。   于是,他便随口问了一句道:“那个人还活着吗?”   “嗯?你指谁?”   “让你站不起来的人。”   闻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不过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重新恢复戴上了那副假笑的模样。池一鸣一直盯着闻翼的脸,将他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也更加好奇对方的答案。   池一鸣等了一会儿,甚至一度觉得闻翼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闻翼却突然开口了,而且很坦诚地答了两个字。   “死了。”   这个答案也在池一鸣意料之中,以他目前对男人的了解,即便是与其完全没有纠葛的自己都因一时兴起而被屡屡为难,真有人能让闻翼受这么重的伤,能不能留全尸都还是未知数。不过池一鸣对闻翼的过去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他只是乐于看男人不愉快的样子而已。   “你很得意?”   “当然。”面对闻翼的提问,池一鸣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相反的,他把自己的愉悦当成了武器,“这里所有人都巴结恭维着你,能让你这样的人吃瘪不高兴,难道不值得得意一下?”   是人就会有不愿别人触碰的逆鳞,池一鸣觉得他触碰到了闻翼的底线,所以他不仅没因惹怒男人而感到害怕,反而为刺痛对方扳回一城而感到身心愉悦。   而这个问题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瞬变得很僵。   “到底是年纪小。”闻翼突然开口得出这么一句结论,给池一鸣听得一愣,接近这就听男人接着问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多大年纪了,看着应该也就二十三四岁。”   “很遗憾没你猜得那么老,我还没到二十。失望吗?”   听到这个答案,闻翼只是淡定摇了摇头。   “谈不上失不失望。不过…”一边打量着池一鸣,手指一边有节奏地敲着轮椅扶手。良久后男人才又开口,幽幽说了一句,“真年轻啊…难怪这么单纯好骗。”   池一鸣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现在对男人说骗这个字已经产生了本能反应,顿时急切追问道:“你还有什么图谋?!”   男人慢慢抬起头,嘴脸勾起一丝弧度,似乎很满意池一鸣的反应。   薄唇微启,一字一句笑着说道:“看~你这不就又被我骗了?呵!呆子。”   “你!!”   “好了,压轴戏来了。”闻翼适时开口,强行把池一鸣的火气给压了回去。   顺着闻翼视线的方向,远处的舞台重新掀起帷幕,几名侍者推着足以容纳一个人的鸟笼出来。   银色的鸟笼里关着一名少女,长发如瀑、肤色如雪。因为笼子的空间有限,迫使少女不得不屈膝侧坐,鲜红的丝绸裙摆勉强盖到大腿,纤细的手腕脚腕上扣着与衣裙同色的皮革手铐,银质的锁链缠绕在鸟笼四周。拍卖方甚至用红白双色的艳丽花朵点缀牢笼,翠色的花藤攀着鸟笼的铁栏,试图将刻意营造的观赏感也算到拍卖价格里面去。   作为压轴商品之一,Omega少女的资料很早就被公布出去了。大家面上虽然表示不为少女而来,但前面一两个小时的拍卖反响平平,都是憋着劲儿想获得少女的所有权。当然这其中不乏家底丰厚的几大家族,亦有有些资产的暴发户,抱着自己能否捡个漏的心思来的。   看到池年被带出来的那一刹那,池一鸣整个人都绷紧了弦,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台上的鸟笼。因为拳头攥得太用力,骨节发出几声脆响,惹得闻翼都低头多看了一眼。   “别紧张,等开价就好,只要台上的锤子没落下,这里就没人敢造次。”   池一鸣深呼吸了一口气,听了闻翼的话也没有回应,眼睛一直盯在池年身上。好在Alpha的五感要比寻常人好上许多,尽管贵宾室隔着看台还有些距离,他也能看清妹妹的状态。池年似乎只是脸颊微微泛红,她端坐在鸟笼里视线快速扫过台下一群心怀叵测的男人女人,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药物而产生了什么不良反应,池一鸣这才稍稍松口气。   拍卖很快开始,少女的底价是十六万,虽然不是目前交易的最高价,可相较于之前的拍品,起拍价整整翻了十倍不止。   这个价格一出,不少人立刻偃旗息鼓。虽说能来这场拍卖会的谁家底没有个百十来万,可一开口就是十六万,还只是买了个‘宠物’,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钱可以挥霍,当然那些抱着要把少女买回家自己享用的色鬼不算在内。   赛门安排的侍者被带进来,主动询问闻翼是否要出价,后者只是淡定摇了摇头。   “不急……还有的是人憋着没出价,我懒得跟他们掰扯小数目。”   闻翼后半句算是给池一鸣解释自己不出价打的原因,既是解释也是安抚。有了闻翼的那句解释,池一鸣明显被安抚了些,不然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揪着闻翼的衣领大喊。   前期几个贵宾室的客人都没有出价,普通买家慢慢竞价,把池年的价格喊到了一百六十万后,才终于有人出了手。   “三百万!”   侍者为贵宾室的客人爆出价格,一下子将散客的热情全部打消。   闻翼所在的贵宾室在正南边,喊出三百万的客人正好在他们正北面。池一鸣不清楚三百万对界内人来说相当于什么水平,但这种地方上百万的价格总归不会是什么小数目,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看向闻翼。   “北面的是谁?”   闻翼却似乎并不急于加价,而是一偏头问了那个等着帮忙报价的侍者一眼。   拍卖会的侍者都是小人精,闻言立刻回答道:“北面贵宾室里是祖贡,祖先生。除了闻先生您,另外两间贵宾室的客人分别是俞元峯,俞先生,以及境保总局的熊副局长和他的客人。”   那侍者说了好几个人名,最后貌似还蹦出来个官员,可除了俞元峯,池一鸣一个都不认识,更不清楚他们是否会影响闻翼把池年买下来,因此十分紧张。   “孟先生不在吗?”   “两位孟先生已经离开拍卖场了,就在半小时前,后来熊局长他们才去那边空了的贵宾室。”   闻翼来拍卖会的消息自然早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姓孟的老家伙溜得这么快,多半是发现了什么人,这次赶紧收手离开,避免之后竞争惹来麻烦。闻翼对这位准老丈人的心思拿捏得很清楚,笑笑也就不再理会了。侍者再次开口询问是否要加价时,他抬手比了个一,那人立刻点头领会,出去将价格往上加了一百万。   两间贵宾室里的客人都开了口,另外两间的人也终于活动了起来。   俞元峯热衷于和闻翼抢东西,价格也是不眨眼往上抬,渐渐有些脱离池年这个人本身的价值。与其说是两个人在竞争,不如说是较劲,当然俞元峯那边更像是故意抬价。   “喂!你还要跟他这么互相加价吗?!”池一鸣就算不懂这些事,也看出来对方就是故意抬价,“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人是故意…”   “故意抬价?我当然知道。”   “可在这么喊下去……”价格马上就要加到一千万了,听着就是个非常离谱的价格,池一鸣保不准闻翼的承诺还能否继续下去。俞元峯那个人他虽然只今天见了一面,但素未谋面就将自己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池一鸣并不觉得那会是什么好人。如果池年落在对方手上,他连确保妹妹安全都做不到。   闻翼此时结果他的话悠悠说道:“是啊,再这么喊下去…你可能就要一辈子留下为我工作还债了。”   按说池一鸣听到这种话应该愤怒或是担忧,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闻翼这么悠闲淡定的口气,他也跟着定下心。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他的妹妹会平安回来。   就在闻翼准备再次示意侍者加价时,主办人赛门亲自带着侍者上台中断了这场离谱的竞价,言语之中并没有提及具体原因,只是含糊其辞说要中场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大幕拉下,遮挡了池一鸣的视线,他不知道妹妹被带下去会面临什么,整个人显得格外焦躁。就像一头野兽般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言不发可眼神却很吓人,侍者中途和池一鸣对视了一眼,被骇得原地惊了一下,主动退了几步躲避。   叩、叩。   贵宾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也没等房间内的人允准,来人便直接推开了房门。   来人有两个,看起来都是中年人模样,西装笔挺、气质不凡,年长些的那个走在后面。尽管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但池一鸣直觉感到了危险,后背肌肉都绷紧了,一手扣住旁边的架子,似乎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而真正让池一鸣戒备的人走在两个中年人身后,是个年轻人。   那人露面的一瞬就扭头和一旁戒备的池一鸣视线相撞,两个人剑拔弩张,感觉下一秒就能打起来。两名中年人自然都注意到了池一鸣的存在,不过他们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目光很快落回闻翼身上。   “贤侄好久不见。”   “熊伯父客气了。您是长辈,应该是我去见礼的。”   “以我和你父亲从前的交情,咱们不用这么见外。”中年人摆摆手,寒暄过后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贤侄帮忙。当然作为报答,那个Omega女孩的归属,我们会尽全力帮你得到。” 第11章 幕后的蜘蛛   见闻翼没有立刻应声,熊副局长又接着说道:“俞家的小子是跟你较上劲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孩子而已,不值得贤侄砸这么多冤枉钱,你说对不对?”   俞元峯和闻翼较劲,外人看他们竞价瞠目结舌,可在深知其中猫腻的熊副局长看来这不过是场闹剧。由他们出面调停这场‘闹剧’,既卖了两家的面子,也算给了闻翼一个甜头,方便一会儿开口。   “熊伯父的这个忙…与跟您一起来的这位有关吧?”   “正是。贤侄通透,我也就不多废话了,这位是…”   熊副局长本意是要将身后的人介绍给闻翼,只是一转头看到了池一鸣,就又把话咽了回去,眼神重新落在了闻翼脸上。虽然没有开口,但要清场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   “界境安监委的陈长官对吧?我和您虽然是初见,但和您的表弟一家倒是经常来往。”闻翼笑了笑,面向被熊副局长引来的客人,礼貌开口打招呼。之后马上同那位副局长解释道,“小孩子刚从界外来,对界内的事两眼一抹黑,听几句也不碍事。”   闻翼口中的小孩子自然是说池一鸣,虽然青年外表完全不像个‘孩子’,可论年龄,池一鸣还真是这一屋子大佬里最小的。连闻翼都年长他十来岁,更不用说两个中年人了。   对于自己的身份被直接戳穿,那名姓陈的男人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满,反而带着些赞许点了点头。毕竟事关大价码的生意,如果委托对象是个没眼力没本事的纨绔二代,那一开始就没有合作的必要。   正是因为闻翼一见面就准确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陈长官反而对这个闻氏的新家主有了几分肯定,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开口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笑着点头,算是回应闻翼刚刚的招呼。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已经让人亲自盯着主办方把这间贵宾室的监控监听设备全关掉了。我这个表弟赛门是个胆小谨慎的,所以请陈长官放心。”   中年人对闻翼的识趣很满意,他向手下的熊副局长摆了下手示意,后者立刻会意开口道:“既然贤侄应允,那我就帮你带那个女孩回来。这段时间,你们先歇着。”   歇着不过是句体面话,知道事情轻重的熊副局长可不会放其他人一起在屋里听,他故意这么说一下,就是暗示闻翼也清场。   “荣嘉。”   不需闻翼多说什么,只开口唤了保镖一句,后者便走进来直接伸手抓住池一鸣的手臂准备将人拖出去。   这一次池一鸣倒算是‘配合’,他只对自己妹妹的安全更在意。而一看到闻翼和那个看起来了不起的大人物单独躲起来谈事,就本能觉得谈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最厌恶这种阴谋弯弯绕、算计来算计去的人,所以压根不打算留下听。只不过路过那个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的青年时,池一鸣凌厉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对方身上。   他不好奇不代表别人不对他好奇,尤其是看到池一鸣完全不像受过管教的样子后,对这个出现在闻翼身边的Alpha很感兴趣。   界外、年轻Alpha、竞价一千万的Omega,当这些元素和闻翼这个人产生联系之后,对于稍稍了解闻翼为人处世风格的人来说,不可谓不好奇。   “年轻人火气都别这么大。”熊局长伸手拍了拍身侧的青年,话却是转头对池一鸣说的,见对方完全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便转头笑着同戳在一旁盯住池一鸣举动的荣嘉说道,“我记得闻贤侄对这些事一向是不感兴趣的,这次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先生的决定我们并不清楚,很抱歉没办法回答您的问题。”   熊局长本来也没打算从底下人口中撬出什么话来,听了荣嘉一板一眼的回答便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还得去帮贤侄说和,你们都别这么紧张。这位是里面那位先生的助理,性子内向不爱说话,你们该做什么做就行了,当他不存在都可以。”   外面毕竟人多口杂,熊局长并没有直呼那位的名姓职务,一律用那位先生代替,至于他介绍的青年,年纪不大、目光却凌厉,能让池一鸣都戒备起来的自然不可能只是个‘助理’,不过这种场面话大家心里都明白,自然也没人刻意去揭穿说破。   嘱咐完后熊局长便暂时离开。顶头上司和闻翼密谈,这桩买卖已经过了明面,多半是确定下来会合作了,那么他自然要替领导把许诺的条件之一完成。   俞氏和闻氏虽然都是界内掌管了一定经济命脉的宗族,可财之上还有权,特别是境保局这种有实权的部门。所以即便俞元峯能猜到这其中的猫腻和上位者心中的小九九,面上却也得卖熊局长的面子,应允自己不会再往上加价,愿意以当前的价格出让给闻翼。   当然这个钱并不是闻翼来掏,而是熊局长这边支付,作为提出请求的敲门砖。而解决了俞元峯这边的麻烦,熊局长又马不停蹄带着人直奔主办方后台。   赛门早得了消息,守在后台通道口等了很久才等到了熊局长,一见到人便热情迎了上去。   作为主办方,拍卖会的全程都在宪兵团的监察之下。虽说拍卖已经接近尾声,他并不需要对宪兵过多畏惧,可境保局是宪兵团的上级机关,这位总局的副局长亲自到场并出面调停,赛门这个面子是一定要给的。所以哪怕成交价被压,利润缩水不少,赛门脸上也没露出半点不悦的表情,甚至对于熊局长提出对外统一口径虚报价格的要求都一一应允下来了。   赛门之所以答应得那么快,固然是因为不想得罪上面的人,也是因为他作为主办方已经拿到了预期之中的利润。至于女孩的身价高低,也不过是少赚几分的小问题,所以心里一合计,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交易进行得很顺利,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个子高挑的Omega少女被带到了熊局长面前,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神却并没有屈服,而这样的眼神,他刚刚在另一个Alpha身上看到过。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少女对他们所有人都明显戒备,甚至有些抗拒,手下人在熊局长的示意下开口试图劝解缓和下,结果发现少女并不认识闻翼。   这时熊局长想到了池一鸣,他抬手示意手下退下,自己亲自开口说道:“别紧张,这里的人对你都没有不轨的意图,我也是代替别人来接你走的。那个男孩子是个Alpha,看着比你年长一些,他很关心你的安危。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来就是带你去找他的。而且以小姑娘你的智慧应该明白,我如果真有坏心,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   如男人所说,池年当然明白以自己如今的处境和身体状况,即使她并非娇生惯养的Omega那样完全没有战斗力,但在界内,她孤立无援,根本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逃脱。而对方的描述让她一下子想到了池一鸣,她也确信大哥在知道她们被抓走的消息后一定会不顾一切来救她们几个,然而大哥为什么会和这些体面的界内人有关联…池年心里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面上却点头应允和来人一起走,毕竟她之前被迫和弟弟妹妹分开,如果对方说的人真是她大哥,确实需要见到人再好好筹划一下怎么救剩下的两人。   见到池一鸣的那一瞬,稳重如少女也抑制不住重逢的喜悦。她甩开带她过来的人,几乎是小跑着扑到池一鸣怀里。   “没事了,年年,大哥在这儿。”池一鸣俯身把少女紧紧抱在怀里,手掌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安抚她。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感受到皮肤表面传来的热度,想起闻翼提到的药,池一鸣立刻放开女孩,仔细打量着她的情况,有些焦急询问道,“有没有感觉身体不舒服?”   因为药物的作用,少女的体温有所升高,脸颊有些泛红,不过眼神还算清明,证明药效并不太重。   见池年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不适,池一鸣才勉强宽心了一些,他此刻更迫切得需要从闻翼这里得到缓解的药物。身为Alpha,他担心拖久了池年会因界内的药物引来情期,那将会是个大麻烦。   “大哥,池曜和雯雯可能还在这里,他们…”重逢的惊喜过后,池年恢复以往的冷静,果断向池一鸣说明弟弟妹妹的情况,只不过她的视线在注意到池一鸣带着的项圈以及那块牌子上的图案时止住了话,眼神有些不敢置信,“大哥,你…不会是?”   池一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不被人抓捕,为什么能够让人出钱把她带出来,少女几乎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什么,她没再说下去,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年年,没事的。这只是一个方便我出入的玩意而已,随时可以摘下来。”池一鸣当然明白妹妹的心思,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安慰的话瞒不了少女多久,但为了不让女孩心里产生内疚的情绪,他说着话就要伸手去解脖子上的颈环。好在闻翼给他换的这个东西就真的只是个带着家纹标志的颈环,颈后的锁扣自己也能解开,所以池一鸣很轻易就解乐下来,拎着示意给妹妹看,“看。我想摘下来就可以摘下来,所以别胡思乱想。”   兄妹俩其实心照不宣,都明白对方是在照顾自己情绪,所以池年攥了攥拳头,将自己的愧疚隐藏下来,准备重提弟弟妹妹的事,只不过这次她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已经被人打断。   “原来是兄妹重逢,真是一出感人的场景。”一旁贵宾室的门拉开,两人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后面出来的那个坐着轮椅,两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池一鸣兄妹身上,看起来刚刚兄妹两人的对话也听了一部分去。走在前面的那个中年人感慨了一句,随即扭头对跟上来的人说道,“贤侄还真是温柔心善,肯花这么大代价帮人家兄妹重逢,看起来对自己养的小东西很用心。”   闻翼一脸笑意答道:“陈伯父高看我了,我只是不喜欢看人死气沉沉的,留在身边的人还是健康活泼才能养眼一些。”   刚见面是陈长官,聊了这一会儿称呼就已经变得亲近了些。那姓陈的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了几声,抬手在闻翼肩上拍了拍,最后一下干脆按在对方肩头没松手,意味深长说了句,“那贤侄记着我这事,倒也不是很急,尽力…就可以了。”   “伯父放心,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那我就摆脱贤侄了,哈哈!”   两人面上都是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他们说的真就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而已。而得到了满意答案的中年人也不打算再继续逗留,毕竟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并不合适,所以谈好了合作后,他便向熊局长示意,在对方的陪伴下很快离开了拍卖会场。   闻翼在池一鸣兄妹开口之前说道:“事办完了,我们也先回去,会给你们兄妹好好说话的机会。”   池一鸣赞同闻翼的话,而且刚刚闻翼和那名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妹妹池年抠了下他的手心,显然是暗示有话说,他们也确实需要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在此之前,他已向池年小声说明池曜和池雯都已经平安救出,都在闻翼的车里睡着。   意外的是听到这一切的池年并不像池雯那样对外表人畜无害的闻翼表现出亲近和感谢,反而从始至终就十分抗拒…甚至有一丝畏惧。   回去的路上兄妹四人挤在一排,荣嘉照旧坐在副驾驶,周秘书面无表情向闻翼鞠了个躬后才坐在闻翼身边。回程的路上,车内只有周秘书说话的声音,内容无非是汇报今天的情况,包括一些对会场拍品成交价的调查以及后续进项的预估。因为他一上车就按照闻翼的吩咐将早准备好的缓和药剂给了池一鸣,所以这一路池一鸣并没有再主动和闻翼多说一句话。   周秘书的语调一直很平,没有半点起伏的专业词汇往外蹦,古板得像是在念经,尤其是池家兄妹这种不懂界内弯弯绕的人听了可以说更加催眠了。两个小的自然不用说,池年服了药,又有大哥在身边,一直绷紧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听了周秘书这么一顿输出,没一会儿就困得睁不开眼。   闻翼看了眼压低声哄妹妹睡觉的池一鸣,破天荒抬手让周秘书停止了汇报的过程,给几个受惊的孩子一个很好的休息环境。   由于车上的汇报中断,回了家就得继续。牵涉到庞大利益以及陈长官的那个约定,闻翼一时顾不上池一鸣他们几个,回去只嘱咐了荣嘉带人把池一鸣兄妹四人都送到之前那个小房间先休息,就带着周秘书去了书房继续忙工作。   池一鸣也得以仔细问清之前的事,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没吵醒池年,等女孩睡了一个安稳觉后,兄妹才坐在一起聊天。池雯和池曜性子天真,对一切都没什么察觉,虽然在小屋子里出不去有些憋得慌,但到底是小孩子,对周遭环境的适应性还是很强。   为了保证他们的话不影响到两个小的,池一鸣把池年拉到隔间卫生间里单谈,他直截了当问起池年看到闻翼和项圈时的异常反应。   池年接过大哥递过来的项圈,仔仔细细观察着那个牌子上的蜘蛛纹。在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之后,她缓缓抬起头,语气肯定地说道:“这个蜘蛛纹和当时抓走我们的机器上的图案…完全一致。这就证明给大哥你这个牌子的人,很有可能和抓我们的那些人就是一伙。或者更大胆的说,今天这个帮了大哥的人,其实才是幕后的那只…‘蜘蛛’!” 第12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池一鸣直接抬手捂住妹妹的嘴,轻轻摇头示意女孩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不需要过多提示,池年立刻明白了大哥这么提醒的用意。这栋宅子的主人和抓她们姐弟三人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拍卖会的那一笔费用显然不可能是对方‘好心’帮自己大哥出的,他们身在别人的控制之下,房间里大概也少不了监听监控一类的设备。   女孩看着大哥,尽管池一鸣并没有和她说明闻翼买下她们三人的原因,却也知道能让对方出手,大概率是大哥做出了什么牺牲和让步。顿了下,她不由担心地问道:“大哥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会有生命危险吗?”   池一鸣摇摇头,只道:“别担心,我会平安把你们带回去的。只不过一时半会可能没那么容易离开,所以我顾及不到的时候,池雯和池曜就要靠你看顾了。”   “大哥放心。”向来稳重的女孩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原先在界外,每每大哥和柳哥出门办事,都是她照顾留下来的一大家子人,虽然付倾比她年长,但因为身体不好,更多时候都是卧床休息的,女孩早已习惯,“只不过我们一直不回去,柳哥和付倾哥应该会很担心吧,尤其是付倾哥…”   “柳哥有分寸,我离开前有过交代,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池一鸣抚着妹妹的头顶,轻声安慰劝导,“不会等很久的。”   “…嗯。”其实池年心里并没有底,因为见到闻翼的第一面,她就一种直觉。大哥可能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但为了不让大哥过于担心,女孩并没有将心中的担心说出来,只是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有些事大哥别一个人扛,我虽然是个Omega,但并不脆弱,我也可以替大哥分担。”   池一鸣没有顺着妹妹的话应下来,而是说道:“傻丫头,你什么时候见大哥我做过那种傻事?就算真遇到了,我也会咬断对方的喉咙。”   “嗯,我相信大哥的决定。”   那天兄妹俩谈过之后过了还算平静的三四天,具体到底过去多久,因为身处没有窗户的房间让四人的时间观念都有些模糊。池一鸣和池年还好,两个小的过了头一天的兴奋劲儿后开始抵触这种环境,池年主动承担起哄弟弟妹妹的责任,让池一鸣可以静下来思考直接之后应对的策略。   或许是这次有了闻翼的特殊关照,送饭的人并不是像上次那样忽略闻翼的要求,跟着四人份饭菜一起送来的还有界内的糖果点心,量不算多、包装也很粗糙,但对于界外接近于纯自然的生产力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零食了。只不过对于其他有关闻翼是否有空,以及是否能让两个孩子离开房间的要求,对方仍然选择了无视。   “出来。”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关闭了几天的门被拉开,荣嘉的身影出现在兄妹四人面前。而高大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少说四五个人,难怪刚刚门外脚步声那么大。   池一鸣在荣嘉说了那两个字后果断站起走向门口,尽管对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找自己的。这些天他也想了很多,甚至猜测了自己可能面临的苛责与为难,所以当这一切真的要来时,他的心态倒是十分平和。   和池年互换了个眼神之后,池一鸣踏出房门,“走吧。”   身后的房门被重新关上,荣嘉却并没有立刻带池一鸣走,而是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人一番后开口问道:“先生给你的颈环呢?”   “扔了。”池一鸣自然不可能一直带着那东西,不过东西是被他扔在小屋里了,然而面对口气不善的荣嘉,他就是故意说对方不爱听的。看到荣嘉脸上还有前几天他俩打架后的痕迹,不由主动招惹了一句,“脸上还疼吗?”   荣嘉微眯起眼,可以看出他因为池一鸣的挑衅有些愤怒。不过他并没有借机为难池一鸣,而是出言‘提醒’道:“你小子有种就继续在先生面前摆出这副模样,到时候你永远也别想获得自由,也连带着你的那几个弟弟妹妹一起被困死在这里!”   池一鸣眼神凌厉看向荣嘉,他没有回嘴,而是在思考对方这么说的用意。   不过荣嘉没兴趣再跟他多废话,直接宣布道:“先生要见你,不过你这脏兮兮的模样实在碍眼。你们…去帮他清理干净。”   跟着来的佣人凑上来要拉池一鸣,她们大多都是女性,而池一鸣在佣人们靠近时闻到了不同Omega的信息素味道。很淡,但是毋庸置疑都是Omega。如果是闻翼的保镖,池一鸣一定不会任他们拿捏,但拉扯他的都是些女性Omega,他无法对这些人动粗,被拥簇着往这一层更里侧的另一间屋子走去。   路过荣嘉身边的时候,池一鸣咬牙低声说了句,“卑、鄙。”   “我没拦着你反抗。”   所谓清理,其实只是洗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偏偏从荣嘉的嘴巴里说出来就变得难听。不过等到了洗澡的时候,池一鸣坚持没让那些女孩子帮自己,地下室的房间没有窗户可以逃走,佣人们也不再坚持,等池一鸣自己冲洗了一番出来后主动上前帮他换新衣、吹干头发,甚至还用上了一些香水在衣服上。   池一鸣很不适应这样的着装,香水的味道其实并不刺鼻,可他还是打了两个喷嚏,才不情愿得被几个女佣带了出来。   “戴上。”   守在外面的荣嘉一看到人就举起了手中刻着黑蜘蛛纹的颈环,半命令池一鸣戴上。皮革带子有些明显的褶皱,显然是从房间里找出来的。见池一鸣迟迟不愿接过便出言威胁道:“拖也没用,迟早要戴上的。而且今天除了先生还有别的客人,打了先生的颜面,你的弟弟妹妹第一个死!”   池一鸣的死穴被荣嘉拿捏,只能抬手接过颈环戴上。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闻翼让他自己戴上的时候他还没感觉像此刻被荣嘉盯着时这么耻辱。   “好了,跟我走吧。”   已经耽误了很久,荣嘉没有再耽搁,嘴上虽然说跟自己走,但话音未落就已经用力抓住了池一鸣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拖。荣嘉抓得很用力,池一鸣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满,也清楚是在可以为难自己,所以即便有些疼,他也没有开口喊疼或是叫荣嘉慢一点,就这么被拽到了二楼。   这也是池一鸣第一次去到闻翼宅子里别的地方。   在书房门外站定后,荣嘉先是整理了自己的着装,之后才抬手在门上轻敲了敲。等里面传来闻翼询问的声音后,荣嘉才提高了声音答道:“先生,我带人过来了。”   “进来。”   得到了允许,荣嘉又拽了池一鸣一把,随后拉开了书房一侧的门。他自己先走进去,扭头用眼神示意池一鸣也跟进来,只不过后者进来时明显不那么配合。   池一鸣走进来时眼睛迅速扫过书房内的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正前方书桌后的闻翼身上。不过很快,他也注意到挨着书桌左边最近的一个中年人,因为对方从他一进来时就一直用不算和善的目光注视着他,光看这个眼神就知道不是个善茬。至于书房里其他几人都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就不再看他了。   显然这些人就是荣嘉说的闻翼今日的客人。   “人你们都看到了,现在三堂叔还有什么问题吗?”等荣嘉鞠了个躬主动退出并关上书房的门后,闻翼面向桌前的中年人笑着问了一句。不待那人说什么,便抬头看向池一鸣,伸出手指了指挨着书桌一侧的单人沙发,轻声道,“一鸣,过来坐。”   换做任何一个人听闻翼这么温柔和人说话都会好奇他们的关系,更不用说早听到了些流言的闻氏众人。而唯有知道闻翼真面目的池一鸣对男人刻意在人前表现出的温柔感到肉麻膈应,但他并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反正闻翼已经开口了,他便迈开步子,当着一众闻氏宗族的面坐到了离闻翼最近的小沙发上。   闻翼腿脚不便,日常是坐轮椅出行的,就连书房也是除了客用的椅子之外不再单独准备椅子,可今天却出现了一个单人沙发,是为谁准备不言而喻。   意识到这个事实,书房里一众人表情各异,其中当属瞪池一鸣的那个中年人脸色最难看。池一鸣刚刚听到闻翼叫对方堂叔,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点名要见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乐得见敌人内部自己互掐。那中年人越是瞪他,池一鸣越是放肆,最后长腿一抬,直接架在了闻翼的书桌上。   “家主,就算你喜欢养这种,也不该让他这么放肆!这是根本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九百万就买了这么个东西?!”   闻翼对男人说的完全不在意,手肘撑在桌案上,双手交叠,左右转了转头看向两边的人,最后视线落在池一鸣身上并轻声询问了句:“一鸣,你觉得呢?”   池一鸣抬眼看了发怒的男人一眼,没有回答闻翼的话,收回腿站起身来,却并不是怕了对方。径直走到闻翼书桌边上,视线扫过桌上的所有东西,最后选定了一个玻璃制的小墨水瓶,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重量。   下一秒,那墨水瓶就照着中年人的头扔了出去。   Alpha的力量和运动神经都不是普通Beta能够比拟的,何况对方压根没想到池一鸣会这么‘放肆’,墨水瓶正中脑门。嘣的一声碎在了对方头上,墨水混合着血立刻流了下来。   书房里的其他人都看愣了,迟了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聚在挨砸的中年人身边,有人主动拿出手帕帮忙捂住受伤的伤口,有人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跳起来指着池一鸣,眼中冒火,也有的见血流不止要帮忙叫医生。   池一鸣视线扫过他们,发觉有几个虽然也口头上关切被砸那人的伤,但脚下的步子几乎没怎么动,下意识扭头看向闻翼。却发现男人正好也在看他,脸上满含笑意,对池一鸣伤人的举动没有半分指责。   他略显得意的表情让池一鸣感觉有些挫败。动手伤人本来就是为了激化闻翼和他们家人的矛盾,既然男人敢拿他当借口撒谎,那么他也刚好给对方惹点大麻烦,砸也是奔着那个看起来最有资历的人去的,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想借着闻翼给的假身份趁机给男人惹麻烦的举动似乎反而帮到了对方,属实是弄巧成拙了。   闻翼在堂叔被伤的整个过程中都是保持沉默的,只在有人想帮助讨回公道时才笑着劝和道:“一鸣才十九岁,孩子心性对什么都好奇,一时手上没分寸。这点我会好好教育他的。旭明堂弟和一鸣应该算同龄,三堂叔平时光是为了帮堂弟收拾烂摊子就没少找过我,更该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好管,耐心点。”   闻翼说话从来不急不燥,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可这不代表他说话没有分量。尤其是扯上了那人经常闯祸的儿子,顿时就灭了那位堂叔的气焰,偏他说话时又是笑着的,即便知道闻翼是实打实的威胁警告,别人也不好翻脸,这口憋屈气也得咽下去。   “不过三堂叔的伤到底是因为一鸣不懂事。这样吧,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堂叔先回去治疗,中间产生的费用寄单子给我,我拿自己个人的钱赔给堂叔。”在场的都是闻氏里有分量的掌权人,闻翼自然不会为了出这一口气而影响自己在族内的风评。大伙都听到他愿意拿自己的钱赔付,也许诺了会教育,自然不会给旁人太多嚼舌根的由头,占大头的道理拿住了,免得日后麻烦。   然而话锋一转,闻翼的语气也冷下来一分。   “不过有件事三堂叔也得清楚,这九百万是从我个人账户出的,用的也是我父亲的死亡赔偿金,他老人家去世前没有父母兄弟在世,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且他是因为外旅游时遭遇袭击意外去世的,按照界内的继承法,这笔钱不属于闻氏而是我,所以三堂叔不必担心我乱动闻氏的资产。”   看起来是解释钱的来源,实则是警告对方手伸得太长了。上代当家人已死,闻翼要动自己的钱还是如何管教买来的小宠物,都是他这个一家之主的事情,轮不到闻氏的宗亲来插手。   好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部分人也就明白了闻翼的态度,不再纠结于那笔花销的事。   等无关人员都告辞离开书房后,闻翼才松了口气,向后仰靠在轮椅上,扭头对池一鸣说道:“看起来你的负债又要增加了。呵,继续努力。”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池一鸣果断抓住他刚刚更别人说话时的‘漏洞’,质问道:“那九百万你可没出,是别人找你帮忙出的,池雯和池曜也是你从那个赛门那里诓来的,你这个奸商出什么钱了?!”   “第一,那九百万虽然没从我账上走,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答应别人的要求,帮这个价值几百万的忙。第二,今天砸伤闻晖的是你,医药费算在你头上不应该?第三,从赛门手里要下你时我送给他的那个东西,那可是我花了钱托了人辗转拿到的。里里外外加起来我再给你抹个零头,一千万,你打算怎么还我?”   “我没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嘛……”   “!你干什么?!”   闻翼话音未落,突然伸手抓了下池一鸣的臀部。几乎是男人手指向内扣的一瞬间,池一鸣惊得向斜后方连退了好几步,确定是闻翼伸手够不到的地方才站住并提高了音量质问,他倒不是怕,而是真的被闻翼的举动惊到了。   “我知道你还不起那么多。一半还钱,一半肉偿,我也可以接受。” 第13章 留下来   闻翼直接上手掐的动作让池一鸣想起了几天前拍卖会时的事。   虽说几天之前拍卖会时闻翼就曾经提出让他用嘴服侍的要求,但池一鸣一直觉得那不过是闻翼的刻意刁难,可直到刚刚那些话从男人口中说出,他才意识到闻翼的心思不纯,看向对方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真是个单纯到可爱的臭小子。”作为年长者,闻翼将池一鸣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甚至连此刻大男孩心中的想法也能猜中几分。他没有继续兜圈子,而是直白点明,“如你所说,我是个商人。姑且不探究我到底是不是奸商,只要是个商人就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闻氏这样庞大的族群,赔可能就意味着底下很多家庭失去工作和生活的资本……”   池一鸣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没有被闻翼的‘逻辑’带歪,果断开口打断对方道:“你在混淆概念。钱是从你私账出的,实际与你说的闻氏利益无关,就算欠人情要帮忙,那也与你说的那些普通家庭无关。还有…那个赛门许诺拍卖利益的百分之十,第一次的时候你虽然拒绝了,可后面拍卖会时他提出来你默认了,我听到你的秘书和你汇报拍卖会的收益了,你根本不可能亏那么多!”   闻翼意外于池一鸣的突然开窍,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惊喜。   “你对这些的敏感反应让我真的很意外你只有十九岁、还是生于界外的人。”闻翼的话算是变相肯定了池一鸣的说法,不过男人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拆穿而不好意思,而是突然提起了刚刚池一鸣砸闻晖的事,“老实说我很感谢你刚刚那一砸,你做了我想做但暂时还不能做的事,顺便拉走了一波闻晖的仇恨。我很欣赏你这样聪明的孩子,留下来为我工作算是还债吧,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肉偿与否。”   “我不会遵守你们的规则,因为我知道你掌握规则,对你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随地掀桌反悔的闹剧。”   闻翼的话乍一听好像是个合理提议,但对于池一鸣兄妹来说整件事起因本就是他们先遭受了无妄之灾,后又被强行加诸在身上的债务。池一鸣并不觉得还钱是自己和弟妹们的义务,而且闻翼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将他们强留下。一千万的负债又没有规定偿还期限,所谓的工作更像是个借口,如果闻翼有心完全可以将这个期限拉扯到无限久远,所以明智的做法是不去适应对方提出来的规则。   “我喜欢你这点,也挺好奇的。你们界外的Alpha都是这么聪明又有趣的吗?”   闻翼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带着很强的暗示,尤其是对已经从妹妹口中得知她们被拐始末的池一鸣来说更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们又想把主意打到我其他的同伴身上?”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池一鸣就后悔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   这个‘又’字摆明了他知道同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再抱着侥幸的心理看向闻翼时,他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了戏谑的神情,也明白了自己被套话了。   “你的警觉性甚至不比我身边的荣嘉差多少,只不过你们住的房间监听设备更先进一点。”   闻翼只是低笑了一声主动解答,他这话也变相说明那天池一鸣兄妹躲在卫生间交流的内容也都被听到了。   “不过掌控身边发生的事是我多年的习惯,并不只针对你。我也可以证明,你妹妹没骗你,抓界外的人进来贩卖是闻氏外围的生意之一,也有见不得光的成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闻翼手指轻敲了敲桌子,迟了几秒才开口反问道:“如果我说你妹妹她们被绑走的事与我无关,你相信吗?”   池一鸣震惊于闻翼略显犹豫地语气和询问自己时带着期望的低姿态,顿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不敢信。”   不敢信,而不是斩钉截铁的不相信。   “猜到了。”闻翼无奈笑了笑,再开口时语气明显比之前要轻柔了些,“我想留下你,一半出于兴趣、一半出于真心。”   池一鸣被闻翼的话弄得后背发麻,甚至有些不适应对方突然的低姿态,他回忆了一下刚刚他们之间的对话,试图找出让闻翼发生态度转变的关键点。   可他们聊的大多是还债的事,硬要说什么话题能成为契机,那大概只剩下闻翼那个掌握身边事态变化的习惯了。至于原因是什么,池一鸣并不感兴趣也不想探究。   “就算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我又能得到什么?你对我感兴趣所以还是要强留下我们兄妹,到头来生死荣辱还是你一句话的事,我怎么确定未来哪一天你不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闻翼的低姿态给了池一鸣反击的机会,趁机和男人谈起了条件。如果闻翼心口不一,那么刚刚的低姿态就肯定是故意装出来的,如果是真的,他也能趁机提出条件,尽早把弟弟妹妹送出去。没了后顾之忧,他离开不过是时间问题。   无论闻翼怎么答,池一鸣都立于不败之地。只是看着闻翼略显失落的表情,池一鸣心里突然有些负罪感,不过他很快将这个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板着脸等闻翼的答复。   “我可以让你送两个年龄小的孩子回去,甚至可以让你回去一趟见同伴,不过送完弟弟妹妹,你得跟我回来。”   留下池年是池一鸣意料之中的结果,至于闻翼没有提出其他要求这点倒是着实有些意外。池一鸣不由产生自我怀疑,然而他还是无法相信闻翼这种老狐狸会突然变得这么‘好’。   不过这个念头并没有在心中纠结太久,因为现在的结果已经是他感觉闻翼能给的最大限度,所以池一鸣只短暂迟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答应你。”   闻言,闻翼脸上露出笑容。池一鸣看着他一时无法断定对方是演戏还是发自真心的,不过态度还是缓和了些。   “说实话,我真的看不懂你这个人。”   闻翼摇头轻笑。   “没那么复杂,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已。界内的人说话从来不会好好说话,大环境都这样,身处其中很难不受影响,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因此才更喜欢你这样的。”   “你们这种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不累吗?”   “累,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会被别人吃掉,不得已而已。”   “你们自找的。”池一鸣对于界内人的行径无法苟同,更不会同情这些人,然而不知不觉中,他面对闻翼时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没再时刻保持那么强的攻击性。这一点连此刻的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你说得对。”   池一鸣总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压抑,便主动提起闻翼刚刚的许诺,追问道:“什么时候能送池雯池曜离开?”   “这几天不行,有重要的事我走不开。”   “你派人跟着我去送就行。年年还在你手里,我不会跑…”   然而这次闻翼没有一味迁就,出言打断了池一鸣的提议道:“不行。等我一起,我也好奇你的成长环境。”   “可以按你说的,但不能拖得太久,而且这阵子给几个孩子换个大一点的环境。你之前说过你不会苛待孩子,那个没窗户的地下室根本不能住。”   “嗯,我一会让荣嘉去安排。”闻翼满足了池一鸣的要求,见青年不再主动说些什么,他嘴脸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很快就隐了下去,并朝池一鸣伸出了手。   “现在可以过来一些吗?”   池一鸣犹豫了下还是走向闻翼,不过在距离对方一臂的距离就停下了,看来刚刚掐的那一下还是给池一鸣留下了些阴影。   闻翼也没有过多要求,而是拉起了青年的手,压低声道:“留下来吧,我想你留下来。”   “…我会留下来还你的钱。”   叩、叩、叩。   几声敲门声惊醒了屋内的两人,池一鸣缓过神来猛地抽回手,想也没想退了几步。   随后房门被拉开,荣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闻翼对贴身保镖的出现并不意外,随口问道:“什么事?”   “先生,孟小姐到了。”   “嗯,请她在客厅稍坐一会儿,我马上过去。”闻翼从书桌上翻出两个文件夹放在腿上,扭头示意池一鸣过来帮忙推轮椅。后者看了眼完全没打算过来接手的荣嘉,轻叹了口气还是主动走过来帮忙将人推到了书房门口,之后则由荣嘉接手。   跟着荣嘉过来的还有一名身着素色长裙的中年女人。   “敏姨,你带着一鸣把地下室的那三个孩子接出来吧,就安排在一楼东侧空着的那几间房里就行。”   “好的先生。”   池一鸣看了眼闻翼,最后还是跟着女人离开了,他们离开后荣嘉接手推着轮椅往宅邸的升降梯走去。   在确定他们说话绝不会被池一鸣听后荣嘉主动开口问道:“先生为什么突然改变对那个Alpha的态度?我并不认为他会理解先生的好意乖乖待在您身边。”   闻翼满不在乎说道:“对付这种倔的,你越是强势他越是一身反骨,我没精力教孩子。池一鸣这种看重亲情、责任感重的倔小子,装装样子他自己就先内疚了,也省得我多费口舌了。你今天这个恶人做得不错,值得表扬,以后继续保持。”   “好的,先生。” 第14章 变相同居   从没有光的地下室挪到舒服的小房间,两个孩子的情绪恢复得很快。   池一鸣有意瞒着,也没告诉池雯和池曜真相,只说很快就能带他们回家。两人自然高兴庆祝,池雯无心提起闻翼,说想感谢对方,毕竟在女孩的认知里,闻翼是温柔又稳重的好心人。   池年没有拆穿大哥的谎言,只是在安顿了两个小的之后拉池一鸣出去单聊,她直觉闻翼不可能这么简单答应放她们离开。   池一鸣叹了口气道:“确实没那么简单。闻翼只答应让我送雯雯和池曜回去,他留下你来牵制我。抱歉,这是我的问题,却连累年年你了……”   池年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说道:“不,大哥你没错。本来就是他们突然来抓我们,大哥也是为了救我们才不得不答应那个闻翼的要求,应该是我们三个欠你,那些人欠我们才对,和大哥无关。”   池一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伸手轻拍了拍妹妹的肩头,压低声、语气郑重许诺道:“不管怎么样,大哥都会尽快把你也送回去。”   “那你呢?”   “我能单枪匹马来救你们,日后也能回去。”   池一鸣没有说得太清楚。在闻翼已经明确说明宅邸里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情况下,他和池年现在说的话一定也会一字不落穿进闻翼的耳朵,二来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聪慧,所以话点到为止,兄妹俩心里也都清楚。   事实上如果没有人质在别人手中,想要靠武力震慑控制池一鸣基本等于不可能,池年也清楚这一点,便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只不过相较于乐观的弟弟妹妹,兄妹俩脸上却是不见笑容。沉默了一会儿后,池年才开口道:“既然大哥和这家主人已经暂时谈拢,那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大哥这几天照顾我们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不如趁现在没什么事养养精神,我担心雯雯她俩,今天就全由照顾他们吧。”   池一鸣知道池年这么说是想让自己好好休息,她自己则去和两个小点的弟妹挤一个屋子。不过池一鸣过惯了流浪的日子,天为被地为席怎么都能睡,独占一个房间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他也不准备委屈这个妹妹。池年稳重懂事,可她也才十六岁不到,又是个女性Omega,池一鸣怎么可能让妹妹凑合。   他摇摇头说道:“你就好好在这间房休息。我瞧闻翼这儿空房间也不少,反正他都已经拿你们威胁我合作了,我一会儿再去要一个房间休息就好。”   不管嘴上说,池一鸣直接把妹妹按在床上,让一直跟着他提心吊胆的女孩赶紧休息。两间屋子都有中央空调控制,空间虽然不大,但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内温度控制得适宜,正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好好休息。   没等池年反对,池一鸣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并果断走出去帮妹妹关上了门。   只不过他刚想去看看池雯和池曜,走廊拐角突然出现的人让他心下一惊,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姿态。   荣嘉对于池一鸣的戒备已经到了见怪不怪的程度了,只是迟了下才宣布道:“先生让你从今天开始去他房间睡,现在跟我来。”   对于闻翼的这个决定,池一鸣有些看不懂。以他和闻翼之间不算友好的‘合作关系’,是绝对不会做出把人放在身边这样的决定,毕竟一个人睡眠的时候是最没有防备和反应最慢的时候,池一鸣能够想到的原因就是要么闻翼睡觉不沉,要么就是闻翼压根不认为自己能造成什么影响。   前一个原因让池一鸣忌惮,后一个则是不爽。就算撇开Alpha好战好胜的本性,换做谁被这么轻视也会气得睡不着。   池一鸣深吸了口气,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开口道:“我要先看一眼我的弟弟妹妹。”   “…可以,不过快点。”   荣嘉对池一鸣的厌恶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即使作为他雇主的闻翼已经多次表达了对池一鸣的‘重视’,荣嘉也没有做出任何调整。关上门后池一鸣背靠着房门,迅速在脑中思考荣嘉在这里的身份地位。很显然,男人不仅仅是闻翼信任的保镖头子这么简单,他们之间甚至可能不仅仅是信任这么简单。毕竟以闻翼的性格手段,荣嘉能有恃无恐表现出对自己的恶意,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是闻翼的默许,甚至可能是闻翼的手段之一。   池一鸣为了弟弟妹妹的安全,已经和闻翼达成了暂时的合作关系。身处界内,其危险程度可能并不比在界外单枪匹马挑战十几头变异虫兽简单多少。为了能够坚持到回家的那天,他必须要在维持自己的‘利用价值’的同时,尽可能多得掌握闻翼身边的情况,这样才能提高日后自己脱身的成功概率。   房间里,池雯和池曜睡得正熟,比前几天在地下室舒服太多的环境让两个孩子放下了最后的不安。他们睡得很沉,甚至没有察觉到大哥的到来。   池一鸣俯身用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和红扑扑的脸颊,在确定了孩子并没有发烧,只是睡觉出的汗后他才松了口气,离开了房间。关门的时候还用手垫了下,不让门发出什么声响吵醒里面睡着的两个孩子。而面对荣嘉的催促,池一鸣选择置之不理,反而看向刚赶过来的中年女人,他记得闻翼唤她‘敏姨’。   “我记得您是敏姨,里面的三个孩子都刚刚休息下来,麻烦您关照下。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粗暴开关门,以免吓到她们。”   池一鸣敢这么直接指挥闻翼家的佣人是因为之前接三个孩子上来时,他通过短暂的接触感觉到敏姨是个温柔且疼爱孩子的人,而且单凭闻翼对她客气尊敬的态度就能大概知道敏姨在闻宅的地位。   一个温柔又有地位的女性是池一鸣在不可控环境下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了,而女人也不负他期望,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嘱托完了这一切,池一鸣才跟着快要不耐烦的荣嘉去了闻翼的卧室。   但这个过程中,池一鸣又发现了一件不合常理的事。那就是闻翼的卧室并不在一楼,而是在三楼顶楼。虽说界内的科技比较完备,为了方便闻翼出行也配备了升降梯,可一个腿脚不便的人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书房和卧房分别设置在二楼和三楼,这样岂不是徒增麻烦?   除非是有什么隐藏的缘由。   带着这些疑问,池一鸣跟着荣嘉上了三楼,他们是走楼梯一层一层上去的,按荣嘉的说法是升降梯只为闻翼服务,不是他们能使用的。不过池一鸣对荣嘉的羞辱攻击已经免疫了,男人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半个字,反正动手打起架来他根本不虚。   三层一整层的布局非常简单,一左一右两间房,各占据了三层的一半,楼梯走上来斜对面就是平日闻翼出行乘坐的升降梯。而楼梯这一侧拐上来正对着闻翼的卧室,至于另一边……池一鸣凭借着出众的视觉快速扫过对面,注意到了那扇上锁的金属门,和周围古朴的装潢格格不入,而越是严密保护的地方就越藏着更多秘密。   只是此刻池一鸣没空去思考对面的房间,因为荣嘉打开门时,闻翼已经在房间里了,池一鸣回神的瞬间就和男人对上了视线。他很清楚对方敏锐的观察力,所以几乎是瞬间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希望刚刚的怀疑没有被男人察觉。   荣嘉只将人送到就离开了,因为闻翼让荣嘉今晚不用守着,所以池一鸣倒不担心荣嘉半夜偷偷报复自己,不过也更加好奇闻翼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放心。   闻翼的房间内到处都安装有辅助的横杠,床边、桌边、衣柜边上都有。床面离地的高度比正常床都要低一些,这一点池一鸣能理解,可衣柜与书桌都是正常人使用的高度,甚至可以说更高这点就不那么能说得通了。再加上那些横杠的设置,让池一鸣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你其实能站起来?”   闻翼把他叫来同住,意味着根本不打算对他隐瞒什么,所以池一鸣也是直接问出口的,并没有忌讳什么。   “挺聪明的。”闻翼的肯定听起来很平淡,那是因为他一点都不意外池一鸣能想清楚这些。事实上如果池一鸣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么可能连第二天的太阳都不会看到,所以池一鸣问得很直接,闻翼回答得也很干脆,甚至‘贴心’地描述了下自己的病症,“我是年轻时腰部受伤导致的不完全截瘫,复健之后也能正常站立行走,只是肯定没办法像你这样活蹦乱跳的。”   “那你天天外面家里都坐轮椅是演给谁看的?”   池一鸣说这句话的本意其实并不是好奇,而只是单纯下意识得嘴对方一句,没想到闻翼听了却正儿八经回了他一句。   “自然是演给那些…希望我站不起来的人看的。命不久矣却掌握着庞大权力和家产的病秧子,换了你是对手,难道不想落井下石吗?”   “……”   池一鸣没有回答。他犹豫了,一方面他并不苟同落井下石的行为,可另一方面他却清楚闻翼所说的恐怕都是事实。他目前所见到的界内人,大多都是奸猾的生意人或是权力阶层,每一个都是满肚子花花肠子。尽管在池一鸣看来,闻翼已经足够讨人厌了,可不得不说,他和其他界内人相比都能算是善人了,可想而知其他人是什么心肠。故而当闻翼说出这一番有些心惊的话时,池一鸣并不觉得意外。   “你自己家里也有别人的眼线盯着?”   “闻氏是个庞大的家族,成员上到界内的从政人士、下到街巷的普通生意人,管理这样复杂的家庭,‘眼睛’自然随处不在。”闻翼提起自己家的事,眉宇间染上一丝疲态,这已经是继白天之后第二次在池一鸣面前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只是他并没有一味示弱,话锋一转就捎带上了池一鸣,“还是你们这些界外的小屁孩好,吃饱喝足就什么不愁了。”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池一鸣的嘲讽,也是否认了界外艰难求生的几个孩子。自从养父去世,他们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聚在一起生活,年纪最大的柳易也才二十岁出头,更不要提几个小的了。界外是一片无尽的荒漠,连通讯的工具都是极个别团体才能拥有的,还有突然出现的虫兽,界外的每一天都可能面临艰难的求生,到了享受绝对安全的界内人口中就成了轻松舒适的生活,池一鸣听了自然是愤怒的。   “我们在一起感情深厚,有事也不会抛弃亲人,不像你们界内人,连在自己家里都得装残废!你这站不起来的腰伤想必也是盯着你的那些人送你的‘礼物’,也挺好的。只是可惜你这辈子也体会不到自由的感觉了!”   闻翼只摇头笑笑道:“没关系,有你陪我。你能给我另一种‘自由’。”   池一鸣注意到闻翼的视线向下盯在自己的腰腹以下,顿时想起白天的事,一下子又警觉起来,不过表现得并没有在书房时那么激烈。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是不能适应闻翼对自己突如起来的性趣。   “你腰都截瘫了还能做那事?腰使得了劲儿?”   尽管从性别定义上,Alpha和Beta是两种性别,可在特殊性别人群还处于人口劣势的情况下,池一鸣和闻翼从某种层面上论都同为男性。雄性之间的竞争回归到这种事情上,最有利的打击方式无异于质疑对方的这方面能力,直白但好用。   闻翼对池一鸣的语言攻击似乎完全无感,他仰靠着轮椅的椅背,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腹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上下打量着池一鸣全身。   那眼神直白露骨,仿佛要透过视线将人扒光看光一般,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没有一个Alpha能淡定,因为这是对他本能的挑衅。然而闻翼再用这样的眼神将他看光了之后,还悠悠说了句更令人恼火的话。   “我腰不好不要紧,你可以自己动。” 第15章 虎牙   “你!”   论斗嘴,池一鸣还远远比不上闻翼,或者说在之前的十九年里,他就没见过比界内人更无耻更下限低的人群。   “知道说不过,下次就少逞口舌之快。”闻翼倒也不是非要和池一鸣较这个劲,只是他池一鸣身上的某些特质让他忍不住去怀念、更忍不住打压,“记住,在界内你要是想在打嘴仗上赢过对方,就要拿准了对方的痛处往死了戳下去,不然就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番笑话罢了。”   池一鸣直接顺着闻翼的话问道:“那你的痛处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池一鸣心里早有数,可即使没用,他也不愿意在口头上矮闻翼一头,不然日后他更没办法在男人面前抬起头说话。   “这个啊…得靠你自己去挖掘出来。到时候真被你找到了我的痛处,我许诺你会把剩下的那个丫头也送回去,到时候能不能从我这里脱身,就看你在我身边这段时间能学到什么了。”   “你就这么自信?”池一鸣知道什么都瞒不过闻翼,他更在意的是男人的口头许诺。这个听起来对闻翼没有任何好处可言的交易内容被轻易许诺出去,也就意味着男人对自己绝对的自信。池一鸣没有单纯到去询问承诺的真假,他好奇于闻翼的自信。   毕竟再强大的人也一样有自己的弱点。   闻翼耸了耸肩,回以微笑。他连自己整日靠轮椅都不视为痛处,池一鸣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能有什么事会让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视为弱点。不过有一点他清楚,那就是这个约定对他利大于弊,他没有拒绝的必要。   “这个赌,我跟你打。不过我赢了,你要送年年回家。可如果你赢了……你还没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闻翼再一次为池一鸣不合时宜的耿直感到想笑,他没有顺着提出自己胜利后索取的代价,反而莫名其妙感叹道:“现在我相信你只有十几岁了,确实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   男人总是一副年长者的姿态,高高在上俯视自己。池一鸣的人生中不是没有过长辈,但收养并独自养大了几个孩子的养父是宽严兼有,即使是年长者,相处起来却从没有过俯视别人的姿态,更没有用这种教育的口气说话。   “总说别人是孩子,你又能有多老?!”   “32。这个年龄让你喊我一声叔叔不过分吧?”   “……”这个答案还是有些意外的,池一鸣有推测过闻翼的年纪应该要比柳哥大一些的,但没想过对方比柳哥都足足大了十岁。或许是因为闻翼平时刻意营造出来的斯文病弱的形象,再加上没有蓄胡子,长期处于养尊处优的环境让他比经历风霜的界外人群要显得年轻一些,让池一鸣对他的年龄产生了误判,不过嘴上还是不服输来了句,“原来是老黄瓜刷绿漆,还没糠呢?”   闻翼非但没有因为池一鸣的讥讽而生气,反而顺着对方的话直接来了句,“是不是老黄瓜,你用嘴尝尝不就知道了?”   “闻翼,我们的合作里不包含动手揍你的限制,别以为别人都是没有脾气的,可以随便你拿捏!”池一鸣其实不爱用Alpha的信息素压制别人,尤其是周围很可能有Omega的情况下。因为那本质上做的和界内人一样,也不过是用天生的优势去欺压别人罢了,不过面对闻翼,他选择暂时无视这项原则。   瞬间爆发的信息素充斥了整个房间,虽然身为普通Beta的闻翼闻不到那个味道,但高浓度的信息素有着同等强度的压制力,对压制Alpha本身资质以下的任何人群、包括低等级的Alpha也一样有效果。   那股抽象的力量对闻翼自身感受来说等同于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背后压着他的后背,并且伴随着Alpha的操控有针对性得向自己施压。对Beta来说,Alpha的信息素即是无言的命令,池一鸣在‘命令’他低头。   Omega和Beta对Alpha的臣服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闻翼这种没有腺体而被划归到Beta性别的普通人也无法直接无视这股压力,而这样只凭天生身体素质和基因就凌驾于其他性别的特殊人群毫无疑问是固有社会统治阶层忌惮的存在。因为骨子里的恐惧,更因为看到了AO性别人口增加到一定数量后势必产生的权力地位更迭,才有了如今的界内界外。   将一切不顺从、试图改写界内权力派的特殊人群放逐,画地为牢延续着虚假的和平,确实是令人发笑。   闻翼也确实笑了。   顶着Alpha的压制,他的身体在颤抖的同时却发出了低哑的笑声。   池一鸣脸色微沉,相较于前几次迫不得已使用信息素的情况,他今天是完全出于自己主观的恶意释放信息素,目的就是为了压制闻翼。而一开始也确实起了效果,不过很快随着闻翼发出笑声,他的表情也越发阴沉,意外于闻翼尚且能自控的状态。   “你笑什么?……!你!”   本该被信息素完全压制的Beta不仅还有自主意识,甚至当着池一鸣的面抬手抓住床边的横杆一用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有那么一瞬,池一鸣甚至忘记了持续释放更多信息素来压制闻翼的行动。而且直到男人站起来,他才发现一个事实。   闻翼比他要高一些,之前男人总是坐着轮椅,只针对特定的人露出本来面目,大多时间是人畜无害的斯文模样。而直到现在闻翼站起来才令池一鸣感受到男人本来高挑身形带来的压迫感。   因为腰部受伤无法长时间发力,所以闻翼的双臂得到了超乎常人的锻炼,那股瞬间能折断Alpha腕骨以及将人扔出去的爆发力池一鸣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所以当男人向他走近,池一鸣整个人戒备起来,就像一头随时反扑的野兽,眼神透露出警惕、抗拒以及…不安。   闻翼直接抓住了池一鸣的手臂把人往自己面前一扯,虽然池一鸣马上抵抗并抬臂挣脱了他,可闻翼没有放弃,他又掐住了年轻Alpha的下巴。手掌向上托着,拇指与食中指用力捏住池一鸣脸颊两侧,指头向内按了下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扣住牙床两侧,大拇指则趁着Alpha吃痛略微张开嘴的间隙顶开牙关,即使下一秒就被池一鸣狠狠咬住拇指,闻翼脸上也没有半点吃痛的表情。   和享受Alpha信息素对自己压制的感觉,在池一鸣口腔内尝到血腥味时,闻翼的脸上反而露出了略显兴奋的表情。   池一鸣这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闻翼的痛觉异于常人,他不会因为流血疼痛而难受,反而会因此触发他的兴奋点,也难怪男人并不将别人对他身体残疾的讥讽当做什么大问题来对待。然而此刻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Alpha身体素质确实优于Beta和Omega,可Alpha并不是视痛觉为愉悦的异类,闻翼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牙床,大拇指已经按住了舌苔,让池一鸣产生了些呕吐的感觉,不得不松开牙关,任由对方长驱直入。   不过闻翼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要折磨池一鸣,撬开牙关之后男人的注意力集中在Alpha略长于其他两性别人群的虎牙,更接近于虎、狼的一对尖牙,平时的作用自然是用来刺破Omega后颈腺体处的皮肤,在相交的过程中完成标记的过程。   闻翼对这对小虎牙似乎十分感兴趣,尽管池一鸣上下牙咬合在他的拇指上咬出了个小洞,这份兴趣也没有半点减弱。   “你们Alpha就是用这两个牙刺破Omeg的腺体完成标记?”   “…呸。”闻翼的手一抽离,池一鸣就扭头将嘴里闻翼的血啐了出去,“你明明都知道还非得多余问我这一句?”   “Omega被咬的时候什么感觉?”   池一鸣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起来,到现在他已经有些跟不上闻翼有些变态的思维了,没好气地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Omega!咬你一口,你会死吧?”   Alpha尖锐的犬齿可以毫无顾忌刺破Omega的后颈是因为有皮下有腺体的‘保护’,对Alpha也是一样,尽管后者无法被标记、甚至会产生眼中的排异恶心感,但并不会因此而受伤。   可腺体退化的Beta没有这层保护,所以他们无法被标记、也无法闻到Alpha与Omega信息素的味道。   至于像闻翼这种完全没有腺体的普通人种,界内法律上划归为Beta方便统一登记,但真被Alpha用力咬伤一口,很大概率会咬破什么重要的血管,毕竟腺体的位置紧挨着颈椎和脊椎,保不齐就出现什么问题。   池一鸣讨厌闻翼,但这种杀人的方式他不会去做,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敌人’。   闻翼抬手抚上池一鸣的脸,尽管后者躲得够快,但流血的拇指还是在池一鸣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他下意识瞪向对方,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在注意到闻翼的眼神之后咽了下去。   男人在看他…可视线焦点却似乎并没有停留在他身上,而更像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人,所以他没有说话。   闻翼的古怪表现只维持了短短一会儿,他眼眸微垂,扭头看向一侧长叹了一口气才重新转回来,而这一次,池一鸣能确定闻翼是看自己了。   “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今天早点睡吧。” 第16章 让你选择   睡?   池一鸣看了眼房间里唯一一张床,给了闻翼一个疑惑的眼神,他可不觉得闻翼会让自己也一起睡床,后者这时借住床边的辅助杆已经坐到了床上。闻翼的床是有特殊设计过的,除了本身高度较低,床头的位置还提高了些,方便坐下后直接躺上去,不会太过用到腰。   男人合眼前抬手指了指角落墙边的方向,并没有多说什么。   池一鸣一开始以为是闻翼让他到角落随便找个地方待着,可走近了些才发觉些许违和感。闻翼的卧室并没有那些浮夸的装潢和家具陈设,但房间整体感觉布置得很合理,只有这边墙角有种突兀的空荡感,像是刻意空出来的区域,连墙壁的漆色似乎都有些许的分割。   看起来合理却又不合理。   池一鸣站在墙边,看了看墙漆分界线的左右两端,随后抬手在分界线两侧都轻拍了拍。墙后不同的回声验证了他的猜想,手指顺着漆缝由高处向下摸索,他摸到了一块视觉上看起来平坦、但实际上凹陷下去的部分,大小刚好够手指扣住。凹陷的内侧有个拉环,池一鸣勾住拉环,在听到微不可闻的机括声后先向内侧推了下,墙体仍旧纹丝不动,可当他反向用力时,那面‘墙’却很轻松地被拉开。   拉开后才发现,那其实是个隐藏的门,外侧用近色的墙纸覆盖住,如果不仔细看其实并不容易被发现。而因为门是向外拉开的,假如池一鸣没有察觉到隐藏门的存在,那么他靠坐在角落一宿也发现不了身后其实并不是墙而是一扇门。   池一鸣拉开门后先快速扫了一眼门内的大致情况,尽管相连的小屋内没开灯,但接着闻翼卧室未关闭的灯光,他能看到里间放置的一张单人床,右手侧则有一扇不大的气窗,大小不足以让池一鸣这样身形的男人通过,但光线能够透进来,比之前地下室的环境好太多。   角落的方向是闻翼指的,很显然是他提前安排的,所以池一鸣发现了隐藏门后的空间后,没什么犹豫就走了进去。伸手在门边的墙壁摸索着可能是操控灯光的开关,好在闻翼在这间房的设计上并没有搞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池一鸣很快就摸到了开关。灯光亮起,他看清了连接闻翼卧室的这间隔间。房间不大,比之前地下室的那个房间还要小一些,不过日常的家具倒是齐全许多,最重要的就是有那扇通风透光的窗户。唯一的光源是房顶的一盏吊灯,发出的光是略微泛着橘黄的,倒是不刺眼。   卧室内闭眼休息的闻翼在听到角落里门拉开的声音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随即抬手摸到床头某个按钮,将卧室的灯光关闭。   池一鸣正在观察小屋的情况,突然听到一声机括轻响,扭头去看发觉闻翼卧室的照明装置已经全部关闭了。他也就不再跟男人‘客气’,直接关上了小屋的门。虽然不用想也知道这间小屋子里也一定有监控设备,但池一鸣还是谨慎得将小屋所有家具都检查了一遍。   意外的是,衣柜里挂着好几套衣服,下层还码放着折叠好的被褥,触摸后发觉并不粗糙,反而相当蓬松柔软,显然布置这些的人并没有想刻意为难。家具算不上新,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不过都还能用,唯一让池一鸣感觉不舒服的就是拉开桌子的抽屉后,里面摆放整齐的十几条颈环。和那天拍卖会闻翼让他戴的样式差不多,而桌子里的这些带子的材质略有不同,有皮革也有金属。   不过对于池一鸣来说,无论哪个对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关上抽屉的时候手上用了点力,似乎想要让声音传出去,让那人察觉到自己的不爽。   在确定屋子里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池一鸣从衣柜里取出被褥铺在床上,关灯躺了上去。不过他并没有立刻闭上眼睡觉,不是他不累,而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要说心里完全不乱,那是假话。他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垫在脑后,眼睛盯着窗外出神。   闻翼的心思难猜,对方说不上为难他,却也很好把握着手中的筹码,始终将自己捆在身边。可越是这样,池一鸣反而越难猜透对方,如果是赛门那种明显带着恶意和蔑视的人,其实反而好揣测对方的企图,也更好脱身。但闻翼不同,男人总是话说一半,抛出一些看起对自己非常有利的条件,剩下的则需要池一鸣自己揣测男人的用意,所以应付闻翼时,他格外得累。就像现在,他猜不透闻翼安排同处一室的用意,也不理解对方刻意安排这间小隔间的目的,一切都是未知,而且过了今晚,他还不知道明天对方还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   这么想着,难免有些烦躁疲惫,池一鸣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安静的空间没有杂音、没有危险。浅眠如他,这一夜意外睡得十分踏实,直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池一鸣才猛地睁开眼。通过那扇小窗户,他能确定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自己起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晚。   池一鸣无视了衣柜里的新衣服和抽屉里的颈环,他推开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借着阳光看书的闻翼,荣嘉则站在他身后。听到房间动静的荣嘉转过头,视线与池一鸣撞上,只是碍于闻翼在场,男人并没有将情绪表达得太明显。丢给池一鸣一个厌恶的眼神后,他便转回头继续安静地站着。   闻翼也听到了动静,慢悠悠合上了书,抬手递给荣嘉示意将书收起来,随后转过头同池一鸣说话。   “醒了?那边桌上有给你留的早饭,吃了我们再出门。”   不远处的书桌上放着一份早餐,饼和煎蛋都是三份,旁边放着一杯乳白的饮品。池一鸣走过去谨慎地查看了盘子里的早饭,只是那杯子里他以为是奶的液体似乎并没有奶制品的味道,反而有些奇怪的药味。   看到池一鸣将杯子有意放远了一些,闻翼开口解释了句。   “杯子里的是混合的营养冲剂,你的弟弟妹妹从今天开始也会有。虽然你个头不矮,但十九岁对我来说也就是个半大孩子,还属于长身体的年纪。界内的补品都很昂贵,你们几个用得越多,我就亏得越多,反正对你们没什么坏处。”   以池一鸣现在的处境,闻翼确实没有拐着弯害他的必要,便背对闻翼吃了起来。   因为长期在界外生活,池一鸣进食的速度很快,当然这也跟他想尽快和闻翼确定何时送两个年纪小的弟妹回去有关,囫囵将早饭塞进嘴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不过那杯营养冲剂他并没有喝完。抹了把嘴就转过来对已经穿戴整齐的闻翼说道:“什么时候能安排送两个孩子回去?”   闻翼一只胳膊撑着荣嘉的手站在原地,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扫了一眼池一鸣没喝完的补品,随口对荣嘉嘱咐道:“你一会儿和敏姨说一声,让厨房明天换种口味试试。”   “闻翼,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在闻氏的地盘敢这么直呼闻翼名字的,确实就只有池一鸣这种初生牛犊。不过对此闻翼并不生气,池一鸣也是依据之前闻翼的言行反馈才敢这么同对方说话的,或者说池一鸣是故意在这么试探的。   “别急,这是今天要谈的事情之一。”   闻翼只说了一句就不再过多说什么了,出了卧室的门,他依旧是那个需要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家主。已经知晓一部分内情的池一鸣默默跟在后面,却发觉闻翼似乎并没有出门的打算,穿戴整齐从卧室出来就只是坐升降梯到二楼书房。   周秘书已经在书房等待许久了,荣嘉将闻翼送进书房后便依照以往的习惯出门办事,今天顺带要帮忙给敏姨带个话。   “天天从自己家的三楼到二楼,戏还这么足,就算真有人盯着,你也不嫌演戏累?”   闻翼摇头轻笑道:“我累不累不重要,不过这样的生活你以后也得跟着学,至少得让别人都相信你打心眼里也觉得我短命。”   池一鸣对界内人的勾心斗角不屑一顾,闻翼一提出来,他便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说道:“我可学不来你们界内这套假惺惺的做派!”   “没关系。为了你那个叫年年的妹妹,我相信你会很快适应的。”   弟妹永远是池一鸣的软肋,闻翼也是捏准了这一点,一直用最少的精力控制池一鸣,逼年轻的Alpha暂时低下头。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   作为把控整个闻氏家族的家主,闻翼深谙恩威并施的手段。言语威胁也只是点到为止,打了池一鸣一棒子后他马上甩出一颗甜枣,故意说道:“本来想先别的事谈完,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先让你选择好了。”   “选择什么?”   “送你弟妹回去的事我还没选好负责的人,一般来说外务都是荣嘉出面,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他负责。”荣嘉从一开始就看池一鸣不顺眼,这个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池一鸣当然清楚让那个人负责只怕是困难重重。他板着脸没有接话,因为他在等闻翼后面的话,“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安排什么时候送弟妹回去。”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池一鸣的意料,一时间他竟没有反应过来答应,事实上闻翼提出的这个选项也没那么简单。   因为很快闻翼又接着说道:“我这么说当然不是白送你的好处,更不是你一拍脑门今天就能立刻把人送出去的。作为闻氏的家主,我的一举一动都收到别人的关注,另外…界内界外并不互通,即使是我要亲自出境,也是要走正规手续,报批之后拿到许可才能自由出入。这其中的流程说复杂也不复杂,可说简单也不简单,你如果选择自己经手,就得看你在我身边学得努不努力了,毕竟…态度最重要。”   看似是让池一鸣自由选择,但实际上是将一个重要的选择摆在了他面前。   继续选择消极应对闻翼的纠缠,那么弟妹回家的事就很可能会被荣嘉无限拖延,什么时候送人其实还是闻翼的一句话;而如果选择自己亲自操持,那么就必须要接受闻翼的条件,心甘情愿留在对方身边,接受所谓‘学习’的代价。   池一鸣还没忘记这个男人对自己某方面的觊觎,可事到如今,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权。   闻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池一鸣,视线在青年身上来回逡巡,最后慢悠悠地再次开口问道:“怎么样,你选择哪一个?” 第17章 枷锁   池一鸣又戴上了那条刻有蜘蛛纹样的颈环,作为能够尽快送弟妹回家的交易条件之一。   而作为没有正式身份的界外Alpha,这也是留在闻翼身边的必要条件。不过和之前戴的不同,现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只有闻翼的指纹才能解开,代替‘身份证明’存在的颈环同时也是一种束缚,他不可以戴着这东西在脱离闻翼身边的情况下自由走出去。   “池先生,这是今天您需要全部看完的。”   自池一鸣达成与闻翼的‘交易’之后,便被要求加班加点恶补界内的知识。而在此期间,池一鸣不被允许去看望弟妹们,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和闻翼在书房内共处。   闻翼书桌左下首最近的椅子被撤掉,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供池一鸣‘学习’的小桌。即使是闻翼白天会客也根本不避讳他,几天下来,闻氏来来往往不少人都知晓了池一鸣的存在,不过其中大多数虽然诧异,却无人敢在闻翼面前提出质疑。   至于上次被他拿墨水瓶砸头的中年人自那次之后是不曾露过面的,不过究其原因池一鸣就不得而知了。   界内外语言虽通,但惯用文字却是有些差别的。池一鸣倒不是完全不识字,只是对于界外生活的人来说,掌握文字只是为了在交易所换取物资时不被耍心机的生意人诓骗。界外连生存都是个难题,就更不要提系统的知识教学了。池一鸣的那点知识储备量到了界内自然抓瞎,这几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刚开始认字的孩童。所幸闻翼并没有拿那些孩童学字的书羞辱他,虽然密密麻麻的文字晦涩难认,至少不会让他太抓狂。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闻翼真的很会拿捏人。   池一鸣是清醒的状态下一步步走进了对方布下的牢笼,最讨厌的人、最讨厌的事压在自己头上,可他却只能‘心甘情愿’顺从男人的意志。   同处一室被骚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这点让池一鸣松了口气。他抬眼瞥了眼一旁埋头工作中的男人,发觉对方连一丝余光都没往自己这边瞧,专注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安静的书房内只能听见闻翼不断翻页以及签字时笔尖轻轻敲击桌面的细微声音。   这几天一直如此,闻翼似乎有处理不完的工作、见不完的人,几天往来书房谈工作的人甚至都没有重复过。   “在看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闻翼的声音,有些出神的池一鸣惊了一下,随即转开了头,含糊道:“没事。”   “有话就直说,我今天没空和你玩猜谜游戏。”池一鸣转回头时,闻翼已将视线重新转回了桌上的文件,虽然在和自己说话,目光却没有从手中的公务上移开。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男人又随口追问了句,“还是说你突然间有了什么新的领悟?”   “没有,只不过有个疑问。”   “你问。”   “你给我的这本指南上说,申请出入报批的事可以用你们那什么系统一键完成,根本不需要你一开始说的那么复杂的手续,甚至不需要你亲自出面。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请你给我个合理解释。”   池一鸣自认为占理,搬出指南里的操作规定要求闻翼给自己一个解释。为了弟弟妹妹心甘情愿留下是一回事,可闻翼故意耍他就是另一码事了。说话时还把玩着手中的笔,他用笔尖轻戳了戳指腹,确定这小玩意的锋利程度,一边坐等闻翼的解释。   “常规条例是这样没错…”   铛!   几乎是闻翼话音刚落一瞬,池一鸣手中的笔便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之后精准扎在闻翼面前的文件上。抛掷的力道使得笔身震颤,笔尖更是已经完全没入书桌,落点卡在了闻翼右手虎口处,稍微错一点,那笔尖刺入的可能就是闻翼的手背。   池一鸣的威慑举动在闻翼看来更像是未驯服的稚嫩小兽在冲自己亮出獠牙,试图证明自己是猛兽,以此震慑敌人。然而蜘蛛并不会惧怕撞在蛛网上的猎物,哪怕对方是有着更优越基因的Alpha猛兽。   “别那么没耐性。”默默将扎在桌上的笔拔出,随手丢到桌旁的垃圾桶内。闻翼从繁重的公务中抽身出来,言辞郑重解释道,“你说的是常规流程,闻氏不在常规允许的范围之内。”   “怎么?难不成对别人来说你们不是界内人?”   “安静听着。”闻翼难得板起脸训斥对方,随后继续说道,“现在掌握界内权力的Beta家族总共有十三家,而有权力的地方注定会有争夺与分歧,产生分歧的起因是你们Alpha和Omega的出现。十三个家族很早就预感特殊人群繁衍壮大之后会打破世界的平衡,作为能靠信息素压制其他的人的Alpha,你或许无法理解Beta和普通人被Alpha统治的恐惧以及危机感。”   池一鸣听得皱起眉,显然闻翼的话让他感觉很不可思议。毕竟一群加害者突然和受害者说是因为他们太强大才遭受种种不公待遇,是个受害者都会觉得荒谬,但他还是暂时忍住了。   “这段历史我想界外的人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本来这也是出现界内界外区分的最初原因。受到威胁的权力者筑起高墙,将所有可能产生的潜在威胁驱逐出城邦,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同时进一步加固自己在界内的统治权,之后界内界外的矛盾彻底加深,以至于到了现在的互相歧视。”闻翼站在权力者之一的角度简单讲述了曾经的历史,为的是引出之后独属于界内的污糟历史,而这个过程中,池一鸣双臂交叉在胸前,呈现出一种潜意识抵抗的姿态。   “权力会滋生矛盾,十三个人尚且不能同心同德,更何况十三个家族。界内的权力战争打响之后,各家为了自身利益分裂敌对,闻氏则是守旧派的代表……你上次见到的俞元峯,他的家族则是与闻氏敌对的立场。”   “你们内斗我一点都不稀奇,但这些和手续有什么关系?”   “守旧派反对政敌的一切主张,包括对方提出的合并界内外的‘特殊人种养殖计划’以及人工科技智能取代人工的安排。”   没等闻翼全解释完,池一鸣已经抿出了其中缘故,他冷哼一声打断道:“懂了。一群老顽固和疯子之间的内斗,那什么系统是人家的东西,你们敌对所以用不了,所以只能怎么麻烦怎么来。”   闻翼勾唇一笑,只说了两个字。   “聪明。”   “闻翼,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养殖计划是怎么回事?抓年年的不是你们家的人吗?”池一鸣没有漏掉刚刚闻翼话中透露的信息,特殊人种几个字让他瞬间警醒,毕竟界内人提出这什么破养殖计划,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多半是针对界外的。如果不搞清楚,很可能池雯他们回去之后很快就会再面临新的危险。   “就是你想的那样。还有要纠正一点,抓你们的却是是闻氏旁支的人,可并不是界内只有闻氏才可以抓界外人进来买卖,只是闻氏有成熟便利的交易渠道而已。我想你不会到现在还天真地认为界内的人会把界境以外的生命体当做同等的人吧?”   闻翼的话是完全站在一个界内权力者的角度说的,这话听得很刺耳,池一鸣却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现实。   “那破计划开始实施了吗?”   “没有,守旧派很抗拒现阶段界内正常繁衍的AO人群数量,不可能同意完全放开。老古董嘛…想法都比较保守。”   “那你呢?”   池一鸣的提问让闻翼有些意外,他手指轻扣了扣桌面,隔了一会儿才开口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家族的意志即是我的意志。” 第18章 任性   “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的吗?”   以池一鸣目前对闻翼了解,似乎‘我的意志即是家族的意志’这种话更符合男人在他心中的形象。   闻翼听了却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很新奇的想法,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专制蛮横的暴君?半点不为家族考量?”   “有没有为你的家族考虑我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你可不像是那种任劳任怨、没有主见的冤种。”   池一鸣说得很笃定,尽管此刻的他对于闻翼以及界内的了解仅限于一些细枝末节,但这并不影响他下判断。   至少单凭闻翼强留下下他,并提出后面一连串对闻氏可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交易条件这几点来看,闻翼并不像他自己口头上说的那样无私为家族。   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男人在事关家族利益时似乎很‘任性’。   “呵…哈哈哈!”   在片刻的沉默后,闻翼的笑声从压抑的气声逐渐变得肆意起来。   在此之前,闻翼从未这么过。那种笑声中带着一起隐隐的癫狂,虽然很快就被极致的理智压了下去,但池一鸣还是从闻翼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种无法忽视的违和感。   “今天这是怎么了?口舌功夫突然变得这么伶俐?不过嘛……我倒是挺喜欢你的观点,毕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我。”   “因为他们怕你,而我不怕你。”   闻翼此刻也没有工作的心思了,他坐直身子,一门心思逗起池一鸣来。   “你的弟弟妹妹还在我手里,这么乱说话不怕我给你们点苦头吃?”   “他们既是我的软肋,也是你的筹码。伤害他们,我会不顾一切,这对你来说有害无益,而你这种人是不会做赔本生息的。”   闻翼抚掌大笑,笑罢才又追问道:“那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性。”   池一鸣在犹豫了片刻后吐出耐人寻味的两个字。   闻翼在听到池一鸣的答案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口中喃喃念着那两个字,反复咀嚼其中意味,再次落回到池一鸣脸上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只不过他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善,池一鸣几乎是在视线相撞的一瞬整个人绷紧了弦,似乎在准备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这一次,沉默之后并没有危难来临。尽管闻翼的表情依旧阴郁,他还是开口给了池一鸣短暂的‘自由’。   “回答得不错。作为奖励,晚餐前你可以自由去陪你的弟妹们了。晚餐有客人要来,你也要出席,我会让敏姨提前教你一些餐桌礼仪。”   比起闻翼此刻异常的反应,池一鸣更在意对方的许诺,他拍了拍小书桌上厚厚的一摞书问道:“那今天这些呢?”   “放着明天再说好了,反正办手续这件事你一时半会也学不完,今天就算了。”   虽然不知道闻翼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说话,但池一鸣并不拒绝这种机会,对方一松口,他没有半刻停留,直接起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的闻翼此刻仰靠着轮椅的椅背,手臂搭在额头上,双目紧闭、喃喃自语。   “任性…呵!”   那一声短促的气音之后,闻翼胸膛起伏,长长呼出一口气。   池雯和池曜好几天没见到大哥自然十分想念,一见到人便恨不得一直挂在对方身上,这本来也是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   “年年,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没事。”池年能看出来大哥有心事,但她这次却没有坦诚说出来。因为按池一鸣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一定不会说真话,而如果她想知道大哥真实的境况,就只有找机会去问另一个‘当事人’。   所以面对大哥的询问,女孩只是轻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大哥今天还是不能留下吗?”   池一鸣从那天换房间之后就没再回来住过。池年很快就猜到了大概的原因,再加上照顾他们的女管家并么有刻意隐瞒,只问几句她就知道大哥那天以后一直和闻翼住同一间卧室的事。   说不担心、不希望大哥留在身边,那是假话。可拖得时日久了,就算是一向稳重早熟的池年也免不了有心静不下来的时候。   池一鸣只是承诺道:“今晚有事不行,但我会尽量多抽出时间过来陪你们。倒是你们几个,这几天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坐在大哥腿上的池雯主动答道:“有。这里的人都很温柔,饭菜都很好吃…嗯…一定不比付倾哥做得差。”   界外的食材无法与界内相比,池雯下意识对此起来,话说一半觉得对辛苦做饭的付倾不尊重,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池一鸣当然听出来了,可他只是勾着手指刮了下少女的鼻子,笑着问道:“那你喜欢这里的,还是付倾做的?”   池雯立刻说道:“付倾哥!大哥…我想回家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想付倾哥了。”   “很快,再等等。”   小聚的清闲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睡过了午觉后,兄妹四人如同之前在界外时一般围坐着说笑,门却被敲响了。   不过门外的人并没有粗暴得直接推开门,而是敲了几下后礼貌出声表明身份。   池年看了眼大哥,率先起身走过去替来人开门。   一脸和蔼笑容的中年女人带人等在门口,目光转向刚刚站起身的池一鸣时才开口说道:“池先生,先生让我来请你去一起用晚餐。”   敏姨主动侧身让开路,指挥着同来的佣人将为三个孩子准备的晚饭端进房间,从始至终没有一个眼神、一句话对池家兄妹不尊重。   尊重是相互的,所以尽管敏姨也是闻氏的一份子,他对这个女人也报以同等甚至更多的尊重,也有感谢对方不含私心照顾自己弟妹的意思。   “更换的衣服在那边的房间准备好了,池先生跟我来吧。”   名字上说是换衣服,实则是白天闻翼提到的教规矩。可当池一鸣利落换了衣服出来后,却发觉敏姨似乎完全没有开口教什么的意思。   “我不需要提前学什么东西吗?”池一鸣主动问当然不是说他真想学,而是出于慎重。   听了他的话,敏姨先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反应过来含笑摇了摇头解释道:“先生只让我给池先生转达一句话,并没有说其他的。”   “什么话?”   “餐桌上别反驳先生。除此之外,池先生遇到什么事,想怎么做都随您,他不会追究过问。”   闻翼让敏姨转达的潜台词就是随便池一鸣发作,只要不反驳闻翼的话,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而能让闻翼下这个决定,说明今晚这顿饭很可能是场鸿门宴,只不过对象不是什么不能惹的人物。   “冒昧问一句,今晚来的人都是谁?”   “宪兵团的贵客,以及本家的几位先生。老家主过世才一年多,所以宅子里常有宗族里的客人到访。”   “这样啊…我明白了。” 第19章 指鹿为马   池一鸣被带过去时客人已经全部坐定。   闻翼作为身份最高的主家自然坐在正中,他的左手边坐了三名身穿统一制服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宪兵团贵客’。坐在最末尾的那个年轻人池一鸣还有些眼熟,正是他从赛门庄园里逃跑撞上闻翼时,跟着闻翼一起来的那名宪兵队长硫。视线再转向右手侧的几人,比起宪兵团三人好奇的视线,闻家的这几个看池一鸣的眼神明显不是那么友好。尽管有所收敛不像荣嘉那种将厌恶表现得十分明显,可几人的眼神同样令池一鸣不舒服。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闻翼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还空着,在看到池一鸣被带进来时他也没有先向其他人介绍,而是直接点了点右手边空着的首座,用熟络的口吻招呼道:“一鸣,过来坐。”   在座不说所有人都清楚池一鸣的来历,但闻翼前些日子才在拍卖会上搞出那么大动静,被带在他身边的池一鸣自然躲不掉旁人的探究,更不用说他出现在拍卖场时戴着刻有闻氏家徽的颈环,是什么身份自然藏不住。   这一瞬,池一鸣下意识抬了下手,他此刻突然明白闻翼给他准备的这件衣服的用意。最初换上时他是不习惯的,因为衣服的版式更接近于界内人穿的那种正式装束,翻起的高领用扣子扣紧,这让池一鸣感觉脖子有些被勒住了。不过被衣服束缚住的同时,脖子上的颈环也被严严实实遮挡住了,而喉结处镂空的突兀设计恰好被颈环上带有蜘蛛家徽的铜牌填充,配上一条松松垂挂下来的装饰假领带,正式中搀着一丝散漫不羁,并不会让池一鸣穿这身显得太违和。   正式的装束加上闻翼手边最近的用餐座位,似乎男人并不打算把他当做餐桌上取乐的谈资,而这种种反常的安排似乎对应上了敏姨之前传达的要求。   不要反驳闻翼,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做。   池一鸣还不知道闻翼想干什么,但他清楚对方想用他做些文章。视线再扫过那几名闻家人,确认那天被他砸破了头的人不在,池一鸣顶着一众人或厌恶、或好奇的目光安然走到闻翼为他安排的位置坐下。他自然没忘记给闻翼找点麻烦,所以落座之后还貌似很熟络地朝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老者笑着点了下头。池一鸣并不否认自己这么做就是为了给闻氏的老头点点火,如果能再撺掇着闹起来一次、顺带拉低闻翼的声望就更好了。   不过今天的这个明显比之前那个什么堂叔要沉得住气,被池一鸣拿眼神挑衅他也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落闻翼的面子。   这时坐在池一鸣正对面的军装男人先开口同闻翼说道:“这位…闻家主不介绍一下么?”   池一鸣也扭头看向闻翼,他也好奇对方打算怎样介绍自己,去不曾想闻翼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然,今天让他过来就是想介绍给各位。认识一下,这是我刚从界外找回的弟弟,一鸣,日后会辅佐我处理一些工作。”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池一鸣也是难掩眼中震惊,不过他比闻氏的其他人要克制一些,只是掩在桌下的手不由攥紧了。宪兵团为首的那个目光则有震惊转为了探究,一双眼微眯起,定定打量着池一鸣。   “不过这位…少爷是Alpha吧?以闻氏以往的立场,闻家主今后不会难办么?”   闻翼笑着摇摇头道:“闻氏的立场并非一成不变,只不过大方向是不接纳AO人群融入。一鸣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界外,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姓闻,自然不受这条限制,我只不过是伸手帮这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把,可没说要把家主的位子也让出去。”   “家主。”按捺许久的闻家人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不过不是那个老者,而是坐在末位的青年,当然他也是代替老爷子开口,“据我所知,老家主只有您一个孩子。虽然老家主确实曾风流过,可那些女士都没有为生下过您的弟妹,更何况是界外……”   那闻氏青年未说完质疑的话就被闻翼的一声冷笑打断了。   闻翼几乎不在公共场合表现出本性,至少池一鸣只在私下相处中见识过男人的一部分真面目。即便是上次那个堂叔恨不得踩在他脸上闻翼也是笑着的,虽然那时闻翼的笑是笑里藏刀。可刚刚打断族中青年质疑时他虽然也笑了,但那张儒雅俊秀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男人放在桌上的食指轻轻抬起,随后敲击了桌面两下,整个饭厅寂静无声。不止闻氏的那几个人,就连宪兵团的‘贵客’也无人说话,相比人前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此刻的闻翼才真正显露出作为一个庞大氏族当家人的魄力来。   明明只是个连腺体都没有的普通人,可在座仅有的两个Alpha却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池一鸣也闻到了同类的信息素味道,他看向斜对面的硫,而那名宪兵此刻也正好看向他。   餐桌上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闻翼再次开口道:“我说他是闻鼎天的种,他就是。至于真相,重要么?”   池一鸣当然不可能是闻鼎天的儿子,这个在座的心里都清楚,可闻翼开口说池一鸣是自己的弟弟,那么其他人就必须相信池一鸣是。和真相无关,这不过是权力者指鹿为马的一场忠诚度测试罢了,坚持己见的人自然会被踢出这个利益集团。   每个人都知道池一鸣是界外弄来的Alpha,有眼线的更清楚他不过是闻翼一时兴起养在身边的‘宠物’,可身处蛛网之上的他们没有反驳蛛王的权利,拒绝意味着从瓜分成果的捕猎者成为蛛网上的猎物,这样愚蠢的行径在座没人会做。   所以尽管闻翼指鹿为马,他们也只都很快换上笑容,对池一鸣的称呼改成了少爷,唯一不怎么主动的只有坐在池一鸣右手边的老者。不过或许是因为他在闻氏德高望重,闻翼并没有计较老者的冷淡,他话锋一转举起面前的酒杯,方才阴郁的表情一抹,又换上了一贯随和的笑容。   “今天这顿饭是撮合志同道合的大家坐一起谈点事,也不适合太严肃了。一鸣,你跟我一起敬在座诸位。”   闻翼举杯相邀的时候还没忘记捎带上池一鸣,毕竟后者此刻已经成了闻氏的新‘少爷’,高低也算作这顿饭的东家。池一鸣此刻要是再不明白闻翼把他当枪使,测试在座所谓合作者的忠诚度,那他就是个纯傻子了。尽管闻氏的利益如何与自己无关,但池一鸣并不喜欢这种被利用还无法还击的感觉,所以敬酒时他并没有依照常理站起来代替闻翼相邀,而是坦然坐在椅子上,举杯的时候也很是敷衍,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这杯酒更是喝得大伙心情复杂,不过落座之后所有人又都戴上了伪装的面具,餐桌上也是一派和睦融洽的光景。   “闻家主,我代熊局再敬您一杯,贺您找到失散的家人。”酒过三巡,宪兵团的领头人才又举杯敬闻翼,只不过话里话外却是在提旁人,“陈长官和熊局知道这个消息,也会为您高兴的。之前熊局就说过,界内人虽然多,可年轻一辈中能有闻家主这样志同道合的小友,他深觉欣慰。”   熊局、陈长官…池一鸣回忆起拍卖会出现的那两个找上闻翼的中年人,今天这位宪兵团贵客说的话无异于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虽然话说得弯弯绕,听得池一鸣只别扭,可在闻翼事先已告知过界内家族派系斗争的前提下,池一鸣能大概听明白并不难。   界内人如何争权他并不关心,要是这群伪君子能互相掐成乌眼鸡他倒能不吝啬几声嘲笑。不过此刻池一鸣心里想的更多的则是已经成为闻氏名义上‘少爷’的自己是否能给这把火再添些柴,最好让界内家族之间的战火烧得更旺,因而他听得格外认真。   对方搬出那位陈长官,闻翼自然得举杯回敬,以示尊重。只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并没有回应那人的暗示,而是开口问道:“卫团长了解蜘蛛吗?”   宪兵团长摇了摇头,又礼貌回道:“闻氏的家徽似乎就是蜘蛛,闻家主应该更有研究,不妨讲一讲。”他当然不是想在饭桌上听蜘蛛的知识,而是清楚闻翼话中有话,面上给个台阶,好让闻翼将真正的意图表达清楚,这关乎他身上转达的任务。   “蜘蛛其实并没有世人想象中得那么凶猛,它们很敏感,在大环境下更是弱小。想要吞食比自己体型庞大的猎物就只能织就一张坚实的大网,等待自负的猎物自己撞上来,再以剧毒逐渐蚕食对方,而这…才是大多数蜘蛛的生存方式。卫团长怎么看?”   “在我看来,明智之举。”   闻翼的话耐人寻味,看似在说蜘蛛、实则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卫团长也很快明白。他举杯一饮而尽,闻翼自然也同饮作陪。放下酒杯,卫团长站起身,随行另外两人见状也跟着站起来。   苡橋   “闻家主的意思…陈长官和熊局会明白的。宪兵团日后还会有很多依仗闻氏的地方,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闻翼点头回以微笑。   “合作愉快。” 第20章 正式身份   宪兵团的人虽然离开了,可闻氏另外几个并没有走。坐在池一鸣右手边的那名老者也在此时才开口说了句话。   “家主,如果您真的信任我们,那么今天的事…我想我们至少该有知情权。”   老人并没有像上次那个不识时务的男人一般用质问的口吻要求闻翼,事实上面对闻翼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却还要硬碰硬才会令自己陷入十分不利的境地。可提出彼此信任的前提,闻翼于公于私都不太可能直接驳了对方。   解释真假姑且不论,起码能有个答案。   “你们相信?”闻翼反问了句,见闻氏那几个齐刷刷摇头,突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池一鸣肩头,一边用唠家常的口吻同那几人问道,“这小子换身正装还算拿得出手,你们觉得呢?”   老人就坐在旁边,听到闻翼这么说,他抬了下手,似乎也想触碰池一鸣。可与闻翼触碰时的安静不同,几乎是在老者指尖挨近的一瞬,原本安静坐着的池一鸣突然动了。另外几个人甚至都没有看到年轻Alpha的动作,那老者的手臂就已经被扣在了桌面上,还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后面坐着的几个立刻跳了起来,虽然池一鸣反应过来松开了对方,但那几人的样子似乎还打算动手。   “都坐下。”闻翼开口前,坐起身的老者攥着被按疼的小臂,胳膊肘撑着桌面慢慢站起来朝主位上的家主鞠了一躬,“家主,是我刚刚唐突了。”   “二爷爷别这么说,不过是个小玩笑而已。一鸣是界外来的,难免有些敏感,除了我…其他人没熟悉之前还是不要随便碰他,万一受伤了,家里该有人心疼了。”   闻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池一鸣早有领教,颠倒黑白更是他惯用的把戏,池一鸣原是不想理会闻氏的这些事的。他刚刚确实是本能反应才对那个老头动手,可等闻翼张口说出这番话时,下意识想反驳两句的池一鸣却忽得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没有产生一丝对闻翼的抵触。甚至男人的手都顺着他肩头滑落至手肘处,他都没想到要攻击对方。   就算闻翼是没有信息素和腺体的普通人,池一鸣也不该完全忽略对方的触碰,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所以一时走神,压根没听闻氏这几个说了什么。   “……理解最好,那今天就到这儿吧。宪兵团那边二爷爷是老合作伙伴了,不用我多说也应当知道怎么办。至于那位陈长官…我会斟酌着处理,你们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不听不理,否则就算姓闻,我也不会负责收尸。”   等池一鸣回过神时,闻翼与那几个人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而他刚刚在想别的,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待人走干净了,整个餐桌上便只剩下闻翼和他,男人先他一步开口道:“说是吃顿便饭,大伙都没什么心思。饭后甜品我让敏姨给你包起来带给那几个小的吃么?”   闻翼说话时语气平淡,好似刚刚说的那些就是他和池一鸣日常的对话一般。   外表人畜无害,可却带着一种瓦解人防备的奇妙力量。   池一鸣没有接他刚刚的话,而是皱着眉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弟弟?又对我做了什么?!”   “你不是说了么,我是个‘任性’的人,后面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对,不过我可以比你了解得更疯一点。”闻翼变回了本来的那个他,扯下斯文随和的假象,骨子里的疯狂展露无疑,“至于你…虽然以闻氏的现状,不会接纳Alpha当自己人,可你有了这个名面上的身份,日后你想查什么想做什么就能更轻易得到资源。如果有一天你能用我今天给你的权柄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那我们之间的所有债便一笔勾销,我放你自由。”   “若我做不到呢?”   “我说过了,留下来陪我…永、远。”   闻翼跳过了池一鸣的另一个问题,此刻听到前一个答案的池一鸣也已经不想再追问了。心神已定的他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追问其实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不安与弱点,好在闻翼正‘发疯’,没顾上他那句没头没脑的追问。   池一鸣生怕闻翼又想起了,又提起之前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道:“闻翼,我很好奇。是我长得很像你讨厌的人么?”   同处一室的第一个晚上,闻翼曾问过他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而池一鸣还牢牢记得男人当时的眼神。似乎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结合这次他一反常态给予自己权力,并以所谓的弟弟身份正式介绍给别人,池一鸣直觉对方做的这些事并不是冲着他来的。更有可能是个让闻翼这么执着的人,而自己恰好与那个人有些相像才会惹上男人。   闻翼没有立刻回答,他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放缓了语气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上次在你卧室、还有刚才…你说话时眼睛并不是在看我,而是我在你心里代表的…某个人?”   “呵。是或不是与你有关么?即便真有你说的这个人,你想怎么做?”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没兴趣做替代品,代替别人承担你的报复。我们之间就只是赌约的关系,而且这个赌约还是你自己提起的,别拿奇奇怪怪的情感投射到我身上,我恶心!”   池一鸣丝毫不惧怕自己这番话会得罪闻翼,他的语气十分坚决。闻翼在静静打量了青年片刻后破天荒先转开了视线,虽然他没有说话,可面上已经做出了退让。   这一局交锋突然结束,池一鸣自己也赢得莫名其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闻翼竟因为他刚刚的话退让了。不过这也间接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闻翼这一系列反常举动的根本原因在于某个人。   “没有别人。我没有要报复谁,更不会拿你泄愤……算了。今天要消化的事比较多,我能理解你的抵触情绪。我的条件一直不变,只要别当着人的面驳我,私下里你能做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不会额外刁难。”   “呵,但愿你说话算数。不过我事先声明,你要安排我当你的弟弟,可我不会跟你们改名。”   闻翼摇头轻笑道:“你想多了,今天那些人不傻,闻鼎天有没有私生子他们还是心里有数的。我把你带出来,一方面履行赌约中我的那半责任,另一半是好奇得到这个身份的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当然…如果你太有本事,中间除掉我顶替我这个位置,也不是不行。”   谈及生死大事,闻翼的口气格外轻松,似乎死亡在他那里和吃饭喝水一样普通。   池一鸣不由攥紧了拳头,界外生活的人最看重生死,因为平安活下来对他们本身就是个难题。饮食、野兽、污染,每一条威胁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所以听到闻翼这种毫不在意的口气谈论生死,他才会忍不住愤怒,不过最后他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疯子。” 第21章 不理解不接受   “多谢夸奖。”   “没人夸你!”   言语攻击并不能对闻翼造成什么影响,不光是因为池一鸣的表达方式过于‘温柔’,还因为一直以来身体的缺陷让他经历过更多的谩骂和侮辱。   闻翼表面是个斯文温和的生意人。当然,这只是表面而已,他骨子里是恶劣的,所以当池一鸣落在蛛网上却不自知时,他并不急于将猎物拆吃入腹,而是掐住对方的软肋,给予一丝甜美的希望同时,亲眼看着对方将自己勒得更紧却不提醒。   所以闻翼放纵、默许着池一鸣获得常理之外可获取的一切资源,希望越大,破灭的时候就越令人绝望。   “好了,累了,推我回去房间吧。”   池一鸣双臂交叉在胸前,没好气反问一句:“你那个保镖呢?”   “荣嘉?我让他忙别的去了。而且,我们住在一间卧室,你送我回房间不是理所当然么?”   池一鸣没说话,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确定整个饭厅都没有除他俩以外的人在,皱着眉说道:“这里都没有别人,你还演得这么起劲?”   闻翼也不答,双手一摊,就这么直直看着池一鸣,仿佛在说‘你看着办’。   “你真是个混蛋!”最后两个音池一鸣咬得很重,然而他那副生气却无奈的模样其实取悦了闻翼,对此男人回以低沉一笑,将池一鸣的怒火撩拨到另一个高度。如果不是客观情况不允许,他真想推着闻翼的轮椅冲上楼顶,然后连人带车都扔下去。   不过现实是池一鸣只能‘老老实实’把闻翼推回卧室,看着回了私人空间就借住辅助杆在屋里自主行走的男人,池一鸣更气。   或许是因为太生气,他的目光立刻被闻翼捕捉到,男人嘲讽的轻笑令池一鸣羞愤地转过头。只不过移开视线时,却不经意间瞥到了闻翼的腰线。   池一鸣对非Omega且具有相似性征的男性个体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所有他也无法理解闻翼对自己的执着。不过或许是因为闻翼向他坦白过受伤的并不是腿而是腰,所以刚刚扫过时视线不经意落在男人的腰上。   因为曾受过伤导致腿部缺乏锻炼,而为了弥补身体上的缺陷,闻翼的双臂肌肉反而结实有力。人看起来很清瘦,如果没有领教过闻翼双臂的爆发力,就外表来说确实是个略显病弱的中年人,很符合闻翼给自己对外打造的人设,然而回到卧室的他可以自主站立行走,挺拔的身高更称出清瘦的线条。剪裁讲究的衬衫与礼服外套将袖子下结实的双臂掩藏得很好。   ‘如果忽略到闻翼嘴毒性格恶劣,其实男人并不算是无可救药的恶棍。’   这个奇怪的念头只闪过一瞬就很快被池一鸣自己否定,他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想用物理驱散的方式让自己忘掉刚刚想的东西。   “浴室在那扇门后,你先使用好了。不过别忘了用完清理干净,再帮我把墙边的凳子摆到花洒下面。”   闻翼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从床头柜上挑选的书,空闲的那只手为池一鸣指了房间内某个方向。理所当然指挥池一鸣为他服务,过程中目光却没有从书本上移开,只是在池一鸣拉开隔间浴室的门时突然出声提醒。   “你房间衣柜有新衣服,穿过的脱了就放在浴室的柜子上,洗了澡别穿旧衣服,这是我的规矩。”   “狗屁规矩……唔!!”   突然的电流让池一鸣的身体麻痹了一瞬,即使是Alpha的身体素质再出色,他也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才能保持自己不整个人摔到地上。电流是哪里来的根本不用猜,他扭头瞪着闻翼,恨不得用目光杀死对方。后者淡定翻了一页,将手边的小遥控器放在了床上,抬头淡淡扫了一眼池一鸣道:“不许说脏话。”   “你…!”   池一鸣抑制住脱口而出的谩骂,牙齿几乎咬碎却也只能忍下来。好在闻翼的教训很‘小’,大概过了两三分钟,身体的麻痹感就几乎消失了。池一鸣撑着站起来,又不着痕迹等了男人一眼,扭头朝自己原本的房间去了。   他当然不是‘听话’拿衣服去的,角落的房门被从里面用力带上,发出‘砰’的一声,之后则是长时间的静默。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说话。   闻翼没有躺下,他坐在床边静静翻着书,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满意地夹上书签,将其放回了床头柜的书架上,抓着床顶的辅助杆直接站起来往浴室方向走去。   另一隔间的池一鸣并没有睡,事实上他一直在提防着闻翼对他的‘惩罚’,毕竟他是公然在忤逆那个人。他甚至连防御和准备的姿势都调整好了,可就这么靠着蹲坐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被电。时间久到池一鸣开始怀疑外面的情形,只不过他谨慎得没有立刻开门查看,而是一只耳朵贴着门,试图听到另一侧的声响。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以至于跪着的那条腿都有些麻了,可从始至终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在无尽的枯燥等待后,池一鸣敏感捕捉到了很轻的两声门开关的声响,与他推闻翼回来时,卧室门开关的声响有些不同。   池一鸣小心向外推开了个门缝,没有什么光线透进来,显然卧室的大灯已经关闭。隐约的水声此刻听得听出了些,浴室隔间的门是亮着光的,虽然并不能看到那边的情况,却能够说明闻翼在浴室,那么卧室这里则是完全没人的。闻翼似乎真的放弃惩罚自己,就这么安心去洗澡了。   整个房间只有浴室透出来的些许光亮,以及床头柜上泛着橘黄淡光的小台灯。刚好够将闻翼从浴室回到床边的这段距离照清楚。   池一鸣并没有趁机做什么,闻翼能够放心这么放自己住卧室,就已经明确自信于自己的安全。尤其是在他已经捏住池一鸣软肋的情况下,更不用担心池一鸣反水对他不利。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池一鸣只用这短短两三分钟将闻翼的房间细细打量了一番,所有能记在脑海里的细节和可疑点都没有放过,为将来能够顺利脱身做着先期准备,此刻哪怕只是每天的一点点努力,都能提高未来的成功率。   池一鸣是这么坚信着的。所以他将今天要观察的都尽收眼底后果断关上了隔间的门,躺在床上,池一鸣却没有能够立刻入眠,他在思考今天这顿非同寻常的晚餐桌上,闻翼的一举一动。   再睁开眼时,天似乎已经亮了。   阳光透过隔间的小气窗照进来,池一鸣慢慢坐起身,身上的礼服昨晚被他解的差不多。因为屋子里有些闷,所以上衣是完全敞开的,这样睡晚上也凉快些。不用担忧晚上被怪物开膛破肚的日子他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闻翼身边有种难以言说的魔力,让池一鸣不知不觉中模仿着界内的做法思想……这是个很危险的转变,尤其是在池一鸣本人都不可控的情况下。   就在他坐床边反思的时候,隔间的门被敲响,池一鸣一下子警惕起来。   房门被打开,中年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敏姨。不过她显然被突然接近的池一鸣吓了一跳,好在双方都在接近的那一刻反应过来,身为Alpha,池一鸣快敏姨一步扶住了对方,而后低声道:“抱歉,不是故意吓你的。”   敏姨只是笑着摇摇头道:“不碍事。现在是早上九点,先生看您今天难得睡过头,就吩咐不让人打扰您,让差不多这个时候再试试您醒了没,早饭……”   池一鸣听着敏姨絮絮叨叨的话,冷声打断道:“抱歉,那些和我无关。我只想知道闻翼去哪里了?”   敏姨闻言挑了下眉,脚下也有后退半步的动作,显然她是有些震惊于池一鸣这么直接称呼闻翼名字的方式,不过多年的行业镜言加上稳重的性格让她没有太过失态。调整情绪后,敏姨继续将闻翼临出发前嘱咐的话转告清楚。   “早饭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的几个弟弟妹妹也已经早就用过了。先生说他最近都要经常出门,教育的工作已经移交给了周秘书,他会在书房将后续的教育工作完成。”   “…我知道了。那我可以看我的弟妹他们吗?”面对敏姨的时候,池一鸣的语气是软化过的。一来他觉得敏姨是不知情的,二来则是想以这样的情绪表达令敏姨心软,同意他去照顾三个弟妹。   然而这个问题显然是被闻翼预料到的,敏姨听了面露难色,却还是很肯定地传达了闻翼的交代。   “先生说有项重要的工作要交给您,希望您能和周秘书好好学习。毕竟……这关乎到您弟弟妹妹回家的问题,先生说池先生听了就能明白先生的安排。”   闻翼提出的条件和要求,几乎都是没得选的情况,看似让他拿主意,实际却并没有预设其他选项。   池一鸣自嘲一笑反问道:“你们先生这么安排,我再怎么选也都不重要吧?”   敏姨面露难色,只摇摇头说不是,可池一鸣再追问却也没问出来什么。   “先生并不是坏人,他只是孤独太久了,所以性格方面有些……别人无法理解的情感在。”   “对不起,我并不想听您为闻翼说话,这些与我无关。”池一鸣当然不接受旁人的洗白,闻宅里的人想怎么看怎么说都是别人的自由,他不相信却也不会干预旁人的认定。说服是件很耗精力的工作,尤其还是在闻翼这种千年狐狸面前,所以他选择了拒绝,“我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你家先生,那跟我们这些被胁迫的人无关。” 第22章 打工人   “酒会?又是你们界内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场合?”   周秘书面无表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定回道:“乱不乱我不知道,但请记住,你是代替先生出面,言行举止都要收敛一些。”   池一鸣听了却马上反应过来。   “代替?闻翼自己不去?”   “先生这几天有特殊安排,以往这种都会直接推掉。先生说今年你答应了为先生工作,所以让你代替他出席。”   “呵!他还真敢!”池一鸣哼笑了一声反问道,“他就不怕我给他惹点麻烦打个人什么的?”   池一鸣每句话都带着挑衅试探的用意,他已经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刺头形象,顶着这个糟糕印象接触除闻翼以外的其他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宅子里其他人的立场。按常理说越在闻翼身边亲近的人对他‘胡闹’的表现反应就越大,极个别爱心泛滥的人除外。   不过周秘书的反应十分平淡,平淡到池一鸣忍不住追问道:“所以…无所谓?”   “你想怎么做是你和先生之间的约定,只要你自己能够承担这么做的后果,我没有什么意见。”   “你这算是…威胁?”   “并不,也没必要。”呵荣嘉那种听他说话就恨不得冲上来给一拳的过激反应截然相反,周秘书已经冷漠到了另一个极端。面对池一鸣的怀疑,他只是面无表情说道,“我是先生雇佣的秘书,领的工资也只支付了秘书职务范畴内的工作内容。”   池一鸣没说话,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周秘书语气平淡说道:“我知道你拐弯抹角想问什。我只是个打工人,不会自我感动认为和老板是一家人,更不会主动承担工作范围以外的职责,除非…有多倍加班费。所以你和先生之间在弄什么也请不要找我,做先生的秘书并不轻松。”   池一鸣觉得好笑,但并不厌恶周秘书这个人本身,只是好奇闻翼身边居然有这么实在的人。   “闻翼知道你这么想他的吗?”   “我不为先生的私生活负责,先生也同样不需要为我的想法负责,我拿工资办事,没有耽误工作,并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   “呵!确实。所以…我要是今晚真做什么事,你会被扣钱吗?”   “我不是保姆,不承担监护责任。雇佣你的是先生,你和他之间才构成直接责任,并且以你平时的表现,我想没有人会认为这是我教唆的,撒谎也不会有人相信。”   池一鸣愣了一秒后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并非嘲笑,而是真心觉得周秘书这人有意思。   “那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工作范围之内的问题我会按照先生跟我的约定回答你。”   “我们俩接下来的谈话会传到闻翼耳朵里吗?”   “视情况而定,毫无意义的对话我想先生这几天应该没有心思去听。”周秘书的回答模棱两可,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不过也并没有抗拒回答池一鸣的提问,尽管他很清楚对方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答了。   其实池一鸣从刚刚周秘书的回答中敏锐抓住了某个点。   闻翼并不是为了刁难他才做出这个决定、闻翼这两天做的应该是件私事,并且是让人心情不那么好的私事。虽然他也好奇什么事能让闻翼把其他的事抛在一边,但他也清楚这个明显属于会传到闻翼耳朵里的问题,所以他也只是心里好奇了一下,再开口时问的是刚刚想好的问题。   “如果我想要界内的地图,最普通的那种,付出什么条件能拿到?”   “一般来说,如果你有合法身份,就能自由登录电子系统查看地图。界内的网络算不上多先进,但消息获取的渠道还是很丰富的。不过显然你……”池一鸣没有正式身份,这条路是被直接堵死的,周秘书没有把话说全,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纸质版的普通地图有卖,街上随便一处报亭就有,5枚硬币也不贵,前提是你能拿到钱。”   “如果我选择别的交换方式呢?例如…周秘书你。”   周秘书只是淡定推了推因为流汗而又有些下滑的眼镜,淡淡道:“抱歉,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我只接受普通的金钱交易。”   池一鸣听出了对方的拒绝之意,却并没有气馁,而是十分自信地反问道:“是吗?可我感觉你刚刚跟我说了这么多,应该是希望我能尽快离开这里。”   “想怎么认为是你的问题,我只是按照我的原则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这样啊。”毫无理由第三次推了眼睛,虽然同样是平淡无波的语调,可明显和最开始完全不同的抵触用词。池一鸣意识到了便果断中止了这个话题,随即突然转换了话题问道,“那…你说的那个酒会,我需要做什么?不需要培训培训?”   周秘书这次开口之前抬头多打量了池一鸣一眼,而后才答道:“和先生让你出席的餐桌会议一样。换身得体的正装,言行和先生给你的定义保持一致,其他的先生没有额外交代。”   “定义…你是说让我自称是他爸的私生子?”   “先生要我转达的已经说完了,至于先生布置的任务也麻烦你现在记住。”直奔主题后,周秘书从随行的包里取出两张照片示意池一鸣接过,随后解释道,“照片上的两个人请在晚上之前牢牢记住他们的长相,照片不会留给你带去酒会。先生布置的任务是让你尽自己所能将这两个人在酒会上说的所有话…全部记下来。”   池一鸣晃了晃手里的照片,随口问道:“闻翼和他俩有仇?”   “无可奉告,我只负责把先生交代的任务转达给你而已。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会场不允许携带任何录音录像装置,所以需要用脑子记下来。而理论证明,Alpha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先生说相信你不会让他失望。”   “啧。好一个‘相信’,没记住或者忘了怎么办?”   “先生说你一、定…不会忘记。当然,以上是我模仿先生说话时的语气,先生说这样转达会更清楚一些。”周秘书说话时声音没有起伏,虽然有刻意重现闻翼当时说话的语气,可听起来却有些不伦不类。   池一鸣在旁听着反倒是被逗笑了。他笑了几声后举着那两张照片反问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所以是只有和闻翼差不多身份才能接近的人?”   “算是,只不过先生不太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闻翼虽然不算好人,但能让他觉得厌恶不想有瓜葛的人…池一鸣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德行了。   “这个回答…也行吧!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能惹吗?”   “你似乎已经在预设会惹麻烦的前提了。”周秘书没有回答,而是点名池一鸣问出这句话时的潜台词。不过他陈述这个结论时,并没有带上任何个人情绪,好像池一鸣真的做了什么也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我只是对界内的人和事不感兴趣,不代表我是傻子,看不出你们对界外的态度。”   “那我只能说你这么说,本身也是带着界外对界内的偏见,大家…没有区别。”   两个人的交流似乎并不在一个维度上,但彼此却总能对上弦,池一鸣难得给予了对方一个正向的评价,“你和其他人确实不一样,我有点欣赏你说话的方式。”   “多谢夸奖。不过比起欣赏我,你还是稍微认真对待晚上的酒会比较好。算是忠告一句,先生他…回来时心情不会太好。”   “呵…所以我欣赏你,谢了。”   池一鸣摆了下手,潇洒转身离开了书房。 第23章 藏污纳垢   所谓酒会,不过是掌握着绝大多数财富和资源的那一小撮人的狂欢和分赃现场罢了。   和前次的拍卖会一样,那喧嚣的氛围让池一鸣感觉作呕。尽管此时此刻的他在闻翼的包装下变成了这些人名义上的一份子,可这里浑浊的气息还是让他无从融入。   又或许…这才是闻翼让他这种场合的缘故,单纯就是恶心他而已。毕竟按照周秘书的说法,闻翼自己都不参加这种,   而跟在他身后的周秘书,全程一句指挥或命令都不曾有过。就是微微低着头,像个十足忠心本分的下属。   茫茫人海中要寻找照片上的两个人并不容易,池一鸣内心抵触于和在场的人交流,他躲到会场的角落,婉拒了侍者送来的饮品,一言不发,唯有那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全场。   可麻烦并不会因为他不动就不来,相反的,一个年轻Alpha出现在界内高层的宴会之上,本身就是极为瞩目的事。   只不过无论闻翼还是周秘书,都有意无意得向池一鸣隐瞒了这件事,导致他很快暴露在部分人的关注之中。   “换了人差点找不到了!这要不是有眼熟的秘书在,还以为我请柬没有发出去呢!”   陌生中年男性拨开挡路的客人,带着几分目中无人的狂妄直直朝池一鸣走过来。他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正装,可更像是个没有开化的兽类一般蛮横。   “闻翼没来?”   男人站到了池一鸣面前,用熟络的口气同现在斜后方的周秘书提问,手却不老实地放在了池一鸣肩头。   没等周秘书开口,池一鸣便抢先道:“他有事,所以让我代为出席。”   放在肩上的手滑至手臂处,将握未握。得亏身上穿的是长袖,不然池一鸣此刻就想把对面男人的爪子给剁了。   男人对于池一鸣脸上几乎不掩藏的厌恶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甚至放肆地向下摸,手指在皮肉最薄弱、最敏感的手腕内侧轻轻勾刮了两下。   不疼…但痒,同时伴随着某方面强烈的暗示。被一个陌生人在公共场合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暧昧与调戏,池一鸣只想吐。   所以他甩开手的反应非常果断,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怒视的眼神起不到威慑男人的作用,似乎只有让这些傲慢的人付出些代价才能迫使他们收敛。   “!!”攥紧的拳头在提起的一瞬被人从身侧按下,池一鸣下意识的还击也被不着痕迹按了下来。不逊于自身的信息素强度碰撞在一起,靠着意外有那么一瞬间置于上峰。   同为信息素强度高的Alpha,两人之间是排斥的,在短暂的震惊后,池一鸣立刻进入到了全面反击的防备状态,不过对方的脸却还是令他吃了一惊。   “你…呃。”   反应慢了一秒,池一鸣就被眼前的陌生Alpha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后背撞得有些疼。而他之所以吃惊,是因为控制住他的Alpha正是周秘书给的照片中的其中一个。   相比照片,本人显得更颓废一点,但接触那一瞬的信息素强度、以及这个人快速控制自己的技巧都说明对方是经过训练的。   池一鸣轻敌了。   他按照惯性思维本能地认为目标人物应该和赛门那类人一样,没曾想过对方竟然是训练有素的Alpha。   最开始揩油的男人此时笑着同那个Alpha玩笑道:“老徐,别这么粗暴啊!人家年纪还小呢~对吧?”   池一鸣没有回应他,不过男人并不在意,反而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看着姓徐的Alpha将池一鸣控制住,一边笑着看向从头至尾没有阻拦意图的周秘书,问道:“我没记错吧?说是闻翼刚找回来的‘弟弟’?才十八九岁的那个?”   对此,周秘书的回答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是’字。他是闻翼的秘书,所以他在公众面前承认,也就默认了这个结论。哪怕上层的人都对真假心知肚明,面上也只能统一这个口径。   男人得了答案,目光又转回池一鸣身上,上上下下将人认真打量了一番,只是那眼神看得人很不舒服就是了。   末了,他还笑嘻嘻地自我介绍道:“咱们应该算是初次见面,不过我跟你爸爸从前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我姓成,成晖。你也可以和你大哥一样,叫我成叔叔~”   尾音故意上挑,显得做作又轻浮。男人再次开口让Alpha松手,池一鸣得以脱离对方控制时,心中对这两个人的身份也有了数。   “这么热闹啊!成哥怎么不叫上我们啊?”   陌生几人的加入让池一鸣被尚未度过的危机重新包围,而照片上的另一个目标也赫然混在其中。   本人甚至比照片显得更阴郁,他沉默地走过来站在照片按住池一鸣的那个老徐身边,虽然没有交流,但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就不一般。   要找的人自己送上门,只是眼下的情形对池一鸣似乎不是那么友好。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发觉新赶来的几个人连通先前动手动脚的男人将自己‘围’了起来。   而包围圈之外的其他人,虽然有人投来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但没有一个人赶靠近,甚至主动避让出一段距离来。   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而包围他的这些人或放肆或下流的眼神也变相证明了这点。   池一鸣神色不变,可却已经在暗中积蓄力量。他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瞬间爆发力不弱于自己,甚至战斗经验可能比自己丰富的老徐。   有人注意到了池一鸣的眼神,却满不在乎同其他人玩笑道:“这是一来就看上老徐了?该说Alpha天生野,还是人太年轻了不懂得辨别危险?”   “想跑。”   老徐在旁边说了一句,成晖闻言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似乎丝毫不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   “小豹子精力旺盛很正常,和你大哥闻翼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现在我倒是有点相信闻鼎天当年真的偷偷在外面留了种。”   池一鸣皱眉听成晖说话,不过显然对方说的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亲眼所见的闻翼是顶着一张斯文面皮的毒蛇毒虫,阴郁且充满算计。   毫无疑问他们在说闻翼,也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所以在池一鸣听来,对方口中的那个人就仿佛存在于平行世界一般。   虚幻…截然不同的存在。   “你看起来很疑惑?”成晖这种老狐狸自然能敏锐抓住池一鸣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用非常得意的口气向池一鸣发出邀请,“看起来你很好奇闻翼的事,那不如换个地方,这里的人都认识闻翼,你想知道什么,我们全都可以告诉你。” 第24章 自己解决   成晖几个人明摆着是不怀好意的,但池一鸣还是答应跟他们去了。   方便说话的地方是他们所在这栋建筑的二楼,四周通透甚至阳台直通外面,两层楼的高度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会摔骨折的程度,但对于身体各项指标都远超过普通人的Alpha来说,这个高度只是需要保持平衡的随意一跳。   就这几个人展现的素质来说,选定的房间实在不太适合做一些龌龊事。不过考虑到还有一个可以对他造成威胁的成年Alpha在,池一鸣还是全程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论年纪,这群人中最小的都要比闻翼大十来岁,又都是各个领域的老油条,对于城府不深的年轻小子自然是一眼看穿。成晖作为这群人中的领头者率先开口解答了池一鸣未出口的疑问。   “我们几个老伙计爱玩不假,但可不是那种没品的人。像你们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我们还是不想打压本性的。”   “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打哑谜…可就没意思了。”这几个人的虚伪程度可以说和闻翼不相上下,池一鸣自然不相信,而此刻虽然并不想承认闻翼给他虚构的这层身份,可拿来应付这些不怀好意的人还是非常有用的。他试图模仿闻翼平时说话的风格,尽管脸上的笑容挤得并不和谐。   对方显然因为池一鸣突然转变的姿态愣了一下。   成晖还是最先反应过来,他摇头笑道:“年轻人的学习能力强确实是有点,不过不可以学闻翼,你这大哥现在可没有从前有吸引力了!”   池一鸣抬眸扫了坐正对面的成晖一眼,歪头笑了一声,反问道:“从前?我大哥那种…你们也啃得下?”   大胆的提问将他们之间遮掩的那层窗户纸捅破,既是为了利用信息差诈对方一手,也是为了自己求证。池一鸣对闻翼的一切知之甚少,自己却有明摆着的软肋捏在那人手中,要想在赌约中取得胜利,充分了解闻翼这个人是首要关键的事,而成晖他们刚好是合适的目标。   他们摆明了和闻翼不对付、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很了解闻翼过去,而他们恰恰也是最不可能将今天对话透露给闻翼的人,唯一承担盯梢职责的周秘书被人拦在楼下,可以说是绝佳的时机,至于风险…自然也是有的,不过池一鸣有自信控制这个不确定因素,所以他才敢跟来。   而成晖他们果然如他所料,并不抗拒这个问题。有人倒是开口质疑池一鸣有套话的嫌疑,试图探究他的目的。   池一鸣双臂一摊,摆出一副毫不掩饰的随意姿态,嘴上不忘利用这些人制定的规矩反讽道:“我是从正门进来的,所有的监控装置都有记录。Alpha的身体素质确实强过一般的Beta,可我们不是超人,这一点……我想你们已经从你们同伴身上充分了解过了。”   被他提及的Alpha本来双臂环胸闭目养神,听到池一鸣这么说,睁开眼冷声回怼一句,“油嘴滑舌。”   池一鸣啧回以一笑,毫不在意对方的职责,并接着说道:“再说了,你们办的这酒会根本不让携带任何录音录像的装备,怕什么?怕我录点什么不能放出来听的内容然后拿出去曝光、或者送给闻翼?我看起来有这么单纯?”   池一鸣从一开始就没有曝光的意图,连参加这个酒会都完全是被临时通知的。闻翼让他接近记录的也是那个姓徐的颓废Alpha和坐在他旁边的阴郁中年男人,成晖和其他人本就是预定之外的接触,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理直气壮,没给对方露出半点破绽,甚至反倒让成晖他们感到了意外。   “别误会,我们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不然也不会邀请你到这里。”作为‘酒会’的主办方,成晖承担了调停人的责任,不过再看向池一鸣时,态度却有了些微变化,比之刚刚似乎阴沉了些,“只是我们之前听说了一些消息,不太确定你的来历,不过现在看来是我们判断失误了。”   在闻氏对外散布所谓私生子的说法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在传闻翼身边收了个Alpha的消息,不过那是池一鸣更多作为‘消遣用品’出现,也不怪这几只老狐狸有所怀疑。   池一鸣坦然回应道:“直说好了,在闻氏被迫承认我身份之前,你们都当我是闻翼买来消遣用的,所以怀疑闻翼反常让我出席,其实是联手给你们下套?”   这样毫不避讳直白点明众人心中的盘算反倒令一向多疑的几人不得不正视池一鸣。其实此刻已有人心态动摇,可面上并未表露出来,毕竟池一鸣的回答也有可能仍在闻翼的设计之内。   此时,那个沉默的Alpha突然动了下,几乎是众人视线来不及捕捉的刹那,两个Alpha就已经碰撞到了一起。   只是这次池一鸣早有提防,Alpha的攻击虽然又快又猛,但都被他堪堪化解掉了。而在应付的过程中,他还敏锐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回忆了下他刚刚说过的话,在闪躲还击的瞬间快速思索对方突然暴起的缘由。   至于其他人则全然没有阻拦的意思,就安然围观同伙对池一鸣发难。视线快速从其他几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另一个目标人物的脸上。在看到那个阴郁的男人脸上表露出与其他纯看乐子的人完全不同的兴奋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别走神!”   “呃!”拼着胸口挨了一拳的疼痛,池一鸣同时扣住了对方的手腕与肩膀,并看准时机挑衅道,“火气这么足?还是闻翼两个字对你意义非凡?”   闻翼的名字一出来,Alpha的反应肉眼可见迟钝了一拍。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虽然只是心中大胆的猜测,但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Alpha之间的胜负较量只在一瞬之间,池一鸣并没有半点手软。他乘胜追击,一脚狠踹对方下盘,趁着Alpha吃痛失去平衡用力一扫一勾,配合手上力道,将近身搏斗经验胜过自己的成年Alpha掀翻在地,顺便还暂时断掉了他一臂一腿。   就算以Alpha强大的生命力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复原,就更不可能当场对自己造成什么难以估量的危险。而在解决了最大的麻烦之后,池一鸣再坐下时,已有了十足威慑其他人的筹码,并不仅限于闻翼给他套上的那层单薄的身份了。   成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不过他还是比旁人接受得更快。   在池一鸣以雷霆手段解决了他们之中的战力后盾后,成晖其实才真正把这个青年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他抚掌大笑,毫不吝啬地赞扬池一鸣年轻有为。   “所以现在可以说真话了吗?或者让我再证明一下自己?”   虽然是询问,但此时池一鸣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或许也是因为界内从来没有这样硬刚他们的存在,其他人都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重新摆上笑脸。   成晖摇头笑道:“都是误会。老徐这个人你也猜出来了,他对你大哥有点变态的小执念,所以莽撞了一些。”   池一鸣听了则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嘲讽道:“变态这一点我看他倒是和闻翼挺投缘的。”   “啧。听起来,你似乎对你大哥有诸多不满?”   “所以呢?”   “我们…可以帮你。” 第25章 我来接你了   “帮?帮我什么?”   池一鸣有些好笑地看向对方,不过由于还不清楚这些人的立场和目的,也不了解他们对于自己了解到哪种程度,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摆出姿态来让对方尽可能多说一些。   “仰人鼻息哪有自己做主舒服,不然今天的事你以后还会再经历。闻翼自己都不肯来的场合,你猜他为什么让你一个人来?”成晖倒也直接,并没有同池一鸣兜圈子,甚至连办这场酒会的真实目的也一并说了出来,好像真打算和面对着的这个年轻Alpha合作一样,“也就是我们几个老伙计看重你这个人才选择平等交流,下一次呢?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几个这样绅士!”   池一鸣并没有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只是扭头看了一样两个目标人物,再转回头看向成晖时冷笑着反问道:“照你这意思,你们每年都给闻翼发请柬,只不过他看穿你们的心思所以不肯来。那我就好奇了,闻翼都跟从前你们感兴趣的样子不一样了,你们怎么还这么执着?是真的单纯审美异常,非要弄一个老爷们,还是……想要从他掌握的东西里掰点下来?”   闻翼的长相在池一鸣看来属于端正那一挂的,所以对不熟悉他的人有着相当大的迷惑效果,根本无法与狡诈阴狠的幕后掌权者联系起来。与之相对应的是,这种正派的长相似乎应该更吸引异性,像成晖他们这些恶劣的权力阶层完全不该对闻翼执迷,况且按对方一开始的说法,闻翼在很久之前是与现在截然相反的性格,当时执着可能是出于新鲜,那现在呢?   似乎有些东西还没有被翻出来,或许那才是闻翼给他这个任务的本来目的。   “哈哈哈!瞒不过啊、瞒不过……我还是说实话好了。”成晖毫不在意己方被戳穿,大笑了几声干脆承认,“你刚刚说的对了一半。其实我们大多数人只对从前的那个闻翼感兴趣,现在嘛~自然是对他的家族更看重一些。不过我们也不全一样,比如某人就更对闻翼执着。”   成晖说话的时候眼神是往另一边瞥的,池一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意料落在了那个Alpha身上。   “向你抛出橄榄枝自然也是真心的!我们合作,帮你成为闻氏的新家主。事成之后七三开,我们七你三,至于人……你要是想出口恶气就先自己留着,折腾够了再丢给老徐处理,要是没兴趣,就直接把人给他也行。”   成晖的饼画得很大,笃定的语气仿佛只要他们出手就能成功一样。在场的人或许每一个都代表了一个家族,如果他们真的联起手,闻翼未必真的招架得住。   这些事本不该池一鸣关心的,界内人掐得越狠他应该乐得看戏,可听着成晖像是安排战利品一样用轻佻的口气安排闻翼,他却觉得对面的小人嘴脸十足可憎,甚至比闻翼拿弟妹威胁他更可恨。但厌恶并没有冲昏他的理智,池一鸣从中嗅出了些许异样,尽管还是个猜测,但他却大胆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七三…真贪啊!不过你们既然这么有本事,不如直接跟闻翼对着干,我看乐子就够,这样别说七三,八二、九一,我都没意见!”   一番‘豪言’却说得对面个个表情精彩,也算是印证了池一鸣的猜测。   见其中几个人表情尴尬,池一鸣讥笑道:“怎么不答应了?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跟啊?你们界内的人是不是真把我当傻子哄,闻翼那边无懈可击,想让我替你们干这危险的活,然后你们坐收渔翁之利,又或者其实连那三成都没打算留下来?”   此时有人直接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语气说不上友善,正是闻翼给他的目标中的另一人。   池一鸣干脆半转过身来面向那人问了句:“不好意思,你又是…哪位?你要的是人还是别的?”   阴郁的中年人从出现开始就几乎没有做过任何表态,在这一群看起来恶劣的人堆里并不显眼,可能成为闻翼特殊关注的目标,就代表他某方面一定有足以让闻翼忌惮的点。   “你又是谁?真的是闻鼎天的儿子?”面对池一鸣的挑衅,那人却没有半分情绪变化,他只是沉着脸坐在那儿盯着人看,就给池一鸣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并且他没有被带入到语言陷阱中,而是从池一鸣的圈套里跳出来直接提出了犀利的质问。   “不然呢?”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然而在池一鸣模棱两可的回应后,男人又抛出了一条炸裂的消息,足以动摇在座其他人的想法。   “我一直让人在查一年多以前闻鼎天死亡的意外,有不少证据都表明闻鼎天的死和闻翼有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说炸死闻鼎天的那场意外事故就是闻翼操控的。论动机,俞老也是在那场意外爆炸中去世的,论利,他闻翼是最大的受益人。别的不谈,就闻翼这样的人,假设你真的是闻鼎天的私生子,你觉得他会把你从界外接进来认个弟弟,还是直接抹掉你的存在?”   一年以前,闻氏的前任家主闻鼎天在旅途中意外身亡,跟他一起出事的还有和闻氏立场完全相反的俞氏的其中一位老当家。其实当年事故一出,大伙就都对这两个人的死抱有疑问。毕竟堪称仇敌的两家掌权人死在了同一场事故,且在此之前他们碰面的事别说外界,就是两家各自的近亲属都完全不知情,这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不过之前大家都是猜测,后来闻翼一年内完全接受了闻氏上下,一年前事故的流言也就慢慢没人再探讨了。可如今再被人翻出来说且言之凿凿,众人的好奇心和猜疑也就被一道勾了起来。短短一两句话,就又让池一鸣置于危险的境地。   如何自证成了脱险的要紧事。   而面对这些人的质疑,池一鸣并没有表现出慌乱。尽管那人说的也让他心中为之一惊,但此刻并不是去思考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一边脑中快速思考应对的话术,一边摇头轻笑,似乎因为对方的质疑而真心感到好笑。   “一直笑是在想该怎么编吗?”   等笑到对方耐心耗尽再次提出进一步质疑,面对其他人犹疑的神情,池一鸣十分自信地反问道:“这么想当然啊…呵!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闻氏的立场了?作为守旧派,那些老古董一直抵制Alpha和Omega人口的繁衍增长,我想这一点你们应该比我这个刚被找回来的‘私生子’更清楚。闻翼为什么留着我不明摆着呢?我是个Alpha,就算各方面比他强,闻氏其他人也不会支持我,我对闻翼没威胁,他那种沽名钓誉的人留着我还能作秀,很难理解?”   提出质疑的人似乎没想到池一鸣能知道这么多,被这么一反问,心里也产生了疑问。   “所以你们猜我为什么说你们在给我画大饼?不拿出点实际诚意,想骗我给你们当炮灰?”   池一鸣没有给其他人再开口质问的机会,这个问题他能应付过去是因为恰好之前闻翼曾透露给他一些闻氏的事。刚刚灵机一动才想起闻翼的话来,这才拿来堵那人的嘴,可这并不代表其他质问他还能顺利地蒙混过去,所以他绝不能放任这些人胡思乱想。   姿态一旦拔高,虽然不能完全糊弄这些人,但今晚唬住一时还是够的。而且从刚刚两个目标的反应和举动来看,池一鸣已经隐约明白闻翼要自己留意他们一举一动的缘故了,一个对闻翼有着变态的执着,一个在暗中调查闻翼父亲的真正死因,或许是想要借此颠覆闻翼对于家族的掌控。至于诸如和成晖同样心思的那几个,其实和拍卖会上见到的俞元峯差不多,都是多多少少垂涎闻氏这块大饼,都想抓住机会分一杯羹,这种反倒不太值得重点留意。   “不愉快的话题就不谈了,最开始也只是想交个朋友,没想到闹出这些误会来。喝杯酒,今天的不愉快一概揭过,我先干为敬。”   成晖作为组局人,此刻只能出来缓和气氛。不过短短十几分钟,他对池一鸣的印象已经被迫变了又变。相比起最开始的感兴趣和打算利用,成晖现在已经有些累了,厌烦继续和池一鸣扯皮交流了。反正不管池一鸣是不是闻鼎天的私生子,在挑衅和招人烦这点上都和现在的闻翼没什么区别了。   见领头的都放弃交流了,其他人跟着举杯示意,毕竟池一鸣摆明了就是快硬骨头,看起来年纪小好骗,实际上和闻翼一样难缠,说得多了万一他和闻翼一条心,那么他们反而会落下些把柄在闻翼手上。   大家都在一个圈子混,明面上虽然杜绝了一些风险,但私下里都知道彼此报复的手段,能不惹的麻烦还是不要惹,当然这个前提是池一鸣能听得懂他们的意思,且愿意配合。   不过看池一鸣完全没有举杯的意思,就知道今晚的事还没那么容易过去。   成晖身边一个中年人瞅了一眼,开口打圆场道:“要是不擅长喝酒的话,我让人换杯果汁来,这就是个场面活儿。怎么说,你也是闻哥的儿子,在座的都要叫一声叔叔的。”   池一鸣的手指轻划过杯壁,他不是不能喝酒,是压根没打算喝酒。   除了这些人让他恶心不愿意配合之外,还存了想给闻翼找些麻烦的念头,反正这些人不可能‘真心’帮他,得罪了他不在乎,如果能算在闻翼头上就更好了。尤其是当听到成晖身边那人舔着脸说他们是长辈的时候,池一鸣就直犯恶心。   在场的这些人又有哪个真担得起长辈这个身份,那句叫声叔叔一说出来,池一鸣直接抬手把酒杯打翻。   玻璃碎裂的一刹那,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难看。   池一鸣站起身,对已经跳起来、气急败坏得用手指着他的中年男人直接无视,唯一的威胁已经被排除的此刻,这些人没有制住的本钱。   成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么多年了,没人能这么不给他面子,可池一鸣摔杯子的举动几乎可以说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的脸。这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罢休,可在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安保人员上来抓人时,已经有人先一步来到了二楼。   “什么事?!”   “老板,闻先生来接人了。”   “…你说谁?!”压抑着怒气的成晖在听到‘闻’这个姓时一下子反应过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了一句。   回答成晖的是‘哒、哒、哒’有东西很有节奏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直到一个拄着拐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没有理会现场剑拔弩张的僵硬气氛,目光第一时间准确锁定在池一鸣身上,朝着他伸出手,对其他人则视若无睹。   “一鸣,我来接你了。” 第26章 冲突   众人震惊于闻翼的突然到来,更在意瘫在轮椅上多年的人拄着拐杖自己‘走’到他们面前。   池一鸣同样感到意外,但却并非因为闻翼能站起来。他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只是单纯震惊于男人出现在这里。   他顶着在场人的注视缓缓走到闻翼身边,转过身并排站着面对其他人。   成晖最先恢复笑容,走近些寒暄道:“闻翼?咱们真是好久没见了。自从你父亲的葬礼之后,你都不跟叔伯们走动了!”   这话听着像是熟人间的玩笑话,成晖脸上是挂着笑的,可话出口却更像是责备。   闻翼和这群人也算是‘熟人’了,早就习惯了对方说话的风格。听了成晖的话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目光快速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才落回到成晖脸上。   可只这一眼,不少人便都本能地站了起来,只因此刻闻翼带给他们的压迫感太强了,甚至让他们有些陌生。   或许是因为闻翼年轻时受伤,很早便用上了轮椅,闻鼎天还当家的时候带他出来,见到的也总是病恹恹的,这个印象在脑海里停留得太久,以至于他们之中不少人还是觉得闻翼是当年的那个‘他’。   可此刻闻翼一手拄着鸟首权杖站在那儿,才让人恍觉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颓废的小少爷了。   闻翼虽然身形消瘦,可个子却高,只是站在那里,身高上就已经有了十足的压迫感,更不要说他审视众人时那目中无人的神情,让本就只有点贼心的几人立刻怂了。下意识跟着站起身也是因为被那样的目光盯上,总觉得坐立难安。   达到了震慑的目的,闻翼这才收回审视警告的目光,半转过头语气淡淡回道:“自从父亲意外去世,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多。我一个人经常忙不过来,再加上身体不太好,医生也建议我少走动少出门,所以能偷懒便偷懒了。不过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问候,闻氏可是一向没断过的,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没走动吧?”   “贤侄说的是,主要是我们几个老伙计好久没见到你了,怪想的。”   成晖被闻翼不咸不淡地噎了一句,却也不恼。因为摸不准闻翼突然到来的目的和原因,便打算多试探两句,刚开口唤了声‘贤侄’,便被一人突然出声打断。   “你能站起来了?!谁帮的你?!”   池一鸣看向说话那人,正是目标中那个鲜少说话的阴郁男人。   此刻他人已经站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盯着闻翼。池一鸣立刻联想到了他和那个Alpha对闻翼截然不同的反应,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身边人。   成晖脸上闪过被打断的不悦,不过他并没有发作,只是同样默默看了眼闻翼。   面对质问,闻翼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十分冷淡地回道:“与你们无关,而且我也没有必须回答你们的义务。”   池一鸣敏锐地捕捉到了闻翼的用词,不是‘你’而是‘你们’。虽然他还了解的不是很多,但此刻已经基本断定闻翼的话是说给谁听的了。他直接转头看向两个目标,却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一股恶意。   几乎就在那一瞬,众人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眼睛却根本无法捕捉到那道身影的动向。   身为Alpha,池一鸣可以清晰感受到饱含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裹挟着巨大的恶意,直直朝着闻翼压了过来。普通人无法嗅到信息素的味道,但身体素质相差较大的Alpha信息素对普通人同样有效,这一点他已经印证过了。   闻翼并不是例外。   而那人五指成爪状,几乎就是奔着闻翼的脖子来的。池一鸣下意识挡在闻翼身前,接下了Alpha的攻击。   两个Alpha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缠斗在了一起。   池一鸣其实是有些震惊于这个Alpha的恢复力的,就在不久之前,他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借对方情绪不稳定的机会激怒对方,并趁机让对方的一条腿和胳膊在短时间内失去原本的机能,可这才短短十来分钟,Alpha便已经恢复了,可以说是超过了他的认知。   池一鸣没敢轻敌,也几乎是发了狠和对方纠缠搏斗,没让Alpha触碰到身后的闻翼。   幸运的是他很快察觉到Alpha先前被他暂时废掉的手脚并没有彻底恢复,或许因为疼痛,那人总是下意识地规避伤害。   猛兽之间的对阵,输赢往往只在细节的成败,而池一鸣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在他看来,饱含恶意且无差别攻击弱势者的Alpha本身就不配倚仗这份天生的力量。   论战斗经验,Alpha明显胜过他,可池一鸣并不会停止自己的成长。他和对方交手过了一次,对于这人的套路习惯已经有了基本的掌握,再加上对方下意识保护先前受伤的四肢这点,他就已经掌握了更大的胜算。   池一鸣抓准对方因躲避下盘攻击而重心不稳的机会,死死攥住Alpha的手腕,从对方手臂外侧向内侧施力,借着身体的惯性一撞。   众人耳边传来清脆的咔嚓一声,Alpha的半条手臂自肘部呈现畸形的弯折,前臂因为强力的冲击而向外翻折,换做一般人,这样的疼痛早就惨叫出声了,可从折断到池一鸣准备发起第二段攻击,他都没有听到对方哪怕一声的闷哼。   Alpha在体能、素质与恢复速度上都远优于任何一个性别的人群,对于疼痛的耐受力也一样。   池一鸣并不认为手臂的伤痛能够阻止对方的行动,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旋身转到Alpha的正面,一手攥紧手腕,另一条手臂曲起,手肘朝着对方心口落下重重一击。   对Alpha来说,硬接下心口重击虽不至于心脏骤停,却同样会因为肋骨、心肺遭受重创而暂时丧失战斗力,哪怕是再强悍的Alpha也不能那么快恢复。   然而手肘捶下去的那一刻,池一鸣就察觉到了不对,他脑中警铃大作,却不曾想对方在遭受这样一击时还有极快的反应速度。   “呃呃!”   Alpha完好的那只手此刻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掐住了池一鸣的脖子,几乎将他勒得眼前发黑。那力道不是威胁时慢慢收紧的折磨,而是真正想置人于死地的杀招,那一瞬,池一鸣似乎清楚听到了喉骨因不堪重负而发出的脆响。   “徐影,松手。”   冰冷的枪口抵在了Alpha的太阳穴,闻翼举枪的手很稳,眼中却隐隐染上了杀意。他的手指就扣在扳机处。   人类喉骨被用力捏紧时发出的脆响和枪械上膛的声音几乎同时传来,池一鸣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再次传来闻翼低沉没有起伏的声音。   “别让我说第三遍。徐影,你那没有科技包装过的脑子扛不住一枪!”   此时气氛降到了冰点之下,几乎是玩起命的疯狂架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扛得住这份压力。   “表哥!松手!”   似乎已经有人扛不住了,先出声喊了出来,那声音听着有些歇斯底里。   不过在那人喊过之后,池一鸣感觉颈间的压力突然消失,Alpha撤手撤得很干脆,就像个听话的机器。   “咳咳、咳…呕…”   重获呼吸的池一鸣咳了两下,仰头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气,直感觉喉咙有些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尽管威胁尚在,闻翼还是收了枪,用空余的那只手轻拍了拍池一鸣后背,直到青年站直身子,他还是不放心用手臂在背后托着。   缓过神来的池一鸣抬头看向正前方,却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Alpha被他折断的手肘关节处暴露的不是森森白骨,而是泛着机械冷光的金属结构。回忆起手肘重击Alpha胸前时感受到的反冲击力,那绝不是人类肋骨能够反馈的力道。   在看到那人手臂断裂处露出的机械结构,再思及闻翼警告的话,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脑海中。   池一鸣下意识扭头看身侧扶着他的男人,闻翼虽没有回头看他,却仿佛心有灵犀般放下了托扶的手,自然垂下来攥紧了他的手腕,开头一下稍稍用了些力,似乎在暗示什么。   两边都是剑拔弩张的氛围,成晖等人倒是躲在一旁看乐子,完全没有插手帮忙的意思。   他们都想要吞下闻氏这块肉,可想是一回事,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外人、尤其是当事人面前,他们还是会保持一贯的中立立场。   至于徐影?一个利益场上的酒肉朋友,还是个界内人看不上的Alpha,如果不过他的出身以及特殊的身体,他们根本懒得坐在一起,就更不要提帮忙了。毕竟只要闻氏这只‘蜘蛛’还活在暗处,他们就必须有所忌惮、有所依靠。   成晖作为最有野心,也最有本钱吃下这块肉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公开得罪闻翼。看完了戏,男人才慢慢悠悠走到两方正中当起了和事佬,左不过就是那几句场面话,听不听全看别人,他只是把戏做足。   闻翼对他们这些虚招子没兴趣,当即打断了成晖的劝和,说道:“叔伯们玩得开心,只是一鸣年纪还小,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我今天就先带他回家了。”   成晖视线下移,落在闻翼攥住池一鸣的手,再看池一鸣似乎并没有挣脱的意思,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不过比起一晚上给了他们太多惊喜的池一鸣,成晖还是对闻翼更感兴趣,因为刚刚紧张对峙的刹那,他从闻翼身上看到了从前的影子,不同于平静时的淡漠与老练,更加纯粹且冲动。此刻成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心里厌恶徐影他们表兄弟异常的审美与兴趣,但有一点他是认同他们的,闻翼…并不那么无趣。   “一起玩的机会总会有的,下次我再单、独邀请两位贤侄。”   成晖脸上挤出笑容,他话中刻意强调单独二字,惹得池一鸣都不由都看了这个奸猾的男人一眼。同样的城府深与奸诈,他看了成晖,却只觉得犯恶心。   一到楼梯口,池一鸣就看到了荣嘉的身影。   身形高大的保镖脸上带着难以掩盖的焦急,几乎是看到他们俩出现的那个刹那便动身迎了上来。荣嘉想去扶,被闻翼抬手挡了。   “你走得了么?轮椅呢?”   成晖布置的会场自然不会给闻翼留方便出行的通道,通向二楼的阶梯并不高,但池一鸣把握不准这对闻翼来说是不是困难。   闻翼只是摇了摇头,一手撑着拐杖,重心却放心压在池一鸣这边,迈开步子下楼梯,似乎完全不担心池一鸣松手将他摔下去。   池一鸣确实不会这么做。   他讨厌闻翼拿弟弟妹妹要挟他不假,可刚刚徐影差点把他掐死,是闻翼逼退了对方,这份恩他池一鸣会报,哪怕这个无妄之灾是替闻翼承受的。   周秘书就等在阶梯下,见到池一鸣扶着闻翼一步步走下来,他迎过来询问道:“先生,需要我现在去开车么?”   酒会的人还没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这种场合,周秘书没有问走不走的话,而是问需不需要现在去开车,算是委婉些的说法。   闻翼点了点头,周秘书便转身快步朝离停车地方最近的门走去,不过闻翼他们一行还是得从会场的正门出去。   下了楼梯之后,闻翼就没再完全依靠池一鸣了,只是手仍攥在他手腕上,拉着他一步步往外走。手杖一下下敲击地面瓷砖,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响声,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对大部分年轻人来说,闻翼是‘新’面孔。相貌英俊的年长者拉着同样俊朗的青年一前一后走着,可以说对于年轻爱玩的酒会客人有着足以鼓起勇气冒犯到面前的吸引力。   “先生!先生留步!啊!”   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一对男女快步上前想要叫住闻翼他们,不过还没凑近便被荣嘉抬臂挡住了去路。两人却不死心,朋友主动过来帮忙挡住荣嘉,他俩得以趁机冲到闻翼和池一鸣面前,这一次是直接拦住了正前方的路。   他们的目光在闻翼和池一鸣身上来回转移,脸上既有年轻人的羞涩也有满满的期待。   棕发青年主动开口介绍道:“先生晚上好,冒昧打扰您一小会儿。我们是科利切夫家族的,我是诺曼,这位是我的姐姐诺娃。我们刚刚看到您和……这位年轻的先生,想要冒昧邀请两位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不知道您……”   啰嗦的社交辞令让池一鸣感觉厌烦,而对方满含欲望的眼神令他不适,所以当青年终于将私心说出时,他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   “滚!” 第27章 “回家”   池一鸣没用信息素去压制两个普通人,尽管对方自以为是的纠缠已经让他很厌烦了。   饶是这样,这一声凶狠的低吼也能让养尊处优的年轻男女不敢再越线,主动道歉并让开了路。   会场正门外,周秘书已经开车等在那里,荣嘉先一步小跑过去为闻翼拉开车门。   “我自己来。”   闻翼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让荣嘉帮他,而是一手抓着车身,一手撑着座椅慢慢坐下来。   荣嘉将闻翼坐的这侧车门关上,并恶狠狠地瞪着池一鸣。在他看来,闻翼根本不该跑这一趟。   池一鸣对荣嘉的敌意基本已经免疫了,所以他也没理会对方明里暗里的针对,毕竟他们再不对付,荣嘉也无法越过闻翼对自己做什么事,而且此刻他心里还有一堆疑问,也根本没有心情和荣嘉斗。   池一鸣坐进车里时看到手杖被随意丢在一边,而闻翼本人则全身放松仰靠着坐在后座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十分疲惫劳累的样子,这样松弛的状态是闻翼几乎不曾展示在人前的。   池一鸣心里有很多疑问。闻翼为什么会来?如果他能赶回来又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来?又为什么会舍弃以往人前维持的病弱形象,选择将真实的身体状况展示给外人?   想问的问题太多,池一鸣并没有真的问出来,因为以他对闻翼的了解,很有可能接触到闻翼自身的问题,男人都不会回答。   短暂的思考过后,池一鸣才终于开口问道:“那个Alpha的手臂是什么情况?你们界内对人进行改造?”   闻翼闭着眼慢悠悠反问了一句:“我交代你的任务呢?什么都不付出可没办法从我这儿得到你想要的。”   池一鸣攥了攥拳,将自己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两个目标人物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都觉得很不舒服。   那是种扭曲的执着,沾染着想要将人毁掉的疯狂。   “他们说查到是你害了自己的父亲,借机夺取权力。还说…你从前不是现在的性格。”   池一鸣转述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闻翼的脸,不愿意错过一分一毫的变化。在听到对方查到当年爆炸的个中细节时,闻翼突然睁开了双眼,人还保持着仰靠的姿势,头却转过来看向池一鸣。   “那你呢?你觉得是真是假?”   闻翼双眼半眯着,整个人懒懒的,歪着头饶有兴趣看向池一鸣,将问题又抛了回来。   “刚刚是我先问你的,似乎不该由我来判断,我只想要听实话。”   如果换做以前,池一鸣会顺着对方的提问回答。可相处这些日子,被闻翼牵着鼻子走了许多次,他吃一堑长一智,自然不会再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闻翼闻言,轻笑出声。   “有进步,你做得很不错。”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一句夸奖,并不带着褒贬情绪,可闻翼说这句话的语气却让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已经过世的养父也会用同样的言语夸赞独自带弟妹们看家的自己,年纪小的时候还会用手轻抚自己的头。虽然那个人从来只让池一鸣和弟妹们叫他叔叔,但对于从记事起就失去父母庇佑的孩子们来说,那就是无可取代的父亲。   此刻带来熟悉感的人换成了闻翼,池一鸣在片刻的失神后,情绪由怀念养父的哀伤转变为愤怒。   “别这么跟我说话!你不配那么说!”   池一鸣突如其来的暴起让前排的两人都吃了一惊。周秘书倒还好,安稳地开着车,只是会不由抬头看向后视镜。然而荣嘉却不像周秘书那样‘冷静’。   “闭嘴!坐下!”如果不是地点和空间不合适,他会立刻冲过去把人狠狠教训一顿,“谁允许你在先生面前这么放肆!”   池一鸣对荣嘉的警告视若无睹,只盯着闻翼,咬牙低吼道:“闻翼!”   “只是一句很平常的夸赞而已。反应这么大…难不成有对你十分重要的人也这么夸过你?”   探究的目光让池一鸣勉强找回理智,压抑住了逼问闻翼的荒唐想法。他并没有回答闻翼的提问,尽管不说,闻翼也能够猜到,但池一鸣就是不想让闻翼知道养父的存在。   “不愿意说?那就闭上嘴,我很累,今天没空陪你玩别的把戏。”说完,闻翼便再次闭上了双眼养神,虽然明面上没提,但他今天是真的很累。   之后无论池一鸣问什么,他都没有回答。直到回了闻宅,两人之间也没再有过任何交流。   宅子里早有人等着,车门一开便推了闻翼日常用的那架轮椅,荣嘉俯身将异常疲惫的闻翼从车里抱出来,从头至尾,男人都没有睁开过眼。   池一鸣从另一侧下了车,当然也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此刻他才察觉到闻翼的‘懒’并非是拿腔拿调、也不是刻意为难自己,而是真的很累。   荣嘉全程无视池一鸣的存在,推了轮椅就往宅子里去。等到了电梯前,他让人接手推轮椅,自己则转过来面对池一鸣,抬臂将人拦在了后面。   “想动手?”   荣嘉没答,从一旁的保镖手里扯过一个文件袋,撒气似的将东西狠狠摔到池一鸣怀里,不过被年轻的Alpha眼疾手快抬臂挡了。   文件袋掉在地上,荣嘉的脸色更加难看,语气严厉命令道:“今天你不能进楼上的卧室,拿着你想要的东西滚!别在先生面前碍眼!”   池一鸣没有去捡那东西,而是毫不示弱质问道:“闻翼去干什么了?!”   直觉告诉他,能让闻翼这么疲惫不设防的一定不会是小事,再看荣嘉今晚格外过激的反应,池一鸣就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   不过荣嘉并没有和他纠缠,抬脚将掉在地上的文件袋踢远了,怒道:“那你也不配知道!”   电梯门在面前关上,池一鸣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确实被吼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发了这么一大通火,心里也憋了一口气。   “有病。”池一鸣本来也不是死乞白赖非得跟闻翼睡一个屋子,荣嘉的态度就好像他上赶着要和闻翼在一起似的,这让他很不爽。至于那个被荣嘉扔到他身上的文件袋,他也根本没心情看,抬脚就往一楼弟妹们暂住的房间里去。   两个年纪小的早早睡了,幸好池年在看书还不困,见到池一鸣来,小姑娘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将看了一半的书反扣在桌子上,穿了鞋就朝哥哥跑过来。   兄妹俩互相关心问候了几句,池年也闻到了大哥身上若有若无的酒味和刺鼻的香薰味道,混在一起并不好闻,而且池一鸣肉眼可见得疲惫。   “这间房有单独的淋浴间,大哥累了就先冲个澡放松放松吧。”池年没有问池一鸣晚上突然来找她的理由,只是一门心思关心大哥的身体。   池一鸣这会儿心里也乱,见到妹妹后安下心来,疲劳也涌上身体,身上板正的正装此刻也显得更加拘束。他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妹妹的提议。   热水冲去了一身的疲惫,中间有门开合的声音,池一鸣回身去看,发现是池年将干净的浴袍放在门边的矮柜上,方便他出来换洗。   他的妹妹永远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儿。   “在看什么?”   冲去一身疲惫的池一鸣换上了宽松的浴袍,他坐在一边,看着妹妹神情放松,不由问了一句。   听到声音,池年才从书中世界脱身,将精致的书签别在看过的位置,随即合上了书,转过身面向大哥答道:“是我向敏姨要的书。白天没有事情做,我就拜托这里的人给我找来自学的书随便看看。”   池一鸣不由认真打量起这个聪慧稳重的妹妹。女孩身上穿着米白色的连衣睡裙,柔顺的长发用漂亮的发箍松松绑在脑后,脸上身上都是白白净净的,并不像跟着他在界外生活时灰头土脸的模样。   现在的池年看起来就像是精致的人偶娃娃,脸上带着笑,没有烦恼、也不用照顾更年幼的弟妹。   池一鸣看着眼前的女孩,有那么一瞬生出了要将人留在这里的心思。他这样的人注定不属于界内,可年幼的弟妹们或许可以有别的选择。   “年年,你喜欢在这里的日子么?”   女孩被问得楞了一下,随即便猜到了大哥的心思。   “大哥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池一鸣无奈笑笑道:“这样么?”   池年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语气坚定地说道:“界内的生活确实安稳,不需要为食物水源发愁,更不需要隔段时间就躲躲藏藏。大哥心里觉得这样的生活对我们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获得的一切都要仰赖别人?好与不好,全是别人一句话的事,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而且除了大哥,我不相信有人会像你这样全心全意对我们好,所以……别丢下我,我不属于这里。”   池年年纪不大,心思却通透。池一鸣的心思被妹妹看穿,听了这番话后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十分肯定地抬起头看向妹妹,“好。我们到时候一起回家。”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池年站起身来到门前。打开门,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刚池一鸣丢掉的那个文件袋。   看到池一鸣走过来,女人将文件袋举给他,说道:“池先生,这是今天寄到宅子里的。寄件人是界境管理处,想必是您需要的东西,请您收下。”   池一鸣学习过一阵子关于出入申请的细节,只不过事没办成,他就被迫卷入到闻家的破事里去。敏姨提起界境管理,他道了声谢立刻接过文件袋,迫不及待打开。   文件袋里放着几张薄薄的纸,上面贴着池雯和池曜的照片,一页纸最下方盖着七七八八个红印,并附上出入申请通过的标注。   敏姨安静站在一旁,直到池一鸣看了文件,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她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少爷一直没忘记答应池先生的事,只是他不爱说出来而已。” 第28章 出卖   送弟弟妹妹回家一直是池一鸣牵挂的头等大事,但关键的东西以这样的形式拿到手,让他有一种别扭的感觉,更不要提敏姨在一旁还说了那样的话。   “所以他这几天一直不在就是为了这个?”   闻氏办这东西很麻烦这一点池一鸣知道,不过他一直以为那话是闻翼故意说出来折腾他的,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池一鸣盯着那几张纸质文件出神,一旁的敏姨听了却噗嗤一声掩唇笑了起来,见兄妹俩看向自己,她才忍住笑,轻摇了摇头道:“出入界境的申请只是需要等一段时间审核,并不需要少爷亲自去。”   相对比荣嘉,面前的女人显然更容易套到话。   池一鸣干脆顺着对方的话问道:“那这阵子他怎么天天不见人影,今天一副好死不活的样子。”   敏姨有一瞬表情变得僵硬,垂下头、移开目光,并不愿开口。   池一鸣以退为进,装作通情达理的样子说道:“不方便的话不说也可以。我只是看他今天特别累,还非要自己拄拐走路,有点担心而已。当然也好奇他今天怎么了。”   这一招确实有用,敏姨听后神情明显变得犹豫起来,池一鸣也不催促,就默默站在一旁等待。   终于在经历了一番内心斗争后,敏姨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快十年了,每年都是这个时间的。不过少爷他…好像真的只是去扫墓,没有别的事。”   池一鸣将敏姨透露的信息快速在脑中整合梳理。按今天酒会那些人的说法,闻翼的父亲死在一年前,那么闻翼多年祭拜的人就绝不可能是他父亲。假设那些人查到的消息有一定程度上是真的,闻翼父亲的死与闻翼有直接关系,那么很有可能闻翼每年祭拜的人是因为他父亲才死的,也因此才会令闻翼做出弄死自己父亲的事。   “这样啊…祭拜的是他的父母吗?”   敏姨摇了摇头,诚实回答道:“不,老爷过世还不到两年。夫人她很早就和老爷分开了,后来再婚少爷还出席过。至于是谁,少爷并不和人说,我只知道应该是少爷的朋友。好像他们的死…令少爷一直无法释怀。”   除了闻翼父母的情况敏姨说得比较干脆,后面几乎每半句都要犹豫一下,口气也不是很笃定。看样子,‘朋友们’的身份并不能轻易为外人所知,所以连敏姨都不清楚。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但敏姨的回答已经从侧面印证了池一鸣的猜测,只是可惜再追问下去,女人却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更多的事了。   送走了敏姨,池年关上门第一句便问道:“大哥要去做危险的事吗?那个人…很危险。”   池年口中的那个人指的自然是闻翼,她和池雯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不同,打从一开始就觉得闻翼并不是真正的‘好心人’,事实也证明了,她是对的。   池一鸣顿了下,随即摇了摇头,宽慰道:“放心,大哥都清楚。在你们平平安安之前,我不会有事的。我更担心的是你……”   “不,我不过那个人是制约大哥的棋子,他真正的目标是大哥你,你才需要担心自己。”   池一鸣蹲下身将妹妹抱住,手掌轻抚少女的后背,一边低声安慰道:“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去的。”   “嗯。”池年把头埋在哥哥胸口,低低应了一声。   第二天听到可以回家的消息,两个小家伙自然高兴得要跳起来。池一鸣因为担心池年,所以实在不太能笑出来,只是在两个孩子面前尽力挤出笑脸,避免回去的路上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餐桌上,池一鸣见到休整了一晚上的闻翼已经恢复了精神。池雯对一切都不知情,拉着池曜开开心心同闻翼道早安,男人也回给两个孩子一抹温柔的微笑。佣人拉开椅子请两个孩子落座,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不过池一鸣却没什么胃口。   临近出发,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不得不独自留在界内的池年的担忧,也有即将重逢却不知道如何向同伴解释的纠结。池年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池一鸣才回过神,正对上闻翼和弟妹们关切的目光。   闻翼看出池一鸣刚刚走神没听见,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道:“你的弟弟妹妹在关心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面对弟妹们担忧的眼神,池一鸣强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而已。”   池雯她俩不知道真相,只天真地笑着说回去以后大哥可以好好睡一觉。池一鸣勉强勾起嘴角,池年主动配合着让两个小孩好好吃饭,一边拉着大哥落座,避免一直僵在这儿又闹出什么变故。   池一鸣没有心情享受美食,匆忙对付了两口就忍不住起身想出去透口气。   闻翼没有阻拦,人前他永远都是那副稳重和善的好脾气家主模样,配合他还算清俊的长相,格外有迷惑性。   池雯沉浸于能回家的愉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大哥和姐姐的反常,直到车子发动了,她才在池曜的提醒下恍然觉察出少了一个人。然而他们做的这辆车里只有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秘书和另外几个面无表情的保镖,根本问不出什么,只能扒着车窗尽量往外面看。   界内已经规模化的城市风景在窗外一晃而过,车外的风景从繁华逐渐变得冷清。不知道开了多久,在车子接近界境的时候,周围的色彩都变得单调了。入目只有高大的建筑和一眼看不到头的铁栏杆。   池一鸣全程没有和闻翼说过一个字,因为不同车,他不必在弟妹面前强颜欢笑,只是歪着头看窗外的风景。   车子在不久后停下了,池一鸣向外望去,看到了守门的高大装甲以及荷枪实弹的军士。前车坐着的秘书带着文件下车与检查的军士沟通,对方虽然没有要求两个孩子下车,却也是反复检查等待了很久才打了个手势予以通过。   前车开走后,池一鸣和闻翼坐着的这辆车才来到了界境门前停下。照例是有人要来检查的,负责开车的荣嘉只是摇下车窗,让对方看到车里坐着的人。   检查的军士长在看到闻翼之后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并没有巴结或是畏惧的意思,更像是老朋友似的同车里的闻翼说道:“原来是闻先生要出去,这几年很少见您亲自跑界境。”   闻翼微笑着回应道:“生意往来,有些时候还是得亲自跑一趟。”   对方对闻翼的说辞十分接受,寒暄了两句看向车内唯一的‘生面孔’,转头客气地问道:“闻先生带的这位是?”   “一鸣,转过来和卫队长打个招呼。虽然所属机构不同,但他是宪兵团卫团长家里的子侄,上次一起吃饭时候给你介绍认识的卫团长。”   检查的军士一直听着闻翼说话,在听到‘一起吃饭’‘介绍认识’和自家族里的长辈时,便瞬间明白了车里的陌生青年是闻氏的人,而且地位并不低。在看到池一鸣领口处的蜘蛛家徽时,也就不再多问了。   “之前确实听说闻先生把弟弟找回来了,恭喜。”   闻翼微笑点头以示回应,那人也不再过多盘问,退开几步向下属示意放行。   等车子彻底进入界外区域,池一鸣才没忍住问道:“那个人看起来并不怕你,又似乎和你很熟悉,你手伸得这么长?”   这是句充满试探和讽刺的询问,闻翼对此并未表现出反感,只是淡淡道:“闻氏的蛛网遍布界内,末端也不例外。蛛网之下,人们既希望自己成为受惠的一员,同时又畏惧于暴露秘密、置身蛛网之上。人心不齐,无论是强权还是怀柔都做不到让他们全部为我所用,想要做到,就得把握好交际的亲疏远近,这是门学问,你以后慢慢就会懂的。”   “谁要学你们那套勾心斗角的本事!”   闻翼却很笃定地说道:“不,你会学的。为了你妹妹和你自己,你会学会这一切的。”   池一鸣不想同闻翼就这个话题继续,转过头盯着车窗外的风景,试图寻找熟悉的地理标志。被带去界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照界外的恶劣生存环境,他们需要时常更换居住地点,其实池一鸣自己也并不确定同伴是否还在原来的暂住地停留,是否会因为寻找他们而迁移,更疑惑于闻翼的人如何能确定前行的目标。   他向问清楚,但此时却张不开这个嘴。   车子开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了,池一鸣立刻直起身子观察外面的场景,却发现这里不是目的地。   突然间,闻翼那侧的车门被拉开,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之内。他搓着手,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对闻翼点了下头然后就攥紧了车里。   池一鸣上下打量来人,发觉对方的穿着破破烂烂的,手臂和小腿在衣服外侧都绑了臂甲和腿甲,腰间别着一把刀和一把并不算先进的拼装枪械,就是个常年生活在界外的人的打扮。   他可以断言对方不是闻氏在界外的人,因为男人的拼装武器在界外也不算什么顶尖的好货,以闻氏的条件,不可能让自己人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不过男人应该也不是界外那些混大帮派的人,更像和他养父之前一样,是单独流浪的人。可这样的界外人又为什么会和闻氏有关联,池一鸣想不通,但本能感觉不对劲。   男人一坐进车里,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个简陋的领路器,那是界外最普通的装备,用来在沙暴和辨认不清方向时指路用的。他转身将那东西交给驾驶座的荣嘉,解释道:“就沿着前面那个方向直线往前开,看到一座废弃的三角塔之后朝指针的正西北方向再一直开。那个方向有一篇被异兽拆了一半的废墟,规模不大,大概七八栋旧房舍,那里就是目的地。”   荣嘉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领路器放在车头,随后发动了车子,而这一次是他们这辆车开在前面。   车辆再次发动之后,那男人才面对着他们坐回来,目光在池一鸣和闻翼脸上来回游移,最后确定了闻翼是他的雇主。   显然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见过闻翼。男人此时主动说道:“老板您好,我是这次的领路人。中介已经在目的地等候了,如果确定是您要找的人,到时候交易的东西您直接交给中介就行。”   听到闻翼嗯了一声,男人才接着说道:“您知道,界外生活条件苛刻,死人也是经常的事,更不要说几个孩子抱团一起的,那就更多了。不过我们按照您的描述,还是很快确定了您要找的人。那堆孩子里三个大的,三个小的,Omega还特别多。原先是有个大人养着的,那男的好像…哦!姓池的,活着的时候出了名的悍。不过几年前那个大的也死了,那群小的后来就一直在边缘地区来回换地方住。中介去的时候,说是只剩下了一对,应该符合您说的目标。”   池一鸣听得攥紧了拳头,因为用力过大,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惹得那男人扭头看他。   青年脸上难以掩盖的愤怒让他不由产生怀疑,但那身得体的衣着和同车坐着的界内大人物让他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   闻翼冷眼旁观,此时开口笑问道:“你们效率不错,看起来这生意做得很顺,还有多少家族和你们合作过?”   那人转回头回道:“老板别怪罪,这个真不是我不想说,是不能说。我们讲信用,不管是对你们,还是对界外的人,都得管好嘴,不然这里面的事传出去了,以后被同行抢生意都是小事,就怕被报复。我们这种过一天少一天的人,天天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过的,可不敢冒这个险。”   如果说池一鸣刚开始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可以确认了。   界外专门有人靠和界内搭线出卖其他人,以此换取利益。领路或许只是他们的一项业务,池一鸣那时就疑惑界内的人怎么能抓到池年他们,其实根本就是被人出卖,而且这样的人在界外并不止一拨。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胸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老板,这是?”   池一鸣的反常已经让男人无法无事了,他的目光在池一鸣和闻翼之间来回转,最后含糊地开口问了一声。   “一鸣。”闻翼伸手捏住池一鸣的下颌,逼着人将脸转过来,手指轻推了下池一鸣嘴角的皮肉,“不许板着脸。” 第29章 跟我走   “别碰我!”   池一鸣还没消化被人出卖的事,更是担忧柳哥和付倾的处境,哪里还能挤出笑脸,更不用说闻翼用这样轻佻的方式‘逼’他笑了。   “有点活力也可以,总比你刚刚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强。”闻翼收回被打红的手背,面上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游离的界外Alpha,沉声道,“这么好奇?”   那人被骇得收回视线,挤出谄媚的笑容说道:“不!不敢。”   界内的生意男人不是第一次做,自然拎得清轻重。此刻比起反应过激的池一鸣,他倒是对闻翼更好奇一些。因为就在刚刚闻翼开口的那个瞬间,Alpha感觉自己后背冷汗直冒。虽然他作为Alpha,信息素级别并不高,但也不该是一个Beta能够压制住的,甚至应该是反过来才对。   他并不清楚闻翼为何能让他这个Alpha感觉到畏惧,不过只有一点他能明白,那就是闻翼远比另一个年轻Alpha更不好惹。先前他说什么话还会看向池一鸣,看明白两人关系之后就没再分一点目光给这个年轻Alpha了,哪怕闻翼更多时候是无视他的。   “老板…没来过界外?”   因为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闻翼身上,男人很快发觉闻翼似乎对界外的环境很陌生,远不比他和自己谈生意时表现得那么熟悉。原以为这次同样不会有回应,却不曾想闻翼收回看向车外的视线,一手撑着头懒懒回道:“研究过。年轻的时候总想着亲眼看一看,不过后来耽误了。”   闻翼很认真的回答不仅让那Alpha感到意外,就连池一鸣也不例外,不过相比前者,后者想得更多一些。   交易人不了解自然没有多想,他只是稍稍愣了下,随后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到处都是废墟和虫子。也就是老板要找的人在边缘安全区,不然我们也不敢轻易接这单生意。这里除了治安差,别的大毛病都没有。”   闻翼瞥了池一鸣一眼,随后问道:“界外还有治安?”   许是这个问题正瞧碰上那人熟悉的领域,他立刻侃侃而谈道:“老板别看界外乱,其实这里面大有门道。就是因为生存资源稀缺,才更需要有人立规矩管理。当然了,这里肯定没有界内管理得有条理,主要是那些挑头的Alpha拉帮结伙,各自占着资源。不少帮派和界内的大人物也有合作,偷运些武器装备和食物什么的,壮大自己的力量。”   闻翼听得乐了出来。   “呵,界外的稀奇事还真不少。那你们也是其中一员?”   那人摆摆手道:“老板误会了,我们只是拼缝的,赚点资源过活而已。帮派都是实力顶尖的Alpha们分得更多,像我们这种小喽啰,可能命搭进去了都闻不到肉味。做中间人跑跑腿,偶尔遇到老板您这样的,我们才能多赚一些。”   “那在你看来,那些帮派实力如何?”   Alpha并没有老实回答闻翼的提问,他做这行很久了,界内老板们的心思多多少少也能揣测一些。他想了想才客气说道:“对不住,老板。有些事说下去就不是闲聊的事了,中间人吃的就是这点子肉,您如果想了解多一些,马上到了目的地,雇我们的中介就在那儿等着。谈好了条件,到时候您想知道都行。”   “你们倒是会做生意。”   “老板过奖了。”   车子全速前进,因为这一片离界境比较近,界墙配备的特殊装置对野外的危险源有着驱赶的作用,一定程度上连带着靠近边境的界外区域也不算太危险。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正前方出现了疑似建筑物的存在,开车的荣嘉出声道:“先生,马上到了。”   引路的Alpha坐起来,转身往前方看,确定无误后还顺手将荣嘉放在驾驶位的领路器要了回来,车子停稳后他便先一步下了车。   池一鸣看到了分别许久的同伴,也急忙推开门下了车,荣嘉从车头绕了半圈走到闻翼坐的那边,伸出一只胳膊给闻翼借力。闻翼一手抓着车身边缘,另一边撑在荣嘉手上才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前,荣嘉不忘从车后座将鸟首杖取出来递给闻翼。   后车的人没有下来,闻翼身边仅有池一鸣和荣嘉在,对比下来,所谓的‘中介’那边却是一溜排开近十个人的阵势。另有两个明显和他们不是同一阵营的年轻人被挟持在中间,两人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其中一个稍壮些的脸上身上还带着伤。   池一鸣在看到同伴遭到殴打时,表情瞬间凝重起来。界外这地方没有法则可言,即使有所谓帮派维持‘秩序’,更多的时候也是比谁的拳头硬。两方一碰面,Alpha的信息素便弥漫开来,立时将紧张的氛围推到了临界点。   ‘中介’那边的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打量着合作对象,在看到两个Beta身处Alpha信息素浓度最高的地方还表情淡然,心中也是不免疑惑。   领路人站在正中调和,‘中介’才主动走上前。那是个脸上带疤的中年Alpha,面对闻翼时没有他底下使唤喽啰的那种卑微讨好,俨然一副要和闻翼平起平坐的架势。不过对方还是主动伸出手,笑着道:“久等老板多时了。”   闻翼双手交叠撑着鸟首杖之上,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   他眼神越过中介落在Alpha身后不远处两个被绑着的年轻人身上,视线转回面前人身上时,中介尬笑了两声收回了手回应道:“老板先前说得模糊,我们不确定对不对,偏偏人又总想跑,只能先这样处理。不过…Omega还是个雏儿,没被标记过,应该还值钱。”   对方显然误解了闻翼的目的,不过闻翼也不屑得和这群人解释,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声,“荣嘉,让他们下车。”   荣嘉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后车,轻敲了敲前窗玻璃。几秒后,两边车门同时打开,从车里下来四名身形高大的Beta保镖和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手提箱。除了青年拎着箱子站在闻翼身侧,其他保镖的箱子是直接打开展示给中介领头的那人看的。   验货的环节彼此都熟悉,那人又叫过来一个,两人迅速将交易货品拿出来检查一番,池一鸣也趁此机会看到了箱子里面的东西。   是枪。   黑色的枪身没有任何拼装瑕疵痕迹,比起界外交易零部件自己拼装的次货好上不知道多少。不管是拿去转手卖了,还是留在自己手边防身用都是不错的选择。   “那么,交易达成,期待下次合作。”   ‘中介’带人收了交易的东西,手下将那两名青年推给了闻翼的保镖后便跟着一起撤离了。他们是专门做这种便宜买卖的,自然十分有眼力见,绝不会多好奇雇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了妨碍的人,池一鸣也不等闻翼说什么,快跑者赶去同伴身边,为两人解开绳索和嘴里堵着的东西。   “一鸣!”稍瘦弱些的青年一被解开就张开双臂将面前的人紧紧抱住,久别重逢,再见到池一鸣好好站在自己面前,他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凑在人耳边不停说着,“太好了,你还在…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一鸣…”   柳易看着身边两人相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解开束缚的他没顾上自己身上的伤,目光直直看向站立在不远处的闻翼一行。很明显,闻翼他们并不是界外的人,而且他也注意到了池一鸣此刻的装束,同样是界内才有的精致布料。   “一鸣,你回来了。”   池一鸣轻拍着Omega的后背,示意他松手。   没什么安全感的付倾误解了池一鸣的意思,犹豫着离开了Alpha的怀抱却不肯松手,仍拉着池一鸣的衣袖解释道:“只是临时标记,你们都不见了,我的发情期……身边只有柳哥,我们都没有别的办法。”   “付倾,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责怪你。”池一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触的那一瞬他确实闻到了柳易的信息素残留,不过他和付倾之间本来也不是结契的关系,所以付倾在特殊时刻下找柳易帮忙,池一鸣并不觉得怎么样。   因为怕付倾情绪激动身体不舒服,他自然而然半转过身,用空闲的右手环住Omega的后背轻抚,池一鸣没忘记付倾身上还有柳易的临时标记,所以没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   待付倾的状态好一些,他才放手转回身看向柳易开口道:“其实……”   “柳哥!付倾哥!”   少女欢快的声音打断了池一鸣的话,几人一起回头,就见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池雯拉着池曜朝他们快步跑过来。两个孩子身上也穿着精致的衣装,看起来完全没有被苛待伤害的样子,柳易见状也算松了一口气,只是再往车的方向看,却并没有看到池年的身影。   他等了一会才扭头看向池一鸣,问道:“年年呢?没找到她吗?”   池一鸣神色黯然,微微朝身后的方向扭了下头示意,柳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带同伴回来的那个界内人。   闻翼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几个半大孩子重逢的‘感人’一幕,只是看到年轻Alpha和Omega自然而然的亲密举动之后,覆在鸟首杖上的十指不由向内收紧。看到柳易交流后看过来,他才抬手向荣嘉等人抬手示意,自己带着那个文质彬彬的秘书走了过去。   柳易看着那个腿脚不便的男人慢慢走近,精神却不由自主紧绷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如果是要那个叫年年的Omega女孩的话,她还在我家里。”闻翼注意到刚刚柳易找人的意图,走近站定后主动说明,并把解释的难题抛给了池一鸣,“一鸣,不向你的…同伴说明一下吗?”   池一鸣当然知道闻翼这么说是故意给他挖坑的,闻翼此时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后颈。借着衣领的遮掩,手指探入衣内,指腹在颈环边缘摩擦。而那里距离Alpha的腺体也很近,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他没能推开闻翼,因为这个后果他负担不起。   池雯此时也听到了闻翼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追问道:“姐姐她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吗?大哥…”   “雯雯。”池一鸣出声喝住了小妹,因为闻翼的影响他语气稍重了些,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深吸了口气才努力控制自己的状态,轻声道,“去和你付倾哥到那边歇一会。”   “哦…好、好。”   池雯还有些愣,池曜一言不发走过来拉住女孩和付倾的手,只是Omega明显有些不愿离开。显然是闻翼对池一鸣过于亲密的动作引发了Oemga的危机感,付倾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Beta要抢走池一鸣。   柳易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头疼,他没有劝说哪一边放手,而是直接对池一鸣道:“一鸣,你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他……又是谁?”   池一鸣叹了气,随后说道:“刚刚抓你们的应该是界外专门和界内合作以赚取利益的一伙人,当初我们的位置和信息也应该是这群人泄露给界内的。界内…有抓Alpha和Omega回去买卖豢养的独特爱好,年年和雯雯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抓走的。我去界内想救他们,中了他们的设计,最后把我们从拍卖场带出来的…就是他。”   柳易看了眼闻翼,并没有开口道谢,他并不觉得界内的人是好心这么做的,而且池年没有回来,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那为什么年年被留下了,他是Beta吧,又不能标记Omega。”   闻翼笑而不语,池一鸣看了男人一眼,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无奈。拳头攥紧又松开,缓了下才接着说道:“送雯雯他俩回来是我跟他达成的交易条件之一,但这个事还没有完,所以年年被留下作为筹码,我来送他们回来,是想跟你们说清楚这个事,也是怕你们一直担心。”   柳易和付倾当然听得明白,付倾有些紧张得抓住池一鸣的手臂。   “一鸣,你还要离开吗?”   这次,池一鸣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闻翼就已经代为开口。   “对,所以他得跟我走。” 第30章 谢谢你   那句‘跟我走’无异于宣示主权,不止是付倾警觉起来,就连一旁的柳易也听出了不对劲来。   不过柳易是个Alpha,他并没有池一鸣将要被‘抢走’的危机感,只是单纯觉得闻翼这个Beta有种莫名无法接近的感觉,所以闻翼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将目光移到了好兄弟身上。   “一鸣,你想怎么来?”   柳易话是对着池一鸣说的,可目光却落在了闻翼他们身上。   刚刚那句话是他和池一鸣之间的暗语,并不是询问,而是是否配合发起攻势的前调。年轻Alpha的目光快速扫过闻翼带来的所有保镖,衡量着敌我实力。   “不,柳哥。”池一鸣出声阻止了这次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他们不是打不赢,只是池年还在闻翼手里,打赢了也没有意义。   轻拍了拍付倾的手背,示意Omega青年放开自己。对上付倾的目光,池一鸣只是轻摇了摇头道:“年年还没回来,我得回去把她也带回来。”   Omega感受到了他的拒绝,执着地追问道:“那要多久?下一次的临时标记,一鸣,我想要你的。”   闻翼站在一旁仔细打量池一鸣身边的Omega。如果不带任何情绪偏见来看,青年确实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肤白胜雪、身形高挑纤瘦,会是界内那些老东西最爱收藏的类型。   当然,也是很标准的菟丝花,符合闻翼对于界内Omega的刻板印象,但却与这残酷的界外大环境格格不入。   “池一鸣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也好好的,不就代表离开他你也能活?”   闻翼的话让付倾露出为难的表情,Omega咬住下唇看向池一鸣。   “闻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出生就拥有一切,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出生在界外的我们本来就没得选,而且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不就是你的祖先么?”   “看来是大人物。”柳易掰了掰手指,骨节因外力咔咔作响,他双眼紧盯着闻翼,却在下一秒被一个高大的Beta保镖挡住了视线,“啧。没人教过你们别到处给人当爹吗?!”   闻翼没有理会柳易的话,只盯着池一鸣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有的选?”   “你……”闻翼没有报复自己刚刚当面指责这事本就让池一鸣感到意外了,而当他看到闻翼神情中竟流露出一丝脆弱时,他顿时有些语塞,“我怎么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所以你们也没资格来教我该怎么说话。”   刚刚的脆弱仿佛幻觉一般,闻翼再开口时,便变回了以往咄咄逼人的姿态。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来对我和我的同伴指指点点,那还是免了。无论之前的事,我到底欠你多少,那都是你我之间的事,和我的同伴无关!”   “友好提示而已。”   话音未落,闻翼那根鸟首杖的一头几乎挨到了付倾的脸上,只不过被池一鸣抬臂格挡住了,没有真砸中人。   Omega后知后觉退后了两步,柳易刚刚也反应过来想动,只不过被荣嘉拦住了路,两人动起了手,不过谁都没占到上风,就那么僵持着。   闻翼无法脱离拐杖久站,他很快收回了手杖,略带笑意看向池一鸣。   “你什么意思?”   虽然是质问,但池一鸣的语气很平静。刚刚闻翼那一下攻击速度虽然极快,但他手臂挡下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接触的力度,也就是说闻翼那一下并非是真心攻击付倾,而是有别的目的。   闻翼刚刚将几人的本能反应都看在眼里,此刻摇头轻笑道:“我以为你能懂。我当然尊重所有人的选择,我曾见过愿意为了维持所谓家庭无限牺牲的Omega,也结识过即便遍体鳞伤也勇于改变自己人生的Omega,做菟丝花没错,只不过以你们的情况,这么‘保护’就只是在害他而已。”   池一鸣陷入短暂的沉默,他并非没意识到闻翼说的问题,只不过有些事正因为经历过,才没有办法那么理性。   “或许你说得对,可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选择。”   “谁给你的责任?”   “与你无关。”   闻翼耸了耸肩,不再追问这个话题。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几乎是可以说是废墟的破房子,说道:“我站得有点累,不请我坐一坐?”   池一鸣没有拒绝,虽然柳易还弄不清闻翼一伙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相信好兄弟的决定。他看了眼紧紧跟着池一鸣的付倾,暗自叹了口气,没能勇敢地跟上去,只是默默走在最后,时刻盯着荣嘉等一众保镖的动作。   池一鸣口中的‘家’其实是废墟的地下室。空间还算宽敞,上层出口也多,单从日常生活和紧急避险这两点来看,也算是个合格的‘家’了。   “随便坐。”   闻翼倒也不挑,池一鸣随口说了一句,他就近找了个木箱子坐下。因为腰上有旧疾,即便在这种环境下,他人仍坐得笔直。   抬手向跟来的秘书示意,青年将他一直拎着的箱子放到地下室内勉强可以称之为‘桌子’的大箱子上,并主动将箱子打开。   柳易原本还在提防对方箱子里装的东西,那青年打开后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是武器。数量不多,但每把都很小巧易掩藏。   秘书将箱子打开后便主动退回到了闻翼身侧,男人抬手向柳易示意眼看。不过柳易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将目光转向池一鸣。   “闻翼,这是什么意思?”   闻翼将手杖横过来放在腿上,一手包裹着顶端的金属鸟首,抬眼看向池一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我猜你们需要这些东西。实际看到人以后,我发现这更必要了,一个Alpha保护一个Omega还说得过去,可要加上两个孩子,安全性可就难说了。”   “这也包含在你算的账里吗?”   闻翼闻言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自愿给你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换你一句感谢?”   “为什么?”   闻翼有些好笑地看向池一鸣,反问道:“为什么要假定我一定有目的?用你之前的话说,我是个任性的人。这次就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不可以么?”   池一鸣有些被问住了,他没有回答,而是冲柳易点了点头,后者这才上前查验箱子里的东西。   枪械对他们几个半大孩子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得到的资源,更不用说闻翼给的还不是界外那种自己拼装的次等货,甚至为了考虑到使用者,枪械的尺寸都可以做成方便小巧的。   柳易合上手提箱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毕竟这可能跟好兄弟接下来的处境有关,闻翼嘴上说白送,但拿人手软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柳哥,拿吧。闻翼要真想把账算我头上,你拿不拿他都有理由。”   付倾在旁听着揪心,起身走到了池一鸣身边。他小心翼翼往闻翼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挽住了身边人的手臂,再扭头直视闻翼时,明显胆大了些。   然而青年宣示主权的行为在闻翼看来有些幼稚,他早过了搞这种行为艺术的年纪,坦然回视Omega青年。   显然,付倾这样没什么太多阅历的Omega并不能和闻翼相比。Alpha尚且会被他的气势压倒,更不用说付倾了。   被盯得有些难受,付倾移开视线,将额头抵在池一鸣肩头,呼吸有些急促。   柳易快步赶过来询问道:“付倾,你又不舒服了?”   Omega没有说话,只是双臂环紧了池一鸣的手臂。   “荣嘉,去把副驾驶储物匣里的药盒拿来。”   “先生?!”   “去拿。”   荣嘉攥了攥拳头,瞪了池一鸣一眼,转身出了地下室。不多时他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小盒子,有些不情不愿地递到了闻翼手中。   见闻翼打开盒子查看,荣嘉哑着嗓子说道:“先生,我不会违背您的命令。”   闻翼轻叹了口气合上小盒,抬手递向池一鸣。只不过池一鸣的手臂被付倾紧紧抱着,只能出声让柳易帮忙拿过来。   柳易从闻翼手中接过小药盒,回到池一鸣身边,打开盒子给对方看。精致的盒子里存放着四管药剂,从填充海绵的凹陷处来看,原本该有六管的。   见池一鸣一言不发看向自己,闻翼才开口解释道:“这是平时我应急用的药剂,强化体质、提升细胞活性用的。并不限于什么体质使用,这东西不能治病,只能优化体质,让人少生病。”   听起来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事实上,荣嘉刚刚抗拒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池一鸣对于这个冲动的保镖还算了解,对方远不如闻翼会掩饰情绪,确定了这一点后,他没有犹豫,从中取出一支。   拇指挑开瓶盖,送到付倾嘴边,Omega却只看着他摇头。   “付倾,你总该信我。”   付倾潜意识里认为闻翼是要抢走池一鸣的人,自然对他送来的东西十分抵触,尤其是池一鸣选择‘相信’闻翼的时候,他只觉得更不舒服,但他也无法拒绝池一鸣,只能闭上眼,由着池一鸣喂他喝下。   药剂的作用十分明显,从服下到付倾的状况好转只有短短几分钟,看到Omega一向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了些,柳易不由看了看手中的药盒,又看了看闻翼。   看到重视的同伴变得健康的池一鸣此刻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闻翼回以微笑,“不客气。” 第31章 养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没有人比只能靠自己活下去的柳易更明白。   和池一鸣不同,他与闻翼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再加上界内外之间无可避免的抵触,柳易举着那盒药剂质问道:“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个?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一鸣一句感谢地话,还有那些武器也是!”   “接受别人的善意还需要考虑这么多么?”   柳易直视闻翼,半步不退反问道:“前提是你真的只是善意。不过从我兄弟刚刚问你的话来看,我无法相信你是个好心人。再说你要是真的好心,为什么要把年年扣在你家里,逼我兄弟跟你回去?!”   “关于我是否好心,其实不重要,因为现状如此。即便我不是好心,你们也改变不了,所以我才说不如老实接受我是‘好心人’的设定,起码你还有盼望好兄弟与妹妹回来的希望,不是么?”   闻翼四两拨千斤把柳易的质问都驳了回去,句句真话,也句句都是威胁,被闻翼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时,才更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后怕。   柳易下意识看向池一鸣,后者轻摇了摇头,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池年还在别人手中,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强忍下对男人的厌恶,拳头攥得咯吱直响。   “这样看起来你倒配做一鸣的伙伴。”   柳易闻言立刻出声反驳道:“别想用什么卑鄙的言辞来挑破我们的兄弟情!”   “挑拨?不…我只是客观评价而已。如果一鸣会因为我的三两句挑拨而放弃你们,那他们也根本活不到今天。”   池一鸣和柳易的脸色瞬间凝重,池雯这时候也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从刚刚起的种种不对劲,她用力挣脱池曜拉住她的手,上前两步,眼中带着迷茫问道:“叔叔…不是救我们的好心人么?”   话还未说完,柳易已经上前一步将女孩挡在身后,但池雯仍然坚持问全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闻翼看向少女,微笑着摇摇头道:“很抱歉骗了你,叔叔我…只是因为你大哥才救的你们。你把界内的一切当做一场噩梦,梦醒了就没事了。”   池一鸣并不怀疑闻翼和池雯说话时的温柔,虽然男人把弟妹当做要挟自己的筹码,可从始至终都没有苛待几个孩子。相处的过程中,他隐隐能感觉闻翼对小孩子是有一种近乎无条件的保护欲的。可柳易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在他看来,闻翼的表现仅仅是惺惺作态罢了。   “别假惺惺的了!你还想骗人!”   池雯是被哥哥们保护着长大的,即使在界外这种残酷的环境下,她也还能保持一个十来岁女孩的单纯天真,也因此闻翼的话才让她无法理解,摇着头不断后退,直到撞上身后赶过来的池曜才得以站稳。   “唉…老实说,你们是很负责的哥哥,却未免保护欲过剩了些。”闻翼叹了口气,毫不留情指出池一鸣和柳易的问题,“托付也好、自发也罢,责任不是你们反向摧毁弟妹自立的遮羞布。直面苦难不是残酷,一味掩盖真相和过度保护才是刺向他们的刀……”   “你闭嘴!”   “柳哥别冲动!”池一鸣一边小心揽着付倾,一边伸手快速拉住柳易的手,还得分心转头瞪了闻翼一眼,沉声道,“闻翼,算我求你,闭嘴好么?”   出乎意料的,闻翼只是冷笑一声,之后就真的没再多说什么了。   口头上的争辩无用,几个人还是不得不面对池一鸣仍要跟着闻翼离开的事实。柳易将其他人都带到离闻翼远点的位置,男人看见了也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坐在那里看着。   “一鸣,你有把握吗?”   柳易是几人中最年长的,他比其他人更加清晰认知到池一鸣必须离开的事实,所以他没有出言挽留或试图转圜这个事实,而是询问好兄弟对于回来的把握。   池一鸣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年年平安回来的!”   他并没有说时间,柳易也知道池一鸣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他看着目光始终落在池一鸣身上的付倾,轻叹了口气道:“那我们等你回来,我们相信你!”   “嗯。闻翼是界内社会地位不低的人,他拿来的药和武器都可以放心用,只是小心被人盯上,尤其是今天才露面的那些‘中介’。”   “我明白,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其他人的。”柳易点头应下,侧头看着付倾的侧颜,目光一转,突然就叫住准备离开的池一鸣说道,“一鸣!之前你去救雯雯他们的时候说怕重要的东西被搜刮走,把池叔的遗物给了我们。这次你跟着那个界内人回去,应该不会再被搜刮走东西了,池叔的东西你还是带上吧!既是个念想,也能当个凭证,如果将来有什么事你无法亲自来通知我们,好歹…有个信物。”   池一鸣略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应道:“…也好。”   付倾从刚刚柳易提及遗物的时候,便隐约明白了柳易的意思,被池一鸣看着,他只能紧紧抓着胸口的吊坠冲对方摇头,寄希望于体贴如池一鸣能够放弃拿走。   那是池一鸣离开前亲手交给他的,尽管如柳易所说,那时池一鸣更多是担忧养父唯一的遗物被界内人搜刮走或是丢弃,但对于付倾来说,亲手交付这事对他意义非凡。   柳易此时在旁开口道:“付倾,那毕竟是池叔留给一鸣的最后一样东西。你也清楚的,对池叔来说,一鸣是他最爱的孩子,咱们不该霸占着。”   付倾扭头瞪着柳易,无声控诉Alpha的私心。   “听话。等一鸣和年年平安回家,到时候他再给你,我一定不管。”柳易没有退缩,他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但感情的世界本来就是自私的,所以哪怕付倾不愿意承认,他也必须让对方认清这个事实,甚至不惜用临时标记的联系逼付倾放手。   池一鸣自然也注意到了付倾和柳易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过他原本对付倾就是责任大于感情,所以此刻他隐约猜到也没有阻止或点破,更没有如付倾期待的放弃索要养父的遗物。   在他看来,柳易的真心喜欢总比自己这种为了养父的嘱咐才负责的能给予付倾更多,更不要说,他现在连一个稳定的承诺都无法给对方,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做伴侣。   付倾不情不愿摘下项链,把它交回池一鸣手中,后者干脆利落戴上。临别前,Omega还是抓住了池一鸣的手说道:“一鸣,我等你回来。”   池一鸣瞥了一眼柳易,不着痕迹将Omega的手拂开,摇头道:“作为同伴,我会很肯定地回答你们,我会带着年年一起回家。别的…我没有办法承诺,你们在界外还是优先自己。”   池一鸣的话没有说得太直白,不过在场除了池雯没听明白,其他人都清楚他这话的意思。   付倾沉默了,他没有答应,却也没再坚持挽留人。   “戏看够了?可以走了吗?”   池一鸣沉着脸走到闻翼面前,人看起来有些烦躁。闻翼笑着起身,年轻的秘书和荣嘉在两边同时扶了他一把。   看了眼别开头不多说一个字的池一鸣,闻翼转头看向柳易说道:“小子,忘了跟你说,给你们的武器并不是界外鼓捣的火药货,是光能装置。它本身并不需要子弹,没有界内充能装置的情况下,需要你们提前放到日光下…晒晒。这玩意的优点是没有火药枪的后坐力,缺点嘛…如果是近距离非要害的攻击,致命效果一般。还有…记得少用。”   界外、先进的武器、拥有者是一群孩子,这几个要素叠在一起,柳易立刻明白了其中利弊,不过他对于接受敌人的‘好意’这事还是不爽。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你随意,听得懂就够了。”闻翼只是笑了笑,带着池一鸣离开前,他出声拦住想追出来送池一鸣的几人,“友好建议不要出来,另外…近期最好换个地方生活,永远别低估所谓同类的恶意。”   柳易拦住池雯和付倾,冷声回道:“不用你提醒。”   池一鸣跟着闻翼离开废弃的屋舍地下,坐上了返回的车,直到车子发动逐渐远离那片废墟,池一鸣才收回眺望的目光,转身坐了回去。   目视正前方,池一鸣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把自己吃的药给我们?”   “别误会。武器也好药也好,对你们来说是珍贵的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再说了,以你的性格,如果他们出事,你就是爬也会爬出界内,不是么?”   池一鸣没有回答,不过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他们俩心知肚明。   “有了武器,你的同伴就能安全一些,你也能好好收心在我身边,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对我来说,难道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吗?更何况我给予的东西本身对我也没有任何价值。”   这个回答在池一鸣的意料之内,闻翼确实不像是会吃亏的人,既然是能随便送人的东西,那就必然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不过这其中其实还有一处说不通的地方,池一鸣没有忘记。   “既然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那你的保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给武器的时候他似乎完全无所谓。”   “荣嘉?”闻翼双手交叠放于腿上,低头说话时,覆在上面的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右手手腕内侧,“那你估计是想多了,他只是……单纯讨厌你而已。”   这个理由听起来是牵强中带着些合理,荣嘉确实不会掩盖情绪。不过池一鸣还是觉得闻翼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了,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从闻翼的口中得到真实的答案。   “你建议他们换地方躲避那些‘中介’的眼线,可下次如果还想找到他们,岂不是还要借住中介的力量?”   “这次我只是没见过他们,找个省事的办法而已,下次嘛…想定位你那些同伴自然有办法。”   “你在武器里装了定位的东西?”池一鸣听着他笃定的口气,立刻反应过来,几乎从车后座窜起来,一手揪住闻翼的衣服将人扯向自己。年轻的秘书下意识伸手过来掰,奈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没有像闻翼双臂那么强的爆发力,拽了半天也是徒劳无功。   “我问你是不是?!”   闻翼表情淡淡的,抬眼看着池一鸣,冷静地吐出几个字。   “松手,腰疼。”   “我不信你只是为了方便找人,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监视、还是准备随时拿他们来威胁我?!”   池一鸣没有松手,他盯着闻翼,几乎从对方淡漠的表情中读出了肯定的答案。涉及自己,池一鸣没什么不能忍的,可涉及同伴的安危,不论出于养父托付的责任,还是这么多年一同生活的感情,他都无法轻描淡写略过。   可闻翼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盯住了池一鸣脖子上戴的东西,吊坠被藏在衣服下,只有一截黑绳在领口处若隐若现。他一把扯住,反应过来的池一鸣松开揪住闻翼衣领的手,转回来去扣闻翼的手腕,想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   已经被时间腐蚀得十分脆弱的线绳扛不住外力的拉扯……断了。   半条黑绳被闻翼攥在掌中,吊坠垂在手腕处,同时他的手腕又被池一鸣攥住。   “还我!”   闻翼没说话也没松手,只是死死盯着那吊坠看。   老化的黑绳看起来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线绳,但上面挂着的吊坠却十分独特。   倒不是说样式有多么新奇巧妙,至少看起来那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黄铜块。上面有一块像是因外力冲击而导致的圆形凹陷,凹陷的四周向内侧呈现不同程度的卷曲。那造型就像是一块被揉过的纸团。   凹陷内侧似乎雕刻了什么,只是铜块比较小且整体严重变形,已经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图案了。   “你同伴说,这是‘池叔’留给你的遗物,池叔是谁?你的父亲吗?”   “与你无关!”   池一鸣伸手再来抢吊坠,被闻翼扣住了另只手。   只不过这样制止的动作使得闻翼不得不大幅度转动腰,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秘书看着一惊,本能开口叫了声堂叔,被瞪了一眼后又坐了回去。   闻翼再转过来看着池一鸣,一字一句说道:“回、答、我。你答了,我就还你。”   “……是我们的养父。只不过他从来不让我们叫父亲,都是叫叔叔,你满意了?” 第32章 黑屋   “啊…满意了。”   闻翼松开手,吊坠从他掌中滑落,池一鸣立刻伸手抓住夺了回来。   吊坠本身并无损伤,只是捻住线绳断掉的地方查看,绳子已经无法修补了。即便勉强再在断处打结,绳子的长度也会大大缩短,池一鸣试了下,发觉现在的长度已经无法直接戴上了。   扭头怒瞪了闻翼一眼,男人却根本不理会池一鸣的愤怒,仍旧面无表情问道:“你的养父叫什么?”   池一鸣攥紧被损坏的遗物,咬牙怒斥:“闻翼,你明不明白什么叫遗物?!”   “如果你是问字面意思,我自然懂。不过如果你是让我换位思考,那我只能告诉你,闻鼎天留下的东西就算全拿出来给你烧着玩我也不心疼。”闻翼对其父直呼其名不是第一次,冷漠的态度让池一鸣再次联想到了那场不怀好意的酒会上传出的流言,杀死闻家前代家主的正是他唯一的儿子闻翼。   而此刻,作为车里另外一个姓闻的人,年轻秘书显然是知情的,只是听闻翼亲口说时,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闻翼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这样的问题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理解不了。”   池一鸣后槽牙几乎咬碎,忍了又忍,才从牙缝中挤出那熟悉的两个字。   “疯子。”   “疯不疯不碍着你,但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养父是什么人。”   池一鸣扭过头不去看他,以实际行动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我换种说法。”   出乎池一鸣预料的事,从来都是逼他低头的闻翼今天再一次放下了架子,主动开口道:“如你所知,界内的技术水平是你们界外无法想象之高。之前提过一次的那个能提取Alpha与Omega信息素并制作日用香水的商人……他家生意的经营范围内还有一项是旧物复原翻新。”   “!!”池一鸣下一秒转过身,显然闻翼抛出的话题很打动他。   “我和这个商人有些私交……”   池一鸣不否认自己动心了,虽然弄坏养父遗物的人是闻翼,按道理本来就该男人负责,但他清楚根本不可能跟对方讲什么道理,他现在只想尽可能把养父留下来的东西恢复如初。尽管内心已经倾向于答应,但池一鸣仍没有放下戒备,在没有任何利益的前提下,闻翼对于他养父以及遗物的在意程度实在过于重了些。   “叔叔已经死了几年了,和界内也毫无关系,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在意?”   “小家伙疑心还是这么重。”闻翼笑了一声,随后平静答道,“不过你猜错了,我对一个死人…不感兴趣。只是看你那些同伴性格迥异的,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界外人能教出你们几个,尤其是你…似乎总在聪明和愚蠢之间来回横跳,你们那个什么池叔也是这样的?”   “闻翼,你最好嘴巴放干净一点!”   闻翼对养父轻蔑的言辞激怒了年轻的Alpha,尽管知道信息素压制对于闻翼没用,但下一秒车厢内Alpha的威压还是达到了最高。   车内除池一鸣之外都是闻不到信息素味道的Beta,但这并不妨碍Alpha对于Beta的压制效果生效。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年轻秘书,他因为Alpha的压制而浑身冒汗,呼吸变得急促且压抑,动都不动不了,所以余光瞥到池一鸣欺身上前,揪住闻翼的衣领把人仰面按倒在座位之上也阻拦不了。   相较于秘书本能的畏惧,闻翼虽然也迫于Alpha信息素的压制而本能颤抖,但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惧怕,而是…兴奋。他攥住池一鸣双臂的手依旧能感觉到力量,可闻翼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抬眸直直看着池一鸣。   驾驶座的荣嘉受到的影响最小,他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后座发生的变故,立刻猛打方向盘同时踩住刹车。   车尾因为惯性而甩了出去,年轻的秘书因为没力气扶住座椅而被这股力量直接甩了出去,额头先是磕到了一旁的车座上,后面又往后一倒,后脑磕到了车窗,眼前直发晕。而车子刚刚停下,荣嘉便想要直接下车来帮忙。   “荣嘉,继续开你的车,这是命令。”   听到闻翼用了命令的字眼,荣嘉推开车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强忍下愤怒的气息,才重新发动车子。   刚刚那番操作对Alpha来说根本没造成任何影响,他只是一撑手,重心和平衡就保持住了。   池一鸣其实很意外闻翼为什么没趁刚刚那个机会制住自己,毕竟那是最好的机会。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只是单纯好奇,你爱信不信。”   池一鸣退开,但没有伸手去扶闻翼起来,秘书刚才拿一下磕得不轻也帮不上忙。不过闻翼本身双臂的力量不弱,双臂撑在两边,不借用腰背的力量也硬是把自己拽坐起来。只是因为被推倒,位置挪动,所以坐起来时闻翼人几乎是面对面挨着池一鸣的。   更令池一鸣别扭的是他已经坐在了靠车门的边上,可以说退无可退,只能任男人挨他这么近坐着。   池一鸣敲了敲车窗,冷声同开车的荣嘉说道:“开窗把信息素的味道散掉,不然你们一伙的人帮不上闻翼。”   说的自然是那个小秘书。荣嘉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依言打开了所有车窗并开启了车内净化器,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内浓重的信息素水平降到最低。过了好一会儿,那名秘书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状态逐渐缓解。   “离我远点!”   闻翼并没有挪,只是踩着池一鸣发怒的边缘转了个身面向前方,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开多少,但好歹有了空隙,不用挤在一起。   池一鸣心里堵着气,语速飞快说道:“叔叔他…比我优秀太多了。他慈爱、而且有勇有谋,我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如,所以…别用你那狭隘的心思去揣测叔叔,让我恶心!”   “这样啊…那他也是个Alpha?”   “对。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最好一口气问完,今天之后,我不会再回答任何有关叔叔的事。”   “你跟了你养父多少年了?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快十二年了,我不到十岁就被叔叔领养并教导长大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就像是亲生父子。呵!反正跟你这种人说亲情你也不懂。”   闻翼只笑着认同道:“你这话说得倒也对。我有家,不过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我确实不懂亲情…也不需要。”   “不懂可以,但起码得有尊重,不然你身边只能吸引跟你一样没感情的疯子。”   “呵。多谢建议,我试试。”   池一鸣奇怪地瞥了闻翼一眼,冷声问道:“问完了?”   “啧…让我想想。”闻翼直视前方,眼神放空,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那个付倾…是你的Omega伴侣吗?”   池一鸣愣了一下,反问道:“这跟我叔叔无关吧?”   “是无关。不过关于你养父,我想问的都问完了,反正趁着你为了修复遗物肯对我说实话的机会,顺便问问。要不然,以后我还得多付出其他代价换你回答,多吃亏啊!”   “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吗?”   闻翼也不理池一鸣的质问,转过头盯着他继续追问道:“你喜欢他?跟他睡过了么?”   “与你无关。”   闻翼听了却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不,有关。我想要你,所以我在乎你是不是抱过Omega。”   池一鸣冷笑一声。   “那我是不是该回答‘是’?这样可以让你少打我的主意。”   “是个好想法,不过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在我手里。我虽然不喜欢拿小孩子威胁人,但我讨厌别人跟我撒谎。”   池一鸣脸色一变,闻翼这阵子有些‘好说话’,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人是界内的掌权人,也有着和那些人一样的恶劣与卑鄙。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老实答道:“不是。付倾身体不好,叔叔过世前,把其他人都交给我照顾,我不否认曾经想过和付倾组成家庭照顾他,但我并不喜欢。”   闻翼的话已经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执着,无论男人的目的是否是尝鲜、亦或是占有自己,池一鸣都明白越是表现出不熟、疏离,才能保证闻翼不对同伴下黑手,虽然他对付倾确实只有责任,但这并不妨碍用这种方式保护对方。   “行了,我要问的都问完了。”   闻翼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身体完全放松下来背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起来。结束得过于干脆,池一鸣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找人帮我修?”   闻翼闭着眼懒懒答道:“今天。一会儿先躺家,我和跃新下车,荣嘉…你开车带池一鸣去找那个奸商。路上远,今晚你们俩就在那附近找个酒店住下,明天再回来。”   “先生……”   “车里有备用证件,要出去逛的话带上。那个奸商的店在贸易划分片区,想给你妹妹买点新鲜东西也可以,都记到我账上。”荣嘉刚要开口,闻翼已经出声打断了他,但话确实和池一鸣说的,“刚好…多了解了解一些界内普通人的生活状态,方便你对界内改观。”   池一鸣没说话,闻翼也并不在意。   到了闻宅,荣嘉没动,是闻跃新开门下了车,再搭把手把闻翼扶出来。池一鸣坐在车里,看着车子发动,闻翼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堂叔…要叫家庭医生来一趟吗?”   闻跃新扶着闻翼往宅子里走,他今天看闻翼不止一次动腰,生怕累出什么毛病来,便建议了一句。   “不必。你跑着一趟也辛苦了,宅子里还有敏姨她们在,你早些下班回家吧,需要送的话直接去和车队那边说一声。”   “啊…不用不用。我女朋友的店就在附近,我早上开车过来就停在她那儿,堂叔不用管我。”   闻翼笑笑道:“看起来你的感情生活不错,听说你快结婚了?”   提起女朋友,青年不好意思笑了笑。   “是。到时候希望堂叔赏光出席。”   “好。”   宅邸门口早早有人出来迎接,闻跃新把人交到敏姨手上便点了下头离开了。   看着自家少爷脸色不太好,敏姨心中担忧,多关心了几句,不过从始至终她也没有多问发生了什么。   “我今晚去黑屋住一宿,晚饭不用准备我的了,卧室也不用人收拾。还有…池一鸣和荣嘉今晚不回来住,你们准备自己、还有那个Omega女孩的晚饭就行了。”   听到黑屋两个字,敏姨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少爷不去不行吗?都锁了好几年了,少爷今天怎么了?”   女人从来没有试图窥探过闻翼的心事,她在闻宅这么多年,一直是分寸得宜,言辞举动没有过半分错漏,但此刻她却打破了以往的准则。   可闻翼决定的事,她根本无法动摇。   “我没事。就是…明早可能会起早一点,早餐可能要提前一个小时准备。”   “少爷…”   “别说了。”   闻翼没有容敏姨多劝,三楼是卧室和黑屋的所在。除了敏姨和荣嘉,其他佣人在非打扫时间是不被允许上来的,闻翼卧室正对着那间有着上锁金属门的房间就是‘黑屋’。   ‘黑屋’占据了三楼一半的空间,闻翼拄着拐,一步一步走到金属门前。门锁是钥匙加上生物信息识别的双重保障,一旦关闭,除了闻翼本人,没有任何人能打开。   厚重的金属门光是拉开都需要足够大的力量,相较于卧室,黑屋的墙壁内侧另有一层坚硬的金属夹层,是一般轻武器都无法突破的安全屋。   当然…它也可以是一座监牢。   闻翼缓缓走进去,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伴随着沉重的碰撞声自动上锁。屋内一片漆黑,闻翼背靠着大门站立,他木然地抬手按下开关。刹那间,黑屋内所有灯光亮起,那亮度甚至有些刺眼。   黑屋内十分空旷,这里没有供人生活的日用家具,有的只是沿墙摆放的一架架展示柜,每一架每一层都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收藏品。有的已经腐朽到看不出本来的样貌,有的却很新。正对着门口的一整面墙边没有放柜子,而是被它的前主人拿来当展示墙。   串联的线绳穿过照片的一角将它们固定在墙上,被室内空调的风一吹,左右摆动两下。照片上靠下的一排是一群青年男女三三两两在一起的日常合影,正对着门的一张是十三人最齐的时候记录下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乎能够通过照片想象出当时的快乐情景。   闻翼年轻时的模样也被记录在这张照片之上,他走过去用手托起照片,可脑海中回忆起的却并非当时照片记录的快乐,而是如照片一般被麻绳拴住,吊在半空中左右晃荡的尸体。   “哈啊…哈啊…”   恶梦一般的场景让闻翼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再次低头看向照片,而这次目光集中在照片中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脸上。   男人比所有人都要高、也要年长一些,但笑容却比谁都灿烂,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却总是能给同伴们带来快乐。记忆中,那人总是大大咧咧的,好好一身衣服非要敞着胸膛,而男人胸前戴着一条链子,挂坠是一片略厚的黄铜片。   照片里看不清吊坠的样子,可闻翼却记得十分清晰。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那是一半翅膀的图案,是男人自己刻的,作为他们团体的纪念标志。不过当年因为雕刻技术太烂,那不伦不类的翅膀图案收到了大伙一致的差评,男人却只是笑着说这是亲手做的护身符。   闻翼的拇指拂过照片上的男人,他将照片抵在额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鹏哥,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第33章 被搭讪了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建筑由独栋宅邸逐渐变为林立的楼房、再到密集的平房小院。   沿途街上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车速也跟着慢了下来。仅仅是用眼睛去看,都能从驻足的两三行人身上构想出他们平静而简单的生活。   车子在路边停下,池一鸣转回头,看到荣嘉利落地扯下领带,将外套脱下丢到副驾驶位上。   “前面还有一段路,那里不方便开车进去,你现在穿的外套也得留下。”   池一鸣看向窗外,从刚才起,这附近确实没见到过任何一个身着正装的人。不过他本来也不喜欢闻翼强加给他的装束,不用荣嘉多说什么便将外套丢到了车后座上。   下车前,领口松开、袖子胡乱挽到手肘,再把掖到西裤里的衬衫下摆拽出来,池一鸣对于随意自在的装束再熟悉不过了。   “这个东西怎么处理?”   池一鸣指了指因为领口敞开露出来的颈环,上面还有闻氏的蜘蛛标志。   荣嘉只是瞥了一眼淡淡道楠漨:“这里也在‘蛛网’的覆盖范围之内,而且你这样的人,没有人会当你什么大人物的。”   池一鸣耸了耸肩,事实上他除了身上的衬衫过于干净一些之外,基本已经和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没什么区别了。   “闻翼说的卡呢?”   荣嘉皱了皱眉,但还是拐去副驾驶位将闻翼说的东西取出来交给池一鸣。   “这个…随我刷么?”池一鸣捏着卡片在荣嘉眼前晃了晃,“要不要一起?”   他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邀请,而是单纯恶心荣嘉一把而已。   果然男人脸上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   “先生说了,随你。反正之后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是你不是我,你那么说除了让我不爽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池一鸣耸了耸肩,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跟着荣嘉沿着他们停车位置的东面一直走,走了很久才来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区域。   过程中荣嘉并没有多解释一句,还是池一鸣自己察觉出来后半段路程与停车点附近的明显区别后意识到的。相比于那些界内大人物聚集的区域,他此刻所在的地方Alpha和Omega两种性别的人数明显多了很多。   空气中混杂着不同信息素的味道,而且这附近的Omega大多和界外一样,并不会佩戴抑制信息素的颈环,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他们看起来也没有受到任何拘束,享有着正常人应有的权利。   说实话,池一鸣是有些意外的,但短暂的冲击过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这片区域对于隐藏人的价值。   Beta对信息素没有感知能力,必要时候他可以把妹妹藏在这片信息素混杂的地带,那样即使闻翼能启用Alpha追踪找人,只怕也没办法立刻准确定位。   心中转过这个念头,池一鸣双手插兜,看似漫不经心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实则是借机寻找适合藏人的区域。   闻翼口中的‘奸商’就在这片区域最繁华的街上做生意,店的位置也非常显眼好找。   “你在这儿等着。”   荣嘉站在店门口,手指朝地面指了指,示意池一鸣站在店外面等。只不过那语气有些强硬,听得人有些不爽。   “怎么?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们界内无论哪里规矩都那么大?”   荣嘉没有回答,而是扭头进了店。   没能从男人口中诈出他想要的答案,还是有些遗憾的。池一鸣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仰头看了眼店招牌,不由笑出了声。   “‘随便看’…哈!这店名还真是有够随便的。”   转头想想,能被闻翼那种人用熟络的口气称呼的商人,大概率脑回路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背靠着路边的灯柱,池一鸣一条腿曲起,脚蹬在灯柱的底座。等待的过程中,他将养父的遗物拿出来细看,断开的地方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和闻翼争夺导致的,而是那部分原本就磨损得很厉害,才会禁不住外力拉扯。   他内心当然希望东西能够还原如初,可一方面也担心所谓的复原技术会将养父的痕迹也一并抹除掉。而此刻静下心来思考,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闻翼当时看到项链时反常的表现。   池一鸣将黄铜挂坠捏住拿到眼前,他以前从没有在意过吊坠的样式是否有别的意义,但闻翼的反应让他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是他还没有注意到的。   忽然间,甜腻的信息素味道飘入鼻间,他本能做出反应,回神的时候已经紧紧攥住了Omega纤细的手腕。   是个看起来和付倾差不多年纪的Omega青年,却有着和付倾完全不同的奔放。   “帅哥可以松松手吗?我有点疼了。”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池一鸣连忙松手并说了声抱歉。   Omega却笑了声,攥着被捏红的手腕一转身往他怀里撞。池一鸣从没见过这么大胆奔放的Omega,反应慢了一拍,只是用手臂横在胸前将对方稍稍推离自己一些,却始终没能粗暴地推开他。   “帅哥好温柔啊,一个人么?”Omega立刻察觉到池一鸣的犹豫,反倒更加放肆,抬手就要摸年轻Alpha的脸。   “我不愿意动粗,但别太过分!”   “我可没有~我就是想问问…呃…”Omega听了却笑得更开心了,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到了池一鸣的颈环上,表情瞬间僵硬,再抬起头看了看Alpha俊朗的面容,难以置信反问道,“别人给你戴的?”   池一鸣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玩意也确实是闻翼强迫给他戴上的,虽然Omega的反应让他感到有些疑惑,但面上他并没有否认。   Omega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也不用池一鸣再多说什么,主动松手退开了。嘴里小声抱怨了句什么,离开时还不忘回头冲池一鸣比了个中指。   池一鸣被Omega整得一头雾水,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哪怕同样是Omega,界内Omega的逻辑思路仍让他感到困惑。   或许是有了刚刚被‘搭讪’的经历,这次身边再有人接近,池一鸣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后撤了好几步拉出安全距离。   来人被他的反应逗得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反而让池一鸣没那么强的戒备心理,站稳后仔细打量那人。   有那么一瞬,池一鸣竟看得呆住了。   那是个他十九年以来从未见过的Omega,美艳成熟,吸引Alpha的不仅仅是她好闻的信息素味道,还有那独特的气质。   女人个字很高,甚至没比身为Alpha的池一鸣矮多少。一头长卷发染成了鲜红色,在脑后扎起高高的马尾,穿着却是更接近界外的风格,这让她身上同时兼具了妩媚与英气,即便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也足够吸引异性靠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女人一出现,周围立刻有人熟络得同她打起了招呼,甚至主动靠近过来问候。   池一鸣竟在这个Omega身上看到了养父的影子,一时之间没控制住向女人的方向踏了一步。   “跟我来!”费了些功夫才摆脱迷弟迷妹的女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池一鸣的手臂,说话间把他往店里扯。   池一鸣没有拒绝,为了那丝熟悉感,他由着对方拉扯。   女人将他拽进了店里,松开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家伙,外面太热闹了,不方便跟你搭话。”   “没关系。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因为贪恋对方身上养父的影子,池一鸣连用词都变得十分客气。   “其实没什么,就是恰好看到了别人搭讪你的画面,有些好奇,所以想问问你。不过我看你刚刚的表情,似乎不明白那个Omega为什么骂你?”   池一鸣诚实地摇了摇头。   “因为…这个!”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笑,食指勾住了池一鸣颈间戴的东西,把人微微拉向自己,“在我们这儿,Omega戴颈环是拒绝标记的意思,而Alpha戴颈环…是表示自己有Alpha伴侣的意思。”   池一鸣立刻明白了刚刚Omega突如其来的怒气,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闻翼给他戴上这东西的用意是否也如此。   他看向女人,直截了当问道:“如果送这东西的是Beta呢?占有?还是把我当成所有物?”   “哈哈哈!你真可爱!”   女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泪,她语含笑意问道:“你好奇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回去问闻翼?”   “!!” 第34章 枪姐   从女人口中听到闻翼的名字时,池一鸣像是兜头被泼了凉水,刚刚酝酿起来的那点好感此刻消失殆尽,整个人都戒备起来。   “别那么紧张嘛~我没有恶意。”   女人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意图,只不过看着像炸毛小兽般的池一鸣,她还是没忍住又笑了几声。   池一鸣这会儿要是再不清楚眼前的女人是谁,那未免也太蠢了。   “你是闻翼说的那个奸商?!”   女人听到奸商两个字不由愣了下,随即摇头叹道:“闻翼就这么跟你说我的?唉…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说是这么说,可池一鸣从女人脸上读不出半点遗憾或者伤心的意思。女人朝他迈一步,他便退一步。   并非是因为畏惧,而是有种仿佛‘被背叛’了的难受,他在拒绝女人的示好与接近。   “我不过去,成吧?”女人抱臂站在原地,中间还不忘抽出空闲来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店,转头主动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从你脖子上的东西猜到你和闻翼有关系而已。”   池一鸣下意识握住了颈环,抬头警惕追问:“这个东西到底代表了什么?如果你内心不打算说实话,那么就请闭上嘴!”   女人刚开始还在笑着,此刻听了池一鸣的话,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她并未立刻回答池一鸣,在青年内心犹疑不定的最大限度之内悠闲得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让烟草的味道充满口腔与鼻腔,再缓缓吐出。吞吐间,也冲淡了些被池一鸣挑起的情绪来。   之后,女人左手夹着烟,右手成拳抵在腰间,微抬下巴看向池一鸣。   “你这小子说话有够让人不爽的。搞清楚!我只是认识闻翼,不是他的手下,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纠葛,别把情绪带到我面前,不奉陪!”   见池一鸣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女人随手掸了掸烟灰,好心解释道:“黑蜘蛛是闻氏的家徽,他可以出现在隶属蛛网的任何一家店铺招牌上,也可以出现在闻氏掌握的动产不动产标志上,但唯独不会出现在你说的‘所有物’身上。这条规矩不仅仅适用于闻氏,现在界内的十三家族都是这样。”   “不对!我是去过拍卖会的,也看见了一些东西,你的说法和闻翼不一样!”池一鸣反驳得十分肯定,因为女人的话与闻翼的说法截然不同,他也清晰记得拍卖会时被那些界内人带在身边的Omega,他们每个人脖子上都带着差不多的项圈。   “嗤!你到底是信闻翼还是不信他?”女人嗤笑一声,好笑反问道,“一边不想让我说有利于闻翼的话,一说又非说我和闻翼说的不同你不信,你搞不搞笑啊?谁给宠物戴家徽啊,他疯了?”   “可项圈是事实,这你怎么解释?我说了…我讨厌别人骗我!”   “啧!”   耐心被消耗殆尽,女人徒手捏灭了燃烧中的烟,下一秒果断出手。来自Omega的主动攻击让池一鸣没能清晰预判敌人的力量,而Alpha信息素的失利让他在进一步的交锋中再次失去了优势。女人的拳头像钢铁一般,防御的那一瞬,池一鸣恍惚间仿佛听到了骨头受重创后裂开的声音,然而紧跟着他就被女人扣住头往墙边一撞。   这一下撞得不轻,幸或不幸的是,店铺的墙面报了一层软质的装饰,这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没让池一鸣当场磕得头破血流。然而被Omega的恐怖压制力冲击的此刻,他可以说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Alpha的信息素无法对女人产生任何影响,然而魔幻的是池一鸣能够闻到Omega的信息素味道,它正因为主人的亢奋而逐渐浓烈。   一个没有失去腺体的Omega或许可以很强大,但这个强大本应该有限度,起码不该逾越Alpha的控制范围,可事实是,池一鸣的信息素对女人无效。   店员甚至店里的客人似乎对有人捣乱以及老板出手教训的这副场景司空见惯,除了刚刚撞墙时那一声响引得店内人的关注,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仿佛池一鸣刚刚没有被一个Omega按住头往墙上撞那么一下一样。   “小子,你听得懂别人说话么?!”   女人看着捂着头蹲下去的池一鸣,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道:“我并没有否认那些大人物给宠物戴项圈,我的原话是没人会给宠物自己的家徽,除非他疯了!十三家族视家徽为荣耀与历史的象征,除了闻翼自己有一个带家徽的项链,我还从没见过其他闻氏的人随便用家徽的。现在…听懂了么?”   “……不,这不可能。”   女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给池一鸣来一下,帮这小子‘清醒’一下,便有店员小步跑了过来说道:“枪姐,你办公室有蜘蛛…呃,这是怎么了?”   ‘蜘蛛’是闻氏的人代称,不过大多时候指的是闻翼派来的人,不过此刻女人已经不需要验证对方是那一拨的了。   “多半和我办公室里的那个是一起来的。臭小子脑子不清醒,我帮了他一把。”   “哦~”女孩秒懂,摇头揶揄道,“肯定又是枪姐你突然动手,可怜人家小Alpha没反应过来就让你蹂躏了一波…哎呦!”   枪姐抬头弹了下女孩的脑门,开玩笑似的说道:“又编排老板,下次真扣你工资了啊!”   女孩吐了吐舌头,捂着头笑,显然自家老板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说,但没有一次真的这么做。她俯身去扶池一鸣,优质Alpha的信息素以及青年的相貌都让她有一丝丝心动。与枪姐不同的果香味信息素散发出来。   不过还没等少女进一步问什么,一张抑制贴啪得拍到她后颈上,就像兜头泼了冰水,热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枪姐!你干嘛啦!”   女人自顾自点上了新烟,冷淡回道:“你别想了,这小子是‘蜘蛛’的。”   女孩这会儿才注意到池一鸣脖子上的闻氏家徽,很失望地哦了一声,撒手撒得十分干脆,甚至没有多扶池一鸣一秒。   “Alpha的体质都不差,这会儿缓过劲儿了吧?”   听到枪姐的询问,池一鸣放下捂住头的手。虽然此刻有一堆疑问亟待解决,但他并没有贸然询问,只是平静回了句,“还好。”   “嗯,我想着我刚刚也没有使多大劲儿。”刚刚还剑拔弩张,此刻女人却俨然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朝池一鸣伸出了手,翻脸的速度确实对得起闻翼给她的奸商称呼,“正式认识一下,我是这家店的店主,也是闻翼口中的那个奸商。别人叫我枪姐,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池一鸣伸手缓缓握了上去,女人的手掌内侧以及手指一侧都能摸到厚厚硬硬的茧子,显然她并非只是个Omega而已。   “…我是池一鸣。”   “啧,原来还真不姓闻。”握手认识之后,枪姐歪了下头,“闻翼让你们来的,是生意?那我到底和谁谈?”   “我。”池一鸣从兜里掏出养父的遗物给枪姐看,“闻翼说你接物品复原的生意,我希望你帮我修复它。”   “就这样?”   “就这样。” 第35章 交个朋友   枪姐最后还是带着池一鸣去了办公室。   荣嘉看到他人的时候下意识皱起了眉,随即起身面向女人客气地点了下头道:“枪姐,打扰了。”   “谈生意谈不上打扰不打扰。”枪姐摆了摆手,指了指荣嘉旁边的座位示意他们先坐下。自己则径直来到办公室的酒柜旁,随意挑了瓶酒,另只手托着三个摞在一起的杯子走回来,在荣嘉和池一鸣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眼看着女人要倒酒,荣嘉出声表示自己工作中不喝酒。   枪姐笑了笑道:“不是说要委托修复东西?这工作没个几小时下不来,闻翼总没说让你们放下东西就回去吧?”   荣嘉语塞。   因为闻翼不仅没让他们尽快回去,还给了卡,明言让他们在外面住一宿,虽然按荣嘉的心思他并不想在外逗留,但池一鸣就在自己身边,这个谎撒了也会被立刻拆穿,干脆什么都不说。   枪姐见状已有了答案。把酒杯推到池一鸣面前时还‘好心’问了句:“小家伙以前喝过酒吗?”   池一鸣犹豫了下摇了摇头,女人立刻明白,跟着说道:“那慢点喝就没事,这酒劲儿不大。Alpha的话酒精分解的速度应该也快,就算之前只喝过低度数的也能适应。”   别人请的酒不好拒绝,池一鸣拿起酒杯,没敢多喝。   枪姐口中的‘劲儿不大’与现实还是有点差别的,酒咽是咽下去了,就是不过片刻的功夫,胃里和喉咙口感觉有股热气往回涌。下意识抬手挡在嘴前,轻呼出返回来的那股气。   “哈哈哈!”枪姐被池一鸣第一次喝酒的反应取悦到了,不由笑出了声并解释道,“不用遮。我们这儿独有的酒,喝了就是有气儿的,毕竟生活在这片的人喝酒只是为了图一时快乐舒服,不像闻翼那边的大人物,又要品又要搞仪式的。”   枪姐的话让池一鸣感觉舒服些。看起来这里虽然同属于界内,但和闻翼那边掌权者之下窒息的氛围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接近于界外理想和平的状态。   因为荣嘉一直没碰那杯酒,枪姐只看向池一鸣问道:“怎么样?喝了酒有没有感觉舒服点?”   池一鸣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却并非因为酒,而是枪姐言谈间给他的熟悉感…以及她话中描述的让人不免向往的生活氛围。从荣嘉疏离客气的态度和枪姐对于‘大人物’不屑地态度中,他基本可以确定枪姐和闻翼确实没什么更深的关系,态度也就不像刚刚那么抵触。   枪姐也注意到突然变‘乖’的池一鸣,歪头单手支着头看他,几乎就把感兴趣几个字写在了脸上,荣嘉轻咳了一声她才收回视线。   “哦对了,正事。这小家伙说你们来是为了修复东西,和保镖先生你确认一下是不是这样。”池一鸣是第一次来,但荣嘉不是生面孔,她清楚对方是闻翼的保镖。在荣嘉点头作出肯定回复后,枪姐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电话给待命的修复师打了电话,“嗯…不用,你人先过来看看…一会见。”   挂断电话,枪姐走回来说明道:“修复师在路上,一会儿让他先看看情况。收费嘛…视修复的难易程度,价格也不同。”   “可以。”   反正弄坏东西的是闻翼,负责出钱的也是闻翼,池一鸣无所谓,所以很干脆就答应了下来。   “你刚刚要修的东西,可以让我先看看吗?”   池一鸣点了点头,将项链掏出交到了枪姐手中。   女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那枚造型奇怪的吊坠,没有想过池一鸣要修复的会是断掉的挂绳。对枪械武器知识有着丰富经验的她立刻被厚铜片不正常的扭曲形状吸引,并且很直接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她两指捏着那小铜块看向池一鸣,问道:“池一鸣…对吧?这吊坠一开始不是这个造型吧?”   池一鸣摇了摇头,开口说的却是……“我不知道。”   “什么?”   “这是我养父的遗物,从我被养父收养开始,这个吊坠就一直是长这个样子的。”枪姐表情严肃,这让池一鸣感觉有些不妙,赶忙追问道,“请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可问完他又有些后悔,因为荣嘉还在身旁。不管枪姐的话是否与养父的事能联系起来,这些话都势必会通过荣嘉之口传到闻翼耳中。对于那个擅长拿捏别人软肋的男人来说,任何一个破绽都有可能是要挟的机会,他刚刚实在是太大意了。   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阻拦反而更引人怀疑。   幸运的是枪姐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犹豫了下才道:“我还不确定,等修复师到了再谈。”   池一鸣这才松了口气。等了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紧接着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枪姐招手示意,那人便走过来坐到了枪姐身边,开口便直接问道:“要修什么?”   “这个。”枪姐将吊坠递给修复师,并说道,“我刚刚看了看,不过只有一点眉目,你也看看这个痕迹。”   修复师接过,对着光转了转,立刻便给出了结论。   “能修。这个痕迹应该是子弹造成的,金属修复……”   池一鸣此时出生打断修复师的话,说道:“不,不是吊坠。我要修复的是断掉的挂绳。”   “什么?!”中年人转过头,眼中带着不解看向池一鸣,再次求证道,“再说一次,你要修的是这条绳子?”   池一鸣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修复师蹭得一下站起来,显然已经认定面前的青年在耍他了。   “为了一条随时可以换的旧绳子,你!…”   “不是随便能换的。”池一鸣抬头直视愤怒的修复师,而后诚恳地低下了头说道,“这是我养父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哪怕是绳子,也代表了养父,我没有要戏弄先生的意思……拜托了。”   修复师愣了下,一下子泄了气,尴尬坐了回去,顿了顿主动开口:“抱歉,是我言行不当,请抬起头来。这工作我接,为了表示歉意,费用由我来垫付。”   后半句话是说给枪姐听的,毕竟他的生意是枪姐帮忙介绍并抽成,不是他说不收钱就可以的。   女人耸了耸肩道:“别把我搞得那么贪财不近人情。这种程度的修复工作我本来也抽不了多少,干脆算了,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无论先前是否曾有不愉快,知道养父的遗物能够复原如初,此刻他是心怀感谢的。   “…多谢。”   枪姐一直在旁观察着池一鸣的神情,她心思一动,突然开口问道:“奇哥,我记得你的修复工作一般都需要二十四个小时左右吧?”   “啊?…嗯,差不多吧。”一条绳子修复不过一两小时的事,而且甚至不需要他亲自操作过多,所以当修复师听到枪姐说二十四小时愣了下。然而当他看到女人的眼神时,立刻改了口。   枪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转而看向荣嘉求证道:“我记得我刚刚问闻翼有没有让你们立刻回去时,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是不是可以当做他没做要求?”   池一鸣先荣嘉一步开口道:“闻翼给了我卡,说晚的话就在这附近住一晚,东西修好了明天再回去。”   “哦?那正好。”枪姐合掌笑道,“我也做住宿生意,地方不大,但条件不差。奇哥修复东西也需要时间,不如在我这儿住一宿,刚好我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可以带他出去逛逛吗?”   后半句是说给荣嘉听的,男人巴不得不看到池一鸣,知道今天来不及回去,也就点头同意了。   “地点…保镖先生应该熟,你直接去就行,我出去就让店员通知那边。”枪姐走过来将还坐着的池一鸣拉起,“那…人我就先借走了。”   荣嘉看都没多看一眼,点了点头。   池一鸣被离前还冲着那修复师微微鞠了个躬,郑重道:“麻烦尽可能不要做清洗,养父的遗物我想尽可能保持他原本的样子。”   “请放心,既然是生意,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那就这样,明天见。”枪姐朝修复师比了个手势,胳膊一勾就把池一鸣往外带,后者倒也没挣扎。   直到两人结伴在街道上走了一段,池一鸣才伸手扣住枪姐手臂,停住脚步问道:“枪姐把我带出来,是有什么话想单独跟我说吗?”   女人闻言笑了。   “是个聪明的小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挺喜欢你这个人,所以想给你上堂课。” 第36章 重犯   “好。”池一鸣欣然接受,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先朝着枪姐鞠了一躬。   女人愣了下,并没有伸手把人扶起,而是沉声问道;“做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要先跟您道谢。感谢您没有在荣嘉面前说出有关吊坠的事。”   “怕我说什么,那个保镖听到了回头就全说给闻翼听了?”枪姐一语中的,见池一鸣点头,她又好奇问了句,“为什么怕闻翼知道?你养父的遗物和他有关?”   “我不知道。只是那个人……就像蛇和蜘蛛,总感觉秘密或是自己的什么被他掌握了,就永远无法逃开了。”   枪姐闻言笑出了声,点头附和道:“不得不说你的直觉很准,所以我一直避免和那男人有过多交集……他那个人太难琢磨了。”   “枪姐和闻翼认识很久了么?”   女人想了想答道:“嗯…也不算久吧,就是最近几年。之前闻氏一直是他爸做主,那位瞧不上我们。”   “闻鼎天?”   “好像是叫这个名。不过一年多以前被炸死了,当时不少人传说是闻翼做的。”   相似的消息从枪姐嘴里说出,让池一鸣有些重视起来。如果说之前那些大人物凑在一起聊这种传言,他未必会信,但此刻由女人之口说出,他就觉得可信度增添了几分。   再想开口,枪姐已抬手示意制止了他。女人左右看了看,随后一歪头示意池一鸣跟上,路上解释道:“我不跟闻氏深度绑定,但这附近还在蛛网覆盖的范围之下,不适合光明正大提这个名字。咱们换个地方?”   “好。”   池一鸣对女人可以说没什么戒心,七拐八拐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店,枪姐示意他跟进去。   从外表看不出来经营的是什么,不过店外的装潢十分温馨,有盆栽有矮树,还单独辟出来一小块区域种植一些植物。可踏足殿内的时候,池一鸣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店外,又转回头再看店内,最后在枪姐热情的招呼下,他才半信半疑走了进去。   与店外的温馨截然相反,店内的装潢是一成不变的灰与白组合。白墙与灰色的半挂墙柜,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一件装饰、甚至是其他颜色。周遭三面墙都整整齐齐摆放着明码标价的冷兵器,每一柄都看起来很有杀伤力。而经营这样一家诡异店铺的是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Alpha女性。   她同样穿着灰与白颜色搭配的衣服,黑色的长发没有扎起,整个人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最关键的是信息素的味道淡到几乎没有,如果不是枪姐一进来就热情地拥抱住那Alpha女店主,大喊着老婆,池一鸣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柜台后还有那么一个人。   奔放强悍的Omega与阴郁几乎没有存在感的Alpha组合,池一鸣一时有些不知道这和他刚刚被Omega按在墙上的冲击度哪个更大。   “一鸣…对吧?进来随便坐,这是我老婆的店,平时没什么客人,说话方便。”   池一鸣犹豫了下才走近些,并客气得同那个女Alpha店主点头致意道:“你好,打扰了。”   枪姐在此之前一直是又酷又飒的形象,到了店里只有似乎才有了一丝普通Omega的属性,当然这并没有维持多久。和Alpha凑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又亲了脸蛋一口后,枪姐满意地走了回来,随意拉过来一个座椅在池一鸣身边坐下。   “见笑了。”   “没有。”池一鸣摇了摇头,“就是有点…意外。”   “不重要。咱们直奔主题吧!”枪姐对说自己的私生活并没有什么兴趣,她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过头一只手撑着下巴看池一鸣,打量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你和闻翼睡过了么?”   “?!咳、咳!”   “哈哈哈,真是纯情的小Alpha!行了,我知道答案了。”作为过来人,枪姐只从池一鸣震惊羞愤的表情中读到了答案,不过她很快沉下脸色,严肃说道,“老实说我觉得虽然还没发生,但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啊…当然,如果你有那个本事让闻翼给你睡,我可以佩服你一下。”   夸张的语言表达,基本代表了枪姐对这个低概率事件的肯定。没等池一鸣说些什么,女人又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这次的话语比刚刚更加犀利。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不太好听。”   “没关系。”   “这么说吧!在我看来,你是个足够聪明的小子,我能感知到你的信息素水平并由此得出你天资还不错的结论。但是……”枪姐前面肯定了池一鸣的资质,然而‘但是’一出,话锋急转,“至少从今天你给我的感觉来说,你是聪明,但多数是小聪明,而且易受情绪影响、应对‘人’的经验不足。一言以蔽之就是…现在的你根本没办法摆脱闻翼的控制。”   池一鸣神色凝重。   枪姐又接着说道:“开始我看到你还觉得很奇怪。你对界内的了解十分匮乏,可要说你是界外的Alpha,你又天真得有点‘可爱’了。不过刚刚听你提起很多次养父,我猜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说是你的养父把你保护得还不错。”   池一鸣没有否认。   事实上,枪姐说的大半都是对的,他所有的技能和知识都是跟着养父学的,但或许有一点是当初养父没有想到的,那就是有朝一日,他们会被界内人当做商品拐到界内买卖,而他也因此落到了闻翼手里。   不否认意味着默认,枪姐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当然,我也并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你面对的是闻翼,那点小聪明显然不够用。不过从另一角度来想,也不算完全没有机会,毕竟以我对那个男人的了解,他如果对你没有别的心思是不会给你家徽的。”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事出于兴趣,又有多少成是基于欲望,枪姐就没有继续往下猜了。   “我的妹妹还在他手里,一言一行皆受限制,而且一开始……”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枪姐的善意,又或许是因为女人身上那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池一鸣并没有刻意隐瞒。不止是池年的事,连带着整件事的起因过程都同她说了,甚至包括闻翼提的要求以及他们之间的赌约。   枪姐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   末了,等池一鸣说完,她直言:“你试试调换下心态去做这些事?大人物或多或少都有点…征服和控制心理,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在获得巨大权利的同时,也时刻害怕、提防事态脱离自己的掌心,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界内界外之分,更不要说闻氏这种对Alpha和Omega十分排外的老牌家族了。”   “可闻翼的家里有很多Omega…不是宠物,好像只是普通的帮佣。”   枪姐对此并不意外,她耸了耸肩说道:“正常。界内经过这么多代的延续,AO的人口数量早就不是一个家族能控制得了的,不接受也没办法,而且闻翼是个聪明人,他如果不做家主…应该会是个比我优秀的商人。”   枪姐的话都符合常理,但池一鸣总有一种感觉,那个人雇佣Omega并不是因为顺应时代大潮的无可奈何之举,不过此刻再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见池一鸣摇摇头,女人靠坐在椅子上,懒懒说道:“所以…友好建议你试着全盘接受闻翼给你的所有。或许你不喜欢他这个人,但有一说一,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你能学到的并不比在你养父身边少,而且某种意义上‘讨好’他,你能借此得到更多,或许其中就有能帮助你们兄妹的东西。钻空子是小聪明,对付一般人管用,但在闻翼面前,这反而是愚蠢的行为。”   “……我只是不明白他对我执着的点是什么。”   这是个深埋池一鸣心底的疑问,但对此,枪姐却有不同的看法。   “是什么真的重要吗?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弄清楚了原因,很有可能对你带妹妹离开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帮助?”枪姐伸手去摸烟,发觉烟盒空了,她捏着空了的盒子冲自己的Alpha晃了晃。不一会儿,阴郁的店主捏着两根烟走来。   “老婆~多给我两根吧!”因为过去的经历,枪姐习惯有心事的时候就抽上两根放松,这一点她的Alpha也知道。可女Alpha并没有如她所愿,只是拿起一根塞到枪姐口中,掏出打火机为伴侣点上。   枪姐似乎只有在自己Alpha面前才会显露偏Omega的一面,她冲着对方眨眨眼,下一秒就被拽着衣领往上一提。压迫感和存在感都接近于零的Alpha依旧能轻松将人整个提起,女人将另一根烟咬住,两根烟抵在一处。   随着另一根烟被慢慢点燃,Alpha松开手,可烟却没有还给枪姐,女人离开前只留下两个字,“没收。”   “老婆……嗤!”枪姐呼唤无果,摇头无奈笑了下,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和责怪。在池一鸣看来,她似乎…很享受?不过还没经历过爱情的青年Alpha看着这一幕就有些发愣,枪姐转头看到他这副表情,笑得就更开心了,感叹了句,“年轻就是好啊!呼……说回正题,最后怎么选肯定是你自己决定,我只是最为还算了解闻翼一点的人,以及加上我自己的经验建议你别抱着对抗的心理生活。你斗不过闻翼的,持续对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但你和你妹妹经得起吗?而且按你的说法,还有人在界外等你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池一鸣自然能听得懂,不过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适应。   “…谢谢,我明白了。枪姐说的,我会考虑着改变。”   “不用谢,我对聪明的孩子一向慷慨。而且说不定日后,你替闻翼办事,我们还能有往来,商人嘛…就是要广交朋友。而且……”枪姐说话间却有些犹豫,池一鸣出声询问,她却摇摇头没再继续。其实刚刚有那么一瞬,她想告诉池一鸣自己有不经过界境关卡去到界外的渠道,但想了想此刻池一鸣的状态,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者,就又把那点善良按了回去。   池一鸣没有起疑心,他看着女人,提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   “枪姐刚刚看到我养父的遗物,似乎有些话要说?而且……修复一条绳子,应该不需要一天那么久吧?究竟是什么,能否告诉我,如果需要付出代价,我这儿有闻翼给的卡,可以用这个。”   见池一鸣把闻翼给的卡掏出来,枪姐摇了摇头。   “不用,我刚刚也说了,优秀的商人需要广交朋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愿意为了你的潜力提前支付一些报酬。”尽管心中清楚这笔生意搭上池一鸣和闻翼,很可能会亏,但枪姐依旧愿意赌一把,“其实也没什么,你养父留下的那个吊坠,我想…一开始的形状应该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样子。内侧的痕迹目测损毁严重,即便你真让奇哥修复,估计也只能修复到六七成,而且奇哥一开始的推断你也听到了。”   “子弹么?”   枪姐手指夹着烟,直接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曾经多年接触枪械,造成你养父吊坠那造型的枪大概率是界内专门用来处决重罪犯的一种特供品。”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一些不能轻易谈及的秘密,枪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据我所知,原先开发出来是供某些上层烂人享受处决的恶趣味,现在已经停产并销毁很多年了。”   提起那些烂人,枪姐心里直犯恶心,吸了几口烟,她才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但换句话说,你的养父是从界内逃走的……重犯。” 第37章 也会生病   当天被枪姐送到旅店后,池一鸣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他满脑子都是枪姐的话,从听到‘重犯’两个字开始,池一鸣感觉有些恍惚。但并非是不能接受养父可能存在的过去,相反的,被界内列为重犯这件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养父是更值得尊敬的。   因为他一定是真正触及到了那些界内大人物的利益才会被针对,而这是现阶段的池一鸣绝对做不到的事。真正让他心乱的是对此完全不知的自己。枪姐说得有理有据,容不得他不相信,因为一下子接收太多,池一鸣甚至忘记去询问枪姐一个Omega是如何克服生物本能,无事Alpha信息素将自己压制住的,现在他脑子里全是枪姐说的那些话。   界内逃走的重犯、处决,以及闻翼对吊坠异常的在意,甚至是对自己的执着,此刻全都被池一鸣整合到一起。   枪姐只是个商人,虽然她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去,但女人明确表示涉及处决与重罪犯的一切信息都是中上层才享有知悉权。在被十三家族严格掌握权力的界内,有些东西是无法用人情和交易换来的。   换言之,池一鸣如果想要知道养父的过去,又或者是闻翼对自己执着的根本原因,他都必须借由闻翼获得这些。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对池一鸣是,对枪姐亦是。   修复师将断掉的线绳成功复原,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小时,但他做的远不止如此,等到枪姐送了池一鸣回来男人才忙完,将结果亲手交给女人,一同交过去的还有自己模拟重构的图。他们是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不需过多交流也能配合默契,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深挖客人的秘密是不太有道德的行为,但在这里,他们彼此都没有那么强的道德感。   “有眉目吗?”   枪姐拿着概念修复图问了句,主要也是因为概念图除了形状复原了,上面的图案连修复师也只能还原很少一部分。   “很遗憾,不多。子弹是专配那种处决枪的,它造成了金属表面不可逆的磨损,原先吊坠上的图案刻得不算深,只能复原部分线条。金属的形状平平无奇,我做了隐蔽穿透,提取了里面的原材料,然后发现其中一部分材料的结构和记录里专供几个家族的特殊金属结构一致。如果不是这层结构,那小子的养父估计…”   “嗯,辛苦了。这件事就到这儿吧,接下来不是我们该碰的了。”   修复师点了点头,背起自己的大工具箱告辞离开。   枪姐提着那根黑绳,让吊坠在眼前来回晃动,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直到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身后的人将头枕在她肩头,出声问道:“很麻烦的事吗?”   “嗯,大概吧!听那小子的说法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养父可能是从界内逃走的,刚刚奇哥又提到了这东西里的特殊金属。重罪犯、有资格拥有贵金属的大家族、好多年前就已经停产的枪,符合全部条件的……我印象里只有一件事。”   身后的Alpha顿了下才接了句:“你说那场大叛乱?”   “嗯。如果是…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Alpha并不关心其他的,她蹭了蹭伴侣的脖子,压低声问道:“不早点去休息吗?”   “…不困。”   枪姐扭头主动奉上一吻,女Alpha抱着人顺势往前一扑,两个人直接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亲热起来。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混合在一起,充满了整个空间,甚至于早上第一个赶到的Omega店员还能闻到从老板办公室里飘出来的信息素味道。她对此一脸了然,也没有去打扰老板,而是默默打开了店内的排风机,径自做着早班分内的工作。   收拾到店门附近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拉开,店员走过来将人拦下说道:“不好意思两位,我们还没到开店时间,麻烦过两个小时以后再来。”   说是拦,可来的两个都比她高壮太多,一个Beta、一个Alpha,怎么看都不是自己能拦得住的。不过想到自家老板也在,店员倒也不怕,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来的自然是荣嘉和池一鸣,不过池一鸣是一大早被荣嘉催着来的,早上男人接到了宅子那边的消息,整个人就处于一种急躁的状态,一刻也等不及,拉着池一鸣就来了。   一无所知的池一鸣并不明白荣嘉的急躁是因为什么,他客气得同那名店员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和枪姐昨天有约。而且…我闻到了她信息素的味道,我认为她应该在,麻烦找一下,有事情比较着急。”   Omega看着池一鸣说话,有一瞬的失神,但她反应过来马上摇摇头说道:“不好意思,老板还没醒…”   咔哒。   店员醒字的音还未落下,后面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女人揉着自己散开的长卷发走出来,人还是有些困倦的,她走过来将修复好的项链交给池一鸣,后者接过惊喜地发现线绳确实恢复如初,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诚恳地道了声谢。   “看样子你们有急事,我就不留你们了,下次有机会合作。”枪姐摆了摆手,说合作的时候眼睛是盯着池一鸣看的。   不过荣嘉此刻并没有心情多停留,见池一鸣拿到东西也不说话,转头就往外走。整个人始终一副低气压状态,一个字也不说。   直到回了闻家的宅子,池一鸣才明白荣嘉这么急躁的原因。   闻翼病了。   虽说人生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听到那人病得起不来床,池一鸣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闻翼也会生病。   几名医生及护理人员在闻翼床边忙碌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脸色呈现不健康的苍白,昏迷中呼吸一直低而急促,看起来情况是真的不好。   荣嘉因为闻翼的病焦急,根本无暇顾及池一鸣跟来,他只了眼闻翼的情况就拉着敏姨出了房间说话。池一鸣没跟上去,他站在适中的位置,刚好一转头就能看到闻翼和门外的人,Alpha极佳的听觉让他站在这里也能听清荣嘉他们说话,更不用说因为着急,那人根本没想过压低自己的音量。   敏姨跟荣嘉一样焦心,在对方询问后,她说起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少爷一个人回来之后就去了黑屋,晚饭也说不用准备。后来我去过黑屋敲门,但少爷没有应我,整个宅子只有他一个人能打开门…我在外面守了一夜,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今天一大早,少爷开门出来就…就摔在地上昏迷了,没流血,但脸上全是汗,上衣也湿透了,不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提起黑屋,荣嘉的表情从震惊到痛心,池一鸣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去,才弄明白所谓‘黑屋’指的是三楼正对着闻翼卧室的那个锁住的房间。不过对此,他知道得不多,所以敏姨和荣嘉的话,他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外面两人谈话的功夫,屋内的医生已经忙完了。护理人员跑出来叫两人进去,池一鸣等他们进去了才跟在后面动身,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廖医生,先生怎么样了?”   年长些的医生摘下用过的口罩交给助手丢掉,又看了眼床上的人,安抚道:“别紧张,没有大碍。炎症引起得高烧,现在热度已经退下来了,不过还是有点低烧,我给他打了点滴,这两瓶挂完睡一觉就没事了。不过……”   本来听医生说没事,荣嘉和敏姨都松了口气,可听到‘不过’,两人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在后面旁听的池一鸣都不由皱起了眉。   “他的腰伤到了,很大可能是长时间维持着压迫腰椎的状态,例如前屈、弯腰或蜷缩身体这样的动作。以后得避免他再这样,毕竟是外力造成的腰椎骨裂,必须小心。我们刚刚给他用了带固定板的护腰,这两个月尽量不要摘,平时多卧床休息,等养好了再活动,避免二次伤害。”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廖医生了。”   荣嘉答应着,与敏姨一同将几名医生和护理人员送出去,又叮嘱不要将闻翼的病说给别人听。等忙完了所有事折返回来,才发现池一鸣竟然就坐在闻翼床边,他下意识就要冲过来把人拉走。   “你要想吵醒他就只管拉我。”   池一鸣只是抬头淡淡说了一句,就让荣嘉停住了脚步。后者站在两米之外,压低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留下来照顾闻翼而已。”   “你?!”   “我本来就住在那里,还是闻翼亲自安排的。”池一鸣淡定指向角落的那扇隐蔽的门,他说的本就是不争的事实,并且不给荣嘉反驳的机会,接着说道,“我清楚你排斥讨厌我,但现在…我要留下来照顾他,而你没有资格评判我是否适合。我戴着这个,除了闻翼,这里没人能够决定我的去留。你…同样没有资格!”   池一鸣抬手直指荣嘉,态度强硬。   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荣嘉的心思,他在听到池一鸣的话之后,竟全身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太过愤怒气的。可最终,他没有坚持把池一鸣赶走,只是交代了到时间给闻翼换点滴的药水和拔针,离开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样子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   敏姨一直在旁边看着,比起荣嘉,他对于池一鸣的接纳程度更高。只是说了自己到时间会再来,就带上门离开了。   卧室内只剩下昏睡中的闻翼,以及侧坐在他床边的池一鸣。   那个平日毫无破绽的男人安静躺着,对外界一切无闻无感。池一鸣侧身坐着,盯着闻翼的脸看了一会,突然起身单膝跪在床上,整个人像狩猎中的野兽般,伏着身一步步接近正中的猎物。   此刻‘猎物’仍然没有察觉到危险,池一鸣慢慢伸出手掐住了闻翼的脖子。起初他并没有用力,似乎是在男人是否是装病。可等了一会儿,闻翼也完全没有睁眼的意思,扣在颈侧的手指稍稍用力向内扣紧,随着手指用力,池一鸣感受到了颈间脉搏的跳动。   人在伪装和紧张的时候,心脏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的节奏,但掌中脉搏跳动的节奏始终平缓,即使池一鸣的手指微微抑制了男人的呼吸,手指也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变化。   闻翼是真的病了,病到对自己掐他脖子的事毫无知觉。   有那么一瞬,池一鸣甚至感觉这个不可战胜的男人生死全在自己掌握之下,只需要稍稍用力,一瞬就能扭断他的脖子。身为Alpha,他有这个自信。   可最后,池一鸣还是松开了手,重新背对着闻翼坐在了床边。   胸口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些神来,池一鸣将吊坠拽出来,回忆起枪姐同他说的话,慢慢攥紧了手掌。 第38章 染血的吻   闻翼是半夜醒来的。   不知不觉睡了一天多,睁开眼的时候卧室关着灯,黑漆漆的。不过对他来说,黑暗反而是最熟悉的,视线短暂模糊了下后,他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些。   下一秒,伸出去的手碰触到了什么东西。多年的本能让他警觉起来,手掌成爪悬在‘那东西’之上,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因为他看清了刚刚摸到的是个人。   池一鸣紧跟着醒了。   他睡眠本来就浅,头枕着的位置因闻翼的动作微微下陷,他立刻就感觉到并醒了过来。   黑暗的房间中,两个先后警觉的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随后池一鸣叹了口气,起身来到门边打开了灯的开关。   卧室内亮起橘色的暖光,并不算刺眼。闻翼在光亮的瞬间闭上了眼,隔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适应光线的变化,但想要坐起来的瞬间却感觉到腰部传来的剧痛,一下子让他失了力气又躺了回去。   池一鸣看见了闻翼的小动作,他抱臂站在床边,语气平淡地说道:“医生说你的腰又伤了,这两个月都要带着固定板和护腰,不能乱动、要多休息。”   叮嘱人时,池一鸣身上有几分大家长的影子。   “什么时间了?”   “具体不清楚,但应该是半夜了。你从早上昏过去到现在已经一整天没动静了。”   闻翼躺在床上看池一鸣的脸,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所以…你是在我床边守了一天么?”   因为长时间没有摄入水分,闻翼的声音有些哑。   池一鸣看了眼床头柜上倒好的水,又看了看行动不便的闻翼,叹了口气走过去掀开被子。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人上身稍稍抱起,手臂自背后环住另一侧腋下,分两次用力将人扶着靠坐起来。   回身再将水杯塞到闻翼手里,自己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没好气地说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吃好喝好,晚上才过来坐一会儿的。”   闻翼被他逗乐了,却只捧着杯子笑。   “说句话?你一直笑真的挺瘆人的。”对池一鸣而言,闻翼笑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的,他越是不说话,就越意味着更大的‘危机’。   闻翼轻叹了口气道:“只是意外,而且…我确实没什么力气。”   “敏姨说你昨天一个人在对面那什么‘黑屋’里面待了一晚上,也不吃饭,她守到今天早上才见到你开门摔出来。算下来一整天不眠不休的…这种情况你要还能有力气,那我得建议你去做个性别检测了。”   Alpha可以做到是因为远超常人的体质,可闻翼是个Beta,纵使他双臂力量超过正常人的认知,但这并不代表他各方面都可以匹敌Alpha。   闻翼只笑笑道:“我只是普通人,所以确实扛不住。”   “嗤!普通人可没你这么能折腾自己!”   “关心我?”   “没有!怕你突然死了,闻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找我和妹妹的麻烦!”   池一鸣否认得很快,不过闻翼听到他的话却并没有不开心。只不过很快,男人便目光一沉,似乎心里有了数,语气淡淡地提问道:“枪姐和你说了很多?”   说不意外是假的,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对。”池一鸣并没有否认,而是坦然地点了点头,继而反问道,“你让我去找她,难道不该早预料到这些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听她的话。你喜欢她那样的人?”   这话说得含酸拈醋,只不过池一鸣压根没听出闻翼的弦外之音,当即反问道:“是个人都会喜欢枪姐那样直来直去的性格吧!起码人家说话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   “呵…”   闻翼无奈笑了一声,随手将水杯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收回手抬起抓住旁边安装的辅助杆,另只手撑着床面,让自己上半身微微前倾。歪着头看着池一鸣,只不过他那眼神委实有些直白,看得池一鸣浑身发毛。   然而池一鸣刚站起来想躲,就被一只手扣住了后脖颈。闻翼一手抓着辅助杆保持平衡,而原本撑住身子的那只手揽住了池一鸣,并借此将大半力都压在了对方身上,使其没办法轻易挣脱。   “想我跟你说实话?”   “闻翼!!”   闻翼没有理会池一鸣的愤怒,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可我怕说了…你就跑了。”   池一鸣挣脱的方式有两种,要么硬往后仰起身子,把闻翼拉起来,逼他松手;要么…顺势借体重把人扑倒,相较起来后者除了可能会跟闻翼有身体接触,并没有其他缺点,而如果池一鸣选择硬往后扯,很可能先断的是他自己的脖子。   成年Alpha的体重不轻,即使是身材匀称的青年Alpha,那也实打实是个大活人。   整个撞过来,闻翼只能松开抓着辅助杆的手,随着那股冲击的惯性后仰摔回床上。   因为先前坐得靠后,所以倒下来的时候闻翼是后脑先磕到了床头的软包,并没有完全失去平衡。   拉扯间,池一鸣只短暂挣脱了几秒钟,在闻翼头撞到床头格外清醒的那一瞬间,男人就已经扯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摔。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几秒之内,池一鸣也是没想到闻翼病了一整天,此刻力气和速度却还不逊于平时,一时没有防备,只来得及用手撑在床上,避免自己完全摔在对方身上。   然而闻翼的举动无时无刻不超过他的预料,两人都还没怎么稳住,闻翼已经咬了上来。   最开始是咬住了池一鸣的下唇,逼得青年不得不俯身靠近,避免自己的肉被撕扯下来。   偏偏因为咬住下唇不方便说话,即便池一鸣已经张口斥骂,但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少了些威慑。闻翼更是趁这个功夫得寸进尺,向口腔内试探,过程中甚至不忘单手掐住池一鸣脸颊两边,手指用力内陷,逼得Alpha没办法闭合牙关咬断他的舌头。   这是个带着血腥味和掠夺意味的吻。   是突然的、没有理由的,也因此无法防范。而更让池一鸣头皮发麻的是,当他不得不俯身靠近闻翼,避免自己受到二次伤害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顶在了自己髋骨一侧。   池一鸣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应该是他第二次直面男人的欲望。他并非崇尚Alpha至上的一员,但骨子里还是有些本能抹不去,一个Alpha被Beta压制、觊觎…这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唔!”   占足了便宜的男人突然闷哼一声,是池一鸣一拳砸在他胸口,力道位置都控制得很好,足以让一个成年人瞬间呼吸凝滞却不会死。   池一鸣也终于得以逃脱,他抹了把流血的嘴唇,后退几步,站在了离床边半臂远的位置,警惕地瞪着闻翼,却没有破口大骂什么。他是Alpha,所以不会找闻翼要什么说法。   刚刚那番博弈似乎榨干了闻翼的力气,他捂着被锤痛的胸口,淡淡道:“我说了…我如果也跟你直来直往,你会跑的。“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喜欢你这样的,不可以吗?”   池一鸣冷着脸,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回忆起枪姐的劝告,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以最平静的状态问道:“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   闻翼一手抓着另只手腕置于腹前,整个人脱力地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喘着气,到后面连眼睛都慢慢闭上了,看起来是真的有些累了。   池一鸣没心思等待,站起身扭头就要走,却突然听到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慢悠悠说了一句。   “我要是…说的都是真呢?”   “抛开我信不信这个问题,你对待你所谓‘喜欢’的人的方式就是逼迫?不愿意就强来?”   闻翼懒懒睁开眼,他看起来还有些困倦,半睁着眼直视着斜下方,也不抬眼看池一鸣,只说道:“因为你不属于这里。松开锁链……我就什么都抓不住了。”   池一鸣对此并不认同。   “你那不是喜欢,不过是单方面把我绑在你身边而已。”   “喜欢有很多种…而如你所见,我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只为了单纯的情感而活。”   或许是因为病了一整天,此刻的闻翼在池一鸣看来,竟流露出几分脆弱来。不过他并不因此动容或同情,毕竟这是‘他们’拥有权力的等价交换罢了。   “说完了?说完我要睡了。”   “池一鸣。”闻翼的目光此时慢慢抬起,他长舒了一口气,叫住池一鸣后,他突然说了句,“你很像一个人。”   池一鸣停下脚步,却没有折返回来,只站在不远处遥遥看着闻翼。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喜欢你,非要用各种方法把你留在身边吗?”闻翼抬眼与池一鸣对视,此刻的他没有平时的压迫感,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却不会让人轻视了去,“因为你像我记忆中的‘某个人’,你和他曾经的模样太像了,所以我很好奇。”   “你的好奇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即使被打断,闻翼也没有生气,他轻笑出声道:“确实。蜘蛛的巢穴里生不出自由的鸟儿,只有残忍的捕食者。我好奇是因为我想知道,如果给你同样大的权柄和资源,让你独自面对界内的庞然大物,你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闻翼的语气带着一丝怀念,而他刚刚这番话,池一鸣全然相信。   这是场堵上一切的局,而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弄清楚。   “你说的那个人失败了,对么?”   “对。”   垂在身侧的拳头反复攥紧,池一鸣神情凝重,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人呢?”   闻翼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坐着深吸了一口气,呼吸的时候肩膀舒展开来,整个人向后仰了仰。男人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缓缓给出答案。   “…他死了。” 第39章 睡一起   那三个字从闻翼口中说出之时,就仿佛在池一鸣心头敲响了一记警钟。   他不知道如何回应闻翼,一时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要问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闻翼扭头看向窗户,窗帘下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可见外面天色还没有亮起。他拍了拍床右侧空着的位置,开口道:“我这腰听起来一天两天的也动不了,可能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学着掌握我拥有的一切。这份工作需要有良好的睡眠,床很大,你可以跟我一起睡。”   池一鸣没动,他看着闻翼,试图从男人脸上解读出对方说这话的真假。   闻翼没有催促,也没有再邀请,只抬手摸到了床头的灯光控制开关,将原本橘色的灯光调至黯淡,但仍保留着一丝不影响正常入睡的亮度,足够让池一鸣看清他所在位置到床边的路。其实闻翼不留灯,身为Alpha的池一鸣也能摸黑过来,更何况卧室为了方便闻翼行动,除了一些固定靠边摆放的家具,房间内大半空间都没有放其他小物件,所以并不用担心黑灯瞎火过来会绊倒。   “那…晚安。”闻翼道了声晚安,便有躺靠着闭上了眼,那丝疲惫不是演出来的。   池一鸣没有立刻动,他于昏暗的房间正中站了许久,最后瞥了一眼床的方向,毅然走了过去。   枪姐说的没错,以他对于界内外情况的了解以及手中掌握的那点‘权力’,根本不足以瞒天过海,甚至还得带上一个尚且年幼的Omega一同离开。这个难易程度在闻翼‘清醒’的时候可谓是痴人说梦,如果硬要离开,此刻闻翼虚弱是唯一的机会,但池一鸣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赌上妹妹的安危。两相权衡之下,不如接纳枪姐的建议,依靠闻翼还算‘慷慨’的时候尽可能榨取更多,为将来离开铺好一条康庄大道。   这第一步,或许就是和闻翼睡同一张床。   池一鸣在做完短暂的心理建设之后,没有过多负担,直接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闻翼的床没有想象中那样软,比分给他那屋里的一小张硬板床好多了,不过躺上去也不会完全塌陷,应该是为了闻翼受过伤的腰椎考虑的。而池一鸣躺上去感觉适中,没有因为不习惯而失眠。   池一鸣仰面躺在床上,他直直盯着正上方看了不知道多久。而身边人的呼吸此刻也慢慢舒缓下来,人似乎已经熟睡了。躺在等同于敌人的人身边,他并没有能立刻睡着。放着空的脑袋里突然窜出了点幼稚的对抗心。于是他翻了个身侧躺着,还完全没有收敛得故意弄出动静来,一手支着头一面打量着闻翼的脸。   闻翼似乎真的睡了,对池一鸣毫不设防。   即使Alpha再次伸手扣住他的脖子,闻翼的呼吸也没有任何变化,匀称而轻缓,似乎没对睡在身边的池一鸣抱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他睡得很沉。   “唉…”昏暗的房间里,池一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乎要将这一天一夜以来的疲惫和忧愁都全部吐出去一般。他收回了掐在闻翼脖子上的手,又整个翻过身,背对着闻翼躺着,随后才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觉,池一鸣睡得很踏实。   再睁开眼时,是因为朦胧中听到了卧室房门被打开,有人蹑手蹑脚接近,池一鸣几乎是一瞬间翻身起来的。   “呃…嗬嗬!放…”   留守的家庭医生按照自己老师定下的安排,踩着时间请示过后,由宅邸的保镖带着去了闻翼的房间。因为卧室的灯还关着,且床上躺着的人明显没醒,医生也只能尽量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房子主人的床边。好在此刻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了,屋内虽拉上了遮光窗帘,但帘下和缝隙透进来的光线还是足够他辩清楚方向的。   然而年轻的医生却没有料到卧室的床上不仅仅有这座宅邸的主人,还有另外一个警觉的Alpha在。所以在他完全靠近床边,俯身准备查看闻翼状态时,一只手快狠准地扼制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对方完全没有留余力,这一下是奔着让人失去反抗能力的,所以年轻医生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了。   他双手胡乱捶打对方,艰难地挤出一两个字,整张脸被掐得通红。   不仅仅是医生,就连站在卧室门口的荣嘉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站的位置刚好与池一鸣在同一条直线上,中间又被那个医生的身体挡住,所以压根没看到床上的动静。直到医生发出呼吸困难的惨呼,他才提步上前查看,不过却没有发出声音询问。   而在荣嘉做出反应之前,一只手扣住了池一鸣的手腕。因为身体的主人此刻还处于病愈后的虚弱,所以抓住手腕的力道并不会让池一鸣疼。   “一鸣,只是医生而已…放手。”   闻翼开口,年轻医生这才死里逃生,他急退了几步。因为腿脚发软,只能胡乱伸手扶住旁边的家具保持站立,张着嘴大口呼吸,又连连咳嗽干呕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   出手的人刚刚真的是要掐死他。   随着闻翼出声,房间内的灯光缓缓亮起,也让卧室内的几人明白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光亮的一瞬间,荣嘉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先生两个字都没念全。只因为他看到了单膝跪在闻翼床上,一手撑在旁边,脸上凶戾尚未收起的池一鸣。而且震惊远不止此,瞥一眼闻翼身侧明显有人睡了一夜的样子,荣嘉的震惊难以言表,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质问池一鸣为什么在闻翼的床上。   池一鸣这时才收敛了方才的凶狠,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从另一侧翻身下床,走到那名医生面前扶了一把。不过后者明显被他吓了一跳,还往后躲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睡梦中感觉有人接近,所以下意识动了手,没弄疼你吧?”   年轻医生愣了愣,没想到池一鸣会过来主动跟他道歉,下意识还是用力摇了摇头,连连说着没关系。   闻翼此刻也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拉住辅助杆自己坐起了一些。荣嘉此时也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拿过枕头垫在闻翼身后让他靠着。然而池一鸣从闻翼床上翻身坐起来的场景仍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辛苦了。不过下次如果不确定我醒没醒,可以先把卧室的灯打开。我睡眠已经算浅了,但Alpha对周遭的声响感知更清晰,今天这样的举动很危险,对你对他都是。”   闻翼开口,却没有训斥池一鸣出手的意思,似乎真的是在践行昨天许诺过的话。   “对不起,闻先生。我下次一定注意!”   闻翼抬手示意,他看没有醒,原本凌厉的双目此刻微眯着。说话点头也是慢慢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别人对他保持敬畏的态度,毕竟打盹的老虎丝毫不逊于清醒的时候,甚至比清醒时还多了一丝难以预测。   “什么事?”   “啊!是廖老师让我这个时间过来替您检查一下。因为闻先生昨天下午四点左右才刚退了烧,老师怕您的炎症又烧起来,还有就是给您打一针止痛针,不会影响您日常作息,只是这阵子需要多躺着,护腰暂时不能拆。”   闻翼微微颔首,这些今晨半夜时分,他已经从池一鸣口中知道了。   年轻医生在他的示意下走过来,药箱放在床头柜上,他埋头翻动自己的药箱为一会儿的治疗做准备,也不抬头看床上的男人。   闻翼此刻看向似乎有话要说的荣嘉,直接开口将对方未及开口的话堵了回去。   “现在几点了?”   “六点二十多。廖医生说先生需要静养,今天您可以……”   闻翼睁开眼,开口打断了荣嘉的话道:“那通知周炜和跃新今天下午一点直接到我卧室来。”   “…好的,先生。”   “还有一件事。你一会儿出去跟敏姨说一声,让她今天采购一面穿衣镜放到我卧室那个位置,另外再让她多准备一套枕头和被子,白天就铺在我床上。”   闻翼一个人住,并不需要多余的被褥,再准备一套是为了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先生?!”   “照我说的去做。荣嘉,我现在很累,没心情和你解释,去做…懂么?”   “…我懂。” 第40章 我的半身   下午一点不到,周炜和闻跃新就先后都到了。   池一鸣都见过他们,不过在此之前他只知道两人都是闻翼的秘书,正式介绍还是第一次。   那个对什么都冷淡的周秘书叫周炜,是闻翼对外生意上的秘书。也确实如周秘书自己所说,他只是个打工人,基本不掺和闻家有关的私事,那次拍卖会就已经是日常工作范围以外的加班了。   至于另一个人闻跃新。他负责的则是闻氏内部的往来事务,人虽然只比闻翼小几岁,但辈分上却是晚辈,上次闻翼喊二爷爷的那名老者正是闻跃新的曾祖父。   “虽然你们之前也都见过了,但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池一鸣,在我卧床养伤期间负责代替我出面完成所有家主的工作,不过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手,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们俩了。”   闻翼身上穿着睡衣躺靠在床上,周炜和闻跃新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尾的方向,纷纷点头表示明白。而‘被迫’换了身正式衣装的池一鸣则被安排在紧挨着床边的高背椅子上,这场景实在是过于正式了一些。   而在闻翼的示意下,周秘书从带来的手提箱里取出录音录像的设备以及支架,熟练地组装起来,镜头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这是要干什么?”池一鸣有些警惕,转头看向闻翼。   “闻氏是个庞大的家族,不是我的一言堂。这里面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让你顶替我也得有我亲自说明,不然他们两个带你出去处理公事的时候得被那些老家伙挤兑死。”   闻跃新在闻翼解释后主动朝着池一鸣点了下头,比起周炜,青年显得更热情些。   “先生,随时可以开始。”   闻翼颔首,扭头又打量了一番池一鸣现在的穿着,感叹道:“敏姨挑的这一身不错,你穿着还挺像样的。”   随后他转回头面向正前方,抬手向周秘书示意,后者按动录像设置的开关并举手回应老板。闻翼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向后放松靠坐着,面对镜头故意压低了音量,缓缓说道:“敬告闻氏诸位同胞,我是闻翼。今天在这里,我将正式将身边这位介绍给诸位。他叫池一鸣,是我的父亲…闻鼎天先生在二十年前与一位名叫池小岚的Omega女性结识生下的孩子,法定意义上他是我的弟弟。而我…则在慎重思考一段时间后决定正式承认这个弟弟的身份,并会在不久之后向公众公布这一消息。”   池一鸣坐在闻翼身边,看他面不改色地编撰着谎言,不由扭头多看了男人一眼。   下一秒,却突然被闻翼握住了手,好在他及时克制住反制对方的本能,压下心中的紧张,直直目视前方,耳边持续不断传来闻翼的声音。   “…很遗憾,由于我本人身体状况欠佳,短期无法承担闻氏的内外务。这段时间,将由一鸣代替我出席部分现场及会议,希望收到这条视频讯息的同胞将一鸣视为我的半身,恪行规则,持续壮大发扬闻氏荣光。”   一番话最后附上家主的点头致意,周秘书结束了录制。   闻翼收起刚刚演戏时的柔弱姿态,抬手捏了捏眉心,脸上的笑容也没有维持住。等缓过了那阵疲惫劲儿,他才开口嘱咐道:“录像存档备份,闻氏各级负责人都发给他们一份,你们自己手里再保留一份。”   “好的先生。”   憋了好久的池一鸣在屋内另外三人沉默之后终于找到了提问的机会,他歪头看向闻翼问道:“池小岚又是谁?”   “哦,忘了跟你说了。”   闻翼轻叹了口气,扭头唤了闻跃新一声,后者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一叠资料,走过来交到了池一鸣手中,并代替堂叔解释道:“池先生是界外来的,想让您名正言顺顶替堂叔出席一些场合需要正当的理由。这位池小岚女士是前代家主闻鼎天先生曾经接触过的一位……Omega女性伴侣,理论上普通Beta和Omega也能生出Alpha,所以她来做池先生名义上的‘母亲’正合适。”   资料只有薄薄两页,左上角夹着女人的照片。虽然只有两张模糊的偷拍角度,但单看侧颜也算是个大美人了。   杜撰一个身份不是什么意外的操作,但池一鸣没想到真就有这么一个合适的真人。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再次确认了一句:“真人?”   闻跃新了然,笑着回道:“前代家主的女性伴侣很多,Omega也占很大一部分。不过这位女士因为不是界内的出身,所以留下的资料很少,刚好拿来给您的身份做个合理的遮掩。”   池一鸣翻到第二张,上面只记录着最后一次Omega女性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的记录,时间虽称不上严丝合缝,但大致和池一鸣的年龄一致。   “所以…这个Omega已经死了,对么?”闻翼既然做了安排,那么这中间就一定不会有任何纰漏,所以被拉来挡枪的Omega要么被管控起来了,要么就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闻跃新摇摇头,诚实道:“很抱歉,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事实上池小岚女士在二十多年以前就从宅邸逃离了,记录上最后一条及对应偷拍照片是我们按堂叔的要求伪造的。不过池先生不必担心被识破,我们都查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同样查不到。”   “这么绝对?”   “不是绝对,是自信。我不知道堂叔有没有向池先生做说明,遍布界内的蛛网不仅仅代表了闻氏的势力之大,同时也代表了我们的情报耳目也延伸到了蛛网的各处。我可以很负责地代替堂叔向您保证,假使这位女士还活着,界内能够探查到她存在的组织也只会选择和蛛网合作。”   这话既是自信、也是自负。   狂妄但符合池一鸣对于闻氏的人的第一印象,不过闻跃新并不那么讨人厌就是了。   “你说的也包括枪姐?”   这次闻跃新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看向周秘书,后者推了推眼镜,接过话说道:“‘砂’的首领与先生有长久合作关系,就这位池女士的真伪问题,会计较的人地位都越不过先生。”   言外之意就是枪姐不会为了池一鸣的身世真假和闻翼作对,而会追究这个事情真伪的人无一例外身份都低于闻翼,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这个谎言是万无一失的。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闻翼此时出声提醒,脸上笑意淡去,比以往都要认真。他转头看向池一鸣说道,“总的来说,闻氏名义上是一个整体,实际上是各个分支拼凑起来的集合体。明面的生意是这样,其下蛛网也是同样的结构,而我则是这只庞然大物的主脑。换言之如何前进、如何对敌是我的职责,但肢体爪牙何时挥动、怎样攻击敌人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同样的,你也不需要操心。”   闻翼用了类比的方法解释了闻氏的运作模式,池一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这段时间已经直接或间接了解到了闻氏的庞大,这样一个家族如果事事都让闻翼一个人从头到尾操心着,就算闻翼长了三头六臂也是操心不过来的。   池一鸣又想到了最开始刚来时那个明里暗里和闻翼不对付的中年人,意有所指问道:“那如果肢体不再听从由你这个大脑的命令呢?”   “腐烂到骨头里的足肢自然是斩断成为新生肢体的养料,这里有的是聪明人随时等待取代他们。”   “也包括你这个主脑?”   闻翼突然笑了一声,随即点头肯定道:“当然。腐朽的脑子无法为蛛网提供补给,自然会被优化掉,没有人例外。”   “老实说我有点好奇。虽然我没见过闻鼎天,但总能听别人说他是如何如何,前两天我也刚好从枪姐那儿听到了一些事。”   按照枪姐和界内那些上层人的说法,闻鼎天很有可能是被自己亲儿子炸死的,不管真假,单看闻翼对于‘优化’自己父亲的口气,就可见这对父子的关系是差到了极致。可如果闻鼎天真如闻跃新以及其他人所描述的那么风流多情,又有很多情人,闻翼应该有很多兄弟姐妹才对。总不该是和原配夫人分开之后到死都没有除闻翼之外的孩子,这个问题可谓细思极恐。   闻翼表情淡然问道:“你好奇什么?”   “这宅子就你一个姓闻的住着。似乎一个兄弟姐妹我都没见过?也是你优化掉的?”   “呵。别把我想得那么厉害,我要是能把闻鼎天的种都无声无息优化掉,就不会被他打断骨头锁在房间里近十年了。”   池一鸣瞪大了眼,一瞬间没能消化闻翼透露的讯息。直到闻翼开口反问了一句‘难以置信?’才回过神,下意识摇了摇头。不过他并非不相信这对父子俩能互相迫害成这个样子,相反的,或许正因为被父亲害得无法脱离拐杖独立行走跑跳,才使得闻鼎天被自己儿子炸死的传闻多几分可信度。然而真正令池一鸣难以置信的其实是闻翼这样的老狐狸也会经历过长达十年的囚禁,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闻翼九转玲珑心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算计到的存在。   池一鸣的心思对闻翼来说并不是那么难猜,他只瞧了几眼便已心知肚明,不由自嘲地笑笑道:“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你要是因为自己的天真而被锁在逼仄的小房间里十年,你也会变成我这样的,那十年我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再想该怎么完美地除掉闻鼎天并取而代之。对你…我并不舍得下狠手,不过有朝一日如果你能除掉我,这个位置以及我拥有的一切你也可以继承。”   池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哪怕我是个Alpha?”   “闻氏是保守派不假,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老顽固死脑筋。身为智力体力甚至寿命都远远段于Alpha和Omega的Beta,他们绞尽脑汁用各种方法延长自己的荣耀。Beta目前唯一的优势就只剩下人口基数远远超过AO了,所以无论是保守派致力于削减AO繁衍数量以保证自己的绝对地位,还是新派疯狂开发科技力量、试图以此弥补Beta天生的不足缩短资质上的差距,其核心都是一样的。他们慕强畏强,但也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强者,占据更多的资源,如果你能够成为更优秀的领导者,他们不会在意你是谁的。”   “你们界内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呵。话别说得那么死,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会形成社会群体结构,而资源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只要有人想成为这个少数人,发展到最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你不认同只是因为界外连基本的温饱都满足不了,最好的证据就是那些连通内外的‘中介’提到帮派,那些Alpha不是已经开始垄断界外的武器资源了?”   池一鸣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闻翼说的是对的。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闻跃新看了眼扭头看向一边的池一鸣、再看了眼同样沉默的闻翼。大着胆子开口缓和道:“说着说着都跑题了,池先生刚刚不是好奇为什么前代家主只有堂叔一个儿子么?”   见池一鸣的目光看向自己,闻跃新先看了眼闻翼,见对方微微颔首,他才轻笑一声解释道:“其实是因为前代家主早年纵欲不加节制,加上后来身体受过几次创伤,导致某些功能受到了影响,虽然这并不耽误前代家主享乐,但也确实无法令任何一位女士再怀孕了。”   “界内连损坏的东西都能修复如初,这种还算常见的病没有办法治疗?”   闻跃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技术是有,但身为闻氏的家主如果去敌对势力那儿做这种治疗,哪怕只是暴露一个意图,都会成为上层几年内的笑柄。前代家主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和权威,所以才只有堂叔一个儿子。”   听着有些荒唐但在意料之中。   池一鸣扭头看向闻翼问道:“这种事是你们的秘密吧?就这么轻易全告诉我?”   “想传播出去?”   “暂时不确定。”   闻翼冷笑一声道:“想说就说。不过我提醒你,你带妹妹离开的前提建立在你顶着我弟弟的身份从我这儿拿到多少权利、看闻鼎天的笑话倒也不是不行,不过那也会导致你虚构的身份不再可信,到那时你只能做回我养的宠物,而宠物和囚徒一样…都是没有人权的,所以别做蠢事,那样你可能真的活不到被磋磨死的那天。”   或许是这阵子闻翼对他的态度有所松动,以至于池一鸣有些忘乎所以,忘了眼前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   “闻翼,有句话我想说给你听。”   闻翼挑眉,一改刚刚的严肃,有些好奇地笑着问道:“什么话?”   “你确实是你爸的儿子,一样的恶劣。”   “虽然我很想说多谢夸奖,但和闻鼎天相提并论让我有些不爽呢~”   啪!   池一鸣一把打掉闻翼伸过来想触碰他的手,发出响亮的一声拍击声。   “不爽憋着!” 第41章 “蛛网”   “闻氏对外的生意涉及金工、建筑、日常衣食住行,以及…人口及部分灰色领域,科技、医药、军工等方面没有经营权和对应的基础实力,只有蛛网末端新吸纳的散户自行经营……”   闻氏不仅仅是一个家族那么简单,尽管只是简单的框架讲解,就不知道说了多久。正如闻翼他们所说,闻氏更像是盘踞在界内的庞然大物,尽管他们并没有震慑他人的武力,却在细枝末节处掐住了界内人的命脉,也难怪一个完全不参与界内政治斗争的老派家族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当然,池一鸣并不会因此产生敬佩的心思,因为按周炜毫无保留的说法,闻氏掐住上层的底气全部来源于他们的灰色产业,这其中就包括了之前绑架他弟弟妹妹以此换取高额利益的龌龊生意。   低买高卖,堪称一本万利。   周炜解说到这部分的时候,闻翼他们三个人的表情都很淡漠。   池一鸣攥了攥拳头,提出压在他心头的疑问。   “闻氏的立场不是抵制Alpha和Omega人口的增长?做这种生意笼络其他高层,你们那些老祖宗不会从墓地里气得跳出来?”   闻翼双臂交叉在胸前,整个人正慵懒靠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补充上几句。听到池一鸣的提问,他扭头说道:“所以这笔买卖才是灰色的,而且并不占闻氏这方面产业的多大占比。不过想要完全切断…不是张张嘴皮子就可以的。”   池一鸣立刻反问道:“你说要给我权力,如果我要断了这生意呢?”   他问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挑衅。明明是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但闻翼脸上的笑容更盛,十分肯定地回道:“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这份利益,我无所谓。”   “这不是你家的利益吗?”   闻翼点头笑道:“是,所以我已经说了前提。你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去做别的生意,这个前提就是不损害闻氏整体的利益。”   “你…”   “另外!”池一鸣刚准备开口,闻翼抬手制止了他,又接着说道,“纠正你一点。现在不只是‘我家’的利益,虽然没有强迫你改姓氏,但此时此刻你就是闻氏的二少爷,所以这也是你的家。”   “谁跟你是一家?!”   家这个词对池一鸣意义不同,在他心里,自然是界外有同伴一起长大的那个地方才是他的家。   闻翼依旧迁就道:“别这么激动。我这么说只是出于友善的提醒,你不把自己当做闻氏的一份子,这件事就不可能办成。这和你个人的原则与三观无关,只看你想不想办成。”   “经验之谈?”闻翼的口气有些奇怪,不像是之前高高在上的说教,那似乎透过他看向什么的目光让池一鸣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闻翼坦然点头回应:“经验之谈。”   “那我又好奇了,你做了什么让你爸打断你的骨头关起来?”   池一鸣的问题出口,坐在不远处的闻跃新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看向闻翼。   不过这次闻翼并没有坦然告知,而是故意买了个关子道:“这个啊…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弄清楚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秘密知道得越多,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池一鸣自信出声打断他道:“但…知道了你的秘密也意味着有了要挟的筹码,不是么?”   闻翼满意地笑了笑。   他未答,只留给了池一鸣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看到闻翼不在意地笑了,闻跃新才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到闻翼看向自己。   “堂叔。”   “跃新来简单说下吧。要让一鸣全学会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今天先大概有个概念就可以了。”   闻翼大病初愈,人虽然看着精神头还好,脸上却有病色。   周炜无言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后仰坐直,把发言权自然让渡给了坐在他身边的闻跃新。   “内部的事务相较于对外的生意,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人情派系、往来亲疏的把握;说难也难,是因为人心隔肚皮,再掺杂上利益,池先生作为家主未来一段时间的代言人,更需要延续这种微淼的平衡。不亲近、不疏远,宽严并济……”   池一鸣此时突然歪过身子往闻翼身边靠了下低声问道:“我上次拿墨水瓶咋了你那个什么叔叔的脑袋,他说的这些我能搞?”   闻翼答非所问道:“闻晖和他儿子就是倒卖你弟妹的幕后得利者。”   “喔~懂了。”池一鸣挑眉,无需闻翼多解释什么。他坐正身子面向闻跃新道,“抱歉,请继续。”   闻跃新没有立刻开口,目光在闻翼和池一鸣之间摇摆。   之后突然说了一句:“我挺佩服池先生的。堂叔这人就是不好懂,家族里的人才更多对他是怕的。”   池一鸣注意到闻跃新在闻翼面前一直是很放松的状态,但又不是那种一起长大的熟悉感,疏离尊敬中又带着一点随意。虽然不知道这是本性使然,还是两人之间特殊的交往状态,但毫无疑问的是闻跃新比荣嘉和周炜都少些城府,而作为秘书,他知道的一定比在宅邸做佣人的敏姨多,会是更合适套话的对象。   也因此,从意识到这点起,池一鸣对闻跃新的态度一直是没什么敌意的。   “蛛网这个词,池先生应该不陌生?”见池一鸣点头,闻跃新才继续道,“其实这个词是被外界的人叫起来的,闻氏的家徽是蜘蛛,时间长了我们自己也就这么用了,对内对外都通用。对外嘛,自然指的是闻氏的生意,刚才周秘书的讲解中也提过了,最开始蛛网是固定的,直到前两年堂叔才是接触掌管这些事,蛛网的末端才吸纳了散户,将边缘延伸至界内各个角落。相对来讲,界内的变化有、但不大,主要的问题还是派系……”   “我明白。简而言之就是支持闻翼的和反对他的,再加上一些观望的墙头草。”   只要是人,心思都大差不差,尽管池一鸣并没有深接触这些,也能举一反三。   闻跃新笑笑道:“对…也不对。如果只是按池先生这样粗暴划分,那确实也可以这么认为。但池先生如果作为堂叔的代表,需要更清楚得了解各个旁支的立场,就比如说我的太爷爷、爷爷以及几位叔伯兄弟,哪怕同在一支、同样是如今堂叔背后的助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无条件支持堂叔。”   意料之内的答案,只不过闻跃新坦诚得有点可爱。   青年看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同样作为秘书,却与冷漠寡言的周炜完全相反。可就是这么一个看着有些跳脱的小青年,提起闻氏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时思路却异常清晰,几乎没有一句废话,和看起来就是老谋深算那一挂的闻翼截然不同。   界外的生活少有勾心斗角,他每天都在尽力想着如何让自己和弟妹们活下去,从来没有见过兼具智慧与真性情的人,更不要说闻跃新在闻翼身边当秘书,似乎完全没被闻氏的风气带坏。   除非这个人本身是极善于演戏和掩藏自己的阴谋家,不然单论这个人,池一鸣还是多了几分欣赏和亲近感的。   “咳咳。”   耳边突然听到咳嗽声,池一鸣思绪拉回,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闻翼。还不明就里时,就听得他说道:“今天先这样吧。太多的,也记不住,而且闻氏内里这些污糟事一时半会让一鸣接触还太早。”   这话听得池一鸣皱起了眉。   他很想就这闻翼的衣领问对方到底想怎么样。刚刚一面明示暗示让他尽快适应这个身份,这样才能尽快离开界内,可现在突然又翻脸改口说不着急学。   闻翼不像是那种心里没谱的人,他这么做大约是因为闻跃新提及的内容。在池一鸣凝神回忆刚刚他听到的人物关系时,闻跃新已经率先起身。   青年瞥了一眼低头沉思的池一鸣,转头看了眼自家堂叔,随即心中了然,冲着闻翼眨了下眼。   “啊…堂叔不提醒我都快忘了。本来想着要跟您请个假早点回去的,聊得起劲儿竟然忘了。”   楠漨   闻翼颔首。   “那这样的话,周炜你也早点回吧。这阵子的安排,你俩回去商量拟一份,后天前给我。”   闻跃新应得干脆,他可不想当电灯泡,赶忙告辞道:“那…堂叔、池先生,周末愉快!” 第42章 未婚妻   之后的授课闻翼并不是次次都在旁帮着解释,‘学习’的地点也由闻翼的宅邸变成了蛛网的各个枝节。   闻翼说要给池一鸣权利与地位,当真是毫无保留。如今的池一鸣已经不需要日日被困在宅子里,甚至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外面,接触闻翼的时间反而少了。   不过权利与责任是对等的,在得到了足够的自由之后,池一鸣也在某种程度上体会到了界内‘上层人士’的辛劳。相较于界外人需要为了生计而不停奔波迁移,界内的人虽然不需要为了果腹而四处奔走,但却需要每日游走于很多人之间。   多到……出身界外的池一鸣感觉看到人就想吐的地步,不是比喻,而是生理上真的吐了的那种程度。   周炜和闻跃新在这方面完全没有摆出强硬的态度,按闻跃新的话来说就是他们遵从闻翼的决定,把现在的池一鸣当做是闻翼的替代者。虽然在日常活动中免不了以教育者的身份啰嗦教导一些,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命令似的口气要求池一鸣做什么。   而相较于到点就打卡下班的周‘冰块’,池一鸣更亲近闻跃新,并不完全是因为感觉青年好套话,还因为对方洒脱直率的个性。   闻跃新对池一鸣完全没有任何敌意,他毫不吝惜表露出自己的善意,甚至会在池一鸣难受时给予关怀、在工作结束后邀请池一鸣来到他与未婚妻的小家放松。婚期临近的青年说起未婚妻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在路上热情得为池一鸣介绍着未婚妻的小店。   “我不回去而是去你未婚妻的店里不会让闻翼迁怒你们俩吗?”   闻跃新摇头笃定地说道:“堂叔?他不是那样的人!我能感觉到他对一鸣你有不一样的感情、也更执着一些,不过堂叔应该已经知道了咱们俩只是朋友,所以不会因为误会而对我怎么样的。而且堂叔他…其实内心是很温柔善良的,肯定也希望一鸣你在界内能有更多朋友……”   短短几日,闻跃新已经可以亲近得称呼池一鸣的名字了。只是话还未说完,池一鸣突然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你刚刚说什么?”   闻跃新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身歪头表示不解,但还是重复了一遍道:“我说堂叔他心眼很好的,不会阻止你在这里交到朋友。虽然一开始我也是因为长辈的命令才在堂叔身边当秘书,开始也怕他,但后来……”   “不,我不是问这个。”池一鸣再次出声打断了闻跃新的话,闻翼善不善良他并不需要知道,他在意的是前面一句。池一鸣不是没有情商的木头,当然听得懂闻跃新刚刚的潜台词,但正因如此,才更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他对我感情不一样?”   池一鸣一开始并不是想问这个,他只是因为对闻跃新抱有好感,怕自己晚归而导致闻翼迁怒于闻跃新,可问题已逐渐朝着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方向发展。   反应过来的闻跃新立刻笑着反问道:“一鸣完全没这么想过?”   池一鸣摇头道:“不,我是觉得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和闻翼只是打了个赌,而我既是和他打赌的对家,也是赌局的筹码之一,他做庄…只怕只是把我提前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许所有物脱离他的掌控。”   听了他的话,闻跃新沉默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笃定地说道:“一鸣,我觉得你想岔了。”   池一鸣挑眉看向闻跃新,后者轻叹了口气道:“街上说话不方便,总之先到梦梦的店里坐坐吧。”   闻跃新未婚妻的店距离闻翼的宅邸不远,所以闻跃新才不担心送人回去晚了被堂叔念叨两句。   这是家安静雅致的街角小店,店内面积不大,布置得很日常温馨。店内摆了三组桌椅,店外沿街另摆放了一组,提供的菜品不算多,但填抱肚子已是足够了。价格在这附近地段也还算亲民,不大的店内还另外提供了免费的阅读书籍。   闻跃新带池一鸣来的时候只有一桌客人在店外坐着聊天,一开门差点和背着包刚结束兼职准备离开的学生撞到一块。女孩反应很快退了两步,扭头冲着后厨的方向喊了声:“梦梦姐,老板娘来啦!”   打工的女孩是认识闻跃新的,喊完一句转回头客气地点了下头,然后紧了紧肩上的包飞快从让开的过道溜了过去。女孩看着清秀可人,但一溜烟人已经跑过街拐角不见了踪影。   闻跃新无辜眨了眨眼,一边将池一鸣引进店内,一边感叹道:“你们Alpha的体能真是看一次惊叹一次。该怎么形容呢…狂奔的兔子?”   池一鸣没接话,这时从后厨出来的女店主正解了围裙绕过吧台朝他俩走过来。   刚刚还没照面,池一鸣其实就已经感受到了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毫不加掩饰直朝着他压了过来。女Alpha站在他们面前,池一鸣个头已经很高了,但对方比他还要高半头多,配合那强势的信息素与淡淡的敌意,压迫感半点不逊于最初在闻翼面前时的感觉。   闻跃新是Beta,他闻不到信息素,只疑惑地看了看未婚妻后便主动开口为两人互相介绍道:“梦梦,这就是我这两天和你提过的朋友,池一鸣。一鸣,这是我未婚妻许川梦,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女Alpha主动向池一鸣伸出了手。   “你好,许川梦。”   “池一鸣。”池一鸣与许川梦握了手,收回手时也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主动道,“这几天因为工作的缘故刚认识跃新,总听他把许小姐挂在嘴边,今天冒昧打扰。”   简单的寒暄里不着痕迹带上了池一鸣的态度,不过是在向其他Alpha传达自己并没有抢夺的意图。Beta无法被标记,甚至无法令信息素味道留在身上,同为Alpha,池一鸣理解许川梦本能的敌意,所以主动解释示好。尽管女Alpha与闻跃新口中的可爱相去甚远,但他认为能让闻跃新掏心掏肺喜欢的人不会是敌人。   许川梦也收敛了信息素,不再表示出任何敌意,并主动问道:“池先生吃晚饭了吗?”   一旁的闻跃新见两人的气氛忽然缓和,一边笑着抢先说道:“他没有。我就是特意提前下班带他来尝尝梦梦的手艺!”   许川梦点点头,回身伸手从柜台上拿了菜单,转过来递给了池一鸣。   闻跃新凑过来,热情为池一鸣介绍着未婚妻的拿手菜。最后还是在池一鸣的坚持下,才没有把菜单上的菜全点一遍。   许川梦收了菜单去后厨,一进厨房,她就勾脚将门带上,双手捂住脸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怪异的举动引得厨房内忙碌的另一人疑惑。还没问出口,就听到低声的呢喃从指缝中漏出,侧耳仔细听,全是太可爱了之类的话。   “小梦,你怎么了?刚刚不是说跃新来了?”   许川梦放下手,收敛了自己刚刚的怪异举动,将菜单递出正经道:“程叔,你今天不是要提前走去接外孙吗?把这两个菜弄完你就先下班吧,今天我来关店。”   年长的男人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此刻店内,闻跃新收敛起见了未婚妻时有些憨傻的笑容,正色道:“说回刚刚的话题。虽然我在堂叔身边只工作了一年,但我敢确信,堂叔对你是不一样的。闻氏没有搞宠物的习惯,堂叔他更不可能搞这些。”   “那宅邸里的Omega?”   “都是些走投无路或者生活困难又找不到正常工作的Omega,大多都是敏姨发善心领回来的,堂叔也完全没拒绝。他提供工作和抑制的药品给那些人,仅此而已。最早经常有所谓的家人找上门要把自己的Omega孩子卖去交易所或者干脆讹上堂叔的,出面的也是周秘书和我,堂叔对那些人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闻跃新话题一转,抬头直视池一鸣接着说道,“至少从我在堂叔身边工作起,从没有见到他对什么人执着到对你这个份儿上。虽然我不确定堂叔的感情和我对梦梦的是否一样,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是什么所有物之类的。只不过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大家熟悉的是这两年的他。”   “那以前呢?不算被他父亲关起来的那十年。”   闻跃新摇摇头,诚实答道:“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堂叔被关的时候我才十岁多,大人们的事并不会告诉我,而且堂叔过去的记录全都被销毁了,除了我太爷爷…其他同龄的经历者应该都死了。”   池一鸣想起那次宅邸秘密见面时坐在他右边的老者,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告诉他的样子,线索到此似乎又断了,他不由叹了口气。   闻跃新欲言又止,最终只问道:“一鸣,你呢?怎么想的?”   “跃新,我的家不在这里。”   池一鸣回答得肯定,闻跃新又沉默了,最后犹豫着说道:“你们感情的事我没资格置喙,我只能保证自己的话没有一句是谎言。至少……面对孟小姐,堂叔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感。”   “孟小姐…是谁?”   “堂叔名义上的……未婚妻。是前代家主去世前为堂叔定下的,时不时会来宅子找堂叔,不过婚约只是明面上的,堂叔也一直没提婚期的事。”闻跃新一直纠结于要不要告诉池一鸣这些。一方面他认为自己作为朋友,该告诉对方,可刚刚听了池一鸣的话,他又怕说了反而起了反作用。说完又忙着补道:“孟家也是十三家族之一,大家族的婚姻你能猜到的,更多时候都是利益结合。婚后夫妻俩各组各的家庭的例子比比皆是…”   “跃新。”池一鸣开口打断了闻跃新的解释,他笑了下说道,“不用跟我说这些多。闻翼未来和谁结婚……我都管不着。”   “我觉得你可以管,而且…堂叔应该更愿意你管。”   池一鸣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此时后厨的门突然打开,许川梦在厨房里喊了一句,闻跃新犹豫地看了一眼,还是道了句歉,起身去了厨房。   一进门,闻跃新就被未婚妻一把拉了进来,身后的门关上,他则被困在门板和许川梦之间。   “梦梦?…唔!”   女Alpha的手臂环住爱人腰背,将略矮些的闻跃新托了起来。   闻跃新只有脚尖勉强着地,也因此被吻得有些被动。许川梦比他年长,除了表白和求婚是他主动,剩下的方面他都是被‘欺负’的那个。   Beta身上始终无法染上自己信息素的味道,这让Alpha有些焦躁,所以才会在今天看到被未婚夫挂在嘴边的陌生Alpha进门时表现出难以抑制的敌意。此刻误会虽已解除,但许川梦心里仍有些别扭,便怎么也不放闻跃新下来。之后干脆用膝盖抵住门,然后把人抱在自己一条腿上坐着亲,丝毫不顾一门之隔还有个不逊于自己的Alpha在。   闻跃新配合着亲了又哄,才总算安抚了未婚妻莫名的醋劲儿,再三解释自己和池一鸣只是朋友。   “我知道。”   把人松开后,两人各自整理了下衣服,许川梦才开口说了一句。   闻跃新双臂交叉在胸前,挑眉道:“你知道还…”   许川梦伸手替他拢了拢头发道:“我是怕你再胡说两句,你堂叔就真的要找你麻烦了!”   闻跃新顺势蹭了蹭许川梦的手,笑着道:“我明明是助攻,真成了没准堂叔还得谢我呢!”   “就你鬼点子多,走吧,不能让你朋友等太久。” 第43章 虚弱   等许川梦和闻跃新一前一后端着饭菜出来时,池一鸣一眼就注意到了Beta微微泛红的脸颊。   Alpha的听觉很灵敏,尽管他并不欲听别人亲密,但那声音还是不由自主传入他耳中。许川梦是个强势的Alpha,她与闻跃新是她在上这事并不算意外。只不过对方并不打算讲出,他只是‘朋友’,自然也不会没眼力见去挑破这层窗户纸。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当,因为除他们之外只有店外那桌的客人,用过餐后就离开了,所以全程许川梦都是大喇喇坐在池一鸣对面,听未婚夫张着小嘴说个没完。   闻跃新带池一鸣回宅邸时已经快晚上八点钟了,宅邸里安静得很,几乎没什么人走动,也没有人喧哗。   来接人的是敏姨,闻跃新将人送到后便主动离开了。不是荣嘉来对池一鸣来说就是好事,不然他今天难得有那么点好心情估摸着都得让那个男人搅和没了。   在回卧室之前,池一鸣去看了妹妹。   池年作为闻翼要挟池一鸣的筹码一直被困在宅邸里,比池一鸣还要不自由。不过池一鸣去看望妹妹时,见她微微蹙眉似是有心事,便不由上前扶住池年双肩,关切问道:“年年,怎么了?有烦心事?哥哥在,你尽管说。”   池年轻摇了摇头,很快将那一抹愁色压了下去。其实白天的时候她找过闻翼一趟,但这件事她选择了隐瞒。   “大哥这几天能自由出入了吗?”   其实她已经从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口中得到了答案,但还是以一副天真懵懂的口吻同自己哥哥求证。   池一鸣点了点头,除了个别情况只能向年幼的弟妹撒谎安抚,他大多时候都是坦诚的,面对早熟稳重的池年时更是极少遮掩撒谎。池年问,他便一五一十给妹妹阐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最后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让她放心,自己能够处理的。   “我自然相信大哥的能力。可大哥代替那个人接触的,肯定都是些精于算计的人,所以大哥一定要优先保护自己的安全。无论何时,我都绝对信任和支持大哥的决定!”   同时…她也绝对不会成为拖累牵制大哥的存在!池年暗自下定了决心,但并没有把心里话对池一鸣和盘托出。   池一鸣将妹妹抱进怀里,既是感动也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闻翼对自己产生了莫名的执著,池年也不会被当做要挟的筹码困在宅邸,他轻声问道:“年年…你想出去玩吗?”   “不想。”池年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这倒让池一鸣愣了下。女孩随即又解释道,“我不喜欢这里的人,所以出去也没有意思。”   在接触到枪姐她们之前,池一鸣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对界内有着天然的抵触。但事实上,界内让人觉得窒息的只有他们兄妹此刻深处的这里。   “这里确实没几个好人,不过界内不是所有地方都跟这里似的。前些天我去了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地方,那里生活着很多Alpha和Omega们,大多数人都热情好客,你如果觉得憋闷,可以去那里。”   池年点了点头,池一鸣脸上露出笑容,同妹妹聊了几句后便准备离开去找闻翼。让妹妹出门这件事,他既没有决定权,也没有信心闻翼能够同意,毕竟妹妹是挟制自己的筹码,以那个人的脾性未必能够同意。   也因为心里牵挂着这件事,池一鸣满脑子想的都是该以什么样的话术和理由让闻翼同意,他离开得匆忙,所以丝毫没有留意到池年脸上的表情变化。   三楼是极少有人能踏足的领域,一直守在闻翼身边的荣嘉不见了踪影,敏姨又在一楼带人忙活,池一鸣一路来到三楼无人阻拦。卧室的门微微开着,这几天他被带着在外面跑,闻翼一直给他留着门。   池一鸣走了进去。卧室的灯光开了最低的那档,能让晚回来的他看清楚脚下的路,但那暖色偏暗的光总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而事实上,闻翼却是已经入睡了。   他睡得很沉,呼吸轻缓匀称,身边却没有人陪伴,对于池一鸣的靠近也毫无察觉,依旧睡着。   此刻把人弄醒说妹妹的事显然是种很蠢的举动,所以池一鸣并没有那么做。可他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休息,这个时间对他来说还早,就算是躺下了其实也睡不着。   最后干脆搬了把椅子面对着闻翼放在他床边,又去自己床上取了闻翼给他的平板电脑才做了回来,这样他操作设备的时候不至于让光晃到闻翼。   手里的东西是前几天周炜接到闻翼指令后给他的,在此之前,池一鸣根本没碰过类似的设备,对于网络等概念更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对新事物的接受速度很快,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大半操作。   在今天听闻跃新提起闻翼未婚妻的事之前,他竟从未想过要通过这个渠道查一查,明明这是充分了解对方的途径之一。   看着躺在床上安睡的男人,池一鸣低头默默在屏幕上敲下了他的名字。可转念之间又鬼使神差得在闻翼的名字后面添上了‘未婚妻’‘孟’的字眼。   界内网络信息发达,尤其是闻翼这种有社会地位的人,点击确定之后,屏幕上满满都是这对联姻对象的消息稿。   同为出身十三家族之一的孟小姐在网络上也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但不同于继承家族后行事低调的闻翼,孟小姐经常出入各类名流社交场合,同时演奏家的身份也让她备受追捧。   不用池一鸣过多搜索,一张张媒体活动的照片已经映入眼帘。如果单纯以异性择偶的审美来看,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孟小姐的美貌。   按基因进化的法则,Alpha和Omega应当在各方面都远胜于普通Beta,然而这位孟小姐却打破了这个‘法则’。同样打破这个法则的还有闻翼,明明是个Beta,却有着能让Alpha低头的威压和魄力。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位孟小姐确实和闻翼是相匹配的一对。   清瘦高挑的白肤美女,图片视频中的她雍容优雅。相较之下,闻翼暴露在镜头下的次数少得可怜。有人用他为数不多露面的活动照片与孟小姐的美照拼在一起,配合着闻氏与孟氏在两年前达成商业合作的新闻稿,高调宣传着这对璧人。   池一鸣刚刚看着照片出神,竟没有注意到闻翼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睁着眼睛看向自己。他下意识想把平板电脑反扣过来,闻翼已经先一步从他手中抽走了。   反应过来的池一鸣立刻起身将东西夺回来,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费任何力就拿回来了,然而即便这样,闻翼也已经看到了他刚刚搜索的页面。   此时此刻,男人脸上满是笑意。   池一鸣被他那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腾得站起身准备离开。闻翼在他转身后开口说道:“网上好事的人多,很多消息的真实性其实有待商榷。你好奇…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闻翼说话办事从来是用词委婉但目的直接,让人没有闪转腾挪的空余。   池一鸣没有转回身,而是背对着闻翼说道:“不论网上的消息是真是假,你和谁结婚我都管不着,问了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也因此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在有心之人听来是种什么意味。   闻翼脸上笑意更甚,悠悠道:“管不着啊…你说得也对。现在的你确实也没这个资格,不过这并不是个既定结果。”   就在不久之前,闻跃新刚刚说过闻翼可能希望他管这样的话。饶是池一鸣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但短时间内再听到类似的话,而且还是由当事人亲口说出的,不免令人浮想联翩。   池一鸣带着疑惑转过身看向闻翼。   “你到底想说什么?”   闻翼垂眸忽得说了很奇怪的一句。   “其实…刚刚醒的时候看到你守在床边,我挺欣慰的。虽然很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池一鸣皱眉反问道:“你是病糊涂了?”   今晚的闻翼很反常,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病的缘故,他说话的语气一直轻轻柔柔,带着虚弱的气音。而且不仅是语气一反常态,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暧昧,就好像在以实际行动印证闻跃新说的话。   池一鸣皱眉,下意识抬手摸向了颈环,随即质问道:“你监听我?”   闻翼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不论闻翼回答的真假,今晚发生的事、听到的话似乎过于巧合,更准确的说是闻翼整个人都非常不对劲。   池一鸣将平板电脑抛回自己床上,径直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用手背去探闻翼额头的温度。下一秒,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热度绝不是盖被子睡觉捂出来的。   “艹!”   转身按亮了闻翼床头的灯光开关,因为过于刺眼,床上的人下意识眯起了眼。此时池一鸣才看清闻翼因高烧而晕红的双颊,不由怒斥道,“你病糊涂了?!难受都不知道叫人来看看?!”   如果说他第一次说闻翼病糊涂了还带着点嘲讽对方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的着急了。   偏偏闻翼这时候又弱弱地呢喃了句:“…我没事。”   “没事个屁!待着!”   池一鸣没好气地吼了一句,扭头就往外冲。   其实他原本可以放任不管的,不叫医生的是闻翼,跟他本没关系。但他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动了。   幸好这个时间点还不算晚,池一鸣在楼下找到了敏姨。   女人听说闻翼发了高烧,脸上立刻露出了担忧的神情,随即说道:“我立刻去联系廖医生!不过荣先生这阵子在外面回不来,少爷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能不能麻烦池先生先回去照顾少爷一会儿?”   池一鸣答应了,他看着女人慌慌张张跑走,转回身准备上楼的时候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人、又为什么那么干脆答应女人的请求去照顾闻翼,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闻翼信任的人。   可他还是照做了,只是在给闻翼敷上凉毛巾、坐在一旁等医生时,一遍遍说服自己只是为了以这个人情换闻翼之后同意让妹妹出宅邸散心。   闻翼人是醒着的,但人是半清醒半糊涂的,所以刚刚同池一鸣说话时才会一反常态地示弱。   等医生来的功夫,池一鸣又帮忙换了两次毛巾,可摸了摸闻翼的掌心,还是滚烫的,温度丝毫没有降下来。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闻翼才像个Beta,少了几分怪物般的强悍意志。   “…哥。”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念叨着什么,倒了水回来的池一鸣一时没听清。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后,凑近闻翼身边再次俯身去听,这一次才听得清晰了些。   听起来像是人的名字,含糊念了不知道多少人,每个名字池一鸣都很陌生。至少在他来到闻翼身边之后接触到的人里,没一个挨得上边。   池一鸣几乎都要放弃听了,毕竟烧糊涂了的人说的胡话,根本没什么可信度。就算他记下了,事后再去网络上搜索,可不知道闻翼究竟念得是那些字,他也无从搜起。至于趁在闻翼清醒的时候去问,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可就在池一鸣起了放弃的念头,准备站直身子时,一个有些耳熟的称呼传入耳中,还带着男人含糊的道歉,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   “…鹏哥…对…不起…” 第44章 过去的碎片   初时听到那声鹏哥只觉得是有些熟悉,可脑中闪过此前种种片段,这些碎片组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池一鸣未曾设想过的可能性,就如同惊雷一般炸得他汗毛直立。   这世上本不该有那么多巧合的。   虽然仅凭闻翼的一句呢喃,池一鸣无法断言。可这事偏偏巧的在于养父名字中也有个鹏字。   就算他能说服自己把这点当成同音不同字的巧合,可闻翼看到养父遗物时的古怪反应、枪姐对于养父身份的猜测……当这些信息结合到一起时,池一鸣无法再假装一切都是巧合了。   为什么从初见开始,闻翼就对他有着异常的执着,又为什么要硬塞给他这个身份并给予近乎同等的权柄,唯一的可能就是枪姐的猜测是真。   养父池鹏原本是界内的人,和闻翼认识,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定为了重犯,但最后得以侥幸脱身,从那之后便一直生活在界外并收养了他和弟弟妹妹们,直至死亡。   当有了这个猜测之后,之前种种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池一鸣将胸口的吊坠紧紧攥住,他现在心里塞满了疑问,想要立刻向闻翼追问清楚,但他最终并没能那样做。   很快,敏姨领着廖医生他们来到了卧室。   池一鸣一言不发从床边退开,看着攥紧双手、满脸焦急的敏姨,他忽然开口问了句:“敏姨,今天都有谁来过?”   闻翼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烧得这么厉害,模模糊糊念了一堆人的名字,最后还说对不起,大概率是今天见了什么人或者看到了什么,受了刺激才会这样。   敏姨眼神略有犹豫,在池一鸣重复问了一遍后才答道:“今天没有客人来拜访,少爷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只是午后,池先生你们都不在的时候,您的妹妹…来拜托我让她去见少爷,少爷也答应了。他们大概聊了不到半个小时,但当时少爷也没什么异常。”   池一鸣皱起了眉,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这里面居然有妹妹的事,但看敏姨的样子,应当不是撒谎。他沉默了下,随后道:“谢谢。辛苦你替我照顾一会儿,我有事暂时离开一下。”   “好的。”   有了闻翼的首肯,这段时间池一鸣已经能够在宅邸内外自由出入,所以他说离开敏姨并不会多想。   对于大哥的去而复返,池年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没有半点疑惑。她从来都是池一鸣弟妹中最聪明稳重的那个,有些话池一鸣不瞒她、也瞒不住。兄妹俩遥遥对视一眼,池年先叹了口气平静说道:“大哥有话要说就进来坐吧。”   池一鸣没坐,他看着妹妹,心头涌起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去见了闻翼?”   女孩微微一笑,坦诚地点了点头。   池一鸣又追问道:“为了什么?”   “我不想成为大哥的累赘。我知道我这么说大哥一定会反驳我,但事实就是我成了别人要挟你的筹码,所以我想…不管是偿还欠他们的钱还是人情,我都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既是为了大哥、也是为了我们能一起回家!”   池年将池一鸣所有可能的回答都提前考虑到了,甚至在他开口前就把拒绝的理由全都堵死了。女孩说得坚定,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思考了很久之后的结果,而这个选择不会因为任何人劝说而改变。   池一鸣揉了揉额角,他身为大哥,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心情,不由懊恼地锤了锤头。   “年年,我……”   池一鸣欲言又止,女孩却笑笑道:“大哥,我们是家人不是吗?家人就是要携手互助啊…叔叔不在了之后你把照顾我们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可作为妹妹,我也有尽力帮助大哥你的义务,这一点…希望你不要阻止。而且,我与闻先生已经谈妥了。”   “唉…”提起闻翼,池一鸣就不由头疼,他没忘记来找妹妹的理由,“闻翼病了,烧得很厉害。我觉得他不是身体上的病痛导致的这么简单,所以才过来问问你们午后都聊了什么?”   池年未答反问道:“听大哥的语气,似乎是有了头绪?”   “嗯。不过还只是我的猜测,不太肯定所以来问问你。他…有没有问过叔叔的事?”   女孩摇了摇头。   池一鸣疑惑地皱眉,似乎是预设的结果被一句话推翻,完全没想过闻翼并不询问养父池鹏的事。   池年见状,主动说道:“不过他到时问了很多咱们一起生活的事。叔叔的事他并没有主动问过我,只是说到付倾哥的时候,我主动提起叔叔生前有想过撮合大哥和付倾哥,他才多问了一句叔叔这么决定的原因。除此之外,就没再说过叔叔的事了。难道说…大哥是猜测叔叔生前和他认识?”   池一鸣点头,将养父留给他的遗物摘下。   池年当年然认识那东西,不过刚到界内的那段时间,吊坠并不在大哥身上。而送了池雯她们回家之后,吊坠才重现出现在池一鸣身上,女孩抿唇看向大哥,等待对方开口。   “上次送池雯和池曜回去,我从付倾那儿拿回来的,但奇怪的是闻翼似乎见过这东西。”池年聪明,所以不需要池一鸣多解释什么,接着他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有个信得过的人告诉我,这上面的痕迹是界内只在大人物之间流转的一种特殊的枪造成的,所以叔叔他…很可能是从这里离开的,而且刚刚闻翼病糊涂的时候,我听到他喊了声鹏哥…”   女孩听了也不由蹙眉,显然是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回身拉开抽屉取出一台平板电脑,并当着池一鸣的面娴熟地操作起来,甚至比池一鸣自己还要熟练一些。   “年年,你什么时候…”   “比大哥你早一段时间拿到的。敏婆婆拿来的,说是怕我一个人无聊。”池年低着头,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划过,甚至还抽空回了大哥的问题。片刻后,女孩叹了口气,抬起头正色道,“我用叔叔的名字搜索是空白,但…搜不出来反而说明有问题。”   池一鸣挑眉,池年将搜索的页面调整并排后递给他看。   一边搜索框输入的是他们养父的名字,一边则输的是池一鸣的名字。前者显示搜索结果为零,后者则出来了很多同名或者相似字眼的搜索结果,池鹏这个名字显然不是什么特殊的字眼,在人口密集的界内重复率应该很高,甚至单独每一个字都可能关联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信息,但池一鸣看着那一半搜索页面的空白,原本的猜测更加笃定。   “我之前在房间里琢磨界内的网络信息,接触到了一个概念,叫关键字屏蔽。”   池年从大哥手里拿回了平板电脑,飞快地将两边搜索栏的关键字分别替换成了池和鹏,搜索结果同样关联出了一大堆信息,可当女孩再次输入池鹏的名字,搜索结果又变成了一片空白。即便两兄妹接触新事物的时间不怎么长,也能从中看出端倪。   “我想…大哥提到的那个信得过的人告诉你的…大概率是真的。叔叔他很早之前应该生活在这里,后来发生了应该一些很不好的事,而且影响应该还不小。正是这个导致了他不得不出逃到界外,甚至在界内,有人刻意屏蔽掉一切有关他的消息。”   能让名字都变成界内不能提的禁忌,这其中再掺和上闻翼,兄妹俩仅凭着碎片似的推测,就将养父的过去还原出了一个轮廓。但想要更进一步获取消息,没有头绪是不行的,池一鸣立刻想到了枪姐,那个看起来很神秘的Omega应该会知道很多事。   “年年,你想出宅邸四处看看吗?”   池一鸣突然的一句让女孩沉默了一阵。她当然想,无论闻家的宅邸装潢得多么温馨舒服,但她始终像是带着镣铐的囚徒,无法迈出庭院一步。可她也清楚他们兄妹的处境,同时获得自由意味着上位者失去了对他们的掌控,那个人即使看起来对他们很‘宽容’,在一点上也不会同意的。   池年没有回答,但池一鸣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些天在外面到处跑,我发现界内并非所有地方都像这里一样窒息。相反的,这样的地方才是少数,我刚才提到的信得过的人,她生活的那片区域聚集了很多Alpha和Omega,那里没有歧视和打压,生活氛围很好、也很安全。等闻翼这里的事解决了,我想我们或许能在那个地方生活。”   池一鸣是大哥,自然事事都要为弟弟妹妹们着想,还有付倾的身体。闻翼有些话并没有说错,在生存物资都匮乏的界外,一旦付倾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连求生的路子都没有。而随着对界内的接触增加之后,他发觉了更好的去处。   至于界内界外的敌视,其实根本不属于他们。那不过是十三家族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而铸造起的信息茧房,为的就是将权利一直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而枪姐的出现也让池一鸣改变了对界内的看法,只要不再和闻翼他们那些人产生联系,生活在这里也可以很好。   “如果我出去了,大哥怎么办?”   “闻翼的目标是我,反正我一时半会也甩不掉他。你不是今天去找过闻翼?那只要我们轮换有一个人在这里不离开,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池一鸣说得轻松,这样妹妹才不会因为顾虑他而委屈自己,“再说了,我也想让你见见我信得过的那个人,你应该也会喜欢和那个人相处。”   池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仍是坚持道:“我不需要经常出去,那样反而会让那位闻先生怀疑警觉。大哥不出门的时候再换我就好。”   兄妹俩达成一致,剩下的就是思考如何让闻翼同意。不过在此之前,池一鸣还有一个疑问。   “刚刚忘了问,年年你有没有答应闻翼什么?”   “只是帮忙整理写一些东西,而且是帮大哥你做的,所以…放心吧!”   池一鸣在妹妹房间坐了一会儿才回了三楼,这会儿初步的治疗已经基本结束,不过医生都没有离开。闻翼手上扎着吊针、人闭着眼安睡。   敏姨看到池一鸣回来,主动走过来说道:“廖医生他们刚刚看过了,说是腰椎附近积液导致的轻微炎症,已经用了止痛和消炎的药,现在正用仪器垫在腰部热敷。”   “嗯。”池一鸣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年轻医生站起身让座,池一鸣摆手示意不用后主动询问道,“闻翼的病是经常这样吗?”   年轻医生摇摇头道:“闻先生对自己的健康一直很重视,记录里他上次病这么厉害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只是实事求是说自己知道的情况,对于雇主兼病人为什么突然生病的原因并不去探究。池一鸣又问了几句,确定热敷还没结束,口头上拜托了两位医生后便把一旁的敏姨叫了出去。   “闻翼今天是不是又去那里了?”   池一鸣抬手指向卧室对面,正是‘黑屋’的方向。敏姨摇了摇头道:“因为荣先生最近不在,这几天一直是我守着少爷,虽然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但少爷应该没去那里,因为他每次去黑屋,总会在里面待上很久。我白天过来那几趟,少爷一直都在房间里休息。”   “黑屋里面…到底有什么?能让他断断续续病这么久?”   女人摇了摇头,老实答道:“这个我并不清楚。似乎从宅邸建成开始就有黑屋了,但那里除了历代家主,都没有资格进去。”   “闻翼告诉我他腰上的伤是被那个前代家主打的,之后还把关在房间里十年…是不是就是那里?”   池一鸣一步步套取他需要的情报,敏姨意外于他连闻翼过去的事都知道,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又摇了摇头。   “少爷那几年…一直是在这里,我一直替少爷送饭,所以我知道不是黑屋。”   “闻翼住这里,那他父亲那几年住哪里?”池一鸣觉得奇怪,三楼拢共只有两个房间,而且看格局,应该是没有大改过的。虽然他还不清楚黑屋里面到底有什么,但光听这屋子的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以他现在对闻鼎天这个人的了解,那死了的老头根本不可能委屈自己。   敏姨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似乎是种难言的痛苦,池一鸣知道这个答案对女人来说一定是难以启齿的。   他扭头看向卧室里面,忽得转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身侧的卧室内还有一方单独辟出来的小空间,足够一个人生活还配了几样家具,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最开始被安排住在那处逼仄的小空间时他只觉得闻翼有病,为了磋磨他还整出了个小空间。可现在听了敏姨的话,再看女人的表情,他猛地转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池一鸣抬手遥指着卧室的方向,一字一句问道:“你不会想说闻翼之前让我住的那个只有气窗的憋屈地方就是……”   没等他问完,敏姨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道:“池先生,求您别说了!我不想回想了!”   敏姨是个慈祥的长者,从始至终对待池一鸣兄妹都没有半分歧视。除了闻翼病了这阵子她一直很焦虑,平常女人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刚刚那样带着些歇斯底里,甚至连音调都拔高,听着有些刺耳。   可也正是敏姨下意识的反应,变相证明了池一鸣所有的猜测。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他轻声安抚着敏姨的情绪,直到人稍稍平静了些才又劝说对方回去休息。可敏姨并没有答应,他们站在卧室外,直到医生结束治疗走出来告诉两人没什么问题后,女人才长舒了一口气。池一鸣趁机劝道,“敏姨送了医生之后就回去好好休息吧!闻翼这儿有我守着。”   好说歹说了几轮敏姨才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池一鸣返身回了卧室,顺手锁上了房门。他提步往前走,路过闻翼床边的时候却没有停留,而是直直朝着最早住的那个隐蔽的小房间去了。门没有锁,他拉开门走进去,带着不一样的心境,他抬头将不大的房间看了一圈。   这种逼仄的空间他住几天都觉得憋屈难受,如果是十年不曾踏出一步…池一鸣只是想象了下就觉得一股窒息感和呕意涌上喉间。   不大的气窗加装着无法自由开合的百叶窗,从这里看向外面,所有的景象都是被切割的。   池一鸣攥紧了拳,忽然重重一拳锤了上去,他顾不上手被扇叶的边缘划伤出血,几乎是用尽全力朝那碍眼的窗户砸了下去。   一拳一拳、直到窗户被砸得四分五裂,夜晚的凉风肆意灌进小屋内,池一鸣才慢慢平静下来。   滴答、滴答…寂静的夜里,是手上鲜血顺着指尖递落地面的细微声响,池一鸣直直站着,像是丝毫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   “…该死!” 第45章 意外融洽   打碎房间玻璃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闻翼,更何况池一鸣守在他床边,手指关节处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饶是Alpha的恢复力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完全恢复。   闻翼看到了,但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池一鸣不知道男人是病得没精力管,还是已经猜到了他砸玻璃的原因。毕竟他自己都能顺着旁人的只言片语还原当年的事,闻翼作为亲身经历的当事人,不可能猜不到其中原因。   不过闻翼不提,池一鸣也不会主动揽这些‘责任’。猜测尚未被证实,之前他所经历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至少目前他与闻翼之间远没有达到那么融洽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睁眼看到你在床边…真意外。”   “类似的话你昨晚上烧糊涂的时候也说了,不过我更喜欢昨晚上的说法。”   闻翼听了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池一鸣问道:“那昨晚的我是怎么说的?”   “你说看到我守着你很欣慰、还说自己一厢情愿什么的…总之比现在让人窝火的口气好太多。”   池一鸣当然不是在和闻翼打情骂俏,而是要利用闻翼生病记忆模糊的这个空子为自己和妹妹争取到更多‘自由’。   尽管这仍然是带着枷锁、以顺从换来的有限的‘自由’,但比起此时此刻毫无意义的Alpha的自尊和骄傲,他宁可用这些东西换些实在的好处。   “好吧。我确实很欣慰,至少醒来的时候你的手没放在我的脖子上。”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池一鸣面上表情不变,淡定回道:“谢谢提醒,下次我会考虑真的掐下去。”   “呵呵。”   “闻翼,你为什么会答应我妹妹为你做事?”池一鸣没有纠结于男人暧昧不明的态度,而是将压在心头的问题说出,虽然他更想直接问养父的事,但理智告诉他,对方并不是最合适的答疑对象。   闻翼躺靠在床上,微微眯起眼,想了一会儿才开口答道:“那是个很聪明很可爱的姑娘,口才也很好…虽然她来找我的初衷是为了帮你,但就我个人的私心而言,我觉得那女孩可以走得更高更远,她只是缺一个成长的机会。”   “你…想把年年留在界内?”   闻翼很诚实地点了点头,他睁开眼再次看向池一鸣,那眼神无比认真。   “你作为她的哥哥应该比我更明白她的聪明,在混乱的界外,她的才能会被淹没…我觉得可惜。”   界外没有法则与秩序,聪明和智慧只能成为生存技能的附加项,想要在那种充满了野蛮和危险的地方活下去,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才是唯一的资本。不仅仅是池年,池雯和付倾那样的Omega,他们在界外注定只能成为Alpha的附庸、甚至是累赘。   这一点,池一鸣比谁都要清楚。所以当池年向他提出自己也要尽力帮忙的时候,他才不忍心拒绝妹妹。   然而嘴上他却不愿意落下风,下意识反驳道:“那枪姐呢?那也是个Omega,但她的实力完全不比Alpha差,只要有时间…”   和闻翼唱反调几乎是一种本能了,但话越说、池一鸣就越没有底气,因为这个假设他并没有任何把握。   “一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Omega能够违抗生物本能压制Alpha需要经历多少磨难考验?”闻翼的声音因为生病少了些中气,但字字掷地有声,“与其说枪姐是个商人,不如说她是组织头目。就我掌握的情报来看,她原本是某个家族豢养的特殊人群,和你之前看到过的那些宠物一样的出身,只不过培养的方向不同。”   “你们的秘密武器?”   闻翼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   “我是说我不知道。本来也不在十三家族之列,绞尽脑汁想挤到上面来分一杯羹,只可惜他们家族的主要成员全部离奇死在了同一个晚上,这个事就不了了之了。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毕竟枪姐比我年纪大很多,那个家族没得无声无息,事后也没有人去追查,谁知道呢?”   闻翼说得轻松,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只是猜测,但池一鸣对闻翼有一定的了解,如果不是笃定的信息,男人是不会这样说出来给他听的,那么大概率这就是枪姐的过去。   “那你呢?你不也是对Alpha的信息素免疫?”   闻翼听了却笑着反问:“我哪有?之前每次你释放信息素,我不是也全身战栗,一时被压制着?”   “正常Beta只会因Alpha的信息素而顺从、畏惧…不会兴奋!”   在不考虑社会阶层、只论基因性别强弱优劣的情况下,Alpha和Omega毫无疑问是凌驾于Beta之上的;而AO对比之下,Alpha则是绝对强势的存在,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强弱关系。   闻翼嘴角的弧度从刚才起就没有落下去过,闻言反问了一句:“所以…你是希望我表现得顺从?”   “我没有那么说,你在顾左右而言他。”   “你很好奇?”   池一鸣皱了皱眉道:“是我在提问。”   “呵,好吧。其实我不说那么详细你也应该能猜到,我只能说和闻鼎天的魔鬼教育有关,除此之外,我并不想回忆太多。”   是人就会有不愿提及的逆鳞,像闻翼这样的人更甚。   池一鸣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事实上,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忽然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池一鸣突然笑了一声,这倒让闻翼来了兴趣,直勾勾盯着床边的青年。   “想到什么了?”   “你。”   池一鸣的回答过于直白且意外,闻翼脸上露出片刻的呆滞,随后摇头笑了几声。只不过他身体还有些虚弱,开怀笑了几声就被连连呛咳打断。   “喏。”池一鸣淡定拿过床头柜上的壶,倒了半杯晾好的温水递过来,“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像个Beta。”   闻翼靠坐在床上,安心享受池一鸣罕有的‘体贴照顾’,双手捧着水杯,歪头瞧着他笑。   “你刚刚为什么会想到我?”   池一鸣半转过身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把人晾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因为病了的你难得能说几句人话,我倒是挺希望你能多做两天‘正常人’!”   “哈哈。如果我病一病能让你变得这么可爱,那我一直‘病’下去也不是不行。”   池一鸣听得皱起了眉,问道:“你用这种词来形容一个Alpha不觉得恶心吗?”   闻翼则是坦然答道:“我喜欢刚刚那样的你,所以我觉得你可爱,这有什么不对吗?又不是只有娇小玲珑才能说可爱的。”   “歪理。”   闻翼很享受池一鸣现在和他相处的状态,也可能因为人病着、少了些精力,总归今天醒来之后,他表现得一直很随意平和。   “所以…你特意守在我身边,是想要得到什么?”   同样对于池一鸣来说,此刻的闻翼格外好相处一些。也许就是因为太有迷惑性了,以致于当闻翼话锋一转,言辞突然犀利起来时,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池一鸣失了先机,表情已经露了破绽,这时候言语的掩饰已经失去意义。他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我想让年年有机会出去走走,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闻翼挑眉道:“你已经学会自己把交易条件补全了?倒是省了我一些事。”   他的话到此为止,池一鸣等了许久也没见闻翼有继续说的意思,拳头不由攥紧了些。   闻翼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未置可否,过了一会儿竟慢慢闭上了眼。   池一鸣一直盯着他,见状刚要将人唤醒,下一秒闻翼却先一步开口。   “明天有个重要的人你去见一见,不出岔子的话,之后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当然,前提是不能损害我的利益。”   “可以。见谁?”目的初步达成,池一鸣回答得很干脆,这种情况下见谁都是一样的。之所以问,不过是怕闻翼给他设圈套,到时候事没办成可就得不偿失了。   闻翼却道:“见了你就知道了。说什么问什么都行,出不出岔子,事后我会向对方询问。”   “好。”条件提得太轻松也是蹊跷,池一鸣已经习惯用闻翼他们的思维模式去思考一件事的利弊了,但他却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第二天池一鸣按照闻翼前一晚通知的时间早早起床,同一间卧室内,闻翼睡得还很沉,池一鸣拎着外套关门出去的时候他还没醒。   走楼梯下到一楼,陪同的人已经到了,是闻跃新。   看到来人之后,池一鸣已经对今天要见的人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不是周炜,那就与生意无关。   敏姨正招待着闻跃新,青年坐在池年的斜对面,对人偶般漂亮精致的Omega女孩很好奇,而池年只是客客气气向打量她的男人点头致意了下便不再关注,只低头吃敏姨为她准备的早餐。   “呦~一鸣,起了?”   闻跃新看到池一鸣依旧十分热情,仿佛宅邸的主人一样招呼着池一鸣坐过来吃饭。池一鸣淡定走到池年身边的座位坐下,与闻跃新的位子正对着。   “一鸣,这是…你妹妹?”   “嗯。”   “好漂亮!”闻跃新从不吝惜对人的夸奖,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但却与闻翼那种不达眼底的笑意不同,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随和。   池年停下夹菜的手,抬头看向青年,礼貌点了点头道:“谢谢。”   闻跃新又感慨了好几声才消停下来,转头问道:“堂叔呢?没起吗?”   池一鸣将撕开的面包丢入口中咀嚼,点头含糊应了一声。等嘴里的东西吃完了,才出声解释道:“炎症一直反反复复的,敏姨说他这两天白天都昏昏沉沉的,睡得时间更多。对了…今天要去见谁?”   “嗯…界境委的陈长官。”   闻跃新完全没有隐瞒,直接就回答了。   倒也不算陌生人,池一鸣应了一声后便不再多追问。他目光微沉,脑中回忆着与那位陈长官有关的一切,一边思考着闻翼让自己见那位陈长官的用意。   出发去目的地的车上,闻跃新向他解释了一大早就去会面的原因。   “陈长官最近比较忙,界内各个委员会最近憋着劲儿要搞点事,陈长官手里掌握着宪兵团,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到了委员会的大楼,我就不能跟你进去了,毕竟你是代表堂叔,我只是个司机兼秘书。”   池一鸣坐在副驾驶,闻言应了一声。他头看向窗外,装似无意问了句:“对了,这阵子好像没看见荣嘉,他人呢?不是一直应该在闻翼身边?”   闻跃新开着车,视线也没转过来,随口就答了句:“荣嘉?堂叔没跟你提吗?”   “还没。”   “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前阵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堂叔给他关禁闭了几天。之后人放出来就被派出去打理‘蛛网’的事去了,我猜是和闻晖他们家的事有关,自从你代替堂叔到处跑之后,他们一家跳得最欢。”   池一鸣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反问道:“被我拿墨水瓶砸破头的那个?”   “哈哈!你还真敢说!对,就是他,他是前代家主的堂弟。我听我爸他们说,堂叔被他爸关起来的那几年,闻晖没少整幺蛾子,等了一年多也是该和他们家算笔账了!”   池一鸣敏锐捕捉到了禁闭的字眼,保镖派出去办事很正常,但把最忠心的保镖关禁闭…这其中的缘故就值得人探究了。   思考的功夫,车子已经开到了目的地附近。   向车窗外望去,三栋耸立的高楼,中间几层通过栈桥连通着。大楼四周用铁栅栏围起,相隔一段距离便有两三名把守的宪兵。   闻跃新将车开到了安检的岗亭旁,面对宪兵队员的盘问,青年有条不紊地拿出准备好的手续文件并报上了闻氏的名义。   “陈长官在A座,只能一个人进。一楼大厅报名字,会有人领路。”岗亭的宪兵在检查登记之后递了一张通行证过来,算是证实了闻跃新刚刚说的只有一人能进的说法。   池一鸣是第一次到界内真正的权力机关,也是此时此刻才深有感觉。哪怕是作为十三家族的家主来的,到了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特权,一样需要提前办好各种通行的手续。   闻跃新将车停在指定的位置,遥遥指了指中间那座大楼。   “中间那座就是主楼A座,报堂叔的名字就行,加油!”哪怕是如此严肃的气氛,也丝毫影响不到闻跃新跳脱活跃的状态,他拍了拍池一鸣的肩,俏皮得为对方鼓着劲,其实为什么要加油他自己也不知道。   池一鸣拿着通行证下了车,他深吸一口气,提步往中间的大楼走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从闻跃新和周炜那儿了解到了界内的委员会机制,虽然听起来不像是权力机关,但在界内,诸如宪兵团、境保局等实权机关的上层对应着有相同职权的委员会。因为界内并没有统一发号施令的领导者,所以各个委员会的高层就是界内的掌权人。   不过由于历史经济等原因,界内现在实际是由十三家族和各委员会共同控制、他们彼此之间又互相牵制达成一种微淼的平衡,也因此十三家族不是贵族、却胜似贵族。   顶着闻翼的名义,池一鸣登记后等待了一会儿就被人领着坐上了电梯。领路的是个面无表情的Beta女性,除了职责之内的提醒多一个字都没有。这里的人仿佛也和大楼整体的氛围融合在了一起,肃穆却有几分窒息。   那位陈长官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还不是顶楼。电梯门一开,池一鸣就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免控。   很巧的是,拍卖会那天,他见过对方。   年纪和他相仿的青年浑身是刺,不过今天再看到对方,似乎因为是深处大楼之内,青年显得沉默了些,只是从领路的人手中交接过了访客,随后便带着池一鸣往里面走。   走到一处办公室门前,青年停了下来,等待了几秒后他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出声允许后,他才推开门走进去。   “长官,闻氏的访客到了。”   “辛苦了,你先出去吧。”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微笑着点点头,在副手关门离开后看向池一鸣,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   男人抬手示意池一鸣坐到对面,随后正色道:“虽然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但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自我介绍一下,界境安监委员会副长,我姓陈…陈北。” 第46章 契机   虽说是界内执政的高层之一,可陈北说话做事没有半点架子。   他的长相并不算出众,但看久了却很顺眼,如果抛开委员会副长的身份,男人看起来就像个和蔼慈祥的邻家大叔。   不过池一鸣和闻翼那类笑面虎接触得多了,对于界内所谓的‘高层’自然而然都带上了一层怀疑的滤镜。所以即使陈北表现得很随和,他也没有放松警惕,落座之后公事化地说道:“陈长官幸会,我姓池,不过我想闻翼已经跟您提过我了。”   陈北笑了下,颔首道:“闻家主提过你,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其实昨晚接到消息说换你来,我还有点意外…不过现在我能确认一件事了。”   “什么?”池一鸣下意识皱起眉。   男人双手交叉置于办公桌上,端正坐着看向面前的青年,不答反问道:“池鹏…是你什么人?”   听到养父的名字,池一鸣的神经绷紧了,他最真实的反应尽入陈北眼中。   不需池一鸣回答什么,陈北已自顾自答道:“看来我们都没有弄错。”   原本的僵局在男人开口后有了解开过去秘密的契机,池一鸣盯着对方,表情严肃答道:“池鹏是我的养父。陈长官既然知道,能否不吝告知?我的养父…为什么会被判为重犯,又为什么会连名字都被界内彻底抹去?”   虽然还不确定,但池一鸣面上表现得非常淡定,他将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信息碎片糅合到一起,以笃定地口吻向男人提问。   陈北目光微沉,随后缓缓解答道:“说起来这事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那时的界内比你现在看到的要窒息很多,所以也滋生了很多自由组织。他们结合起来对抗十三家族,这其中动静最大、影响最深远的是个叫‘鹰’的组织。很巧的是,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也是十三人。后来因为发展得过于迅猛,也成了最先被十三家族剿灭的组织。而传闻…鹰的领导者就是池鹏,也就是…你的养父。”   “传闻?”   见池一鸣提出疑问,陈北叹了口气,诚实回应道:“因为当时鹰组织总共抓到处决了十一人,负责讯问的闻家只知道先期被逮捕的十一人都不是组织的领导者。而当时池鹏和另一名成员外逃,你的养父逃到了界外无法追踪,另一人则被击毙。闻鼎天没有从被击毙的人身上搜寻到任何可用的线索,对外只公布池鹏是鹰组织的首领,当年就以十二名核心成员处死、持续通缉组织者池鹏作为最终结果了。至于你搜不到你养父的事也是正常,鹰组织当年造成的影响很大,十三家族称之为大叛乱,作为鹰的首领,池鹏的过去自然被他们完全抹去了。”   陈北提及的过去也算是在池一鸣意料之内,唯一意外的是养父过去居然在界内掀起了这么大一场动乱。但转念之间,他又捕捉到了这其中一点和他猜想完全相反的关键点。   “陈长官刚刚说…闻氏负责讯问抓捕?”   陈北点了点头道:“鹰组织当年做的事试图颠覆Beta在界内的统治地位,又因为他们影响太大,以至于原本被洗脑后臣服认命的Alpha和Omega也开始反抗不公平的人生。这无疑动摇了十三家族最本质的利益,尤其是那些一直坚持打压和抹杀AO存在的保守派。捕杀鹰组织的事不仅仅是他们负责,还是闻鼎天挑得头。不过事做得太过也会有报应…就比如他的儿子在那次追捕活动中受伤卧床很多年,虽然成为功臣却一生离不开拐杖轮椅,再比如闻鼎天风头过盛,被自己的同伙背刺,闻氏跟着一蹶不振之类的…呵!”   提起闻鼎天,陈北脸上也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这一点上倒和所有提到闻鼎天的人反应一致。然而所有有关闻翼的细节却有着截然相反的版本。   按照闻跃新和闻翼等人的说法,是闻鼎天打断了自己儿子的骨头并关了几年,可在陈北这样的外人眼中,闻翼是追捕鹰组织的功臣,伤是那个组织的人造成的。两个说法放在一起,池一鸣更偏向于前者。   闻翼之前曾有过几次透过自己仿佛在看什么人,现在想来,闻翼对于养父遗物的在意,给他权力和身份的异常举动更可能是因为认识他的养父。而前天晚上高烧时闻翼呢喃的话语也有印证了池一鸣的想法。   闻翼很大概率以前和鹰组织有过密切关系,甚至暗中提供过帮助。可因为被闻鼎天发现,间接导致了鹰组织覆灭,自己养父被迫出逃。而闻翼自己也因为帮助外人颠覆自己家族的行为而被亲生父亲打断骨头关起来惩罚,所以才会在意识模糊时不停说着对不起,而前晚他迷糊念的应该就是当初鹰组织被杀害的核心成员。   困扰许久的疙瘩突然解开,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比通畅,可池一鸣的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情感面对闻翼。   “看起来,你心中的困惑已经全解开了。”   耳边突然传来的人声唤回了池一鸣的思绪,他调整好状态,抬头直视陈北,此时的他目光清明。   “陈长官,我很好奇。”不再执着于养父的过去后,池一鸣的思绪变得清晰了不少,他看向男人,态度由被动变为主动,“您这么‘好心’告诉我养父的事,又是什么立场、什么目的呢?”   陈北见他提问突然变得凌厉,不由摇头轻笑道:“我不知道池鹏是怎样的人,但我却能肯定你现在的样子很像现在的闻家主。”   池一鸣神情未变,淡定抬眸,再次开口道:“现在我还安稳坐在这里…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陈长官的立场也与这里相反?”他抬手向下戳了戳桌子,话里所指却是宪兵团和境保局的上级…界境安监委。   “哈哈。我该说不愧是当年鹰组织首领的孩子吗?”   陈北笑了笑,虽未直接回应,却也算是默认了。   “那…陈长官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想要闻氏做什么?”池一鸣清楚自己并不具备这么大的价值,而且陈北初次出现也是直接找上闻翼,自己至多只能算是对方布局中的‘意外之喜’。提起这个,他还没忘了拍卖会的事,“九百万…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忙才配得上这个价值的交易?”   陈北看向池一鸣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他挑眉,腿向前撑了下,座椅的底轮带着他人向后滑了一段距离。   男人放松仰靠着,再抬起头时,方才儒雅和蔼的形象不复存在。   他还是那个他,但双手抱臂,嘴角勾着笑,眼底却压抑着疯狂,俨然变了一个人。又或者说……这才是陈北最真实的模样。   池一鸣警惕起来,因为陈北表情变化的一瞬,他感到对方整个人的状态和气场也彻底变了,那种令心头一沉的危险感让他不由绷紧了神经。   陈北见状却笑笑,他长舒了一口气,凌厉的姿态略有收敛。   在池一鸣的注视下,他随手拉开身边带锁的抽屉,分两次从中取出两样东西拍在桌案上。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枪,以及…一盒子弹,池一鸣在扫过那东西的一瞬目光停留在了子弹上。   “这就是那九百万。”   让池一鸣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子弹弹头的位置,那部分和弹身的金属结构不同,是某种琥珀色的透明材质,而透明的封层之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动。   陈北抬手示意,池一鸣便伸手取过拿在面前仔细看,这一次他看得清楚。透明弹头内封着的不是火药或是其他物质,而是样子奇特的某种昆虫、还不止一只。仅仅只是看着那东西在狭小的弹头空间里,池一鸣都觉得浑身难受,一想到这东西如果打入人的体内……忽得他想起了枪姐之前说过的话,猛地抬头看向陈北。   “这是当年处决鹰组织成员的特殊枪支?”   陈北有些意外,不过那抹情绪转瞬即逝,他点了点头,回应了这个问题。   池一鸣扯动颈侧黑绳,将那块奇怪造型的吊坠拿出来,手中的子弹慢慢对上铜块凹陷的位置,刚刚好卡了进去。他放下子弹,胸口起伏说不出来话,看向养父遗物的目光异常复杂。   陈北在旁看他比对的动作,已然有了答案。   “看来当年池鹏没死,是因为这个东西保了他一条命。不过……”   “不过什么?”   “据我所知这种子弹的穿透力很强,一般的金属根本不可能无伤。就我已知的信息来看,你这枚吊坠里至少掺了那么一两种特殊金属成分,而这些金属分散掌握在几个家族手中,不对界内普通民众出售流通,所以……建议你找个嘴严的专业人士鉴定一下,得出了结果就知道是谁救了你养父一命。”   “多谢建议,我会考虑。”   池一鸣将吊坠放回衣内,并没有立刻肯定回复陈北,转而道:“陈长官,现在您可以继续说了。”   陈北笑了笑道:“闻翼把你教得不好骗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看起来冲动又直接。”   池一鸣不说话,只淡淡看向对方,直到男人耸了耸肩无奈再次开口。   “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请。”   陈北深吸了口气,一瞬间整个人十分疲惫的样子。他歪着头看向窗外,目光也变得飘忽。   “曾经有个年轻人,他有抱负也有远见、人还正直阳光。从上学开始,周围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会被他吸引,他也像太阳一样…不知不觉成了周围所有人的太阳。”陈北的语气充满了怀念与向往,脸上的笑容在此刻纯粹真挚,每个字都郑重且温柔。尽管只是只言片语,也可能让听的人了解到他所说的那个人是多么的美好。   池一鸣没有出声打断男人的怀念,他只是默默听着。   “阳关驱散一切黑暗,他也是那样践行着自己的理想。每个认识他的人都震惊于他生于权力的牢笼却能活得那么耀眼,所以拥有太阳的日子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是那是的我自私又狭隘,所以当理想的鹰找上他的时候,我做的不是支持他保护他,而是试图扼杀他的理想,将他彻底藏起来……”   陈北哽咽了,池一鸣已经隐约猜到了结局。   理想的鹰…很明显在这里指的是养父创立的组织。鹰组织覆灭,那么陈北口中的‘太阳’必然也不能善终。   “你失去了他。”   “呵,对。”陈北自嘲一笑,转回头看向池一鸣,“他义无反顾燃烧自己,却被自己的至亲抹杀。就是用这东西…我连完整的样子都没能留下。”   “所以你打算报复?而闻翼和我刚好与当年的鹰组织有关系,作为拥有相同仇恨的人,我们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你很聪明,如今时机到了…”   “所以你其实很清楚闻翼不是讨伐‘鹰’的功臣,而是掌权者的敌人。”池一鸣没让陈北把话说完,他也根本兴趣听男人的‘宏图大业’,“我不介意我们之间为了达成目的而相互利用,但我绝不会和没有诚意的人合作。”   陈北闻言笑出了声,说不清那笑是什么意味。   “你代替闻翼来找我,是表示闻翼是有诚意的人?他要是真有诚意,还用得着你从我这儿打听池鹏的事?”   池一鸣冷着脸说道:“陈长官,我和闻翼之间的问题与你无关。况且…我和他本来也不是合作的关系。”   “是嘛…”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两人的谈话被迫中止。几乎是门被敲响的一瞬,池一鸣看到男人又变回了那副人畜无害的和善模样。   没等陈北开口让人进来,来人就已经先一步推开了门,是张陌生的脸。对方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池一鸣,而且表情立刻变得不悦起来,瞥了一眼转头看向陈北问道:“他是谁?”   “闻家主的弟弟,是公事。”   陈北的语气倒像是在向闯进来的青年讨好解释,池一鸣在旁听着皱起了眉,因为那并不是长辈哄晚辈的口吻。看着青年看向自己那充满了敌意和怀疑的目光,池一鸣轻笑一声站起身道:“陈长官看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此刻陈北脸上是那副温和的表情,远没有暴露本性时的疯狂,不过在池一鸣告辞离开之际,他忽得开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闻家主是个优秀的商人,他的诚意一向需要同等的付出,譬如没有任何价值的…骄傲?”   青年听不懂陈北和池一鸣的对话,面露不悦地催促道:“你们叽里呱啦的说完了没?”   “…多谢提醒。” 第47章 “是我”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委员会的大人物这么难搞?”   闻跃新看人皱着眉坐进车里,他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闻翼让池一鸣来这里的用意,所以只以朋友间随意的口吻问了一句。   池一鸣皱着眉,等车子驶出界境安监委的院门后才出声道:“回去之前,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去哪?”闻跃新得到的工作内容里并不包含这一项,不过他没有拒绝。   “谢谢。”   池一鸣临时起意,所以在闻跃新没有多问就同意下来后由衷地同对方道谢,随后将上次去过的枪姐的店铺地址报给了闻跃新。   坐在副驾驶上,池一鸣将今天陈北说的所有话重新梳理了一遍。以养父池鹏为联结的整件事的脉络已渐渐清晰,但他仍需要弄清楚闻翼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拒绝陈北别有意味的提议。   不需池一鸣多提醒,闻跃新主动将车子停在了那片区域的外围,看起来也是很熟悉这里的规则。   然而再进一步时,池一鸣却拒绝了闻跃新的同行。   “抱歉,接下来…我想单独行动。这些你都可以告诉闻翼,事后一切问题我来承担。”   闻跃新背靠着车,双肩歇了力,略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阻拦。他抬手为池一鸣指了路后便坐回了车里,作为年纪相仿的青年人,闻跃新对池一鸣的接纳程度很高,从来没有歧视或为难过池一鸣。   “谢谢你。”   池一鸣再次道了谢,这次他微微躬身以示自己的歉意和敬意,随后转身循着上次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往巷子里走,直到他的身影在拐了个弯后完全消失在了闻跃新视线之内。   车内的青年再次叹了口气,掏出设备联系上了宅邸那边,等了一会儿才被转接到主人手中。   “…堂叔,是我。”   “嗯。”通话那头的男人懒懒地应了一声,听声音似乎是刚醒不久,“你现在在哪?”   “交易区的外侧,一鸣一个人进去了。”   “…看来,他和陈北的交流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也是…这么多年了,也该等不及了。”   闻跃新对当年的事知道的并不多,甚至于今天池一鸣代替闻翼来见陈北的真实目的他也不知道,只是听到闻翼低声的呢喃,他心头跟着有些沉重。   “…跃新。”   “啊?”出神间,忽然听到耳边人声轻唤,闻跃新忙回过神,“抱歉堂叔,我刚刚…没听清您说的话。您…”   那头传来闻翼轻声叹息,短暂的安静后,男人复又开口重复道:“跃新,今天送了一鸣回来你就正式放假准备婚礼的事吧。我给你放个长假,好好和许小姐过个蜜月假期。”   “堂叔这是…不想让我赚您这份工资了吗?”   闻跃新故作轻松问道,心中却已隐隐明白了什么,而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嘴角笑意有些僵在脸上,青年轻呼出一口气,郑重道:“那太爷爷他们…就麻烦堂叔您了。”   “嗯。”   ……   枪姐对于池一鸣的到来并不意外,不过她见到表情严肃的那人后直言池一鸣比她预料得更早。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池一鸣与枪姐面对面坐着,Omega还是和上次见到的一样,骄傲又耀眼。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反杀奴役她们的掌权者,并为同类开辟出一片自由生活的区域。   AO的生存法则中也包含了对于强者的崇敬,所以潜意识里,对于枪姐,池一鸣是天然有些信任的。   他将养父的吊坠摘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抬头直视枪姐,正色道:“关于这个…我想枪姐上次修复的时候就知道其中隐藏的秘密了。”   枪姐挑眉反问道:“知道什么?”   她是个商人,不会把话说得太直。因为那样,她也就少了转圜操作的空间,所以池一鸣不把话挑明,她也就不直面回答。也是出于这么多年经商与人际往来的经验,让她不容易被随便一个人诈出来自己的筹码。   “有人把那种处刑的枪找了出来并告诉我……一般的金属不可能阻挡那种特殊的子弹。我养父留下的这件遗物中掺杂了部分十三家族才能拥有的特殊金属,我猜想…当初提醒我枪支特殊的枪姐一定早就知道了这东西里面隐藏的秘密!”   池一鸣目光灼灼,他的话同他的眼神一样笃定,不过告知枪姐的消息却掐头去尾隐去了部分细节,留下足够遐想的空间,他才能得到更加真实的答案。   “呵!”   枪姐看着他,忽得笑出了声。她出声,却不是同池一鸣说话,而是叫来了守在门外的店员。不是上次那个咋咋呼呼的Omega女孩,但进来的女Alpha身上却混杂着那个Omega柑橘味的信息素。   “去把奇哥找来,他今天没活,应该在老地方。”枪姐主动出声,打破了两个年轻Alpha莫名其妙对视的诡异氛围,将自己的助手支开后转头同池一鸣说道,“Alpha对自己的Omega都有强烈的占有欲,那小甜橘对你很有好感…你懂得。”   池一鸣点了点头,他当然懂,只是单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罢了。   枪姐看着他,又突然说道:“不过那位老板是Beta,没有信息素也闻不到你的味道,真是可惜……说起来,我手底下有能提取信息素转制成信息素香水的员工,要介绍给你吗?”   相似的话闻翼也说过,看起来指的同样是枪姐这儿。   池一鸣叹了口气,不厌其烦解释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枪姐却反问道:“那是什么?你总不会想告诉我你真信了自己是闻翼的弟弟吧?你要真是闻鼎天的种,他一定会最先掐死你。”   “…总之不是你说的那样。”   女人单手托腮,歪头打量着年轻的Alpha,眼中满是戏谑。上次经手的修复师还没到,她便趁着等待的时间不断提出新的话题。   “好吧,就算我相信你不是,那闻翼呢?Beta可没有刻在骨子里的占有欲……而且我想你也没天真到觉得一个能把自己亲生父亲炸死的年轻家主会无条件对你好吧?”   “他明明只是和叔…”池一鸣下意识反驳,刚说出去几个字就猛地意识到女人在他的真话,立刻闭了嘴,但显然为时已晚。   以枪姐的阅历和精明,仅靠池一鸣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便能够摸索出最接近的答案,再看那件特殊的遗物时,她已有了答案。   “看起来你知道‘大叛乱’的始末了?”枪姐说得笃定,只瞥一眼池一鸣的表情便全都想明白了,进一步追问道,“你养父是…池鹏?”   陈北能说出的事情始末,枪姐能知道也丝毫不意外。   被人猜中到这个份上,池一鸣也坦然点头承认。在枪姐这样精明的人面前撒谎或装傻都是最愚蠢的行为。   他道:“我还以为这种秘密只有界内的高层才清楚。”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详细的记录确实是被封存起来了,当年主导的高层这两年也莫名消失了好几个。不过作为鹰组织的领导者,池鹏的名字还是很响的,而且时至今日…这里仍然隐藏着不少追随他的人。”   枪姐的话对池一鸣来说算是个好消息,既证实了池鹏的存在与过去,也给了他一些新的希望。   正这么想着,女人突然笃定地说了一句:“你知道的这些不是闻翼告诉你的吧?”   池一鸣点点头道:“是。不过这个人是谁我不方便告知。”   “没关系,我也不好奇。其实…”枪姐的话说了一半,上次的修复师便已经被领了过来。她主动起身将老伙计带进屋里并随手关上了门,一边主动解释道,“不是修东西。是上次你帮忙修复的这东西…现在这小子想问清楚有关里面特殊金属的情况。”   修复师看了眼枪姐,随后解释道:“你那个吊坠上特殊的造型是因为受到了一种特制子弹的冲击,不过据我了解,那种特制的子弹冲击力和强度都很高,一般的金属的硬度不足以抵消子弹的冲击,而能达到这个强度的特殊金属直到现在都仅供少数几个家族内部流通。至于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这些就够了,多谢告知。”   池一鸣已经不需要查证那特殊金属的来源了,纵观这段过去的来龙去脉,答案只有那么一个。   枪姐走过来,一把抓起桌上的吊坠塞给池一鸣,揽着他的肩膀就把人往外带,几乎可以说是主动送客了。直到把人送到店门口时,她才说道:“做生意我很欢迎,不过今天这种白嫖的行为可没有下次了。”   池一鸣握着吊坠的手紧了又松,脸上难掩疲惫和愁容。他轻叹了口气重新戴上,吊坠藏于衣裳下。   他出来再坐上车的时候,表情比刚刚还要凝重,不过这一次闻跃新却没有主动追问。他只是淡淡询问道:“要直接回去吗?”   池一鸣没有应声,只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闻跃新也没有说什么,开着车将池一鸣送回了闻家的宅邸。他刚被闻翼放了‘假’,短期内都不会再跟闻氏的人有什么过多接触了,但看着池一鸣下车离去的背影,他还是一咬牙,解了安全带,推门冲下车追了上去。   “等等!”闻跃新一把拉住池一鸣的胳膊,面对对方疑惑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堂叔他和闻氏其他人不一样。在我看来,他只是被这个家束缚了,你如果……总之,有什么打算和难抉择的事,请你相信堂叔他一些。”   “…我会考虑的,谢谢。”   池一鸣的态度瞧不出来是否拒绝,闻跃新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开车离去。   回去的时候医生们刚走,闻翼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但池一鸣听到敏姨告诉他这些的时候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去三楼的打算,而是径直去寻了妹妹池年。   兄妹俩默契得都有话要告诉彼此,两人照面一开口都撞上了。池一鸣心里有事,叹了口气让妹妹先说。   池年也感觉到了大哥今日的反常,但还是定下心将自己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池一鸣一时间没有头绪,看着那些繁杂的数据就觉得头疼。池年在旁操作,她手指上下滑动,将自己标记成另外颜色的几行数据展示给池一鸣看,并在旁说道:“是这里账户往来的资金记录,严格来说既不属于闻翼个人、也不属于他们家族,是独立出来的账目。昨天和大哥聊过以后我又把它抽出来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找到了几处不太寻常的地方…大哥看这几条!”   池一鸣顺着妹妹的示意扫过那几条,都是支出,数额不小,只是支付的对象却是某某墓园管理。   池年在旁看着自家大哥的表情,配合着将这项特殊支出的名目筛选出来。刹那间,复杂的表格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条,也让兄妹两人都看得更清楚了。   “大哥不觉得奇怪吗?支付给墓园的钱是这两年才开始有的,总不可能闻家之前没有人祭奠亲人。以大哥对那位的了解,你相信他是为自己死去的父亲提前缅怀吗?”   很显然,闻翼不是那样的人。   何况按照第一次向墓园管理支付的时间来看,那时闻鼎天还没有死,闻翼虽然可能巴不得他爸死,却决定不会提前立碑缅怀对方。不过现在的池一鸣已经有了思路,他也大概能猜到闻翼真正祭奠缅怀的是什么人。嘴上却嘱咐妹妹道:“一会儿记得删干净,咱们俩心里清楚就够了。”   “嗯。大哥你…今晚还要去他那里睡吗?”   “我和他的事还没有了结。无论为了叔叔还是咱们,我都得保证他一直好好活着。”   池年没有回答。   女孩心情复杂,背在背后的双手不由攥紧,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分毫,只是目送着池一鸣离去。   “回来了?”   卧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正靠坐着看书的闻翼转头看向门口,托着书的那只手背上扎着点滴的针头,不过脸色确实好了不少。   池一鸣并没有回应闻翼,而是快步上前,挥手打落男人手中的书本,手臂刮到了输液的软管,一下子将闻翼手背上的针扯出来半截。   鲜红的血顺着滴液的软管回流,闻翼皱了皱眉,他没有发怒,只是淡定地揭了固定的医用胶布,利落得将歪掉的针头拔出。手背处一下子冒出血珠来,他面色不变拿纸巾压住,直到那处不再渗血。   “陈北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激动?”   池一鸣此时突然出手,一手攥住闻翼的左腕,一手扣住他的右肩,用力将人按住,自上而下俯视着这个无论何时都冷静异常的人。   “当年那场大叛乱…陈北说你是界内的功臣。”   “你相信?”   池一鸣肯定道:“不!所以我想听你说。”   闻翼嘴角勾起笑,反问道:“不怕我骗你?”   “你不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对我撒谎没有任何好处,你如果想隐瞒或是欺骗,今天也不会让我去见陈北。我就想知道当年鹰组织的事,我叔叔他究竟是不是鹰组织的首领,又因此才会被界内追杀逃到界外?他又在这里做了什么?”   面对一连串的提问,闻翼长舒一口气,目光微垂,并未像从前似的与池一鸣对视。   “鹏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却把你和你的弟妹们教得很像他们。”   闻翼的口气充满了怀念,和提起自己爱人时的陈北如出一辙。而他口中的这个‘他们’,指的大概就是鹰组织的人。   “鹏哥是‘鹰’的创立者,但带领鹰组织与界内掌权者对抗,试图推翻他们的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闻翼顿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抬起头直视池一鸣,吐出至关重要的最后两个字。   “是我。” 第48章 要你和我一起痛苦   池一鸣有想过闻翼是鹰组织的合作者或是背后资助者,却未曾想过他会是鹰组织的首领。   控制的力道大了些,闻翼脸上一瞬闪过吃痛的表情,而Alpha肆意释放的信息素就像一把重锤砸在胸口。身体本能因为基因的差距而颤抖,这次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年轻的Alpha凌驾在他之上,以超出以往的压迫力刺激自己说出实话。   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一场关乎主动权的战斗无声无息间展开。   闻翼左臂向后勾,以瞬间的爆发力挣脱了池一鸣的手。不过已对闻翼的能力有充分了解的Alpha并未因此被动,他脚下向前一挪稳住身形后立刻伸手向闻翼的肘部发起攻击。两人在床边你来我往,都憋着一口气不肯落了下风。   最后还是年轻的Alpha更胜一筹。   闻翼病了一场,又因为躺靠的姿势以及受伤未愈的腰伤而后续乏力。他强在双臂爆发力,但刚刚的情况下他已失了先机,早有准备的池一鸣掐住了脆弱的骨节,将以往总是上位者的闻翼牢牢按了回去。   当然,这是他半条腿跨跪在床上,以自身重量压制住闻翼半身的前提下。   “呵。刚刚那一瞬,我倒是有些理解那些生怕Alpha抢了自己地位的人究竟在害怕什么了。”   闻翼的语气轻松,虽然长眉微蹙,可脸上神情还算平静。   “呼…”池一鸣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这会儿长出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却不敢放松半点。他看着面色镇定的闻翼,沉声道,“你高烧的时候不停说着对不起,当年鹰组织的覆灭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翼的身上充满了迷,哪怕是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池一鸣也总觉得他掌握不住这个男人。   “履行去见陈北的约定,你只能换我一个承诺。”尽管身体因为Alpha信息素的影响而颤抖着,但闻翼并没有丧失主动权,他看向压在身上的青年,平静抛出选择题,“是让你的妹妹有出入散心的机会,还是换我诚实回答有关过去的问题…你自己选。”   明明客观上池一鸣是压制着闻翼的,可三言两语间,他又变成了那个被为难被逼迫的人了。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养父,闻翼倒确实是留了个难题给他。   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池一鸣终于开口:“我选年年。”   闻翼挑眉反问道:“你这么努力周旋在那些人中间,临门一脚了,准备放弃了?”   “不!”池一鸣笃定答道。下一秒抬手掀开盖到闻翼腰部的薄毯,“啧。你这人在家养病也穿这么正经?”   闻翼有些好笑地看着刚才凶巴巴的Alpha此刻在与自己的皮带较劲,一时被逗笑出声。因为少了一只手的压制,他伸手扣住了池一鸣准备直接撕扯的手腕,叹了口气道:“做什么?”   “等价交换。不是你教的?”   “…你倒是会挑时候。”闻翼的表情有些意外和无奈,“可我现在没有兴致。”   正埋头‘奋斗’的池一鸣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后反问道:“怎么?你不行了吗?”   “你这么问…到让我没法回答了。”   “没法回答就不答,反正让你有兴致了,就算这笔交易成立了。”池一鸣自顾自说完就低头去解闻翼的皮带扣,虽然费了点力还让闻翼自己搭了把手,但到底还是在那皮带报废之前解开了。   “谁教你的?”   “陈北。”   听到答案的闻翼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池一鸣。   Alpha和Beta的生理结构方面还是一致的,而从前想着和付倾凑合过日子的时候,倒也有过类似的经验。虽然被闻翼盯着做很不自在,但还不至于不会做。   然而现实并没有池一鸣想象得那么顺利。因为他忘记了闻翼不是付倾,Omega会因为青睐的Alpha信息素而动情,但Beta无法感知信息素,闻翼并不会因为他的信息素而产生冲动。看着无动于衷的闻翼,池一鸣一咬牙,松开禁锢闻翼的手,俯身把头埋了下去。   人类口腔的热度比皮肤表面要高。   闻翼愣了一秒,随即伸手扣住了池一鸣后颈把人拎了起来。   池一鸣此刻的表情严肃,一脸英勇就义的决绝,哪有一点暧昧旖旎,看得闻翼不住地叹气。   “池一鸣。”   闻翼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点名道姓地称呼池一鸣了,猛地这么一唤,池一鸣自己反而愣了一瞬。   “怎么了?我这样…你不满意?”   闻翼板着脸,表情异常严肃,比池一鸣更不像是要做这种事。沉默了片刻后,男人突然出声问道:“这么做…你痛苦吗?”   因为意外的提问,池一鸣心中一时没有答案,也沉默了一会儿。   他挺直身体,仍是以俯视的姿态注视着闻翼,略犹豫了下诚实回道:“当然。闻翼,我是个Alpha,不想当谁的玩物。”   “我没把你当玩物了。或许一开始是出于无聊与好奇,不过当我隐约猜到你的身份之后,这种念头就没有了。”   这个回答出乎池一鸣的意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闻翼在诉说心里话。   “你和叔叔不应该是携手战斗的同伴?你知道了我是他收养的孩子却还用这么多手段把我困在身边?我无法理解你这种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呵。没你想得那么复杂。”闻翼自嘲地笑了声,目光有些飘忽说道,“我知道你是鹏哥养大的孩子。看到你,我既怀念又矛盾,同时…还在你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所以…呵,我现在反倒不想放手了。”   男人不顾腰上旧伤,挺腰坐直了些,双手扣住了青年的腰侧,再次郑重问道:“为了你的亲人而委身于我痛苦吗?”   “痛苦。”   这一次,池一鸣回答得很干脆。闻翼听到这个回答反而愉悦地笑了,他松开手,缷力往后一倒,脸上因勉强后的疼痛而有一瞬扭曲。   “那正好。我要你和我一起饱尝痛苦,在挣扎和流血中迎接清醒。代价或许只有今晚,又或者是…直到我的消亡。”   池一鸣别开头,随手拍开闻翼的手,恢复自由身后抱臂站在床边。   “所以…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闻翼抬手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淡定道:“继续践行你刚刚的决定,只不过这次我要的是你整个人。自己去洗干净,浴室有沐浴露可以临时代替,你自己就是Alpha,这种准备工作该怎么弄,不用我搬把凳子坐浴室指导你弄吧?”   池一鸣挑眉,最终无奈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顶着这副正经模样说这么下流话的?”   “饮食男女,人之常情。”   “啧。”   池一鸣当然知道这种事要怎么准备,那也是他Alpha的本能之一。可位置颠倒,他一个Alpha给自己做准备,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热水拍在背上,池一鸣佝偻着身体,有些僵硬得一手死死扣住淋浴间的门框,力气大到恨不得将那门框掰下来一块。所幸淋浴的水声大到足够掩盖其他的声响,让他不至于被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尴尬死。   因为不熟悉加上紧张,池一鸣愣是在浴室磨蹭了很久才出去。   也不只是浴室的热气还是做的事太过羞耻,年轻Alpha出来的时候脸颊微红,手脚动作也有些僵硬。   闻翼并没有笑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随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上来。”   卧室开了暖风,可还是无法让刚洗过热水澡的池一鸣立刻感到温暖。已换了睡袍的闻翼能够直观感受到Alpha偏高的体温,也或许是青年刚洗过澡的缘故,这一刻的闻翼只觉得自己的体温就如同那冷血动物一样冰冷,也因此无比渴望汲取旁人的体温。   他将池一鸣拥在怀里。从来身处上位的Alpha没有当过承受的一方,所有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僵硬生涩。然而本能的逃离却被贪恋体温的男人察觉,牢牢地扣住了腰,只能顺着对方的意一步步向下坠落。   宛如…那落入蛛网的鸟。   那是捕猎者精心准备的牢笼,他一头栽了进去,徒劳挣扎只是加速了自缚的速度。蜘蛛蹲守暗处,看着猎物不再有挣脱的力气,才出来收割自己的战利品。   闻翼说要一起感受痛苦。   池一鸣当然也痛,但他偶然间瞥到闻翼的神情,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让他感觉正享受这一切的男人自己此刻更痛苦折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闻翼没有最初的憎恨,明明他此刻是痛着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池一鸣已抬手盖住了闻翼的双眼。   指腹沾上温热的泪水,他痛着却笑了,凑到闻翼耳侧低声道。   “…交易达成。” 第49章 墓园   闻翼为何会在那时落泪,池一鸣没有追问。   躺在一张床上,他发觉自己也可以睡得很沉,翌日睁开眼便是闻翼的侧颜。   和之前生病时一样的脆弱。只是这次当池一鸣将手放在他脖子上时,男人忽得睁开了双眼,歪头直勾勾看向自己。   “嘶~”悻悻收回手,池一鸣撑着坐起来,动时才感到腰腿一阵软疼。闻翼腰上有伤,他们之间的情事几乎是池一鸣自己来动,中间还被故意掐着腰轻易挣脱不得,总之就是这一番事办下来,池一鸣是更累的那个,也难怪他晚上倒头就睡,即便是和闻翼同床共枕,也睡得十分熟。   闻翼看见了,可却没有出言指责一句。   池一鸣翻身下床,双手背在身后,左右转了转腰适应。得益于Alpha出众的身体素质,折腾了一夜的‘后遗症’基本只剩腰酸腿疼,蹦蹦跳跳活动几下比闻翼还灵活自如些。   “一鸣。”   “嗯?”池一鸣正扳着手臂松泛筋骨,闻言半转过身去瞥闻翼。   男人还靠坐在床上没动,神情有些懒怠,上衣最上面的扣子也松开了三四颗,此刻松松垮垮露着胸膛,整个人不似平时精明凌厉的模样。他抬手将垂在颊边的头发拢到脑后,复又说道:“今天陪我去个地方。”   池一鸣下意识问道:“年年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你答应我的事?”   “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今天要去的地方和鹏哥有关,你确定不跟我一起么?”闻翼很会拿捏池一鸣,抛出池鹏,池一鸣就必须做出选择。看着青年攥紧拳心中正犹豫,他才笑笑又道,“你跟我走。你妹妹我喊周炜带她去你想让她去的任何地方。”   池一鸣的心绪被吊得起起落落,此刻只恨不得手边再来个墨水瓶,他也给闻翼开瓢清醒清醒。   “我去。”   得到满意的答复,闻翼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舒一口气道:“你收拾好了就去找你妹妹吧。我这边安排好了会让人去叫你。”   池一鸣当然不会拒绝,走到门口时却回身上下打量了闻翼一番后问了句:“你现在这样…需要我下楼叫敏姨过来帮你么?”   闻翼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池一鸣一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第一时间就直奔一楼妹妹住的地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枪姐是池一鸣看好且相对信得过的Omega,所以他放心让池年去枪姐所在的区域散心,反正无论去哪里都比窝在闻氏的宅邸里强。他说得兴起,并没有留意到妹妹态度上的些微变化。   闻翼信守承诺,他人还没下楼,周炜便已经到了。那冷冰冰的秘书赶到时,兄妹俩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饭。   池一鸣对来人并不意外,甚至心情大好为彼此介绍,末了看向周炜正色道:“今天我和闻翼都不在,我妹妹的安全就全权委托给周秘书了。”   周炜是拿了加班费才来的,虽然看孩子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可没有打工人会拒绝三倍工资。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淡淡道:“先生已经电话交代过了。”   似乎因为是闻翼交代过的,池一鸣听了就只是嗯了一声,竟没有多嘱咐一句,只是送妹妹出门前将一直戴着的吊坠摘下给她戴上,又简单描述了下枪姐和店铺的大概特征。   看着载着池年的汽车真正开出了庭院,池一鸣才真正安心了些。   折返回去继续吃早饭的时候,闻翼才坐着轮椅姗姗来迟。从前他坐轮椅更多的是演给别人看,这阵子接连伤到了本就脆弱的腰椎,此刻他倒是真的需要轮椅了。不过让池一鸣更意外的是闻翼今天的着装。   那是一身纯粹的黑。   黑西装、黑领带,衬衫是极致相反的白…虽说闻翼平时多数也是深色正装,可却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似的穿得那么沉重。   敏姨不知何时跟进来的,手臂上也搭着一套黑白配的衣服。不必问,池一鸣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准备给自己的。   只不过看到那与闻翼身上一模一样的黑白配,池一鸣心头忽得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终于看着妹妹走出宅院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脸上淡淡的笑容也全部收敛起来。他看向闻翼,神情严肃问道:“要去哪儿?”   刚吃了两口饭的闻翼放下筷子,转头看过来,表情同样凝重。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   “墓园。”   话音方落,气氛已经凝固了下来。   池一鸣放下筷子,起身走到敏姨身边拿过那套衣服,去了一楼的房间换,从头至尾他都是沉默的。即使换好了出来,他也是绷着脸不说话。   养父池鹏的过去既是他与闻翼之间交易的内容,也是维系两人目前微妙关系的纽带,同样的…池鹏的离去也是他们之间默契的伤处。在被池鹏捡到养大之前,池一鸣还是个不知父母是谁、更没有姓名的野小子,如果没有被收养,他可能只是界外帮派豢养的肉盾,必要时丢出去给虫兽垫肚子的弃子,所以面对养父的事时,他笑不出来。   很巧,闻翼也是如此。   两人默契得都保持沉默,闻翼也放下碗筷,尽管他面前的饭食几乎没动几口。   “走吧。”   闻翼终于出声说了一句,池一鸣没有二话,走过来在后面推动轮椅朝外面走。   宅邸门前已停了一辆车,下车的人竟是有些时日没见的荣嘉。只是比起之前一看到池一鸣和闻翼走得近就冲动的模样,今天的他同样沉默,就连和池一鸣对视也只是匆匆将视线移开,都没有趁机瞪上几眼。最反常的是荣嘉今天竟没有主动帮闻翼上车,甚至整个过程他都表现得很生分,只在下车帮忙拉开车门的时候稍稍接近了一点,最后还是池一鸣在旁边搭了把手才把闻翼送进车里。   “轮椅折叠放在后备箱。”后备箱盖缓缓开启,一直沉默的荣嘉此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说完就径直走向驾驶位,开门坐了进去。   这很反常。   池一鸣将轮椅收起放到后备箱,关上后盖走到另一边,拉开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发动,朝着目的地驶去,过程中同样静得异常。   墓园的存在池一鸣提前从妹妹口中得知,所以闻翼今天提起时他并不意外。而且池鹏是在界外去世,界内的墓园即便有为他立碑,也不过是一个念想。真正让池一鸣在意的时那里埋葬的属于养父的过去,也因此他才会跟来。   车子开了很久,久到窗外闪过的风景看得人有些烦躁,眼睛也感觉很累。池一鸣一手支着头,靠着车窗竟慢慢合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停在了一片宽阔的空地上,不知道停了多久。   “醒了?下车吧。”   池一鸣长呼出一口气,抹了把脸推门下车。重复着从前荣嘉的工作,将弄好的轮椅推到车门边,伸手揽了一把将闻翼从车里带出来。闻翼几乎没有自己用力,也得亏池一鸣是个Alpha才扛得动人。   荣嘉并没有跟下来,闻翼也没有让他下车,只半转过头对站在轮椅后面的池一鸣指路道:“往那边,是墓园管理处的入口。”   男人抬手指了个方向,池一鸣推着他往前走。放眼望去,周遭是一片荒凉孤寂,沿途甚至看不到几杆路灯,能看到的建筑也是清一色的灰白,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颜色,光是远远瞧着就觉得压抑,配上周遭的荒凉,这种感觉更甚了。   管理处的人对闻翼的到来也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对方毕竟是大主顾,他们也便没有多废话,刷了卡就让人进了。   池一鸣推着闻翼跟上领路的工作人员,一路往里面去了。在穿过曲折的通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不过那感觉只有短短一瞬,单独辟出来使用的区域打理得很干净,可那林立的十几座墓碑却如山般压在人心口。   “辛苦了,接下来两个小时,请不要来打扰。”   过来的一路上闻翼表情严肃,此时才缓和语气说了一句。自从这片空间前两年被闻翼租用下来后便一直是这样,管理人员也早熟悉客户的习惯,轻声答应下来之后便果断离开,将空间留给客人自己。   隔音的透明玻璃门关闭,他们在这里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闻翼望着那一座座墓碑,有些哽咽道:“你不是…想知道当年的事吗?这里就是答案。”   池一鸣越过他走上前,每一座墓碑都打理得很好,墓前放了鲜花,碑上贴着墓主人的照片和他们的名字,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眼看过去,刚好是十二座坟墓,而最前面、也是最大的那座墓碑上赫然刻着池鹏两个字,黑白照片里的男人笑得灿烂又有些陌生。池一鸣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个池鹏就是抚养他和弟妹们长大的养父,但遗照上男人的笑容确实他陌生的。   印象中的养父很少笑,他慈爱却忧郁,时常心事重重望向远方。   从前的池一鸣不懂,直到站在养父的衣冠冢前,他才有恍然大悟之感。   哒、哒…是金属棍子一下下规律敲击地面的声音。   不需回头,池一鸣也知道是闻翼。他并没有询问男人,只是默默面对这十二座墓碑站立不语。   “鹏哥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挺好的,他捡到的孩子在最后一刻都守在他身边,为他伤心、为他哭泣。或许他也有遗憾,不过至少离开前他是有家人守护着的。”   闻翼低着头双手拄着拐杖,闻言嘴角扯出一抹十分勉强难看的笑容,喃喃道:“是嘛…”   池一鸣直视前方,忽得开口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为什么这么问?”   “叔叔走了…鹰组织的人也都死在了当年,如今再也没有人能证明你是他们的伙伴。在所有人看来,你是摧毁鹰的功臣,是反抗组织的敌人。一个人…不绝望吗?”   闻翼听了只自嘲一笑。   “我早过了绝望的年纪了。”   “是吗?”池一鸣终于转头看向身旁人,将心中疑问说出了口,“昨天的交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叔叔和你这样的人又为什么会一败涂地?”   “交易…对,我们的交易。不过,这会是个很长很无趣的故事,你确定要听么?”   池一鸣神情严肃,这一刻他不曾有过半分犹豫。   “要。” 第50章 我答应   “有人不想做笼中鸟,也不想让同病相怜的其他人重复这样的悲剧,所以有了鹰。只是这只幼鹰自己的羽翼还没有丰满,被风和锁链无情折断了羽翼,残骸被展览,时刻提醒着其他想要挣断锁链的囚徒……这是条死路,仅此而已。”   闻翼自己口中所谓的很长很无趣的‘故事’,实际在被他亲口说出时却是简短无比。   池一鸣沉默半晌后开口问道:“你出身十三家族,又是闻鼎天唯一的儿子,是这里的既得利益者,也是束缚别人的锁链,你为什么会成为鹰这样组织的首领?”   “家族既是特权,也是职责。权利通常是与义务并存的,我厌恶两者,所以我成了鹰。”   “可是这样说的你之前曾经亲口告诉我,家族的意志即是你的意志。”池一鸣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不怀疑闻翼话的真伪,可却始终无法琢磨透这个人。轻笑了一声后接着说道,“呵。说实话,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应该颠倒主宾。”   池一鸣从不觉得闻翼是甘愿做傀儡的人,他对他的印象从始至终未曾有过太大的改变。哪怕在知晓养父和闻翼的过去,他看待对方的立场和情感有所转变,但于闻翼这个人本身而言却是没有改变的。   任性。   在他看来,闻翼一直是这样的人。而正因为如此,由闻翼口述的过去与其言行总有矛盾的地方,而这才是池一鸣现在真正纠结的关键所在。   闻翼颇有些自嘲地反问了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狂妄的人?”   “不是狂妄,是任性。”   池一鸣的目光深沉而坚定,他还是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从始至终未曾动摇。沉默了一会儿后,闻翼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移开视线,忽然说道:“当年出事之后,闻鼎天说过一句他人生中我认为唯一正确的话。”   “是什么?”   “蜘蛛的巢穴里生不出自由翱翔的鹰。从我作为他儿子在闻家诞生的那一刻起,家族既是我的荣耀与助力、也是束缚我的枷锁牢笼。只有蜘蛛自己才不会被蛛网黏住手脚,所以当我选择背叛的那一刻起,蛛网就不再是我的助力,而是勒在我脖子上不断收紧的绳子,注定了‘鹰’会坠落死在蛛网上,现实…也确实如此。”   池一鸣听懂了,闻翼在用剖开自己过去的方式解答他长久以来的困惑,这也是为什么闻翼总给他一种隐隐的矛盾感。所以他问:“清醒着否定自己…这样活着你不累吗?”   闻翼咧开嘴笑了,但笑得不似以往自信,至少在池一鸣看来,他现在笑得很难看。   闻翼没有回答,而是开口问道:“你觉得闻鼎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独裁者。所以他真的是你杀的吗?”   这次,男人诚实地答道:“不是。你相信外界的风言风语?”   池一鸣摇头:“我只是更笃定自己的判断,你做得出来这种事,仅此而已。所以那个独裁者是谁杀死的?”   他们俩的对话并不是单方面的提问或回答,答案后面必定跟着反问,而无论是谁此刻都诚实平和地回答彼此的问题,此刻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平衡平等。   闻翼坦然道:“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在意。那时的我刚被放出来,能见到的活人只有闻鼎天仅剩的亲叔叔一家,所以动手的不是我。不过我和人做了交易,拦下了见面场地有炸弹的消息,漠视了闻鼎天被炸死…而已。”   “呵。”池一鸣笑了一声,但这声笑是不带任何嘲讽和贬低的,单纯只是他对这件事的评价而已,“像你会做出来的事。我还有最后几个问题…第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与池鹏的关系的?第二,为什么在明知一切后还要用这种方式困住我?有没有想过叔叔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告诉我们他的过去,就代表着他曾经的梦想和过去与我无关?”   闻翼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回应道:“看到鹏哥的遗物之后,因为那吊坠是我送的,里面掺了闻氏和另外几家才能用的稀有金属,无论它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认错。不过在此之间我并不知道你和鹏哥的关系,留下你单纯是因为我内心想这么做。至于第二个问题…答案同上,鹏哥是你养父这件事确实很令我意外,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决定。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还欣慰于你把我曾经说过的话都记得很清楚。”   “面对你,少记一个字都有可能招来灾祸。”   “谢谢。我会把这句话当做正面的评价记住的。”   明明是不好听的评价,可闻翼却发自内心笑了,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下一秒人就往旁边一倒,池一鸣一惊,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本能出手把人扶住,“喂!你!”   “我没事,就是有点站不住而已。”   池一鸣抿唇,扶着人后退两步坐回轮椅。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示弱这招你还真是屡试不爽。”   “对人充满善意这点,你很像鹏哥。不过在这种地方,你得学会铁石心肠。”   “然后看你直接摔地上?事后再找茬搞我?”   “呵…我又不是闻鼎天,不会泄私愤。不过前半句是对的,你得学会无视。界内充满了欺骗,哪怕是在信任的人,也有可能在不经意之间背叛你…呵。甚至有可能他背叛你的时候,还觉得只是为你好。”   池一鸣听得皱眉,如果说前半句还勉强算是闻翼对他的‘教育’,那后半句明显就是另有所指,再联想到鹰的覆灭,很快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   “你被信任的人背叛过?”   闻翼点了点头,意外得诚实。   “是谁?”   “我想以你的聪明,不会猜不到答案。”   能留在闻翼身边的人并不多,而这其中池一鸣认识得就更是掰着指头就能数得出来的程度。周炜和闻跃新,一个与闻氏无关、一个年龄太小对不上,至于敏姨,虽然看起来是最熟悉闻翼的人,但女人明显连闻翼被关的原因都不知道,排除掉这些闻翼身边最亲近的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人从一开始就莫名奇妙的针对行为、若有若无的暗示、以及最近的禁闭和消失。   “你把背叛者留在身边?”   “严格来说…他不算背叛我。只是他自以为是为我好,却成了闻鼎天顺藤摸瓜铲除鹰的那条藤。当年鹰牺牲掉的人可远不止十二人,譬如那个拼死掩护鹏哥逃离,最后被闻鼎天当做我的替身上报的组织成员,除他之外,还有很多人。荣嘉说要为出卖我而赎罪,我也要为鹰牺牲的那些人赎罪,所以我把他留在身边,就这么简单。”   “你活得可真累。”   “呵…我也这么觉得。”   过去的碎片已经借由闻翼之口拼凑补全,池一鸣已经对于养父、界内大叛乱以及闻翼这个人有了相对足够的了解。这其中闻翼亲口说过的话与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些‘上层人士’的风言风语又为池一鸣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你之前说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巧的是最早我替你出席的那次酒会,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也说过相似的话。你说给我权利,好奇我怎么做,是在复刻曾经的自己?”   “对。”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有像闻鼎天那样下狠手对我?”   而这一次,闻翼沉默了。他没有回答,池一鸣顺着这个思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鹰…没有完全覆灭,对么?”   闻翼愣了下,随即笑着点头道:“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机敏,这样我反而更不愿意放你走了怎么办?”   “你想毁约?”   “对。”   池一鸣答应留下来,无论是还钱还是后面与闻翼的赌约,本质都是为了能够早点办完这一切回家。无论他和闻翼之间的关系亲疏远近,这个约定的效力池一鸣从未怀疑过,所以他从未预想过闻翼会盯着这副模样堂而皇之地毁约。   “骗子。”   “你往枪姐那儿跑得勤,就连自己妹妹难得散心也选在了那里,除了为逃跑做准备,也是因为那里本就更适合你们生活,不是吗?”   闻翼将池一鸣的心思完全猜透,这些他太容易看出来了。之前不提只是时机还没到,如今话已经摊开讲了,他也把自己最真实的打算都暴露给了池一鸣,自然不会再藏着自己手中的筹码。   毕竟,交易要你来我往才能持续得下去,至于利益多少,那就纯看个人手段了。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又能给予我什么?”   池一鸣没有拒绝这个交易。他不喜欢界内高层制造的压抑环境,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因为讨厌而一味否定这里的一切。相较于界外衣食住行和生病都求助无门的情况,界内无疑是更好的选择,而且他现在已经知道枪姐守护的那片区域对Alpha和Omega都非常友好,只要付出就能收获回报,对于年幼的弟妹和疾病缠身的付倾、甚至对于一直以来保护弟妹的他自己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最优解。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明确闻翼的真实想法,以及那会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你是那些孩子里最想鹏哥的。‘鹰’并没有消失,它只是被迫转战于暗处,你是最合适领导他的人选。作为交换,你可以把躲在废墟下的同伴都接到界内,我会请枪姐给你们寻找一处安静的住所,池年也不必被困在闻氏的宅邸里,你可以自由地照顾自己的弟妹们,只是每天晚上,要回到这个家陪我。”   “把他们接进来,然后留更大的把柄给你?”   “你猜为什么蛛网到枪姐那里就再也拓展不下去了?”   “不怕我表面答应你,然后某天带着弟妹彻底消失?”   闻翼坦然笑了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哪个环境对你的弟妹同伴们更好,你应该有正确的判断。我想保持长久稳定的关系,也是顾念曾经和鹏哥的情谊,所以我愿意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做出一定的让步。”   既是让步,也是牵制。甚至可以说比起先前强硬的手段,这样的方式池一鸣更加难以拒绝。   弟妹及同伴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心里最牵挂的事。现在界外只有柳易一个人守着两个孩子和一个病人,如果闻翼真的下定决心毁约,比起抗拒,接受反而更有利一些。   “我可以答应留在你身边,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在第三方的见证下,公开作出承诺,无论我们之间如何发展,你都绝对不能以我的弟妹同伴作为威胁手段。如有违逆,我会曝光你的一切,拉着你和叔叔所有的心血陪葬!”   “毁了鹏哥过去的心血,你忍心吗?”   池一鸣下意识摸到胸口,才想起养父的遗物出门前给了妹妹。他抬头,神情坚定道:“我说过,叔叔从不曾透露自己的过往。不论他是否真的放下了曾经,这份念想他不曾对我们说过一个字,也就是说鹰是你和叔叔的心血,而叔叔只想要我们平安长大。毁了鹰,你觉得谁会更心疼?”   这是头一次,池一鸣掌握了闻翼的把柄和痛处。他可以笃定,‘鹰’之于闻翼正如弟妹之于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动摇的存在。而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闻翼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呵!哈哈哈!”闻翼咧开嘴笑了,末了他长舒一口气,带着些放弃挣扎的意思说道,“成了,你赢了。我答应你,第三方我会找二爷爷那边和枪姐同时见证,不过在我违约之前,具体内容你也不能泄露半个字。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也答应。” 第51章 曾经挚爱   他们出来时正撞上几人结伴而来。   两名年轻些的一左一右搀扶着一对步履蹒跚的老夫妻,四人都是满脸悲伤。   然而当他们看到迎面而来的闻翼时,那对老夫妇的脸色大变。明明还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们却已早早侧身让路,并将两名年轻人揽到了身后,看起来很害怕闻翼的样子。   路过他们时,闻翼没让池一鸣停下,而是径直越过那一家人。擦肩而过时,池一鸣有意多瞧了那对老夫妇一眼,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处墓园确实很荒凉,整个停车的空地到现在也只有两辆车。一辆是他们的,另一辆显然就是刚才那一家人的。   荣嘉绷着脸站在车旁,瞧那样子,不知是站了多久。见闻翼他俩出来,走过去主动拉开了车门,这次他依旧没有主动搭把手。不过池一鸣现在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以及荣嘉‘泄密者’身份,所以对荣嘉的反常已并不感觉奇怪了。   车辆发动离开时,回身还能遥遥看到那一家人逐渐模糊的背影。池一鸣转身坐回来问道:“那家人为什么这么怕你?”   闻翼嘴唇微动,但第一时间并未发出声来。大概过了十几秒,他才出声道:“他们是池鹏的父母和弟弟一家。”   池一鸣下意识反应,直接转过身面对闻翼,虽未开口,却直勾勾盯着男人等着他后续的解释,也是意外于养父在这里有家人。   “鹏哥生在界内,之前明面上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池家被连累出事前虽然比不上十三家族,但多少也有自己一份产业。不过鹰覆灭、鹏哥被闻鼎天定为首领追捕生死未卜,池家也被打压。现在…就只能算是界内的普通居民。”   “因为你是明面上打击了鹰的功臣,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你和叔叔私下里的关系?”   “对。那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除了我身边少数的几个人,没人知道我为鹰的同伴在这里立碑祭奠,因为明面上他们都是界内的重犯,是被抹去一切的人。”闻翼长叹了口气后才继续道,“这里偏僻,价格昂贵但胜在保密程度高,只要收了钱他们才不管你祭奠谁。对那二老来说,儿子生死未卜又背负罪名,基本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挑这里他们私底下来也不会招来什么风波。”   换言之就是池家人并不知道闻翼在这里单独辟了一块地方祭奠,他们只是正常过来而已,却没想到在这里撞上闻翼。   池一鸣细细回想那对老夫妇略显惊恐的神情,以及他们刚过去时工作人员疑惑的表情,立刻想起了什么。   “所以那次酒会,他们说你每年那个时间都会不在几天,就是来这里?”   闻翼点头,回应了池一鸣的猜测。   那之后,两人都默契沉默了一会儿。池一鸣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扭头看向车外快速略过的风景。当视线内高耸的建筑逐渐变多时,池一鸣突然开口说道:“我想见见那对老夫妇,条件随你提。”   池一鸣对养父的过去一无所知,养父也从未跟他们几个提过家人、伙伴。尽管不提,但养父倾注在他们身上的爱不假,那份对家人与亲情的渴求也不假,所以池一鸣总觉得养父他该是想自己的父母亲人的。只可惜直到生命消亡,池鹏也没有再返回界内的机会。   池一鸣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池鹏父母的存在,就不可能视而不见。   “随我提啊……这条件虽然听起来很诱人,但还是算了。”   池一鸣的心跟着一落,那一瞬间脑袋里已经开始思考是否要通过枪姐的渠道去见见两位老人家了,却忽然听到身旁人说道:“鹏哥的事我不想拿来做交易,安生在家陪陪我,后面…我来安排。”   池一鸣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又坐了回去。   这个答案其实有些出乎他意外的。他没有转头去看闻翼,只耳边传来男人与别人通话的声音。   “嗯…关于捐助出面那事,我想临时添一个人,辛苦你这两天腾出空过来一趟…嗯…见面聊。”   通话的内容很简短,不过似乎通过了其他人,颇有些麻烦。   等闻翼挂了电话,池一鸣才出声道:“还要经过第三方这么绕吗?”   “倒也不算麻烦,只是我不方便自己出面。刚好这人现在是鹰的幕后代理人,提前见一面,日后融入鹰也有个领路人。”   闻翼明面上是剿灭鹰的功臣,无法再带领鹰确实是理所当然,可这其中却还有些说不通的点。   “等等!陈北说鹰是当时界内规模最大的组织,别人不知道你是鹰的首领,那鹰活着的那些人呢?”   “我当初是化名。而且除了你养父在内的那十二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身份。”   闻言,池一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现在能带领鹰的人还会和你合作?”   如果是不知详情的鹰组织成员,应该只会憎恨闻翼,别说合作,见面不给他一刀都算是能忍的了。可按闻翼的说法,知道他身份的成员已经全都死在了十几年前,这点池一鸣怎么都想不通。   闻翼看他的样子心中便已明了,笑了笑道:“会。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只是之前他并不隶属于鹰。”   闻翼的话似乎总是在解答问题和提出问题之间交替,事关养父的事,池一鸣免不了少些耐心,板着脸斥道:“一直故弄玄虚有意思吗?”   “没意思,不过是想逗逗你。”闻翼手臂曲起懒懒地撑着脑袋,目光瞥向青年,随后说道,“这么说吧。那个人是鹏哥和我的学长,他差一点就成了你另一个叔叔。虽然他一开始并不是鹰的成员,但对于不甘心的成员来说,池鹏曾经的另一半总比隐藏身份的我可信得多。”   闻翼感叹了一句,抬眼看到池一鸣有些呆愣的表情,不由失笑道:“怎么这么表情?鹏哥比我大好几届,当年出事的时候也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爱人不是很正常?”   池一鸣回过神,摇摇头道:“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而且叔叔也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所以刚刚猛然一听说,有些…意外。”   “鹏哥那时候应该是很绝望吧…毕竟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他连亲人的事都没有跟你们提过,更别说他和学长的事本来就是遗憾了。”   “是因为有了鹰,所以才没在一起吗?”   闻翼想了想,刚想点头,可到一半又变为摇头。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挺复杂的。硬要说的话,可能因为学长的家世太好了。”   “也是十三家族?”   “嗯。所以学长的家里不仅不能接受未来家主的伴侣是个Alpha,更不能接受学长是被睡的那个。鹏哥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我想这一点你也很清楚,所以创立鹰之后,他就狠心和多年的爱人断了。既是为了出事后不连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也是为了不让对方为难。毕竟对当时的他们而言,理想和爱情是无法共存的。”   “然而他还是成了鹰的一部分。”   闻翼颇有些感慨地长叹了口气,附和了句,“是啊…到头来,学长还是没能像鹏哥想得那样跳出去。”   “那…他知道叔叔已经不在了么?”   “不知道。学长藏得比我深,不过换做是我,就算心里隐隐有猜测,也不会愿意承认吧!”   提起旧事,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闻翼按下了车后窗的开关,车窗下落,风呼呼得灌进来,吹得头发有一丝凌乱,不过令人烦闷的气息也被吹散了一些。   “今天就这样吧!反正这两天你就能见到人。”   “…嗯。”   闻翼虽说是过两天,但实际上第二天傍晚,池一鸣就见到了人。   会面的地点并没有选择闻氏的宅邸,而是一栋保密措施很完备的大楼,车也是听到大楼仅供内部人员进出的后门。   毕竟是十三家族中两家的家主,他们公开见面难免会引起很多舆论问题。而且闻翼并没有告诉池一鸣对方的名姓,所以对方的家族是否在立场上与闻氏相悖,这点他也不得而知。   可一想着是去见养父曾经深爱的人,池一鸣不由紧张起来。   领路的侍者一路将两人带去了顶楼,同样入目一片金碧辉煌,却没有赛门弄得那么庸俗。   侍者在门口与黑西服的保镖沟通了几句,后者帮忙开了门。   “二位里面请。”   闻翼今天没座轮椅,尽管拄着拐行走还会不经意用到腰,但轮椅实在是太扎眼了。池一鸣陪在身边,时不时拉扶一把。   堪比宴会厅那么大的空间,内里的装潢却是一水低调的暗红色,而他们今天要见的人手捧着书坐在单人沙发翻阅。   听到声音,男人将书合上放在一边,起身整了整西装走过来。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鬓边却已生了不少白发。金丝边眼睛使得那张比闻翼还要端正出众些的容颜更显斯文精明,举手投足间尽显一家家主的身份与气度,让人轻视不得。   只是一眼看过去,池一鸣有些难以想象养父曾经的伴侣竟是这样一位有压迫感的成熟男人。   “闻翼,好久不见了。”   男人朝闻翼伸出手,尽管一手拄着拐,闻翼还是不失风度抬手回握,寒暄道:“一年多了,确实好久不见。叶学长近来可好?”   “还是老样子。”   男人微笑着回道,又注意到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池一鸣,便出声问道:“这就是你电话里说要添的人?是为了他才特意来这一趟?”   “是。”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你那儿最近的事,不过倒是巧,居然和他一个姓。”男人口中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池鹏。池一鸣刚想开口,便听得男人追问道:“所以这年轻人对你很重要?”   闻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勾住池一鸣颈间黑绳,将昨晚重新回到池一鸣手中的吊坠拽了出来。   “叶学长。准确来说,他对我们以及鹰都很重要。而且我想说有些事不是巧合…他是鹏哥逃到界外后收养的孩子。”   “!” 第52章 他是我的   男人的目光定格在了池一鸣身上,池鹏被提起时,周身的强势一瞬卸去。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年轻Alpha,明明已经听到是收养的孩子,却似乎执着得想要在池一鸣身上找到昔日爱人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放弃了。   仅仅是初见,外表和气质上池一鸣并不那么像池鹏,当初闻翼也是从池一鸣与弟妹相处及种种细节中才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感觉的。   “叶学长,有什么话我们不妨坐下详细聊。”   “…好。这边坐。”男人回过神,退了几步抬手示意手旁的沙发,自己则犹豫了下仍旧坐回一开始的单人沙发,他没有忘记今天是他和闻翼的公事会面。各自落座后,他又看向池一鸣,主动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年轻人。我姓叶,单名一个勖字。”   池一鸣点头致意。   “叶先生好,我是池一鸣。”   闻翼这时转头看了眼池一鸣,来了句:“你跟我说话怎么没见这么老实过?”   池一鸣丢给对方一个白眼,双臂交叉淡定反问道:“你自己不清楚原因?”   闻翼无奈耸了耸肩,但脸上的笑容却表示他对此心知肚明。他们俩人的关系一直在敌对和凑合着处之间反复横跳,真正让池一鸣敌意消失还是因为闻翼示弱坦白了有关鹰和池鹏的事后。自然和曾为养父生前挚爱的叶勖没办法比。   而叶勖只是静静看着两人斗嘴,在闻翼不再还嘴后看向池一鸣,问道:“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他…是不是…”   提起养父的事,池一鸣叹了口气,对着叶勖委婉地摇了摇头。   无需多说什么,叶勖也就明白了。男人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略低头喃喃道:“也对,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那这么多年,你们在界外生活得还好吗?”   池一鸣点了点头,表情认真答道:“叔叔收养了我们几个孩子,虽然界外物资匮乏,他也总是尽力好好抚养我们。他是前两年因病过世的,这个就是叔叔最后留下的东西,叶先生要是……”   叶勖已经领会了池一鸣话里的意思,微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情绪有些低落,只低声道:“现在的我没有资格留下他的东西。你说他当初收养的孩子不止你?”   “对。现在只有一个妹妹在身边,我和闻翼做了交易,准备把其他人也接进来。弟妹中好几个是Omega,而且其中还有人自幼生了病,界外也没办法治疗。”   池一鸣三言两语将柳易和付倾也划归到了池鹏抚养的孩子之列,他刚刚提起其他人,就是看准了叶勖对池鹏的在意不假。如果一定要在这些大家族之间选择对弟妹们有利的人,叶勖显然是更合适的人选,不过他还没有傻到当着闻翼的面表现得偏向叶勖。他说的基本都是实话,剩下的就是叶勖和闻翼之间的‘商量’了。   果然下一秒叶勖就看向了闻翼问道:“这几个孩子日后都会受蛛网庇护?”   闻翼微笑着摇摇头。   “闻氏现在的立场不方便,一鸣自己找了找交易区那片的大姐大,中立而且性别一致,对他对我都心安。”   “哦,那个家族出来的Omega团长,确实比你我合适。”叶勖点头表示认同,转而又看向池一鸣,抬头示意了下,“那他呢?”   闻翼脸上笑容不变,回答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他是我的。”   叶勖并未立刻给出回应,只是放在沙发扶手的手指抬起轻点了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开始思考这个回答的内层含义时,刚刚温柔敦厚的男人又恢复了一族之主的气势,灼灼目光直刺向闻翼。   仅是眼神间的试探,两人便在瞬息之间来上了几回合拉扯。   池一鸣敢将矛盾不经意引向这两人,也是因为之前从周炜和闻跃新的教导中了解到了十三家族的权力结构。十三家族中,以闻氏为首的保守派与以俞氏为首的新派天然对立竞争,但并非所有家族都想加入这场是非权力之争。作为保持中立立场的家族,叶氏是实力地位最为稳固的老牌家族,两边的生意都做,也因为家大业大,所以两派对叶氏的态度更偏向于争取而非打压。   作为这样家族的一家之主自然能有与闻翼叫板的实力,这也是池一鸣在确定叶勖对养父的情感不假后示弱示好的原因。   所以哪怕刚刚闻翼斩钉截铁表态池一鸣是他的,叶勖也并没有予以承认,而是轻笑了下回应道:“是不是的…总得听听年轻人自己的想法吧?你我口头上争这个没意义。”   选择权又被抛回给了池一鸣,事实证明他刚刚的保守是对的。   他已经从闻翼身上领会了太多,作为家主,叶勖有与闻翼叫板的资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无视各自背后的家族立场争个你死我活。叶勖更没有到了今天初见就为了他所象征的过去爱人的念想去和闻翼针尖对麦芒,不过尽管这样,池一鸣也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很抱歉叶先生,虽然今天替叔叔见到您也算欣慰。但这是我和闻翼的约定,我不会背弃自己曾许下的承诺。不过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叶先生能看在与叔叔的情谊上,多帮忙关照几个弟弟妹妹。叔叔过世的时候,他们还很小,我这个大哥终究不能代替叔叔,而且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   叶勖挑眉,片刻后点头应下,没有就池一鸣的归属问题上再争什么,这也是池一鸣意料之内的事。转头他又顺嘴提起昨天闻翼约他时用的理由。   “池家二老那边,你…方便的时候联系我,我带你去。至于联系方式…”   闻翼接收到叶勖的目光,淡笑了下答道:“回去我会让秘书把全套设备配齐,联系方式到时候发给你秘书。”   “那好,这两天我会让秘书多留意你那边的消息。”   叶勖双手交叠至于胸腹前,手肘撑在沙发两侧扶手上。尽管面容平淡随和,可抬眼那一瞬展露的气场却一点都不弱。   某种角度上来说,叶勖和闻翼倒是很像。   对视了几秒后,闻翼主动开口道:“不过有个问题需要你多费心。昨天联系你之前,我带一鸣去了那个墓园,出来时正好碰上鹏哥的父母弟弟一家,他们已经看到过一鸣的长相了,而且学长知道的,一鸣这阵子代替我出面不是什么秘密。”   “这事你们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叶勖只垂眸沉思了下便给了答复,同时又反问道,“另外,你今天带他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看望二老的事吧?”   闻翼点头。   叶勖又看了眼池一鸣道:“池鹏的孩子,确实是最合适领导鹰的人。你有什么打算?”   提起鹰,闻翼的表情有些黯然,池一鸣听到身旁人叹了口气,随后说道:“闻鼎天断了我的后路,鹰的事我不方便出面,这个只能拜托你。不过最近俞元峯憋着劲儿准备针对我,得想个周全的解释把这事圆过去。虽说那些人不可能拿到实证证明一鸣是鹏哥的养子,可这不影响他们借题发挥,而且还有你家族里的那些老顽固和你伴侣那边……毕竟对他们来说,‘池’这个姓氏是容不下的砂砾。”   提及家族,两个手握实权的男人无奈对视了眼。   “你我这样的人,确实做什么都没得选。就像当年……”叶勖的神色有些哀伤,说到当年两个字,却哽咽着难再继续说下去。   池一鸣从闻翼那里听说了当年池鹏和叶勖分开的原因,不过时至今日,当事人之一都已经不在了,他作为旁观者,也只能跟着叹气惋惜。   一时间,厅内气氛有些压抑。   “那个女Omega,你觉得信得过吗?”叶勖没有和枪姐带领的组织合作过,他只能征求闻翼的意见。   “枪姐的话有实力,对待AO总比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要和善得多,不过她是利益主义,鹰已经因为天真而失败过一次了,经不起二次打击。我是敢发疯,可我不会蠢到给自己再埋一次雷。”   “我懂了,这个问题上我会再斟酌。不过为了办事方便,我还是建议你让他离开闻家单独居住,这样能省掉很多麻烦。”   叶勖的建议也在情理之中,可闻翼还是非常坚定地摇头拒绝道:“叶学长,这一条…请恕我拒绝。”   “闻翼,占有欲和我们共同追求的理想哪个更重要,我想你应该分得清。”   “对我来说同样重要。叶学长,如果回到当年,你会选择再次舍弃鹏哥吗?”   “你!”叶勖没想到闻翼直接戳他的痛处,攥了攥拳忍住了愤怒,“我和池鹏曾经是真的不能没有彼此,但我看你并不是这样。至少一鸣他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单方面的强留只会让人厌恶,你未免太乐观了。”   “我不否认是我单方面想要独占,可恕我直言,叶学长的不能没有彼此…似乎也只是失去后的臆想。我们都不过是自私的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池一鸣在旁听得目瞪口呆。   不仅仅是闻翼当着第三人的面直言对自己的占有欲,还有对闻翼和叶勖这两个大家族之主互相戳对方的痛处的幼稚口水战感到难以理解,甚至听得他有点头痛。   他蹭得站起身,背对两人就往外面走,顺便头也不回扬了扬手道:“二位慢吵,我出去透口气!”   意外的,竟没有人阻拦。   作为叶勖的客人,池一鸣在大楼里享有行动自由,他躲得远远的,到一处靠近楼梯的公共座位休息。毕竟他也需要时间消化刚刚那两人一股脑塞过来的信息点。   被留在厅里的闻翼和叶勖同时叹了口气,默契地停止了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口头之争。   过了一会儿,叶勖才又开口问道:“你别告诉我,你对池鹏的养子是那种感情?你们是伙伴,如果池鹏还活着,你也是那孩子的叔叔。”   闻翼长舒了口气,缓缓道:“老实说…我自己也说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情感在作祟。不过这与鹏哥无关,我对池一鸣上心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鹏哥在界外收养的孩子。知道后我也把自己关起来,彻夜去想该如何选择了,所以刚刚的就是我的答案。”   “闻氏那群人能闭上眼接受闻鼎天有个Alpha私生子,但绝不会接受你的另一半是叛乱者的后代。当年在我掌控不到的地方,池鹏遭遇过什么,你应该清楚,一鸣的情况只会比当年的他更糟糕。”   闻翼听了却颇为嘲讽地笑了声,抬头直直看向叶勖反问道:“呵。我自己就是当年叛乱的组织者,这样说难道不是更配?”   “闻翼!”叶勖表情严肃低喝了一声,“当年我已经错过一次。所以现在我既然知道一鸣是他抚养大的孩子,就绝不会看着他再重蹈覆辙。”   “叶氏和闻氏宣战,俞元峯只怕能乐得把他祖宗的坟都掀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再开玩笑。”闻翼仍是笑着,眼神却异常认真,“我和你不同,我现在不打算守着这份家业了。既然早晚打算摧毁的东西,我为什么还要顾及他们的感情?而且于公于私,闻氏被拆分后的局面,你和孟嘉应该最乐意见到。”   叶勖没有出言反驳,算是默认了闻翼的说法。   沉默了会儿,男人复又开口问道:“那个女孩我见过几面,你这么笃定她能取代她的父兄把这块肉吞下去?”   “那丫头事业心强着呢!她母亲也是个强势的,怎么可能容许姓孟的整出那两个私生子抢了她们娘俩的东西。只有同为被压迫的人才明白真正该推翻的是什么,闻氏只是引子,只希望你们给力点,至少在我闭眼之前改改界内这垃圾局面。”   “你也接触陈北了?”   这个也字引来闻翼会心一笑,感叹道:“不聊池一鸣的事,我们在公事上还是很合拍的。”   叶勖沉着脸没有回应,他别开头长舒了口气,突然说道:“说起孟小姐母女,忘记跟你说。苏暖女士怀孕了,小叔紧张得要死,前两天带着她去新建的庄园去住了。”   闻翼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他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叶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道:“这样啊,那几个月以后辛苦你替我道贺了。”   “不亲自去说吗?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妹。”   “…不了。我不想顶着这张像闻鼎天的脸再去刺激她,她和你小叔再婚办婚礼的那次就已经够膈应她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第53章 立场转变   那天见过叶勖回来后,池一鸣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妹妹听。   毕竟有些事他认为对弟妹他们好,可本人未必是这么想的。作为大哥,他有替养父照顾弟妹平安长大的责任,但并没有资格擅自替他们决定人生的权利。   池年听了倒是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向大哥坦露了自己的担忧。   “公证也好,别人的保证也好,都只是相对的。大哥有没有想过,假如闻翼铁了心要反悔,你掌握的所谓他的把柄真的能成功传达给大众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让我们传出去了,别人又信不信呢?即便是中立的组织,在绝对的权力者面前,又是否有与之对抗的资本和决心?毕竟……那个人事实上已经毁约了。”池年年纪虽小,可旁观者清,不是为自己将来考虑,而是为池一鸣的未来担忧更多,毕竟是个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闻翼真正的目标是池一鸣,她和其他人不过是附加的筹码罢了。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   池一鸣并不是过分乐观,事实上他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他心中有一杆衡量轻重的秤,找第三方、与叶勖拉关系等等都不过是为了使闻翼不再打弟妹同伴的主意,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永远陪闻翼维持这个新约定,直到他们之中某一方的生命走到尽头。   不过排除这些理性的考量,促使池一鸣做出这样决定的,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   “年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在你听来会很荒谬,但我还是要说,我愿意相信闻翼。”   “因为叔叔的缘故吗?”   “有一部分是,我坚信叔叔绝不会和恶人做伙伴,还有就是在我看来闻翼和那些傲慢的掌权者不一样。”   “大哥,你…心软了?”   池一鸣低着头看自己交握的双手,缓缓道,“是。你之前查到的那个墓园…现在你也知道了,那是闻翼为叔叔和他牺牲的同伴立碑缅怀的地方,时间远比我们来到这里要很久很久。我不否认闻翼真的很会骗人,但提起鹰和过去同伴的时候,他的眼神…是真的。也只有这一点我可以笃定,他赌什么都不会把自己和叔叔的心血押上。而和你们日后的衣食无忧与平安健康相比,就算真的把我自己赔进去,这个代价也很划算了不是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听得池年有些揪心。   女孩双手攥紧了裙摆,深吸了几口气才抬头直视着哥哥,语气郑重问道:“大哥,你和闻翼现在是什么关系?”   池一鸣叹了口气,故作轻松撇了撇嘴道:“嗯…床伴关系?不过我是自愿的。”   池年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相信的,她语气笃定道:“难道不是被迫的自愿么?”   有时候池一鸣不得不为妹妹直觉太准而感到头疼,女孩过分早熟聪慧,想要随便骗过她可真不容易。   “当然不是那种谈感情的自愿,至少我和闻翼现在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池一鸣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无奈笑笑道,“还有…你对大哥也太没自信了吧!我再怎么说也是个Alpha,当然是上面的。虽然之前没和Omega真的实践过,但作为Alpha天生就会这些事,在床上征服一个Beta还没有那么为难!”   这话自然是谎话,不过池一鸣自信自己说得足够真。   然而女孩听了他的谎言,眉头皱得更紧,还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不信,大哥骗我。那个人怎么会…”   怪只怪闻翼之前给女孩的感觉太过强势,那样一个在界内拥有话语权的上位者和自己大哥真做那种事,怎么也想象不到闻翼会是承受的那方。   池一鸣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胆子和自信,站起来拉住妹妹的手腕,说话间就要带她去闻翼面前问个清楚。   看着大哥笃定的样子,池年有些犹豫了。大哥太过尽责,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可那仅限于他一个人扯谎,但如果搭上闻翼一起撒谎,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尽管这个说法让池年感觉太过于不可思议,她还是选择在犹豫后相信大哥。   兄妹俩默契地跳过了有关闻翼的话题,池年重新坐下后说道:“如果不考虑闻翼那边的情况,我支持大哥的决定。枪姐那边无论氛围还是生活条件都比界外好太多,付倾哥的病能得到解决,不必在废墟底下为大哥和柳哥提心吊胆一整天。等再长大一些,我和雯雯也能出去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帮衬这个家。”   “我也是这么想的。柳哥一个人要照顾三个人,时间久了也太勉强了。”如果可以,池一鸣恨不得现在就飞出去把人接回来,但理智告诉他,在此之前还有同样重要的事,“这几天你收拾一下,我明天去找枪姐谈见证的事,顺便托她在那附近找个合适的房子。年年是不是也更喜欢那里?”   “嗯。虽然只有一天,但在那里,至少我们不会是异类,也没有什么负担。”   “那…就这么决定了。其他的事都交给哥哥,你白天要是闷,就和敏姨说。我和闻翼的约定内容更改,他知道我打算接你们在界内生活,应该不会再坚持把你关在宅邸里。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都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守着你们,到时候还要靠我们年年当向导,照顾弟弟妹妹了。”   “大哥…还要去做什么?”   “去完成叔叔曾经未尽的心愿,也为了…让我们的将来可以更自由。”继承鹰并非池一鸣一开始的决定,事实上养父池鹏直到去世都没有向他们吐露过去的半个字,这原本是并不属于池一鸣的未来与理想。然而接触界内越多越久,他慢慢也看清了这个被十三家族禁锢的矛盾社会,如果他想要让弟妹同伴在这里长久得生存下去,实现养父未尽的理想是唯一的途径。   当然,有这个念头并非是因为池一鸣狂妄,而是闻翼、叶勖、枪姐以及陈北等越来越多的人给了他这个勇气。那不是他一个的妄想,而是过去和现在一批人共同的夙愿,他并非是一个人在战斗。   池一鸣有设想过可能遭遇的困难与阻拦,却不曾想反对的声音来得那么快,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枪姐谈这个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找上了门。   “哼!”   老人的眼神比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得还不友善,甚至在经过他身边时还冷哼了一声。池一鸣正皱眉疑惑,面前的中年人伸手拦住了他的路。   “抱歉池先生,关于家主和您请我父亲做第三方见证人的事,他老人家有些话想和二位聊聊,所以能请你暂且留一下么?”   中年男人比自己父亲要客气一些,尽管他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但至少态度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最重要的是对方提到了做见证的事,这个与弟妹们的事挂钩,池一鸣不得不推迟自己原先的安排,跟着中年人一道去寻闻翼。   池一鸣记得上一次闻翼把他介绍给老人和其余几人时,这老人尚且有分寸,即使心中有疑问也是授意自己的子孙来,可今天却没有了上次的从容。除了没把手指戳到闻翼脸上,该拍的桌子拍了、该提的音量也提了,如果不是知情,池一鸣真的会以为是闻翼动了老头的命根。不过他转念一想,闻翼和他口头定下的约定,貌似也可以说是触犯了闻氏的利益。   甭管从前表现得如何听从家主命令,闻氏这样的家族,一旦触及了他们个人的利益,也会不管不顾。   闻翼的早餐时光被打搅,又因为老人桌子拍得厉害,敏姨将其他佣人都领了出去,自己则站在门口紧张地搓手。隔着老远,池一鸣都看到女人反复想伸头往里面看,就算看不到她的神情,也能从肢体动作上感受到她的担忧不安。   池一鸣走过去从后面拍了下女人的肩头,轻声安抚道:“敏姨,这里我来看着,别担心。不过一会儿要谈的话题可能不太适合被太多人听到,你先带无关的人回去休息半小时左右吧。”   看得出来,敏姨还是有些犹豫,但在池一鸣握住她的肩膀反复承诺了两遍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向池一鸣鞠了一躬,真诚道:“池先生…拜托您了,谢谢。”   “嗯,放心,我一定保证闻翼好好的。”   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弟妹他们,池一鸣也绝不会让闻翼在这个时候出什么问题。目送敏姨一步三回头离开后,他又转向身旁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进去的中年人,突然问了一句:“你父亲身体平常怎么样?”   “……池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池一鸣只笑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听他们吵得挺厉害的,怕老爷子一口气倒不上来厥过去。”   他这话属实不算好听,另外几个年轻些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中年人叹了口气道:“父亲身体还算硬朗,不过池先生说得对,确实不适合这样再吵下去了。池先生打算怎么劝?”   “劝?”池一鸣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挑眉嗤笑道,“我好像只听到你父亲单方面在吼闻氏的家主?”   说完便没再去看中年人的表情,一扭头径直往里面走。老人的子孙愣了下,反应过来也赶忙跟上。   池一鸣一进来就快速扫了眼,发现闻翼面前的早餐几乎一口未动,老人在他身边拍桌子瞪眼,也得亏老人还有一丝丝理智,没有直接对家主动手动脚。   只不过闻翼眉头微蹙,看起来是被吵得有些烦躁了。他也不说话,只端着一碗什么在那里小口小口地抿,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倒真忍得下去别人在耳边啰嗦。   闻翼能听得下去不代表池一鸣能忍,他走过去,也不说话,直接伸手拽住老头的后衣领往后一扔,反正老头自己的儿子都说他爸身子骨还硬朗,池一鸣也就不担心粗暴些会直接把人弄散架了。   跟着过来的几人快步上前将重心不稳向后摔的老人扶住,年轻些的腾出手的就要过来要说法。   池一鸣人站在闻翼身边,右手四指轻轻压在桌面上,抬眼间,Alpha的信息素向四周弥漫开来,伴随而来的还有Alpha强大的威压。   青年的手没能碰到他人就垂了下去,甚至不得不双手撑着餐桌才能保持不让自己的身体倒下去。   闻翼也在池一鸣信息素的影响范围,不过他只是换成双手托着碗,低着头哑笑出声。   “哈…哈哈!” 第54章 “我想要你了,就现在”   闻翼全程放任了池一鸣对其他人的压制。不仅如此,他还一个人捧着杯子低声笑。   “好了,一鸣。差不多这样就成了。”   笑够了他倒也开口劝止了,不过那语气却带着些宠溺的玩笑感,没半点真心要阻止的意思。   池一鸣并没有过度释放信息素,毕竟这几个上门兴师问罪的人并不算是他们的敌人。如果做得太过,反而容易激起对方对Alpha与Omega的偏见与反感,毕竟这是在保守派的闻家,像闻翼那样思想和家族背道而驰的人可以说是异类了,更多的还是中立和厌憎AO的那一批人。   “见谅。我只是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冲上来对着家主拍桌子瞪眼的道理吧?”   池一鸣和闻翼待的时间久了,已经学会了如何站在道德和人情的制高点来忽悠对手了。当然,这些话他敢说出来就必然是占理的。   最关键的是,把错误归咎到对方身上,相对的就会淡化他刚刚用信息素压制人时造成的负面影响。   “父亲。”刚刚进门前与池一鸣搭话的中年人将老人扶稳,随即面向闻翼,低头致意并道,“家主,非常抱歉。父亲是听说了公证的事,一时有些担心,所以才急着向您求证细节,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闻氏是个大家族,并非闻翼的一言堂。虽说他们这些亲戚之间并不遵守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也不至于怕闻翼怕得要死,可对家主,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辈分上,中年人是闻翼的叔伯辈儿,所以他代替老父亲道歉,既不会丢了老人的长辈颜面,也不至于和家主结仇,算是给了个台阶下。   闻翼微笑着说道:“情理之中。不过谈正事的话能否往后推半个小时,最近总是生病,早餐我想好好吃完。啊…当然了,如果二爷爷有其他的正事,我们可以直接开始。”   “父亲之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安排,我们都可以等,请家主放心用餐。”   “多谢理解。”闻翼提高音量唤了敏姨一声,不过并没有人回应。   池一鸣此时在旁边说道:“刚刚这里吵得太厉害,给敏姨他们吓着了,我过来时就让敏姨先带其他人缓缓去了。要让他们去哪儿等?我领着过去。”   “楼上书房。”   “好,我一会儿送完人回来找你。”池一鸣同闻翼的对话俨然已变得十分熟稔,一问一答皆有回应,与老人和另几个年轻人第一次见池一鸣时的情况截然不同。   池一鸣双手插兜,路过几人时,见他们看向自己的表情带着些不可思议,不自觉勾起嘴角,随口招呼了声道:“几位…这边走。”   二楼的书房已经有一阵没用过了,闻翼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生病,大部分时间卧床。又因为闻氏的工作逐渐转移到了池一鸣身上,这里就更没人来了。   “你们先自便。”桌案一角堆着的还是上个月之前的文件,池一鸣领着人进来后就走到桌前拿起来翻,遇到还算有价值的就抽出来放到一边,一沓文件很快就被他扫了一遍,那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过无数遍了。   当然这也是得益于Alpha出众的学习能力,不过真正令老人和他孩子几个震惊的是闻翼对池一鸣竟放权到了这个地步。别人或许拿不准,但作为第一次介绍就在的几人,他们很清楚池一鸣绝对不是闻鼎天的私生子,那个身份当时闻翼就已经点明过了。不过是家主这么说,他们也要当做这样子罢了。   可池一鸣所享有的权力似乎并不止于一个在界内能够合法通行的身份,甚至连闻氏的机密信息以及家主对应的权柄,闻翼都一并给了池一鸣。   “随便坐,我去下楼叫敏姨给你们送点水。”多余的废纸丢到碎纸机里清理干净,池一鸣捏着几张单独跳出来的文件,招呼了一声就要走。   “池先生!”   中年人出声含住了池一鸣,并小跑了两步凑过来,表情严肃问道:“关于这次公证的事,我们了解到的是池先生和家主的约定。冒昧问一句,池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呵…别说得我好像图你们什么似的。找第三方公证是我和闻翼共同决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彼此心安。除了你们之外还会有其他人,所以约定的内容不会向外透露,就算是闻翼违背约定,损害的也不会是你们的利益,所以…别那么着急。”   见池一鸣已经把自己这边的心思猜透,中年人讪笑两声,不过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家主看中池先生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我们现在也深有体会了。不过池先生刚刚有句话说得不太对,我不得不纠正您一下。”   “哪句?”   “池先生说家主违背约定损害得不会是我们的利益这句。或许池先生之前并未在闻氏这种大家族生存过,所以不明白您刚刚那样的想法在这里根本行不通。闻氏偌大家业,家主虽然不需要事事亲自盯着做决定,可他并不是家族的吉祥物。不是有个人是家主就够了,相反…家主个人的荣辱即是家族的荣辱兴衰,这一点希望池先生记住。”   类似的话,闻翼自己说过。   池一鸣当然知道,但他并不完全认同。   “是嘛…可在我看来,你们只是变相拿责任绑架闻翼而已。另外,你们比我想象得还要不了解蛛网的真正意义。”   中年人闻言挑了下眉,似乎对池一鸣这个说法颇感意外,随即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池先生一开始似乎不是这个立场。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池一鸣双臂交叉,抵抗的姿态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很抱歉,这是我和闻翼之间的问题,似乎没有义务诚实地回答。如果你真的特别好奇,至少也该拿出等价的诚意来换,这个总是你们闻氏的的处理方式吧?”   中年人被怼了一句,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骗到答案,只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池一鸣也懒得在这儿多费口舌,拿着文件便推门出去了。   餐厅内,闻翼已经用完了早餐。   看到池一鸣进来,他抬头看了眼正前方的时钟,转过头笑着道:“还行,剩下了近二十分钟。看起来二爷爷他们那边的人没能难为到你。”   “当儿子的比老头会说话,不过格局也就那样,而且还是你们闻氏一脉相承的糟粕思想。事实证明,任性点…似乎也挺好的,至少跟你合作不那么膈应人。”   闻翼笑了。   “我该多谢你的高评价吗?”   “说正事。”池一鸣没接茬,他拉开一把椅子坐到了闻翼正对面,板着脸,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你和那群老顽固说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我要是说没什么,你信么?”   池一鸣食指轻点着桌面,不知不觉也学上了闻翼的一些小动作。   “一半吧。”   “还行,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信任。”闻翼从佣人手里接过新送来的药,双手捧着杯底,等无关人都离开了才接着说道,“实话实说而已。只不过隐约暗示我可能会死,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所以遗产继承可能会涉及很多问题?”   池一鸣听了嗤笑一声道:“你这人心真黑。”   难怪刚刚那老头情绪异常激动,毕竟他们是当初扶保闻翼上位的一家,如果闻翼活着,那么他们祖孙在闻氏就有一定的话语权,甚至是高额的利益占比。可一旦闻翼突然死亡,没有妻儿的他就无人继承。到那时,闻氏的利益谁占比大就轮不到老头一家做主了。   不过转念一想,池一鸣又琢磨出一点别的意味来。   “你故意的?你是想…从内部分裂闻氏?”   “你甚至可以猜得更绝对一些。”   “你想让闻氏不复存在?”池一鸣将鹰组织、陈北以及闻翼自己透露过的信息整合在一起,终于发觉了男人真正的目的,“没了保守派里最大的顽固分子,就没人再能阻碍鹰了。还有陈北…”   闻氏掌握着界内大部分人的生活命脉,可以说正如它的家徽蜘蛛那样,笼罩在整个界内之上。而蛛网就像无数双眼睛,让革新的前路窒碍难行。一旦闻氏消失,界内的权力平衡就会被打破,到那时,鹿死谁手无人能够预料。   可陈北、叶氏、鹰三方已经达成初步合作的现在,未来似乎不是那么难以预料。   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大胆却符合闻翼个性的决定。   “那你呢?闻氏的人不是傻子,他们斗的时候或许不会反应过来里面的陷阱,可如果你没有按照预先说好的那样‘死去’,那些痛失利益的人不会反过来报复你?”   闻翼看着池一鸣不说话,那眼神只盯得人浑身别扭。   “看什么?有话说话。”   闻翼笑着反问道:“一鸣,你刚刚是在为我担心吗?”   “……你的关注点真的很奇怪。”   “那我说句更奇怪的好了。”   闻翼双手撑着桌面,忽得站了起来。趁着池一鸣还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伸手过去一把揪住了池一鸣胸前的衣服把人往自己面前拽。   池一鸣没反抗,只是一手撑着桌面保持平衡。看着把脸凑过来贴得极近的闻翼,他脑海中闪过所有可能的‘奇怪’答案。   最终,抬头目光直视着闻翼,下一秒,便听得男人缓缓说道。   “我想要你了,就现在。” 第55章 “坦诚相对”   “这儿?你那腰行么?”   池一鸣扫了眼桌上还未收走的空餐盘,虽说餐桌他也不是不行,可对闻翼那没法发力的腰来说似乎是有些困难。   只不过他的这句询问在闻翼听来更像是一种挑衅,毕竟二人一个是手握控制权的Beta、一个是自然环境下的顶端Alpha,这样的‘调情’方式很容易碰撞出火花。   闻翼确实没想过原地把人办了,毕竟他比池一鸣要多顾忌一分体面。   只是听了年轻Alpha的挑衅后,笑着问道:“我有这么禽兽?”   池一鸣淡定反问:“一开始说一半还钱、一半肉偿的不知道是谁啊?”   “一鸣主动提起,我似乎不按你说的做都不合适了。”   池一鸣只是一手攥住闻翼抓他的手腕,一手撑在对方肩头用了点力将人推开。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松手,毕竟闻翼的腰椎受不住失去重心往后一摔。所以等闻翼自己站稳了,他才完全松开手。   “你对人抱有善意这点我不批判,因为我就很享受。不过我还是得衷心建议你,别对任何人都这样,会害了你的。”   池一鸣破天荒没有还嘴,他双臂交叉侧靠着餐桌耸了耸肩。闻翼刚刚的正经一下子冲淡了最开始的暧昧,让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闻翼比池一鸣年长很多,青年的表情被他看在眼里,不需多说什么也能读懂对方此刻的情绪。他轻笑了声道:“是我忘了,一鸣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是有这种需求的。”   年长者的优势就是在正经和不正经之间自由切换,闻翼这样心思深沉的更甚。   气氛恢复了一开始的随意,池一鸣也被自然调动起情绪,偏过头说道:“刚刚揪着别人衣服说想现在做的好像不是我?”   闻翼满意地笑了,点头承认道:“是我。不过你给我留了麻烦在书房,所以我得先把那边解决。”   这样和平自然的交流氛围是此前不曾有过的,虽说能让池一鸣态度主动软下来的根本原因是池鹏和自己袒露的过去,但对闻翼来说,他早过了期盼纯粹爱情的年纪。只要他想要的结果得到了,那么过程和契机便不是什么非在乎不可的东西了。   年轻Alpha看着脾气又倔又爆,可实际年纪不大,阅历也少。尽管天生的戒备感很重,可一旦被他归位了自己人的行列,相处起来就会变得融洽自然。偶尔有那么点小倔,在闻翼看来,也就和调情差不多了。   男人绕过餐桌走过来,一手撑着桌子保持站立的姿势,整个人却挡住了池一鸣视线的前方。年轻Alpha不愿意转头,那样感觉气势上矮了一截,所以只能梗着脖子目光放空。   闻翼这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低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道:“刚刚我让他们给我半个小时,现在我也同样请你给我半个小时解决书房里的麻烦。当然,这半个小时也同样给到你,去冲个澡放轻松。”   本身只是再平常的一句话,洗澡确实算是种缓解疲劳的放松方式,可从闻翼的嘴里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闻翼没让池一鸣帮忙,自己拄着拐杖去坐室内电梯。池一鸣一个人站了一会,随后抹了把脸,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出了餐厅。他是走楼梯上去的,沿路也遇到了宅邸里的其他人。不过大概由于池一鸣的表情过于严肃了些,路过他身边的人都没敢出声主动打招呼。   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次交付身体是为了换取有关养父的信息,单纯只是交易的筹码,心理生理上都有些抵触。可这次,却完全是出于池一鸣自愿的,明明他可以完全不理会闻翼的暗示,毕竟此刻男人手中并没有任何有力的筹码可以挟制他,可鬼使神差的,池一鸣的脑子里没有转过拒绝的念头。   热水舒缓了全身肌肉,池一鸣擦干身上的水,只穿了条平角短裤就溜达出来了,也不管身上还有没有水,就跳上了卧室的大床,坦然盘膝坐下。   因为闻翼说让给他半小时,人还没回来。池一鸣没记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只能一只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看看,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没有仔细观察过闻翼的床。这时候抬头,只见除了支在外侧的辅助杆,床顶也有很多收起来的。   闻翼的床比一般睡的板床多了四边床柱以及弧形的床顶,池一鸣屈膝向上一蹦,准确抓住折叠收起来的辅助杆。这一拽,竟是拽下来个梯子模样的辅助杆,每三根横杆为一小节,完全展开就像是个可活动的软梯。方向刚好与床四周辅助杆垂直,面向床上平躺的人,方便抓着慢慢起身,应该是刚开始复健时用的。而现在闻翼可以靠床边的辅助杆起身,这些就收起来了。   除了这个形似梯子的辅助杆之外还有另外几支折叠在房顶,池一鸣踮起脚向上够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他下意识转头,与门外的人视线相撞。   看到池一鸣把从前的辅助工具扒拉出来,闻翼愣了下却没有说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带上了房门后才没忍住笑了一声。   “我之前没发现,你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看到什么都好奇想拆来看看?”   池一鸣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动手就要把那梯子收起来,被闻翼出声阻止了。   “没准一会儿你用得到它。”   男人这样说,池一鸣当然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翻了个白眼,手上却利落地将那东西折叠起来又按回了床顶,只不过最后为了固定跳起来拍了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衣着模样会带来什么危险。   池一鸣坐回床上,看着男人一手拄着拐,却能靠着单只手利落地解开衬衫扣子,左右手一倒的功夫,那件外套就已经挂在了他小臂上。因为要一只手撑着拐杖维持身体平衡,所以哪怕是脱换衣服这种日常的小事他处理起来也是比常人要费劲一些的。可闻翼动作利落得与常人无异,可想而知为了达到与普通人一样的程度,他付出过多少。   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池一鸣这次能耐着性子观察闻翼。   因为腰椎受伤,闻翼的衬衫里面还戴着一条束腰绑带。他很高,但手臂腰腹和腿部的肌肉分布并不匀称。   两人‘坦诚相见’,池一鸣看清了男人两条手臂结实的肌肉,肉眼看过去甚至可以说比他自己的手臂还要壮实一些,然而相对应的,腰腹缺少锻炼的机会,只有淡淡的肌肉轮廓。但这并不意味闻翼弱,至少那双手的禁锢力有多强,池一鸣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你似乎一点都不抵触?还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不怪闻翼忍不住好奇,实在是池一鸣上次还是明显抵触,今天却表现得十分坦然,前后变化可谓判若两人。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在界外活下去比你想象得要难太多了,有时候为了一口吃的都要拼命。战斗也好、正常的纾解需求也好,其实都不是解决易感期精力过剩的方式罢了。至于谁上谁下……活着都不容易了,还纠结这些?”   “说的很有道理。那你为什么和你妹妹说自己是上面的?”   “你又监听我?”   闻翼突然出手扯住池一鸣的胳膊,不管不顾往后倒。   池一鸣先是下意识一惊,随后用自由的那只手撑住一角的床柱,没让闻翼就那么直直往后摔。缓过神立刻怒吼道:“干什么?!打算一辈子站不来吗?!”   看到池一鸣又惊又气,闻翼反而笑了,淡淡回道:“因为我笃定你会拽住我。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心软实诚,尤其是对待不是敌人的对象时。还有…我必须要为自己澄清,不是我讲监听你们兄妹。是你和自己妹妹说的时候太心虚,没注意到自己是喊出来的,刚好当时有一名女仆路过门外听到了,当做趣事私下聊,又刚好…经由敏姨的嘴告诉了我。”   池一鸣沉默,没有还嘴,只是默默将人拉了回来才松开手,转头问起正事。   “书房那祖孙几个解决了?”   “呵。你转移话题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虽然嘴上说池一鸣转移话题很僵硬,但下一秒还是诚实答道,“我给他们画了张大饼,而且我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将闻氏拆碎,并没有打算夺走他们的一切,适当缩水而已。”   “提起那老头,跃新呢?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没看到他?”   闻翼没有立刻告知,他端详着池一鸣此刻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抬头笑道:“你确定要以现在这副模样谈正事?”   池一鸣下意识挠了挠头。他和闻翼身上的衣服剩得没几件,确实不适合一本正经地讨论公事。不过真说现在开始,他又有些尴尬地犯起难来,毕竟这不抵触是一码事,会不会做又是一回事。   闻翼看着他,不由笑问道:“你之前不是和那个Omega男生有过临时标记?没经验?”   “付倾身体不好。易感期我一般是和柳哥出去找吃的,或者找个远点的地方自己解决。Beta闻不到AO的信息素味道,只能对强信息素有浅层的感知,所以你肯定无法想象相性匹配的AO被彼此信息素影响时那种本能盖过理性的疯狂是什么样子…”   “你这么说得我有些好奇了。记得我提过枪姐手下有擅长制作信息素香水的生意人那事么?我想要一瓶,你的信息素香水。”   池一鸣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瞥了眼男人,淡淡道:“闻翼,你转移话题的水平也很一般……!”   话未说完就又被拉了下,这次闻翼是背靠床柱,所以不会倒下去。池一鸣几乎没做什么抵抗就被拉了过去,两人之间几乎脸贴脸,热气呼在彼此脸上。   尽管现在并不在易感期,池一鸣也感觉自己有了那种冲动。   相较于前次交易,这次的他们都更有耐心。Alpha的身体不是为承受而生,所以刚开始缓慢且艰难,那是种拿钝刀割肉的拉扯,不多时两人满头大汗。   当Alpha本能产生逃离冲动的时候,都会被一双手牢牢按回去。而现实是需要主动的池一鸣比闻翼要累,这时候的他不得不庆幸闻翼是个Beta,不然此时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只会让人更难受。可饶是这样,闻翼的精力也过于旺盛了些,到最后连那些日常的辅助杆也成了借力工具。   折腾下来,就算池一鸣是年轻健壮的Alpha也遭不住,一头倒在床上任闻翼说什么都不回应了。   闻翼将池一鸣被汗浸湿贴在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拿床边挂着的干净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脖颈处的汗,又调低了室内温度,才从另一侧拽着辅助杆站起来。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拿了手机,尽量放轻拐杖和脚步声悄悄出去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微风拂过让身上的温度降了些。   闻翼背靠着走廊楼梯的栏杆,拐杖被放靠在一边。掏出手机,犹豫着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名字空白的号码打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了。   闻翼长舒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陈长官,我是闻翼。关于从前您的…恋人,小俞代表的死。我知道一些内幕,想跟您…谈笔交易。”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问道:“什么交易?”   “日后想请您…保证一个人的安全。”   “…可以。明天中午我会空出半个小时,地址晚点发给你。”   “谢谢。” 第56章 主动交易   池一鸣再醒已经是接近三个小时之后了。   这也不怪他体能不行,主要是闻翼精力旺盛,加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池一鸣自己用力,体能消耗可以说是成倍增加,反倒是闻翼成了纯享受的那个。   刚醒的时候,池一鸣是脸朝向一边趴着睡的,等他回过劲儿,双臂撑着跪坐起来时,过度透支的腰腿部肌肉就开始发出抗议。   卧室里没有别人,不过一门之隔的浴室内传来水声,便知道是闻翼在洗澡。   “嘶!唉…”   一只手背过去用力敲了敲腰,缓了一小会儿,池一鸣才正常坐了起来,扒拉着往床边挪。   床头柜上搭了一套新衣服,从里到外,每一件都是崭新的。   池一鸣也不多犹豫,拿过来便穿了,只是换衣服的过程中,他四肢肌肉,尤其是腿部肌肉有非常明显的酸痛和疲惫感,就像是过量运动之后的状态。   套上最后一件咖色的马甲时,浴室的门忽得打开,一支拐杖先人一步出现在池一鸣的视线范围之内,之后便是闻翼的身影。   “尺寸挺合适的。很帅气。”   闻翼身上只围了件睡袍,腰间的带子随便打了个结,胸口处松松垮垮地敞着。发尾有未干的水珠滴落,顺着颈部线条自胸前划过,最后消失于浴袍之中。抛开对闻翼这个人的偏见,但看外形来说,除了行动不便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缺点。   “咳。”池一鸣别开目光,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随口道,“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去找枪姐吗?”   “嗯。界外生活并不安全,既然已经决定把人接进来,这件事最好早点推进完。”池一鸣并没有因为和闻翼的关系变得融洽而忘记本来的目的,显然既然闻翼已经把闻氏的那个老头解决好了,那么他也必须抓紧去找枪姐。除了公证的事,还有把人借来之后住所等等的问题需要一并委托出去。   闻翼并没有阻拦,只是走过来坐下后说道:“最近荣嘉和跃新都不在,需要我帮你把周炜喊过来开车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因为某人‘卧床不起’的缘故,这段时间周秘书一直在加班吧?随便有个差不多认识路的会开车的人就行。”   闻翼笑笑道:“那你下楼直接找敏姨,让她帮你安排就行。另外,现在似乎是接近午餐的时候了,你要在家里吃了再去吗?”   池一鸣心思都在枪姐那儿的事上,也没注意闻翼的用词,直接顺着对方的话说道:“不了,我路上随便买点对付两口就行。”   说话间,他转身朝闻翼伸出了手。   无需多说,闻翼只笑了下,伸手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面放着满满一抽屉的现金纸币,已经数不清是多少钱了。   “都在这儿,你需要多少就拿。而且你既然不想我插手你弟妹日后的生活,想必房子和生活用品之类的也不会愿意我帮忙准备,但这些总需要钱。用现金没有流通记录,花了也不好查,可以放心用。”   池一鸣认真地盯着闻翼看。   以闻翼的身份,出行应当不需要自己准备钱,就算需要用钱,也不会在自己卧室床头柜里满满当当塞那么多,除非他是守财奴。可显然闻翼不是,那么这些钱大概率就是他料定了自己需要,才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虽然之前总是被闻翼算计得无法还击,但当这份‘算计’变成了为他的提前考虑,就算池一鸣嘴上不会特意说谢谢,心里还是会感觉舒服的。   他本身就不是个特别记仇的人,所以转头就忘记了早上他刚被对方做昏了几小时的事。   经过前段时间跟着周炜和闻跃新学习有关界内的事,加上和枪姐的来往变得频繁,池一鸣已经对界内的无价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他只从抽屉里拿了扎好的两小沓,目测有万把块的样子。   “那你呢?饿吗?”   “有点,本来想着一起吃个午餐……”   池一鸣没让闻翼说完便出声打断道:“那我去和敏姨说一声,让她做好了给你端上来。”   说完就快速溜出了卧室,闻翼看着池一鸣‘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拍床笑出了声。   荣嘉不在宅邸的这段时间,敏姨包揽了上上下下所有的事,她对池一鸣兄妹一直抱有善意。在池一鸣和闻翼的关系有所改变之后,女人表现得更是和蔼亲近,所以对于池一鸣提出的要求,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立刻就让人安排了。   在听池一鸣咳了一声后表明让提前准备一人份的午餐送到三楼卧室时,敏姨笑得更慈祥了。那目光看得池一鸣后背发毛,车一到他就飞快和敏姨道了谢往外冲,连池年从房间出来叫他都没听到。   池年看向敏姨,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女人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池先生是个很可爱的人呢!”   去枪姐那里的路池一鸣已经很熟悉了,最近一段时间他过来的次数增加,连枪姐店里的店员都认识他了。   Omega女孩一见池一鸣进来,立刻凑过来问道:“帅哥,来找老板的吗?”   “嗯。枪姐在吗?有几笔生意想和她谈谈。”   “可巧了,老板这会儿去找老板娘了。帅哥先去那边的沙发座坐一会儿,我给老板打个电话说一声。”   池一鸣对友善的同类一向没有敌意,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还道了声谢,惹得那名还单身的Omega女孩害羞得笑了笑。   大概过了几分钟,女孩打完电话过来说道:“帅哥,老板刚说让你直接去老板娘的店去找她,她说你去过一次,应该知道在哪儿。”   池一鸣确实去过枪姐伴侣的店,不过仅仅是最开始的那一次,不过枪姐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非要让人过来,毕竟主动要做生意寻求帮助的是他。   和Omega女孩道了谢,池一鸣循着遥远记忆里走过的路一直走,好在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居然真让他找到了,只不过店门口的景象有些…‘精彩’。   记忆中布置温馨的店外现在乱七八糟,地上还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没死,但都躺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池一鸣靠近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风声,然后他本能地侧身让了一下。下一秒,又一个壮实的Alpha男性被从里面扔了出来,和其他人一样躺在了店门口。   “枪姐,是我。”   面对整个人呈攻击状态的红发Omega,池一鸣收敛起所有信息素,展现出毫无敌意的姿态。   看到是他,枪姐才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仔细看去,女人只穿着一条不过膝的吊带睡裙,胸口和脖子没有布料遮掩的地方还能看到暧昧的红痕。   枪姐的脸颊有些微红,但显然不是因为刚把十几个壮汉Alpha丢出去的原因。不大的店里弥漫着AO交融的信息素味道,可见门外那群扫兴的人闯进来时刚好打搅了她们的好事。   “这里居然有人敢找枪姐你的麻烦?”   Omega扯了把椅子靠坐着,一双美腿交叠着。尽管池一鸣的目光并没有在枪姐的腿上停留,可那个阴郁寡言的女Alpha还是拿了件大衣过来盖住了枪姐的腿。   枪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她咬着烟打电话叫人把门口的那些都处理了,而后才抽空拢了下汗湿的红色长发,随口答道:“从裂缝偷渡进来的界外团体,该死的中介!”   “裂缝?”   “嗯,不经过界境管理局的一处隐蔽的出入口,界外有群专门做倒卖生意的中介组织,这你知道吧?”   池一鸣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再留弟妹和付倾他们在界外的原因。不仅仅是食物和生存空间获取艰难,更是那次知道了界外还有这些组织的存在,他们已经出卖过自己和家人两次了,那么就还会有第三、第四次,留着便是危险。不过裂缝的事,池一鸣倒是头次听说。   “那群中介收了钱给这群人指路,不过看起来是先遣探路的,都蠢到家了!”任谁在正欢愉时候被人打搅都不会有好脾气,枪姐这种能当组织头领的就更是了。   女人晦气地呸了一声,转头收敛了刚刚的凶狠,回归平常的商人模样。放缓了语气问道:“店员给我打电话说你有几笔生意要跟我谈?”   “是。”   池一鸣取出带来的那小捆钱放在桌上。   枪姐挑了下眉反问:“闻翼给你的?”   “对。”   枪姐用手勾了一捆,目测了下数量,随后便说道:“说吧。都想谈什么生意?”   “我和闻翼达成了一个协议,之后会把我界外的家人都接到这里生活,但我向他提出需要第三方在场的公证,保证他不伤害也不会拿我的家人来挟制我。闻翼那边找了闻氏的一名老者,我想找枪姐您。”   女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认真打量着池一鸣的表情。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池一鸣颈侧新弄出来的痕迹,随即问道:“你和闻翼的关系变好了?”   池一鸣犹豫了下才答道:“算是。所以见证人的事,以及我家人日后的住所问题,我希望能交给枪姐您来帮忙安排。”   “这么信任我?要是我说这些不够呢?”   “差多少我都会尽快送来。”   “所以你已经把闻翼的钱当成你的钱了?”   池一鸣自信回道:“不是我当做,而是闻翼主动的。”   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其实也是借闻翼的势来给枪姐压力。在闻翼身边待久了,他确实已经学会了利用身边的资源来达到自己需要的结果。   枪姐和池一鸣对视了片刻后移开视线笑了几声,她将两小沓钱拢到自己面前,扭头对柜台后面的女Alpha说道:“老婆~收钱了!”   收钱意味着同意,尽管她并没有直白地回应。   池一鸣知道这是枪姐答应了,随后又说道:“还有一笔生意。”   女人上身前情,手肘支在桌子上,笑眯眯地说道:“额度还有,小买卖的话应该不用加钱。先说说看?”   池一鸣正襟危坐,不过并未立刻开口。   其实刚刚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隐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生出这种想法,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枪姐也不催促,只笑着看向面前的人。   池一鸣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听说枪姐认识能够将信息素制作成香水的生意人,我想请您帮忙联系,制作一瓶…我的信息素香水。”   “要送闻翼?”   “…对。”   “没问题,费用也都包含在刚刚那沓钱里。不过说好了,多了的我可不会退你。”   “没关系,既然是生意,总得大家都满意才做得下去。”   枪姐歪头看他,突然感慨了一句:“你确实很听劝,是个聪明的孩子。好了,房子和香水那边有了消息我会联系你。”   告辞离开的时候,店外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池一鸣站在外面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可仍然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管前面路通向哪里就径直往前走。   突然,兜里的手机想起了铃声。   是陌生的号码打来的,池一鸣犹豫了下还是接起,下一秒,有些熟悉的男声从那头传了过来。   “我是陈北。”   男人直接自报家门,池一鸣没想到是陈北,顿了下才回道:“陈长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闻翼联系到了我,说要和我谈笔生意。我约了他明天中午见面,我想请你也到场,不过不是当着闻翼的面来。”   陈北的话让池一鸣一时有些琢磨不透,他停下脚步,表情严肃。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一声,随后肯定道:“当然。你是池鹏的孩子,我需要你的身份,也欣赏你这个人,而且…闻翼跟我说的是他要以他知道的秘密来换我保证一个人日后的安危。我想…闻翼说的这个人应该是你。”   池一鸣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听到陈北同他说的话,沉默着握紧了手机。   电话那头的陈北等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想现在你应该愿意答应过来,对么?”   “……我答应。”   “地址和时间我晚点也会发给你,不过我们这通电话的内容请对闻翼保密,不然…明天我可能要爽约了。”   “我知道了。” 第57章 另一种可能   “池先生,这边。”   池一鸣按照陈北给的时间早闻翼一些出了门,天知道他在闻翼面前扯谎说要去找枪姐却不用车时心跳得多厉害。而到了约定地点,接待他的是陈北身边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虽然此刻对方对他没有任何敌意,可仍看不出半点友好的模样。   这是一栋开在繁华街区内的商业楼,大楼门口有安保,所以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对于私下谈事情来说,确实是个合适的地方。   青年直接把池一鸣带进了顶楼的一间小房间,空间不大且没有安装通风的窗户。房间内唯一的一面透光的玻璃还安在室内一侧的墙上,而透过那面玻璃,池一鸣看到了相邻的宽敞房间内端坐着的陈北。男人似乎在等什么人,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套有些年代感的茶具。   仿佛是感应到了隔壁注视自己的目光,陈北突然扭头看向玻璃,池一鸣下意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发觉陈北的目光并没能锁定在自己身上。   尚未离开的青年此时开口解释道:“这面玻璃是单向的,池先生在这边可以看到隔壁的情景。只是长官让我转达,两间房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所以池先生能听多少取决于你自己会不会发出声音,灯我会只留下一盏。”   说完青年便走到门口将房间内其他灯光都关闭,只留下了池一鸣头顶一排线性灯发出微弱的光。房门下一秒被关上,而当青年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时,陈北再次看向了对面,虽然目光依旧无法隔着玻璃锁定池一鸣的准确位置,但男人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   紧接着他抬手示意青年打开了自己所在房间的所有灯光,刹那间,隔壁所有的装饰灯被打开,泛黄的光线不算太晃眼,但却显得接下来的客人足够重要。   池一鸣走过去面对着玻璃站着,但他没有紧贴着玻璃,目光则盯紧了门口的方向。   在昨天那通电话打过来直至此时此刻,池一鸣都在犹豫陈北那番话的真实性。然而当隔壁的房门被拉开,闻翼的身影真的紧随着领路的青年出现在房间里时,池一鸣攥紧了拳,下意识往玻璃前凑近了两步。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清晰地传了过来,池一鸣抿紧了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请。”示意闻翼落座后,陈北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随着房门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才接着说道,“这栋大楼是晓楠以我的名义买下的,也是我们从前私下见面的地点。后来我把大楼重新装修了,但还是遵照晓楠的决定,没有在这栋楼里装任何监视的仪器,他最讨厌这些。”   闻翼坐在陈北对面,鸟兽拐杖被放靠在一般,此刻他脸上并没有以往从容的笑意,而是全程表情严肃。   “这场交易的主动权不在我手里,陈长官其实不用跟我解释。即便有,我也没资格置喙。”   “你说你知道晓楠的事?可俞氏和闻氏立场相悖,你父亲会多此一举插手俞氏的内部问题?”   闻翼正色道:“陈长官,这个时候你我之间再拐弯抹角没意思了。小俞代表当年为什么被抹杀,如今继承了他遗志的你难道会不清楚?”   陈北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抬眸间已不复平日的和善无害,目光直直盯在闻翼身上。   “你和池鹏以及鹰到底有什么联系?”   “鹏哥创立了鹰,而我代领鹰走向对抗的路。”不等陈北消化这个答案,闻翼又说道,“闻鼎天是什么人陈长官应该有所耳闻,他善于经营对外的形象,也最看重面子和风评。明明是个把妻儿控制到发疯的变态,可外界却只当我母亲是疯了。你猜那么一个会装的疯子,为什么会不计后果一度把我打成残废?”   “所以鹰现在是在你…还是叶勖手里?”   “鹰会回到它真正的领导者手中,这不也是陈长官那次提出要见一鸣的原因?”   隔壁房间的池一鸣攥紧了拳头,那次和陈北见面他一直猜不透闻翼的用途,不成想竟是陈北的要求。   被戳穿的男人只是笑笑道:“我是有猜测,毕竟我也没真接触过池鹏和当初鹰的人。不过同意让他来见我,不也是闻家主在顺水推舟?我要实现晓楠当初的理想,鹰和池鹏的养子就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事实上那孩子确实是块璞玉,只要耐心雕琢,就不会浪费他的才能和价值,而我……会因为需要他这个合作伙伴而在适当的时候施以援手。”   闻翼此刻才露出第一抹笑容。   “所以我今天来,是为了稳固这层关系。毕竟基于情分上的帮助总没有实际交易来得稳固。”   陈北点头示意,算是默许了闻翼提出的交换条件。   闻翼将刚刚拿着的密封文件袋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手指轻推了一下,将文件袋推到离陈北更近的位置。后者没有立刻急于拆开查看,反而说道:“帮我找枪,又主动暴露晓楠的死和闻氏有关,你这么坦然,就不怕我为了曾经的挚爱报复闻氏?”   “我倒是希望借陈长官的手毁了闻氏。”   “所以你怕闻氏其他人狗急跳墙伤到池鹏的孩子?”   闻翼听了,却一脸严肃地纠正道:“陈长官,一鸣代表他自己,而不是鹏哥的孩子。无论是我还是鹏哥,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未来陈长官能合作的对象是池一鸣,这个名字我希望长官你能记住。”   “他究竟是他自己、还是池鹏的孩子,这点不由你我说了算,而是他的能力说了算。不过,你说的话我会记得。”陈北伸手将闻翼刚刚递过来的文件袋拿起放到身边,代表着这场交易达成。但随即他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你让我护住池一鸣的安危,是太过自信,还是说……你打算和闻氏同归于尽?”   陈北的提问同样也是池一鸣心中的疑惑,他几乎是贴着那面玻璃站着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闻翼看。   下一秒却见闻翼抬头直视陈北,淡定地开口道:“后者。”   咚。   墙壁被敲击的声音引起了房间里两人的注意,闻翼迅速转头看向一侧的墙壁,只不过在他的视角来看,那是只面平平无奇的‘墙’。陈北此刻出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少见。我以为闻家主这样的人才应该更有自信一点。”   “十几年前我无法靠一己之力改变它,十几年后我也没办法在摧毁这只庞然大物后全身而退。陈长官,我只是个人。而且按照生物法则来说,Beta不具备任何凌驾于别人的特殊能力,我能做的只是未雨绸缪,但这并不代表我一个人可以对抗整个家族。”   “那…最开始向我提出交换条件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自己也加上?”   闻翼有些自嘲地摇头笑了笑。   “交易之所以能成立,绕不过公平两个字。一鸣不是闻氏家主,也碍不着那些人的利益,所以不会被强烈报复。可我如果把自己的安危也加到条件里,这样不是太贪心了,恐怕陈长官今天见都不会见我。”   然而对此,陈北却给出了同时出乎池一鸣和闻翼意料的答案。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究竟是真的保不了自己,还是…用生命为当年鹰的覆灭赎罪?”陈北凭借着只言片语猜出了闻翼未说出口的打算,此刻他非常笃定,甚至主动向装有单面玻璃的方向又看了眼,随后转回来同闻翼说道:“闻家主,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陈北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闻翼,他也注意到了隔壁的方向,未答反问道:“看来陈长官今天还有别的客人?”   “别这么严肃,我想你和这位‘客人’会有很多话要说。”陈北转头冲着玻璃对面的池一鸣道,“过来吧,你们俩谈谈。”   池一鸣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出去。   陈北的助手就在门外,他向池一鸣比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未动。但当池一鸣刚握上门把手的时候,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推开,陈北出现在面前。   男人让开身子,给了闻翼和池一鸣充分的对视时间,随后微笑着说道:“午休的时间不多,两位抓紧商量个结果。我出去抽根烟,十分钟后回来。”   陈北出来的时候还主动推了下,把池一鸣送进房间,随后他关上了门,带着助手短暂离开了这层。   闻翼侧坐过来已经看到了池一鸣,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是有些意外的,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池一鸣一言不发,走过来双手揪住闻翼的衣领把人按住,自己则一个跨步骑了上去,可拎着衣领的手却没有松开。   “闻翼,你耍我是不是?!” 第58章 临时标记   “我没有耍你。”   面对将自己牢牢压制住的池一鸣,闻翼只是叹了口气。除去一开始在门口看见人时不经意表露出的震惊以外,之后他脸上便再没有露出其它表情。   “闻翼,你回答我。”   池一鸣冷静得不像话,他的愤怒只在最初的那一瞬爆发,此刻心中更多的竟然是…失望?   既有对闻翼默认要为鹰和过去同伴以死赎罪的不理解,也有对自己被男人早早摘出去而感到失望。   是的,他明明应该庆幸的。   庆幸自己不必再冒险,庆幸未来不用再担心闻翼威胁到自己的同伴。他该庆幸的,可池一鸣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心里隐隐得并不这么想。   闻翼却在此时说道:“这不应该是你期望的么?我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威胁你了……”   “我没有期望这种事!倒是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毁约都不止一次了,这次又要毁约?”   闻翼盯着池一鸣淡淡道:“一鸣,我不明白你说的。”   他的每一句似乎都在挑战池一鸣的忍耐极限,可这一次,男人的套路似乎不奏效了。   池一鸣异常冷静地否定道:“不,你明白,所以你试图让我愤怒。愤怒到失去理智,这样我就会忘记你原本的打算,和你之前每一次是同样的手段。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如你所愿。呵…说起来,某种意义上讲,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闻翼只无奈地笑了笑,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Alpha的学习能力确实强。”   而这一次,池一鸣坚持选择主动出击。   “闻翼,当初我想离开,是你用弟妹威胁我留下来还债,然后用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数字将这个期限无限拉长。你透露给我叔叔的过去,诱导我和你发生关系,又说着暧昧不明的话语,千方百计地毁约,说着要我留下来永远陪着你。现在我留下来了,你却告诉我,你打算为叔叔和你们的过去赎罪?!你的永远值多久?三天?一个月?还是你想什么时候结束就掀桌结束?”   真正让池一鸣感到失望愤怒的或许是闻翼给了他一个错觉,又马上亲手打醒了他。   所以他没有给闻翼‘辩解’的机会,继续质问道:“闻翼,你很好奇你当我是什么?鹰的继承者,还是叔叔的替身?”   闻翼又叹了口气。   “一鸣,你知道你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么?”   闻翼想抬手,可肩膀被按得死死的,发了狠的Alpha爆发力惊人,竟然半点不输给自己。   “说话。”   男人眼眸微垂,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地叹气。在片刻的沉默后终于开口回复道:“我没把你当鹏哥的替身。比起像他,你其实更像曾经的我,我没有自恋情节,所以这一点你放心。”   哪怕到这种时候,闻翼似乎仍能游刃有余地开起玩笑,不过笑意却未及眼底。他自诉的话语已经无限接近于这个局的真相,池一鸣已经隐隐能够猜到了。可离真相越近,Alpha手上的力道就越重,几乎将闻翼双肩的骨头与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你曾经说我像一个人,所以你给我权柄、留我在身边,好奇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你还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闻翼微微仰头直视前方,但却不是看向池一鸣的。他的目光放空,依旧是在透过眼前人回忆着什么,但此时此刻的池一鸣已经得到了答案。再看到那目光,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一方面害怕猜测正中答案,一方面却矛盾得渴望对方的回答,甚至有那么些期待,期待着会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不过现实并不能如他所愿。   沉默了片刻的闻翼重新开口,一字一句道:“蜘蛛的巢穴里生不出自由的鸟儿。我说过,闻鼎天这辈子只说过这一句无比正确的话,你像过去的我,所以我想知道如果面对同样的困境,你会怎么做。过去的‘闻翼’失败了,‘他’死在了过去的那十年里,这一点我并没有撒谎……”   池一鸣出声打断了他道:“可你并没有像闻鼎天当初打压你那样把我踩到泥里。为什么?”   闻翼听了却自问自答般喃喃道:“为什么啊……呵,其实我也想知道。或许,是我不舍得吧!我不知道鹏哥离开界内后是否曾感到绝望,至少我有过……那种感觉我到现在都不愿意经历第二次,加诸于你身上…我做不到。”   男人偏过头,脸上露出自嘲地笑意,池一鸣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说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是真,不想让你同我共沉沦也是真,信不信…随你。”   “我信。”   池一鸣回答得毫不迟疑,甚至刚刚说出那番话的闻翼本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男人转回头看向面前的青年,再次叹了口气道:“你既然愿意信,又何必……”   “我信但我不会按照你想的那样走下去。我是我,不是叔叔或者你的延续,我有自己的想法,也会凭自己的意志决定未来的路,不需要你为我留一条所谓安全的路!要我接受陈北的保护,你也得一起,不然就一起面对,谁都别怕死!”   闻翼闭眼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缓缓说道:“一鸣,你体会过绝望么?”   “如果仅指生死,有过。如果你想说你那种,那没有。”池一鸣生活在界外,死亡的威胁几乎无时无刻不环绕在他身边。养父刚过世的那几个月,为了食物、为了弟妹,他和柳易不知道多少次是靠着Alpha的先天优势才活下来的,他早已习惯挣扎在生死边缘,有过绝望、也有过绝处逢生的狂喜;但他清楚,闻翼说的与他经历的并不相同。   “我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折磨到死,从白天到黑夜……闻鼎天把爬不起来的我丢到地上,让我看着处刑子弹里的变异虫蚕食同伴的五脏与血肉,直到痛苦将意志消磨,逼受刑的人自己松开救命的绳索,然后活生生窒息而死。十一个人…被一条长长的绳子串起,风一吹,就像钟摆一样,在我眼前晃啊晃……呃!”   痛苦的回忆被迫中断,Alpha尖锐的犬齿刺穿颈侧的皮肤,血瞬间涌出,将白色的衬衣衣领染成鲜红色。   闻翼是Beta中天生没有腺体的那群普通人,无法被Alpha信息素标记。可池一鸣还是用力咬了下去,将信息素注入血液之中。尽管没办法完全标记,但Alpha的信息素仍会在Beta身上停留几天,随着代谢循环慢慢被分解淡去。   池一鸣已经无法平静地听下去了,亲自揭开伤疤的人只会比他这个旁听者更加痛苦。有那么一瞬,他宁可闻翼是Alpha和Omega,这样仅凭信息素,他们也能更快感知到彼此真实的情绪,如果是Omega,他甚至还能让对方一瞬间忘记那些记忆带来的痛苦。   然而闻翼是Beta,所以池一鸣只能用临时标记的方式,用另一种痛苦来迫使闻翼从过去的阴影中脱离。   幸好,临时标记的方法还是有些效果的。   闻翼停止了诉说,他并没有拒绝标记,恢复自由的双臂环住池一鸣后背。将笨拙安抚自己的Alpha抱紧了一些,反过来一遍遍安抚着对方。   “一鸣,我没事了…没事了…”   房间外的陈北看了看表,显然已经超过十分钟了,但他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反而又往外退了退。   他也是Beta,只能感受到刚刚接近门口时,从房间里面爆发出来的强烈压迫感。身旁的年轻助手及时挡在面前,用自己的信息素抵消掉了大部分影响,之后护送他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并解释说这是Alpha试图标记对方时的才会产生的特殊信息素。   “标记…那倒是有意思了。”   陈北对合作对象的八卦并没有太多兴趣,但从助手那儿听说了标记的事倒是多了几分耐心,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低头看表后,身旁的青年道:“长官,信息素消退了。”   “嗯……看起来还不算太晚。”   理了理身上的正装,陈北带着助手走过去,站在门口时,仍感觉到胸口有些闷闷的感觉。不过他脸上笑意不减反增,淡定地抬手敲了敲门。   “二位,已经半小时了,请问我可以进去了么?” 第59章 接纳   陈北回到房间的时候,意外发觉两人的着装还算齐整,以普通人的嗅觉来说,过去的半小时内房间里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他想象的事。   “二位,看起来你们似乎是谈妥了。”陈北说这话的时候扫了眼闻翼和池一鸣的表情,目光最后落在了闻翼的脖子上,毕竟白衬衫的领子上晕染了一片红色还是十分扎眼的。在确定两人都没有反驳的意思后,他才接着说道,“那好。时间不多了,我就长话短说。我希望和二位分别达成一笔长久的合作协议。”   分别二字被男人特别咬重音强调。   池一鸣面色凝重,他先是看了眼神色如常的闻翼,继而转回头反问道:“分别?”   陈北点了点头说道:“对,分别。虽然你们俩现在算是一个利益整体,可在我看来,我更尊重两位独立的个人价值,无关闻氏和鹰。”   这个答案就很耐人寻味了。   毕竟相较于池一鸣和闻翼个人的价值来说,闻氏和鹰组织对于想要改变界内现状的陈北来说才更加有利,而且那个长期合作同样值得深思。   陈北没有得到回应,已经明白了二人的态度,所以主动开口解释道:“我明白刚刚的话是有些意味不明了,直白来说,作为一个有野心改变界内现状的人,我更看重长期利益。闻氏也好、鹰组织也罢,都只是这局棋中的一个临时利益体,后续或许将不复存在、亦或者说因为现状改变而失去本来的价值。我不和没有生命的死物合作,我更看重能够驱使它们并真正创造价值的…‘人’。这样说…二位能接受么?”   池一鸣闻言却道:“陈长官很会玩文字游戏。说是长期合作,却借着这个名义将闻氏和鹰组织变成你助力的一部分,如果我和闻翼答应,那么这两股势力将不再是我们之间保持平衡筹码,而是从属于你的附加品。只要你敢说,它们就能没有任何价值。合作…也没有这样的搞法吧?”   陈北笑了,却不带任何负面的意味。   “虽然我并没有见过池鹏,但我是不是可以断言,比起你的养父,你现在更像认识没多久的闻翼了?”   “陈长官,拿别人的至亲当谈资,并不能使得气氛融洽,反而会影响您之前的信誉。”   “呵。抱歉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如果让二位觉得冒犯,我道歉。”陈北低下头执意,语气倒是颇为诚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北这样放低姿态,纵使这道歉此刻看来未免有些敷衍,但到底无法再追究下去。毕竟他们三人是利益合作的关系,未来很有可能成为上下级关系,池一鸣不爽却也不会贸然给自己树敌。   “陈长官的道歉我们接受,也相信陈长官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不过既然是合作,公平总归是一切的前提。我对于界内人是生面孔,闻氏虽说是个庞大的家族,但金钱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总是逊色的,正因为相信陈长官的野心和能力,我们才希望陈长官重视合作对象的合理权利与诉求。”   闻翼始终没开口,也没有阻止池一鸣代表他开口,就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他不开口不代表撒手不管,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选择信任池一鸣,才会在此刻沉默不语,只默默站在背后。陈北心里很清楚,一旦池一鸣因为经验不足而被自己算计的时候,闻翼一定会开口,他是池一鸣身后最后一重屏障。   当然,正是因为陈北一开始就没有算计这两人的念头,所以此刻才能坦然地应对。   “当然。那么作为合作,我也向二位正式交个底。”   说完这句话后,陈北一扫脸上的笑意,正襟危坐,神情严肃说道:“界内的权力体系一直延续着几方互相制衡的状态,所以很多政策始终因为有反对的人存在而迟迟无法推行,而我打算继承过世爱人的遗志,彻底颠覆界内以往的权力结构,并出任新体制下的第一任领袖。”   池一鸣对界内的权力分配有一定了解,所以能够明白陈北这个想法将要带来的影响。   不过他到底不曾深层接触过那些家族的掌权人,对于后续可能会对己方造成的影响缺少实感。所以在陈北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池一鸣下意识扭头看向闻翼,该是对方接手这场会谈的时候了。   “陈长官,冒昧问一句。”   “闻家主请说。”   “据我所知,现在界内五个委员会之间掐得正欢,陈长官背后除了叶氏还有什么保障?以闻氏整体的立场以及我的自毁计划,它成为不了陈长官的助力。”   陈北笑笑,淡定回道:“闻家主的话我明白。不过有句话你说得不对,闻氏能够成为我的间接助力,甚至在我已经明白闻家主的真实想法之后,它还会成为我的筹码,要知道家族看重利益多过立场。至于你关心的问题,我只能这么说,叶氏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家,而是目前所有代表中立家族的立场。不管是墙头草还是俞氏,他们都期待着闻氏的消失。”   闻翼立刻就领悟了陈北的用意,只说道:“叶勖和孟嘉已经约好了份额,陈长官再拉人入局,记得跟其他家主说清楚分账。另外,蛛网不随闻氏的资产而转移。”   “这个自然。我提出和两位达成个人的长期合作,当然是看重个人能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把家族的东西在一两年内清理干净后变成自己的一把刀。所以除了保证两位人身安全这一个条之外,我还能额外加上其他条件,譬如说…一些先进的医疗科技手段。尽管没办法完全让闻家主恢复如常,但至少日后能让轮椅和拐杖在库房里吃灰。至于能不能满足二位日常‘娱乐’活动的需求,我就不能保证了。”   闻翼颔首表示认同,他本人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所以对于附加条件并没有什么挑剔的。他转头看向池一鸣,后者叹了口气。   “陈长官,有些话希望您注意场合。”   陈北并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以为以二位的心志应该不会为在意这种小问题。”   “不在意和合不合适是两码事。”池一鸣没有过多强调,只简单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后说道,“说回正题。不管是和我们代表的势力合作,还是和我们俩个人合作,这个长期的协议都不是个小事。陈长官总得告诉我们具体要做的事,以及将来可能承担的风险,这样我们才好判断合作与否吧?”   “当然,小池先生考虑得很对,所以我也不瞒二位。权力结构这种东西是一锤子的买卖,只要背后的力量够强,就能够力排众议改变。可有些东西诸如人心、观念,却没那么容易更替,而且作为从未有过的单一领袖,我身边欠缺了可用的人才,所以我需要两位,鹰和新的蛛网将成为我长久依仗的最佳助力。”   “你是说改变界内现有的模式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陈北笑道:“当然不是全然不管。小池先生接受鹰刚好需要练手的机会,就当是做练习好了。拆解闻氏,就是我对二位唯一的要求,至于界内如何,就不劳二位担心了,我很重视我的合作伙伴,所以无谓的消耗我不会让合作对象去冲锋陷阵,利益驱动下,会有人主动做这些。”   叩、叩。   门被轻轻敲响,陈北停止了话题。门外的人推门进来,正是陈北身边的那名年轻助理,他站在门口汇报道:“长官,安协委的杜、沈两位长官到了,办公室刚刚打了电话来,询问您回去的时间。”   “瞧我,差点忘了还有其他客人。”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陈北比别任性想象得要忙碌得多,不过表现上他一直是十分从容的。他慢悠悠站起身向池一鸣和闻翼点头致意道,“抱歉二位,今天安排比较紧凑,可能没办法详谈了。关于之后长期合作的协议,我晚些时候会让助手给二位发正式的书面协议,你们想好了署上名字,我们的合作便正式成立。当然了,协议是绝对合法的,这点请放心。房间两位可以随意使用,也可以稍后直接离开,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陈北说完便带着助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明是足以撼动整个界内的大事,但到了陈北这儿,却好似只是午后的一场闲谈。以至于从未经历过这些的池一鸣有些恍惚,静下来的时候他看向闻翼说道:“就这样?”   闻翼点头。   “一鸣,你刚刚说了好几次‘我们’,我可以理解为你接纳我了么?”   “……常用表达而已。”   “呵…嗯,常用表达。所以刚刚没做完的事,要继续么?毕竟不上不下,对Alpha来说更难受吧?”   “嘶…你?!”总当池一鸣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并习惯闻翼的套路之后,又会被男人突然撕开斯文的假面而感到不适应,仿佛刚刚那个将自己伤口扒开示弱的人不是他一样,“你这话说得…我觉得我刚刚好像见了鬼。”   “人都是复杂多面的,不是么?每一面都是真实的我,包括现在想要你的我。”   “别拽文了,我可没兴趣在别人的地方做这种事。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池一鸣表现得十分清醒,他用手扒拉开凑上来的脸,淡定问道,“什么时候公证?我还要去接弟妹同伴回来。”   “你需要的话,下午就可以。”   “可以,走吧。”   池一鸣说这话便提步准备离开,闻翼拄着拐站起来却没有动,他出声唤道:“一鸣。”   Alpha停住脚步转回身挑眉,似乎在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无论如何,今晚把时间空出来好么?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   “…好。” 第60章 没有秘密   其实事到如今,池一鸣已经相信闻翼不会拿弟妹的安危来威胁自己了。   所谓公证,不过是走个表面形式,毕竟再怎么说,定下这个规则的人是他自己,他不能儿戏地对待。   因为心里挂念着界外的同伴,所以池一鸣没有拒绝闻翼的提议,公证的时间就定在了当天下午,而地点则是在闻氏的宅邸。   枪姐没有带自己的Alpha来,而是带着三个年轻人,都是池一鸣没见过的人。而闻氏这边,那位老爷子自己一个人来的,甚至没有带上一名晚辈同行,见到池一鸣时脸色仍说不上好,而在闻翼当众许下绝不会插手任何有关池一鸣弟妹的问题后,老人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瞧着阴沉得都能挤出水来。这样看来,那天闻翼虽说已经解决了自己家的亲戚,却并不能让老头放下心中的成见。   池年也在现场,女孩不可思议的目光在自家大哥和闻翼身上转来转去,似乎有些不明白事态到底如何发展到现在的。不过只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那就是池一鸣和闻翼都有了些她未曾察觉到的改变。   闻翼察觉到池一鸣似乎是有话要和枪姐与妹妹说,便主动拄拐站起身道:“你们聊,我去送送二爷爷。”   老人是自己来的,闻翼虽然是家主,但作为晚辈去送一送也是常理。不过池一鸣看着闻翼与老人不相上下的蹒跚步伐,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叩叩。   枪姐背着桌子边抱臂站着,两条腿还交叉搭着。看了眼池一鸣几乎要跟着闻翼一同‘离开’的目光,她才抬手敲了敲桌面,示意池一鸣回神。   “抱歉。虽然有些仓促,但还是想问问房子的事,因为最近一两天我可能就要出发去接人回来了。”   “我从不让交易对象失望。”枪姐抬了下手,随行的Alpha从皮包里取出一串钥匙,目测得有十几把的样子,“钥匙管够,这样不管你接来多少都够用。房子在我管辖的势力范围之内,那片买房子不需要复杂的身份登记。三卧一厅两卫的小平层,家具什么的我也大体给你配置齐全了,至于日常用品什么的,等你弟弟妹妹们住进去你自己添置吧。”   “谢谢。”池一鸣接过钥匙,顺势就交给了池年保管,他用手揽住妹妹后背,将人往枪姐面前送了送道,“按照与闻翼的约定,我不能长时间在房子里住,有一段时间就得拜托枪姐多费心了。至于这个过程中产生的任何费用,我……”   枪姐挥了挥手打断了池一鸣的话道:“我会找闻翼结算的,反正看起来你俩现在也是一拨人了。”   池一鸣有些含糊地应了,同时低头与妹妹对视,嘱咐道,“年年,去收拾下东西,一会儿…和枪姐走。”   “直接让一个没成年的Omega小姑娘住那个空荡荡的房子?”   池一鸣摇头笑道:“年年很懂事,不会给枪姐添麻烦。这期间产生的任何费用,都由我…和闻翼来负责。”   枪姐没有拒绝,她朝有过一面之缘的池年伸出了手。虽说是界内名震一方的组织首领,但作为Omega,她的亲和力也不差。将女孩带到自己身边后,她突然好奇地问了句:“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和闻翼关系这么自然的?我记得不久前你还是一副恨不得咬死他的样子。”   “……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总之,他只是有话不说瞒在心里惩罚自己,不是天生的难沟通,再加上…叔叔的原因,没有枪姐你想得那么要好。”   “噢~~”女人拉长了音感叹了一声,只不过那之中夹杂了些不太信任的意味。转过头面对身侧少女时又变得十分友善,“年年,那跟姐姐走吧?”   枪姐其实比闻翼还要年长,不过周围所有人都叫她枪姐,久而久之大伙也都默认尊称她一声姐。池年虽然犹豫,但还是拉住了女人的手,跟着对方离开了。   池一鸣一个人站在书房里不动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竟出神到连闻翼走过来的拐杖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人站在自己身侧出声唤了一句,池一鸣才猛地回神,仓促间转头看了闻翼一眼,之后又立刻别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胡思乱想。对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什么时候走?”   闻翼轻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会跟着枪姐走一趟去送送妹妹?”   池一鸣闻言轻摇了摇头。   “枪姐那边我放心。而且除了你的事,我也另外有一件事需要找你说。”   闻翼表示他并不急,所以可以让池一鸣先把他要说的事情谈完。不过池一鸣是个犟脾气,只说按先来后到的规矩也是该闻翼先说,两边都说服不了彼此,闻翼最后轻叹了口气转身道:“那…跟我来吧。”   拄拐的人走得并不快,所以哪怕池一鸣的步伐因出神而变得很慢,也一样跟得上对方。   乘坐室内直梯到达了三楼,池一鸣抬头看眼才发现直梯是上行的。他原以为闻翼是要去换一身衣服,自己甚至已经转向卧室的方向了,此时,却听闻翼说了一句:“这边。”   闻翼指的方向与卧室遥遥相对,是占据了三楼一半面积的神秘房间。   池一鸣没想到闻翼带他来的地方竟然会是‘黑屋’。   那沉重的铁门上的机器验证了闻翼的指纹以及大门密码,最后锁扣才咔得一声转动了下。   池一鸣抢在闻翼拉门前主动过去,拉开了那扇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铁门。   此时门虽然拉开,但屋内没有一丝光亮,甚至没有一丝自然光透进来。池一鸣已经隐约明白这间屋子为什么叫黑屋了,大概率这里面是完全封死的,可能一扇窗户都没有。   他已经有很不好的预感了。   闻翼现在池一鸣身后,伸手进去在墙边摸了下。   刹那间,刺眼的白光晃了池一鸣的眼。   在短暂几秒适应之后,池一鸣提步先走了进去,闻翼在他后面进来的,还顺手带上了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明明是占据了三楼一半的空间,可黑屋给池一鸣的感觉只有逼仄与窒息。并不是现实意义上的喘不过气,而是心理层面上的压抑。   从地面到墙面再到天花板,都是清一色的黑,甚至头顶每隔半米设置的通风口也都涂成了相同的漆色。   偌大的空间内没有一丝温情的气息,有的只是陈列着物品的铁架子,以及一眼仿佛望不到尽头的‘黑’。没有窗户、更没有阳光,只剩下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在提供光亮。压抑程度与之前卧室相连的那间小隔间不相上下。   “黑屋…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在这儿住过?”   这样的房间,池一鸣不懂房子的主人设置它的用意,他也清楚这间房子是闻翼从闻鼎天手里继承来的。   闻翼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解释,而是抬手指了指正对面的墙。   池一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了那些照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大步冲过去,托起下面一排的几张照片仔细看。   照片是旧照片,照片上的人也都是当初年轻的模样,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养父池鹏。   和后来收养他们时不修边幅的颓废形象截然不同,照片里的池鹏意气风发,出现在每张照片里的他都是笑着的,那笑容也很感染人。   池一鸣也注意到了中间那张十三人的合照,年轻时的闻翼也赫然在列,就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被笑容灿烂的池鹏揽着。   拍照的时候,池鹏敞开的领口恰好露出了一枚被黑绳串着的黄铜吊坠,只不过那时吊坠还是扁平的片状,上面隐约刻了什么图案,只不过照片上太小了看不清楚。池一鸣将藏在衣服里的吊坠拽出来握在掌心,随即转身面对闻翼。   “闻翼,我想拿走这张照片。”   闻翼点头同意,池一鸣便转身将那张照片解下来,轻轻擦拭掉表面的灰尘,然后珍而重之将照片放进来外套的口袋里。   “那现在…你能告诉我带我来这里的用意了么?”   闻翼却摇了摇头道:“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这间屋子里放的都是闻鼎天的‘战利品’,其实最开始前代家主建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是后来被闻鼎天改成了这幅鬼模样的。同时,这里也承载了我的过去。”   闻翼的举动相当于坦白自己的一切。   池一鸣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将心里话全都挑明。   “闻翼,我问你。如果不是陈北私下通知我,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坦白,就准备安排好一切后,自以为是赴死?”   “是。”   在闻翼给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池一鸣沉默了一会儿。他盯着男人的眼睛,内心在思考对方种种安排的真正用意。   今天他的出现对闻翼来说是个意外,而闻翼将黑屋埋藏的一切展露在他面前,同样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还能相信你么?”   “为什么这么问?”   池一鸣深呼吸了一口气后道:“生与死这样大决定,你在一天内…甚至可以说是在半个小时内就改变了想法。你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会那么草率?当然,如果是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深,那我承认。”   闻翼有些无奈地笑了。   下一秒,他丢开了支撑的拐杖,张开双臂倒向池一鸣。   如果池一鸣狠心一点,那么他必然会直接脸朝下摔个结实,闻翼赌的就是池一鸣会不会心软。   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甚至是在他人刚前倾的时候就已经扶住了他,闻翼顺势搂住对方。   “你混蛋。”听到耳边男人的轻笑,池一鸣真想把这个耍赖的男人丢出去,但身体还是本能做出来保护的动作。   “这叫姜还是老的辣。”闻翼的手还算规矩,只是环在了池一鸣背后,不过此刻却笑得像个偷腥的狐狸,哪里有刚刚被质问时低姿态的模样,“你跟着我学得越来越会拿捏人了,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你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我一直像以前那样笨,整天被你拿捏算计?”   “不是。”   闻翼突然压低声否认,他轻叹了口气解释道,“算计人很累,而且到最后会发现,除了利益相同的合作伙伴,根本留不下一个朋友。”   “哼。没有朋友,你不是还有未婚妻?”   闻翼听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鸣,你怎么到现在了才想起来吃醋?哈哈…孟嘉那丫头你回头见了就懂了。”   池一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冒出那么一句酸溜溜的话来,不过听着闻翼对名义上这个未婚妻的称呼口吻更像是长辈对晚辈,倒是有些好奇。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改变想法?”   闻翼只没头没尾答了句:“勇气有时候是一瞬间产生的,用不对地方才是冲动。”   池一鸣并没有指责对方答非所问,而是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闻翼,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答。”他开口,语气十分郑重地说了,尽管此时他们俩还是相互拥抱着的姿势,“你曾经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你,却没有像闻鼎天当初打压你那样针对我,包括最后和陈北谈交易保护我。除了因为你自己说的不舍的之外,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否定自己。”   抱着他的男人身体一瞬有些僵硬,虽然没有立刻回复,但池一鸣已经得到了答案。   “又或许你将鹰覆灭的原因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你想证明现在的自己是错的,所以试图让我成为‘正确答案’,这样带着对过去同班的愧疚…唔!”   后面的话闻翼没让他说完,唇舌将未揭开的真相尽数封印,成为他们之间新的秘密。   “哈啊…你这人总是耍无赖。”   池一鸣抱怨了一句,抬头对上了闻翼灼热的目光,“怎么这么看我?”   “一鸣,轮到你了。”   莫名的,池一鸣被看得有些心慌,他嘴硬道:“什么轮到我?”   “你心里还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被看穿这点,池一鸣已经不感到意外了。他也没瞒着,实话实说道:“其实不算秘密,只是我有些焦虑。我在想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见柳哥他们。”   “你怕他们觉得你成了‘叛徒’?”   池一鸣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就一直在想的事,只不过因为接人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焦虑才明显到旁人都能察觉出来的地步。   “要我陪你么?”   “虽然很想说这个问题间接由你引起,应该你来负责。不过…”像是心里做好了决定,池一鸣深吸了口气,神情也变得坚定起来,“归根究底,这是我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我做出的决定,我来负责!” 第61章 家人   接人回来的事池一鸣没有找闻翼帮忙,而是直接去找的枪姐。   他还记得上次去见枪姐时,那群通过‘裂缝’闯入界内的人,那时枪姐就提过,有另外的渠道能够进来。   女人叼着烟,在听了池一鸣的询问后懒懒地点了点头道:“有是有,不过你不想靠闻翼的话,费用想好怎么办了吗?”   “枪姐,你这儿可以赊账么?”   “哈!”似乎是没想到池一鸣会这么直白地提出赊账,枪姐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过并不是在嘲笑对方,而是真心觉得池一鸣直白得有些可爱,于是难得好心情地逗了逗,“我一向是不接受赊账的,不过嘛~~你可以是个例外。如果闻翼不限制你的自由了,我想拉拢你为我工作。”   “谢谢枪姐的好意。不过为你打工还债这事,请容我拒绝。”池一鸣还要接手鹰,虽然一开始并非他的本意,但那毕竟是养父和闻翼的心血,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轻慢对待,“还是请枪姐说明,如果赊账是怎么个赊法?”   枪姐没有回答赊账的问题,反而问道:“话说,你不会想一个人出去把人都带进来吧?”   池一鸣摇摇头。   女人掸了掸烟灰,笑着说道:“那这样,我给你个提议。陪你出去接人的引路人和可能用到的车辆,以及进入界内的手续费,后面这个费用按以往的规矩是论人头计费,我也不跟你多要,不管你要接多少人,我给你打个包按友情价,这个数。”   枪姐举起手,五指张开,随即手掌翻转。   池一鸣已经了解了这里的规则,一根手指代表一万,手翻一番就是十万。要知道在界内,公共教育、医疗等服务都不需要个人支付,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正常生活费可能都不过万。甚至这个数比上次他委托枪姐找房子、做公证加上找香水商人那一整套加起来都还要多一些。   “可以。”   池一鸣爽快得让女人笑出了声,她反问道:“答应得这么痛快,不怕我是虚报价格坑你的?”   “我还不至于天真到要枪姐给我最低价。既然是做生意,总得有得赚才能做下去,而且我人生地不熟的,与其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人帮忙,还不如多花些钱请枪姐帮我。”   “你这孩子做生意未免太实诚了些,这点上你还是多学学闻翼的精明,他那人可抠门了。”   池一鸣只轻摇头道:“感谢建议,不过如果我和闻翼一样了,枪姐只怕不会再想给我一点优惠了。”   “这倒是。”枪姐不是看不出池一鸣在耍小聪明,但她喜欢嘴甜且利落的年轻人,“你说的话这么中听,姐姐我也不能亏待了你。这样好了,跟你出去的人我找几个最有经验的,多出来的那部分雇佣费用我替你出了。”   “谢谢。那么现在枪姐可以说一下这笔账是怎么个赊法了吗?”   “简单,算分期。这笔钱就当是我借你的,两年内还清。利息嘛…我也不跟你多要,本金的10%,不管这两年内你是早还晚还,我都只收这个数。”   “可以。”   枪姐伸手和池一鸣简单握了手,就当是交易达成。两个人都完全不担心对方会违约,所以很痛快就谈好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如果能今天就走是最好的。界外的情况瞬息万变,我不敢保证我的同伴是否还在之前的地方,越拖越有变数,所以我想在一两天内就把人接回来。”   枪姐略考虑了一下,慎重道:“我这边最快明早7点能给你凑齐队伍。毕竟不是件小事,来回一趟也是要承担风险的。”   虽然推迟了一天,但池一鸣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就麻烦枪姐了,明早7点前我会赶到。”   正事敲定之后,枪姐询问池一鸣是否要去新家看看,顺道看看妹妹的状态。   闻翼现在已经不限制池一鸣的行动了,他有充分的时间处理别的事,也就点头跟着枪姐走了。路上女人又提起了他委托的另一件事。   “制作信息素香水的商人我已经联系好了,不过制作这个需要抽取腺体里的信息素,可能会造成信息素不稳定,甚至是引发易感期。虽说你是Alpha,易感期也只是变得…嗯…激动一点,但我还是建议等你这趟接了人回来再弄。”   “我明白。”   “需要合成Omega信息素安抚的话,我这儿也有,可以一起打包便宜出给你。”   该说不说,在谈生意的时候,枪姐还是很有商人的模样,见缝插针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池一鸣只是笑着摇头婉拒了。   枪姐也了然地笑了笑道:“忘了,你是有伴儿的。”   说话间的功夫,俩人已经到了地方。枪姐给找的房子距离那条热闹的街市不远,虽然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有些老旧了,但胜在地理位置好。   敲了门,大概十几秒后隐约能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不过里面的人却没有出声。   “你这妹妹很聪明,警惕心也不差。”枪姐扭头同池一鸣说笑,之后出声表明身份,“年年,是我和你哥哥来了。”   几秒后,门才从里面打开。   “大哥!枪姐!快进来吧!”池年没有像在闻翼宅邸时穿着裙子,而是一身利落的长袖衫和运动裤,袖口往上挽了几折,再扫一眼客厅大包小包的东西,就知道她刚刚实在收拾家里。   枪姐先走进去,由衷夸赞道:“年年懂事又能干,我都想跟你大哥说把你要过来了。”   池年回以腼腆一笑,她能感觉到枪姐是真性情的发言并非是客套,只不过之前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池一鸣跟进来附和了一句:“年年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妹妹。”   “大哥~”   小姑娘被两个大人说得有些害羞,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家大哥别继续说了,惹得枪姐在旁边忍不住笑,她是真的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Omega女孩。   “年年,新家住得还习惯吗?晚上一个人害怕吗?”   池一鸣今天过来一是为了确定妹妹的情况,二是要将明天去界外接人的事提前告诉妹妹。   “我还好。昨天枪姐让一个Alpha姐姐留下来陪我,又陪我给新家添置了很多东西,忙了一晚上太累了就直接洗洗睡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枪姐,谢谢。”池一鸣感激于枪姐的细心,“添置东西的费用可以一并……”   女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打住。我给年年买东西是因为真心喜欢这孩子,我乐意,你要所有账都跟我算清楚可就没意思了。”   “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年年这边,我作为大哥还是要感谢您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枪姐很喜欢孩子,她明明比闻翼还要年长几岁,也有十分亲密的伴侣,可却没听说她有孩子。这其中的原因池一鸣虽然不知道,但结合枪姐的出身,也大概能够猜到,所以并没有点破。站在无法时刻守护弟妹的兄长立场上,他还是乐意见到有枪姐这样强大又温柔的人爱护弟妹的。   “你心疼你的,我心疼我的,用不着说谢。还是先跟你妹妹说明天的正事吧!”   池年闻言看向大哥,她心中已经猜到了,不过却只安静等着自家大哥开口。   “年年,明天一早我会和枪姐这边的人出发去把柳哥他们都接回来,你在家等我们回来,快的话明后天我们就能团聚了。”   “不。”   女孩断然的拒绝让池一鸣顿住了,她扭头看向枪姐,眼神中带着些犹豫。后者立刻会意,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晃了晃。   “屋里有点闷,我出去抽根烟。”说完便直接起身离开,没有半点犹豫。   等枪姐关门出去之后,池年才申请严肃说道:“大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是要,而不是想,池年的态度很坚决。   没等池一鸣想出理由劝说,女孩接着说道:“说实话,在认识枪姐之前,我并不觉得界内会是我们的家。当然,我并不是说闻先生对我不好,只是觉得那个家…很压抑,尽管我说不上是客人还是人质,总之怎样都安心不下来。我想,最初大哥应该也是一样的,那么…大哥心里一定也清楚,如果直白地去和柳哥他们说,一定不会很顺利,甚至还会…总之,我也跟去的话,我们的话更有说服力,而且现在闻先生应该不会再不允许我和大哥一起行动了。”   池年说的话确实是池一鸣担忧的事,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说道:“这一路可能并不安全。年年,大哥知道你很稳重聪明,可你到底才十五岁,还是Omega。尽管我不想以性别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但这趟行动一切都是未知,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赌。”   “我知道我说要跟大哥一起去是个很任性的决定,可能还需要大哥分出精力照顾我。可是,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么?无论是在界内还是界外,既然决定了要重新在一起生活,就该一起面对、一起商量,我想帮大哥,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问题。”   女孩的目光很坚定,池一鸣一时有些犹豫。   “我看你就让她去吧!”不知何时进来的枪姐侧靠在门口,兄妹俩同时看向她,“抱歉听了你们兄妹的对话,忍不住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至少年年说的话很打动我,如果实在担心,我可以自费给你多派两个人。”   面对着女孩希冀的目光,池一鸣最终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转过来先朝枪姐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枪姐。虽然口头上说听没有诚意的,但…如果枪姐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我愿意效劳。”   女人打趣道:“那如果是想让你帮忙说服闻翼多让一点利润呢?”   “很抱歉,我不能代替闻翼做这个承诺,也不愿意拿他做人情。”   枪姐愣了下,随即扑哧一声捧腹笑了起来,并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末了,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你这孩子实诚得可爱,啧…真可惜是个男孩子,要是个女孩子就能随便贴贴了。”   池年站在后面也跟着小声乐出声,池一鸣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接不上话。   不过让池年跟着一起去这事,算是定下来了。   虽然池一鸣很像留下来照顾妹妹,但晚上回到闻翼身边是他们之间的约定,而且他还需要将带妹妹一起去这件事告诉闻翼。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闻翼划归到了家人的行列,甚至比起弟妹,他现在要对男人更心疼一些。既然是家人,有些决定闻翼就同样有知情权,虽然池一鸣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弟妹及柳哥解释清楚他和闻翼现在的关系,不过他不愿意隐瞒。   “嗯,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闻翼听了池一鸣和妹妹商量后的决定并没有任何反驳,只是嘱咐了一句。对于池一鸣不想借住自己这边的力量,他也是没有其他意见。   “一鸣。”   “啊?抱歉,我刚刚想事情,没听见…!”   闻翼坐在床边招了招手,在池一鸣接近自己后突然伸手把人拉到怀里抱着。   “怎么了?”突然的亲昵让池一鸣有些不适宜,同时他扣住了男人放在他腿上的手腕,一偏头,却见男人近在迟只的侧脸,“闻翼,你…”   “…你会回来的吧?”   池一鸣很少见闻翼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模样,似乎从男人开始和自己坦露过去开始,时不时就会有这种黏人但不安的状态。池一鸣吃软不吃硬,最看不得这种惹人心疼的模样。   “放心。”   两个字便足矣。   “一鸣。”男人在耳边轻唤着他的名字,右手扳过他的脸,两人目光相对。此刻,耳边只听得那低沉的、像是带有魔力的声音,“张嘴。”   “唔…” 第62章 “背叛者”   第二天早上出发时,闻翼还在睡着,池一鸣刻意放轻了动作没有惊醒对方。   他没有让敏姨帮忙派车,而是自己出门转乘了几辆公共汽车到了枪姐指定的地点附近。到地方的时候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池一鸣原本还担心这么早妹妹会睡不醒,但见到女孩一身利落干净的打扮、静静地站在枪姐身边,也就稍微放下心一点了。   女人和几个Alpha站在一块,气场却半点不弱于那几人,扭头看到池一鸣走过来,便抬手示意了下,“这儿。”   “枪姐怎么亲自来了?”   “这趟要带上年年,我怕他们几个臭小子不懂怎么照顾人,亲自叮嘱几句。”   听枪姐说话的口气,便知道这几个找来的引路人大概率也是隶属于枪姐的组织,这样至少池一鸣不用担心这些人会临时反水。   “池一鸣。目前应该算是…蛛网实际控制人的另一半。”   几个Alpha中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个向池一鸣点头致意,转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同枪姐说道:“看到他的这个我们就明白了。”   说的是池一鸣带着的刻有蜘蛛家纹的项圈,因为平日里池一鸣并没有刻意遮挡,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到。至于那图案代表什么,只有懂行的人才明白。   不过那领头的Alpha同枪姐说完话又转过来看向池一鸣说道:“池小哥,友情建议你,一会儿行动之后你脖子上戴的东西最好用衣领盖好。普通居民或许不在意蜘蛛纹,可‘裂缝’那附近的最懂这图案代表什么,也是避免咱们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   池一鸣将领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虽说这样的装扮显得过分‘正经’了一些,但项圈确实是看不到了。   枪姐又交代了两句之后,一行人准备正式出发。   不算池一鸣兄妹,这一趟总共是来了五个Alpha和一个不起眼的Beta,开的车是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足够他们所有人都能坐下。   大概是因为枪姐提前叮嘱过,所以哪怕池年和一群Alpha处在同一个空间,那几个人也没因为小姑娘是个Omega而做出任何不恰当的举动。领头的那个坐在背对着驾驶位的座椅,与池一鸣面对面,而刚刚那个存在感很弱的Beta则坐在领头人旁边。   “情况枪姐已经跟我们哥几个说过了,如果池小哥还记得你弟妹在哪个方位,我们最快明早这个时候就能返回。”   池一鸣先是点了下头表示明白,随后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天之内回不来么?因为上次我们一天之内往返过。”   领头的Alpha听了只笑了声问道:“你说的上次…走的应该是界境的正式通道吧?”   “嗯。”   “界境出入的手续很麻烦,而且像池小哥你这种带界外没有正经身份的同伴进来,界境的关口是进不来的。事实上,所谓‘裂缝’其实也是境保局曾经管辖的通道之一,只不过因为界外环境恶化等等的原因,综合考虑之后被废弃了。现在负责看守那里的是另一拨人,他们不想管理界境的那伙人规矩严,钱给够了就能出入,不过他们‘下班’通常很早,所以就算我们返回来再快,也赶不上开门,只能是第二天早上。”   “那么早他们也在?”   “在。因为界境那边有检查,他们不想担责任,所以早上会在。也正是因为要起很早,所以他们一般午休之后不久就会关门。”   “多谢告知。”   领头的Alpha也笑着点头回应了下,随即向池一鸣伸出手,客气地介绍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隆,是砂的成员,也是这次行动的指挥人。这位负责我们进出手续的经办人,我都都叫他艾三哥。他会在裂缝关卡那儿下车,顺利的话明早也是他来接应我们进来。”   池一鸣又与那个Beta握了下手。   夏隆引荐完经办人后又接着说道:“剩下的四个都是我兄弟,他们也是隶属于砂的一员。开车的是这趟的引路人,他经常往返界内外,所以只要有个大概方向,他都能找到地方。后排那几个是枪姐特地为你妹妹找来的保护者,他们都是组织里能打的好手,所以池小哥尽管放心。”   “有劳了。”   车子开了一会儿后停下,那名叫艾三哥的Beta拉开车门,腋下夹着一个黑皮包,很熟练地小跑了几步感到关卡口与人交谈。   池一鸣透过车窗观察这个关卡附近的情况,发觉相比上次通过的正经界境关卡,这周围的警戒明显薄弱松懈了不少,通道口很窄,他们乘坐的这辆车也只是刚刚好能够通过关卡,而且周围还有密集的中高层老旧建筑遮挡,从外在环境来看,这里确实是个隐蔽的缺口。   经办人没有上车,只是朝着开车的Alpha打了个可以过的手势。   夏隆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往返通过了,所有人全程表情淡定,并没有因为是私自出境而紧张。   车子顺利通过关卡,开出去一段时间后,周遭的景色就从林立的建筑变成了漫天的风沙和废墟。前作的司机此时开口问道:“池小哥,能大概说个方向不?”   因为上次是从正经界境出口出去的,池一鸣也不能确定方向上与上次是否一致,不过他想起了上次那个中介说过的话,便答道:“出口不一样,方向我不敢确定。但上次领路的中介提到了一个废弃的三角塔,过了那个三角塔之后是向西北,有一处被破坏得差不多民房废墟,大概是那个位置。”   “三角塔…废墟…有了!”司机不愧是经常往来界内外的人,在听了池一鸣的描述后,大概只思考了半分钟左右便有了眉目,“哥几个坐稳了!”   不知道开了多久,早起的少女经不住漫长的车程,已靠着池一鸣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前排的司机此时出声问道:“池小哥看看是不是前面那个塔?”   池一鸣看过去,确实是熟悉的建筑,他应道:“是这个,上次是过了这个塔一直往西北,应该就能到了。”   “好嘞。”   越是接近目的地,池一鸣的心情就越复杂。明明上一次,他还是带着一定会尽早回来的决心与同伴许下承诺,可今天来确实要将人带到界内。虽然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他明白无论对天生多病的付倾、还是尚且年幼的弟妹来说,界内才是更加安稳的所在,但他也清楚,自己一旦说出来意,必然会被当成背弃约定的人。   或许是因为心情过于沉重,原本有些迷瞪的夏隆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压低声问道:“池小哥在想什么这么严肃?是因为…怕你的同伴不愿接受跟你去界内生活?”   池一鸣不由摇头苦笑道:“这么明显吗?”   夏隆没回答,而是问道:“这么看来,池小哥不是在界内出生的?”   “应该是。至少我从有意识开始就在界外了。我是因为早些时候弟妹被抓到界内才追过去的。”   夏隆似乎是来了兴趣,感叹道:“那池小哥挺厉害的。闻氏可是出了名的排外和排斥AO人群,你居然能在一年内和闻氏的家主成一对。”   养父池鹏的事涉及了界内的秘密,尽管因为消息封锁大部分人可能并不清楚大叛乱的事,但池一鸣还是谨慎地没有提起,只说道:“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而且闻翼…他其实并不像闻氏之前的掌权者那样迂腐。”   “诶~头次听人这么说。组织的人倒是听枪姐提起过好几次闻家主,我们印象里只觉得那是位很奇怪、但很有能力的…奸商,至少枪姐是这么评价的。”   相似的评价枪姐确实也跟池一鸣这么说过。   “如果论公事,那确实。”   “界内外因为界境墙的分隔确实…会有一些信息不共通,我们因为任务的关系接触界外人的时候也确实会有这种感觉。不过这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转变,我想…只要把人带回界内生活一阵子,你的同伴应该就会接纳新生活了。实在不行,来我们砂,枪姐对兄弟们都很好,每次活动的佣金也是不差我们半分的!”   作为Alpha,夏隆可以感觉出池一鸣的信息素等级比自己高一些,再加上今天一番接触下来,他发觉池一鸣并没有染上那些贵族的傲慢,反而是和他们一样爽快干脆,心里就萌生了拉拢的好感。   “枪姐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领导者,如果以后有机会合作的话,我一定考虑。”池一鸣身上还肩负着鹰,尽管他没来记得由叶勖引荐进组织,却已经将之视为了自己的责任,“不过我的同伴中有一位能力和我不相上下的Alpha,他比我年长两三岁,我觉得他应该愿意加入砂。”   “哈哈,虽然还没见面,但池小哥认定的人,想来应该不差!”   有了夏隆的这番开导交谈,池一鸣的心情已经缓和了不少,诚恳得向对方道了谢。   “嗨!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是觉得池小哥投缘才乐意多说几句!”   池一鸣现在只祈祷中间这段时间柳哥他们没有因为其他原因而搬离原先的地方,这种担忧在前方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时变得越发强烈。   “你的弟妹同伴就生活在这种藏不了人的废墟?”   夏隆因为常和界外的帮派来往,虽说早知道界内外生活条件有天壤之别,但看着那片废墟还是有些感慨。毕竟池一鸣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如果弟妹是年纪和池年差不多的孩子,很难想象一群孩子在这种地方该如何生活。   “嗯。前面那片废墟下有个原先房主人建的地下室,虽然条件简陋,但还是能住人的。”   “隆哥,有人出来了!”司机踩了刹车,对夏隆招呼了一声,车内原本歇着的几个Alpha都绷紧了神经,这是常年活跃在战斗一线的本能反应。夏隆他们一手摸到腰间的武器,一手摸到了车门把手,随时准备下车战斗。   池一鸣也看过去,见一人从废墟出口冒了个头,不过很快就闪身躲到了附近的掩体后面。尽管只有短短几秒,可他也已经看清了人。   “不必戒备了,是同伴。就是我刚刚提到的那个比我大两岁的Alpha。”   夏隆朝另几个人比了个手势,几人才坐了回去,只是手仍然扶在腰间。   “我先下车,几位先帮我照顾下年年。柳哥警惕心不差,他手里也有闻翼给的武器,你们贸然现身可能会引起误会。”说完他便越过夏隆,先一步拉开车门下了车往废墟的方向走,边走边扬声道,“柳哥,是我!”   几秒后,废墟掩体后的Alpha才走了出来,在原地确定了来人之后,收起武器朝池一鸣的方向疾跑了几步,随后将人用力抱住,有些惊喜道:“好小子!你可算回来了!”   “嗯…”池一鸣答得有些犹豫。   不过柳易此时明显处于惊喜中还未察觉到他的不对,随后他看向了那两陌生的车,又低头看了看池一鸣问道:“年年…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池一鸣点头,回身朝车的方向招了招手,一侧的车门被拉开,少女跳下车,快跑了几步赶过来。   夏隆他们五个Alpha也下了车,缓缓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不过步伐没有那么赶。   柳易也注意到了几个人,不过大概因为几人都是Alpha,他并没有产生什么过激反应,而是疑惑道:“那几个人是?”   池一鸣答道:“是这次带我们来的人,是我结实的一位组织首领派来的,他们没有恶意。”   柳易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夏隆也带着人走近,他率先向柳易伸出手道:“你好,我们是受雇佣和池小哥一同来的,我叫夏隆,这几位都是我的兄弟。”   “柳易。”柳易只报了姓名,和男人握了手后道,“外面风沙大,去地下说话吧。雯雯他们看到你和年年回来肯定也很高兴!几位也请下去坐坐吧!”   夏隆跟在池一鸣他们后面下到了废墟地下,几个Alpha对于有人能生活在这种环境也十分好奇,而地下空间内,两个孩子已经惊喜地朝池一鸣扑了上去,抱完了池一鸣又抱住了池年,不停地询问两人的情况。   看着这片小小的空间内竟有一半都是Omega,其中还有个明显病弱的Omega,夏隆就明白池一鸣为什么内心纠结也要将同伴带回界内了。就这种地方,两个成年Alpha加一个没成年的Alpha小鬼,要保护三个Omega实在是太困难了,更不要说总共六个人的‘家’里光没成年的孩子就有三个。   重逢的快乐过后,柳易问起夏隆几人,池一鸣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柳哥,我这次…是来接你们去界内生活的。”   “你说什么?!”柳易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在池一鸣重复了一遍后,他再看向夏隆几人的眼神就变了,声调拔高质问道,“所以,他们几个是上次那个大人物雇来的?一鸣,你实话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哥,界内不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还记得我刚刚提到的那位组织首领吗?这几位Alpha兄弟就是那位首领组织的成员,他们占据了界内一片区域相对独立自由地生活,首领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女性Omega,在她的管辖之下,只要付出努力就能……”   “够了!”柳易厉声打断了池一鸣的话,他上前一步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大力之下,领口的扣子崩开,露出了池一鸣脖颈上的项圈,柳易见了更是怒不可遏道,“池一鸣!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次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说一定会带年年回家!现在算什么?你打算给界内人当狗是不是?!你背叛了我们!”   柳易一连串指责下来,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池一鸣早有预料,却仍是坚持道:“柳哥,我明白我这么说你们一时难以接受,但我是真心的,与闻翼无关。究其原因,是我在界内看到了不一样的希望,对你对付倾、对年年和雯雯他们都是最佳的选择。是!我们是Alpha,能够打猎养活自己的Omega,可你有想过如果付倾身体出现什么状况,或是年年和雯雯她们到了fa情期怎么办?难道要你我或是池曜标记她们吗?!界外没有药,没有任何保证!这对Omega来说,公平吗?!”   池一鸣丝毫没有退让,尽管与柳易争执这事是他不愿的,可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决定。   池年在此时开口道:“柳哥,我这次跟来就是证明大哥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被任何人要挟,而且我能跟大哥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年年,你怎么也…”   “柳哥,不管你现在能不能接受,都请相信大哥、相信我。界内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那里也有Alpha和Omega可以自由生活的地方,没有到处出没的怪物、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人压迫,只要付出劳动,就能靠自己赚取生活所需的一切。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而大哥接下来要做的事,是让界内变成更加公平的地方,到时候生活会变得更好,为什么拒绝呢?界内和界外难道就非得是对立的关系吗?付倾哥呢,他的病…你难道希望有一天会失去他吗?”   夏隆眨了眨眼,忍住了笑。当然,他并不是因为觉得好笑,而是震惊于这个Omega小姑娘的口才与条理,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枪姐会调三个Alpha只为保护这个小姑娘了。   就在柳易因为池年和池一鸣的话陷入沉默时,他挑了下眉,主动上前一步开口劝道:“那个…柳易是吧?我说句公道话,界内不全是大人物,不然我们哥几个也不能活得这么滋润。来时我听池小哥说了你的情况,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你如果坚持带着几个孩子和Omega在这里生活,才是自私。” 第63章 欢迎回家   柳易没有话反驳。   夏隆说完那话之后注意到了柳易向旁边挪了一小步的动作,看似没什么意义,却恰好将病弱的Omega挡在了身后。同为Alpha,他能看出柳易下意识的动作是将池一鸣看做对手或是争夺者,是在维护Omega的所有权。只不过他这次却没有帮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池一鸣一眼,内心在期待对方的反应。   池一鸣早就知道柳易对付倾的感情,上次离开之所以顺着柳易的话说,也是想断了付倾的念想,成全柳易。他和付倾之于彼此,其实都不存在所谓爱情,不过是等同家人的存在。而他是养父池鹏给予的安全感的延续,让如惊弓之鸟般艰难存活的Omega有了一个家的归属。   因为是错觉,所以池一鸣才要快刀斩乱麻纠正。而且从刚刚下来开始,付倾的目光其实就很少落在他身上了,虽然也有因为他们回来而感到开心,但当矛盾爆发的时候,付倾的注意力更多时候还是落在柳易身上的,只不过柳易背对着看不到付倾的神情,也是有意识地回避去看付倾的脸。   池一鸣见状,坦然道:“柳哥,我们是家人,我不会害家人,这一点…希望你给予我信任。同时,也是为了付倾。闻翼留下来的药并不能根治他的病,我们在界外甚至连一个正经的医生也找不到。你们结成了伴侣,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想让付倾健康地活下去,我想你不会愿意未来某一天回到家,看到的是早已僵硬的尸体,就像当初我们一起失去叔叔的那天一样……恍惚、悲伤但无能为力。”   “别说了!”   “柳易。”一直沉默的付倾此时站起身唤了一声,他走上前与柳易肩并肩站着,手主动伸过去握紧了标记他的Alpha的手。在柳易略显惊喜的目光下,Omega十分坚定地说道,“我不想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死去,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所以……一鸣,我们跟你走!”   上次分别时,付倾说的还是要等池一鸣回来,可此时此刻,他已与柳易站在了一起。   夏隆挑了挑眉,明明瞧着是个菟丝花似的Omega,却在面临重要抉择是这么坚定,倒是有点意思。   池一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对夏隆几人说道:“抱歉,几位能先回到车上吗?我有一些话想和家人单独说。”   “没问题,我们回车上收拾一下,不然一下子多四个人,车里恐怕坐不下。”   几个Alpha答应后很干脆地就离开了,柳易有了付倾的安抚,整个人也冷静了不少。等感知到几人离开了附近后,他主动问道:“一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让他们听?”   “嗯。涉及到叔叔的事,以及…界内的秘密,现阶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池一鸣将那张从黑屋里拿走的老照片掏出来递给柳易,尽管照片上的人都很年轻,可他们都不会忘记抚养照顾他们的池鹏是什么模样。而让柳易感到震惊的是,十几人的合照里,除了池鹏,还有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柳易指着照片里被池鹏搂着的年轻人,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这个人难道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大人物?”   池一鸣点头,正色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的原因。叔叔他…曾经就是界内生活的人,只不过他不满于界内的法则,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组建了一个叫‘鹰’的组织,专门与界内上层人士斗争,闻翼虽然出身界内十三家族,可确实当年叔叔最要好的伙伴。”   “叔叔他们没有成功,对吗?”照片最后到了池年手里,女孩看着照片上的人,代替柳易和付倾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对。当年鹰组织核心成员十三人,只有闻翼和叔叔活下来。叔叔被迫与家人分离逃到界外生活,闻翼被他亲生父亲打断腰椎关在家里许多年。我之所以决定将大家接到界内,不完全因为物质条件优渥,还因为我在那里见到了叔叔曾经的挚爱与家人,还有当年得以保留下来的鹰组织。现在界内还有很多有理想的人,其中不乏上层的掌权者,他们都想改变界内的现状,而我……也决定继承叔叔一手创立的组织。”   池一鸣没有许诺美好未来,因为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确定将来成功与否,而且他也不愿欺骗自己的家人同伴,所以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   池雯年纪还小,又不像池年那样小小年纪就早熟稳重。尽管她只听懂了个大概,却还是十分坚定地说道:“我要跟大哥一起!”   池曜是崇拜大哥的,被池雯抢了先,他只能跟着附和了一句,此刻所有人的眼镜都看向柳易。   “…好,一起走。”   夏隆这边一根烟没抽完,那边人就已经出来了,他摇头轻笑,旁边的兄弟不明所以问他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组织可能要进新人了。”说完便将烟头掐灭丢到了沙地里,主动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见几个人都是两手空空,只有柳易自己提了个小手提箱,不由多问了句,“池小哥,你们不带东西?”   “界外生活,没什么太贵重的东西,需要的都在箱子里,日常的回去界内补。”   “那成,上车吧!地方腾好了,不过可能还是有点挤,三个孩子比较小的话可能需要抱着坐。”   池一鸣点了点头,让柳易带付倾先上车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付倾没坐过车,加上身体偏弱,坐在靠窗的位置可能不会晕车晕得太厉害。两个Omega少女挨在一起坐,他则抱着年纪最小的池曜坐在最后面,和几个Alpha挤一排。   “夏隆先生…”   副驾驶的夏隆扭头笑道:“叫我夏隆就成。”   “不是说明早才能回去吗?我们现在就走?”   “当然不是。回去还是得明天,不过池小哥你们住的那地方离裂缝太远了,我们车里准备有帐篷睡袋之类的,今天先开车到关卡附近。那片清理出来了一块地方,专门供咱们这种来往进出的,靠近界墙的位置有驱赶虫兽的防御场,晚上守夜能轻松一点。”   “我明白了。”   柳易此时突然出声问道:“一鸣,裂缝…是什么?”   “呃…你可以理解为有钱有关系就能自由出入界内外的非官方通道。”   “界内的那些大人物不管?”   池一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不太熟。副驾驶的夏隆代为回答道:“柳易对吧?这个问题我来解释。裂缝是界内建立初期的一个通道口,后期因为重新建设等等原因,这个通道就被废弃了。界内管理出入口的机关叫境保总局,他们的手续无论出入都很严,但裂缝现在不归界境管,所以有关系有钱就能疏通,当然前者的因素更重要。至于说不管也不对,准确来说界内的大人物们最近掐得厉害,境保局的上层委员会管理者联合了其他大人物在搞变革,这种非官方的渠道自然少了人盯着,不然……我们也不敢贸然接这一单。这点,池小哥和闻氏的家主熟,应该也清楚。”   “嗯。界内上层内部最近掐得厉害,闻氏作为保守派之首,闻翼一直被盯着,所以我找了枪姐帮忙联系人接你们。”   “枪姐?”   “就是我们‘砂’组织的大姐头儿,柳小哥以后要养家的话…说不定咱们还能成为同僚。”   此时坐在柳易身边的池年突然开口说道:“枪姐是个很厉害、很有魅力的Omega,很令人敬佩。界内也是因为有她在,大哥才下定决心要将大家都接进来的。就连咱们的新家,也是枪姐全程帮忙安排的。”   “小姑娘说得对,咱们枪姐可是能抗住蛛网扩张的人!”   “蛛网…是你说的那个人?”或许是联想到了池一鸣脖子上的那个项圈图案,柳易扭头看向斜后方的池一鸣,后者点了下头默认。   “对,闻氏的家徽是蜘蛛,所以是蛛网。不过现在的蛛网不依附于闻氏,而是闻翼,他这个人做起正经事来,还是…挺可怕的。”   “哈!”前排的夏隆听到这话笑了一声,“池小哥说得还是太保守了,那位闻家主可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所以枪姐说你是那位的伴儿的时候,咱们兄弟都震惊得不行。”   池一鸣没想到夏隆突然把他和闻翼的关系点了出来,饶是柳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琢磨了几秒后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一鸣,你……”   “…我不否认。柳哥,闻翼是家人,是我的、也是大家的。”   池一鸣这话说得有意思,惹得夏隆和司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两眼。柳易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的Omega,发觉付倾此刻困得有些迷糊,应该是没听到刚刚的话。或许是怕刺激到付倾,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   车子行驶了许久后到达了界墙附近,此刻天还没完全变暗,但出来时的关卡大门已然关闭,确实如夏隆所说,这里的大门关闭得很早。   司机小哥又沿着界墙一直往前开了一阵,直到来到一处平坦的空地才停下,而透过窗户向外看过去,竟也有其他早到的车,以及零零散散两三堆人聚在一起。大多数都是Alpha,极少数群体里混着一两个Beta,而只有池一鸣他们这车有Omega,还是三个。   信息素的味道在荒野同样容易招惹到不怀好意的Alpha,好在枪姐提前考量到了,额外多派了三个Alpha来护卫。七个高等级Alpha信息素直接碾压了其他暗中偷窥的人,有认识夏隆的人主动过来递烟示好,这样看起来,有夏隆在,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   柳易和三个Omega并没有下车,池曜虽然年纪小,但还是跟着大哥下了车。   距离第二天早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夏隆他们几个熟练地取出后备箱的帐篷睡袋,找了个合适的点位落脚。两个帐篷,池一鸣他们六个一起,夏隆他们兄弟一起,守夜分成好几拨,两人一组,每隔一段时间交换。   夏隆排的时候将柳易和池一鸣也排了进去,池曜虽然也举手报名,但年纪太小就没被算进去。池一鸣被安排在最后一轮,是和夏隆一起,这一点池一鸣可以接受,毕竟最后一班还需要关注关卡大门的情况,他们俩作为两拨人中分别领头的,确实需要肩负这个责任。   晚饭是夏隆他们带来的备用粮,因为没办法生活做饭,所以吃得都是应急的压缩食品。不过对于在界外几一顿饱一顿的几个孩子来说,压缩饼干和干净的饮用水也已经足够可口了。   付倾因为晕车加上来往奔波,几乎全程都是迷迷糊糊睡着的。小Alpha池曜喊着要熬夜,可晚上吃饱了饭,追着池一鸣折腾够了也倒头就着。   池一鸣半夜睡不着觉,早早地出来和守夜的人一起坐着,不过大多数时间他是听对方说,并不怎么主动开口,也是因为心里压着事,实在轻松不起来。   在界外的时候,为了一口食物昼夜颠倒伏击猎物早已习惯,那时的池一鸣完全不觉得夜晚漫长压抑,可仅仅是在闻翼身边待了一阵,他似乎就已经习惯了无梦的长夜,以及…另一个人的体温。   界外的夜风很冷,不过也让他保持了清醒。池一鸣出神地坐着,直到换值的夏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困的话可以坐着眯一会儿,我盯着。”   “没事,刚醒还有点迷瞪。”夏隆揉了揉眼睛,坐在池一鸣旁边拿起一瓶水,拧开了瓶盖。在仰头灌了两口凉水后,把剩下的底儿浇在脸上,立刻就清醒了。放下水瓶的时候,男人还不忘解释一句,“别紧张,我们平时在外面跑都是这么做。”   夏隆比较欣赏池一鸣,所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愿意和对方多聊几句,不过这次他问的更多的是闻翼的事。   在Alpha感慨于闻翼一个Beta气场莫名很强的时候,池一鸣跟着问了一句:“枪姐不也很强?明明是个Omega,却似乎完全不怕Alpha的信息素压制。”   “那是一种特殊训练,能熬得过来的人就少,所以兄弟们都很佩服枪姐。Alpha嘛,慕强很正常,但闻家主那个明显更离谱一些。”   “为什么?不可能是同样的训练?”   夏隆却笃定地摇了摇头道:“那个训练机制我最早听枪姐提过两句,本质上来说是一种信息素适应训练,最开始是为了反审讯。大概是用超出正常可接受浓度极限值的数倍让AO的感知变得麻痹,这个过程就够弄疯不少人了。可Beta不适用啊,他们闻不到信息素,最多能被Alpha压制,感受不到的东西怎么适应?”   “如果是会对信息素产生本能畏惧的反应,但精神意识是清醒的,甚至…反向兴奋?”   “嘶~你这话让我不敢直视那位闻家主了,你说的这是Beta还是怪物啊?”不是夏隆说得夸张,而是以他的认知来说,池一鸣描述的实在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不过出于对池一鸣的尊重,他还是想了想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哈……我能联想到的就是应激?可能因为受到过大刺激,但在被刺激的过程中他意识是清醒的,那么当刺激产生的负面情绪被身体记住后,可能下次面对同样的刺激,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应激反应?”   池一鸣立刻联想到了闻翼描述同伴死去的场景,他深深叹了口气。   夏隆觉察到了他情绪低落,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目光无意中瞥向大门的方向,他察觉到了变化,蹭得站起了身。   “怎么了?”   “门开了。”夏隆再次抬头确定天色,此刻天边只有一丝淡淡的日光,距离平时开门的时间应当还有几个小时,可现在门却开了。   两个Alpha立刻站起来戒备,毕竟开门并不代表是好消息,也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夏隆盯着大门的方向,一个人影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感知不到信息素的存在,是Beta。等人稍微近些时,夏隆看清了人,也收起了刚刚的戒备状态。   “是艾三哥。”   本应该等在门内的经办人此刻却赶了过来,夏隆以为出事了连忙询问,那Beta喘了好几口气后才道:“没、没出事。是…闻先生疏通了关系,他和枪姐来接我们先进去。先收拾吧!”   夏隆点了点头,扭头先朝自家兄弟睡的帐篷过去。这是艾三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交到了池一鸣手中,并说道:“池先生,闻先生在等您,您请拿着这个先进门,我和砂组织的人会负责押车进去,我保证您的弟妹安全无恙。”   “…好,有劳了。”   池一鸣握着那张卡快步往大门的方向冲,以闻翼的身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该动用关系提前开门的,甚至可能会因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担心,他跑得很急。   守门的人看到他亮出那张卡后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池一鸣顺利地通过了裂缝的关卡,而在关卡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熟悉的拄拐身影,张扬的红发Omega站在他身边。   池一鸣在跑到距离闻翼一米开外停下了脚步,他张嘴喘着气,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这时拄着拐的男人抬起一条胳膊做出拥抱的姿势。   “一鸣,欢迎回来。” 第64章 直面一切   池一鸣将所有人都接回了新家。   池雯和池曜年纪小,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无比好奇。更何况两个孩子从小在界外长大,住的地方几乎都是废墟,虽说之前也在闻家宅邸住了一阵,可那到底称不上是‘家’。   池年作为三个孩子中最年长稳重的,承担起了照顾弟妹的职责,把客厅留给大人们谈正事。   先前陪着池一鸣的那几个Alpha完成任务后就直接撤了,枪姐作为有心照顾池一鸣这一大家子的人留了下来,闻翼也跟着过来了。起初池一鸣以为他动用了闻氏的关系,还不免有些担心会引火烧身,闻翼解释是那个艾三哥话没说全,最后走的其实是叶勖的关系,池一鸣这才放下心。   这是柳易第一次见到枪姐,看到这个兼具了魅力和威压的成熟Omega后,他就明白了那几个Alpha以及妹妹池年对女人的夸奖。可以说并没有夸张,至少他从没有见过仅凭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怯场的Omega。   至于坐在枪姐旁边的闻翼,柳易是第二次见,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复杂的。初次见面时,闻翼对他来说就只是个傲慢的界内人,可不成想才过了多久,再见到这男人时,对方竟和自己的好兄弟成了一对,这个事让柳易至今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池一鸣坐在两方中间,左右打量了一番后,先开口介绍起右手边上的女人。   “柳哥,这位就是路上跟你提过的,砂的首领枪姐。至于闻翼……你见过的,我现在算是为他做事。”   柳易听到池一鸣委婉的说法,直接戳穿他道:“做事?那个夏隆不是说你是他的伴侣?”   原本安静坐在柳易身边的付倾忽得抬起头直视池一鸣。尽管他和柳易也已经结成了真正的伴侣,对池一鸣的感情也不似当初那般热烈盲目,可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脸上仍写满了不可思议,下一秒就猛咳了起来。   几人的谈话被迫暂停,枪姐看了眼付倾苍白的脸色,主动同关心着自己Omega的柳易说道:“我认识一位在界外生活过很久的医师,医术很不错,一点不比闻先生那边自己开医院的大医生差,明天就可以介绍给柳先生认识。”   在界外生活很久,多半也是通过那个裂缝进来的人;不和闻翼那边的医生是同一拨人,证明多半是Alpha或者Omega,因此没法跻身于界内的社交圈子,这样的医师能达到枪姐的认可,那么医术也不仅仅是不错这么简单了。看似是女人一句随口客套的交好话术,却将应当传达的信息都告知了对方,剩下的就看柳易自己怎么选择了。   “多谢您引荐,只是我们刚来这里,身无分文,不知道……”   “虽说这点小钱闻先生应该乐意替伴侣的家人支付……”枪姐闻言笑了笑,对于柳易主动提起她想要的话题很满意。她收回看向闻翼的目光,视线重新回到池一鸣和柳易脸上,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二位应该是不想靠别人,那这样我给个提议好了。一鸣我接触了一阵,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不过可惜拉拢不到我的组织,我想柳先生既然是一鸣肯定的同伴,能力上应该不逊于他。”   柳易也反应得很快,跟着回道:“客气了。我叫柳易,难易的易,枪姐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好,柳易。我开门见山直说好了,我的组织现在很缺新生力量,天生在界内的人反抗意识并不强,所以我很欢迎从界外来的人加入。再加上你又是一鸣的同伴家人,信任问题上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也能剩下不少磨合的时间。在这片区域生活的人、以及我组织内的成员都是Alpha或者Omega,大家凭借各自的劳动付出就能换取对应的报酬,我对成员们一向慷慨,赚取自己Omega的治疗费什么的,想来以你的聪明和能力应该不难。”   “…我能考虑两天再答复您么?”   枪姐毫不犹豫答道:“当然!这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你也有选择权。只要不离开砂的庇护范围,这里有的是供Alpha和Omega工作的地方,一样能换取报酬。至于我说的那位医师,他本身也是经历过不少苦难的人,所以…支持赊账,而且收费普遍不贵。虽然你的Omega看起来并不是寻常的小病小灾,但那位医师开出来的价格应该不会太超过你的还款能力范围。”   女人说得很坦诚,没有半句威胁,甚至将柳易可选择的另一条路也一并指了出来。这种并不强硬的态度反而让人难以拒绝,即使柳易此刻仍表明要在考虑,内心的天平也已经有些倾向了对方,而且确如池年所说,这是个很有魅力、很令人心生敬佩的Omega。   “听说我们的房子和我妹妹之前…也是枪姐帮忙照顾的。”   “房子是我找的,不过买房子的钱是…闻先生帮你们出的。年年这个孩子,说实话我很喜欢,我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对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抱有怜爱之心,照顾她是我想的,不过我也没照顾多久,刚搬过来的一天而已。在那之前,都是……”   枪姐没把话说完,只是最后目光落在了闻翼身上,再转回头看向柳易,依旧是笑着的。这一连串动作是什么意思,柳易已经明白了,不过他并没有向闻翼道谢。   短短几句话,让柳易心中原本和闻翼同样危险的一个人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戒心也少了许多。   这么看来,这屋里只有一个危险分子,那就是闻翼。   没有人再开口,五个人围着桌子坐,忽然就都沉默了下来,只不过付倾的表情明显欲言又止,而这样的氛围同样影响到了几个孩子。   枪姐瞥见了躲在门口的三个孩子,又看了眼另外几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站起身招呼了池年一声。待女孩走到跟前后她笑着说道:“一大早就折腾进来的事饿了吧?年年去把弟弟妹妹带上,枪姐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池年也明白了枪姐的用意,立刻转身跑进房间找弟弟妹妹过来。   这时候女人看向另外几个有话要说却因为她这个外人而不太方便的人,主动说道:“几位不介意我把孩子们带出去四处瞧瞧吧?你们起了个大早应该也没吃早饭,我带年年他们出去逛逛,回来时顺道给你们带早餐。”   池一鸣点头致谢:“麻烦枪姐了。”   “不麻烦。”女人又看向闻翼,“闻先生又忌口的么?”   “一样就行,我没有那么挑剔。”   闻翼的生活并不是一直锦衣玉食,他有那么十年生不如死过,也有过只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的时候,在饭食上并不挑剔。   “成吧。”枪姐耸了耸肩,从门边的挂钩上把钥匙摘下来,带着几个孩子就离开了。   大门咚的一声关上,池一鸣叹了口气,起身坐到了刚刚枪姐的位置上,与柳易面对面坐着。他主动坐到了闻翼身边,其实也是无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尽管这个事实柳易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多问了一句。   “一鸣,你们…这是来真的?”   “嗯,真的。虽然过程可能不想柳哥你们这么…顺利自然,但这是我的选择,也算是…我认为必须要走的路。”   对家人,池一鸣不打算隐瞒。他和闻翼之间算不上纯粹的爱情,也并不像AO结伴时那样凭借信息素或者感觉一拍即合,甚至关系缓和的契机也是因为养父而非他们彼此。不过随着尘封的过去被揭开,种种疑惑都得到了解决,他开始重新认识闻翼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身兼重任缘故,闻翼总给人一种天塌下来都能顶得住的稳重感。而当这层稳重被蒙上破碎人生的外纱时,池一鸣无法不对这个人产生同情情绪以外的触动。他并不需要同情闻翼,因为那样反而是侮辱了对方。更像是完全了解并理解这个人的行为逻辑之后,对那种无人察觉到的破碎感产生的保护欲。   Alpha的占有欲有时会引来旁人的反感,但他们对于划归自己领域内的人同样有着可靠的保护欲,不管他们要保护的人到底是强者还是弱者。而刨除了他基于自己意识的选择外,也是为了池鹏未尽的理想,是同时满足了利益与情感的最终结果。   “好吧,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柳易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虽然他和付倾已经正式在一起了,但作为后来加入这个家庭的人,他无法完全磨灭池一鸣在付倾心中的地位。作为付倾的Alpha,他是不甘心的,可池一鸣也是兄弟、是家人,他无法对家人怨恨。所以对于池一鸣明确表示和别人在一起,他其实是乐见的,尽管这个对象并不是那么合适。   抛开付倾的问题,仅仅站在家人的立场上,他还是更为池一鸣考虑一些的。在没有外人在的现在,他开始认真打量气质似乎有些改变的闻翼。人似乎比上次柔和了一些,但也有限。这个没有任何信息素味道的Beta与他对视时,仍然会给人一种难以直视的压迫感,不带着敌对心理去琢磨这个人时,柳易能更清楚地认识到,闻翼是界内社会地位层面上的绝对上位者。虽然不是Omega,但也算配得上自己兄弟的。   “不过你这身体……”当柳易将闻翼视作好兄弟的伴侣进行考察时,他目光落在桌边搭靠着的拐杖上,表情严肃道,“虽然你这身份和一鸣在一起确实很难得,但Alpha那方面的需求很大。如果是腰受伤的话,平时一次两次还可以,但要是一鸣易感期来了,你这需要拄拐的腰能承受得了Alpha的索求?更何况一鸣还是信息素等级非常高的Alpha,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柳易说得很直白,不过听他那话的意思,显然已经将池一鸣和闻翼的关系想反了。   不过作为Alpha以及池一鸣的兄弟,柳易确实不会往相反的结果去想,坐在一旁的付倾一言不发,可他轻咳几声,神色有些黯淡地移开了目光,显然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   “目前来说还很和谐。一鸣是个很体贴的人,非常照顾我的腰,多谢关心。”闻翼是人精,柳易的话他听得明白,却没有反驳对方的话。不过是口头上的攻受关系,他并不追求在旁人面前立这种形象,也无所谓被人说几句,所以乐得含糊其辞,维护Alpha的面子。   柳易刚点头想嘱咐两句,池一鸣却突然开口直言道:“不是这样的。”   “啊?一鸣,什么不是?”   “柳哥,你刚刚说的和事实是相反的。”   “你……”柳易没想这个可能,一时有些愣住了,呆呆地看看池一鸣又看看闻翼。   闻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你何必说穿,这种事被说两句我又无所谓的。”   “不,我有所谓。”池一鸣神情坚定,尽管听了他的话后柳易和付倾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坚持说道,“我将你们视作家人,我对家人从不隐瞒欺骗,而且也并不觉得这种事说不出口。Alpha又怎么了,做承受位又不丢人。要是为了那点Alpha的面子尊严天天和家人也要撒谎,那才是蠢到无可救药。”   “哈!”屋里只有闻翼笑得出声,那笑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而是发自内心的欣慰。男人抬头,直视池一鸣的好兄弟、以及曾经与池一鸣有过临时契约的付倾,说道,“虽然这事听起来一波三折,不过现在结果很明确了。我猜想,一鸣应该没有对你们隐瞒鹏哥的事。”   “对。”柳易拍了拍付倾的肩,代替他回应了闻翼,“我们确实没想到你和池叔是伙伴。”   “正常。我出身在界内掌权的十三家族,又是闻氏唯一的继承人,那时候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我是反叛者。”尽管这是闻翼第二次见柳易他们,却也毫无保留地承认了自己的过去。池一鸣相信的家人,他也愿意给予最基础的信任,“接你们进来是我的提议,也是对这个家来说最好的结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鸣会和我以及…更多人,再次试着改变界内的局面,到时候AO的生存空间应该会比现在更自由…更公平吧!”   “我替一鸣问你个问题。”   “请。”   “你是Beta,为什么会帮AO争取权利?你是既得利益者,为什么会和被压迫的人站在一起?”   这个问题池一鸣问过,不过当时的答案被闻翼一带而过,他并没有得到更准确真实的回答。而闻翼只是看了他一眼,转头同柳易答道:“如果你的至亲与挚友都深受这个规则的迫害,你能独善其身么?还是当做他们没有受过迫害,继续做朋友与家人?”   “不能,也不会。”   “我既是规则的受益者,也是规则之下牺牲品的孩子,所以这就是我的答案。这样说,你们能接受吗?”   “我明白了,抱歉怀疑你。”柳易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猜疑,与闻翼握手言和后又看向池一鸣,最后他突然站起身朝自己的好兄弟深深鞠了一躬,“一鸣,对不起!昨天,是我口不择言…伤到了你。”   池一鸣站起身将人扶起,摇了摇头,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说道:“柳哥,我们是家人不是么?你昨天生气也是因为把我当做家人,所以一时无法接受我要带你们进界内生活。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你,也会产生一样的想法。我们是家人,所以也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一直记在心里,话说开了,还是和从前一样。要说这个家有什么不一样,或许是…多了一个人吧。”   “嗯…一家人。” 第65章 信息素香水   枪姐带着三个孩子和早餐回来时,屋里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柳易陪着付倾在其中一件卧室休息,池一鸣和闻翼则在客厅坐着说话。   两个小的还兴奋着,热闹的街市、临街小摊的食物香味,甚至是街上自由行走的Alpha和Omega们,每一样都是两个孩子之前不曾见过的光景。如果不是惦记着家里哥哥还等着他们带早饭回去,只怕枪姐一时半会还带不走两人。   早餐都是论份单装的,枪姐自己从中拎了三份出来,剩下的都交给了池年,由她带着弟弟妹妹给卧室里窝着的两个送饭去。   “凑合垫点。”   早饭是这片最常吃的烙馅饼,馅儿是甜口的蜜豆碾碎了混着酥油,卖相虽然不那么精致,可胜在香甜可口还便宜,配上一杯白豆浆刚好解腻。   “说起来,最近各处都闹得厉害,蛛网应该有准确消息吧,透露点?”枪姐斜坐着,啃了一大口饼,歪头看向闻翼。   “消息有,怎么算账?”   枪姐听了,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切!你这人就这点没意思,一鸣怎么说?视消息轻重程度,我可以从你那笔欠款里扣掉一部分。”   池一鸣并没有直接同意,而是问道:“消息值不值的,我也不懂这个行情。不过现在界内各处是个什么情形,我想枪姐心里也有个大概了。那么我有个问题,想先跟枪姐您问清楚。”   “成,你问吧。”   “如果界内一旦出现规模较大的权力斗争,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这里的现状。枪姐您…或者说砂的立场是什么?”   池一鸣的话将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一下子拔高了。枪姐脸上玩笑的神情也收敛了不少,虽然嘴角还是习惯性地勾起一丝弧度,但目光中已带上几分探究。思考的时候,女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思虑了片刻后,枪姐开口给了答复。   “砂代表了这里的秩序,我们追寻自由和公平。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个很贪心的人,只能接受现状及以上。如果有利可图,砂也不介意掺和一脚,但……绝不会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只看利益,不看立场?”   枪姐目光瞥了眼沉默不语的闻翼,随后道:“当然不。现在界内掌权的几个家族不是想驱赶奴役我们,就是想统治利用我们,我还不至于带着兄弟们去给这群人打工。能让蛛网拓展到我眼皮子底下,已经是我给予闻翼这个人最大的尊重了。”   “我要问的问完了。”池一鸣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砂不会成为敌人。他扭头快速和闻翼对视了一眼后说道,“目前阶段我能透露的是…我们以及另外的合作者打算推翻界内目前的统治模式,至于立场…枪姐听说过‘鹰’吗?”   “当然。毕竟当初告诉你,你的养父可能是界内重犯的人还是我,所以……你的养父就是鹰的池鹏?”   池一鸣沉默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老照片放在桌上,又将吊坠摘下来推给对方。   枪姐拿过那张照片,她没真的见过池鹏这个人,但她还记得修复师还原吊坠时的草图,与照片正中笑容灿烂的男人胸前戴着的十分相似。   比起池一鸣是鹰组织领导者养子这件事,更让她震惊的是照片里疑似池鹏的男人揽着的那个同样在照片中心的年轻人。   “闻翼,你竟然是……”   闻翼很坦然地承认道:“如你所想。”   或许是这个消息过于劲爆了些,就连阅历丰富的枪姐也是用了点时间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哈!这听起来真不可思议,你居然…有趣、有趣!”枪姐抚掌大笑了好几声,一双美目在池一鸣和闻翼之间来回游移,最后落在池一鸣脸上,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八卦问题。   “你知道闻翼是你养父的好友吗?”   “知道,我知道枪姐想说什么。闻翼和我叔叔过去的关系与我和他在一起这事没有必然联系。”   女人听了又捧腹笑了几声,她侧坐着,左臂撑在桌上拖着下巴,整个人也朝池一鸣他们这边歪过来。   “所以…一鸣你心里希望我是什么立场?”   池一鸣对此只是淡淡说道:“枪姐,我只是在和你做笔交易。你想知道的消息我已经说明了,甚至透露给你部分秘密,这是我的诚意,仅此而已。况且,刚刚枪姐自己也说了,你和砂都不会成为别人手里的刀,我不报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指望几句空话能改变你的立场与想法,所以我想我们的话题到此为止比较好。”   “说得真好,听得我更想把你挖过来了,可惜啊…”枪姐用一种轻松的口吻结束了这个话题。诚如池一鸣说的那样,她虽然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并没有插手的念头,何况砂只是暗中通关这片区域的秩序,组织结构更接近于雇佣兵,其实并没有正面与界内的权力上层冲突的底气,她也压根不想让兄弟们去做马前卒送死。   不过在知道了闻翼池一鸣与鹰的关联后,她倒是安心了不少。转头想起来一件事,犹豫了下还是看向闻翼问道:“闻翼,你介意把一鸣借给我一天么?”   “看他自己,我都可以。”   池一鸣立刻想起来出发接人前,枪姐同他提过的那个制作信息素香水的商人。   “可以,我今天没有安排。”说完,扭头看向闻翼道,“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过来的?”   “我让周炜加了个班,车停在外围。”   “那我先送你…”   “我让人开车送他出去。”枪姐抢过池一鸣的话,接着说道,“你没有代步工具,又不能抱着人走。他行动不太方便的话,还是少走比较好,何况…他今天的运动量,跑裂缝一趟应该已经够了。”   池一鸣没有拒绝,因为枪姐说的是事实,只是后面送闻翼上车的时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我晚上回家,给我留口饭。”   闻翼笑着点了点头。   枪姐挥手示意,司机一踩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池一鸣收回视线看向笑盈盈的枪姐,很肯定地说了一句:“枪姐留我应该是为之前做香水的那件事,那我们走吧。”   枪姐笑着反问道:“没考虑过也许我是想支开闻翼,好多从你这里套取些消息?”   “枪姐要是有这个打算,就不会跟我都坦白了。何况,我只是配合着,又不像枪姐这样在组织里的威望高,怎么看都是闻翼知道得更多。”   “哈哈!虽然这么说,但听你刚刚的口气,明显是清楚所谓的合作者是谁,不过嘛…今天这个份上也够了。还有,请继续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可千万别学闻翼那样老算账。”   “鹰现在是我的责任,所以我能在我可控范围透露给枪姐一些事当做合作的诚意,但我不能拿合作者的安危当筹码,毕竟鹰覆灭过一次,当年包括闻翼在内的核心成员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不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那你还告诉我闻翼是鹰组织的人?你知道这消息卖出去有多么值钱么?不说现在,就算从前,界内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闻氏。”   池一鸣很淡定地摇了摇头,肯定道:“枪姐不会那么做的。”   “这么肯定?”   “嗯。这里的生活氛围很好,只要接触过一阵子就知道枪姐和砂组织费了多少心力,可只要上层的权力结构一日不推翻,就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当初的鹰是为了这个理想,我想枪姐心里或多或少也有过这个念头,不会为了蝇头小利摧毁可能实现的理想。”   “确实,我还不稀罕拿这种事去讨好那些家族掌权人。看他们倒霉,我可能更开心一些。”   枪姐说得毫不顾忌,过程还不耽误给池一鸣指路。两人结伴来到一处卖杂货的小铺子门前,女人停住脚步,忽得说了一句:“给我点时间考虑,或许我们也可以加入……就这儿,进去吧。”   没容池一鸣反应过来,枪姐抬手一指眼前的小铺子,自己提步先走了进去,池一鸣愣了一秒才跟上。   这个小杂货铺里什么都卖,不过放眼望去,货架上都是些日用品和小玩意。店里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原本还有些犯困的女人见到枪姐后,立刻换上了副笑容,主动起身迎了过来。   “贵客啊!什么风把枪姐吹来了!来来,里面坐。”女人侧身让路,池一鸣经过她身边时也客气地点了下头。   这小杂货店看着不大,实则内有乾坤。里侧一扇门链接着店主自己住的家,一楼后面是工作室和临时休息室,二楼则是卧室等私人空间。   两人被领到了工作室,枪姐开门见山介绍道:“筱筱,这就是我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个客人,想请你帮忙制作一瓶信息素香水的,他的…伴侣是个Beta。”   女店主看向池一鸣,笑着说道:“没问题,费用我已经收了,随时可以开始。”   “麻烦了。”   “不客气,先坐。”   工作室有现成的工具和设备,女店主动作利落将角落一台提纯机器的盖布掀开,一边利落地从下面橱柜里取出手套、针管和消毒液等物品。   一应准备物品端到桌上,女人拿起手套戴上消毒,一边说明道:“取样工作开始前,有些事情我需要先向客人说明。信息素香水并不是市面上主流的生意,所以制作技术算不上高端,只是提取信息素后萃取,混合一些香味剂制作,并不能完全还原。而且因为需要用针刺入腺体提取原液,可能会造成信息素失控。虽说Alpha的易感期不像Omega情期那样每月都来,但也不排除会提前,冒昧问一句,客人上次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池一鸣想了想答道:“至少一年前了。”   女店主显然有些犹豫,她看向枪姐担忧道:“枪姐,我这儿可能没有这位客人能用的抑制剂。”   枪姐利落起身道:“没事,你先继续,我去把我老婆的抑制剂拿过来两支。”   “麻烦枪姐了。”女店主继续做着准备,估摸着枪姐来回的时间差不多了,她拿着一直针头位置很长的针筒和消毒棉签过来,“客人,那个…因为要消毒,可能需要您先把上衣脱了。”   池一鸣依言将上衣褪下放在一边,女店主随即拿着东西站到他身后。有些冰凉地消毒棉擦过腺体周围时,池一鸣打了个寒颤。虽说Alpha的腺体不比Omega那样对外界触碰很敏感,但被冰一下还是有反应的。   针尖刺入的时候是很尖锐的刺痛,不过对于经常受伤的池一鸣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真正难受的是抽取信息素的过程,那一瞬,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颈后。   说不上是剧痛,但却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漫长折磨,没有尖锐的峰值,持续时间却很长。而伴随着信息素抽离,腺体原本的机能避不可免被打乱,就像是有一团火在身体里乱撞,烧得他有些发晕,眼前开始有些模糊。   池一鸣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已经有了易感期的前兆。   所幸枪姐回来得还不算晚,趁着池一鸣的信息素爆发没到达峰值时拽起他的胳膊给了一针,配合着女店主递过来的抑制贴,双重加固将四散的信息素遏制在了腺体里。   饶是这样,女店主也还是被那强大的信息素刺激得有些腿软,枪姐走过来扶住她,用自己的信息素将对方包裹住,避免被影响太多。   “谢谢。”女店主在枪姐的帮助下缓过来一些,随即从架子上摸出自己常用的抑制剂,利落地打了一针,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她长舒一口气,不再被陌生Alpha的信息素所影响,“工作室正对着一间小休息室,枪姐扶他去躺一会吧。香水萃取合成至少得三四个小时,睡一觉足够。”   枪姐向女店主点头道谢,回身拽住池一鸣的手臂,把还没完全平复状态的Alpha带出了这间小工作室。   一进休息室,池一鸣就瘫坐在了长沙发上。药物冲抵本能,这个过程并不那么舒服,就像是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尽管这是基于他意愿的一盆冷水,但身体该难受还是难受的。   “我多拿了一支,再来吗?”   池一鸣摇了摇头,后**脆身子一歪,侧躺到了沙发上。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闭着眼试图缓过那阵难受的劲儿。   “那你回去时带着好了。闻翼家里没有你这个等级的Alpha,他那儿临时找不到你用的抑制剂,带着以防万一。”枪姐撸起袖子看了看表,“筱筱说萃取香水要三四个小时起步,你在这儿眯一觉吧,时间来得及。”   易感期被强行压制,除了难受之外,还会很疲惫。所以不需要枪姐多劝什么,池一鸣闭上眼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梦里不像现实里那么难受,他感觉周身很轻松,而在这个朦胧的梦里,他居然见到了过世几年的养父池鹏。只不过梦中的养父还是一副年轻的模样,他挥手招揽着朋友伙伴到身边。   池一鸣看到那些人张嘴说着什么,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清,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一部哑剧,而最终梦里的那些人站成两三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就像他从闻家三楼黑屋里带出来的那张照片一样,而画面也定格在了那些人微笑着的那一刻。   紧跟着是一片鲜红,让人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红得刺眼。   “…鸣、一鸣?醒醒!”   “!…哈啊!”池一鸣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汗,有些发愣地看着面前的枪姐,随后他低头,手指按住太阳穴尽力保持清醒,“对不起枪姐,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没事,我只是来叫你的。筱筱把香水做好了,喊你过去挑个礼盒包装。”   “嗯。我睡了多久?”   枪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得有五个小时了吧,不过筱筱那边进度也慢了点,时间刚刚好,走吧。”   女店主看到他俩一前一后出来,拿着个玻璃瓶子就走了过来。透明的香水瓶不大,看着只有30ml左右的样子。   “您定制的信息素香水,可以喷一些确定味道合不合适。另外这个货架上所有的包装款式您都可以挑选,钱之前已经付过了,包装的费用也包含在内,所以您放心选。”   架子上的款式五花八门,从最普通的盒子到那种创意式的,甚至有支持刻字服务的,池一鸣最后从里面选了一个最朴素的白色基础款。   女店主虽然疑惑于客人选了个最便宜的,但还是按照池一鸣的要求用那个白色的朴素礼盒包装起来交给他。   出了店门口,一辆车停在路边,司机主动下车迎了过来,“枪姐。”   枪姐点了点头,之后扭头同旁边的池一鸣说道:“你状态不稳定,我让人开车送你到附近。不过那一片我们的车不好直接进,需要你自己走一段。”   “这就够了,多谢枪姐。”   枪姐拍了拍池一鸣的肩,在送他上车之前说道:“合作的事咱俩都再考虑考虑,没准之后会有转机。”   池一鸣只点头算作答应,随后坐进车里离开。   回去的时候才过了中午,或许是因为不太舒服,他并没有到弟妹在的新家坐一会儿,而是提前回了闻氏的宅邸。   回到三楼卧室时,闻翼正坐在床上看东西,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放下书拿起了拐杖站起。   “这个…送你的。”   一个白色的礼盒被递了过来,不过闻翼注意到了池一鸣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   “礼物?是什么?”   池一鸣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手按在颈后转了转脖子,随口道:“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才能享受拆礼物的乐趣,我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   “你说得对。”   闻翼拄着拐走回来坐到了池一鸣身边,他将礼盒放在腿上,动作很慢地拉开了礼物的丝带,打开礼盒盖子,透明的香水瓶映入眼帘。   他拿出那瓶香水,拔开盖子对着手掌心喷了一下,薄荷的香味顺着鼻腔直冲大脑,相较于一般植物萃取的薄荷香气更强烈。   闻翼突然伸手掰过池一鸣的脸,低头凑过来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我很喜欢。” 第66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安顿好了家人后,池一鸣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不说说是休息,其实脑子一直没闲着,毕竟对他来说还有鹰的大事需要操心,另外就是养父池鹏的父母家人那边他还需要过去看一趟。上次叶勖说是让池一鸣有空的时候联系对方,怎么见二老叶勖来想办法,后面忙着公证、接人等一系列的事,那件事也就先搁置了。如今手头的事都清了,他才又想起来这一茬儿。   池一鸣按闻翼之前交给他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是秘书接的。   叶勖那边似乎是对池一鸣这个号码做了特殊标注,甚至不需要他说明来意,那边接电话的秘书便主动说道:“池先生您好,家主已经嘱咐过了,您只需要把见面的时间告诉我们这边,我立刻为您安排。”   “明天…可以么?具体明天什么时间段,看叶先生怎么安排方便。”   “好的,那稍后我会将安排好的时间地点发给您。”   “谢谢。”   池一鸣挂了电话,将通讯工具扔到了一边,一旁的闻翼出声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叶勖不像是会难为你的人。”   “和他没关系。我是在想之后的事……”Alpha过人的天赋让池一鸣能够用很短的时间消化掉界内的多数知识,可也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坚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饶是他身边集结了如陈北、叶勖和闻翼这样的权力者,面对撼动整个界内的未来计划,他还是少不了有些茫然。   “没信心?”   闻翼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纠结,池一鸣也不藏着掖着,坦然点头并道:“不是很正常吗?如果是那么轻松的事,又何必需要陈北那么费心拉拢,又何须你和叶勖那样暗中筹谋?我是外来者,缺少时间与经验,没有你们的底气。”   “别妄自菲薄。不说我和叶勖,陈北那样的人是不会为了你是谁的养子就让你入局,换句话说这是你向他展出的个人价值,值得成为这个计划的一份子。”   池一鸣只摇头微笑道:“…闻翼,你真的很会哄人。”   闻翼知他是心情好了些,便接着说道:“说到底陈北那儿我们只算是知情者之一,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处理这个‘大家伙’。”   男人手指向下指地,说的自然是整个闻氏。   池一鸣沉思片刻后问道:“闻氏你能放多少权柄给我?”   “有计划了?”   “还没。”池一鸣暂时也只有目标,并没有计划,或者说他在等一个合适机会。这些他一个字也没有瞒闻翼,直言道,“你那个堂叔一家是最好的出头鸟,不过能在闻氏掌权这么久的,想来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所以我想给他加把火,让他在最合适的时候…烧起来。”   闻翼嘴角含笑,坦然道:“你如果有信心,我可以彻底装病,有人自然会耐不住找上门同你谈合作。当然谈成什么样,我就一概管不着了,毕竟倒是我肯定是‘病着’的。”   “现在不冲在前面了?某人前一阵不是还要和那群人同归于尽的?”   池一鸣从前不曾用这个打情骂俏的语气同他说话,闻翼听得心里舒坦,便一手撑着头,歪头直直看着对方。直到把池一鸣看有些发毛才悠悠道:“被你骂过一次了总得惜命不是?咱们分工,你明我暗,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嗯,反正这一套你也最熟。需要我配合什么提前说一声,我需要你的时候也会直接和你说的。”   池一鸣已经慢慢成长为不需要闻翼多操心的存在,他如今也放心让青年自己试着去揽些事。   说话间,男人的双臂揽过来,大半重心都压在池一鸣身上,偏偏池一鸣顾及着这人的腰伤没办法直接甩开。   “做什么?还是大白天的。”   “饱暖思欲,人之常情。”   明明是衣冠齐整的斯文模样,时不时却总要耍些无赖,他在池一鸣耳畔吹着气,将暧昧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骗哄道:“明天以后恐怕就没有现在这样清闲的时候了,及时享乐不是很正常?”   “真该让外人都知道你这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池一鸣嘴里说着不满的话,却由着闻翼施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二人如今心境自然不似从前那般抵触,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动了情。   闻翼用了他送的那瓶信息素香水,此刻池一鸣鼻间嗅到的全是与自己信息素相似的味道,有那么一瞬他确实可惜于闻翼是个普通Beta,没有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情绪高涨之时,池一鸣挣开了那双桎梏在腰间的手臂,手压在男人肩头将人按躺下,一个翻身跪坐上去……   约定的时间在第二天的中午前一点,地点依旧是上次闻翼带他见叶勖时去过的那栋大楼。   池一鸣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按照叶勖秘书给他发的消息,徒步走到人员密集的道路旁,一辆低调的黑车停在旁边。确认了车牌号与短信里的一致后,他才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驾驶位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出声确认道:“池先生对吗?”   “是。”   池一鸣应后,那司机也不再多说,直接发动了车子。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车子并没有停在隐蔽的后门,而是停在了临街的正门。附近的人行道上还有不少往来的行人。   池一鸣没有下车,而是问道:“这次停在正门前是叶先生的命令?”   那司机显然已得了叶勖的吩咐,从容答道:“是的,家主的意思是您的立场与另一位先生不同,不需要这么避讳。”   闻翼对界内人来说是熟面孔,更不用说他拄着拐本身就很有辨识度了。而池一鸣只要不把蜘蛛纹的项圈露出来,界内一般人也分辨不出他是谁。听了那司机的话,他点了下头推门下车。   一路畅通无阻由人领到了领楼,依旧是上次那个房间,工作人员推开门请池一鸣进去。此刻叶勖没有像上次似的悠闲看着书,而是一个人站在落地窗边打着电话,不过多数时间他只是低声简单应着。听到门口的动静,回过神看到了池一鸣,也只是抬手示意对方先随便找个地方坐。   池一鸣偶然听到叶勖提到了孩子什么的,才隐约意识到叶勖通话的对象应该是家里人,甚至可能是他现在的伴侣。   第一次见时,他对于这位养父曾经的挚爱多是震惊,还没有跳出来思考叶勖的立场。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再从叶勖口中听到有关家庭的内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释然。毕竟无论当年池鹏和叶勖的感情如何,此刻他们一个是大家族的族长,身兼要职;一个背负罪名,早已不在人世。叶勖虽然看着还算年轻,可毕竟是闻翼的学长,年纪只会比闻翼还大些,出于家族责任有了家和孩子也不意外。   或许内心里是有那么一丝为养父和叶勖惋惜,不过也仅此而已。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叶勖已经打完了电话,走过来坐到了他习惯的那个单人座位置,并没有提及刚刚通话的对象,只是简单寒暄了句后问道:“你的弟妹都接进来了?”   池一鸣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听闻翼说,那天让裂缝的关卡早开门走的是叶先生的路子,还没有机会向你表示感谢。”   “小事。关卡那边的受益方之前得到过我的资助,这点小忙他还是是愿意帮的,唯一让我意外的是那天之前是闻翼私下来找我帮忙。我听说…他还一大早亲自去了?”   寻常的交谈,池一鸣却谨慎地反问道:“叶先生对闻翼的行踪这么清楚?”   “别这么紧张,我知道自然是裂缝那儿的人返回来的消息。不过闻翼毕竟是闻氏的家主,出现在那种地方可是件舆论大事,所以我下了封口令,无论为了钱还是为了活命,那天看到闻翼的人都不会吐露出去半个字的,这一点…我可以给你百分百的保证。”   叶勖说得笃定,仿佛裂缝那儿的管理者并不只是受过叶勖资助这么简单,男人面不改色说着狠话的那一刻,池一鸣几乎可以确认眼前比闻翼看起来还要人畜无害的人掌握着裂缝很大一部分的权力、甚至是利益。   “我愿意相信叶先生的承诺,毕竟我们都清楚,这是条会影响我们所有人利益的消息。”   “你成长得很快,不过也确实不像池鹏。”叶勖再次提起池鹏,眼神有一瞬的涣散,不过他很快敛去了刚刚那一瞬的失态,重新提及今天本来的目的,“说回正题。关于去见池家二老的事,事先有几点我需要向你申明。另外时间富裕的话,看望两位老人结束后,我想让你陪我再去见一位客人。”   “这个客人的身份方便提前透露么?”   “你应该见过好几次了,是界安委的陈北。”   “不带闻翼?”   “对。”叶勖点头,不过大约猜到只回答一个字不能说服抱有怀疑的池一鸣,便主动解释道,“见陈北,是因为我们以鹰组织相关者的身份去的。无论当年真相如何,闻鼎天和闻家都将闻翼包装成了击破鹰的功臣,这是无法被改写的‘历史’,所以之后有关鹰的一切立场,很遗憾他都不能参与。”   “即使叶先生很清楚没有闻翼就没有现在的鹰这个事实?”   “我清楚,但没有用。闻翼当年在夹缝中求生,他虽然能用些曲折手段保下曾经的组织,却不能署名,对于鹰的一切资助和扶持,都是以无名氏的名义赠予的。池先生如果想仅凭你我几句苍白的解释扭转大伙十多年的观念,只会自缚手脚寸步难行。作为日后的合作搭档,我友好建议你把话都憋在心里,那不是该公开的东西,哪怕以后…也一样。”   叶勖的言下之意便是要抹掉闻翼曾经对鹰组织所有的付出。   池一鸣的拳头微微攥拳,拇指指腹轻捻着曲起的食指关节,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在认真考虑叶勖的话,毕竟他们未来要做的是牵涉甚广,不是他想做什么便可以怎样的。   思索片刻后,他抬起头直视叶勖问道:“叶先生是目睹了当年一切的人,上次见面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论公,我当然明白叶先生的考虑,可论私,你不觉得这样对闻翼很不公平么?”   “呵。”叶勖听了反而笑了,不过那笑声听得有些刺耳,似乎是因为池一鸣刚刚的发言过于天真而忍不住发笑,他看向青年不答反问了一句,“一鸣,你…似乎和上次不太一样了。还是说…你真的爱上了闻翼,在为他感到不值?”   池一鸣仍是淡定反问:“叶先生难道认为闻翼是需要别人可怜的人?”   “他当然不是,可我在问你。”   “刚才的就是我的答案。”   叶勖愣了下,随即抚掌笑了几声,但态度却没有丝毫动摇,仍然摇头拒绝道:“不公平。但现实只能这样,除非你想让鹰再次化作泡影。容我提醒,这个组织是池鹏的心血,也一样是闻翼的心血,我想轻重缓急…一鸣应该能分得清。”   这番口头交锋以池一鸣落败告终,叶勖到底是执掌了大家族许多年的人,拿捏人心的本事还是远胜于初出茅庐的池一鸣。   “现在可以继续我们刚刚的正事了吧?”见池一鸣不再反驳,叶勖继续说道,“我并不打算在二老面前隐藏你的身份,我想老人家如果知道你是鹏哥收养的孩子应该会很欣慰。”   “可我和闻翼一起出现过。”   “我刚刚说过了,公事上你和闻翼有必要切割。二老对我很信任,所以我带你出现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不会出卖你的存在。”   “我拒绝。”   似乎是没料到自己的提案被池一鸣干脆了当地拒绝,叶勖深吸了口气才说道:“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对于拆分闻氏,我后续还有自己的安排和计划。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答应叶先生的提案,因为那也妨碍了我的事。”池一鸣说得义正辞严,神情十分严肃,叶勖就算清楚这里面有对方的私心,也不好直接否认。   只是笑着问道:“这算是刚刚我否决你的报复吗?”   “叶先生如果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人都有自己不能让步的点,这是我的底线。很抱歉,所以我想叶先生现在得重新想个办法了。”   叶勖摇头轻笑,拿起手机起身走到窗边,嘱咐着将什么人多留住一会儿,池一鸣隐约听到了个名字,应当是养父的弟弟,也就是那天墓园见到的年轻的夫妻中的男方。   “安排好了,我们走吧!”   “叶先生刚刚不是说还有几点要事先跟我声明?”   “第一条你已经拒绝了,后面的也都是以第一条为基准,我想我没必要浪费这个口舌。”   池一鸣点了点头,跟着叶勖动身准备去看望池鹏的父母亲。到一楼大厅往外走的时候,正碰上一对年长些的夫妻相携而来,只不过两人表情都不那么自然。   这里是叶氏的私有大楼,安保级别很高,能够出入这里的,多半也是叶氏的人,甚至是深受叶勖信任的人。不过打照面的那一眼,池一鸣注意到了面色苍白的女人,她双手挡着腹部,只不过女人低垂的眉眼间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叶勖见到那夫妻二人,客气地停下脚步打招呼道:“小叔、苏姨,刚从医院回来?”   “嗯。暖暖这一胎怀得有些辛苦,家里有老太太在,你也清楚,所以从医院出来我就想着到你这儿住几天躲躲清闲。”叶家小叔朝家主侄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一旁的池一鸣,“有客人?没打扰到你的正事吧?”   叶勖笑着摇摇头道:“爷爷过世之后,奶奶确实变得爱唠叨了些。别院那边住得不舒服,那小叔就在我这儿多住一阵,离医院也近,平时司机和安保也都是配齐的,苏姨要是有个不舒服的时候,出行也方便。奶奶那儿,我帮小叔圆过去。”   “阿勖,麻烦你了。”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叶勖抬手招呼大楼的工作人员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让人带着自己小叔夫妇去楼上房间歇着了。   那夫妻俩经过身边时,池一鸣闻到了一股弱到几乎没有的信息素味道,猛地扭头看向夫妻二人。因为那味道只是一瞬,再加上夫妻俩后颈处被衣服都挡得严严实实的,一时不确定是因为接触了AO信息素沾染上的,还是那二人本身也是Alpha或者Omega。   “怎么?感兴趣?”   池一鸣回头道:“你小叔的妻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见你应该是没见过的,不过眼熟是当然。苏姨是闻翼的母亲,离开闻鼎天后和我小叔再婚,虽说闻翼的长相更随他父亲,但到底是亲生母子,像是当然的。”   池一鸣闻言猛地转身去寻女人的身影,那夫妻俩却刚好进了电梯。   叶勖嘴角微勾,拍了拍池一鸣的肩道:“走吧,感兴趣的话车上聊?”   “好。” 第67章 慰藉   “想知道什么?闻翼应该不会主动告诉你他母亲的事。”   池一鸣看了叶勖一眼道:“首先,我虽然没见过这位女士,但她的存在闻翼已经告诉过我了,包括他父母离婚的事。第二,我需要事先声明这只是我们之间的闲谈,并不构成实质交易,所以如果叶先生想拿这个当条件,那就省省吧。”   “呵。”   叶勖低头笑了一声,一手支着头,歪过来看着池一鸣,“少学闻翼精明的那点,他这人做生意给大伙留下的心理阴影可不小,小心报应到你身上。”   “这么容易破防的话,我想确实没有顾忌的必要。”   叶勖满含深意地盯着池一鸣瞧,末了松了口说道:“成吧。三个免费问题,你想问什么都行,多余的部分我额外跟你算费用。”   三个问题是叶勖的诚意,池一鸣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提案。   “那…请吧。”   三个问题不算多也不算少,池一鸣并没有贸然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而是在心中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才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叔叔他们夫妻俩都是Beta吗?”   叶勖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这第一个问题。他想了想答道:“界内身份信息系统登记的都是Beta,实际嘛…你不是也有怀疑?”   “没有确切回答的话我主张你的答案无效。”   “嗤!鬼精鬼精的…苡橋我只知道苏姨原本不是Beta,别的她不告诉别人,我也不知道太多。”   池一鸣这下能确定刚刚擦肩而过时那抹淡到几乎没有的信息素味道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答案我接受。那么第二个问题…我想知道他们母子后来还有联系么?”   叶勖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苏姨受过很严重的精神刺激。在我小叔开的疗养院治了好几年才有所好转,他们俩也是因为那时候的缘分结了婚。婚礼的时候闻翼去过,把苏姨刺激得不清,后来我就没听小叔说过闻翼接触过他们了。不过…闻翼和他几个舅舅的关系貌似还可以。苏家本来也是保守派的家族之一,只不过这两年风向变了。”   叶勖并不吝惜告知池一鸣自己所了解到的情报,甚至附带了同为十三家族的苏家的部分消息。   “最后一个问题,闻鼎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妻子逼疯离婚,把自己的儿子害成那个样子?”   这个问题让叶勖认真思考了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反问了池一鸣一个问题。   “一鸣,你听说过煤气灯效应么?”   池一鸣摇头道:“那是什么?”   “嗯……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心理操控的手段。一段亲密关系中的施害者长期通过扭曲、否定受害一方的认知甚至记忆,以达到完全控制受害者的目的。对于受害的那方来说,等同于摧毁她对常理的判断,到最后只有施害者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比驯化宠物还要没人性的一种行为?”   “没人性这点上,界内的法令不是一样?”   叶勖摇头,并不在乎池一鸣的追问已经超过了‘免费’的范畴,耐心地解答道:“不,这并不一样。驯化宠物、人口法令,都是利用恐惧和权力迫使人遵从别人的意志,你们之前并不存在什么亲密关系,就像你刚到界内的时候,看待闻翼一定是不会把他当成值得信赖亲近的人吧?”   池一鸣顿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叶勖又道:“煤气灯效应并不是单方面的控制,它恶心就恶心在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一段亲密关系里,或许是恋人夫妻、或许是父母与子女。说到底,不过是把亲近的人变成服从自己,绝对的以自己为中心的变态行为。苏家付出了女儿疯掉和一大笔经济让步的代价,才把苏姨从她前夫家里捞出来。”   “那……”   “无奖竞猜。闻鼎天那样控制欲强的人,没了妻子,你猜他那套操纵手法会对谁用?”   池一鸣没有回答,这个答案他已再清楚不过了。   叶勖在旁瞧着池一鸣的脸色变了又变,观察了一会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坦诚道:“别这么严肃,我刚刚最后一个问题只说了一半答案,故事结局没你想得那么悲惨。”   “一半?”   “对。煤气灯效应是要建立在双向情感的基础上,你觉得闻翼会发自内心尊敬他那个父亲?”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叶勖笑着说道:“没了前提,煤气灯效应就不管用。闻翼应该是糟过几年罪的,至少上学的时候他的腰不是现在这样。我想闻鼎天对他,应该只是最简单粗暴的控制手段,不至于像苏姨那样……看到自己亲生儿子还会尖叫的程度。”   “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   尽管他们刚刚的交流远不止那三个问题,叶勖却没有提起金钱,他向池一鸣展示自己的诚意,自然也有他的目的。   “二老的小儿子让我支出去了,不过时间不会太长。晚点还要去见见那位陈长官,抓紧时间。”   池一鸣点头,和叶勖一起下了车。   车子停在一栋居民楼的楼下,周遭的环境甚至比被排挤的AO那边还要差很多,而叶勖和池一鸣这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人一出现,毫不意外被盯上了。AO信息素的味道混杂着,与这里混乱的环境形成了呼应。   池一鸣下车后在叶勖身边站定,他人没动,但Alpha的信息素向四周铺散开来。瞬间以他们站的地方为圆心逼退了四周暗处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叶勖拇指上的戒指发出机械报警的尖锐声,同时强大Alpha信息素的压迫感也体现在了他身上。   “抱歉,我只是想避免麻烦。”或许是因为闻翼对他的信息素没有异常反应,池一鸣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听到那道机械的尖鸣才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威慑,伸手将脚步有些打晃的叶勖扶住。   叶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将手上已停止了工作的戒指展示给池一鸣看,口气略无奈道:“看来你确实不一般,这一下把我的防护戒指都搞坏了,这样我不得不换新的了。”   “界内还有这种东西?”   “大家族‘智慧’的产物,毕竟无法控制AO数量之后,对于基因比自己好太多的人种,他们总要想出些办法来弥补差距。不过这不是流通货,毕竟还是个研究中的半成品。”叶勖将戒指摘下随意丢弃到地上,“叶家保持中立,所以足够支撑我从各处获得便利。虽然事实证明,这种半成品对你这种级别的Alpha来说就真的单单是个装饰品而已。不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闻翼要一个…”   池一鸣却摇了摇头道:“不,他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叶勖没说话,只是脸上笑意更深了,随后道:“是嘛…那上楼吧!我们时间不多。”   住户密集的居民楼内部十分狭窄,他俩甚至不能并排上楼。陈旧的铁质阶梯踩上去还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四周的墙壁灰扑扑的,本就不算白的墙壁上还被涂得乱七八糟,那环境甚至可以说不比池一鸣从前居住过的界外废墟地下室好上多少。   老两口住在三楼,叶勖敲了敲门,隔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来苍老的男声,“谁啊?”   “池叔叔,我是叶勖。”   叶勖毫不避讳报了名字,等了两秒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老人打开了门。见到叶勖先是微笑点头致意,视线瞥到叶勖身后的池一鸣时,先是一愣,随即眯起眼试图辨认眼前人,反应过来后表情变得微妙,又再次看向叶勖,看这样子是记起曾经在哪里见过池一鸣了。   叶勖则是回以安抚的笑容道:“池叔叔放心,我敢带人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老人犹豫了下,可还是后退两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让叶勖和池一鸣进来。   一家人居住的是个逼仄的小空间,因为地方小人多,所以原本是客厅的地方也被改造成了卧室的样子,多余的家具没有几件,除了床,最丰富的就是厨房了。   池一鸣皱着眉将这小房子看了一圈,除了有些难以相信养父的父母住在这种老破小的地方,也疑惑于以叶勖和闻翼的财力,完全有理由也有能力把池家二老接到更好的地方居住才对。不过眼下并不是当面问这些的时候,所以他只是收敛了目光将疑惑瞒下。   “阿姨呢?”   老人指了指旁边关着门的小卧室,压低声道:“她这两天身体不是舒服,在睡觉。随便坐吧,家里就这么点地方,见笑了。”   最后这句客套自然是同池一鸣说的,叶勖点头,等老人坐下,他和池一鸣才分别落座。   落座后,老人便主动问道:“这位先生似乎有些眼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池一鸣并没有隐瞒,而是坦言道:“确实见过一面,在墓园外。”   老人思考起这个答案,在短暂的几秒回忆后,他明确想起了是在哪里见到的池一鸣,表情立刻变了。   叶勖在旁故意没开口,等着看拒绝他提议的池一鸣打算如何解决,就听得池一鸣毫不避讳地说道:“老先生,您的儿子池鹏…是我的养父、也是我的恩人。”   被历史尘封了十多年的儿子被面前的青年提起,老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喘着粗气瘫在了客厅的破板床上,神情带着不可置信。池一鸣深吸了一口气,从脖子上将那枚吊坠摘下来,起身过去递给了老人。   “我叫池一鸣,名字是叔叔给我起的。叔叔就是您的儿子池鹏,只不过他不让我叫他父亲。”池一鸣尽可能放轻了声音,但他的语气十分坚定,“这枚吊坠是叔叔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吊坠原先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黄铜色的金属片,您…应该在叔叔身上见过。他当年没死在那场灾祸里,而是逃到了界外生活,这枚吊坠变成这样是因为替叔叔他扛下了致命的一枪……”   池一鸣话音未落,那老人已经蹭得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双臂,可张了张嘴,终究是不知道该问些什么。那目光既是看到希望的惊喜,也有不安的犹疑。让池一鸣很像给这位老父亲带去好消息,然而事实上…他无法逆转死亡。   良久,池一鸣才重新开口。   “叔叔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痛苦,只是很遗憾没能回来再见到家人一面。”后面这句是池一鸣在撒谎,他无法告诉一个在绝望中仍期盼着儿子消息的老人说他的儿子或许已经在绝望中放弃了求生和回归的念头,生前没有向收养的孩子透露有过过去的一个字。   其实池一鸣不喜欢撒谎也不擅长撒谎,但他面对期盼的老人,还是板着脸撒了这个谎,宽慰道:“我是界外的孤儿,当年如果没有叔叔,我可能早就成了怪物的食物。而我此刻在这里,就是为了替叔叔完成他当年未尽之事。”   池家受池鹏当年的影响一路从富庶的小家族变成如今一大家人蜗居在这个老旧房子里,按说多少都改对这个儿子有埋怨的。可池一鸣注意到老人从听到儿子的消息开始,脸上除了那一丝丝期盼的喜悦以及听到死讯后的失落外,完全没有愤怒厌憎的表情,所以他才敢直接挑明这些。不过为了保证上方的安全,他并没有将弟妹的事说出,只暗示自己是池鹏的养子而已。   老人听了池一鸣的话,下意识抬手捂住他的嘴,又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不住的摇头并压低声提醒道:“这楼…不隔音,不要说!”   池一鸣点了点头,老人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虽然是儿子的养子,他们之间长得不像也没有血缘关系,但老人还是亲昵地把池一鸣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转过身子握住池一鸣的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青年人。而后长叹了口气摇头道:“孩子,别做傻事!你带着大鹏的消息回来,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真的不要冒险!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无论是收养还是亲生、叫爸爸还是叔叔,你都是大鹏的儿子,是我的孙子,他也一定不希望你去做危险的事!”   “请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我现在…很安全。”   老人摇头叹气,又好似忽得想起来什么,猛地抓紧了池一鸣的手追问道:“孩子!那天…那天跟你在一起的是不是闻氏的家主?他…他很危险,你快离开!”   池一鸣用力回握老人的双手,表情十分坚定,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给予老人一个心安。   “您放心,我不是孤军奋战,我身边有很多盟友同伴。叶先生您总该相信吧,他能带我来是因为我们如今是站在一边的,而且闻氏很快就会分崩离析…我向您许诺。而且那位闻家主其实也是我们的合作对象,他和他的家族并不相同,不过为了彻底摧毁这只界内的大蜘蛛,这个消息只能咱爷俩儿知道,别人都不能告诉。”   让闻氏分崩离析是闻翼的谋算之一,所以池一鸣敢这么有底气地向老人许诺。   老人一直紧盯着池一鸣,似乎是想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久违的儿子的影子。终于在池一鸣向自己展露自信的笑容后,老人才释然笑了下道:“你笑起来…还真有点像我们家大鹏。我答应你,我谁都不告诉!”   叶勖在旁边瞧着,也猜不准是因为池鹏的缘故,还是因为池一鸣的笑容以及真诚太有感染力。让这个如惊弓之鸟般的老人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便露出了笑容,并将池一鸣完全当成了亲孙子那样信任。   离开前,池一鸣将那枚吊坠留给了老人。   “这是他给孩子你留下的,你拿着。”   池一鸣只是摇摇头道:“不。来到这里之前,这条项链确实是我唯一的信念,但在这里我已经收获了很多叔叔的东西,我觉得…您二老比我更需要它!”   老人将吊坠攥紧捂在心口处,不住地点头,却哽咽着没说出来一句话。   池一鸣知道再留下来,老人的眼泪恐怕就要止不住了,他在那之前喊上叶勖提前离开了那间逼仄的小屋子。走出破旧的居民楼时,他停下脚步仰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看起来要下雨了…我们走吧。” 第68章 改写规则的人   在赶往陈北指定的见面地点路上,雨开始下了起来。   开始只是零星的水珠落在车窗上,后面雨势很快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得像是砸在车身上。车窗被雨水模糊彻底看不清外面的风景,莫名的让人有些烦躁。   “怎么从出来开始你的表情比外面的天还要阴?想到什么了?”   池一鸣也没隐瞒,微微侧过头问道:“以你或者闻翼的财力与关系,应该有的是方法接两位老人到稍微好一点的地方住。还是说…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能离开?”   叶勖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这样的既得利益者又为什么会和界内的法令作对?”   “这样的话闻翼最早也说过。你们这样的大家主似乎有着相同的矛盾。”   “闻翼?那还真是意外。”叶勖挑眉,有那么一瞬让池一鸣感觉男人和陈北私下的姿态有些相似,不过他并没有开口打断对方,“这么看来,我是不是该说你们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叶先生,你不喜欢闻翼?”   池一鸣说得很笃定,他对于情绪的变化感知得很灵敏,刚刚虽然只有一瞬,但他从叶勖脸上读出了很负面的情绪。   叶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些微吃惊的神情,随即释然一笑,反问道:“这就是他这么信任你的原因?”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但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叶勖没有明说,但池一鸣可以猜到对方对闻翼的那丝厌恶多半是因为池鹏。毕竟无论真相如何,闻翼都是当年鹰唯一的存活着,对叶勖来说该是怨恨的对象。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初次相见时,两人口头上的交锋是因何而起。   可这两个男人却又偏偏为了同一个目标达成了默契的合作,实在让人感慨。   “你们活得可真累。”   听到池一鸣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叶勖没有追问,而是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微笑着不接话。   车子很快停在了一处独幢小楼前,和前两次见陈北时又不同了。安保水平看着比叶勖那里差了不少,不过好在周围很安静,几乎看不到行人往来。   叶勖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两句告知他们到了的消息后,不到一分钟,小楼的大门打开。从中走出数名穿着黑西服的保镖,他们打着伞,其中几个分工明确,走过来到两边车门边,一人拉开车门,一人将宽大的黑伞凑到门边,确保客人不会被雨淋到,这阵仗倒是不小。   领头的一个由别人打着伞,见到叶勖与池一鸣被接过来,恭恭敬敬行礼侧身让路,并道:“陈长官已经在书房久候了,两位贵客请。”   池一鸣落后叶勖半步走进小楼,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内里装潢却华丽得有些夸张,很难想象这样的审美是陈北弄出来的。   “怎么又是你?!”   一声质问唤回了池一鸣的主意,那盛气凌人的青年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居高临下看着到访的客人,不过他那不友善的语气和目光都是朝着池一鸣去的,敌意可以说非常明显了。   “阿凉,别闹。”   陈北的身影自楼梯拐角处出现,他一手搭在那青年肩膀上,语气略带宠溺轻斥了一句,随后解释道,“叶家主和池先生都是我的工作伙伴而已,之前不是和你解释好多次了?”   池一鸣这时回忆起了这个充满敌意的青年正是他那次代表闻翼正式去会见陈北时,临离开前闯进来对他有敌意的青年。他是知道陈北心中有一个挚爱、为了这个逝去的挚爱甚至不惜玩弄权力颠覆界内规则,所以看到陈北和那青年亲昵仿佛恋人的举动时,他本能地皱起了眉。   闹脾气的青年被陈北几句话加上一个热吻就哄了回去,在这方面,他这个年长者似乎得心应手。等青年离开,陈北面向阶下两人张开双臂道:“二位…欢迎,楼上谈吧。”   谈话的书房外面有保镖守着,保密程度还是不差的,只不过池一鸣环视了一眼这书房过于奢靡的装潢,有些不敢恭维。   陈北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主动解释道:“徐家主父子的审美一向不怎么样,不过现在这处房子分给了他儿子,在这里见两位和其他客人也可能少些麻烦,见谅。”   叶勖落座后笑笑道:“陈长官客气了,我无所谓的。”   池一鸣听得真切,脑子里迅速将陈北透露的信息整合分析一番。徐家对他来说算是熟悉且陌生的一个家族了,陌生是因为徐家与闻氏向来没有什么来往、还算熟悉是因为很早之前他见过徐家的某个人,那个对着闻翼有着异常执着的变态Alpha,池一鸣还记得当时他折断男人的手臂,肘关节露出来的并非骨头和血肉,而是金属结构。   他直视陈北,毫无预兆突然发问道:“徐影和这幢小楼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陈北和叶勖似乎都有些意外于池一鸣嘴里能说出徐影这个名字,前者迟疑了下答道:“叔侄。只不过徐影是Alpha,又是他们家科研成果的试验品,任家想让徐影当家主,而我想让徐凉当家主…看来你们已经见过了。”   “见过,我还亲眼看到那个Alpha身体的一部分是机械结构,另外他和他的表弟对闻翼直到现在还有种不一样的执着。”   陈北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池一鸣的结论,并道:“他们表兄弟心理有点扭曲,喜欢摧毁完美的东西。不过他们现在还不减兴致,这点倒是有点意外。”   “另外,我记得陈长官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表达着对于逝去爱人的深情和遗憾?”   陈北脸上笑容僵了一秒,随即便恢复了一贯模样,淡淡道:“界内的权力场就是个大染缸,谁掉进去都别想干干净净地浮起来。晓楠是我永远的挚爱这点不会变,我和徐凉只是彼此需要,合作互惠而已。”   “看起来那位徐先生并不是这么想的。”池一鸣摆出了合作者刁难的姿态,这场赌注押上的不仅仅是闻翼、陈北、叶勖这些人的利益与生命,他自己也同样全押了进去,自然有资格就执行人的公私不分提出合理的质疑。   殊不知,他此刻的姿态已有了闻翼的影子。   陈北和叶勖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者含笑着朝前者点了点头。   陈北再次开口解释道:“我会保证这不会影响到我们大伙的利益。现在界内十三家族拢共分为三个派系,这几年转变立场为中立的家族也变多了,我们想要改变规则就要巧妙联合各方势力,让他们跟我们合作的前提下互相猜忌,互相争斗。徐家现在还是老爷子做主,虽说一般没有Alpha继承家族的前例,可徐凉一个失去父母的晚辈很清楚一旦祖父出事,他自己无法与自己的亲叔叔和任家这个表舅抗衡,所以哪怕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也不会背叛我们这个同盟。至于池先生你,我想你也不希望那对表兄弟拿到两个家族的实权,那样对闻翼和你来说,应该都算威胁。”   诚如陈北所说,池一鸣是亲自见识过那些人的‘恶’的,他也很清楚一旦这个计划启动,闻氏就将逐渐走向分崩离析的末路。无论将来形势如何,徐影那对表兄弟都绝不能成为他们的合作者以及两个家族的真正掌权人,那样对他们太危险。   “我理解。所以两位可以说说今天拐着弯带我过来的真正原因么?”   叶勖在旁笑笑没说话。   陈北拉开手边的抽屉,取出几分复印的文稿,递给身边的保镖,让其分别递给池一鸣和叶勖。那份文件倒不算厚,翻开的第一页上的大号字体标题也说明了里面的内容。   《关于规范和调整界境人口引入流通标准法令的提案》。   前一页的通知是非常标准的文书措辞,后面几页林林总总列出了三十余条对现有界内法令的调整建议。在这份提案里,陈北提议放开界外人口进入界内的要求与后续接纳安排的全套措施,包括一些基础建设的建设、负责的部分以及主要的资金支持,最后一夜赫然将所有参与其中的家族与委员会列了进去。   五大委员会之三都参与到了这项提案的监督、执行过程中,而真正掌握界内经济命脉的十三家族中七个家族赫然在列。保守派中作为标杆的闻氏和死硬派多达家族、革新派则只有俞氏、任氏还在坚持,中立家族中徐氏因为继承人之争立场摇摆,左氏则因为和俞氏联姻不敢站队。而事实上闻翼也已经暗中倒向陈北,徐家继承人之争一旦是徐凉获胜,界内格局就会形成十打二加一个墙头草的格局。   池一鸣是有些意外陈北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的。   陈北迎着池一鸣探究的目光淡定道:“别误会。我一个人当然没有那么大魅力,毕竟对这些家族来说利益才是打动他们的根本。偷抓界外的人到界内拍卖虽然不是什么违法的事,但到底是灰色地带,而之前这部分前大多数是进了闻氏的某些人手里。他们抢不到,自然会迂回选择别的方式赚取这份利益,譬如…界内外人口互通之后办理手续的费用及税款,一些对界外新加入人群必须的生活物资与生活下去的经济贷款。绕过闻氏抢夺这份利益,他们自然愿意,至于委员会的立场…这么说吧,我们乐见家族打成乌眼鸡,毕竟权力机关被幕后掌管财政的家族控制,这领导当得也憋屈不是?”   除了叶勖闻翼这样纯粹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个理想选择抗争的之外,其他势力各有各的目的,这样的联盟并不牢固、但对眼下的局面却最有效。   池一鸣把提案翻到最后职责监督的部分,手指划过其中一条,之后抬头直视陈北问道:“陈长官,冒昧问一句这项法令提案生效的时间大概是多久?”   “我和另一个委员会的长官已经申请了临时会议,一个月左右敲定,我能保证他顺利推行,执行的话…最快我可以给你三个月的承诺。当然了,也可能过程中有部分条例进行修改,你刚刚对哪条感兴趣跟我说一声,我帮你争取保留。”   池一鸣也不客气,把提案调转过来面向陈北,手指在某条上面点了点。   陈北见状笑道:“怎么?想用这条做些文章?还是你已经有计划了?”   池一鸣放下提案本,淡淡道:“抱歉,计划未成功前无可奉告,这是闻氏内部的问题,也不需要二位帮忙。”   “这么看来也不需要我晚点给闻翼打电话让他知晓今天谈话的内容了?”   池一鸣反问道:“你们一开始不也把闻翼排除在外?说到底不还是不信任这个合作伙伴?”   “别多想,我和叶家主聊过后觉得你足够代替闻翼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流。而且不管怎么说,闻翼只要一天无法恢复健康,他就会成为最扎眼大的存在,要是被徐影知道闻翼来徐家的别墅了,你猜对我们有没有好处?”   “你们理由一套一套的。”   会谈持续了一下午,晚饭前徐凉找过来催促,陈北叹了口气结束了今天的话题。不过为了保证这次会面的安全隐秘,池一鸣并未坐叶勖的车回去,而是由陈北安排了一辆没有牌照、外形也平平无奇的灰色小轿车一路送到了闻氏的宅邸门口。   下车前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备用车钥匙说道:“池先生,这是长官让交给您的,以后它就是您的了。车子做了正规处理,不会有人查也追查不到来源,车窗也都有特殊的反光膜,不会让人轻易捕捉到开车的是什么人。按照长官的命令,稍后我会把这辆车改变车身颜色后停在离这里最近的汇商大厦停车场,步行大概十几分钟。那里隐蔽无归属,方便以后一些特殊情况您开车往来。”   池一鸣攥紧了车钥匙,目光盯着那司机,良久后开口道:“我知道了,辛苦。”   和司机打了招呼之后,池一鸣下了车后叹了口气。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是地面还有些囤积的水,他调头往回走的时候也不管溅起的水沾染裤脚,一路闷头直冲三楼卧室。   “回来了?”   闻翼原本躺在床上闭眼小憩,或许是池一鸣的脚步太急、动作太大,门口的动静把浅眠的男人吵醒了。他抓着辅助杆调整着让自己靠坐起来,全程没有喊池一鸣帮忙。   等调整成一个相对舒适的坐姿后,闻翼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示意池一鸣坐过来。   池一鸣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只不过没有坐在床边,而是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陈北托人给他的那把车钥匙放在床头柜上,闻翼也注意到了。   男人收回目光,淡淡问了句:“陈北说什么了让你这样?” 第69章 正式收养   池一鸣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闻翼看向床头柜上的车钥匙。   闻翼笃定地笑了笑道:“陈北给你的?”   “为什么不猜是叶勖?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是去找叶勖的。”   “直接送东西不是叶学长的作风,那个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对涉及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格外谨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的。”   池一鸣想了下,叶勖不止一次有意将闻翼踢出局,细细琢磨倒有些道理。他看向闻翼,不由反问道:“那你知道陈北和叶勖把你当成不稳定因素,想要利用完就踹了你么?”   闻翼坦然点头,脸上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伸手拿过那把车钥匙在眼前晃了晃,淡定说道:“如果不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来看,他们的决定其实也算是对的。”   “即使鹰是你和叔叔的心血,也是借由你之手才存续至今的?”   闻翼再次点头。   “为什么不在意?”   “鹰于我来说不是生意,我不想面对自己过去心血的时候还像个正经商人一样计较利益得失。如果一定要用冷血点的说法就是,我要的是结果,不是功成名就,踢不踢出局的…只要不影响我的目的,怎么样都行。”   池一鸣沉默了,他胸口憋了一股气,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闻翼还是自己,总之就是憋屈得难受,恨不得大喊出来。   这时闻翼已经继续说道:“陈北送你车你就收着,不然这样的‘礼物’以后还会有。陈北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人,有了利益牵绊,把盟友都拉入局中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所以你不用纠结这个。”   “我懂,一条绳子的蚂蚱才不会互相背叛,不然大家都别想好过。”在和闻翼扯上关系之前,池一鸣的人际关系从没有这么勾心斗角过。可如今,他已经从最初的厌恶,慢慢转化为了坦然面对,闻翼挑明其中意味后,他点了点头不再感觉那么别扭了,“不过我今天见陈北时,去的是徐家的别墅小楼,见到了徐影的侄子。最早那次垃圾酒会见到徐影,先撇开那个Alpha对你的扭曲想法不说,你好像没有解释过他的手臂是什么情况?”   提到了徐影,闻翼是想了想才答的。   “徐影?其实也没什么,徐家原本的立场是和俞氏站在一边,不过徐家的老爷子年纪大了,心气儿也没年轻时候那么冲,立场自然就变了。至于徐影的手,呵…其实严格不止是手,他除了头,全身几乎都做了机械植入,徐家厉害的就是这方面技术。”   “难怪之前搞什么界内的系统你这边都很费劲。”池一鸣说着话,突然转过一个念头,立刻道,“等等!陈北和徐家的小子搞暧昧关系,他之前许诺说让你以后为他办事,他就帮你治腰,不会就是靠的徐家的……”   闻翼笑了声,随即点了点头。   池一鸣顿时觉得心里十分膈应,可因为不想耽误闻翼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他忍着没反驳,只是吐槽道:“我看他和徐家那个年轻继承人关系处得还挺好,一点都不像为了过去挚爱拼命的样子!”   “谁知道呢~不过陈北出身一般,想要推翻界内的现状,拉拢和联姻是最快捷的方式。不过有一说一,他如果不念着旧爱,就没必要花九百万在我这儿了。”   池一鸣也就是随口一说,听了闻翼说的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转而说道:“不过我心情低落不是为陈北的事。我今天……跟叶勖去见了池家二老,他们一家几口人挤在一个小房子里。”   提到池鹏的父母,闻翼不由叹了口气,接过池一鸣的话题解释道:“那地方…等同于界内的‘流放地’,住在那里的人没有平等的身份,要么融入那里变成社会底层、要么抗拒直到死亡,是杀人不见血的好去处,对吧?”   闻翼说这话时表情沉重,无论面对什么事,他多数时间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唯独和过去沾上边的一切总能让他忍不住长吁短叹一番。   池一鸣从中听出了些许自嘲的意味,又联想到白天叶勖反问他的话,心中便有了答案。   “因为这是你们十三家族共同定下来的‘规则’,所以哪怕是你和叶勖,也无法顶着压力把二老偷偷弄出来,只能私下弥补一部分物质条件……”池一鸣进屋落座的那阵子已经注意到池家住的地方虽然又破又小,但一些不起眼的物质条件方面还是与那里脏乱差的大环境格格不入的。   闻翼苦笑着摇头道:“也只有这些了,那地方就是个大染缸,动静太大不说被其他家族盯上,就是池家几口人在那里也生活得不踏实。关上门偷偷送些好点的药物补品和吃食,再安排可靠的人住在同层暗中保护就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了。如果想改变,不推翻现有的格局是不行的。”   家族既是闻翼和叶勖倚仗的资本,也是束缚他们身心的牢笼。   这一点,池一鸣已经足够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将今天与叶勖、陈北谈话的内容,以及他看到的那份修改法令的提案一字不落地说给闻翼听,虽然是那上面都是弯弯绕的书面提案,但Alpha出众的记忆力让池一鸣能够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闻翼听后只问道:“你有想法?”   “有。”池一鸣坦然承认,现在他和闻翼之间没有秘密,他有什么想法也不会隐瞒对方,甚至在涉及界内乱七八糟的利益斗争时更倾向于听取闻翼的意见,“陈北许诺说会让这项提案在最近几个月内推行,我想利用那条他答应保留的规定对你堂叔他们那支动手。利用界外人口赚钱是他们最看重的经济来源,这么大的利益足够令他们以身犯险,也足够让别人眼馋,他再硬气,也抵不过群起攻之。”   闻翼脸上恢复了笑意,微微勾起唇角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和我聊聊你跟那个二爷爷怎么谈的,我想让他一起和我们俩唱出夺权的好戏。”   闻翼闻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上来,我们慢慢谈。”   其实闻翼的本意只是想让池一鸣上来一起休息,可年轻气盛的Alpha把上衣扣子解开后,随手便搭在了刚坐的椅背上,一翻身正正好跪坐在闻翼面前。   “鹏哥的项链呢?”池一鸣身上除了那条有蜘蛛纹章的黑项圈之外再无其他,闻翼注意到后略想了下便知道了,“你留给鹏哥父母了?”   “嗯。”   池一鸣低低应了一声,俯身凑近闻了闻,不出意外闻到了他送给闻翼的那瓶信息素香水的味道。看起来闻翼就算现在不怎么出门,每天也坚持喷他送的香水。   “这么喜欢我的味道?”   “当然。”闻翼张开双臂,作势要抱住池一鸣,“凑近些,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池一鸣摇头笑了一声,抬手越过闻翼将床头的灯光按钮全部按下了关闭键,屋内刹那间一片昏暗,只有外面的光透过厚重的白纱帘照进来一些,给卧室内的这番耳鬓厮磨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光晕……   隔天,池一鸣起了个大早,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回去看弟妹了。   昨天事情告一段落,而无论是上演夺权的戏码还是等待陈北提案的生效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筹谋,趁着时间还算充裕,心情也稍微放松一些,他准备今天白天回那个家去看看。   起床时,闻翼似乎还睡着。昨夜情意缠绵,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他主动发力,可池一鸣能感觉到闻翼也很投入。或许到底是因为年纪大一些,消耗过后醒得也晚。   池一鸣去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拉开衣柜门找干净衣服准备换上时他才察觉到脖颈处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走了几步到那面正对着床头的穿衣镜一照,他才发觉那条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忽视掉存在的项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带吊坠的项链。   吊坠上同样刻有黑蜘蛛图案,只不过精细程度比池一鸣之前戴的要高很多,也更能看清图案上除了蜘蛛还有一柄像小刀匕首的武器被勾勒出来,这才是闻氏完整的家纹,也是作为闻氏家主的闻翼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条项链。多半是闻翼趁他夜里熟睡时给他换上的,也是在为昨天那个夺权戏码的计划表达自己绝对的支持。   池一鸣微微侧过身,通过穿衣镜看向床那边还在闭眼睡着的人。顿了几秒后,他才继续换好了一身低调干净的衣裳。   出门的时候和敏姨打了招呼,他没有叫车,也没有拿陈北给的车钥匙,而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搭乘公共交通、后转步行去了有着弟妹同伴的家里。   不出意外,池一鸣见到了砂组织的人。没看到枪姐,但外面守着车的却是几张熟面孔。   为首的老远注意到了他,抬手高声招呼道:“早啊~池小哥。”   池一鸣左右看了看路,确定没有车辆经过才小跑几步到了夏隆旁边,和对方打了招呼后寒暄道:“夏隆大哥怎么今天陪着枪姐过来了?”   夏隆笑笑道:“这不是枪姐之前从你那儿得了消息,知道最近往外面跑的生意不怎么安全嘛!就说让我们哥几个搁界内闲几个月,但我手里没活儿不自在,这不枪姐早上要过来,我就当司机,给首领效几分力。诶~池小哥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有个准数什么的,透露透露?”   池一鸣只微笑道:“那估计你们确实得安分待上两三个月了。枪打出头鸟,你们也别去冒险。”   夏隆知道池一鸣是个认真的性格,不会跟他说没有根据的话,便点点头,脸色凝重地应道:“我明白了,多谢兄弟提醒啊!”   池一鸣又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问道:“枪姐今天还是来接年年的?”   夏隆想了想,还是摇头答道:“也不全是。像咱们这种人,在界内是没办法接受正经的文化教育的,我能看得出枪姐很喜欢你妹妹,那女孩也确实又讨喜又聪明。枪姐她是不忍心这孩子接收不到教育,所以从头两天开始,请了私人教师,每天早上都过来接那小姑娘去上课,下午才回来。另外就是你之前介绍的那个Alpha同伴,昨天给枪姐发消息说做好决定了,枪姐过来既是接你妹妹去上课,也是顺便面试新人。要进去的话你随便,枪姐没说要拦你。”   “谢谢。”   枪姐对年年的偏心疼爱,池一鸣是看得出的。所以哪怕池年上学这事枪姐没有跟他提及一个字,池一鸣也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为有人真心爱护自己的妹妹感到高兴。   他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枪姐说了句合作愉快,柳易伸手和未来的首领握了手,表情也不复最开始的警惕。这种眼神的变化,池一鸣很熟悉。   背对着门的枪姐注意到了动静,收回手后起身转过来看向池一鸣,很自然地寒暄道:“这么早就回来啦!”   “嗯。”池一鸣走过去面向柳易,“柳哥,你决定了?”   柳易点了点头,他身边站着付倾。虽然只过去了几天,但Omega的状态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池一鸣知道这是枪姐帮忙找的那位医师的功劳,而柳易心中付倾最重要,所以无论是出于感谢,还是为了偿还并赚取付倾治疗的费用,他都会选择加入砂组织。   池一鸣又看向枪姐,点头致意道:“谢谢你,枪姐。付倾的病、还有年年上课的事…都多谢你。”   “住在这里的人,只要他们是Alpha和Omega,就都受砂的庇护。你的同伴是个资质不错的Alpha,我欢迎人才,至于年年…我是真心喜欢那孩子,所以也不需要你感谢。”   池一鸣又接着说道:“不,一码归一码。除了感谢,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枪姐可以帮忙。”   “那先说来听听,有些忙我可是要收费的。”   “我刚刚听夏隆大哥说了,年年的老师是枪姐帮忙找的。界内的变革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即使参与其中,我也不能百分百保证Alpha和Omega还要多久才能收获绝对的公平。我认同枪姐让年年学习读书的观点。柳哥以后跟在枪姐身边,想必有更多学习和开拓眼界的机会,但和年年年纪差不多的池雯池曜,包括病情好转以后得付倾,我希望他们一样也能获得教育的机会,这其中所有的费用…我来想办法。”   枪姐看着池一鸣,表情认真问道:“不怕这些负债把自己压垮?”   池一鸣摇头,表情十分坚定。   枪姐并没有立刻答复,而是与池一鸣认真对视了几分钟后开口道:“涉及教育的事谈钱太俗了。这样吧,我折中换个提案。”   “什么提案?”   “我也有个请求,原本想过一阵再跟你商量。今天你提出来别的,我想时机正好,而且现在你们一家人都在,我说了你们商量。如果你都认可,那么你家人的教育费用不用你担心,就算是等价交换,我出。”   池一鸣不知道枪姐找老师上课需要花费多少费用,但他少见女人如此认真的模样,心中便有了数。主动开口问道:“枪姐的这个请求……与年年有关,对么?”   “对。”   女人给予肯定的答复,目光转过去看向原本坐在她身边位置的池年。女孩似乎也有所领悟,回以肯定的一个眼神。   “你知道的,我很喜欢年年这个孩子,我也知道住在这里的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是因为被池鹏收养而成为了一家人。我想请求你答应,让我收养年年,我已经把她当做我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抹去池鹏对她的意义,也不会改掉池这个姓氏,我只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强悍如枪姐这样的人,说到自己对池年的母女之情,竟也在外面面前展露出自己柔软的一面。   池一鸣没有替池年回答,池年是他的妹妹不假,但他不会提女孩决定自己的人生。   “年年,选择权在你手上,你自己决定。不过大哥要告诉你,你只需要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必担忧其他的,即便最后不成,也还有闻翼在,你不用担心自己的选择会影响到池雯和池曜。”池一鸣看向妹妹,郑重说着,为了不让体贴懂事的池年受其他因素干扰而不惜搬出闻翼。说着话,他还解开了衣领的扣子,让池年看他的脖子。   聪明如池年,立刻注意到大哥脖子上没有了之前的项圈,只用了几秒钟便猜到了什么。   她看向枪姐,站起身认真问道:“枪姐,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你尽管说。”   池年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说道:“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父母亲,是叔叔和大哥、柳哥他们把我们带大的。后来见到您,我才感受到了什么是母爱。我…很享受在您身边的安心感,也喜欢和您生活在一起,但我仍然希望这里是我不变的家。”   枪姐点了点头道:“当然,我本来也无意割断你们之前的亲情,而且我一早就清楚你是不会抛弃亲情的好孩子。想要收养你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你这个孩子,想和你组建家庭、建立真正的母女关系,这里和我那儿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住或是带弟弟妹妹去我那边住都可以。就像你大哥,现在不也有两个家。”   被点名的池一鸣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却并没有出言反驳。   池年点了点头,随即拉起了枪姐的手,面向池一鸣郑重说道:“大哥,我很喜欢这个妈妈,我想做她的女儿。”   “好。只要是年年你想的,大哥都同意。”说完,池一鸣向枪姐鞠了一躬道,“枪姐,那年年今后就拜托您了。”   枪姐拉紧了女孩的手,一边将鞠躬的池一鸣扶起来,同样语气郑重回道:“放心吧,我会倾尽全力保护我的女儿。无论界内大人物怎么闹腾,砂都不会退缩,我们会守住自己应有的权利。其他的……你放手去做,这里的一切都不需要你担心!”   直到这一刻,枪姐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从合作变成了战友,池一鸣知道是因为池年的存在才这么顺利,不过他明白妹妹并不是勉强,而是真心喜欢枪姐这个新妈妈,他也能放心将妹妹交给对方。   思及此,池一鸣开口道:“枪姐,未来两三月内,不要让任何组织里的人去冒险通过裂缝。界安委的头儿陈北联合了五大委员会之三,以及十三家族中七八个家族意图从界境的法案开始动手改变界内的格局。叶家也是参与者之一,而裂缝的大半权力实际背后掌握者是叶家的家主叶勖,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要让组织里的人冒头,否则会出大事。”   池一鸣说得很详细,也算是对枪姐那个承诺的回馈。   枪姐掌管砂组织多年,又把这片区域经营得安全和平,自然明白池一鸣这番话的重要性,当即点了点头向对方道谢。   池一鸣摇摇头道:“不用谢我,这是应该的。另外,闻氏近来可能会有大变动,我和闻翼商量了对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会成为闻氏对外的实际控制人,所以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回来。蛛网的末端可能会产生一些动荡,这些闻翼在幕后会尽力操控,但枪姐应该知道,闻翼不同于之前的闻氏家主,他手中的蛛网不是靠威逼利诱,而是更接近一种信任依赖关系,闻氏主权变动真相无法向世人公布,必定会让蛛网部分枝节受到影响,尤其是您这里的末端枝节,这一点希望您多留意。”   “这么信任我?”   池一鸣只是淡定反问道:“难道不应该信任吗?单论合作伙伴的靠谱程度来说,枪姐甚至不需要我多交代什么,我只需要信任您的能力就行。”   枪姐笑了,伸手与池一鸣握了手。   “那…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 第70章 “鹰”   等待陈北执行计划的这段时间,闻翼和池一鸣都没有闲着。   相较起来,池一鸣甚至比闻翼还要忙碌一些。不仅仅是为了日后搞闻晖那拨人而需要提前做准备,更是因为还有鹰组织的存在。   那是养父过去的心血与理想,尽管当年理想破灭后池鹏远走他乡,直至病故都没有向他们几个孩子提过有关过去的一个字,但池一鸣仍然决定将养父曾经的理想延续下去。   叶勖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将池一鸣带去了组织活动的固定地点。   那是一处不隶属于任何家族的地段,更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大家都想要,到最后反而都不敢轻举妄动,使之成为了组织东山再起的最佳地点。   不过说到底,那地方其实也不过是一栋不高的大楼为中心向外延展了两条街而已。地方不大,可正是因为没有过多家族势力干涉,运营相对自由,也吸引到了更多的‘客人’。   无论是想做情报生意还是组织运作,这种独特的社会状态是毫无疑问的最佳场所,新生的‘鹰’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去的时候是夜晚,对于池一鸣来说,是极少有过的夜不归宿。不过此时,这座不夜城却刚刚迎来它的狂欢时刻。   池一鸣与叶勖并肩行走在街上,周围是形形色色的人。奇装异服也好、西装革履也罢,在这里都是最稀松平常的存在,所以尽管叶勖这种恨不得将精英两个字烙印在身上的人走在大街上也不会引来太多关注,也遇不到认识他的人。   “这里的氛围倒是挺独特的。”   叶勖听到池一鸣的感慨,一时间琢磨着对方说这话的立场,迟了会儿才回道:“家族的势力只能渗透到边缘,没有既定的规则,所有元素都可以被接纳…包括Beta。”   池一鸣听出了叶勖言下之意,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这是在内涵枪姐?”   叶勖只是耸肩笑了笑,并未给予答复。   “枪姐那儿也有普通Beta生活或是做生意,砂不欢迎的只是那些总以性别给AO定义的无礼家伙。何况这里似乎也不像你说得那么自由…”对上叶勖的目光,池一鸣只瞧了对方一眼就重新看向正前方,幽幽说道,“比如这里被接纳的Beta就绝不包括闻翼,对么?”   “我想感叹的赞美你应该听得多了,那我换种说法好了,你在心疼闻翼,可这种心态在这里会成为背刺你的利刃。当年鹰的核心成员全军覆没,新生的鹰没有人见过闻翼,甚至干部们一会儿也未必会认可你,这一点…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   叶勖说话时口气仍是客客气气的,但那番话却并不和善。   池一鸣迎着叶勖的目光,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怯懦,只勾唇轻轻一笑道:“叶先生,有件事我想你是想岔了。我并非是为了获得谁的认可而来,也不稀罕得到那些。我只做我认定的事,而鹰恰好是我叔叔和闻翼曾有过的理想,仅此而已。”   叶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末了投降似的叹了口气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不过看起来,我是不能再把你看做是池鹏的延续了……”   “叶先生,如果你还想说什么我和闻翼更像之类的话,就请打住吧。我不是谁的延续,我就是我。”   “…抱歉。”叶勖长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失言道了歉。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面前的那楼大概有个七八层高的样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很多陌生人鱼贯而入。大楼外侧的透明玻璃映出缤纷闪耀的灯光,哪怕只是站在楼下看也能从那些不停闪烁的彩光中推断出楼上的热闹。   叶勖带着他走进大楼,无人拦路、无人质问。明明是夜晚,大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得池一鸣有些不适应了。   “我们去地下一层,这边。”   大多数人都是往楼上去的,叶勖指了指下行的电梯,示意池一鸣跟上他。   到了地下一层,整个环境就变得安静了不少,不过往来的陌生客人仍有不少。叶勖领着池一鸣来到一处挨着紧急出口的店铺,从外面看不出是做什么生意的,推开外面有些古朴风格的门,出现在面前的竟又是一段下行的楼梯,且墙壁两侧只有两三盏昏黄的灯,将古怪的氛围衬托得更加明显,也难怪这边格外安静些。   “到了。”   那下行的阶梯大概有半层的高度,最里侧的门推开时门铃发出清脆的迎客铃声,只不过门的高度有些低,池一鸣和叶勖都得稍稍弯腰才过得去。   走进来后,池一鸣才发觉这是一家别具风格的小酒馆,客人并不多,稍显阴冷的地下空间内没有热舞与灯光,只有一台有些年头的老式唱片机在工作,整间店的灯光也是橘色的。对于酒友来说是个安静品酒的好去处,可池一鸣在这种灯光氛围下只觉得开始犯困。莫名的,他有点想闻翼温暖的被窝了。   吧台的酒保是个有些年级的中年人,见到叶勖带人进来只是微笑着朝两人点头致意。   叶勖带着池一鸣坐到了吧台,此刻除了他们之外,吧台处只有另一个Alpha在。男人并没有要酒保帮他调酒,他手边放着一整瓶酒只沉默着一杯杯喝着,从始至终只在叶勖和池一鸣过来落座时偏了下头,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动作。   叶勖回身看了眼店里的‘客人’,转回来同酒保交谈道:“看起来还有人没到?”   酒保擦拭着精致的玻璃杯,动作稍停顿了一瞬,随后道:“今天有人缺席,只差最后一个人。”   叶勖将一枚硬币扣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随即沉声道:“理由呢?”   酒保没有立刻答,而是将目光移向了坐在叶勖身边的池一鸣身上,顿了下回道:“自保?我猜的。”   叶勖没再追问,只将硬币往前推了下。那酒保依旧微笑着收了硬币,转头动作利落调起了酒,似乎是十分熟悉了,他甚至没有询问叶勖这个客人的意见。   约莫半分钟左右,一杯浅橙色的酒精饮料被推到了叶勖面前。那酒保用熟稔的口吻说道:“家里有孩子,低酒精,对吧?”   “嗯。”   “那这位呢?练胆子的话可以尝试度数稍微高一点的。”   虽然那酒保是笑着说这话的,可池一鸣却能感觉到莫名的不友好以及…轻视,或许说是他看起来还像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因而被人看轻了。   很简单的挑衅手段,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很容易被激怒。然而池一鸣不是从前的他了,有闻翼充当这么久的‘陪练’,如今外界还真没几个人能让他轻易被带动情绪。   “不需要,我也没钱。”   那年长的酒保意外于池一鸣太过于平静的神色以及说出来的话,能忍耐是一回事、完全淡定到没反应就是另一回事了,前者有些意思,而后者…则值得人琢磨忌惮了。   盯了池一鸣一会儿,那酒保轻笑了一声,取了个干净杯子只倒了一杯什么都不搀的清水过去,很自然地接过话答道:“白水,不收费的。”   这是一种主动示好的举动,虽然并不代表酒保完全接纳池一鸣,但至少比起几分钟之前,态度已有了转变。   “谢谢。”池一鸣也没有拒绝,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十分真诚地道了谢后拿起杯子喝水,这倒让店里其他旁听的人更意外了。   叮铃~   小酒馆的门再次被推开,不过池一鸣早在所有人目光移向门口前已先一步将大半身子转向门口,右脚蹬在吧台下方凸起的木棱上,全身绷紧,警惕地看向来人。   不加收敛的Alpha信息素如海浪一般朝所有人拍过去,尽管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但那强烈的信息素差距还是令在场其他人将目光移了过来。也是池一鸣来界内之后接触的所有Alpha中最强的一个,那天然的压迫感甚至不输给砂的两位顶尖女首领。   作为全场唯一的‘陌生人’,也是信息素等级仅此于那Alpha的人,池一鸣立刻成了对方的目标。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那是一种近乎野兽的目光。   叶勖作为在场唯一的Beta,他现在只感觉头疼,抵抗效果的戒指让池一鸣弄坏了,他还没来得及替换新的,此刻被搞得脑子里仿佛有针在扎一般。   “啧。都给我差不多一点。”   那Alpha此时才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不过没什么诚意地道歉道:“抱歉,刚刚隔很远就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本能反应。”   “不算缺席的,人看起来都齐了。”叶勖揉了揉额头,等脑子里的痛感减弱些后站起身,那一瞬他周身气场大变。虽然是全场相对最弱势的Beta,可到底是十三家族的实际掌权人之一,气势是完全不输的,“‘酒保’,关门吧。”   随着叶勖发号施令,原本散坐在店内的人起身朝他们这边聚拢。   酒保绕出吧台径直拉门出去,剩下几人则将几个散座拼在一起形成一张足够十来人围坐的方桌。叶勖率先于正中落座,最后到的那个Alpha绕了半张桌子直接坐到了叶勖对面,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善茬,池一鸣坐在了叶勖右手,其他成员一一落座。   不多时那酒保锁了最外面的门进来,又关了下层的门,在叶勖空着的左手边落座。池一鸣一眼扫过去,全场不算他刚好是十个人,缺席的人没来却也给他们留了位子,总共有三个。不多不少的,和当初的鹰一致,是十三个人。   叶勖扫视了在座所有成员一眼,郑重道:“今天召集的原因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在座想必有人之前已经认识一鸣是什么人了。不过在诸位说出自己的疑问之前,我想还是要给这孩子一个自我介绍和解释的机会。”   众人沉默不语,就连那个来者不善的Alpha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叶勖坐直身子稍稍向后靠,右手微抬向池一鸣示意。   池一鸣面对众人或探究或质疑的目光,表情始终平淡,似乎根本不管旁人如何看他,而他也没打算老老实实弄什么自我介绍。在扫视了在座所有人之后,池一鸣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开口。   “坦白说,我今天来并非是试着要融入大家庭的。我是来为大伙还有…鹰指一条路的。” 第71章 领导者   池一鸣此话一出,在座除了叶勖之外,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有的从诧异转变为愤怒、也有的则转变为质疑,多数人的反应都是一致的,目光和信息素如无形的箭一般朝池一鸣直刺过来,且丝毫不加掩饰。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   那便是一开始态度最为挑衅的那个强大Alpha,他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朝池一鸣抬了抬手,似乎在示意让池一鸣接着说下去。另外一个对此反应同样独特的就是坐在叶勖身旁的酒保,他的反应很…淡定,似乎是刚刚与池一鸣的短暂交流已让他对这个年轻Alpha有了些微的了解,这时候反而不觉得怎么样了。   池一鸣目光扫过众人,他并没有用信息素去压制其他成员,只是在众人沉默后继续说道:“我虽然不清楚在座诸位都是什么身份,但想来你们加入时便已经清楚这个组织过去是怎样的存在。不会有人天真的认为只凭我们就能推翻界内维持了百年的历史吧?”   叶勖起头的那番话循规蹈矩,池一鸣却是反向为之。他态度说不上是倨傲,可立场却是稳稳居于尚未,一字一句亦说得极有底气,让人反驳不得。   当然,这也确实是事实。   池一鸣却不罢休,目光扫视过变了脸色的众人,最后落在单臂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盯着自己的Alpha,紧接着道:“当然,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说教各位的。实不相瞒,前代鹰的创立者池鹏是我的养父,我是为延续他当年未尽的理想而来,所以基于现实向诸位提出建议。”   一开始姿态就立得极高,这时候才提起自己与初代创立者的关系便多了几分力度,将一众脾性各异的人暂时压制住了。至于那些认出他是谁的人此刻便也没有指责的立场与机会了。   在场亦有人面露莫测笑容,只是沉默不语,把演讲的机会让给了池一鸣。   “我们要做的事不是一锤子买卖,也不是除掉一两个家族掌权者就能够改变整个界内的格局。我们真正要面对的是漫长的拉锯战,这个时限或许是几月一年、也或许是永远,直到鹰传承到后来人手里,毕竟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容易,可改变一个庞大人类社会的观念却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所以……我们需要的是长远的目标以及稳定可持续的计划,这点…我想在座各位都清楚这并不是我们一个组织能做到的。”   或许鹰创立的初衷只是当时的池鹏一股脑只想推翻界内不合理的法则,可经历了失败与时间的沉淀,池一鸣已对鹰有了不一样的规划,至少鹰绝不该只为了推翻界内制度的那一刻而存在许久,那样所有人的努力将毫无意义,过去的牺牲也会变得可笑。   他要继承叔叔未尽的理想并使之真正成为自由的象征,因此鹰必须得能够长久地存活下去。   坐在对面一直不开口的Alpha此时代表其他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毫不客气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和其他人合作,为了所谓的长久臣服别人?”   池一鸣语气肯定反驳道:“不!鹰就是鹰,如果失去了自由,就只是翅膀被拴住的家雀,那样…憋屈。”   “你不会想说你的建议能让鹰在界内的控制权上分到一块蛋糕吧?”   池一鸣定定地看着那Alpha,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面对着对方的挑衅,他却淡淡一笑反问:“为什么不能呢?”   “呵。凭什么这么自信?因为你傍上了某位了不起的大人物?”Alpha毫不留情戳穿池一鸣的身份,虽然他并没有明提闻翼的名字,但在座不少人其实心知肚明。男人紧跟着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同时这也是在座其他人的疑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立场是那位大人物的说客?而你刚才的话术不过是他故技重施,想二次靠鹰组织挣功劳的手段?”   这一番话几乎是明牌了。   初代鹰组织的敌人只有界内的法则,作为二代核心成员的他们来说,敌人还得加上一个造成当初鹰组织全军覆没的闻氏家主。   池一鸣并没有因为Alpha的挑衅而愤怒慌张,也并没有阻拦对方的质疑,反而是看向Alpha的目光更加深邃。   随后手指轻点了点桌面淡淡道:“闻氏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式了。”   那人立刻反问道:“这么自信?”   “对,因为闻氏的未来现在捏在我手上,只等着上面那些人互相咬起来,闻氏就会尽数落在我手里。另外,砂组织的女首领是我的好友,砂组织即将成为我们的盟友、也会成为我们日后的竞争对手,当然…是良性的竞争。不过我很好奇,你们连叶勖都不担心,却会忌惮一个常年卧床的闻翼?甚至今天有人因为担忧我与闻翼的关系而不敢出席。”   池一鸣将手中的筹码完全公开,不过这并非是示弱。展示过了诚意,紧跟着便是一出激将法,如何掌控人心,他如今已跟闻翼学了一些,尽管并不如那男人那么娴熟自如,可对二代的鹰组织也已经够了。   不过对着这样的组织,池一鸣是有失望在的,所以从最开始的锋芒初露,到现在的气势全开,其实也是隐隐发泄着心中的失望。至少现在的鹰在他看来,并不配与当初养父与闻翼掌控时相提并论。   当然也不能一棒子全打死,譬如此时坐在叶勖左手边的年长酒保主动站起身道:“关于这点,请容我来解释一下。”   言行足够谦逊,但姿态并不低。   池一鸣先是看了眼对面的Alpha,随即半转身面向那名酒保语气放缓了些道:“还未请教?不过…请便。   “初次见面,还是以代号相称就好。我是‘酒保’,是鹰目前的背后出资人之一,也是顾后勤的,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不值得记名字。”说是不值得记住,可池一鸣余光扫到个别几人眼神,很显然这位管后勤的并不只是负责出钱出物资这么简单。如果说最开始挑衅的Alpha是现在鹰的实力担当,那么这位‘酒保’就是鹰真正的话事人。   池一鸣半点没有轻视对方,不过也没有点破对方话里的小谎言,仅仅是瞬息的对视,彼此便已心下明了。   “不过虚长大伙一些,有幸代替大家向池先生表达欢迎之意。”那酒保再继续时,言语明显真诚了不少,他道,“前代首领出事之后,连带着他的家人也遭到了报复。现在的成员之中有几位也是当年受害的核心成员的继承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都是怕疼的,这些与理想和大义无关,所以还请池先生理解。”   池一鸣抚掌赞道:“酒保先生不愧是话事人,那我也开门见山问了。”   酒保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缺席的那三位…今天能不能来?如果不能,那么我只有两个提议,要么把那三个人踢出局、我们继续。要么我走,你们继续。”池一鸣语气淡淡的,可态度却是十分强硬的,甚至不给其他人转圜的空间。   不仅仅是为了立威,更重要的是缺席的三人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认出了他曾在闻翼身边而害怕拒绝赴会,那么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成为鹰的核心成员。如果在场的人如果挽留缺席的成员,那么即使池一鸣心中是想延续养父的理想,却也不会和这样半吊子的组织一起去赌命。   那酒保目光与在场其他人快速对视一眼,众人齐齐点头后起身,就连最开始挑衅的那个Alpha也不例外。   一大桌子此刻唯有叶勖与池一鸣还安稳坐着。   酒保向后拽了下椅子,镜子绕过一桌子人,贴这边走到角落撩起一间包间的帘子,在门上轻敲了三下。几秒后,包间门从内侧被拉开,看起来所谓的缺席也只是一出试探的戏码。   池一鸣偏头看向叶勖,后者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显然鹰组织其他人连叶勖也瞒着的。   三人从角落的包间里先后走出来,与酒保的一同走回了提前给他们空出来的位置,最后一人到位时池一鸣不由愣了下,随即微皱起眉。   虽说人变黑了些,脸上也多了两条碍眼的疤痕,但池一鸣仍能认出来,最后这人正是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荣嘉。   不过没等他多看荣嘉几眼,站着的那十二个人便由酒保带头,齐齐朝池一鸣低下头颅。虽然众人什么都没说,却以实际行动肯定了池一鸣的地位。   池一鸣并不喜欢当领导者,所以他学了闻翼的本事却不能像对方那样坦然接受,末了还是站起身向着桌子中央的方向伸出了拳头。   最先挑衅的Alpha是第一个领会池一鸣用意的,主动伸出拳头与池一鸣的拳头用力碰在了一起,其他人之后也学着一一和池一鸣碰了拳,最后才是一直稳坐的叶勖。   只不过叶勖施施然起身后却是用手掌包住了池一鸣的拳头,除了闻翼之外,还真没别人这样同他亲近,不过池一鸣反倒感觉不自在,只不过碍于场合不适合抽回手。   “池一鸣是前代首领池鹏的孩子,他已经向各位证明了自己。既然这样,我如今对鹰的职责也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叶勖放开了手,面对着池一鸣站立,“就交给你了。叶氏依旧会是鹰的资助人,不过除此之外的事我就不再参与了,先告辞。”   说完,男人利落抽身离开,没有一句废话和留恋,酒保跟着去开门送他。返回坐下时,俨然是鹰组织当年十三人的复刻。   池一鸣双手交叉,身子微微前倾,小臂置于桌面,俨然是一副领导者的姿态开口道:“那么接下来,就请诸位听一听我的计划……”   会议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地下酒馆内只有墙上的时钟提醒着此刻的时间。   凌晨三点四十。   池一鸣的脖子有些僵硬,外套中途被他脱下来挂在椅背上。会议结束成员各自返回时,他才拎起来挂在肩头,地下的这点寒意并不能侵蚀Alpha的躯体。   “先生,一会儿怎么回去?”酒保过来询问,池一鸣依旧只知道他叫酒保,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代号。而池一鸣的代号也成了‘先生’,这个他曾听人无数遍这么称呼着闻翼,初时还有些不习惯,几个小时下来也还是适应了。   “我送吧!”“我送。”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到了一起。池一鸣微皱着眉看向荣嘉和那挑衅的Alpha,不过现在他应该称呼这两人为石头和野兽了。   池一鸣看向‘野兽’问道:“有车么?”   ‘野兽’点了点头,顺着说道:“‘酒保’,我送‘先生’就行,你们该撤就撤。”   后面这话是说给荣嘉听的,酒保点头默认了这个结果,随后主动开口将心有不甘的荣嘉留下。池一鸣将衣服披在肩头,跟着野兽一前一后离开了。   车就停在大楼外,是辆和‘野兽’本人十分相符的越野车,池一鸣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歪头朝后视镜瞥了一眼,自然而然看到了镜中映照出来的后排对方的防身武器。   车子发动,‘野兽’也不问池一鸣要回哪儿,仿佛他知道目的地一样。   风从半开的车窗呼呼刮进来,扑在脸上,将池一鸣略长的碎发吹乱,不过冷风让他精神了些,所以池一鸣没有摇上车窗玻璃,而是就让他那么吹着。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池一鸣突然头枕着右胳膊,略侧过头开口道:“你认识闻翼。”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野兽’咧嘴笑了下,余光瞥过来,他没有说话,但那一瞬的眼神与笑容已经给了答案。   池一鸣接着说道:“今天是安排,还是你的个人发挥?”   男人也不打算隐瞒,干脆答道:“后者。那位先生或许根本不记得我了,所以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他的肯定,鹰是那位的心血,不应该拱手送人的。”   “知道闻翼和鹰真实关系的人据说当年已经死绝了?”   ‘野兽’笑了,他猛地一打方向盘,一脚刹车猛踩下去,那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条静谧的街道,不过却不是为了挑衅或者动手。   池一鸣顺着Alpha的视线看过去,是一辆车正停在他们前方。   凌晨三四点的大街上,天还未亮,站在路灯下的人影倒是格外清楚,那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闻翼。他就拄着拐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了多时。   ‘野兽’有些哽咽开口:“呵。你真是个令人嫉妒家伙。”   闻翼绝对不是刚刚赶来的,准确来说男人很可能一直跟着池一鸣。哪怕清楚池一鸣不可能遇到什么事,也不惜撑着不算健康的身体守护在身侧。刚刚拦车的行为很可能是基于对‘野兽’的不信任或者说陌生,意识到这个事实的Alpha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开了车门,有些没好气地斥了声:“下车!”   池一鸣不是不分好歹的人,下车前,他一手扶着车门,扭头同‘野兽’微笑着道谢。   “不提闻翼这茬,今天的事我还是要谢你的。你恶人演得不错,不然其他人应该没那么快向我低头。”   ‘野兽’勾唇冷笑回了句:“还不算蠢,滚吧。”   池一鸣并不生气,他下了车目送着‘野兽’一脚油门开走,才大步朝站了有一会儿的闻翼走过去。没等男人开口,便板起脸迎头痛斥道:“大半夜不在空调房里睡美容觉,非要跑到荒郊野路吹凉风是吧?”   被训的闻翼反而笑了。   “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在车里补过觉了,就是车里睡得不舒服,回去还得补一觉。”   池一鸣挑眉,拉着闻翼先回了车旁,被迫半夜加班的周炜推了推眼镜,身上难得不是板正的西装,头发也有点乱,显然是被闻翼半夜高薪抓出来的。秘书下车‘体贴’地拉开了后排的车门请两人进去,随后搓了搓手臂飞快也钻进了驾驶座发动车子。   “荣嘉是你安排的?你听了我们全程?”   闻翼却摇头道:“荣嘉是自己要去的,我没拦他。而且我的消息也不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池一鸣脑中思绪转得飞快,随后猛地一拍脑门反应了过来。   “酒保是你的人?”   “可惜我只能从窃听器里听到你的声音,当时你的表现一定更迷人……‘先生’?”闻翼凑近,伸手掰过池一鸣被风吹的有些冰凉的脸,亲昵地啄了一口。不过他人还没撤开,就被池一鸣反扣住了后脖颈,扯过去在颈侧咬了一口,不重、只是微微渗血,疼痛也还是有一点的。   池一鸣松手坐了回去,双臂交叉歪头靠在窗边,似乎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   “…你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淡了,给你补一个。” 第72章 好戏准备开场   陈北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曾经搭上了无数人生命的改革之路在多数权力者面前显得就像一场儿戏,他们不过是调转方向改一改口,那项法案改革从推出到执行就格外顺畅,甚至几乎没感受到什么阻力。   池一鸣要求陈北保留的那条还在,而有了这份文件,他终于可以着手针对闻氏内部的人了。   推行了新的法案后,最难受的莫过于从前那些拿别人当商品赚取高额利润的人**了,闻晖他们父子就是其中一员。   尽管那父子俩的下作勾当阴差阳错成就了如今的他,但池一鸣可并不会感激对方。事实上,他的弟妹因为那父子俩的‘生意’而收到了巨大的惊吓,如果他们遇到的不是闻翼、如果当初他根本没能从赛门的庄园里逃出来,那么今天的侥幸就会成为他们兄妹一生的不幸,尤其是对那几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更是。   所以池一鸣不会原谅这对没有人性只有利益的父子,以及…界内任何一个和闻晖父子一般做着这种勾当的混蛋。   “要唱好这出大戏,光你我还是不够……嗯、赶明儿,带你见个人…”   “呃…谁?”   “醒了…你就知道了。”   遖峯   闻翼说这话的时候,正与池一鸣在卧室缠绵温存,年轻Alpha跪坐在他腿上,凑近颈侧的犬齿洞穿皮肤,将宣誓占有权的信息素留在他身上。   池一鸣此刻在感受着另一种‘疼痛’,闻翼年长他十来岁,平时做事说话都透着一种年长者的稳重,可唯独在这事上有着用不完的热情。   闻翼的耐心也很足,足到可以忍住本能的冲动,将一场欢愉的时间无限延长,久到身为Alpha的池一鸣腰酸腿软,最后倒头就能熟睡的程度。刨除这点稍微有些折磨人之外,他俩在这方面的‘交流’还是很合拍的。   池一鸣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不过一门之隔的浴室内传来淋浴的水声,他无需睁眼也知道闻翼人在哪儿。   往往事后池一鸣会庆幸于Alpha超于常人的自我修复体质,除了身上出了不少汗导致睡得不太踏实之外,也就是劳累后残余的酸软,总归他还能活动如常,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洗个澡。   咔哒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原本闭着眼睛的池一鸣抬头看向浴室的方向,然而视线上移的过程中扫到了卧室的门口,他先看到了握着卧室门把手的人。   女人。   那是名非常漂亮的年轻女性,不同于枪姐的美艳,门口的女人更像是温室精心培育出的百合花,洁白纯净,她脸上端着得体的微笑,即使推开卧室的门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敛去半分。   不过恰恰是这份过分的冷静让池一鸣心生警惕,他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Alpha的信息素漫及整个卧室,丝毫没有因为这个陌生人是个看起来纯洁无害的女人而松懈半分。   女人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微微抬手掩住了口鼻,而她右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戒指。而恰巧池一鸣不久前在叶勖手上见到过类似的东西,便明白了门口这个女人始终表现得十分镇静的理由。   信息素的浓度忽得提高,女人不是Alpha或是Omega,所以她感知不到信息素的变化,只是几秒之后她戴的宝石戒指里面突然冒出幽蓝的电火花,焦糊的烟冒了出来。不用说,那枚戒指也被池一鸣过于高的信息素水平弄坏了。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起来,捂着口鼻的手这次用了些力,她是真的不舒服了。   “你是谁?”   如今的池一鸣已然经历了阴谋诡计的洗礼,不再是最早那个直来直去的界外青年了,也在界内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加上Alpha这个性别所与生俱来的压迫力。哪怕短短三个字的质问,此刻威压丝毫不输那些在权力场上磨盘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们。   女人的呼吸有些困难,但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她脸上流露出的却是反常的赞赏与探究。   “呼……从前是某人的未婚妻,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了。”   虽然没有直接报出身份,可女人的话也已经是在明牌了,池一鸣停止了继续释放信息素,他跳下床走到一边的窗前,伸手推开窗户,让房间内的信息素浓度以最快的速度降低了一些,半侧过身凝眉问道:“你就是孟嘉孟小姐?”   “不介意我坐着说话吧?”孟嘉拍了拍胸口,挥手在口鼻前挥了挥,在池一鸣说出她的身份后,拉过一旁的椅子淡定落座。口头上是询问,实际上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拖了椅子过去坐着,明明是闻翼的卧室,她却来去自如并且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池一鸣知道闻翼和孟小姐并没有真正的未婚夫妻关系,他倒不至于因为这个吃孟小姐的醋,只不过对这个青春靓丽的孟家小姐多少有些不爽。   “闻叔给我打电话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终于老糊涂了。”孟嘉一张口就是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她依旧是那副端庄清纯的模样,可嘴里说出来的话犀利又直接,目光上下扫视了池一鸣一眼,最终落在了Alpha的腹肌上,笑了笑道,“这就是个优质Alpha的身体么?这么看…我倒是很乐意接受换个未婚夫。看起来我们年纪也差得不多,考不考虑干脆结个婚,我们联手把闻氏全吃下去,我可以给你留孟氏百分之十的干股还有很多钱,你点头的话下午股权交易的合同就能送到你面前签字……”   池一鸣回想起闻翼和他提起孟嘉时说过他们做不成朋友的话了,现在他理解闻翼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面对孟嘉的诱惑,池一鸣只是淡定从地上抓起昨天扔下床的上衣穿上,微微侧头瞥了眼女人,淡淡道:“饼画得不错,不过陈北和叶勖能让你这么吞这么多?孟小姐是打算继续试探还是适时收起你那些无意义的话术?”   家族之间的合作都是基于利益,更遑论要在界内改天换地这么大的动静了。陈北要有足够的筹码才能推动法案的进行,叶勖要足够能说服家族的巨大利益,不提其他两家,光是这两个老阴谋家就不可能放任孟嘉吞下整个闻氏。   被戳穿的孟嘉丝毫没觉得尴尬,脸上笑容更甚,一双美目直勾勾盯着池一鸣的脸,随即又移到一片狼藉的床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说道:“那换个话题,你和闻叔…谁攻谁受?我可太好奇了!”   女人笑起来的模样娇俏喜人,可池一鸣却听得皱起了眉,他不懂什么是攻受,但问的是他与闻翼,他隐隐已经能猜出些什么了,而且对方突然兴奋的样子更是让他警惕起来。   “我不明白孟小姐的意思。”   孟嘉主动解释道:“很简单,就是你们俩…”   “孟嘉,差不多了。”   浴室的门被拉开,淋浴的水声不知不觉间已停了一会儿了,闻翼拉开门,一手撑在一旁的辅助杆上,沉声打断了孟嘉的追问。后者毫不顾忌之前营造的娴静淑女形象对着闻翼扮了个鬼脸,才不情不愿停止了让她兴奋的某个话题。   不过女人的这番举动也显出她与闻翼的关系并不一般,池一鸣这时才想起来孟嘉是可以直接推开闻翼的卧室走进来的,脸色登时有些沉了下来,不过这股不舒服的心情在闻翼接下来的举动之后烟消云散。   闻翼略无奈地走过去,一手按在女孩的发顶胡乱揉了揉,笑着斥了句:“小丫头又瞎胡说!一鸣是个实心眼的,你别吓着他。”   孟嘉眨眼看看池一鸣、再看看一本正经的闻翼,忽得歪头笑道:“闻叔,你是不是该去测一下视力了?”   闻翼那头扶着辅助杆刚坐回床边,略皱眉斥道:“又胡说。”   孟嘉却像是完全不怕闻翼的样子,只捂嘴偷笑道:“我可没有!是闻叔自己看人滤镜太厚了,刚刚我可是被威胁的那个,喏~”   说着便把被池一鸣弄报废了的戒指亮给闻翼看。   闻翼瞥了眼,伸手拿过床头的水杯喝上两口,之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池一鸣坐过来。   孟嘉没有威胁,这一点池一鸣可以确认,而且听两人私下里的称呼,这对外人认为的未婚夫妻实际上只是叔侄合作的关系。不过不知怎的,池一鸣仍是对孟嘉时不时向他投来的诡异目光感到背后发毛。   闻翼倒是没有察觉到池一鸣此时心里的想法,直接向他介绍道:“这是孟嘉,不过我想我应该不需要过多介绍她是谁了。今天喊她过来,就是让你们见一面,毕竟…好戏就要开场了,同台演员总得见一面。”   两个青年人互相点头致意,倒没有说什么,孟嘉看向池一鸣的目光虽说有些诡异,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威胁的,更不是敌人,池一鸣对女人也就不再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和警惕。   闻翼看两人互相打了招呼,才接着同池一鸣说道:“你接下来要掌闻氏的权,这事做起来会有一定阻力,光是二爷爷一家的支持远远不够。而且要想让他们完全相信‘闻翼’已经不再具有任何跟随的价值,与孟氏的联姻是你眼下最好的助力。”   池一鸣看向孟嘉,迟疑了下问道:“孟氏那边能轻易接受这个改换的决定?”   闻翼毕竟是以雷霆手段掌管了闻氏的当家主人,哪怕真正掌权的时间只有两年左右,可要想让别人跳过闻翼接受池一鸣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非闻姓的年轻家主,是需要绝对有力的凭证的。   “这一点池先生放心,虽然名义上我的父亲和哥哥还是孟氏的掌权人,可几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病人是没有机会反驳母亲和我做下的决定的。”孟嘉是笑着说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远不该出自一个清纯娴静的年轻女人之口。大家族的腌臜事远比池一鸣想象得要黑暗得多,有了闻翼的父亲做范例,他对孟家的内幕并不好奇。   见池一鸣没有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孟嘉笑着感慨道:“闻叔找的这个小哥哥可比我那几个废物哥哥强太多了,我还挺感兴趣的。要是以后闻叔养不起你了,你就来当我哥哥帮我吧!”   “孟小姐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还是不必了。就算以后闻翼真的养不起我了,我还可以反过来养着他。”   对于孟嘉的主动示好,池一鸣是直接拒绝的。   闻翼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孟嘉在旁边听得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末了,她朝池一鸣伸出了手。   “那…新的未婚夫,今后就请多指教了。” 第73章 夺权大戏   闻旭明被宪兵团抓了,罪名是违反了新的界境法案。   陈北联合委员会和其他家族出台的这项规定就是为了打击像闻晖与闻旭明父子这种一直靠灰色收入赚钱的人。   从前其实也有相关的禁止条例,但因为存在漏洞,导致他们这类人私底下总能找到办法,拐弯抹角把自己从中摘出去。不过正因为这么做了多年都没事,所以闻旭明这次才敢顶风作案,也刚好成了宪兵团第一批抓的典型。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以往宪兵团也不是铁板一块,疏通关系花些钱倒都能摆得平,然而这次闻晖亲自去捞儿子却吃了个瘪,负责这类案件的负责人是新升职的宪兵团副团长硫,那是从前宪兵团都出了名的‘不通人情’,闻晖甚至连闻旭明的面儿都没见着。   而目前放眼整个闻氏与宪兵团关系最亲近的,只有与闻晖关系逐渐恶化的家主闻翼。   正当手底下的人帮着闻晖出谋划策,想着怎么说动闻翼帮忙或是通过别的渠道把闻旭明捞出来的时候,来自闻氏主宅的一封召集令发到了闻氏各分支掌舵人的手里,闻晖也在其中。   召集的目的说得并不算太清楚,只说是为了闻氏将来的策略要见面讨论清楚,如果不是末尾那句‘缺席者后果自负’的话,包括闻晖在内的几个反对派是不想去的,毕竟他们大多都是闻翼上位后利益受损或是收到排挤的旁系分支,对闻翼并不服气。   约定召集的当天,闻晖还是去了,为了救他的宝贝儿子而特意没有最后一个到。闻氏的内部各成几派,平时生意有交集或立场一致的分家负责人凑到一块,平日反对闻翼的聚在一堆,另外还有几个散开站定,不参与任何一方的站队。   闻晖犹豫了下还是和从前的老伙计们坐到了一块,这伙人里也属他身份地位最高。哪怕是眼下已经足够焦头烂额的情况,也不影响闻晖在家族集会时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   陆续到达的闻氏负责人这次并没有被直接带去大书房坐着,而是集中在待客的客厅。因为时间等的比较长,宅邸的佣人们端来茶水糕点,可初次之外就是一问三不知,会议什么时候开始、家主在哪、现在又在做什么,通通只有不知道不清楚之类的答案。   等待的时间越长,不知情的众人心态就越不稳定,尤其是以闻晖为首的那一伙人,到后面几乎已经认定是闻翼故意给他们下马威的。   等到逐渐不耐烦时,有人出声叫来了宅邸的负责统管接待事宜的佣人,询问着到底什么情况。   闻晖自己没出面,看着和他相熟的人质问宅邸里的人,他只躲在一旁静瞧着,可这一瞧却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闻翼上位之后,他虽说来的次数不多,可宅邸里的那些熟面孔还是记得一些的,然而此刻他发觉统领宅邸佣人的人不是那个熟悉的女人了。这么想着,闻晖不由开口问道:“之前的那个女人呢?”   领头的佣人从容答道:“您问的是敏姨?她家里有事,先生给她放了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近期有什么问题,您都可以跟我说。”   那人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神情态度皆无半分怠慢,说出来的因果也是合情合理,可不知怎么的,闻晖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而这种异样感在众人终于被带到二楼大书房落座时变得更强烈了。   主座并没有人,书房内外的保镖由原先的Beta通通换成了Alpha,领头的一个背着手站在主位的书桌旁,尽管他们已经足够收敛起自己的信息素了,可在座闻氏的中高层都是Beta,性别基因上的差距还有隐隐约约的威压还是感觉得到的。   或许因为是觊觎那个位置、亦或者是与闻翼一直不对付,闻晖的眼睛一直落在大书房的主位,所以他是第一个注意到主位桌椅齐全的人。闻翼出行都是坐轮椅,偶尔用拐杖,但行动并不便利,自从闻翼成为闻氏家主,大书房的主位就没有再配过椅子。   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在闻晖脑子里闪过,他飞快转头,视线快速扫过书房内脸生的保镖们,回想起从进门开始就没见过一张原本的熟面孔,他突然察觉不对劲,蹭得站了起来。   旁边的人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众人便见闻晖阴着脸盯着闻氏目前最年长的老人说道:“二叔,今天这会…怎么不见跃新?”   今天是闻氏的内部会议,那么作为负责闻氏内务方面的秘书这时候应该替闻翼在场招呼大伙。   先前其他人还没有想到那一层,直到老人沉着脸说闻跃新现在放了婚假,和妻子在外新婚旅行,一部分人才跟着意识到闻晖在意的点。   那就是今天的闻氏宅邸里似乎全都是生面孔。   家庭内务的秘书放假旅行去了、领头的保镖也不是打小就跟在闻翼身边的荣嘉、伺候了两辈人的敏姨也‘恰好’请假了……如果说一样是巧合,那么多种巧合叠加在此时,一股不详的预感蒙上众人心头。   不过不等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主位斜后方连接隔间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人穿着不那么板正的西装出现在他们面前。   年轻俊逸的Alpha身上洋溢着这个年纪应有的恣意飞扬,衬衫领口松垮敞着,明明是烟灰色的正装,却因为这处松开的领口而显得有些痞里痞气的。他健步如飞,走向主位坐下前还不忘‘客气’地招呼了句,“久等了。”   Alpha的气息若有若无,张扬中带着几分收敛,可气势却半点不弱,端坐在主位之时用上位者审视的视线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随后从容开口。   “今天和诸位之中的很多人都是头次见面,幸会。不过接下来,我们需要先跳过冗长的介绍认识环节,优先讨论闻氏将来的出路问题。”   青年一番开场白说完,在座才有人反应过来,出声质问道:“你是谁?!家主呢?”   青年似是此时才想起来要自我介绍一般,故意拉长音感叹了句:“瞧我这记性,这一阵光忙着正事,心思全在上面了,这都忘了做自我介绍了。”   闻晖此时双目圆睁,盯着主位上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青年,再扭头看了看当时另外几个在场的人,一时间还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   无人妨碍的青年此时悠悠开口说道:“我现在的名字叫池一鸣,是前代家主闻鼎天与他的情人池小岚女士生下来的孩子。虽然目前还没有改姓,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成为如今闻氏的家主…”   池一鸣话音未落,闻晖已经又站了起来,手直指着他怒道:“不对!你是闻翼九百万买回来的玩意儿!而且还是个Alpha,你没资格坐在这个位置!”   九百万这个数字勾起了部分人的回忆,毕竟当日闻晖这么质问闻翼的时候,他们也是在场的。只是他们很难将那个鲁莽野蛮的Alpha和眼前已有了上位者模样的青年画等号。   面对质疑,池一鸣只是从容地笑了笑道:“九百万是事实,我不否认,但这也并不影响我是前代家主的私生子这个事实。而且正是因为闻翼买卖我的这件事,所以我现在抢了他拥有的一切,很合理,不是么?”   众人一时之间都没说出来话,并非是他们接受池一鸣成为家主,而是对于闻翼的消失以及池一鸣上位的事实感到难以置信。   反应过来的人齐齐看向这里面最年长的人,可老者只是默默端过手边的杯子,垂目喝茶,而他的子孙也齐齐保持了沉默,显然已经明确了自己的立场,或者说他们才是背后的推手。   令众人格外震惊的点在于这场家主的争夺战居然是在无声无息之间结束的,他们这些人甚至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所以更遑论站队了。   同时他们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闻翼去哪儿了?   有人顾不上以往的体面涵养,大声质疑不可能,同时抓住池一鸣是Alpha这点提出了反对意见,也有人说他是说谎,而闻晖则阴沉着脸色直勾勾看向池一鸣,他甚至已经在怀疑儿子出事是池一鸣在报复。   池一鸣只任他们争吵,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桌上的座机忽得响起,他淡定拿起听筒,原本叫嚣的那几个此刻‘默契’地收了声。毕竟私底下他们怎么吵是他们的事,可外线打进来他们再吵被人听去了,可就是闻氏的笑话了。   众人只听得池一鸣淡淡地说了句‘请他们到书房一趟’时,目光齐齐转向青年。闻氏的相关人现在都在场,那么电话里叫来的一定是外人。   “池…先生,我想在你所谓的可以开始探讨闻氏出路之前,我想你有必要回答在座的人一些问题。”其中一人作为部分人的代表起身向池一鸣提出疑问,他还算情绪稳定,对池一鸣的态度并不恶劣。在池一鸣点头同意之后,他便开口问道:“第一,今天召集我们来开会的究竟是谁?第二,烦请告知家主闻翼此刻身在何处?另外的问题需要等池先生回答完前两个之后,我才能接着问。”   池一鸣一手撑着下巴看向那人,回答得也很干脆。   “第一个问题,召集你们的人自然是我。作为闻氏未来的新任家主,我想我需要见一见各位。至于这第二个问题……”   到第二个问题时,池一鸣停住了。下一秒,书房的门轻敲了几下后从外面被打开。   姿容出众的年轻女人站在书房门口,一袭深色的修身长裙衬出她曼妙的身姿以及年轻白皙的脸庞,而她身边站着的是一名戴着口罩背着药箱的人,看起来像是个医生,但对于在场的闻氏众人来说,仍然是个陌生人。   在年轻女人走向自己时,池一鸣冲门口的保镖吩咐道:“带医生去三楼卧室。”   一直站在主位旁边的Alpha保镖适时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池一鸣座位的旁边,女人面对一众人缓缓落座,她并不算陌生人。   “孟小姐?你…”   有人立刻认出了女人的身份,正是之前闻翼名义上的未婚妻、孟氏的千金孟嘉。而当看到孟嘉与池一鸣相视一笑,并很自然得在对方身边落座后,众人的脸色这次变得彻底,只有极少数几个还能保持表面的平静。   孟嘉脸上带着笑,落座后自然看向那个出声的人答道:“是我没错。一鸣已经获得了我父母兄长的认可,他也即将成为你们闻氏的新家主,所以闻氏和孟氏的联姻不会破裂,只不过…未来新郎的人选换了而已。所以…我出现在这里,陪着我未来的丈夫,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这个答案似乎大概解释了池一鸣为什么能够取代闻翼坐在这里的原因,不过事实还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池一鸣却在此时接上,继续回答道:“刚刚第二个问题,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了。”   Alpha保镖递过来一个小遥控器。池一鸣接过,抬手对准脑后按了一下,电子投影屏幕缓缓下落。他再对着斜前方的机器按了一下按钮,屏幕上先是闪了一下,随后出现了室内的画面。   池一鸣将遥控器放在了桌上,淡淡道:“这是三楼卧室的实时监控,我想各位看几分钟就不会再有什么疑问了。”   实时监控的镜头很清晰,是从卧室门到正对面落地窗都拍到了。此刻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他正紧闭着双眼睡着,被子盖到了胸口,不过脸看得很清楚,正是闻翼。   此时卧室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正是刚刚与孟嘉一起在二楼书房露面的那个医生打扮的人。   众人眼瞧着他从药箱里取出药水和针管装配好,动作熟练地挤出多余的气泡后掀开闻翼了身侧的被子。睡梦中的男人完全没有反抗,任由那管药水注入体内,而正是因为注射,被子的一边被掀开,隐约露出了锁链一样的东西。   不过那医生动作完成得很快,镜头又相对较远,所以众人只隐约看到了闻翼的手腕上连着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后,被子又被盖到了胸口。   池一鸣抬手敲了敲桌面,哒哒的响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并没有关闭实时监控,镜头里,闻翼就那么安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动静。   完成任务的医生离开卧室,在相近的时间返回了书房,将使用过的空针管和几张单子放在了池一鸣面前。   他们之间没有一个字的交流,池一鸣只是接过了孟嘉递过来的笔,在医生递过来的单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医生将其中一份以及空针管留给了池一鸣后,干脆告辞离开。   没有多一句的交流,显然,这样的配合不是第一次了。至于池一鸣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执行的,众人都不知道,不过闻翼‘病’了很久不出面这一点,倒是他们默认的事实。   而从刚刚起直到现在,实时监控里发生的种种和刚刚那名医生的存在,都是在明明白白告诉闻氏众人,这并不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诸位别这么看我,不是毒药,只是一点…镇静剂而已。”   池一鸣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时候,完成了对闻翼的控制以及权力的过渡,现在名义上的闻氏家主闻翼已经成了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傀儡,生死只掌握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年轻Alpha手上。   “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在场众人皆沉默,池一鸣究竟是不是闻鼎天私生子这事此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很显然,他已经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譬如孟氏、譬如一直未开口的老爷子,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属于闻翼的闻氏已经是过去式了。   池一鸣脸上笑得恣意,他满意地环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这才又拿起了遥控器,关闭了卧室的实时监控,同时身子向后懒懒一靠,目光微沉。   “那现在…会议开始。” 第74章 小坏蛋   尽管在场还有很多人并不那么认可池一鸣为家主,但眼下势比人强,做出头鸟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   闻翼的雷霆手段在场人都深有体会,也因此对能够扳倒囚禁闻翼的池一鸣本能地产生忌惮的心理。因为站在权利顶峰多年,所以他们很清楚这个时候谁冒头,谁就会成为池一鸣打击的首要目标。如果是早有准备,或许他们还能有些底气,可池一鸣的这一手牌打得突然,他们毫无准备。   因为熟悉彼此,所以他们都很清楚在座的没有人能做到一呼百应。之前他们的质疑被池一鸣一一堵回去时所有人的沉默就已经说明了大伙的态度,而最该作为领头反对人的老者从进书房起就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状态,这已经能说明了老人的态度。他们没人想失去特权,又都在等着别人挑头,所以最后反而大伙都沉默了,这也正是池一鸣敢这么和闻翼合谋演一场猖狂的夺位大戏的原因。   “正式担任家主的那些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一来是我本身不擅长这种,二来…我想在座诸位也没心思听这些废话。”   池一鸣比之闻翼,身上添了一分恣意随性,毕竟是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是其他手掌大权多年的老狐狸所不具备的特质。   目光扫过众人神情后,池一鸣才缓缓说道:“今天召集诸位来主要是针对近期界安委领导陈北联合其他家族颁布新法案而引发的一连串遗留问题进行讨论。尤其是…刚被宪兵团抓住当做典型反例的…闻旭明,关于这个人的后续,以及闻氏在这件问题上需要衍生思考的点,我想先听听诸位的意见。”   闻旭明是闻晖的儿子,所以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闻晖身上。   “池…你什么意思?”   池一鸣笑了笑,斜睨着闻晖说道:“只是家族内部很正常的公务讨论,如果按血脉辈分,你也算我的堂叔,总不能因为第一次见面我砸破了你的头就这么说话吧?医药费不是赔给你了?”   闻晖的脸色难看,手攥得死紧,忍了又忍才道:“那新家主想让我说什么?”   “我刚刚似乎只是说想听听诸位的意见。只不过这其中…你的意见比较有意义一些,毕竟顶风触犯新法案的是你儿子,而你手里的生意接下来也要受到影响。大伙瞧你,应该也只是希望你作为当事人起个头,别这么紧张。”   那和闻翼如出一辙的口气,漫不经心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闻晖咬牙道:“旭明年轻,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我们做长辈的,总得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原本我是想找原来的家主出面救他的堂弟,不过现在人被新家主你囚禁了,断我儿子生路的可不是我。”   池一鸣抚掌,朗声笑道:“真是好一出倒打一耙,我不是闻翼,所以这点明面上的客气尊敬都没有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何况……”   “何况你对闻翼之前也算不上尊敬,对吧?”池一鸣没让闻晖说完,便替他说了,跟着又道,“另外,纠正一点,我没有囚禁闻翼。我只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让他好好躺床上休息一段时间。毕竟这是家族大会,你把话说得这么像兴师问罪,这让我很难办啊……”   “呵!你一来就说自己是新家主,可你究竟是不是…”   “闻晖。现在不是你提出口头质疑的场合,如果怀疑,拿出证据由你牵头再开启一次家族会议,但此时此刻,把你的心思先放在家族的未来上!”一直沉默的老者在矛盾升级的关键时刻开口,看似调停劝和,实则是将闻晖的怒火激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明里暗里给了质疑池一鸣的方法流程。左右逢源,也算是两边都不得罪了,这也符合老人一贯的立场。   “…好,我听二叔的。”毕竟是如今闻氏家族内辈分最大的人,在这个论资排辈又将身份的场合,老人的话很有分量,便是闻晖也不能再抓着刚刚的矛盾点不放。   一直安静听着的孟嘉突然抬手掩唇轻笑了一声,只不过她笑得是谁众人并不得而知。   池一鸣手指轻敲着桌面。   哒、哒、哒……一下一下的,表达了主人不耐烦的情绪。   “啧。果然还是很难办…”池一鸣此时开口,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众人还未琢磨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时,Alpha的信息素涌向全场,如洪水般瞬间将众人淹没。   窒息、痛苦,一瞬间众人脸上出现了相似的表情,好像有一把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他们的脖子,此刻就连安坐在椅子上都成了一种慢性的痛苦。   孟嘉从池一鸣开始敲桌面的时候就从包里翻出了面罩,在感到信息素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时,她果断带上了过滤的面罩起身紧贴着站到了男人身后。这是池一鸣事先告诉她的,最不容易被信息素影响到的位置,所以在Alpha毫无顾忌的信息素压迫之下,她受到的影响极小。   池一鸣的目光落在了表情还不算太难看的闻晖身上,对方掩在西服衬衫下的手腕处此时开始滋滋冒出烟来,烧糊的气味开始弥漫,大概过了十几秒,他手腕处腾得炸出一团火来,伴随着男人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火舌顺着手腕一路吞噬到了肩膀…胸口,原本守护在桌旁的Alpha保镖拎起脚边放着的灭火器走过去,侧后方一名沉默的Alpha也走过来动作利落地按住了闻晖,压着他的头一动不能动,任由火舌在人身上席卷几秒后才使用灭火器将人身上的火灭掉。解决了危险之后,几名保镖才推开了身后的窗户。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冲散了原本溢满书房的Alpha信息素,这才让在场的人有了重新呼吸的机会。   至于闻晖,保镖一松手,他就摔在了地上,上身的衣服被烧了接近一半,最先燃烧起来的左臂也被烧得厉害,焦黑中还渗着血,这让身侧原本想去扶他的人顿住了手。   站在池一鸣身后的孟嘉慢悠悠摘下了面罩,望向蜷缩在地上的闻晖,阴阳怪气道:“信息素隔绝手环?如果我没记错,这好像是去年徐氏和俞氏、孟氏合作研究出来的试验品,不过因为易燃易爆,就被我们放弃了。怎么闻氏的人手里居然也有?唉…闻晖先生真是可怜,为了自己的生意搞了个护身符带着,没想到半成品承受不了一鸣的信息素,反而自爆害了他自己。”   说是可怜,但孟嘉可完全是看戏的模样,而她的话更是诛心。   因为立场问题,徐氏和俞氏与闻氏是对头,所以像一些科技类产品闻氏总是享受不到,可闻晖却有三家之前研制的未问世的东西,其中原因很难不引人怀疑。而且闻晖有这东西却什么都不说,还整天藏在袖子里,如果不是池一鸣的信息素太过强悍,直接令那手环损坏爆炸,他们上下一群人居然都不知道闻晖私底下有这层关系。   一时间众人看向地上人的眼神都变了。   家族就是这样,私底下无论打得多凶,但在面对家族集体利益的问题上态度空前的一致。刚刚不满来历不明的池一鸣篡位成为新家主时是这样,现在发现闻晖有背弃闻氏投靠敌对家族时也是。   池一鸣目的达成,只与孟嘉不经意间交换了个眼神便快速转回头。而此刻所有人的愤怒都集中在闻晖身上,所以无人注意他俩之间的眼神交流。   “确实遗憾。看起来今天我们的会议不得不中断了……”   “家主。”一人开口,此时对池一鸣的称呼已经用上了家主二字,显然在利益权衡下已经承认了池一鸣,“我认为家族会议没必要中断。闻晖有闻氏不可能拿到的手环,不论手环的来历是什么,此刻他都洗不掉身上的嫌疑,而这次闻旭明被抓捕也影响了闻氏在外的名望,我认为闻晖本来就不该参与这次的会议,他现在开不了口也刚好!”   池一鸣看向其他人,“那诸位的意思呢?”   年迈的老人看了一眼地上蜷缩着昏过去的闻晖,最终点了点头,其他人大多犹豫了下也同意了先前那人的说法。仍有几个板着脸没表态,不过人数上已超过半数,池一鸣认出那几个是支持闻翼的人,也就不再理会了。   “那好,我们继续。诸位知道,界安委的新法案影响的不仅仅是闻晖手里的生意,他们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就是要针对我们和俞氏,这是陈北的野心。没参与到法案支持的家族中就我们和俞氏的势力最老最强,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想要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最先要解决的就是我们这种树大根深的大家族。这些…都是孟小姐告诉我的,她的父兄也参与到了其中,不过孟小姐内心并不支持他们,所以才打算和我们闻氏联手。”   池一鸣的饵给得很足,他将陈北的目的卖了一部分出来,又把孟氏作为附加利益放上,不怕闻氏的人不动心。毕竟孟氏和闻氏联姻后,如果孟嘉的父兄都能被连根铲除,那孟氏就只有一个嫁入闻氏的孟嘉,到那时孟氏就会成为闻氏的一部分,那可是一个庞大家族的利益,没有人能不动心。众人再看向池一鸣的目光都和善了不少。   “那…家主有什么打算?”   池一鸣笑了笑道:“我?我回来的日子不算长,很多东西还没吃透,要说主意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来。不过我认为这种时候,闻氏最重要的就是表明自己的立场,毕竟闻旭明的事闹得那么厉害,如果被俞氏或者其他家族抓住机会在舆论上针对我们,到时候闻氏损失的可就不只是闻晖父子手里的那点利益了。至于闻晖的处置,我想还是要给他个辩解和弥补的机会,不能那么草率,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众人乐得称是,毕竟明面上大伙顾着面子,私底下没了顾忌,要怎么讨伐针对、甚至瓜分闻晖手里的肥肉就是他们的问题了,池一鸣不直接裁定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会议结束后,最开始质疑池一鸣的那人并没有走,而是追问道:“池先生,冒昧请问一句,家主呢?”   池一鸣瞧着他,并没有因为对方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而发怒,反而笑着反问道:“你这么问,不怕我针对完闻晖就针对你?”   “我不是闻晖,也不会给池先生这个机会。”   池一鸣轻笑了一声,在对方面前将嚣张的模样表演到了极致,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等他病好了,自然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后,便带着孟嘉离开了。   几分钟后,三楼卧室的门被推开,床上躺着的男人眼皮轻微动了一下。   池一鸣背靠着坐在床边,扭过头拍着被子笑道:“行了,演上瘾了?还不睁眼?”   床上的人仍然闭着眼,可却张嘴说道:“按照一些哄孩子的童话故事发展来说,你应该吻醒我。”   池一鸣有些好笑地环着双臂看闻翼,对方说完那句话后又什么都不说不做了。   Alpha眼珠转了转,俯身凑近的一瞬释放信息素刺激起闻翼,这一点可不是靠意志就能忍住的,同时他又将手伸进被窝,精准得在闻翼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后,张口咬住了男人的脖子。   闻翼此时才睁开眼,略有些无奈地看着池一鸣,抬手扣在对方后脑。   “小坏蛋…” 第75章 祸害   池一鸣成为闻氏新家主的消息在各家族内不胫而走。   同时借由那名医生之口散播出去的还有闻翼被囚禁的消息,不过没两天那名医生便没了踪影,外人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是闻氏的人为了避免内部争权的家丑被传出去才灭口的,自然也营造出了池一鸣这个新家主做事并不是那么周全的印象。在闻旭明因为触发新法条被抓起来的关键时候,这个家主位置的更替显得尤为惹眼。   而对于其他家族来说,这也是一个进攻的信号。对他们来说,闻翼难对付,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Alpha成为保守派闻氏的家主简直是天上送他们的把柄,这时候池一鸣是不是难对付已经不重要了。   外界舆论疯狂发酵的时候,这场夺权大戏的当事人之一正坐在一家商业区街角的露天咖啡厅二层懒懒打量着四周,他身上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长袖针织衫和长裤,脸上戴着副黑粗框眼镜,一把平平无奇的木质拐杖搭在他坐着的椅子扶手上,看起来除了腿脚不太好和周围的客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正值午后,商业街人来人往,咖啡厅的二层人倒还不算太多。   一名中年人环视了一圈却没有去剩下的空位,而是来到了临街坐着的拄拐男人那桌将摘下来的帽子放到了桌上,开口道:“久等了。”   闻翼收回目光看向来人,抬手示意对方随意坐,不过整个人还是一副慵懒松弛的模样。   对面的中年Alpha犹豫了下才感叹道:“似乎已经好多年没见您这样放松的模样了…”   闻翼嘴角勾起一抹笑,将原本咖啡杯下面压着的一张折起来的卡片推到对面,随口道:“别怀念,没意义,最主要我不想听。酒吧的生意还好么?”   Alpha的脸色变了一秒,随即缓过来老实答道:“托您的福,凑合还在经营。不过近来政策总在变,外面的生意也不好做。”   “生意不好做所以才要找别的出路。”闻翼取了桌旁摆着的宣传手册,从中抽出一张来,拿笔在空白处写下了一串数字后又递给了对面的人,“那孩子最近腾不出空去你那里,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张纸上有写,也有一个‘商人’的联系方式。对方除了太会讨价还价,没别的缺点。”   Alpha将写有联系号码的宣传册折好也一并塞到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服务员正巧送了餐品过来,他一指对面的闻翼同店员说道:“给我朋友吧,我临时有点事要离开,结账是在一楼么?”   “是的,稍等,我带您下去结账。”那店员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将餐品放在了闻翼手边。   目送Alpha同店员离开,闻翼又在咖啡厅二楼享受了难得的一小时闲暇时光后才起身拄拐离开,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在闻旭明被捕以及闻氏易主的舆论发酵了十来天后,官方的通报才发了出来。因为性质恶劣,所以三个联合发文的委员会定了公开审理,作为法案主要执行部门的最高级机关,陈北这个制定者自然成为了最适合的审判者。   公开审理的时间定在了十四天后,那天恰好是法案开始执行的两月之期。   在闻氏内部忙于与闻晖父子切割的时候,一个人却在这种特殊时期主动登门拜访。   会客厅内,担任闻氏新家主保镖的柳易端来沏好的茶,放茶杯的时候不由多看了这个客人一眼。   Alpha的信息素在空中交汇,火药味十足。   池一鸣身体仰靠坐着,微抬下颌看向对面的Alpha说BaN道:“徐影?我记得你,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徐影也不是个啰嗦的,抛开那些无意义的社交辞令,开口便道:“做个交易,我们要闻翼。”   “那要看你们能拿出怎样的条件交换,毕竟我们都很清楚,闻翼这个人代表了难以估量的价值,建议你想好了再说,别拿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来打发我。”   徐影不为所动,只是冷冷道:“对我们来说,他的价值只有他这个人而已。”   “呵。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滚吧。”池一鸣听了不由嗤笑一声,站起身俯视着徐影。   “闻氏现在在风口浪尖,你想一个人抗住其他家族的针对?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威胁我?那你怕是忘了孟家小姐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一个走下坡路的孟家吞不下闻氏这块肥肉,你未免太天真了。”   二人口头上针锋相对,事没谈,火气先上去了。   柳易一直在旁边警惕着徐影的一举一动,这个信息素不输给他们俩的Alpha身上似乎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让他半点不敢放松。   “随你怎么说!我还是那句话,闻翼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他存在的本身就代表了极大的利益,你现在单跟我要人纯粹就是来砸场子的。”   “那你想要什么?”   池一鸣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条件,而是目光在徐影身上打量了一番,略带讥讽问道:“徐氏似乎不是你做主,跟你说有用?”   “…你倒是清楚徐家的情况。”徐影脸色难看了一分,后面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徐氏不会落在那小屁孩手里!”   “哦?是么?”池一鸣回以漫不经心的微笑,显然已占据了主动地位,只冷眼瞧着徐影失态。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时一无所知的莽撞青年了,面对一个脑子有病的疯子Alpha,拿话堵死远比跟对方那副钢筋铁骨硬碰硬得强。   “你想要什么?”   见徐影软了些态度,池一鸣这才慢悠悠坐回原位,对比一开始,表现更为嚣张。   “徐氏和任氏撤出这次对闻氏的围剿,闻旭明就够给我添乱了,我希望你们消停点。”   “就这?”   池一鸣笑了笑道:“别误会,我说的这只是把人借你们玩一次的价格。按照你们的说法,你们只看中闻翼这个人,那么我给出的代价自然只能换闻翼的暂时拥有权。”   徐影眯起眼,似乎没想到池一鸣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冷声反问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贪了?”   “主动上门讨要闻翼的是你们,所以交易的主动权在我手上。我需要申明的是,闻翼是我的!不论为了我的利益还是眼下闻氏的存续,我都不可能把人给你们,再说了…给了你们,日后要是反手算计我,我找谁说理去?”   徐影想了想道:“我需要时间回去商量。”   “可以。不过我直到现在都还是很好奇,闻翼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你们要他还有什么意义?”   池一鸣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既不是真的好奇、也不期待对方能老实回答。可这次出乎他意料的是,徐影居然答了。   “你不懂。处事风格或许会被时间改变,但那个人骨子里的骄傲是不会消失的。他弄死了闻鼎天,这就是证明,而将这种人的傲骨磨平,是世上无与伦比的享受!”Alpha站起身回答,他语气笃定,异常认真的神情中带着些许扭曲疯狂之色。   即便是和闻翼关系没那么亲近的柳易,在瞧见徐影此刻的这幅模样后也不自觉皱起了眉。   池一鸣面上笑容渐冷,他并没有起身,目光中染上寒意。斜睨着徐影幽幽道:“你们兄弟俩商量好了给我个答复。不过事先声明,租借的地点必须是中立地点。”   “…明晚之前给你答复。”   送走了徐影之后,柳易有些担忧地看向池一鸣,不由道:“你以后接触的都是这种变态?”   池一鸣盯着大门的方向,收回视线冷笑道:“这还算直接明牌的,其他家族有的是更阴的,所以这出戏我们得演下去,演到他们都消失!”   柳易表情凝重点了点头。   “这里有我替你守着,你要去见闻翼吧?”   池一鸣起身拍了拍柳易的肩膀道:“柳哥,谢了。”   陈北送的车这会儿倒是有了用武之地,池一鸣开着车去了另一个家。上次闻氏集会后的第二天,闻翼就已经从闻氏宅邸里离开,住到了那个家里。   池年如今和枪姐她们住在一起,偶尔也会回来。柳易接了枪姐的命令去闻氏宅邸配合池一鸣,所以这阵子家里只剩下身体渐渐好转的付倾和两个孩子在,闻翼住进去倒也有地方。   “就你一个人?”   池一鸣进来发觉房子里空荡荡的,似乎只有闻翼一个人在。   “付倾带那两个小的去玩了。有消息了?”   池一鸣拉开椅子坐到闻翼对面,从桌上饭盒里捡了块油炸过的肉丢进嘴里,一边道:“如你所料,徐影迫不及待上门了,我过来的路上给陈北发了消息,等他那边的回复。”   “嗯。等两边回信,都确定了就定在闻旭明受审的那天。这两个人是祸害,必须趁早了结了他们。”   “那天我不能陪你去,我让柳哥带队…”   “不行。”闻翼摇头打断了池一鸣的话,“你是佯攻,我是诱饵,这点不能乱。而且,我还不至于废物到那两个人都解决不了。”   池一鸣思考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那…等你的好消息。” 第76章 诱饵   闻晖得到审判日期的当天就从医院离开了,尽管这个时候他一条胳膊还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又因为手腕处是最开始的爆炸点和起火点,伤得也最重。   想要以最快速度治疗并恢复如初,就必须得去徐氏那几家出资办的私人医院,从前闻晖是没有这些顾忌的。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不能去,因为从前交好恭维的那些所谓的亲戚已经在跟他划清界限了,他们家依靠闻氏这棵大树而活,所以哪怕他看不上闻翼和池一鸣,这时候也绝不能背离闻氏。   啪!   书桌上曾经心爱的昂贵拍品被男人愤怒地扫在地上,牵动受伤手臂的痛苦令他额头青筋直跳,但他今天已经不能再用更多的止痛药了。身心双重打击令闻晖变得十分暴躁,一书房的手下大气不敢出,都安静站在靠边的位置,除了害怕惹到老板,心中也有忧虑。   不过忧的不是被抓的闻旭明,而是被断财路的他们自己,毕竟界安委连同几个家族打击的是他们从前赖以牟利的整个链条,而且下一个被抓的会不会是他们还说不准。   “父亲。”   角落里的女人出声,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满屋里也只有她脸上还能带着些笑。   闻晖的目光立刻甩了过去,不过并不是那么友善,甚至语气很不耐烦地丢下一个字,“说。”   “现在的舆论和局势对弟弟都不利,新家主那边似乎也在带头孤立咱们家……”   闻晖此刻就像个炸药桶,也不听人说完话就猛地一拍桌子道:“这些废话还用你说!!想让我放弃你弟弟的话就趁早闭嘴滚出去,你这种嫁不出去的女儿就是我们家的累赘!”   难听刺耳的话从闻晖嘴里连串蹦出,哪怕是书房里闻晖的手下人听得都不由向角落的女生投去同情的目光。可女人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显然这样来自父亲的谩骂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然不是父亲想的那样。我们是一家人,弟弟出了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无法作壁上观。”   “你能这么想最好,日后你们姐妹联姻出去了,还要靠旭明给你们撑腰。”听了大女儿的话,闻晖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并对女儿的‘懂事’表达了肯定,“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女人掩下心中讥讽,貌似认真思考了下后才开口道:“宪兵团扣着人是因为上面界安委的命令,那些大人物想拿弟弟立个典型自然是不会松口的。可父亲知道的,界内的盟友从来都不是那么稳固,我听说当初推行这个法案是有三个委员会共同提出的,那另外两个只喝汤的委员会领导总不会也那么死板,父亲可以试试从他们下手。就算无法改变审判的决定,可至少不会在结果上让我们家太被动。”   闻晖眼珠转了转,他似乎从来没有一刻看大女儿是这么顺眼,当即拍板敲定。可当他想要选一个人代替自己去行贿时,被选定的那个人适时建议道:“老板,那毕竟是掌管界内政权的五大委员会的领导,旭明少爷的这情况如果是我们这些人去,只怕会给那些大领导一个不好的印象,觉得咱们瞧不起他们,到时候反而坏事。不过如果您出马,我肯定跟着您一起去把这事办成!”   如果换从前,以闻晖的狂傲劲儿,什么委员会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可今非昔比,手下的建议已容不得他反驳或是不屑,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带人去了。   闻晖的女儿此刻又适时补了一句道:“父亲,女儿还有个建议。”   解救儿子的事看到了希望,闻晖心情转好,态度也转变了不少,看向女儿还算和善地说道:“你说来听听。”   “女儿觉得,咱们家眼下祸不单行不仅仅是界安委抓了弟弟当典型,还有就是闻氏现在的这位新家主,父亲不觉得他的突然得势很奇怪么?”   “那又如何?!”   这个问题闻晖自然也觉得,可当时在宅邸的那一幕幕是他亲眼所见,在场没跟着他去的后来也听其他同去的人描述了一些。但怀疑归怀疑,如果他们没有证据或是其他办法证明池一鸣没有成为新家主的资格,那一切都是白瞎,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时间放在调查上了。   闻旭明被审判的事迫在眉睫,他不想听办法,只想最快拿到有利的结果。于是,他又有些暴躁起来了,桌子上仅存的水杯也被一把扫落地上,叮了当啷的,滚了老远。闻晖就是这样,急躁易怒且只看得见短期好的结果,一言不合就会发火牵连其他人,对女儿和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他经手的那些‘商品’就更不用说了。   闻氏的这支已经烂透了,女人的目光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被她掩饰了过去,在场一片愁云惨淡,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她神情的变化,包括她那个自诩聪明的父亲。   “父亲莫急,女儿倒是想到新家主的脸有些眼熟,似乎在弟弟之前经受过的那批界外商品里有过差不多的人。仔细想想,这个新家主出现在堂哥身边的时间不正好是上次那场公开拍卖会么?时间上似乎也对得上……”   “你说的是真的?”闻晖忽得抬头,脸上流露出惊喜之色,着急询问女儿的时候,音儿都破了。   女人想了想说道:“那批是弟弟头次亲身参与‘狩猎’的商品,我想弟弟的书房里应该还有当时的纸质记录,那次全程手续还是父亲亲自办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这位新家主的照片和资料应该在名单里,而一般资料里应该有商品检测的基础数据,他是不是大伯的孩子不就全清楚了。而且如果父亲能够在弟弟的审判日之前找到并推翻现在这位冒牌的新家主,那么无论将来闻氏新家主是谁,父亲都是‘功臣’!”   女人的话很有煽动力,她说得模糊,可也给了闻晖足够幻想的空间。那一刻愁云都被吹散,什么应该也许的在他脑子里都变成了肯定的答案,甚至一瞬已经在畅想自己成为新家主的场景了。   而这时候他的女儿在旁添了一句“女儿还记得父亲被那新家主拿墨水瓶砸伤过头,如果他被揭穿了,父亲到时候想怎么样不是都可以么?”   闻晖自然是彻底动心了,无论是为了冒险救儿子,还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利益,他都没有不采纳的理由,甚至这个书房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此时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份证明池一鸣不是闻鼎天的私生子,然后他一呼百应成为闻氏的新家主。   或许是因为心情大好,解散离开前特地过去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并送上了两句廉价的夸奖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弟弟被抓了,大女儿便代替父亲送走了这些为父亲工作的叔伯,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之后她没有留在家里,而是背上包换了身利落的日常装扮出了门。   她并没有坐家里的车,一来是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方便让有可能泄密的人听到,二来是她也没有这个习惯。闻晖是个很垃圾的父亲,尽管他背靠闻氏做着暴利的灰色生意,可对两个女儿及妻子当真是吝啬到了极点,家里的一切资源都是他们父子的,所以此时此刻在书房中兴奋翻找资料的闻晖也绝不会想到这会是一场来自女儿与下属的背叛。   乘坐公共交通七拐八拐,又下来步行了一段时间后,女人来到了处于中立势力的那片街区。   那条街东方向有一家档次不错的宾馆,虽然大楼不高只有十层,但也是这片中立地区最好的住宿场所。女人紧了紧减伤的挎包带子走进去,笑容甜美的前台主动开口道:“您好小姐,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我来找人,他说他在1001房间。”   听到房间号的时候,前台小姐姐抬了下眼,微笑着抬手将女人递来的身份证件推了回去,并解释道:“您找住1001房间的那位先生的话,就不需要这些身份验证了,这个我们老板通知过我们了。那边拐角最里面的00号专用电梯直达十楼顶层。”   “谢谢。”   女人道了谢,又紧了紧身上的包才往通道最里面的专用电梯走。专用电梯配有服务人员,在问清她要去的房间是1001后,也是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掏出识别卡刷了一下,然后按了十层。   这栋楼的十层虽然也对外开放,但条件和楼下客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房间也不多。从电梯出来,两侧走廊都是透明的玻璃,半透明的纱帘遮去了些许刺目的光,女人看着指示牌的方向朝1001走去,下意识转头看窗外的风景时,注意到了对面一栋略高两三层的建筑。   那栋楼在周遭一众热闹繁华的景象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像是荒废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人理会。不过她很快到了1001的房门前,便收回了好奇的目光,抬手敲了敲门。   等房间里传出一声‘请进’后,她转动把手推开了门。   靠街那一侧的落地窗前,捧着书的男人靠坐在躺椅上,日光洒在他侧脸上,倒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堂哥。”   “雅颂来啦,随便坐。”闻翼收了书,脸上笑容淡淡的。他伸手扣了扣腿侧的按钮,那躺椅的椅背慢慢升起,托着他人坐起来一些。   闻雅颂摘下背了一路的包,略有些拘谨地坐在了闻翼对面的小沙发上,落座后便直接汇报道:“堂哥,按你之前说的,闻晖已经上当了,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怎么扳倒池先生上。”   闻翼表情淡然,这一切原本就都是他的算计,所以他根本不意外。   闻雅颂深吸了口气又问道:“堂哥说的,等这件事结束就能安排我妈和我们姐妹改名换姓离开这里,对应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一半了。”   “其实以雅颂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接管闻氏的一支…”   “不必了,我觉得这个姓氏恶心。”闻雅颂手攥紧了些,出声打断了闻翼的话,“而且堂哥搞这出金蝉脱壳,不就是打算毁了闻氏后平安退出么?试探我…没意思。”   “抱歉,这么多年习惯了,总是看见资质不错的人就想拉到身边合作。”   “呵…所以堂哥现在能安然躲在这儿,也是因为你的‘朋友’很多?”   闻翼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道:“无论自愿还是被迫,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蜘蛛’的身份了。蜘蛛要是没有网,就会从掠食者变成任人宰割的猎物,我受够任人摆布的生活了,堂妹不也是?”   说话间,他拉开面前茶几下面的小柜子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大文件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将文件袋撑得满满的。   闻翼用眼神示意闻雅颂先查看,后者将包放在身侧,伸手取过那个文件袋放在腿上打开。里面塞了几沓分门别类好的文件,有新的身份证明、两套房子的全套证明材料以及各种配套的过去经历的证明,伸手再往里摸,她摸到了几串钥匙,上面都清楚做了标注,有车的、房子的、银行保险柜的,另外还拴着一个卡包,里面是几张存折,不过闻雅颂没有翻开查看里面的数字。   “北边虽然各方面条件没咱们这儿发达,但胜在民风淳朴。那里不太流行电子科技产品,所以我给你们办了纸质的存折,上面的钱都是我正经做生意的钱,你们母女可以安心花。”   闻翼的话说到这儿就停住了,闻雅颂心领神会,她从小包里取出了两张移动存储盘放在了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并主动说道:“里面是闻晖这些年的账目往来,我伪造了个摹本替换出来。这几张盘里还有与其他几个家族的往来,以及…一些贿赂的账目,足够锤死闻晖了。”   闻翼并没有查验那三张盘的内容,因为他清楚闻雅颂有这个能力,也清楚堂妹不敢拿她们母女的安危来冒险惹怒自己。   “离开的日期是闻晖去找一鸣麻烦的那天,他不会很快回来,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都很充裕。接你们的车会停在你们家房子外面那条街的面包店旁边,车没有牌照,那附近也没有监控探头,至于具体时间……”   闻翼停顿了下,他收了磁盘,又取出一个手机。   “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是司机的。闻晖那天出门之后打电话联系,不方便的话发信息也可以,最迟一个小时之内他就会到指定地点。另外记住,离开时不要带行李,你们母女只是去逛个街。”   “谢谢,那我就先走了。”闻雅颂拿了手机,向闻翼道谢。原本站起身要离开,想了想又停下,略有些犹豫道,“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堂哥你的计划,可让自己喜欢的人成为计划的诱饵……总之,闻晖是个很卑鄙的人,请替我转告池先生,请他务必小心。”   闻翼没有干脆答应,而是斜睨着这个堂妹,片刻后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我们是彼此计划的诱饵,也是彼此信任的刀。不过…还是要替一鸣谢谢你的关心。”   “再…再也不见了,堂哥。”   闻雅颂背着包离开了房间,闻翼仰头靠坐在躺椅上,手指一下一下在扶手上轻敲着。隔了一会儿,他才坐直身子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人的号码。   电话接通时,闻翼正把玩着闻雅颂交出来那几张存储盘。   “一鸣,上次给你的那个地址,来一趟…有好东西给你。” 第77章 除害   借由闻雅颂之口透露出来的信息有一半是真的,所以闻晖自然能从茫茫的资料中找到属于池一鸣的那一份。   虽然闻鼎天已经死了,可想要获取他生前的血型基因等生物信息,对闻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这本身就是一个局,所以池一鸣的生物信息与闻鼎天自然匹配不上,对于被逼至角落的闻晖来说,这是他绝境翻盘的唯一机会。   尽管这单薄的证据按照他以往谨慎的性格是绝不会拿出去的,但他现在已经处于没得选的境地,而闻雅颂以及旁人的吹嘘更是为闻晖编造了一个难以拒绝的幻象。   闻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以至于愉悦到宝贝儿子的困境都不能动摇他的野心了。可他不知道的是,由他召集的二次闻氏家族会议的当天,他前脚离开,后脚家中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妻女就悄无声息从别墅里离开,坐上了临街一辆车内扬长而去。   今天距离闻旭明的公开审判还有不到十天,闻氏身处的舆论环境实在算不上好。作为垄断了界内诸多行业贸易的老牌家族,另别人畏惧攀附的同时,也有无数人等着看大厦倾颓的场景。闻氏独占的利益对大家族是壮大的筹码,对边缘的小家族来说更是无法以数字简单估量的利益,别人自然乐得见闻氏倒霉。   那些中立的家族虽不会贸然出手,可他们作壁上观,亦不会成为闻氏的助力。闻氏上下愁云惨淡,其他线生意的旁支话事人在焦头烂额的同时,对两次挑起祸端的闻晖父子可以说是真的恨上了。   “二叔呢?怎么没来?”闻晖是第一个到场的,他立刻注意到了闻氏最年长的见证者并没有到场,只有对方的儿孙代替前来。   闻晖此刻仿佛一只斗鸡,昂首挺胸的,无视后续到场的其他亲戚充满恶意的目光。他已经被绝望和无边幻想组成的泡泡包裹在了里面,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反馈,旁人甚至能从他过于兴奋的神情中读出些许偏执的疯狂。1   “父亲正在忙着在外力挽狂澜,毕竟现在对闻氏来说,舆论非常不利,大伙的生意都受了影响。”   舆论为什么会不利,大家心知肚明,可闻晖却嘴角带笑自信道:“今天之后就不会有那种麻烦了!明天开始,闻氏会有新的主人、新的未来!”   坐在对面的男人也不打算和闻晖这个疯子争口舌之快,他目光偏向一边。   “这么吵?人齐了?”那扇连接书房一侧休息室的小门此时被拉开,池一鸣大步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名Alpha保镖,亦如上次那般声势浩大。他说完那句话,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或许是上次悬殊的信息素压制还刻在在场众人的记忆里,所以哪怕池一鸣的信息素维持在一个平缓并不令人难受的水平,其他人见了他也只觉得骨子里畏惧。   更有意思的是,池一鸣此刻的穿着像是刚刚在隔间休息却突然被吵醒一般。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袖扣倒是仍扣着的,但领口却送了三四颗扣子,也没有系领带,衬衫松松垮垮得坦然露出胸膛,一枚特殊的吊坠堪堪完整露在外面。那吊坠瞧着平平无奇,可上面却有一只衔着匕首的蜘蛛图纹,那是家主的证明,在此之前,那东西还是在闻翼身上的。   衣衫不整的池一鸣故意大幅度动作,让那枚象征着家主身份的吊坠在闻晖眼前晃了晃,这无疑是一种挑衅和刺激,至少在此刻的闻晖看来,池一鸣的举动就是这个意思。   闻晖很像拍桌子怒斥对方,可左手臂的伤还没好利落,动作大一些就会牵扯着还未长好的新肉,一下下刺激着他的神经。   恶意在男人眼中蓄满,他站起身直直看向悠悠在主位落座的池一鸣,下巴骄傲一抬道:“池一鸣,你不是闻鼎天的儿子!所以你不配成为闻氏的家主!”   闻晖抬手示意,手下将他准备好的资料复印件挨个发给在场所有人,转头看向池一鸣时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其他人拿到的资料是闻晖父子做人口买卖时留下的凭证,为了确保自己的‘商品’足够优秀与值钱,他们会做简单的血液基因检测。在闻晖出示的这份资料里包括了池一鸣和闻鼎天配型的分析,虽然无法做更精确的DNA检测,但仅凭着这几份资料上的内容,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闻鼎天与池一鸣并没有父子关系。   闻晖在等其他人跟他一起质疑池一鸣,他在脑中反复复习准备好的慷慨陈词,可直到冷场,他都没等来一声质疑,书房里安静得吓人。   就像被兜头泼了一头凉水,闻晖的兴奋迅速降了下了,他机械地慢慢转回头,目光在一众人脸上划过。明明是熟悉的亲戚们,可此刻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无比陌生,甚至带着几分令闻晖抓狂的鄙夷。   “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有问题的是他!他不配坐在那个位置指挥我们!你们应该……”   闻晖红着眼,一手指着主位的池一鸣,一边扭头怒斥着毫无作为的旁支掌权者。   “够了。”座下忽得有人反手将那几张破纸拍在桌上,打断了正处于抓狂边缘的闻晖,甚至把他噎得打了下嗝儿。那人微微皱眉看向闻晖,一字一句道,“闻晖,我看你是发疯了。”   “我疯了?你说我疯了?!”闻晖的理智在情绪大起大落之间已经濒临崩溃,此时的他在别人眼中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病理意义上的那种。   一直沉默着的池一鸣此时双手交叠撑在桌上,年轻俊朗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那姿态那目光闻晖太熟悉了,一瞬间闻翼的身影恍惚浮现在池一鸣背后,闻晖脱口而出喊了声,“闻翼!你、你怎么?!”   池一鸣欣赏着闻晖的神情,脸上浮现出一瞬的讶异。把闻晖逼到死角迫使对方心理防线崩塌是他与闻翼计划好的,可闻晖今天过于亢奋癫狂的状态显然远超他们原本的计划,看起来闻雅颂似乎临走前还给她这位父亲送了份‘大礼’。不过好在就结果来看,还是在他们计划好的轨迹之上。   “现任家主是我这件事我想我没必要跟你强调了,不过有一点是你自己蠢了,可与我和闻翼都无关。”   “你说什么?!”   池一鸣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悠悠说道:“闻氏如今的危机是你那个蠢儿子引起的,你们父子俩的愚蠢切断了闻氏稳住过去地位的路,也给整个家族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闻氏是你赖以生存甚至狂妄的资本,你该做的是和闻旭明划清界限,而不是试图拉大家下水只为给你的儿子换个缓刑。你们都是闻氏的一份子,家族的意志即你们的意志,你不懂,所以才会成为其他人的笑话。”   闻翼曾经同池一鸣说过的话,此刻也成了打击闻晖的一把尖刀。   “还有你觉得只要证明我不是闻鼎天的私生子就可以取而代之,闻氏就可以一扫之前的阴霾,那就大错特错了。当然,这话我也是向在座的各位说的。”鹰隼般伶俐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是不是闻鼎天的儿子已经不重要了,闻氏经不起一个家主有假的笑话了,除非诸位想出门就被其他家族的竞争对手指着脊梁讥讽。”   这话几乎是明牌了,池一鸣在承认他不是闻鼎天的儿子,可此时此刻闻晖拿出的证据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真的,他们也不能让这个消息漏出去,那样大家背靠的闻氏的招牌就会被砸得稀巴烂。   因而池一鸣说完环视众人,竟无一人对他的身份多提一个字。事实上抛开是否亲生这个问题,池一鸣把闻翼弄倒都是事实,这是他们做不到也不敢想的事。   俯首称臣的场景下,呆愣的闻晖显得是那么刺眼,但池一鸣并不打算放过对方,毕竟那些丧尽天良的买卖是这对父子亲手做的,他们洗不白。   “好了,严肃的话题之后我给大伙看点有意思的。”   池一鸣拉开抽屉打开了投影屏,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让在座‘欣赏’闻翼的影像。   闻晖略显浑浊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屏幕之上,下一秒他瞪大了眼,嗓子里嚎了一声贱货,发了狂似的想扑上去却被一旁早有准备的Alpha保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这是?”   在场不少人站了起来,同样瞪大眼睛看着屏幕,那上面是一张张金钱往来的账目记录、还有贿赂的部分账本截图,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闻晖的生意伙伴们,令众人色变的是上面竟有诸如徐氏、俞氏等与闻氏敌对的家族,而且不是一笔两笔。   这已经不是愚蠢贪财可以概括的了,闻晖的交易记录证明他是闻氏的背叛者,而背叛者不值得同情。   柳易把散落在闻晖脚边的证据原件拿给池一鸣,其中几张盖着闻氏父子的印章,也签了名字,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   “说起来,今天还有位客人没出来。”   池一鸣话音一落,刚才他出来的那扇门再次被打开,身着宪兵制服的高大男人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宪兵,是硫。   在闻氏其他人震惊于书房隔间居然有外人时,池一鸣已先他们质问前开口对硫说道:“硫队长,闻晖是闻旭明的父亲,也是指挥者,今天我代表闻氏正式将这名罪犯交给宪兵团处置,以此证明我们闻氏不徇私情,不会包庇触犯界内法律的人,希望硫队长能在报告中向陈长官和熊局说明。哦,对了,还没恭喜熊局升任正局长,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一番说辞滴水不漏,他代表闻氏与闻晖父子撇清关系,借交出闻晖给闻氏记了一个小功。同时那还算熟络的语气也侧面证明了池一鸣与陈北和那位境保总局新任正局长关系不错,无论如何,闻氏众人都再无质疑他的理由了。   硫点头应了,宪兵把闻晖拷上拖走时还能听到几近癫狂的男人一路咒骂着妻女的名字。   池一鸣则指了指太阳穴,笑着对最后离开的硫抱歉道:“真不好意思让硫队长看笑话了。不过我看他这里有点问题,建议您们给他做个检查。”   “我会的,再见。”   闻晖的事用不了两天就传遍了,报纸和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徐影的联络也是在那之后来的。   池一鸣坐在床边接起电话,他的另一只手还和身旁的男人十指相扣,两人目光交汇,暧昧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转,他却能平静得同电话那头的人说道:“中立的那片地方,最高级的那栋酒店顶楼十层1001,没有监控,房间很大,不过你们表兄弟两个人的话…只能一夜,多了就是另外的价钱。”   闻翼安静靠坐在一边,听着电话那头隐约传出来的一声咒骂,无声地摇头轻笑了下。   确定池一鸣已经挂断了电话,闻翼才歪头问道:“谈好我的价钱了?”   池一鸣知他这话是玩笑打趣,耸了耸肩面露笑意道:“他说我卑鄙,唉…他们还是生意人呢~”   闻翼搂着池一鸣的后颈把人自己怀里带了下,凑过去在对方下颌处轻咬了一口。   “徐影除了脑袋都被包装过,可偏偏就他那个脑子不顶用,只想着那种下流事。”   池一鸣看向闻翼的目光此刻却是认真的,他问道:“他们可能会带人,而且那个徐影的改造体力量速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够招架的,我还是担心你。”   “一鸣,我们那天比个赛吧?”   “嗯?比什么?”   “比谁那边结束得快。”   “那赌注是什么?”   闻翼还真认真想了想,可说出来的却是…“嗯…谁上谁下?”   池一鸣没有回答,抬手轻扼住了闻翼的脖子,欺身吻了上去。 第78章 枪响之后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快,这几天闻翼干脆住到了那家酒店,池一鸣借着出去办事的名头两头跑,这次忙碌的变成了他。   不过他无暇感叹事态发展得如何奇妙,闻氏每天都在走下坡路,徐家和任家并没有完全信守承诺,当然这也是闻翼和池一鸣算计好的。只是池一鸣仍然需要作为闻氏的新家主,在人前上演一出焦头烂额的疲惫模样,他其实并不擅长演戏的。   那对他们表兄弟最终敲定还是没改一开始预定的时间,选择了在闻旭明和闻晖受公开审判的当天和池一鸣做交易,也许是因为疑心病重,不想池一鸣在他们监控不到的角落里做什么。毕竟这个年轻的Alpha从当初出现在闻翼身边开始就一直带来各种各样的‘惊喜’,甚至是闻翼这次的失败被囚也显得格外蹊跷。可闻旭明父子因为违反新法案被当做典型公开审理这种场合,池一鸣不得不去,徐影他们兄弟才稍稍放心一些。   池一鸣去得很早,他落座的时候身侧跟着孟氏的千金。   明明是审判的现场,却搞得像是什么娱乐行业的颁奖仪式似的,来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份,不过他们大多都是来看戏和落井下石的。   孟嘉歪过身子凑近了些低声问道:“担心闻叔?”   池一鸣摇了摇头。   “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担忧,新生的蛛网仍然覆盖着界内,这是他的本事。”而能够无声无息架起新蛛网,令中立势力都为他所用的闻翼根本不可能被人轻易算计拿捏,池一鸣有那个自信。   孟嘉脸上也看不到担忧的表情,反倒是挂着狡黠的笑,年轻貌美的孟氏千金转了转眼珠,忽得沉声说道:“你说服闻叔接受你这个方案,并不是为了迷惑别人之类的目的吧。”   女人的语气十分笃定,池一鸣盯着她打量。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合作接触,但单那张娇俏可人的脸还真无法想象这是个能把掌权的父兄悄无声息弄到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只是可惜孟氏被孟嘉父兄败得厉害,所以孟嘉母女不得不找上外援。   池一鸣见识过孟嘉的心思与手段,所以根本不意外对方同他说的这番话,只是静静看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闻叔想毁了闻氏,可他毕竟姓闻,所以你觉得替闻叔做这件事,能让他不那么愧疚?”   池一鸣听了却笑了一声,目光从孟嘉脸上移开,而后才缓缓说道:“愧疚?那你是想错了,闻氏已经烂到骨子里头,毁灭它闻翼根本不会觉得愧疚。”   “那我是猜错了哪一点?”   “你说对一半也错了一半。对闻翼来说,闻氏不值得任何留恋,可被囚禁、自救的那十年,有些扭曲的观念还是牢牢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认不认同不重要,因为不逼着自己践行那样的想法,他无法成为闻氏的掌权者。你能想象闻翼那样的人说出‘家族的意志即我的意志’这种话么?”   孟嘉盯着池一鸣看,似乎有些懂了,她最终摇了摇头。   “再虚假的东西如果花上十年逼自己相信,最终也会成为真的。所以闻氏既是闻翼的梦魇,也是他的执念,况且他还…”似乎想到了什么,池一鸣顿珠没再说下去。孟嘉听到一半疑惑地看过来,池一鸣并没有将事关鹰的过去和盘托出,“总之,他是个很会折磨自己和旁人的老顽固,如果我放任他去处理,结果只会是同归于尽……与他本人的能力高低无关,所以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孟嘉听得心头一惊,下意识追问道:“你是说闻叔可能会自…”   那个‘杀’字还未来得及出口,池一鸣便已经伸手挡住了她的侧脸,压低声道,“嘘…”   恣意嚣张的男人大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可人的男生,池一鸣抬头看了眼停在他与孟嘉旁边的人,是张脸熟的面孔,是俞元峯。   “我才听说…居然是你这样的人打败了闻翼哥?”俞元峯不太友善的视线扫过池一鸣,虽然他称呼着闻翼为哥,但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一点都不亲近,所以池一鸣听到俞元峯这么说话时也不免生出些天然的敌意来。   孟嘉率先起身寒暄道:“听说俞少爷快要当父亲了?恭喜,这个孩子降生之后想必俞氏的大权也会正式交到你手上。哦对,还有左氏也…”   挽着俞元峯胳膊的青年脸色一僵,和俞元峯结婚的是他,可即将诞生的孩子却出自俞元峯情人的肚子。而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家族也在逐渐走向衰亡后,即将并入成为俞氏的一部分。   十三家族里将再没左氏的存在,而到那个时候他还能不能在俞氏生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孟嘉春风得意的模样以及那看似恭喜实为讥讽的话语让年轻男人心中绝望。   俞元峯的目光落在孟嘉脸上,笑容却褪去了,他冷笑道:“一个被买来的Alpha靠蛮力夺来的权力想要长久?孟嘉,我看你脑子里也灌了水!孟氏风雨飘摇,你和你妈做的事以为很聪明么?你们母女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一点!”   孟嘉脸上笑容不减,不卑不亢道:“俞少爷的话我回去后会转告母亲的。不过无论我结婚对象是闻翼还是一鸣,结果都会是好的,这点还请俞少爷不用多担心。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位置比较好,毕竟俞氏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保不齐哪天就杀出来一匹黑马。”   俞元峯冷笑,只甩下一句愚蠢的女人后便扬长而去。   池一鸣没有闲心跟俞元峯斗嘴,全程他都是稳稳坐着,让孟嘉代他开口,思绪游离,心已经飞到了闻翼那边去了。   交易的地点定在了家族权力渗透不到的中立区域,虽然徐影他们来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还只能带十来号人,可这里相对其他地方安全度确实高。   从前台拿了门卡,徐影他俩直奔十楼。1001虽然是临街那一排的房间,但胜在位置偏,是这一层拐角最里面的一间,用卡刷开房门,两人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闻翼。   相比平时公众场合时见到的凌厉模样,此刻的闻翼安静坐在轮椅上,只扭头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身上穿的也是一身简单的居家服,对推门声好似充耳不闻。   “闻翼,好久不见了。”任武先自己表哥一步走到窗边,上身微倾,双手背后盯着闻翼看,“当初查到闻鼎天被你弄死的时候我们还在想什么时候能让你再栽个跟头,呵!没想到啊,你居然被自己养的狗咬了!”   男人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兴奋,显然落井下石这种事让他心情大好。   可闻翼仅仅是抬眼一个淡漠的眼神就令任武破了防,那熟悉的、不屑的目光让他这个外人面前的成功人士感受到了侮辱,抬手就要扣着闻翼的头往玻璃上撞。   然而手掌距离闻翼的头还有一拳的距离时,手腕被紧紧攥住,甚至骨头因为对方收紧了力道而咯吱作响。   任武试图抽回手,不过失败了。手上的疼痛信号传回大脑神经时,他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下一秒,旁边突然冒出一只手快狠准地按着闻翼的脑袋往窗户上咚得撞了一下。   “阿武,这种事下次我来。”徐影进门是先去洗了手的,他抬手勾住领带松了松,很自然地扭头同表弟说话。   “没关系,毕竟不会咬人的豹子就是病猫,没趣味,闻翼…果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你也不会让我们失望。”任武手腕疼,但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有点兴奋。他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掰闻翼的头查看,“还好,没流血。表哥,你手上劲儿悠着点,咱们得慢慢来。”   徐影松开按住闻翼头的手,转身将带来的手提箱往旁边桌子上一放,打开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可那些并不是什么有情调的小玩具,而是堪称凶器的金属工具。   “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甚至…可能都没有一天。慢慢来,你连一点瘾都过不了。”   “啧。好像也是,那代替闻翼的Alpha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信守承诺的人。”任武只有同自己表哥说话时才会‘和颜悦色’一些,再扭头看向闻翼时,就又是那副阴鸷的表情,“闻翼,希望你今天能撑久一点。”   “还不松手?”徐影手里拎了个扳手过来,完全是一副要行凶的架势,“这里是中立区,家族的势力进不来,何况那个Alpha不会来救你。”   听到徐影的话,原本神情淡漠的闻翼突然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低低笑了一声。   “救?徐影,当初抢救重造的时候,徐任两家怎么没把你的脑子也一并换成机械的?那样或许你还没现在这么蠢。”   话音方落,徐影手里的扳手便已几乎贴在闻翼的太阳穴旁边,不过并没有真的抡上去。两人目光相对,闻翼嘴角勾起一抹笑接着道:“当初车祸报应到自己身上,感觉如何?不过你也得谢谢自己和我,不然这副可以肆意使用的机械躯体你还得不到。”   闻翼点出当年的事,徐影的冷静装不下去了,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我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所以呢?你帮我回忆是想一会儿骨头再断一遍的时候更疼点?”徐影挥开自己表弟,闻翼顺势撒手,差点被任武摔了个屁蹲。   徐影却不管,揪着闻翼的衣领把人拽起抵在落地窗上,右手高高举起了扳手。   眼看凶器即将落下时,外面传来了钟声。   任武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过来阴着脸道:“别看了,是审判开始的钟声,那个Alpha赶不及过来的。”   闻翼没理会任武的话,他的头微微偏向窗外,更准确的说是正对面的那栋废弃大楼,突然开口没头没尾说了一句,“钟声还有四下。”   任武不明所以,往前凑了一步抱臂反问道:“所以呢?”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钟声再次敲响的时候,原本没有任何挣扎迹象的闻翼突然抬手,反手按住了徐影的头往窗户上撞,另一手则如鹰爪般牢牢钳住了徐影的肩膀。对于一个全身被机械改造的Alpha来说,这种压制并不能起到太大用处,只不过仅仅是突然出手的这几秒钟就已经足够了。   对面废弃大楼大楼上的狙击手已瞄准了许久,酒保将望远镜放下的瞬间,身旁人已扣动扳机。   浑然不觉的任武愣了一秒后要过来帮忙,下一秒却见窗户的玻璃破碎,一枚子弹穿透了徐影的太阳穴,炸开的血花登时让他傻了眼,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徐影有着普通Alpha及Beta望尘莫及的力量与速度,甚至是机械躯体带给他的自信,可没有被任何机械保护的脑子无法抵御子弹,想要驱动身体,可直到生命体征消亡,他也只是睁大眼倒了下去。   闻翼松手一甩,将徐影的尸体摔给了任武,后者被猛地一砸,这次结结实实向后一摔,尾巴骨被磕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再抬头就看到了从轮椅扶手里抽出折叠铁棍的闻翼正迈着缓慢略瘸的步伐朝自己逼近。   “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徐影死了,你就替他听着好了,我之前只查你们却不动你们可不是因为不能动,而是你和徐影都不知道蜘蛛捕猎的习惯,我向来是等蠢猎物自己撞到蛛网上来。”   求救的话不知怎么卡在喉咙里,纵使此刻任武已经意识到他们兄弟是上当了也为时已晚。闻翼的阴影已经将他牢牢笼罩住,而男人此刻高高举起了拿着棍子的手,心中恐惧无以复加,那一刻是真真正正死亡逼近的感觉。   “中立区?哦不,是…欢迎来到我的蛛网。”   “啊…啊啊啊!” 第79章 大厦倾颓   审判庭五声钟响意味着最高规格的审判,旁听的包括了如今界内各家族的领头人,甚至还有一些未跻身十三家族之列的也在。不过或许是今天来看戏的人太多了,其中少了几个本该出现在此的人众人也没有注意到。   至于这些人来这一趟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   闻氏作为垄断了界内数门贸易份额的老派家族,除了依靠闻氏而生的,余下的没有人会不希望闻氏就此一蹶不振。   受审的除了最开始被抓的闻旭明,今天到庭的还有他的父亲闻晖。不过相较于儿子只是些微惶恐狼狈,闻晖这个当父亲的状态明显更不稳定。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许多时候审判长问他什么,闻晖都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如果不是宪兵团那边出示了闻晖的身体检查证明,当庭定闻晖一个藐视司法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躲过了这一个罪名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按照检查结果来看,闻晖之所在现场如此失态,全是他滥用禁用药物的缘故。   只那一份检查,闻晖便已背上了一项罪名指控。   闻雅颂从闻晖书房弄来的那份秘密交易的账本明细后来被池一鸣交给了宪兵团,所以哪怕闻晖那边的律师已经竭尽全力替这父子俩做辩护,也解释不了控方提交的证据。   而同样头疼的还有被那份证据牵扯出来的其他家族,他们大多都是和闻氏明面上不对付的,可那份来往贿赂的名单里却清清楚楚地记着他们的名字。   最难受的是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无权也不可能当庭喊出来这是污蔑,想走又怕错过什么更大的麻烦,几个人如坐针毡般,表情更是十分难看。   孟嘉坐在池一鸣旁边,她目光扫向俞氏的方向,见俞元峯神色如常,不由偏过头压低声道:“俞元峯还是很镇定的样子。”   池一鸣只是笑了声道:“那上面不是他的名字,他自然可以高高挂起。后面的事…就等着他们自己狗咬狗吧,我没心思管。”   俞氏和闻氏是十三家族中实力相当的大家族,池一鸣也好、闻翼也好,一开始就没想要一举铲除那么多势力。而他今天坐在这里,就是要保证闻晖和闻旭明一定会得到最严厉的判罚,因为人只有在面临死路时才会爆发意想不到的‘潜力’。   闻晖的律师那头节节败退,似乎也是因为他想给自己未来的前途留一个活口。重点从一开始的轻罪辩护到缓刑辩护到减刑,可以说已经是尽自己可能得在争了,奈何闻晖父子俩做得不干净,任是谁来了都颠倒更改不了事实。   “审判长,我们想要请一位在场的证人发言。”   “诉求合理。”   公诉方的代理人起身道谢,他目光一扫,准确地落在了坐在听众席前排的池一鸣身上,随后那人便扬声道:“审判长,我们公诉方想请闻氏家族的现任家主池先生来作证。”   且不说闻氏家族的家主池先生这个说法在其他人听来多么的好笑,单就传唤池一鸣作证的是界安委代表的公诉方而不是闻氏的律师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的了。   池一鸣倒是神色淡然,他缓缓站起身以作回应、   公诉方的代理人立刻开口问道:“池先生,请问您作为闻氏的新任家主,是否清楚闻晖与闻旭明父子之前的种种违法行为?是否曾有制止?在您之前的家主先生,又是否对闻氏所属人员的所作所为有所察觉?”   一连几个问题语气都不算好,而且在旁人听来,这与其说是让证人提供证词,不如说更像一场非正式的审问。   审判长也不由出声提醒道:“公诉方,请注意你们的言辞。”   代理人点头致意,微笑着道:“很抱歉,审判长,后面我会注意我的措辞。”   他说完,众人的目光又落回到了池一鸣身上。   “我成为家主时间并不长,还不超过一个月,至于公诉方的提问……”池一鸣的目光落在了垂头坐着的闻晖身上,那一瞬,Alpha的信息素自身后将闻晖整个包裹住,那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感觉又猛地敲击心口,只听到家主两个字,闻晖的脸色就猛地一变。   那边旁人还在等待池一鸣的回答,原本被羁押住的闻晖突然挣开旁边人的桎梏,带着镣铐的手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听众席的池一鸣,目光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神情,声音也似粗砂纸擦过金属那般难听。   “他不是家主!我才是未来的新家主!他就是个界外的奴隶,是我们经手过的,他根本不是…唔唔!”   后面的话宪兵团的人没让他说完,足以让人浑身麻痹的电流让近乎癫狂的闻晖失去反抗的力气,跌落在地被宪兵拉拽起来的时候,在场之人都仍能听到他执念的低喃,重复的也只有两句话。不过是池一鸣是奴隶,他才该是家主。   念着念着又笑了起来,神经越发不正常,池一鸣拿不准是闻雅颂给他亲爹下药太重弄成这样的,还是羁押的这段时日宪兵团下了什么手,总之结果还是他想要的。   闻氏的人不愿意内部局势不稳,所以哪怕池一鸣坦言他不是闻鼎天的儿子,闻氏的人也只会相信他是。可换做那些与闻氏有仇怨冲突的人可就不同了,他们不会隐瞒,估计不出一天,闻氏的状况便能更差一分。   坐在池一鸣身边的孟嘉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只需要一个朦胧疑惑的眼神和沉默,就足以将已经风雨飘摇的闻氏送入难以翻身的困境,而这才是池一鸣要的结果。   等审判庭重新恢复秩序之后,池一鸣面对公诉方的再次提问,只淡淡道:“将闻晖交出就是闻氏的投名状,我们同样不忿他所做之事,更不用说闻晖父子早就私下结交其他家族,为的就是背叛闻氏的时候他们父子能拍拍屁股走人。这样的人可能和闻氏同一立场?”   话反驳的倒算漂亮,只是在如今闻氏的立场以及池一鸣的身份真假被闻晖攀咬的前提下,这话的力度显得有些不够了,不过给闻晖父子定罪却是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数份证据往人们眼前一摆,只粗略地扫一眼便有百余人经他父子二人之手被转卖出去,这还只是闻旭明开始接手生意后的单子,可以想象闻晖手里还沾染了多少。同样的生意在场家族的人手底下或多或少也都干过,有的甚至同样小有规模,见闻晖父子被细数罪名时,脸上表情亦是十分精彩。   界内十几年前就叫停了那些恶劣的‘死刑表演’,闻晖作为主谋被判处了注射死刑,闻旭明则是驱逐出境,父子俩剥夺一切合法权利、没收所有违法所得。在界外,没有野外求生能力或是战斗技能的话几乎是活不下来的,闻旭明虽然没被判死刑,但他的下场也不会比他父亲好太多。   池一鸣坐得稳稳当当的,但在听到审判长宣判死刑的时候抬眸注视着闻旭明的背后,他难得主动露出略带讥讽的笑,似乎笃定了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下一秒,听到自己被判处死刑的闻旭明立刻跳了起来,他挣扎着扭过身体,有些泛红的眼睛在听众席里扫了一圈后,抬起手愤怒地指向台下怒吼道:“做这生意的不止我们!还有他们!他们几家和我爸他们经常合作,我们负责抓人,他们定期就会过来带走一批!他们也参与了,抓他们!”   听众席有人脸色铁青,有人急切跳起来反驳指责,严肃的审判庭顿时变得十分热闹。   池一鸣冷眼瞧着这出狗咬狗的好戏,他微微敛起眸子,听着耳边失了分寸的人们互相指责出卖,似乎生怕少说什么就担上主动责任。孟嘉陪着听了出好戏,脸上也流露出不屑与厌恶来,不过听到后面便转变为了讥讽。   女人歪过头,声音略带了几分笑意,压低了些声音问道:“这一出也是你算计之内?”   “闻翼说的,我要做的只是确保闻旭明会被判死刑。”   孟嘉耸了耸肩,感觉自己似乎被秀了一脸,同时她也注意到提及闻翼时,身边人似乎有些焦虑。   “怎么了?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孟嘉并不清楚徐影他们和池一鸣的具体交易是什么,但她似有察觉池一鸣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便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池一鸣是考虑了会儿的,偏头的时候目光正与不远处坐着的俞元峯对上,对方的目光意味不明。   “担心俞元峯作妖?”   “我刚来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他对闻翼的态度我摸不准,看似亲昵熟悉又似乎…很恨。”   孟嘉听了这话却笑笑道:“那你大可放心,他应该只是单纯恨。”   “这么肯定?”   “嗯。我们这个圈子大家虽然都不说,可彼此之间也瞒不了什么。闻叔中间有空白十年,他以为他又行的时候一场爆炸把俞氏支持他的老爷子也给弄死了,害得他不得不娶左家的败家子,他可不得恨嘛!你要是担心闻叔,就现在什么都不说离开这里,不管是俞元峯他们还是我都会很乐意看到的。”   池一鸣这会儿笑出了声,他看向孟嘉道:“这么直接?”   女人也回以一个坦然的笑。   “我们本来也是这个关系,未来再争我肯定是争不过叶家主和那位陈长官,这会儿近水楼台,我为什么不趁机先占一点?”   池一鸣未答,他对闻氏没有丝毫感情,所以孟嘉说这话的时候他只觉得对身旁的女人有些佩服,随后摘下了脖子上象征闻氏家主的那个项链交到对方手里。   “办完了回头还我。”   孟嘉笑着点头,池一鸣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径自离席而去。   离开审判庭的这一路,他的脚步很急,几乎是恨不得飞起来。闻氏的车就停在来时的位置,充当司机的柳易站在车边上,见池一鸣急吼吼冲过来,冲他耸了耸肩。   “柳哥,走了。”池一鸣这会儿脑子里实在没什么多余思考空间,招呼了柳易一句便拉开车门坐上了车。一只脚踏进车里,他刚一低头就看到了车里还坐着一个人,下意识警惕了下,不过他马上闻到了有些熟悉的薄荷香水的味道。   坐进车的动作顿了下,反应过来下意识扭头查看四周,随后才快速坐进车里并关上了车门。   坐在旁边的男人朝池一鸣露出一个笑容。   “一鸣,这个赌看来还是我赢了,那今晚…还是得辛苦你了。”   “咳咳。”   副驾驶的柳易很没眼力见得故意咳嗽了一声,将闻翼可以酝酿出来的那点子暧昧直接打破,闻翼只能无奈笑笑,而池一鸣这时却凑过来抚摸了下他有些淤青的右额头。   “…都青了。”   闻翼捉了池一鸣的腕子摇摇头道:“没事,就是让徐影按着脑袋磕了一下,血都没流。”   “他们兄弟俩呢?”   “死了,荣嘉的枪法还是不错的,这点我相信。”   计划是闻翼和池一鸣商量过后借由见面的机会交给‘酒保’的,所以池一鸣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随口感叹了句:“没想到那傻大个看着呆,居然有狙击的本事。”   “荣嘉就是脑子直,不然也不会为了当年的事纠结这么多年。”   似乎是因为看到闻翼在身边,放心下来了,待车子开离审判庭后,池一鸣松了口气道:“你这么说荣嘉,可你自己不也纠结了这么多年?”   闻翼只摇头轻笑,并没有再答。   “所以,之后荣嘉那儿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让酒保告诉他,这才是他想要的赎罪,我让他救我一次就扯平了。之后我们之间,就是陌生人。这样…对他对我都好,不过如果可以,把他留在鹰吧,你来指挥,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有新的生活。”   “野兽和酒保、还有荣嘉都是你的人,你不打算重新接手鹰?”   闻翼摇了摇头。   “我啊…做个幕后闲人比较合适。蜘蛛嘛…更适合隐于黑暗。”   池一鸣没有回答,只是反过来紧紧握住了闻翼的手。   “我们回家,回…另一个家。” 第80章 终章 飞鸟   他俩最后还是没有回弟妹们在的那个家,而是在砂管辖的区域内随意找了家不怎么起眼的旅馆住了下来。   徐影和任武的死讯通过新闻传到这儿时,闻翼和池一鸣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池一鸣头抵着闻翼的肩膀,看起来是有些累的。   徐影是被枪击而亡,而任武则是被钝器击打、断裂的肋骨压迫心肺致内部大出血休克死亡,随行的保镖基本也都是一击毙命,唯一被放走的活口也成了半疯,他只能含糊地叫出一个闻字的音节来,竟是被吓疯了,任凭徐任两家怎么治疗或电击,都没法让这保镖恢复神智。而事发的酒店顶楼是不配备监控设备的,问就是哪里都是有钱人包场下来,专门做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所以自然没监控。中立区不必家族掌控的势力,他们无法强逼对方改口,吃了瘪的两家便只能凭借这个仅存的音节向闻氏发难。   池一鸣也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抽身离开,该是叶、孟两家和陈北出手的时候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而分食这个庞然大物,必然不是短时间内一两家就可以办成的。   以叶孟两家为主导,缓过神来的其他家族开始着手瓜分这块大蛋糕。闻氏之前垄断了数个行业的绝对主导权,一朝大厦倾颓,自然引得人不顾一切想要吃上一口。这个时候徐影和任武的死究竟是否与闻氏有关系就不那么重要了。   徐老爷子如今只剩了一个孙子徐凉,而徐凉是偏向陈北的,徐影死后,他寻思接管了徐影占据的那部分权力。对于瓜分闻氏,徐氏反而显得不那么主动,毕竟未来家主和主导一切的陈北私下里是情人关系,徐凉完全不担心徐氏会抢不到。而任氏此前因为现家主任武和徐影关系好,所以在这次的风波中并没能搭上徐凉的线。对于他家来说,任武死了,他们更为迫切的是稳住自己家,不让群龙无首的任氏变成下一个闻氏。至于追责?那也得先自保下来再说。   界内争得热闹,池一鸣和闻翼乐得看戏,偶尔给最近忙着向外推进的枪姐出出主意。   让各处都乱起来,作为幕后推手的陈北自然不能独善其身,他在局势稍稍平复了一些之后辗转托人将口信捎到了池一鸣和闻翼这儿,想要在中立区约两人谈谈。   没了任务压在肩上,池一鸣瞧着轻松了不少,他中间偷偷回过一次闻氏宅邸,在敏姨的帮助下将黑屋内所有与闻翼过去有关的照片和资料都打包带走了,顺便彻底给敏姨放了假。之前宅邸里闻翼曾经雇佣的那些Omega女孩们,如今都已在枪姐的庇护之下,只有一个对这个家还有些感情和怀念的敏姨,她是在听池一鸣说明了所有的计划以及闻翼平安无事的消息之后才拿了钱池一鸣塞给她的钱走的。   听到陈北传回来的口信,池一鸣晃着项链,慢悠悠地扭头看向闻翼调侃道:“你猜陈北是来履行帮你治腰的承诺的,还是来…向我们兴师问罪的?”   闻翼放下手中的报纸,抬头笑道:“后者吧,毕竟我们给他添了麻烦。”   “纠正一下,是你…给他添了麻烦。”   “有区别?我们不是今早还是一体的?”   池一鸣把晃着的项链往腕子上一套,随手就抓了个水果砸过去,被闻翼接住,擦了擦果皮后咬了一口,“还挺甜。”   闻翼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池一鸣脸上,显然那话一语双关,并不只是说水果的。池一鸣咂摸了下嘴,又拿起一个往闻翼怀里砸,这一次男人没接被砸了个正着,不过不疼。   胡闹完了,池一鸣还是正经了些问道:“所以…你打算去见么?”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一个人见就行。何况总得给这位陈长官点面子,不然日后咱们消停不了。”   “俞元峯那儿呢?我从孟嘉那儿听了你俩之间的事,如今俞氏做大,你不怕…”   “陈北毕生挚爱死在俞氏内部的争斗之下,参与动手的闻氏成了现在这样,你觉得陈北会放过罪魁祸首。”   池一鸣耸了耸肩不作回答,只是想了想又道:“可你的腰…你真打算一直不治么?私心来讲,无论为了你自己,还是我日后能稍微躺着享受一下,我还是希望你好起来。”   “不急。等陈北打破了家族对他的限制,那些技术迟早会在社会流通起来。不过享受嘛…这个短期内确实没办法视线了,而且我很满足现状。”   “…老不正经的。”   池一鸣对闻翼是信任的,所以他对闻翼的决定是信任且支持的,虽然约见的那天他还是跟着去了,不过全程只是作为司机在车里等着,他也并不关心陈北与闻翼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陈北这次约见的地点不是之前那种需要避着人的私人土地,车停在马路边上,正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处广场,远远一瞥,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池一鸣其实更享受这种自然轻松的感觉,他下了车,背靠着车头往热闹得人群方向望。双手插兜的时候,摸到了被随意揣在裤子口袋里的项链,他把那东西摸出来举在眼前。   黑漆漆的一块破牌子曾经代表了闻氏的至高权利,可如今闻氏已然分崩离析,虽说闻氏的人仍然在,甚至在被各方蚕食的情况下重新聚合为一个新的闻氏,但已然不能和过去的辉煌相提并论,能够残存下来就已经是庆幸,至于找池一鸣和闻翼报复那种事,那些人已经没有那个经历与时间了。   池一鸣定定的看着牌子上的黑蜘蛛图案,脑子里也一遍遍回忆着闻翼曾经说过的话,不由摇头轻笑。   闻翼出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放下了项链,视线往男人的方向看。闻翼的脚步不快,却走得很稳,虽然眼尖的人仍能看出他走得不是那么顺畅,但整个人的感觉已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池一鸣想起那些回收的老照片上,闻翼也曾自信灿烂的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他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吊坠。   闻翼走近了些才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池一鸣将项链举起来道:“想这个。”   说完他目光又转向广场,这时正巧有年幼的几个孩子玩笑打闹,追逐中惊飞了广场上觅食的鸟,飞鸟成群结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线条。   闻翼也抬头和他一起看那天空中的飞鸟,末了两人才收回视线重新对视。   池一鸣晃了晃那枚蜘蛛吊坠,一扬手,项链飞出去,刚好落在了闻翼脚边的排水渠,叮当一声,吊坠顺着井盖的缝隙掉入下面流动的污水中,一瞬的功夫就被水流卷着消失在两人眼前。   闻翼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而后收回目光。   池一鸣抱臂打量着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回驾驶位,拉开车门低头从车里找了什么出来。   那是一副黑边粗框的眼镜,不过镜片没有读书,眼镜腿上还挂着装饰的银链子,纯粹是装饰用的眼镜,不过瞧着倒像是文化人会戴的那种。   “枪姐让年年转送给我的,我觉得她就是在阴阳我,不过我觉得你戴倒是合适。”   闻翼已经很久没穿得那么西装革履了,一件米色的针织马甲配上藏蓝色的休闲衬衫,此刻戴上这副眼镜更是显得他比实际年纪要小很多。   池一鸣拍了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决定,他指着前方飞鸟盘旋的广场,拉起了闻翼的手。   “走!我们去那边逛逛!”   回应他的是闻翼握紧的手。   “好。”